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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李璇]娶個嗆巫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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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48:42 |倒序瀏覽
娶個嗆巫女 作者:李璇

身為鮮卑巫女,元百合有責任維持神的正義。因此──
雖不懂那叫宇文竣的,為何費事脫光衣服欺負一個女人,
但既然讓她看見了,焉有不出手相救的道理?於是,
她忍不住施展了法力,小小地懲戒眼前這行兇的歹徒,
不料他卻眼尖地發現了溜出塔的她,還將她逮個正著!
這下糟了!巫女是不許出塔的,她該不會曝露了身分……
鮮卑美女無數,能交往的,宇文竣從未放過。
然而,像元百合這樣美得驚人的女子,他卻未曾見過,
他不禁納悶,這些年來,她究竟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而最教他吃驚的是,她竟能無聲無息地接近他,
不僅壞了他的「好事」,還在他身上留下消不掉的掌印!
事後,她居然還嚴肅地要他改過向善,別再欺負女人!
呵,瞧她一臉天真地想感化他的樣子,
不如,就把她拐回家當老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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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49:02
  第一章

  「哦……竣,別這樣,我……不行了……」一個女子的喘息聲傳遍整個黑暗的月湖畔。

  「是嗎?這樣就不行了?」低沉沙嗄的男聲跟著響起,語氣中充滿了挑逗,跟著,他身下一動,一聲難耐的尖叫在同時劃破夜空——

  「啊——」宇文竣整個人幾乎彈起。「該死!搞什麼!」

  一陣熱辣的麻痛感自他裸露的臀傳來。他整個眉頭皺起,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喜好在激情的時候使用暴力?!

  該死!以剛才那力道,他堪稱鮮卑第一的美臀,必定留下血紅的手印了。

  「喔……竣……喔……竣……」女子無意識地呻吟著,雙手緊攀住他緊實的臀,促使他繼續動作。

  受到激情的驅使,宇文竣立即忘了剛才所受到的「重擊」,再次奮不顧身地投入令人銷魂的感官世界。

  柔嫩的尖挺就在他眼前,等著他恣意品嚐,對方修長的雙腿緊緊環扣在他的腰間,扭動著向他需索更多。他捧起她的纖腰,協助已然無力的她,隨著他的律動,一同享受這人間極樂。

  人生中,還有什麼比女人更令他喜愛。

  啪!

  一陣痛徹伴隨著劇響,宇文竣整個人彈跳而起。「該死!搞什麼——」正要開罵,可才一抬眼,卻見身下的女人一臉茫然,彷彿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竣——怎麼了?為什麼不繼續?」女人的嗓音婉轉呢喃,迷濛的眼底明顯地寫滿了未被滿足的情慾。

  不是她?!

  宇文竣心下一驚。

  那該死的會是誰?誰敢狠狠打他護國名將的玉臀?而且還是在他「享受人生」的時候?頓時,情慾全消,他一雙銳眸迅速掃過四周。

  一雙眼!

  草叢之中,一雙晶亮的大眼在他察覺的瞬間,一閃而逝。

  該死的傢伙!宇文竣「霍」地一聲站起,無視自身的裸露,筆直地走向草叢。

  「竣?!」躺在草地上的女人驚訝地坐起,伸手拉過衣物覆住自己。「你在做什麼?」女人氣急敗壞,不滿被突然中斷的羞辱。

  「給我出來!」宇文竣一伸手,往草叢探去,不料卻撲了個空。

  「宇文竣!你要再不回來,我這就走了!」女人在他身後喊著。這種時候,還有什麼會比她更重要?她都已經拋下女性的矜持,與他在野地裡……而他卻在兩人情慾正濃的時候忙著往草叢裡鑽!

  「你先走吧!」他頭也不回地應著。

  眼下他一股怒火無處發洩。女人與月色是他最喜愛的享受。好不容易征戰數月,才自邊境回國,然而,他怎麼也沒想到,在這樣私密的時刻,竟會有人不知羞恥地在一旁窺伺,甚而大膽打斷他的好事!

  今天要不把這打擾他的傢伙抓住,他就不叫宇文竣!

  女人杏眼圓睜,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寧可往草叢裡去,也不願與她相好?!「你——你好樣兒的!」該死的男人!勾起了她的情慾後,卻又在緊要關頭這樣將她丟下!她咬牙,恨恨地抓起衣裳。「下回你別想再來找我!」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奔離。

  宇文竣皺了皺眉,卻沒回頭挽留。

  女人,他要多少有多少。若不是今天時間太晚,又剛巧遇上她,他護國名將可以有的選擇還會少?

  不過,他相信,就算他下回再找她,她也不會拒絕的。畢竟,有哪一個男人可以像他這樣滿足她那永不知饜足的需求?

  他撥開草叢,恰恰望見一個轉身逃離的瘦小身影。

  「哪裡走!」他喊。壞了他好事的人,他絕不能輕饒。

  一個飛躍,他縱身翻上夜空,旋身、落地,準確地立在那瘦小的身影之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喝!」瘦小身影像是全然沒料到這事會發生,整個人愣在當場。

  「你這個偷窺的——」宇文竣反手捉上「他」的衣襟,不容對方再有逃跑的機會。「你……是女的?!」

  月光下,兩人打了照面。

  突如其來現出的清麗容顏,讓他整個人猛地一震。原來,偷窺他好事的竟是一個——一個絕色美女!

  清麗女子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隨即,又轉而通紅。

  完了!她被人捉住了!

  這些年來,白姨一再告誡她,不可以出塔、不可以被人發現、不可以跟除了白姨之外的人說話、不可以……雖然她從不是聽話的小孩,也總是忍不住對外頭的好奇而偷溜出塔,但她卻始終記得白姨的囑咐,沒有被人發現,更沒有跟任何人說話。

  而現在,她不但被發現,還被人硬生生地揪住了!

  她整顆心慌亂無比。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會是什麼樣的情況?這男人會殺了她還是……

  天!她這才開始後悔,為什麼不聽白姨的話?

  「你……是什麼人?」宇文竣開口,未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出奇地沙嗄。

  鮮卑美女無數,能交往的,他從未放過。然而,像她這樣美得驚人的女子,他卻從未見過!他不敢相信,這些年來,她究竟躲在什麼地方?而現在,又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眼前?

  「……」她想開口,卻驚覺到自己不該開口,一時間,一張嫣紅的櫻唇就這麼微微地張開。

  迷人、誘惑的唇!

  他盯住她的紅唇,根本無法移開視線。他難以想像,在她那一身寬大的黑衣之下,會是怎樣誘人的身段?

  她後退,他未曾鬆手。她的視線不經意地下移,經過他的胸肌、腹肌……來到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地方……猛然間,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看著那部位明顯的變化,莫名的驚恐使得她猛然抬頭,卻恰恰撞上他堅硬的下顎。

  「噢!」他低聲詛咒。

  今晚他是交了什麼運道?既讓他遇上人間絕色,卻又連連遭到重創?眼前這美女的頭骨該死的比他想像的要硬得多——雖然,他滿腦子想的根本不是她的頭骨!

  撫上吃痛的下顎,他強忍住幾乎被逼出的淚水。

  他的鬆手令她找到逃跑的機會。她後退,以最快的速度轉身就跑。

  「你——站住!」宇文竣低咒一聲。這回根本不必用上輕功,只消一個箭步上前,他便輕易捉住了她的衣領,跟著順勢往後一拉,將她整個人鎖進自己懷裡。

  軟玉溫香抱滿懷。頓時,他腦中閃過無數個旖旎畫面。

  縱然,她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但先是偷窺、再是襲臀、緊接著還攻擊他的下顎……就算他再怎麼喜愛女人,但在她沒有解釋清楚之前,他也絕不會輕饒過她。當然,他更不可能放棄認識這名美女的機會。

  「唔……」她掙扎、反抗,企圖掙脫他如箝的掌控。

  他的大手穿過她的脅下,恰恰抵住她渾圓的雙峰,胸骨被一隻臂膀緊壓扣住,令她覺得快要窒息。而身後壯碩的身形緊貼住她整個後背,她幾乎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個滾燙的火爐緊緊包圍著,將她燒的得喘不過氣來。

  「說!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為什麼偷窺?」他扣住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半轉過頭面對他。「又為什麼偷襲我?」

  一般女子,是不會襲擊男人的臀吧?!這樣的想法,令他不由得擔心起來,她該不會是……一個異常的美女?天,這豈不是太過暴殄天物?

  她只是一味地搖頭,咬住下唇不肯說話。

  不能開口,她告訴自己。不能讓人知道她是誰、不能暴露她的身份、不能讓人知道她所擁有的——能力。她的一切,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

  「不肯說?」宇文竣揚起一道濃眉,加重了手下的力道。「你以為,我沒有辦法逼你說嗎?」如何能不傷人,卻又折磨人的方法,他知道的不少。

  身為一國的將軍,他不得不開始懷疑懷中女子的身份。除了敵人,還有哪種女子會做出襲擊他的舉動?更令他驚訝的是,以他敏銳的警覺,竟未發現她的靠近,還讓她兩度在他的臀上印下手印!就算在激情之中,他也從未失去過警覺。

  但,如果她能無聲無息地靠近他,又怎會被他捉住?更甚者,她剛剛為什麼不乘機殺他?而只是做出那……幾近可惡的舉動?

  這一切,太不合理。

  「啊。」她吃痛,縮緊了身子。

  他要她說什麼!說她是從塔上偷溜出來的?說根本是他干擾了她的清靜?說她是為了看見他「欺負」一個女人而懲罰他?說她根本沒料到會被他捉住?

  「說!」他將她整個人提起,翻轉過身,令她仰頭面對他。

  「啊……晤……啊……」她拚命地搖頭,嘴裡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你——」他皺眉,扣住她的雙腕,旋即,一個想法竄入他的腦中,所有的動作在瞬間凍結。「你——不能說話?!」這樣的念頭令他如遭雷殛。

  一個絕色美女,竟然無法開口說話?!

  她垂下眼睫,哀傷地斜瞥向地面。

  是,她是「不能」說話。

  他的心猛地緊縮,為著她失去的說話能力。上天竟如此殘忍,為何給了她幾近完美的容貌和身形,卻忘了給她該有的聲音?

  「你是……鮮卑人?」他稍稍鬆開了她。因著憐惜,也放軟了聲調。

  她點點頭,腦子裡卻從未停止要逃跑的念頭。

  「你住在這附近嗎?」他望向四周。這是月湖湖畔,鮮卑人甚少會出現的聖域。除出祭典,少有鮮卑人會到這兒來,這也是他為什麼會喜愛這裡的緣故。但,她又為什麼會在這樣的夜晚出現在這兒?

  她搖頭。眼神卻搜索著可以逃跑的方向。草原、月湖、白塔……她該往哪個方向去,才能逃開他那快得出奇的動作?

  「唔、唔……」她再度搖頭,整個人埋進他胸前。

  他猛地一震,為她突如其來的舉動。他鬆開她的手,將她輕擁入懷。「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告訴我,你家在哪個方向?我送你回去。」他輕撫著她的秀髮,偶爾吹來的夜風,提醒著他身上的裸露。

  他得先穿上衣服才成。

  「嘿。」他微微推開她。雖然,他根本不在意她偎著未著寸縷的他,但眼看著東方漸白,他可不希望這樣的情景讓任何一個可能能出現的人瞧見了。「你——」

  她仰起頭,綻出一個微笑。

  就在他未及反應之前,她一個弓身,單膝重重地擊上了他的胯下。

  「噢——」他低吼,整個人臉色蒼白地跪下。

  她像是才發現自己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整個人慌亂地後退,望著彷彿痛得快死去的男人,一時間,她不知該走還是留?

  「你——」他想起身,卻被劇烈的疼痛阻止。一滴汗珠沿著他的額際落下。

  她後退、再後退,驚恐地望著跪在地上的男人,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開。

  「站住!該死的你!給我站住——」

  狂暴的低吼像是鬼魁般,緊跟在她身後,久久未曾散去。  ***



  「怎麼,一大清早,連路也走不穩了?該不是昨晚的狂歡讓你耗盡體力了吧?」看著好友大老遠鐵青著一張臉走來,拓拔鷹不覺揚起了一道濃眉。

  很難想像,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宇文竣怠忽職守,連歸國的第一個早朝也不克出席?這實在不像竣的作風,也讓身為一國之君的他,在大殿之上很難替他圓場。

  「鷹,月湖附近有沒有哪戶人家,住著美得驚人卻是個啞巴的女子?」全然文不對題地,宇文竣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他失去了她的蹤影。

  在恢復行動力的同時,他抓起衣物便往她逃跑的路線追上,然而,她就像平空消失在空氣中般。一整個早上,他未曾發現她留下的任何蹤跡。

  「美得驚人卻是個啞巴的女子?」拓拔鷹沒有回答,只是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望著他。「竣,瞧你這傢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該不會真是被女人迷得忘了早朝了吧?」

  「早朝?!」宇文竣一震,這才想起果真過了早朝的早辰。「該死——我錯過了什麼嗎?」直到現在,他才想起今日的早朝。

  「錯過了什麼?」拓拔鷹再度挑了挑眉。「你覺得——大殿之上,文武群臣猜疑著戰功彪炳的護國大將軍,被何事耽擱的場景如何?」

  宇文竣皺起了眉頭。「除了猜疑,應該還有痛批吧。」那些老臣子,不可能放過他的。

  他與鷹,是兩個個性截然不同的人。

  鷹是鮮卑之王;而他,則是鎮守國士的護國將軍。

  鷹嚴謹。他輕狂;鷹沉穩、他自在;鷹視女人如草芥,他卻愛女人如命。縱然如此,他倆仍視對方為知己,絲毫不因此而影響兩人的友情。事實上,他與鷹更像是對合作無間的兄弟。

  也因此,整個鮮卑國內,只有他一個人無懼於鷹的威勢。他們兩人,從未將君臣身份放在心上。只是這回,他委實替鷹找了麻煩了。

  拓拔鷹聳肩。「所以,你得找個好理由,否寧我就得被迫處分你了。」身為鮮卑王,他尤其無法護短——雖然他知道竣根本不會在乎。

  「看來有些事,還是錯過得好。」宇文竣撇撇嘴。「要我想出那些該死的好理由,你還是處分我吧。」

  忘了早朝,本就是他的不對。只是這些帳,他會記得一併算在那女人身上。

  「是嗎?」拓拔鷹挑眉。「這樣,我就不客氣了。今年白塔的祭神大典,就由你來打點,算是你對神和朝臣的懺悔吧。」

  聞言,宇文竣一張臉整個兒垮下。

  祭神大典由他來打理?這也就表示,他必須來回二十次,上下步行那多達一千零八百階的樓梯來安排一切事宜,以顯示他對神的崇敬和虔誠。

  「鷹,你該不會是開玩笑的吧?」這種事,對一般人來說會是極大的榮耀,但發生在他身上,就是一種酷刑了。鷹明知道他根本就不贊成祭塔的迷信,卻還硬拖他下水!

  「你說呢?」拓拔鷹揚眉。

  對於祭典和神諭,他跟竣一樣,從來不感興趣;對於白塔裡的巫女,他更認為是不合人性與充滿迷信的象徵。但身為一國之君,他卻有維繫百姓信仰的職責,是以,每當要舉行祭典時,便是他最無奈也最無聊的時刻。

  不過這回有人作伴,讓他感覺好多了。

  「算了,當我沒問。」宇文竣一揮手,步履蹣跚地走向廳旁的長椅,行進間,下腹仍隱隱作痛。那該死的女人,分明就是想謀殺他。

  直到現在,他那屬於男性的部位仍在作痛。以至於他開始擔心,未來的日子,「它」是不是還能履行應盡的職責。

  「你的腿怎麼了?」這時,這才又注意到宇文竣走路的異常模樣。

  「瘸了。」宇文竣沒好氣地回答。「這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爬那些階梯了?」瞧鷹那模樣,想也知道不可能,但他非得問了才甘心。

  「是哪個美人能在一夜之間,害得你『不良於行』?」拓拔鷹抬眼,當然不會以為他是真瘸了腿。

  被說中了真相,宇文竣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本不過是開個玩笑,可瞧見竣那一臉尷尬,拓拔鷹瞭然地揚了揚眉。這也就難怪他無法趕上早朝了,可以想見,這傢伙度過了怎樣激情的夜晚。只不過,究竟是哪個女人有如此大的「能耐」?這倒讓他不禁覺得好奇。

  「鷹,你不覺得自己最近的話太多了嗎?。」宇文竣皺眉。

  瞧鷹那曖昧神色,用不著睛也知道他必定是想偏了。這正合他意,與其被知道真相,他寧可被誤會成狂蜂浪蝶的好。要是鷹知道他是被一個女人踢中「要害」而負傷,肯定要被恥笑好一陣子。誰會想到,他堂堂護國名將,竟會栽在一個女人手裡。

  「好好保重身體啊!」拓拔鷹揚眉,意有所指。

  「你保重自己的吧!」宇文竣老大不爽地頂回去。「算了,懶得跟你多說。」語畢,他起身離去。雖然鷹是一國之君,但這種時刻,他才懶得管什麼君臣之禮。反正,他也從沒在乎過。

  望著好友仍嫌蹣跚的步伐,拓拔鷹不禁搖頭。情場如戰場,這話或許還真有些道理。希望竣可別讓自己「受傷過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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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49:30
  第二章

  逃、逃出來了!

  望著空無一人的後方草原,元百合靠在大樹旁深深喘息。

  老天!怎麼會變成這樣?

  本來,她只是偷溜出塔,小小享受一下難得的月光和湖色,可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會讓她遇上那個叫什麼竣的男人!

  宇文——竣?!她應該沒聽錯,那個「受害」的女人叫的就是這三個字。

  都怪她多事,若是當時忍著不出聲就好了。

  可她怎麼可能眼看著那女人任他欺負,而不出手相救!

  他是在欺負她……應該沒錯吧?縱然這樣肯定著,但心裡不時浮現的疑問,卻仍令她忍不住困惑。

  那女人是明顯地在痛苦掙扎沒錯,可為什麼,有人要那麼費事地脫光衣服欺負一個女人?又為什麼,那被欺負的女人看起來雖是那麼痛苦,卻沒有全力反抗?甚至她懷疑,那女人是不是有點……不希望他離開?

  無論如何,她施展了隔空法力,小小地懲戒了那個「歹徒」。

  誰知道,她的舉動不但沒讓他停止那樣的暴行,反倒讓他變本加厲,逼得她不得不再出手痛揍他一頓。

  身為巫女,她有責任維持神的正義,但她卻全然沒料到,他竟會如此眼尖地看見她,還能搶在她逃開之前逮到她。

  若不是為了怕暴露身份,在他捉住她的當兒,她大可以使用法力讓自己消失,但,她卻不得不選擇踢他。

  想起他剛才被踢中時,痛得臉色慘白的模樣,一股小小的內疚不禁在她心中升起。他……應該不會有事吧?瞧他被踢中時的模樣,像是痛得想殺了她似的……

  可是,他大吼著要她站住的聲音,聽起來又像是……呃……沒什麼大礙似的。或許,她不需要這麼擔心。

  但……她卻仍止不住要想,被她踢中的那……奇怪的地方……想到這裡,她不覺微微燒紅了臉。男人,都是長成那樣的嗎?

  他似乎……生得比她高壯、結實得多,而且還——多了一些她沒有的東西?她晃了晃腦袋,不大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看錯。那個東西……真的很怪。

  從小,她一直是和白姨住在白塔之中,從未踏出塔門半步。直到去年,她突然有了一些奇怪的能力,讓她可以偷溜出塔,見到外頭的世界。

  而他,則是她出塔後見到的第一個男人。

  她不明白,白姨說過,月湖附近是鮮卑的聖地,一般人不會出現在那兒。可為什麼,那個男人會選中那裡「行兇」?

  而且,雖然他是個歹徒,但只要一想到他,和他光著身於的模樣,她就忍不住臉紅心跳,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似的。這讓她有些擔心,是不是因為她出了塔,看了不該看的東西而得到了懲罰?

  他——真的是壞人嗎?但如果是這樣,又為什麼好看得不像個壞人?好人和壞人,究竟該怎麼分呢?她困惑了。

  白塔裡,就只有她和現任巫女白姨兩個人相依為命。她所認得的好人,也只有白姨。每天每天,她要做的就是學習一個巫女該做的事、培養自己的法力,和與神溝通的能力。白姨最常告誡她的就是——巫女要有一顆清靜的心,這樣在與神溝通時,才能得到正確的神諭。

  可一定要關在塔裡,才能有一顆清靜的心嗎?這是她一直想不通的事。

  平日,塔裡總是靜悄悄的,只有當鮮卑王遇上無法決斷的國家大事或為民祈福時,才會帶著少數人進塔來請示神諭。

  自她懂事以來,只見過鮮卑王三次。但也只是躲在一旁偷偷地看著,看得並不真切。因為未滿十八歲之前,她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巫女,所以鮮卑王上塔祭神時,她只能躲在密室不能露面,而由白姨進行神聖的祈福儀式。

  白姨說,到了十八歲,她就可以開始主持儀式了。身為巫女,她自然是祈盼著自己能獨當一面的這一天快點到來。但不知為了什麼,她卻覺得白姨在說這話時,總是顯得有些難過。

  百合——

  糟!白姨在找她了!突來的感應,使百合整個人驚跳起來。再不快回去,要是讓白姨發現她又偷跑出來,肯定會大發脾氣的。

  她立定身子,仔細地前後左右觀察,確定大草原上除了她以外,再沒別人之後,她的一隻食指在空中輕輕一劃——

  整個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



  該死!

  該死的女人!

  「竣。」一雙塗著鮮紅蔻丹的十指撫上了他的肩頭。「你別太在意,男人有時……是會這樣的。」說話的女人聲音甜膩得令人發麻,聽得出來是極刻意地在顯示她的體貼和溫柔。

  宇文竣皺起眉頭。

  「要不……咱們再試一次,好不好?」女人整個身子貼上他的,胸前的尖挺有意無意地在他背上摩挲,試圖挑起他的情慾。

  好不容易盼到他回國,等著他找上她,她是怎麼也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大好機會的。

  眼前這男人,可是全鮮卑女人心中的理想情人。當然,除了他一國之將的地位外,他擅於取悅女人的工夫也是令他大受歡迎的原因之一。是以只要有機會,誰不想得到他的青睞?!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的風流!

  但,她又能拿他如何呢?除非真有本事能降得住他,否則這樣一個英俊多金、風流而不下流的瀟灑男子,要別人不搶都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盡辦法守在他身邊,若是守得夠久,將軍夫人的位子說不定就是她的了。

  宇文竣一震,拉過她的手讓她緊貼在自己身後。

  他的男性雄風如往常一樣威猛。

  他身上柔軟的女性胴體,輕易地就可以點燃他體內的慾火,讓他血脈賁張。

  但可惡的是,只要一到緊要關頭,他腦子裡就會出現那個女人的身影,然後令他——慾望全消!

  這已經是十天來的第七次了。

  七個不同的女人,每次都是一樣的結果。這簡直是恐怖至極的噩夢!再這樣下去,不僅他一世英名將毀於一旦,就連他人生最基本的一點樂趣都沒了!

  而這一切,全都因那個女人而起!他咬牙。

  那該死的女人,究竟在他身上下了什麼魔咒?都己經過了七天,他臀上的印記卻仍清楚地顯示著,一再地提醒他當天所受的恥辱!

  一個女人怎可能有這麼大的手勁?就連他受傷的男性部位都早已恢復,可那手印卻絲毫未褪?現在仔細想起,當時在月湖畔,那女人根本就不可能靠得近他,甚至他可以確定,她根本就不曾靠近他,卻連著兩次在他臀上留下了手印……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她的容貌,更是美得驚人,美得令他幾乎不想再多看任何女人一眼。

  難道那女人有什麼魔力,而且還在他身上下了詛咒?她與他,有什麼仇嗎?

  「竣——」女人一雙柔荑撫上他的肩、下滑到他的胸,然後,移向他的臀……

  「嗯?」女人突然停止了動作。「竣!你——你臀上這兩個手印是怎麼來的?」女子怒氣陡升。「難道,除了我以外,你還有其他的女人?!」

  宇文竣沒有回話,逕自下榻穿衣。

  「宇文竣!你說話啊你!」女人拍打著他的胸,不悅地嚷著。

  「你要我說什麼?」他皺起了眉頭。

  真是夠了!現在的他還不夠煩嗎?為何還要面對個無理取鬧的女人?老天還真是待他不薄。

  「你——你說啊!」女人跟著下床。「是不是因為你有了其他女人,所以才對我產生不了興趣?」她幽怨地斜瞥向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憑她的姿色,她不信自己真會輸給別的女人。他若是真不行還好,但如果是因為對她失去了興趣而不行,那她就非想辦法挽回頹勢才成。

  「你——」老天!她該不會要上演一哭二鬧三上吊吧?!宇文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才要開口,一時間,竟記不起她的名字。「在這間房裡,除了你之外,沒有第二個女人。」他的臉色微溫。

  你情我願、好聚好散,向來是他與女人相處的原則,而眼前這女人,恰恰犯了他的忌諱。

  女人發現他的臉色陡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頓時不敢再撒潑。「這——我開開玩笑,你別當真嘛。」她順勢將自己整個揉進他懷裡,企圖挽救過失。「誰不知道你宇文將軍是人見人愛的,身上有一、兩個手印,更顯出你的威風呢!」她委曲求全,生怕他若當真生了氣,往後不願再見到她,她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我並不喜歡這樣的玩笑。」他答,卻沒有推開她。

  「竣,別生氣,你不喜歡,我不亂說話就是了。」她依著他。

  然而,他卻沒將她的話聽進去。事實上,他滿腦子所想的,是那個陷他於如此窘境的女人。

  如果那該死的女人,也只是對他開個玩笑的話,那麼他絕對會找到她,並且讓她知道——他有多不喜歡這個玩笑!  ***



  月夜。

  湖畔。

  元百合再次來到上回「事發」的地方,心中滿是忐忑。

  自從上回出事之後,她確實好好收斂了幾天,還暗暗發誓,一定要聽白姨的話,不再出塔玩耍了。可這些天來,她卻發現自己根本忘不了塔外美麗的風光、自由的氣氛,以及那個……被她踢傷的「歹徒」。

  他……不知道有沒有好一點?

  想到他,她的心裡其實充滿了矛盾。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刻意選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時間再回到這裡的,為的是想有機會再碰上他。

  但,事實上,她根本是不該、不被允許見任何人的——尤其是在塔外。

  這樣的心緒令她極度不安,因為她發現,除了白姨之外,他是她頭一個見到的人,也是頭一個會令她掛念的人。

  掛念。

  這是她不熟悉卻又拋不開的情緒。每每想到他時,她一顆心就彷彿懸在半空中,像是難受,卻又同時有著一絲絲的……喜悅。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交纏在一塊兒,讓她連著幾夜都無法入眠。

  一個好的巫女,是不應該有這些複雜的情緒的。

  她備受困擾,卻不敢將這樣的感覺讓白姨知道。隱約間,她知道這是不對的,但她卻無法遏止。坐在湖畔,她將光著的腳丫放進水裡,煩躁地拍打出些許水花。

  喔,好冰!她微微一縮,卻又忍不住將腳丫子再往下伸些。這就好像她對那宇文竣的感覺。似乎,他不是她應該接觸的人,但她卻忍不住想知道他多些。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呢?他甚至還是個「壞人」呢。

  還是……這是神交給她的使命,要她認識他、感化他,讓他改邪歸正?她遲疑了半晌,雙眼突然亮了起來。

  是了!一定是這樣。

  神的安排總是自有她的道理,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碰上他,更不應該會無緣無故地讓他困擾著她。所以,這一切應該是有個原因的。這樣說來,那些心緒的困惑,也必定是神明所給的試煉嘍?

  這樣想著,她的心情頓時覺得豁然開朗起來,腳下的水花也濺得更高。

  她終於明白神明的用心良苦了。

  本來,想再見他,有部分原因是為了想弄清自己這些感覺的由來;而現在,她更堅定想見他的決心了,因為,這是她的使命。現在用不著她去找,神明便會將他送到她面前。身為巫女,對神的信心,她肯定有的。

  「你放心!我會努力達成你給我的使命的!」她開心地仰起頭,舉起手,對著天空立誓。

  「原來,你『會』說話嘛。」而且,嗓音如天籟般動人。

  一個低沉沙嗄的聲音傳人她耳裡,嚇得她險些跌入湖中。「你——」她猛地站起,幾乎是跳起來地回頭。

  是他!

  他的出現,令她的心跳在瞬間加速。幾乎是在同時,她有一種想接近他的衝動。才不過幾天沒見,她卻覺得他似乎瘦了些、憔悴了些,卻也變得比之前更……吸引人了。望著他深邃的黑眸,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被吸進那雙眼眸裡。

  果然,她的猜測並沒有錯。他與她之所以會相識,是上天的安排。

  是神將他送到她的面前的。

  可……這情況卻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都還來不及想好該怎麼感化他,他就這樣出現了。

  「可不就是我嗎?」宇文竣瞇起眼,緩緩靠近。「你這個該死的巫女,我找你——很久了!」

  他微微皺眉,試圖壓下胸口那不由自主的悸動。無論多美的女人,向來只會讓他「激動」,卻不會「心動」,但唯獨對她,卻是不一樣的。究竟是為了什麼?他不想深究。聽見他的話,元百合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他說——該死的巫女!

  這表示他——發現她的身份了?!懷著忐忑的心思,她揚起秀眉。「你——找我?」

  不知為何,知道他在找她,讓她心上有著些微的雀躍。可,他找她做什麼呢?難道他……也能懂神諭?

  「我當然要找你。」他一個箭步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我們之間,有太多帳要算!」包括她對他下的詛咒、鎮日出現在他腦中,擾亂他心情的帳。現在還要再加上對他說謊的一筆帳!她會說話,卻讓他以為她開不了口!ˍ她猛地一震,看著他緊捉住她手腕的大手後,再抬頭望向他。「帳?你指的是我踢你的那件事?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逃離,並不是真想傷害他。

  「還在狡辯!說!是誰派你來的?為什麼找上我?」他緊扣住她,不容她再次脫逃,更不可能相信她的謊言——縱然她看起來是那麼地無辜純真。「你若是不說個清楚,今天就別想離開這兒!」

  她瞪大了眼。

  天!他連這個也知道了?!

  她微微掙扎,試圖掙脫他扣在她腕上的大手。「放開我。」她有些慌,他碰著她的地方,彷彿有團火似的,灼得她有些難過。

  「把話說清楚。」他加重了力道。

  「好。」她深吸口氣。「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們就挑明了說吧。是——神派我來的!」她仰起頭,無懼於他的惡勢力。

  有神的護信和一身法力,她不信他傷得了她。

  「神?」宇文竣皺起了眉心。不明白她究竟在胡說些什麼?

  「沒錯。你用不著害怕,這一切都是神的旨意,我會盡一切力量來幫助你的。」她堅定地告訴他。

  神的旨意?幫他?老天,瞧她說得多義正辭嚴,她是不是瘋了?宇文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幫我?」他簡直哭笑不得。「你要是能不害我,我就謝天謝地了!夠了,如果你真想幫忙,就先把你在我身上下的毒咒解開!」

  只要這件事解決,其他一切都好談。

  「毒咒?」她的眉心整個糾結。「我從來沒有對你下過任何咒。」就算她真的會咒語,也不可能會是個下毒咒的人,這樣的指控對一個巫女來說,簡直是天大的侮辱!

  「你還想否認!」她的反應惹惱了他。「那麼你留在我臀上的兩個手印是怎麼回事?我這十天來的『不舉』你又該怎麼解釋?」他緊緊捉住她,甚至有股衝動想一拳揍昏她——如果他下得了手的話。

  「打你,是因為你欺侮那個女人!」怎麼到現在,他還不知悔改?!「沒錯,我承認下手是重了些,但比起你對那女人所做的,我已經算是輕饒你了!至於你舉不起手還是舉不起腳……」她皺眉。「都與我無關!」

  宇文竣愣在當場。

  她乘機收回了手,皺著眉揉著吃痛的手腕。

  「你——」搞了半天,她以為當時他是在欺負……甚至,她連「不舉」是什麼意思都不明白!天,她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若說這十天來的「力不從心」都與她無關,難道還會是他自己的問題?不,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哪裡出了問題。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麼,現在你可弄明白,是你自己不對了吧?」瞧他那樣子,約莫是想通了。

  「是啊,是我不對。」他不該以為自己是在跟一個正常人說話。但可以肯定的是,儘管不正常,她仍是他所見過最美的女人。

  她這才滿意地點頭。「好吧,從現在開始,你得答應我,不能再像那天那樣,隨便欺負女人了。」

  「嗯哼……」他揚眉。天知道他怎麼可能答應這樣的事!瞧她一臉天真,又極其嚴肅的模樣,這樣絕色的姿容配上這樣的性子……真是太……浪費了!

  或許,他應該教教她,讓她知道這樣無趣的人生,讓她錯過了什麼。

  她點點頭。「我知道要改過向善並不容易,沒關係,咱們一步步來。」

  「改過向善啊……」宇文竣沉默半晌,隨後,緩緩勾起一抹微笑。「所以,你是想感化我?讓我成為一個聖人?」他終於明白她在說些什麼了。

  她一震,話中有些猶豫。「呃……聖人,是有點困難……」她打量著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態度讓他……想太多了?「不過,我會盡量……」如果他有這樣「遠大」的抱負,對他來說,應該是好的吧?

  「哦?」他雙臂環胸。「那麼,你想怎麼幫我呢?」

  這小妮子,只怕連她要感化的是什麼樣的「女性殺手」都不明白吧?!這讓他不禁感到有趣,甚而,與起了逗弄她念頭。或許,該接受幫忙的,是她?

  這話倒問住了她。「這我……還沒想到。」她誠實回答。「可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她向他保證。

  他微笑,跟著靠近了她。「你知不知道……我是出了名的『女性殺手』?」

  她突然摀住唇,倒抽一口氣。「你……還殺人?!」而且是出了名的殺女人的兇手?!那她那天……果然沒有做錯,否則在他手上,又會多了一條冤魂了!

  他的眉邪邪挑起。「怎麼樣,怕了?」他當然殺人,只是「殺」的方式,與她所想的……截然不同。

  「我當然……不……怕……」她幾乎是顫抖著說完這句話。這樣一來,她更不能逃避這樣的使命了。

  但……他怎麼也不像是會殺人的人啊!看著他俊美的臉孔,她不禁替他感到難過。如果她不能救他,就再沒有其他人可以救他了。

  他伸出手,勾起她精巧的下巴。「你——當真不怕我?」

  她被迫仰起頭看他,望進他深邃的黑眸。不知為何,雖然他像是刻意要嚇她的樣子,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反倒是當他看著她時,眼底那一抹奇異的情愫,讓她的心怦然不已。這連她自己也不熟悉的情緒,才令她感到害怕。

  「我——為什麼要怕你。」

  她模仿著他的語氣。

  「嗯哼。」

  他露出一個充滿魅力的微笑。「這樣吧,既然我們這麼有緣分,我就勉為其難地試試你的感化好了。」

  當然,這表示他們必須「經常」地見面。而這點.正合他意。

  「真的?」她抬眼,眼底儘是興奮。

  小白兔,當然是真的。他回答,但卻沒說出口。「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告訴我……」他突然勾住她的腰身,迫使她靠近他。「你——叫什麼名字?」

  百合陡地後退,卻仍被他捉住。這令她困惑了,塔外的人,問人名字的時候,都是以這種方式問的嗎?如果是,那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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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49:50
  第三章

  他的雙臂緊鎖扣住她的腰;而他的氣息,與她近在咫尺。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自他身上傳來的劇烈心跳和灼人的熱度,還有一些……她不熟悉的,微妙的悸動。

  「百合!我叫百合!」她推著他的胸膛,急著脫口而出。彷彿只要她一說出答案,他就會放了她似的。

  他的靠近令她緊張——無論有沒有穿著衣裳。但令她不明白的是,這樣的緊張,卻讓她心上漲得滿滿的,一方面想推開他,可另一方面,身子卻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汲取他的溫暖。

  除了白姨之外,從沒有人這麼靠近過她。不,應該說,甚至連白姨也不曾與她這樣親近過。她發現,自己喜歡這樣靠近一個人的感覺。但,另一個聲音卻在強烈地警告她不可以這麼做。

  「百合?嗯哼。」他一點都沒有要放開她的意思。「這真是你的名字?」她的眼如秋水、眉若彎月,彷彿微醺的眼神,令他不由得瞇起了眼。

  勾魂攝魄。

  他從不知道,一朵百合也可以如此魅惑他的心。她的腰肢在他手中,纖細得不盈一握;而她為躲避他而往後仰的姿勢,更讓他飽覽她胸前的風光。光是想像她仰躺在他身下的情景,頓時,一股熱流便自小腹漫至四肢百骸。

  「你不是早已經知道了,又何必還要問我。」她慌亂地推著他,試圖逃離他的女都知道了,又怎可能不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

  「我早知道了?」他挑眉,無視於她的掙扎。「百合——如果這真是你的名字的話。從頭到尾,你什麼都沒告訴我,我又怎麼能知道。如果……我早知道有你,就絕不可能到現在才認識你。」他的嗓音充滿了魅惑。

  她一怔,不甚明白他話中的涵義,但他那語氣、那神情,卻讓她不由自主地紅了雙頰。「你——不知道?」這麼說,是她猜錯了?「那……你說的,有關巫女的事,又是怎麼回事?」她的雙手仍擋在他的胸前。

  「巫女?」他微微一愣,薄唇勾起一個弧度。「是啊,如果你不是巫女的話,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擄獲我的心。」說出這樣的情話,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困難。但令他驚訝的是,在說出這話的當兒,他竟感到從未有過的真實。尤其,在她的手心緊貼著他胸口的時候。

  「你——」她抬眼,眼神有些複雜。「不相信有神?」如果他根本不清楚她的身份,那麼……先前所說的那些,他願意接受神的指引、改過向善的話,全是他胡亂答應的?這讓她覺得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糟!他微微皺眉。「嘿,別這麼認真嘛!我知道你想感化我,我也說了願意啦!不過,這種事,是要慢慢來的。」他聳聳肩,不認為這是個談神論佛的好時機。但瞧她難看的臉色,他更知道,現在若不滿足她的問題,其他的也別想再談。

  「這個神呢……它是個很特別的東西……」雖然,他並不怎麼相信。

  「東西?」她不自覺地提高了聲調。「神,它根本不是什麼東西!」聽見這樣不恰當的言辭,令她不由得惱火。

  他一怔,旋即露出微笑。「是,神『不是東西』。我說錯話了。」他勾起她的下巴,望進她幾乎冒火的雙眸。「可以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嗎?」

  「我——」他的微笑,令她忘了自己要說些什麼,怒火在瞬間煙消雲散。「你說什麼?」

  她的失神令他不住微笑,滿意於自己對她造成的影響。

  她喜歡他。以一個男人的直覺,他不可能看錯。而且他敢打賭,甚至連她自己都還沒發現她對他的好感。

  天知道,一個女人之所以想拯救一個男人,只有兩個原因。

  其一,她是他的母親。

  其二,因為她——愛上了他。

  這麼說來,她是愛上了他?他揚眉。這樣的念頭,令他有些受寵若驚。真有可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她愛上了他?

  雖然他知道自己有多容易受到女人的青睞,但面對她,他卻彷彿覺得自己變成了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在意著她的每一個心思和舉動。

  他是怎麼了?

  「我說——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他勾著她的下巴,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頰,不願放棄任何親近她的機會。

  答非所問、轉移話題,是他拿手的調情技巧。縱然心思不若平日鎮定,但用慣了的手法使起來仍全然不見生澀。

  「嗯?」

  她瞪大了雙眼,不確定自己所聽到的,整個心神卻為他過於親暱的動作而變得更加紛亂。

  他挑起一道濃眉,收住鐵臂,再次縮短兩人之間幾無間隙的距離。「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人。」這話,幾乎是噴在她的唇上、鼻間。

  她張著大眼,心跳大得連自己都能聽見。事實上,在他這樣接近她的同時,她的腦子幾乎一片空白,耳旁傳來的,全是自己怦怦、怦怦的心跳聲,除此之外,什麼也聽不見。

  他……想做什麼?

  她想反抗,卻無法抗拒。不知為何,她的身於在他的鎖扣之下,變得軟弱無力;她的心思在看見他誘惑的微笑時,全然無法思考;而她的呼吸,當他充滿男性的氣息補上她時,險些停止。

  「百合……」他的唇,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她的髮,引誘著她更進一步。

  她一震,整個人如遭雷殛。他——在對她做什麼?!望著他越來越近的眼和唇,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爆炸,就在他整個人貼近她,那雙柔軟的唇整個貼上她的同時——

  咻——

  她整個兒消失不見。

  「百合?!」

  看著懷中可人兒就在自己眼前消失,宇文竣震驚得無以復加。就在他正要吻上她的時候,她竟從他眼前整個兒地消失?!

  「百合——」他發出狂吼,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

  一個人,不可能平空消失。除非她——不是人?!老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



  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竟然在他面前消失!回到白塔,百合跪在神壇面前深深地懺悔。白塔巫女一生都不能出塔,更不能讓人發現自己的法力,這是白姨一再告誡她的事。然而,她卻不聽白姨的話,跑出了塔外,被人發現,還在一個凡人面前消失不見!

  天!她該怎麼辦?

  她仰起頭,望著天上的神。是神派她去拯救那個男人的,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他——會不會因此發現她真正的身份,找到白塔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出塔的事就會被發現了。

  她被懲罰不要緊,但萬一要是連累了白姨,該怎麼辦才好?

  神哪,我知道我錯了!請你幫幫我,無論如何,別讓白姨受到我的牽累才好。求求你——她全心祈禱著。

  「百合,白姨告訴過你多少次,巫女是不能到塔外去的,你為什麼總是不聽?」站在神壇之前,白姨冰冷的表情和語氣,顯示出她有多不高興。

  「白姨……」百合一驚,倏地站起,囁嚅地解釋著。「白姨……我只是到月湖去看看風景,沒別的……」

  她不敢把在月湖畔發生的一切告訴白姨,一來是怕白姨生氣,再來則是怕她擔心。而更令她難以啟齒的是,那男人對她所做的一切。

  「你——」白姨歎了口氣,不知該拿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女娃兒如何是好。瞧她一副愧疚的模樣,她便不忍心再苛責。「算了,沒讓人發現你就好。再過些日子,就是你正式成為巫女的時候,往後無論我在不在,你都不可以再這麼胡鬧,明白了嗎?」她總是沒法子對她生氣。

  百合是她近十八年前,得到神諭後,親自挑選出來的繼任人選。隨著時日漸增,她發現百合身上有著極強大的靈力。身為教養者,她知道百合有成為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巫女的潛質。但試過所有辦法,就是阻止不了這孩子探索外界的好奇心。這讓她不禁懷疑,神諭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還是,這是神的試煉?

  白塔巫女一生的職志就是守在白塔之中,將神諭傳達給人民知道,任何俗世的干擾和情感波動,都足以對一個亞女的靈力產生不良的影響,是以,所有的巫女都不被准許出塔,除了王室的人之外,幾乎不曾與任何人接觸。

  自她有記憶以來,就和百合一樣,白塔就是她的家。前任巫女養大了她,教給她所有巫女該學的東西,卻也在她十八歲成為巫女時,離開了她。這是所有巫女的宿命,唯有以前一任巫女的性命為代價,才能將所有的靈力傳承給下一任巫女。是以,百合繼承巫女的同時,也就是她的死期。

  她並不怕死,但,隨著時日將近,她卻不敢將真相告訴百合。以百合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寧死也不願繼承她的靈力。巫女本該是無心無情的,但這些年來,她卻也對自己一手帶大的百合有了母女般的情感。是不是……她的教育太過失敗,才讓百合感染了她深藏的情感?

  「白姨……」百合想答應,但卻不願說謊,只是沉默。

  「好了,你什麼都別再說了。記住,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必須要摒棄個人的一切感情才行。」她再次提醒。「明白嗎?」

  「嗯,百合知道。」她點頭。

  這些話,白姨在她面前都提過不知千百遍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一直以來,她卻不怎麼認同。

  她向來都認為,一個巫女如果連一點感情都沒有,怎可能會是個為人著想的好巫女?就像白姨,老冰著一張臉,可她知道白姨的心最軟,根本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一個好巫女,就真的要無心無情嗎?而她,又真能做得到嗎?

  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雖然,他對她做了那些……奇怪的事,但不知為何,她卻無法將他自心裡移除。她無法忘記,她答應過神要感化他;更無法忘記當他的手碰觸她、他的身子貼住她時,所帶給她的感覺。

  她應該就此不再見他的。可是……

  「怎麼,還有什麼事要跟白姨說嗎?」見她站著不肯離開,白姨有些疑惑。

  「白姨,如果我……我是說,如果我出塔被人發現了,會怎麼樣?」她抬眼,眼底掩藏著擔心。

  「你被人發現了?」白姨整顆心一緊,上前捉住百合的手。

  「我……白姨,不是的,我只是想知道……」看見白姨露出少有的慌亂,她也跟著心慌起來。

  「不是就好。」白姨這才恢復了原有的鎮定,但卻語重心長地道:「百合,巫女是不能出塔的。這是神的旨意,也是鮮卑的法令。」

  「鮮卑的法令?」百合十分驚異。這點,白姨從未對她提過。

  「是的。白塔巫女的責任在傳達神諭、守護這個國家,如果任意出塔,外面的世界會影響巫女的靈力,相對地,也等於是背棄了守護鮮卑的責任,這對王室和鮮卑子民來說,是叛國的重罪。」

  「可……白姨,你以前都沒說過……」

  白姨微微皺眉。「說了有用嗎?還是,你非得被人捉住,犯下叛國之罪才肯不再偷溜出塔?」事實上,她一直在縱容百合這孩子。雖然一再告誡她不許出塔,但百合卻總受到塔外的吸引。幸而,她也只是在月湖畔透透氣,不至於有太大的危險,也因此,她不願讓這孩子有太多的心理負擔。

  但現在,該是讓她收心的時候了。

  百合羞愧地低下頭。「白姨,對不起,百合以後不敢了。」如果可以讓她平安度過這次的事件,她真的不會再溜出塔了……

  話雖這麼說,但私心底,她卻仍放心不下他。他是她的責任,是神交付給她的,而她真可以就這樣不再管他了嗎?

  「你知道分寸就好。」

  「白姨……」沉默半晌,百合又忍不住開口。

  「怎麼,還有事想跟白姨說嗎?」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百合想了想,才又答道:「白姨,巫女的責任只為了守護國家嗎?」

  「當然。這是我們之所以成為白塔巫女的原因。」

  「可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出現了一個會殺人的人,需要有人幫忙、感化他,那我……該不該去幫他?又要怎樣才能感化他,讓他變好呢?」

  「會殺人的人?」白姨皺眉。「你怎麼突然這麼問,難道你——」

  「不,白姨,你別多心,我只是突然想到,所以就問了。」被這麼一反問,百合有些緊張。「一個巫女,該不該做那些事呢?」

  白姨沉吟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道:「如果……可以幫得上忙的話,是應該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的。不過……」望著百合,白姨露出了少有的微笑。「傻孩子,要感化一個壞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百合頗感訝然。「真的?就算有神的指示也不行嗎?」

  白姨搖搖頭。「一個人之所以會改變,是因為他自己想要改變,旁人的力量,甚或是神的力量,都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是這樣啊……」百合顯得有些困惑。「這麼說來,得先讓他自己想改變才行,是嗎?」

  「他?你指的是誰?」白姨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

  「壞人啊!」百合拉住白姨的手。「白姨,你都沒專心聽我說話喔。」

  白姨這才笑了開來,緩緩地道:「是,改變的動機很重要。不過,若要說真有可以感化一個人的力量的話,那應該就只有——『愛』的力量了。不過,只要你不再隨意出塔,這樣的事,是不會讓你碰上的。身為白塔巫女,我們最大的責任就是守護這個國家,其他的都毋須多想,明白嗎?」

  「嗯。」百合點點頭。

  「愛」的力量?是她的力量不夠,所以才會變成這樣的嗎?複述著得來的答案,百合顯得若有所思。

  不!她不能再多想了。

  從現在起,她必須做一個專心守護國家的白塔巫女。但在這之前,求神保佑,別讓他發現她、找到她。她發誓,她一定會做個最稱職的巫女的!  ***



  輾轉的夜。

  她全然無法人眠。腦子裡、胸臆間,全是他的身影和氣味。輕撫著自己的唇,她無法忘掉,當他的唇碰著她的那一剎那,那如遭雷殛的震顫。

  那軟軟的、冰涼的,卻又讓人整個兒像是要著火似的觸感,她現在彷彿還能感受得到。

  他為什麼會……那樣對她?

  出於本能的,她知道那樣的接觸,只會發生在最親密的人之間,但他……他這麼做,是不是就代表了……

  她旋即搖頭,排除了那些不可能的想法。他與她,是不可能再見面的,現在她又想這麼多做什麼呢?

  塔外人的世界,不是她該多想的。她難以瞭解他心裡真正在想的是什麼?只知道,想到他,會讓她覺得難受。

  在他心裡,她究竟算什麼呢?

  她強迫自己合上眼,不再去想那些她不該想的事——尤其是與他有關的一切。但才一合上眼,他的身影卻清晰得彷彿就在她面前。

  「不——」她整個人香汗淋漓地坐起。

  病了!她一定是病了!

  她的心跳慢不下來,呼吸比往常急促,滿腦子像是一團渾沌,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她胸口的緊縮、心裡的不安,還有一些……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的什麼?她也說不上來。

  她只知道,他的出現,徹底地改變了她的世界。他與她,是如此的不同,這樣不同的世界,能有交集嗎?

  噢,煩死了!她拉過錦被,讓自己埋進裡面。不可以、不能再想了。她強迫自己數著星星人眠。只要日子久了,就會忘了,她這樣告訴自己。

  久了,一定可以忘的……

  恍惚中,她緩緩地跌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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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50:14
  第四章

  還是不行!

  他挫折地執過頭髮,將身邊的女人趕了出去。側身看著臀上未消的印記,他不由得皺起了眉心。這回,甚至連開始都沒有,光是看見那個女人,就讓他提不起半點興致。

  情況,很顯然地比之前更嚴重了!

  她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百合?一個未曾聽過,卻又彷彿有些熟悉的名字。他不確定在哪兒聽過,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這之前,他從未見過她。

  但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她什麼也不肯告訴他,他甚至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彷彿,她是一個平空出現的人,卻又平空消失。

  沒錯,就在他鎖扣住她,趁勢欲吻上她的同時,她竟「咻」地一聲,整個人消失在空氣之中。望著偌大的湖畔和草原,他幾乎要發狂。

  莫不是他眼花,就是他真的瘋了。一個人怎麼可能平空消失?

  他找遍草原,甚至跳進湖裡,拚命喊著她的名字。然而,回應他的,卻只是自己一聲聲的回音。

  她究竟……是人是鬼?

  該死的!他究竟遇上了什麼?他的一顆心懸在空中,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擔心她的安危。

  是她讓自己消失不見的?還是,她遇上了危險而消失?或是……

  滿腦子充斥的全是她的身影,而他竟愚蠢的以為可以借助其他的女人,讓他不再想她。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魔?

  該死的!他向天發誓,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她2他挫折地倒回床榻上,雙手交放在腦後。

  喀啦——

  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響讓他皺起了眉頭。

  「滾開,別來煩我!」他焦躁地吼。現在的他,不想看見任何一個女人。

  除了她。

  然而,那刺耳的聲響並未因他的怒吼而停止。相反地,聲響卻越來越大,甚至連整個兒屋頂也開始震動起來。宇文竣坐起,不悅地挑起一道濃眉,想知道究竟是誰有膽與他開這樣的玩笑!

  倏地,所有的一切在瞬間停止。

  房內又歸於平靜。

  「嘖!看來,我是得罪了老天爺了,連……」突然,一陣細微的呼吸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猛地轉頭。

  床榻上突如其來出現的人影,令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她?!

  難道這是老天與他開的玩笑?瞪著床榻上的女人,宇文竣滿眼的無法置信。

  百合!那個自他懷中消失的女人,現在竟出現在他的床榻之上,而且,睡得像是從未離開過一般!

  這——該死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他朝她伸出手,想搖醒她,卻又在看見她絕美睡顏的同時,止住了動作。「你這惑人的巫女,究竟是在我身上下了什麼魔咒?」他低語。

  在見著她的那一剎那,原先所有的焦躁、憂慮和怒氣,全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他因見著她安然無恙而鬆了一口氣。

  她睡得並不好。這點,從她攏緊的眉心可以得知。然而她無瑕的純真容顏,卻令他看得幾乎忘了自己。

  她究竟是怎樣的女子?

  每出現一次,就令他心動一份。就算在他明知她「可能」不是「一般人」的情況下,他仍無法收住自己驛動的心。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心情。

  「唔……」睡夢中,她蹙起了眉心,不安地扭動著。「宇文竣…

  她在喚他?!他的眼陡地放大。

  聽見自己的名字自她口中吐出,他內心竟湧上難言的喜悅。呵,即便是在睡夢之中,她喚的都是他!

  「宇——」驀地,她突然張開雙眼,臉上露出極為困擾的神情。「討厭……走……開……」她揮舞著雙手。

  宇文竣?縱然有些模糊,但她仍可輕易地認出他。為什麼連在夢裡,他也不肯放過她呢?她有些懊惱。

  他的臉色陡地下沉。討厭?她是在說討厭他?這樣的話令他感到挫折。原來,她是要他走開。在她的夢裡,他是個不受歡迎的對象?!

  「百合。」他沉聲喚她。

  她像是受到了干擾,眉心皺得更緊。「別吵……走開……」她低聲呢喃,雙手揮舞著,像是在趕著討人厭的蚊蟲。「我已經決定忘記你……不會……絕不會再受到你的影響……白姨說不行…

  白夷?那是什麼?一個男人的名字嗎?思及這樣的可能,他的心上竟泛起一絲酸意。她決定忘了他?他們之間,甚至還未曾開始,她就想忘掉他?!真該死,他絕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百合!」他放大了聲響。

  「唔……」她陡地坐起。「連聲音都有了……天——我一定是病得很重了……」她用手摀住耳朵,「咚」地又躺回床去。

  他幾乎失笑。

  這小女人,瞧她既困惑又懊惱的模樣,實在教人很難相信,她會是一個可以平空消失的……的什麼?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她。

  雖然,她口裡說著討厭,但很明顯的,可以看出他對她造成的影響並不在他之下。這樣的發現令他滿意。

  「百合,你可以醒了。這不是夢。」他伸手抱起她,將她面向自己。「這回,你得好好向我解釋這一切。」而且,要是他讓她再一次從他面前消失的話,他就該死了!

  熟悉的氣味直撲向她,讓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而身上傳來強而有力的觸感,則讓她全身的感官在一瞬間全醒了過來。

  這樣的夢境「真」得有點嚇人。

  難道——不是做夢?!

  這樣的認知令她驚醒,睜開眼,望進她眼底的,竟是——他?!

  「喝——你——」她猛地後退,險些撞上床沿。「你怎麼會在這兒?」

  他一伸手,將她拉住,護在自己懷裡。

  她瞪大了眼,滿臉的不敢置信。白塔不但是困住她的地方,也是外人不能輕易進來的禁地。而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她的房裡?!他是怎麼進來的?

  「你是說,我不該出現在我自己的房裡?」他挑挑眉。看來,搞不清楚狀況的是她。

  「你的——房裡?!」她這才回過神來,睜大了眼環顧四周。這兒……不是她的房間!「我怎麼會在這兒?是你,把我捉來的?!」她旋即指控。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這有多不可能。

  就算她睡得再熟,他也不可能全然無聲無息地將她帶到他房裡,而她卻渾然未覺!除非他——

  對她下藥!但,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正想弄清楚,為什麼三更半夜,你會自己出現在我的床上。而且,還在睡夢中呼喚我的名字?」他揚起一道濃眉。

  縱然有意誤導,但他所說的一切全是事實。

  「我——」他的話,令她紅了臉。「你胡說!」

  事情真的……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不,她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要不,你來向我解釋,這一切究競是怎麼回事?」他挑挑眉,仍將她抱在自己懷裡。

  抱著她的感覺,很好。

  他的唇,勾起一個弧度。

  「我……」她思索著所有的可能。「你對我下藥,綁架我!」

  宇文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虧你想得出來。」

  「你還想否認!」她掙扎。

  他貼近她,摩挲著她的頰。「相信我,如果是我,我會立刻承認。只可惜在你那樣『消失』後,我連要上哪兒去找你都不知道。」他的聲音低沉沙幄,蠱惑著她的感官。

  她整個身子一顫,不是出於害怕,而是一種令她顫悸,卻全然無法理解的莫名情愫,她根本就不想躲開他。

  「我……」她整個人慌亂起來。睡夢中她追尋著他的那幕影像,此時浮現在她腦海。難道。他說的是真的?是她在睡夢中,因為想見他,所以便出現在他房裡?

  她震驚得無以復加。不知道在她心裡,他竟已如此重要,這樣的發現令她害怕。不,她不能再留在這兒,她得立刻離開。

  「你要是膽敢再從我面前消失一次,」一察覺她細微的反應。他立即瞇起眼。「就算是上天下地,把整個體單翻過來,我也會找到你。」

  她渾身一震,旋即收斂動作,知道他說到做到。「你……你想怎麼樣?」她後退,卻被他的鐵臂緊緊箝住。

  「是『你』到這兒來找我的,不是嗎?問這句話的應該是我!」他開口,雙臂在她腰間收緊,並加重了力道。這一次,他絕不可能再放她離開。「百合,告訴我,你怎麼可以這樣平空出現,又這樣佔據我的心?」

  他的話,令她整張臉在瞬間更加脹紅。她的心跳從未如此劇烈;她的呼吸幾乎停止。他所說的,是真的嗎?那眼眸、那話語裡的情感是如此撼動她的心。

  從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百合……」她的明眸,令他心醉;她的櫻唇,令他心悸;她窈窕溫潤的身子緊貼著他的……他如同一個青春勃發的少年,幾乎無法克制自己。他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吻上她的頰。

  她一震,但沒有反抗,只是怔怔地望著他,一手撫上自己的頰。他——親她?她的心震動,卻似……期待更多。

  「天——」他低吼。她怎能如此純真,卻又同時如此惑人?!摟過她的腰身,望著她無暇的明眸,他突如其來地吻住了她——

  甜美。如此的甜美。

  他已經太久沒有女人。但,這絕不是他想要她的理由。

  她被緊緊地摟抱著,切切實實感受到他的吻、他的唇,以及他灼熱而惑人的呼吸,一如她夢中所出現的他。哦,天——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發熱,且不由自主地喘息著。他如鐵般剛強的身形,令她強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她迷惑、無助,卻又如此地充滿激切。他強壯的手臂擁抱著她,一種全然的滿足和需索同時出現在她心底。

  他扣住她的後腰與後頸,不許她離開。他舔吮著她的唇,誘使她接受他的侵人。她的婉轉嚶嚀,無異給了他莫大的鼓舞。

  老天,她竟是如此敏感。不過一個吻,卻能激起她如此大的反應,他無法想像,當他完全擁有她時,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嗯……」她反射性地勾住他的頸項,幾乎無法承受這從未體驗過的激情。她不知道自己要些什麼,但出於本能的,她卻忍不住要需索更多。

  她生澀地回應著,胸口緊縮得幾乎窒息。

  「噢——」她的反應令他發出低吼。他要她!但在得到她的允許之前,他不會輕易奪去她的清白。

  「別走……」她心裡這麼想,卻不知道這樣的要求竟脫口而出。

  他一震。「百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要求什麼?」

  她抬起早已迷濛的雙眼點頭,卻又搖頭,旋即又再度搖頭。「別……走……」她低吟。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知道,她不要他停止這一切,不要他離開……

  該死!

  他咬牙,在她還來不及回應之前,整個兒地覆住了她……  ***



  神哪!她究竟做了什麼?!

  感受到身後堅實的身體,和仍留在她腰上的鐵臂,她這才發現,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她與他——

  老天,他是赤裸的!而她,也是。她震驚地想移動身子離開這樣的景況,卻發覺腰身一緊,整個人又被他拖回原處。

  他醒了?她驚愕地回頭,卻發現他只是微微皺眉,雙臂將她環得更緊。

  所有的記憶在瞬間湧上她腦海。天!她的俏臉整個兒脹得通紅。原來,一個男人和女人,竟可以如此……親密。直到現在,她的心跳仍無法平息下來。這樣的事,從沒有人告訴過她,甚至,塔裡的藏書中也沒有一本提到有關這樣的事。

  在與他那樣親密的時刻,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聯結,那樣的聯結,是身體與靈魂的交融,若非親身經歷,她全然無法想像人世間會有這樣的親密。

  突然,那日在月湖畔的情景,再度在她腦海中出現。這麼說來,那天她看見他與那個女人……原來,他不是在欺負她,而是——

  那麼,他與那個女人之間,也曾經歷過這樣的親密嗎?突然,一種受傷的感覺自她心中湧上。

  除了她之外,他還跟其他的女人做出……這樣的事。那麼在他心裡,她與其他女人有什麼不同?

  「百合……」他低沉的嗓音在她的頸際響起。

  她整個人渾身一震。

  他的唇微勾起一個弧度,輕輕地吻上她的後頸。他的百合,他的巫女。原來他不是無法人道,而是無法和除了她之外的女人在一起。

  這一生中,他從未如此癡戀過一個女人,甚至,連身體、心理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除了她,他不再想要任何女人。

  陡地,她停下了動作,不為別的,而是察覺到身後的他身體上明顯的變化。天,難道他又——

  一整個夜晚,他幾乎未曾入眠,而她也因此感到全身酸疼,然而才過不了多久,他竟又想……

  一夜?!

  她整個人驚呼出聲,倏地坐起,身下傳來的不適卻令她忍不住蹙起了蛾眉。「白姨!」天,她一整夜沒回到白塔!

  此刻,白姨一定急壞了!她不見了一整個晚上,而她才答應白姨不再出塔,現在卻發生這樣的事,她該怎麼向白姨交代?

  他起身,將她猛地扯進自己懷裡。「白夷是誰?」他的語氣,生硬而充滿了……憤怒!

  她是處子。這點,他親自確認過了。可見那個叫白夷的人與她之間,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親密。但,聽見她叫喚著那男人的語氣,他不禁醋意陡升。她竟然在與他有肌膚之親後,還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這樣的認知、令他憤怒。

  「你——」他突如其來的怒意令她皺眉。「白姨自然是我的白姨,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她竟稱那男人為「她的」白夷!他捏緊了她的雙臂。「從你決定將自己交給我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切,都與我有關!」他低聲怒吼。

  「這麼說,你的『其他女人』的一切,也全都與你有關了?」她揚眉,冷冷地問。

  他一怔。旋即緩緩瞇起眼。「你這是在……嫉妒嗎?」她這樣的反應,令他忍不住欣喜。

  「嫉妒?」她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你以為你是誰!」

  他掀起一道濃眉。「你先告訴我,你口裡喊著的那個男人是誰?」

  「男人?」她困惑。他在說些什麼?

  「白夷。那個叫白夷的男人。」他滿臉不悅。事實上,是相當不悅!「他是你的誰?」質問的語氣,宛如一個吃醋的丈夫。

  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令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原來他——他竟以為白姨是另一個男人?!

  「你還笑!」她的反應令他震怒。

  她起身,以錦被遮住自己,拾起地上的衣物。散亂一地的衣裳,令她再度想起昨晚的激切,不禁紅了雙頰。

  「過來!」他一伸手,摟過她的腰身,不允許她著衣。

  「你——別這樣。放開我。」她掙扎著,無論如何,她必須盡快回塔裡去。「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恐怕白姨真要急瘋了!

  「回去?」他將她整個環在胸前。「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先前她任意消失的恐懼,此時在他心中蔓延著。至少,他若知道她的住處,就不怕再找不著她。

  「我……」她後退。「不行,你不能送我……」若是她的身份被發現,連白姨都會有危險,她不能做出這樣的事。

  「為什麼?」他不能接受。「難道你是怕那個叫白夷的?百合,現在有我在,你根本用不著害怕。」

  「不,不是這樣的。我……不能說。」她拚命搖頭。「你別逼我。」

  她的為難,令他不忍心再逼她。「好,如果我答應讓你回去,你可會再回來見我?」

  「我……會。」她的神色陰晴不定。

  他揚眉。「你要如何證明?我可不想再一次讓你從我手中消失。」他語帶威脅。

  天,開始微濛濛亮。

  「宇文竣,我不能再多待一刻了!」望著窗外的陽光,她的心思更加慌亂。她捉緊懷中的衣物,伸手往空中一劃——

  「百合!」這樣熟悉的動作令他心驚。「你要是膽敢再這樣離開,我——」

  話還沒說完,她整個人又再一次地,消失在空氣之中。

  「該死!該死的女人!」他暴吼出聲。她竟敢再一次這樣對他!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發誓,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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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50:39
  第五章

  「竣,你沒事吧?」

  大踏著步走進房裡的,是拓拔鷹魁梧的身形。

  「是你。」望見來人,宇文竣眼也不抬地躺回床榻上,將手放在腦後。有那麼一刻,他幾乎要以為是她。

  會連門也不敲就進到他寢房裡的,除了鷹,就只有她。

  不過就算有門,恐怕她也不懂得怎麼用吧?他忍不住自嘲。天知道他竟愛上了一個會在他面前消失的女人!

  愛。

  是的。他愛上了她,但現在他卻該死的不想用這樣的字眼!

  「怎麼,不歡迎?」拓拔鷹雙手環胸,站在他的床榻前。「外頭突然流傳著許多跟你有關的傳聞,所以我過來看看。」他打量著他。「看樣子,傳聞倒是有幾分真實。」

  「什麼傳聞?」宇文竣乾脆整個人坐起,臉色難看至極。

  拓拔鷹走近他,仔細地端詳起來。「外頭傳說,你因為失去了……嘔……這麼說吧,失去了你的『天賦異稟』,所以現在躲在房裡不敢出門見人了。」不過,他倒是不怎麼相信這樣的傳聞。

  就算是事實,宇文竣這打不死的蟑螂也不可能因此而不敢見人。

  「這我自然明白。」身為好友,拓拔鷹關心的自然不是那些蜚短流長。「怎麼,有心煩的事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宇文竣沉吟半晌,才正色道:「鷹,替我找一個人。」

  果然,拓拔鷹揚眉。「鮮卑境內,還有什麼人是你宇文竣找不到的?」這倒令他有些驚訝。「該不會是那天,讓你沒能上早朝的那個女人?」

  宇文竣頓時沉默下來。

  拓拔鷹有著些微的訝異。頭一回,他發現竣竟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如此傷神,這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沒錯,我是找不到她。她竟然整個人平空消失在我面前,什麼都不曾留下。」他懊惱地扒過頭髮。而且是兩次。

  「平空消失?」拓拔鷹忍不住問。「竣,你……還好吧?」

  面對好友這樣的反應,他暗自心驚。向來,竣一直是遊戲人間的,從未有任何一個女人能上得了他的心,現在他不僅為這個女人憔悴,而且還說出這樣……不正常的話。

  「百合。你聽過這個名字沒有?」宇文竣答非所問。事實上,他根本無心回答鷹的問題。「一個叫百合的女人,總是出沒在月湖湖畔,除此之外,我什麼都查不到!」

  「百合?月湖畔?」拓拔鷹皺眉。月湖畔是族人的禁地,一個普通女子,怎可能出現在那兒?「你在月湖遇見她?」竣會到那個地方,他並不意外,但其他人……拓拔鷹搖頭。「除了白塔下一任巫女叫元百合外,我不知道還有哪個叫百合的女人,或許……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派人去找找……」

  「白塔巫女?」這樣的名詞讓宇文竣心頭一凜。

  「竣,你該不會以為……」看見好友臉上的神色,拓拔鷹的神情也跟著凝重起來。「但,巫女是不被允許出塔的……」

  「不!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宇文竣堅決地否定了這樣的想法。

  巫女出塔,只有死罪一條。而且,如果她是巫女的話,她的一生,便只有三十六年,她的一生,更不可能擁有人世間的倩愛……不,不可能是她!

  「竣,需要我幫忙……」

  「不用了。」宇文竣搖頭。「這事,我自己會處理。而且,我會想辦法……找到她。」

  拓拔鷹雙臂環胸,看著好友難得一見的神情。「她捉住你了,對不?」

  宇文竣一怔,卻沒做任何回答。

  白塔巫女……會是她嗎?頭一次,在鷹的面前,他有了隱瞞。

  ***

  「百合,過了今天,就是你繼任巫女的日子了。」

  白姨並未發現她的失蹤。百合低垂著眼睫,像是在聽從白姨的訓示。然而,她的一顆心,卻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天微亮,她瞬間施法回到了白塔。穿戴好一切才發現,白姨仍在房裡未曾醒來,甚至,根本沒有發現她昨晚的失蹤。

  她心驚,卻放下了一顆心。但令她疑惑的是,每天這個時候,白姨早已醒來修習巫女的功課,而今天,卻反常地晏起了。

  白姨是真的睡熟了?還是——不願揭穿她的秘密?望著白姨嚴肅的神情,她完全猜不透白姨在想些什麼。

  而他——現在又在想些什麼呢?

  憶起她消失前,他那憤怒的眼神和怒吼,想必,他是非常生氣了。

  「百合!你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白姨聲色俱厲。

  「我……」百合這才回過視野來,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白姨,我…」

  瞧見她這模樣,白姨忍不住歎了口氣。「算了。我該說的,你都已經知道了,再多說這些,也不過是讓我自己安心罷了。」

  「白姨,您放心,我會記好該做的事,做一個稱職的巫女的。」她再次保證,向白姨,也向自己。

  一錯再錯,她不能容許自己再錯下去了。他怎可能對她有真心,就算有,她又有可能出塔與他日夜相處嗎?

  想起他與別的女人……她冷了心。那樣的男人,怎可能只忠於一個女人。思及他在床第間的溫柔、他的俊美,和那如神祇般健美的體魄,一陣臉紅心跳攫住了她。

  「你知道就好。」白姨語重心長地點頭。「但百合,白姨還是得提醒你。將來無論遇上什麼事,就算那些事有多令你難過,你都不可以忘記自己是白塔巫女的身份。記得,做好你必須做的,這是巫女的宿命,明白嗎?」

  百合點了點頭。但隱約間,卻對白姨這番話有著不祥的預感。

  「好。明白就好。」白姨拉過她的手。「來吧,讓我們為這次的祭典,做最後的儀式。」  ***



  現在,他果真成為一個完全的禁慾者了。

  不是沒有慾望,而是完全提不起興致。只因為——她。

  向來,他是一個崇尚感官的人。

  所有看不見的東西,身體感覺不到的情感、信仰及精神,對他來說,都是多餘且不真實的。對他來說,唯有能碰到、聞到、看到、聽到、接觸到的人事物,才是他所感興趣的。

  因此,他總是讓身體引領他的生活,包括他的慾望和感官的一切。

  對於那些需要用到「感覺」的事物,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處理。然而現在,事情卻突然起了變化。當他對身體的需求不再感興趣時,卻突然發現,以前從未有時間靜下來多想的事,全都在這一刻活躍起來。

  她是他唯一渴望的女人,也是唯一令他無法捉摸的女人。搜遍整個鮮卑,都沒有她的絲毫下落。唯一剩下的,就只有白塔了。

  這些日子,為了祭典的準備,他進出白塔不下二十次。然而,每一次都只停在塔頂的大門外,從來未曾真正踏進塔內一步。塔裡的女人總是以聲音指示他將東西放下,隔著塔門,空曠的塔內不時有著回音,他始終聽不真切那女人的聲音。一直以來,與他無關的事,他從不多加過問。

  而現在,他卻改變主意了。

  走出寢房,他朝著白塔的方向前進。

  百合,迷惑他心神的巫女,也會是白塔裡的巫女嗎?他不願相信這樣的可能,卻又有著深深的憂慮。

  白塔裡有兩個女人,一個是現任的巫女,另一個,則是下一任的巫女。元論是哪一個,只要其中有一個是百合,一切都將變得難以收拾。

  不讓鷹插手這件事,正因這是他至大的憂慮之一。如果,他的百合真是鮮卑的白塔巫女,那麼,讓身為鮮卑王的鷹知道這一切,百合唯有死路一條。

  他的百合。

  這樣的想法,令他的心微微震動。

  為了百合,無論那樣的可能性有多微乎其微,他都不可能讓它發生。

  「宇文將軍,三更半夜的,上哪兒去啊?」突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宇文竣不覺皺起了眉頭。

  他最近的運氣還真差。這種時候,這女人在這兒做什麼?她又是怎麼躲過他靈敏的聽力的?

  「奇怪了。」女人背著手、繞著他上下打量著。「通常這個時候,你不是窩在女人堆裡,要不就是倒在床上『休養』,怎麼這會兒,卻往沒人的方向走去呢?該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這實在有點不尋常。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真該死,什麼人不碰上,卻偏讓他遇上這令人厭惡的女人。「佳滿,」宇文竣沉下一張臉。「我在什麼時候、想做什麼。要上哪兒去,都不屬於你管轄的範圍吧?你要有時間,勸你還是去找你喜歡的鷹吧,看看他會不會有空理你,或是——想不想理你。」他刻意譏刺。

  賀樓佳滿是鷹的義妹,嚴格說來,也是皇族的一份子。然而她的一言一行,卻是出了名的令人不敢領教。

  鮮卑境內,沒有人不知道她對鷹情有獨鍾。

  自鷹即位以來,她便幻想著自己有一天可以成為鮮卑的王后,甚至,還聯合一群女人,排擠欺壓所有對鷹抱有希望的女人。只可惜,鷹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太清楚,若不是看在義父的情分上,鷹也不可能對她的所作所為抱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然而那是鷹的作風,若換作是他,絕不會對這樣的女人多假辭色。

  就像現在。

  「你——」知道宇文竣刻意地譏諷她自作多情,賀樓佳滿惱羞成怒。「宇文竣,你好樣兒的!敢跟我作對?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哪天要是有什麼把柄落在我手裡,我絕對要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她話中有話地喊道。

  宇文竣瞇起眼,雙手環胸道:「是嗎?那麼,等哪天你當上了鮮卑的王后,而我又真不幸有把柄落在你手裡的時候,你再來好好整治我吧!」

  縱然知道得罪她對他並沒有好處,但他卻無法忍受她那囂張的氣焰和不可一世的態度。鷹不想理她,他倒還想教訓她呢!

  「宇文竣!」賀樓佳滿尖叫著。「你最好一輩子都不舉!」

  無視於對方的怒氣,宇文竣逕自往白塔的方向走去。

  果然,她是聽到了有關他的傳聞而來一探究竟的。他與她素來不和,而以這女人的個性,眼見敵人的命門暴露在自己眼前,怎有不來戳上一戳的道理。

  可她卻忘了,他也不是省油的燈。

  真是好極了。他無奈地笑。看來,有關他的流言已是人盡皆知。不過這並不是他眼前所關心的重點。只要找到她,無論傳聞對他有多不利,他都無所謂。

  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他繼續往高塔前進。

  女人,真是禍水。

  而他偏愛上了個全然無法掌控的禍水。  ***



  黑夜。

  高塔。

  他無聲地竄上,在白塔上飛躍著。無月的夜,正好可以讓他在無人發現的情況下,夜探白塔。

  本來,他是可以等到明日祭塔時,和鷹一塊兒上去看個究竟,但他等不了。事實上,他一刻都不能再多等了。

  向來,白塔巫女是住在最高的塔頂,隔著一千零八百階的樓梯,與世隔絕。當然,這回他可不會蠢到真去爬那些階梯。使出輕功,輕鬆地飛躍上塔,只要腳下有東西站,他便可以一層層直達頂尖。

  到了!

  他攀住窗緣,調節呼吸,然後探看裡面的情況。

  一片闃黑。

  從來,他都不曾注意過這座白塔,更不曾想到裡頭會住著什麼樣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但現在看來,這白塔裡、比他所想得要大得多。

  輕推開窗口,他悄悄落進塔內,摸索著可能的方向。此時,隱約自雲層中透出的月光灑人塔內,讓他稍稍可辨別塔裡的方向。

  塔中央,是個祭壇。通大的屋頂,頂上是透明的屋瓦,隱約的月光便是自尖頂直透屋內。但除此之外,塔裡甚至沒有一絲燭光。

  難道,巫女都不怕黑的嗎?他微微揚眉。

  左右各有一扇房門,他不大確定哪一間才是正確的.出於直覺地,他先選擇了右邊那扇門。

  咿——呀——

  推門進去,縱然極小心,但老舊的房門仍發出了不小的聲響,他倏地停下動作。床榻上躺著一個身影,然而這樣的聲響卻未曾擾醒她。

  她。

  是的。床榻上明顯躺著的是一個女人。他的心跳在瞬間加快。信步上前,卻又在接近時,猶豫地停了下來。是她嗎?他有些忐忑。如果是,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屏息靠近。月光,恰恰好落在床榻上。

  喝!他整個身子猛地一震。旋即,才又恢復了放鬆的姿態。

  望著床榻上清楚的人影,半晌,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再轉身步出房間,重循原來的路子回去時,他腳下的步子異常輕快。

  原來,白塔巫女是個年近四十的蒼白女人,而不是他所以為的她。

  他整個兒鬆了一口氣。但旋即,想起了另一間房裡的巫女,他的神情轉為凝重。緩緩旋身,他轉向左邊的房門。

  喀啦——突如其來的聲響令他停下了動作。

  他猶豫著,不確定該不該繼續留下查看另一個可能性。但越來越清楚的腳步聲卻逼得他不得不立即作出決定。

  該死!他不能被發現。如果對方不是百合,他就闖下大禍了。但如果是呢……

  沒有時間了。轉向一旁的窗子,他半跨出白塔。

  不。百合應該不會是白塔巫女才對。至少,他已經排除了其中一個可能,剩下一個……應該不至於這麼湊巧吧?他試圖令自己安心。

  或許除了白塔巫女之外,還有其他沒人知道的巫女存在;也或許,她根本不是巫女,只是具有一些特殊的異能。

  沒錯。這是最有可能的解釋。他躍出窗子,順手半掩上窗。

  如果她不是白塔巫女,那麼現在,他該上哪兒去找她呢?這又是另一個讓他傷透腦筋的問題了。  ***



  「誰?」

  無眠的夜,神壇處傳來的聲響,令她驚醒。白塔之中,會有什麼人出現在這兒?她起身,披上御寒的衣物,推開房門。

  走進神壇,空蕩蕩的地方,只有未關的窗子飄進些細雨。

  窗子怎麼會沒關呢?她微微皺眉,上前順手關上。記得臨睡前,她確實是關上了,怎麼會……一股熟悉的氣味撲向她鼻間,霎時,出現在她腦海的,是他英挺的身形。

  不。她猛力地搖頭,似乎這樣就可以搖走他的身影。但揮之不去的影子,卻令她驚慌無措。難道,她真的忘不了他?連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高塔,都會令她感覺到他的存在。

  她環住自己,轉向白姨的寢房,稍稍打開房門。「白姨,你睡了嗎?」她輕聲問。

  經過了今早的儀式,她一直感到身上有股力量,源源竄出,這令她無法人眠。當然,原因不只如此。

  她不敢入眠,因為她害怕在睡夢中,她會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再次出現在他面前。她需要跟白姨談談。

  沒有人回應。「白姨,我睡不著,想跟你說說話好嗎?」她走進房裡,靠近白姨的床榻。心中有些忐忑,卻也發現,白姨睡得比往日都沉。「白姨?」

  月光落在白姨的身上。

  百合微微揪緊了眉心。「白姨?」她伸手去推,察覺有些不對。白姨是病了嗎?為什麼臉色這樣蒼白?

  當她的手觸碰到白姨身軀的那一剎那,她整個人彷彿遭到雷殛。倏地縮回了手。「白姨?!」她捧住胸口,無法相信觸到的冰冷。「白姨,你醒醒!白姨,你別嚇我!你怎麼了,白姨——」她推著床榻上已無反應的身子,心上冷到極點。

  驀地,一紙書信自白姨枕旁飄下。

  百合抓起信紙,迅速地讀著——

  百合:

  這是白姨為你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別傷心、也別難過,所有的巫女,都有相同的宿命。唯有如此,白塔巫女的靈力才能完整地傳下去。

  祭典過後,就是你必須聽從神諭,找出下一任巫女,將她撫養成人的時刻。十八年後,就像白姨為你所做的一樣,將這樣的使命繼續傳下去。

  記住,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都別忘了你巫女的身份。

  容白姨再提醒你一次。

  無心、無情、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

  「白姨——」信,自她手中滑落。她無法置信地撲向白姨,哭倒在她身上。

  淒厲的哭喊自白塔傳出。新任的白塔巫女元百合,撲伏在前任巫女的屍身上,無法遏抑地痛哭失聲。

  最後的儀式——

  難怪白姨會那樣反常,而她卻只顧著自己,全然沒有察覺到白姨的異樣。為什麼?為什麼巫女的命運必須如此?天知道她寧願放棄巫女的身份,也不願白姨為了她而犧牲自己啊!生平第一次,她痛恨自己是個巫女。

  失去了白姨。就算她成為真正的巫女,又有什麼意義?

  這,是宿命?

  還是——上天給的懲罰?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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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51:01
  第六章

  「到了。」

  跟著鷹一階階走上白塔,雖不至於耗費他太多的體力,然而這樣的祭塔儀式卻也令他忍不住心煩氣躁,因為他的一顆心,全繫在她的身上。

  若不是要跟著鷹祭塔,這時刻,說不定他已經找著她了。

  踏上白塔的最後一個石階,白塔的大門應聲而開。

  嗯?宇文竣和拓拔鷹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甚至連門都還沒敲,裡頭的人就知道他們已經到了?該不會,這是白塔巫女的靈力使然?

  帶著懷疑,他們同時走進了白塔。

  明亮的陽光透過屋頂直射人塔中的祭壇。許是太接近太陽,光線亮得有些刺眼,令人看不清站在祭壇前背對著他們的瘦小身影。

  宇文竣揚了揚眉。

  看來,隱居的歲月是會讓人顯得年輕。自這巫女的背影看來,實在不像是個將近四十的女人。

  雪白的絲衣自她的髮際一路下滑至地面。縱然完全見不著她的臉孔,卻仍可隱約感覺到她玲現的身段及一種無法言喻的聖潔與光華。純白的絲衣上,纏繞的是血紅紗緞,看似莊嚴,卻又充滿了一種詭譎的神秘。

  神秘。或許,這就是巫女之所以為巫女的原因吧!

  「白巫女,我,鮮卑王拓拔鷹,與本國的護國將軍宇文竣前來祭塔,希望透過你的靈力,向神祈福,估我鮮卑國祥不衰。」

  拓拔鷹的開口,打斷了他的沉思,卻同時令白塔巫女起了奇怪的反應。她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整個身子一震。

  宇文竣與拓拔鷹再度交換了個奇怪的眼神。

  他們兩人的名字,有這麼嚇人嗎?

  「兩位請上前來。」面對祭壇,巫女的聲音竟有些發顫,聽得出像是極力在維持鎮定。

  宇文竣微微揚眉。這聲音——

  拓拔鷹上前一步,卻忍不住開口。「你——是我見過的白巫女嗎?」身形相似,卻仍有著不同,他不確定今日與上回,是不是同一個巫女。

  該死!鷹這樣的問話讓他想起白塔裡不只一個女人,而他竟完全忘了這事。該不會——他不敢再往下猜測。

  只見白塔巫女微微移動了身子,卻未曾回頭,「我不是你所見過的巫女。白巫女已經完成她的使命,回到神的國度去了。」她緩緩開口,此時,聲音已恢復了平靜。「自今日起,十八年內,白塔巫女的職責,都將由我來執行。」

  十八年的修習、十八年的傳達神諭。一個巫女,不過短短三十六年的生命,最後連屍身也消失在空氣之中。

  她是眼看著白姨的屍首化成泡沫,消散在初升的陽光中。

  她終於知道,十八年後她也將經歷同樣的宿命,這就是白塔巫女的一生。只是,她的世界裡,比預期的又多出了一點光彩……不!不只一點。

  然而這樣的一點光彩,卻也令她承受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就在她以為一切都結束的同時,他竟又出現了。

  她抬頭,仰望蒼天。

  這也是神的旨意嗎?

  「我明白了。」拓拔鷹點頭。

  據他所知,白塔巫女的傳承與繼任,是項神秘而重大的儀式,向來只在白塔裡默默地進行。

  沒有人知道中間的過程如何,更沒有人知道前任、或前前任巫女的屍身都是如何處理的。而歷屆鮮卑王唯一要做的展是在巫女尋找下一任繼任者時,提供必要的協助。「那麼你是——」

  「我是新繼任的巫女——」她深吸口氣,緩緩轉身。該來的,總要面對。「百合,元百合。你可以稱我為——百合巫女。」  ***



  宇文竣如遭雷殛。

  百合!

  他的百合,竟是白塔巫女!

  「竣,你怎麼了?」察覺好友神色有異,拓拔鷹忍不住開口。

  「我……我沒事。」宇文竣立時收斂神色。「只是這新任的白塔巫女太過年輕貌美,令我——太震驚了。」

  不能亂。他告訴自己。

  不能讓鷹發現他與百合之間的一切,否則,將會危及百合的性命。

  只是他無法置信。昨夜,他看到的巫女分明不是她,為什麼現在卻變成了她?望著她絕美卻蒼白的臉色,一陣心痛竄過他的胸口。

  該死的、愚蠢的他!為何昨夜沒能不顧一切去查看另一間房內是否是她?甚至,昨夜他只需要等她打開房門,就可以明白一切,但他卻急著想證實她不是白塔巫女,而為此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和判斷。

  但是……他突然整個岑寂下來。

  就算他在昨夜找到了她、發現了她,又能如何?

  帶她走?

  還是與她一塊兒留在白塔?

  無論哪一種方法,都無法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這倒是。」拓拔鷹低語。連他都不覺有些吃驚,更用不著提向來喜愛女人的宇文竣了。

  在這之前,他只知道還有一個準備繼任的巫女住在塔內,卻從未見過,更不知她竟會是如此的——絕色。

  可惜。

  這樣的人間絕色,卻是一個巫女。

  「時辰到了,祭塔儀式即刻開始。」她下令。聲音雖柔,卻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威嚴。

  無心、無情,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巫女。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白姨所說的話。

  如果不能無心無情,此刻,她或許早已承受不住失去白姨的痛苦,和再次見他的心痛。她知道,他不會說出與她之間的一切。她無法解釋為什麼,但她就是知道。當聽見他名字的那一剎那,她的心整個緊縮了起來。

  他與她,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護國將軍。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會是他真正的身份。在這些日子裡,她根本被感情沖昏了頭,從未曾想過他是誰?從何而來?她甚至在完全不瞭解他的情況下,將自己給了他——

  可她真的完全不瞭解他嗎?

  她記得他的一切。他身體的每一處、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溫柔和他的壞脾氣……

  「百合巫女,接下來,我們應該做些什麼?」拓拔鷹問。為著巫女短暫的失神而有些驚異。

  是因為初繼任巫女不甚熟悉情況?還是,這個百合巫女的靈力,更甚前任,所以她已經開始與神溝通了?!

  「拿著這個。」她回過神來,遞給他一個尖塔形的香柱,一切自然得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過。「誠心地祈求神的指引。」

  「只要誠心祈求,神會應允我所有的請求?」宇文竣接過她遞來的香柱,突然開口。一雙黑眸緊盯住她,聲音低沉而暗啞。

  這麼說來,她口中的白夷其實是——白姨?那個前任的巫女?而她竟該死的對他隱瞞這一切!

  她的心震動。「這要看……是不是該做的事。」她垂下眼睫,不願、也無法正視他。

  光是他的眼神、他的話語就足以輕易動搖她。她害怕自己會再次失控,而她不能讓自己這麼做。她力持鎮定,但身子卻不住地輕顫。

  「該做的事,又該由誰決定?神嗎?」他的眼神不放過她。「許多明知不該做的事,往往是人們無法抗拒……卻又渴望的事。」

  「竣?你在說些什麼?」拓拔鷹疑惑。竣向來不是會去探討人生哲理或種道之類事情的人,怎麼一到了這兒,卻變得不一樣了?

  該不會,他是看上了這百合巫女?

  思及這樣的可能,他不禁皺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是人之常情。竣平日喜好在女人堆之間流連,他自不會有意見,可這回竣也太……他該不會忘了,百合「巫女」的身份了吧?

  「我的話,是說給聽得懂的人聽。」回答這話時,宇文竣的雙眼不是看著拓拔鷹的。

  她怎可以如此無情?!

  自她略顯蒼白而冰冷的臉上,他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若要說有,也不過是她眼中一閃而逝的……他無法解讀的情緒。

  她真以為,他們之間可以就這樣——一筆勾銷?

  「請你們在神壇前跪下。」她指揮著。「當我在進行儀式時,誠心祈求神的指引和祝福。當接到神諭的時候,我會讓你們知道。」

  事實上,在說這話時,她是有著極大的擔心的。

  在這之前,她並未正式主持過這樣的祭典。而就算曾有過不尋常的情況發生在她身上,也僅止於一些不清楚的畫面和聲響。如果……無心無情才能做好一個巫女的話。恐怕,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無法勝……

  但她必須!

  深吸口氣,她低喃著再熟悉不過的咒語。

  幾乎是在同時,一幕幕影像旋即出現在她腦海,即便是閉上眼,她仍可以清楚地看見眼前的一切。

  兩匹馬。

  兩匹朝著神秘國度前進的馬。馬上坐著的是……心念一動,畫面隨即在她眼前清晰起來。是他們——拓拔鷹與宇文竣。

  「你們必須離開鮮卑,到另一個神秘的國度去。」她解讀著神的旨意。

  離開。這是不是代表,他與她,永遠不會再見?突如其來的紛亂和心痛擾亂了她接收的訊息,畫面頓時變得模糊而遙遠。

  不,這樣不行。

  她收攝心神,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離開?為了什麼原因?」拓拔鷹開口。「你所說的……我的意思是,神所指示的神秘國度又是哪裡?它要我們到那兒去做什麼?何時才是離開的恰當時機?」

  雖然,他並不相信所謂的巫術和神跡,但數次入塔,他的確親身經歷了一些不同於尋常的情況。所以,若是對鮮卑有益的事,他並不反對去做,這是他身為一國之主的責任。

  大唐。

  再清楚不過的大字印在腦中。

  「大唐。」她回答。

  跟著出現的,是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有些豐腴,卻又像是風情萬種。她試圖要看清那女子的長相,卻無論怎麼努力都做不到。

  「大唐?」拓拔鷹與宇文竣面面相覷。

  鮮卑與大唐,相距何止千里。而神諭卻告訴他們,要往大唐而去!一個是鮮卑之王,一個是護國將軍,兩個在國內舉足輕重的人都同時離開,國內豈不是太過危險。

  「是的。神的指示,是要你們到人唐去找一個女人。」繼續著。

  「女人?」宇文竣皺眉。若是在以前,無論是為了什麼原因,他必定忙不迭地接下這樣的任務。

  但現在,他想找的、想要的,只有一個女人。

  「為了延續鮮卑良好的血脈,鮮卑王必須到大唐去,找到被神祝福的女子……」她繼續解讀著看到的畫面。「護國將軍,則有負責協助鮮卑王的神聖使命。」

  拓拔鷹不以為然地瞇起眼。「原來是要我去找一個能生下拓拔子嗣的女人。不過,我找我的女人,又何必要竣這傢伙來湊上一腳?」

  「幫個忙,」宇文竣環起雙臂。「你以為我喜歡嗎?」大老遠跑到大唐幫鷹找老婆,那麼他自己的老婆又該怎麼辦?

  老婆?

  驚覺到這樣的想法,他不覺有些吃驚。向來遊戲人間的他,從未想過要安定下來。婚姻對他來說,不啻是無形的枷鎖。然而,遇上她之後,他的想法卻一點一滴地轉變了。

  娶她?

  是的。如果她可以、也願意嫁他,他會娶她。然而,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少?

  「算了,隨你愛不愛跟。」拓拔鷹不想與他計較,旋即轉頭對百合巫女道:「既然如此,那女人長得什麼樣子?是什麼樣的身份?家住何處?我又該如何才能找到她?」既然有神諭可以讓他省事,他絕不會自找麻煩。

  百合點頭,搜尋著他所要的答案,卻在片刻之後搖頭道:「大唐女子。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訊息。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你必須靠真心才能找到你的真愛。」

  拓拔鷹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真心?真愛?這算什麼萬能的神?

  但這話,他卻沒有說出口。不過是要找個傳宗接代的女人,還得要他的真心?

  他對女人的評價向來不高。要他愛上一個女人,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

  「好啦。你這只草原之鷹的誠心祈求得到了回應,那麼我的呢?」宇文竣開口,轉向百合道:「我的渴求,你一定……比我更清楚。」他意有所指。

  百合一怔,一時間無法回應。

  他的祈求……

  她的畫面裡,出現的是他和一個女人的身影。縱然影像仍同樣的不清楚,但那個女人,不是她。

  這樣的事實令她的心一緊。但她強壓下心緒的波動,繼續看下去。

  他以無比愛憐的神情,面對著一個女人。那樣的眼神,是她與他在……她曾見過的神情。原來對他來說,這樣的溫柔,除了她之外,還能對另一個女人展現。原來,她終究不是他的唯一,也不會是他的最後。

  一種前所未有的傷與痛,在她心中蔓延。

  「百合……巫女,」他勉強加上後面兩個字。「你看見了什麼?」

  如果,這個神不是無能的話,她應該可以讓她知道他的真心。是的,他對她,是真心的。每見她一次,這樣的心清就更強烈一分。

  他這個自命風流的浪子,徹底地認栽了。

  「你和……一個女人。」她平靜地回答,卻是用盡了力氣。天知道強壓下心緒維持鎮定,要耗費她多少心力。

  他溫柔地遞給那女子一個……饅頭?這令她有些訝異。接著,又遞過一個……包子?她試圖想看清他所愛的女子是誰,但卻怎麼也無法做到。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那麼地清晰和令人——心痛。

  「女人?」除了她之外,他不會再有任何女人。「那麼你已經知道我的所愛會是誰了,是嗎?」

  「你自己一向清楚。」她答,極力不帶一絲感情。

  「還有其他的指示嗎?」拓拔鷹開口。「我是說,呃……神的旨意。」既然知道該做什麼,他並不想在這兒待得太久,再者,他也不以為竣這傢伙,應該在這兒繼續持下去。

  護國將軍引誘白塔巫女……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百合輕輕地搖頭。「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

  拓拔鷹點頭。「我明白了。竣,走吧。」他拍拍宇文竣的肩。

  「你先走,我還有事。」他望向神壇,全然不理會拓拔鷹的指示。

  「事?」拓拔鷹不甚贊同地揚眉。「你還會有什麼事?」

  宇文竣轉頭。「你的問題解決了,可似乎……我們的百合巫女對我真誠的祈求,並不怎麼盡責。我想知道,我的未來會是什麼模樣。」

  他的眼神雖未直望向她,但他的每一句話,卻令她險些停止呼吸。

  「你的未來?」拓拔鷹揚眉。「嗯哼——在今天之前,我倒不知道你是個如此虔誠的信徒?」

  「白塔的神諭,是為護衛鮮卑而存在。」百合冷然道。「個人的私慾,恕我無法幫上忙。」她轉身走向門邊,拉開塔門。「「兩位請慢走。」

  她不想與他單獨相處。事實上,是害怕。但她絕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樣的事。

  宇文竣的神色先是凝重,隨後,卻聳了聳肩。「好吧。既然百合巫女這麼說,我這個『肩負鮮卑安全的護國將軍」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了。」他逕自走向塔門。

  再待下去,只怕就沒這麼容易瞞得過鷹了。

  不過是個白塔,只要他想來,還有什麼阻擋得了他。

  「那麼,我們就告辭了。」拓拔鷹朝她點了點頭。「關於下一任巫女的人選……」

  「一切都聽憑神的旨意。如果有任何需要,我會讓你知道。」百合垂下眼睫。現在的她,才經歷過失去白姨的痛苦,根本無心於其他。

  隨著宇文竣的步伐,拓拔鷹踏出了白塔。「保重。」

  「嗯。」百合點頭。

  當著三人的面,白塔的大門,再次被重重地關上。

  「竣,你知道白塔巫女的職責和命運吧?」看著好友明顯的失神,拓拔鷹忍不住提醒。

  「當然。」宇文竣點頭。「只是鷹,白塔巫女的存在,真有其必要?」他伸出一手,一副敬謝不敏的模樣。「別告訴我你相信那些不可知的事。」

  拓拔鷹揚起一道濃眉,直視著好友的眼。「我相信與否並不是重點。就算我認為白塔巫女的存在太過……不盡情理,我也無法改變這一切。你應該清楚,在鮮卑子民心日中,白塔是他們唯一的信仰,即使你我不信,不代表我就可以摧毀這一切。」

  宇文竣沉默不語。

  鷹說得沒錯。

  三十六個寒暑,是白塔巫女最大的生命年限。一出生就注定了死亡,更別提那些如囚犯般被鎖在塔中的歲月。是因為知道沒有人可以忍受那樣漫長的孤寂,所以只允許有短短的三十六年嗎?

  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殘酷。

  難道,事情真如此無法挽回?不,他不信。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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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51:27
  第七章

  「現在,你可以好好向我解釋這一切了。」他跳人白塔,輕易地找到了她,並捉住了她的手腕。

  「啊——」百合失聲尖叫。原就無法入眠的她,根本沒料到竟然有人敢深夜潛人白塔!「你——」待回過身,她才發現……「是你?!」她慌亂地察看四周、探看大門。「宇文竣,你是怎麼進來的?你怎麼可以——」

  「百合、百合巫女。」他拉過她,叫喚著她的聲音裡充滿諷刺。「用不著這麼慌張。這樣的深夜、這樣的高塔裡,不會有別人來的。更何況,我也不是頭一回進到這兒來。」他瞥向窗子。「就像……你不是頭一回溜出白塔一樣。」

  「出去!」她指向窗口。「你怎麼來,就怎麼回去!」他竟敢指控她所做的事!如果他真要揭穿,也不會等到現在了。是的,她並不怕他會對任何人說出這一切,而她也不想……與他再有瓜葛。

  他曾那樣進來過?她突然意識到他所說的話。那麼那夜……是他?「噢!」他誇張地將手按上自己的胸口。「好無情啊!曾經說要感化我、拯救我的好心巫女,竟然在得到我的肉體後,變得如此無情、始亂終棄,這真是……令人心痛啊!」

  「你——你想怎麼樣?」她後退,卻發現自己早已被逼向牆角,無路可退。「你——別這樣。」她把頭偏向一邊,不敢正視他。

  「那麼由你來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他臉色一整,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對他。

  逃避問題,只會製造出更多的問題,他不會讓她這麼做。

  「我說了,你就照做?」嚴肅與戲謔,哪一個才是真的他?她困惑地揚眉。

  「說說看啊!」

  「離開這兒,永遠不要再來找我。」她望著他,鐵了心的說。

  他沒有回答,只是緊盯著她的雙眸。「對你來說,我算什麼?」他瞇起眼。「一個你一時興起,隨便玩弄的男人?」

  「你——」受到這樣的侮辱,她怎可能無動於衷。「竟敢說出這種話!」她倏地揚起手。

  「當心點。』他輕易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贊同地搖頭。「一個好巫女,是不該使用暴力的吧?!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記得,那天夜裡,是你先找上我的;第二回,是你說要感化我的;事實上——也是你在深夜裡,爬上我的床,不是嗎?」他挑眉。

  她的臉色先是脹得通紅,旋即刷得慘白。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他早已死上千百回了。「那些,都是不該發生的錯誤。你最好也忘了它。」她試圖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錯誤?忘了?」他開始無法壓抑漸升的怒氣。「你可以說那些是錯誤,但你能忘了這個——」他的手撫上她的臀,一路下滑。「還是,這個——」他的唇湊近她。

  她整個人倒抽一口氣,不敢相信他竟在神壇前這麼做!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他竟可以如此輕易就勾起她的慾望!

  「瞧,你的反應多激烈。或許你以為自己可以忘了我,但你的身體卻告訴我……你忘不了我!」他滿意於他所看到的反應。「元百合,你的身體比你的心誠實多了。」

  「宇文竣!」她脹紅了臉,惱羞成怒地看著他。「我是白塔巫女,你不可以這樣……騷擾我!」她推開他。「你究竟要什麼?」她幾乎是半吼著。天知道面對他、抗拒他,有多困難。

  「我要你。」他一字一句說出。

  一時間,白塔彷彿陷人寂靜。

  「你瘋了。」她瞪著他。「你根本就是瘋了!」

  「我清醒得很。」他扣住她的纖腰。「如果你捨得拋下這一切,我也可以什麼都不要,帶你遠走高飛。」他望進她的眼。這是這一生中,他所做過唯一、也最真誠的承諾。

  她整個人愣在當場。

  他說的,是真的嗎?她真的可以離開白塔,跟他遠走高飛?他的話令她震動。這是不是表示,她可以有自己喜愛的人、可以隨意地想到哪裡就到哪裡、可以有長長的一生,用不著擔心那看似短暫卻孤寂的三十六年生命?

  她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不可能。」她聽見自己脫口而出的話。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而是你不願!」他的臉色陡變。如果他可以做到,為什麼她不願放下這一切?「你根本是捨不得這巫女的地位和權力,沒有勇氣為我倆的未來奮鬥。」他近乎指控。

  未來?他們之間,有未來嗎?百合的心微微抽痛。

  「地位和權力。」她苦澀地笑。「你真以為,白塔巫女有何地位和權力可言嗎?就算有,也不過是短短的三十六年。而那是用孤寂和生命換來的。宇文竣,我們之間,沒有可能。我說過,那些……都是錯誤。」

  「那麼你所說的感化和拯救呢?你不是說過,那是神的旨意?若真是如此,你怎能不顧神的指示,拋下我這個該被拯救的人?」他激動地捉住她的雙手。

  她沒有反抗。「我的拒絕,就已經是在拯救你。你不知道自己所提出的是多麼荒謬的要求,你也不知道我在神諭裡看見的是你和另一個女人……」

  「沒有別的女人!」他打斷她的話。「除了你之外,我不會再要。別的女人!」

  「那麼,我在月湖畔看見的那女人又是誰?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在與他……發生關係之後,她終於弄明白了。「你不是『女性殺手』嗎?這是你自己親口說的,要我如何相信你沒有別的女人?」藏了許久的話,終於一股腦兒地吐出。她自覺說出這些話的自己,像是個充滿妒意的女人,但她卻無法遏抑。

  該死!他暗暗詛咒。「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自遇見你之後,我——」

  「你別再說了,我不會相信你的!神諭清楚地顯示——」

  「別再跟我說那些該死的神諭!」他突然暴吼。「沒有人會比我自己更明白我要的是什麼、愛的是誰!包括你那個愚蠢無能的神!」很明顯的,神諭並沒有告訴她真相。而他必須自己讓她知道!

  「你不可以這樣侮辱神!」她震驚,亦惶恐。但她也沒有漏掉他所說的,有關他要她、愛她的那些話。

  「侮辱?我只是說出事實!如果她連我心中所愛都無法知道,又算得上是什麼萬能的神?如果神連自己子民的幸福都無法成全,又算什麼護佑子民的神?」

  「夠了!」她摀住雙耳。「出去!你出去!我永遠不要再見到你!」她的話讓他整顆心冷了下來。

  「我走,就永遠不會再回來。」他勾起她的下巴,直望進她的眼。「你真要我走?」

  「走!」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喊。

  他望著她,轉過頭,毫不猶豫地離開。  ***



  心碎的感覺,是沒有感覺。

  她頹然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東方大白,第一線陽光灑進塔內,她才驚覺到自己已經這樣呆坐了一整晚。

  他走了。不會再回來。

  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但為什麼,她卻感到從未有過的空虛。跪坐在神壇前,她祈求著神明的原諒和庇佑,但怎麼樣也喚不回內心的平靜。

  她該怎麼辦?又該怎麼做?

  他離去時眼中的冰冷神情,一再浮現在她腦海。不!她這麼做是對的!她用力晃著腦袋,試圖將他的身影晃離。

  接下來,她該怎麼做?望著淒冷的白塔,一股寒意令她不得不環住自己的身體。「神哪,我該怎麼做?請你告訴我!」她仰頭問天。

  封塔。

  這樣的字眼突然出現在她腦海。她陡地起身。封塔?!這是神的旨意嗎?縱然知道不容懷疑,她仍忍不住要質疑。

  白塔的存在就是為了護衛鮮卑子民,維護人們的信仰,而現在卻出現了封塔的旨意?老天!那下一任巫女的培養又該怎麼辦?封塔?這又會持續多久?

  然而,除了封塔之外,神未再給她任何訊息。  ***



  「竣,你是怎麼回事?最近脾氣大得嚇人。再不收斂一下,只怕你手下那些猛將都要投靠敵軍去了。」拓拔鷹騎在馬背上,目光直視著前方。

  近來,為了要到大唐尋妻的事,他與宇文竣都在進行國內政軍的部署,為的就是希望他們兩人同時不在的時候,一切能正常運作。而這樣的安排部署,便耗去了數月的時間。

  縱然鮮卑的規制早已步上軌道,但畢竟前往大唐的路途太過遙遠,往返更是耗費時日,是以他必須有萬全的準備才能出行。

  不過,最近在視察竣的軍伍時,發現軍力雖更勝以往,但將士們卻個個愁容滿面。上前問起,卻得不到具體的答案,待看見竣這傢伙時,他才明白原因出在哪裡。

  「怎麼,有人向你告狀?」宇文竣並未放慢速度,繼續策馬前進。要是讓他知道是哪個傢伙,有得他瞧的。

  「會告狀,就不配作我鮮卑的將士了。」拓拔鷹搖頭。「我又不是瞎了,還需要旁人來告訴我?前陣子困擾你的『污名』不是都解決了,聽說你最近挺風流快活的,怎麼,該不是——又玩出火來了?」

  「什麼叫『又』,我宇文竣向來把女人收拾得服服貼貼,說到問題,你還是想想怎麼處理那個一天到晚想當王后的賀樓佳滿吧!聽說你要到大唐娶妻的這幾個月來,瞧她鬧的,你不煩,我還嫌累。」

  自步出白塔的那一刻起,他就告訴自己,必須要將百合自他的生命中拔除。

  如果她對他無心,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感情,本就必須兩廂情願,縱使她是他第一個動情的女子,他也無法為她拋去尊嚴、捨棄一切。

  只是他不信,她對他,真無一絲情感?無論有多不想承認,他對她的想念,並沒有因時間的增多而減少;相反地,她卻像是在他腦裡、心裡生了根,他有多希望忘了她,就有多——想她。

  那麼她,又為何能如此無情?

  他不可能再進白塔找她。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

  但,如果她有心的話,又為何不來找他?她是有能力找到他的,以前,她不也曾經這麼做過嗎?

  不知有多少個夜裡,他被房裡細微的聲響所驚醒。然後,又在懊惱與痛苦中睡去。懊惱的是自己的無用,痛苦的是,無法見著她的思念。

  問他為何脾氣大?哼,幾個月沒睡好覺的男人,脾氣還會小?要他收斂?除非誰有辦法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拓拔鷹皺起了眉頭。「我可以確定,自己並沒有給佳滿任何的希望。

  「光是你確定有個屁——」宇文竣差點罵出粗話,旋即收斂了話鋒。「如果我是你,早好好教訓那女人一頓了!」

  「如果我是你,早好好管管自己的脾氣了。」拓拔鷹揚眉。

  宇文竣不以為然,順口改了話題。「對了,那個白塔巫女要封多久的塔?」話一出口,他卻發現自己的話題竟仍離不開她。

  該死!他簡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他不是已經決定將她自他的生命中驅逐了嗎?

  拓拔鷹抬眼,對於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有些好奇。「不清楚。自百合巫女從塔頂送出神諭至今也有數月了,據信上的指示看來,似乎沒有明確的指示。不過,不管怎麼說,神的指示自有她的道理,不是嗎?」

  「以往,似乎從未有過封塔的情況。」宇文竣陷人沉思。

  是因為他嗎?還是,因為他,她受到了神的懲罰?這是他這幾個月來,在腦中盤旋不去的擔心和問題。

  「別提這些了,明天一早,咱們就得出發到大唐去,記得準備好該帶的東西。」

  宇文竣點頭。或許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後,他就可以徹底地忘掉她。

  不見她已有數月。明日,他就必須啟程遠赴大唐,待回到鮮卑,也不知是多久以後的事了。

  年復一年,日子很快就會過去。

  他與她之間的距離,也將越來越遙遠了……  ***



  她的身體,正產生著劇烈的變化。

  是的。

  她有孕了。

  懷的正是他——宇文竣的孩子。初發現自己身體上巨大的改變時,她驚慌得以為自己即將死去。翻遍了藏書、找遍了經典,卻找不著太多與這些有關的訊息。

  直到她開始感受到體內似乎有一個小生命存在時,她才將所有的訊息完整地拼湊起來,知道自己懷著一個可愛的生命。

  一個他與她的孩子。

  自他離去之後,她的心就像死了一般,不再有任何的感情,甚至感覺。為此,她以為自己果真成了白姨所說的「真正的巫女」——無心、無情。直到這個小生命的出現。

  她不知道她肚子裡的是他?或是她?她只知道,這孩子帶給她的感覺,是她無法形容的。

  她對宇文竣的思念沒有一天停止過。只是,沒有太大的心緒波動。她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至少,沒有太多的痛苦。而當她發現自己體內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時,她的心才又再度活了起來。

  她為這孩子喜悅,也為這孩子擔心。彷彿心上有了寄托,她把對宇文竣的一切記憶,密密實實地打包起來,鎖在心上一個小小的角落,小得連自己也幾乎忘了他的存在——但也只是幾乎。

  孩子成了她與他唯一、也是最深刻的聯繫,這令她溫暖,亦心安。

  直到發現這一切,她才明白神所做出的,要她封塔的旨意是為了什麼。上天比她所想的還要仁慈和無所不能。

  如果她的肚子日漸隆起,而卻仍必須接受鮮卑王室的祭塔或參拜的話,她與他的秘密勢必無法再隱瞞下去。甚至,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她根本不敢想像。

  封塔的神諭,給了她充裕的時間,至少在孩子出生之前,她可以安排好一切。

  只是……她該讓他知道嗎?

  孩子出生後的安置,又該怎麼辦?

  白塔不可能為她封一輩子,白塔巫女的傳承更不可能斷送在她手中。然而——她摸著已稍稍隆起的小腹。三十六歲,是她生命的極限,就算她能照顧這孩子直到成人,那麼十八年後呢?

  所有的一切,在她腦中變得混亂起來。  ***



  數月後,大唐邊境。

  「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看著未來的鮮卑王后趙甜兒拿著糖葫蘆一口一口地塞進嘴裡,宇文竣實在看不下去地大叫出聲。

  從昨天至今,他眼睜睜地見她已不知吃了多少東西,而其中,甚至還有大半是那個要求她減肥的鷹餵給她的!

  老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是有人要減肥嗎?看眼前這情景,等到了鮮卑,她不變成一頭豬才怪呢!

  百合所看見的神諭並沒有錯。

  鷹確實在大唐找到了他的真愛。說來也奇怪,本來鷹只想找個看得順眼的女人帶回鮮卑,卻怎麼也沒想到,最後卻娶了個大唐第一美女。

  更特別的是,這個美女的身材,比鮮卑境內所有的女人都……呃……圓潤得多。而且,食量也大得驚人。

  不過各花入各眼,鷹沒意見,他自然不可能有意見。

  想當初,鷹找到她時,他可是吃了一驚。以他對鷹的認識,他不以為鷹會喜歡上這種類型的女人。當然,身為大唐第一美女,甜兒自是生得夠美、也甜得一如她的名字。就個人而言,他自己是滿喜歡她的。

  但奇怪的是,鷹不斷嫌她太胖,卻仍是娶了她,所以他猜測,鷹是——愛她的?!可一路上,鷹卻逼著她減肥,甚至用非常不人道的方法,要她瘦到鷹滿意的情況。為此,他簡直看不過去,甚至數度出手相救,不時塞些包子、饅頭給她。

  可現在這局面……

  當然,他多少可以猜測到是為了什麼。

  數天前,他對甜兒出手「相救」,為的是不讓鷹再虐待她。可就在甜兒給予他善意的回應時,鷹卻像是吃錯了藥似的,跨上馬背將她自他身邊劫走。

  沒錯。正是「劫走」。在他看來,鷹很明顯地是在吃醋。

  自此之後,這兩人消失了一天。直到他再度找到他們時,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郎情妾意、甜甜蜜蜜,用不著想也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光是這樣就被收得服服貼貼,鷹也太沒用了吧!

  「你管我,人家餓了嘛。」甜兒斜瞥了他一眼,坐在拓拔鷹的腿上,繼續她的「志業」。

  她可是大唐第一美女,鷹都沒說話了,宇文竣幹嘛這麼多事。她微揚起頭,以示抗議。要不是鷹讓她在晚上這麼累,她白天也用不著吃這些東西來補充體力。想到這兒,她臉兒微紅地靠向鷹的胸膛。

  「鷹,」見勸諫無效,宇文竣轉而勸告拓拔鷹。「你不是要讓她減肥嗎?」隨著時間過去,一行三人越來越接近鮮卑,他還真有點替她擔心。

  鮮卑百姓雖服膺鷹的統治,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可以輕易接受一個胖得過火的王后——如果她再這樣繼續吃下去的話。

  「她餓了。」拓拔鷹照她的方式回答。自然,他不是不知道竣的擔心。但如今對他來說,沒有任何事比讓甜兒高興更重要。

  事實上,她抱起來剛好、摟起來圓潤,恰恰是他喜歡的樣子。

  甜兒滿意地點點頭,順道再舔了舔手中的糖葫蘆。

  「你有沒有搞錯!」面對這兩個陷人熱戀的昏頭夫妻,宇文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他是唯一清醒的人了。

  「說要她減肥的是你,現在你倒反過來支持她了?鷹,你也太沒原則了吧,難道你不怕到時佳滿她們會對她——」

  甜兒豎起了耳朵認真聽著。

  「她是我的妻子,自然是鮮卑的——」王后。但這話他卻沒有說出。事實上,甜兒仍不清楚他們真正的身份。「她們不至於太過放肆。」

  無論是誰,如果有人要借此攻擊、侮辱她,他絕不會輕饒。

  宇文竣瞇起眼。「你知道她們會有多放肆。」

  那個女人……如果甜兒以鷹的妻子的身份回到鮮卑,勢必會引發一場……該怎麼形容……腥風血雨?

  「佳滿是誰啊?」甜兒忍不住問。

  這個叫佳滿的人,似乎是鷹很親近的人,但,為什麼鷹卻從來沒對她提過?

  「她是我的義妹。」拓拔鷹回答,但並不想和她談到佳滿。

  「義妹?」這樣的答案讓她稍稍放下了心。剛才有一刻,她還以為那個叫佳滿的,會是鷹的……女人。「那……除了這個義妹,你家裡還有哪些人?」

  「我……」望著她無邪的臉龐,拓拔鷹仍猶豫著該不該將一切都告訴她。但這樣的猶豫也只是一瞬。「我爹娘很早就去世了。我是義父一手帶大的,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親人。」

  沒有親人了……聽見他所說的話,甜兒的眼神黯了下來,不禁為他的身世感到難過。

  這麼說,他一個人過了很長、很孤獨的一段日子?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心疼。

  「沒關係,現在,你有我了。」她伸手,溫柔地撫上他的頰。「往後的日子,有我陪你。」

  拓拔鷹一怔。

  她的話,令他的心不住牽動。「甜兒——」他反手握住了她的纖纖玉手。他慶幸,自己沒有選錯人。

  甜兒紅了雙頰。

  「喂!別忘了,你還有我這個朋友哪!」看著別人恩恩愛愛,宇文竣忍不住要湊上一腳。瞧甜兒把鷹的身世想得多慘似的,原來這樣也可以博得美人同情,早知道他就把他的身世也拿出來大肆宣揚一番,肯定會贏得一牛車大唐美女的心。

  拓拔鷹瞪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宇文竣聳聳肩。「好吧,反正我是好心沒好報。到時出了什麼問題,我可不管。」還說減肥呢,瞧甜兒像是一天比一天圓,只怕還沒到鮮卑,連馬兒都載不動他們倆了。

  「問題?會出什麼問題?」甜兒不免有些緊張。她轉向拓拔鷹。「你義父……和義妹,他們……會不喜歡我嗎?」

  拓拔鷹臉色一沉。「別聽他胡說。」

  「胡說?我堂堂護國名將,怎麼可能說謊。」宇文竣挑眉。

  「互裹茗醬?!」甜兒跟著皺眉「那是什麼東西?一種醬料嗎?」她從沒聽過這名字,那肯定是鮮卑特產了。

  宇文竣哭笑不得。

  「醬料?」老天!也只有她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和吃的聯想在一塊兒。他從沒想到自己的名銜竟會變成一種醬料!

  「怎麼,鷹,你還沒告訴她?」他轉頭小聲對拓拔鷹道。

  他還以為,這兩個人已陷人愛河,一切自然也都談清楚了,可沒想到,原來鷹對甜兒仍有所隱瞞——而且還是最重要的那部分。

  自然,鷹的顧忌,他再清楚不過。畢竟,就連他也不希望自己所愛的女人是為著他的地位而愛上他。但欺騙是愛情中最具殺傷力的……

  百合的影子驀地襲上心頭……

  這些日子以來,她曾想過他嗎?他本以為,到了大唐,他或許可以忘了她,但事實證明,他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他搖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說什麼?」甜兒察覺到有些異樣。「你們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還是,他們有什麼事瞞著她?

  「沒什麼。我想,義父和義妹都會喜歡你的。」拓拔鷹回答,一手攬住她的腰身。他們必須喜歡。

  宇文竣不贊同地皺眉。

  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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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51:53
  第八章

  前面,就是鮮卑國境。

  離開這麼久,再回到家園,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望著一望無際的草原,宇文竣若有所思,心頭浮現的,是一個女子的身影。

  許久沒見,不,應該說是刻意不見。現在,她不知怎麼樣了?一年的歲月,會讓事情有所改變嗎?

  驀地,一陣刺耳的聲響傳遍整個草原。宇文竣揚眉。是斥候的號角聲,百姓們知道他們回來了。「他們來了。」宇文竣轉向好友,希望他已經做好了揭開真相的心理準備。隨著聲響越來越大,跟著是一大片煙漫,達達的馬蹄聲迴盪在偌大的草原上。

  拓拔鷹點點頭,輕扯疆繩,迎上前去。

  一時間,出現在地平線上的,幾乎是全鮮卑的子民。整個草原上塞滿了男女老少,個個騎著快馬朝他們奔馳而來。

  「鷹——他們——」甜兒為這樣的陣仗有些嚇著了。

  「別怕,他們都是我的族人。是來歡迎我們的。」拓拔鷹為她解釋。

  看著眼前的情景,拓拔鷹滿意地點頭。可見在他們不在的時候,所有的人仍恪守崗位,未曾有絲毫放鬆,也因此,斥候才會在他們進入邊界時,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族人。

  「恭迎吾王、護國將軍回國!」鮮卑人的呼聲震天,浩蕩的草原上,聲音不絕於耳。

  這下好了,宇文竣仰天翻了個白眼。鷹未曾向甜兒解釋的一切,全都在這一刻曝光。老天保佑,希望鷹可以應付得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他暗自慶幸,還好這不是他的問題。

  但或許,他自己的問題會比這更嚴重?他忍不住望向白塔的方向。

  「大家不必多禮。」拓拔鷹一揮手。

  所有的人起身,再抬眼時,眼光全都停在鮮卑王身旁的女人身上。

  「鷹——你終於回來了!」突然,一個女人衝出來,整個人跳到拓拔鷹身上、抱住他。「我等你等得好苦,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啊!」

  甜兒的臉在瞬間變色。

  拓拔鷹皺眉,不悅地拉開她的手。「佳滿,別這樣。」

  「鷹,那個胖女人是誰?」攀在拓拔鷹的頸項上,賀樓佳滿刻意放大聲調問。

  頓時,草原上響起一陣竊笑。

  甜兒的臉在瞬間脹得通紅——因為羞憤。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宇文竣再也看不下去,一個箭步上前,他伸手拉住了賀樓佳滿。「佳滿,鷹從來只拿你當妹妹,你應該清楚。別太一廂情願。」對於這樣無恥的女人,他幾近鄙夷。

  「一廂情願?你自己才是一廂情願,連我國的巫女也敢染指,還說別人一廂情願!」賀樓佳滿指著他痛罵。

  當初在月湖畔,她親眼看見宇文竣與一個女人狀似親呢。本來他花名在外,沒什麼可好奇的,但待她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女人竟是白塔裡的巫女!多年前,她曾進過白塔一次,而那女人,分明就和她在白塔裡見過的小巫女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差別只在,她現在長成了一個美麗的巫女了。記得當年,小巫女躲在門後偷偷瞧著祭典的進行,被她給瞧見了。她相信自己不可能弄錯。

  而在月湖事件後,她便處心積慮地收集宇文竣犯罪的證據,直到她跟蹤他到白塔前,親眼看到他躍上白塔,她的跟蹤才告一個段落。

  為了不想讓鷹為難,她一直沒將這事說出。當然,也是為了要在有利的時刻,將這秘密當作威脅宇文竣的把柄,讓這護國將軍將她拱上王后的寶座。然而鷹的背叛、宇文竣的羞辱,令她忍無可忍。誰要得罪了她,她便要將所有的人拖人地獄!

  「哼,你敢說你沒愛上巫女?」

  宇文竣的臉色在瞬間陡變。「佳滿,說這話是要負責任的。」他的聲音冷得不能再冷。

  該死!她是怎麼知道的?難道,她一直在跟蹤他?但……他與她素來不和,既然她知道這件事,等於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又為何會替他隱瞞一切?

  還是,她有更大的陰謀?

  思及百合被牽累的可能,他的胃整個緊縮。

  眾人正在竊竊私語,他迅速察看四周的反應。發現大夥兒似乎對於這樣足以殺頭的傳聞不甚相信,這令他暫時鬆了一口氣。但他必須謹慎,不能讓這事再擴大。

  「夠了!佳滿!別再胡鬧了!」一個低沉的老人聲音令大家安靜了下來。宇文竣皺眉。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鷹的義父競出面圓場。父親不都是維護女兒的嗎?這情景,讓他不禁為鷹擔心。果然——

  「鷹必須娶外族的女子為妻,延續我鮮卑王族血脈,這點你應該清楚。」老人轉向女兒,精光內斂的雙眼卻掃過女兒身後的外族女子。「如果一年內,她不能為鷹生下我族的繼承人,鮮卑王后的位子,將不會再是她的」。

  這話說出口,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再次回到那個外族女子——趙甜兒身上。  ***



  再三天,就滿一年了。

  回到國內,他才知道在他和鷹出國後,白塔裡又傳出神諭——封塔一年後,塔門將重新再開,而所有的鮮卑子民將會得到永世的祝福。

  永世的祝福?他不禁冷笑。那誰來祝福他和百合?

  「小青,那邊那個高塔是做什麼的?有人住在裡頭嗎?」

  遠遠的,他聽見甜兒的聲音。這時候,鷹正在大殿裡,難怪她要耐不住無聊跑出來了。她與鷹之間的問題解決了嗎?他沒問過鷹,但從鷹今早的臉色看來,情況似有改善。

  眼前的她看來,還頗自得其樂的。只是,她為什麼會對白塔感興趣?

  她身旁的婢女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麼,她好奇地睜大了眼,像是驚訝,卻又像是有些……不平?

  「是的。在我國,巫女必須是處子之身,終身侍奉我們的神。是為我國消災祈福的聖女。」婢女小青解釋著。

  「你的意思是,她一輩子不能嫁人?」甜兒瞪大了眼。處子?終身侍神?那宇文竣如果真像那個佳滿所說的,愛上了巫女,豈不是——

  「那是當然。」小青點頭。「巫女是由上一任巫女親自挑選出來的,那是我國女子最高的榮耀,也是神的旨意。被選出的女子從一歲起便要住進白塔,學習相關事宜,直到十八歲,才正式成為巫女。而上一任巫女也必須在這個時候將自己獻給天神,完成一生的使命。」

  太野蠻了!甜兒簡直不敢置信。

  「所以一個巫女自一出生就被迫要和大家隔絕,活到十八歲再養一個女寶寶,然後等小巫女長大了,她就要自殺?!」她不明白,鷹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王后,事情不是你所說的那樣。」小青搖頭皺眉。不明白為什麼王后會把這麼光榮的事說得這麼可怕?

  「不是?」甜兒不相信。「這樣吧,你帶我到塔裡去看看。」說著,她拉起裙擺就往前走。

  如果這是真的,她一定要為這個巫女爭取身為一個人應有的權利。

  「王后?!」小青大驚失色。「不行的!王后!白塔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上去的!」眼見主子越跑越遠,小青連忙追上。

  「看一下又不會怎樣。」她的腳步未曾稍停。

  她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會願意住在那樣的高塔上?而會讓宇文竣喜歡上的人,又是什麼樣的女人呢?

  說不定見了面,她可以幫上宇文竣的忙。或許,她還可以跟她做個朋友。

  「王后——不行啊!這樣不行的!」

  該死的女人的好奇!宇文竣咬牙。縱然她是被允許進塔的鮮卑王室,但現在仍是封塔期間,無論是誰都不被允許進塔,否則就是違背神諭的重罪。

  無論封塔的事實是不是出於神的本意,很明顯的,百合併不想讓人去打擾她。他上前一步,想跟上去阻止,但卻又覺得不妥。

  還是讓鷹來處理吧!

  就算他是甜兒的朋友,但回到鮮卑,他與甜兒之間便是君臣之分,倘若甜兒任性起來,他又得捉住她……那樣的場面,實在不會太好看。

  他這就找鷹去。轉過身,他火速往大殿的方向奔去。

  然而,他沒看見的是,在甜兒離開後,緊跟著悄悄出現的,卻是賀樓佳滿陰惻惻、不懷好意的笑臉——  ***



  有人進塔!

  一個突如其來的感應令她驚慌地起身。懷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母親的情緒而不安地動了起來。

  「噓……別怕,文文。沒事的,娘會保護你的」她輕拍著懷中的孩子,試圖安撫她的不安。

  是的。她生了一個女兒。但她並沒有給她取名字,只給了她一個小名叫文文。因為她始終無法決定,這孩子應該姓什麼。或許,私心底,她是想將這樣的權利保留給他。

  她是獨自生下文文的。那樣撕裂的痛處,幾乎要了她的命。但當文文的第一聲哭聲傳進她耳中時,她自昏迷中醒了過來,用盡所有的力氣抱起她浴血的孩子。

  一個女娃兒。

  像她,也像他。是個漂亮極了的孩子,也乖巧極了。似乎知道自己不能被發現,自出生後,文文很少哭泣,總是安靜地、乖巧地睜著大眼看著她,從不讓她擔心。

  這些日子以來,她想過千百個可能安置文文的方法,但隨著時日越來越緊迫,她卻一個也無法做到。

  捨不得。

  做娘的,永遠捨不得自己的孩子。她曾想過要將文文送到塔外,讓她在正常的家庭中成長。然而,光是這樣的想法,就讓她哭過不知多少回。可她也不能讓文文一輩子在白塔裡度過啊!

  生了文文,她才漸漸想到,如果白塔巫女的使命必須要延續,那麼也就表示,不知還要有多少母親,為了被送進白塔的女兒而心痛不捨。當年,她的娘也是如此吧!她對爹娘沒有任何的印象,也沒有人會知道、或告訴她她是從何而來、家在何處?進了白塔,她彷彿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孤單的人。

  那麼,她還要讓這樣的骨肉分離繼續下去嗎?倘若……神諭顯示了下一任巫女是文文,她又該怎麼辦?

  對於一個巫女來說,她是幸運的。因為她曾經擁有過宇文竣的愛,足以豐富她短暫的一生。除此之外,他還給了她一個可愛的女兒。做為一個母親,她希望文文得到的,要比她所擁有的多、更多。

  文文值得更多。

  砰!

  一個模糊的影像閃入她腦海。這次,她確實看見了進塔的人。男人?還是女人?

  該不會是——他?!

  不、不可能。如果是他,他不會自塔門進來,更不會選在白晝。那麼,又會是誰呢?三天之後,就是白塔之門重新開啟的日子,鮮卑境內,不會有人敢違抗神諭的。

  她抱緊孩子,試著讓影像更清晰些……  ***



  一千零八百階樓梯?!

  站在高塔最底層,甜兒簡直傻眼。

  別說進到這兒終生不准出來,就算是准她出來,她也不會想出來了。

  好累喔——

  才爬了三百階,她就開始後悔了。

  照這樣的速度,恐怕直到天黑,她都到不了塔頂。但若不繼續下去,下回若還要再上來,她豈不是又要再爬一次。那這回的三百階不就白白浪費了嗎?

  早知道應該隨身帶些甜棗乾糧什麼的,中途也好休息一下。補充體力。晤,不行。她突然想起,她已經決定要減肥了。

  喀噠——

  一個聲音在塔裡出現。

  除了她之外,還有別人在這兒嗎?甜兒慌張地四處張望,除了樓梯牆壁,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有人嗎?」她輕聲問著。屬於她的聲音同時迴盪在樓廊裡。沒有人回答她的話。或許,是她多心了吧?

  她聳聳肩,撩起裙擺繼續前進。既來之,則安之,她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喀噠喀噠——聲音越來越清楚。可以確定,除了她之外,還有另外一個腳步聲跟在她身後。

  「是誰?」她朝下問,卻看不見半個人影。「小青,是你嗎?如果你決定要上來,先回去拿些吃的、喝的來,好不好?」

  仍然沒有任何回應,但喀噠聲卻一次比一次接近。

  不回答?好吧!她決定坐下,等著那跟在她後頭上來的人。說不定是小青決定跟她一塊兒上塔頂了。無論如何,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瞧這兒還有窗子,她探出頭看看風景。哇——看來,她比自己所想的爬得還要高呢!

  看累了外頭的風景,她坐在階梯口,支著下頜;安靜地等著。

  當一個人影出現在階梯口時,兩個人竟同時喊起——

  「你上來做什麼?」賀樓佳滿不悅地喊。

  「你上來做什麼?!」甜兒驚呼。怎麼會是她?!

  「你知不知道白塔是不准許任何人上來的?」賀樓佳滿氣喘吁吁地站到她面前。

  甜兒也跟著站起身來。「既然不許任何人上來,你上來做什麼?」她反問。

  「我剛到這兒,不知道這麼多規矩,你明知故犯,就太不對了。」

  「你——」賀樓佳滿氣得七竅生煙。

  「鷹是你的義兄,算來,我是你的義嫂。如果你肯放棄對鷹不當的想法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和平相處。」畢竟她是鷹的親人,她願意一試。

  「不當的想法?!」賀樓佳滿幾乎尖叫。

  「算了,當我沒說。」甜兒搖搖頭。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可能答應的。

  事實上,她也不在乎賀樓佳滿會不會答應。別人的想法,又豈是她可以左右的,只要鷹的心始終放在她身上,那就夠了。

  不想理會賀樓佳滿,她轉身再往上走。加油!就當作減肥好了。至少她得先去瞭解那個巫女的狀況,才可以替她向鷹爭取自由,也說不定,可以幫上宇文竣一些忙。

  「趙甜兒!你給我站住!」

  賀樓佳滿氣極敗壞。

  如果沒有她,鷹就會回心轉意。如果沒有她,她賀樓佳滿就會是鮮卑唯一的王后!

  如果……如果沒有她……

  一股怨恨讓賀樓佳滿不著痕跡地接近正努力往上爬的圓滾身子。「趙甜兒!納命來——」她用盡力氣,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

  「啊——」甜兒一驚,尖叫出聲。  ***



  一個女人?

  不。是兩個!

  百合驚訝地摟緊孩子,似乎聽見遠處傳來的尖叫。天!她們是在……打鬥嗎?她將孩子放回床榻,伸手按住門把,猶豫著該不該下去阻止這樣的事繼續發生。不!她不能冒著讓文文被發現的危險。

  還是,她應該帶著文文離開?但,生下文文後,她的體力和靈力都已失去大半,至今還沒恢復到足以自由移動到塔外的程度,更何況是還帶著文文。

  「文文乖,娘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你安靜地待在這兒等娘回來好嗎?」她哄著孩子,決定親自下去看看。或許那兩個女子在看見她之後,會因著她的身份而平息下一場打鬥。「要安靜,好嗎?」她不放心地提醒。

  小小的嬰孩彷彿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努力搖著小手回應,臉上帶著的,是足以讓所有母親心醉的笑。

  「乖孩子。」出於一種母性的溫柔,百合俯身吻上她的頰。「娘去去就回。」  ***



  「賀樓佳滿!你想做什麼?!」待回過神來,甜兒整個人已經被壓在窗邊,半個身子懸出了窗外。「放手……你瘋了?快放手!」她反手緊按住賀樓佳滿扣在她頸際的雙手,拚命地掙扎著。

  她要——殺她?!

  一種莫名的恐懼襲上她。不!她不要死,她還要跟鷹在一塊兒,過好長好長的日子!

  「我不放……」賀樓佳滿整個眼眶全紅了。「我的一生幸福都毀在你的手裡,只要你死了,鷹一定會娶我的!一定會的!」她咬緊牙關。

  「你——」甜兒開始感到呼吸困難。「鷹——」宇文竣——誰都好,哪個人來救救她——

  「住手!」百合的突然出現令賀樓佳滿整個兒停下了動作。

  幾乎是在同時,白塔之外,傳來了拓拔鷹的聲音。「賀樓佳滿!住手!」

  誰?!有人來救她了?!甜兒又燃起了希望。

  聽見塔外的聲音,百合停下了動作。天!鮮卑王回來了?這表示,他也一塊兒回來了?那麼,眼前這被捉住的女人,就是神諭中所指示的大唐女子,鮮卑的後?

  「要我放手?」賀樓佳滿冷笑,對著窗外喊道。「你來晚了,除非——你廢了她這個王后,娶我賀樓佳滿為妻,否則,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你——做夢!」拓拔鷹怒不可抑。該死的女人!她是不是瘋了!竟然想殺害甜兒?!

  拓拔鷹一揮手,示意宇文竣進塔。如果不能及時制止這瘋女人,最壞的打算是,他仍可以接住甜兒落下的身子。

  要他進塔?宇文竣的胃整個兒揪緊。那麼,他會見到百合嗎?情況不容他再有猶豫,他腳下一點,旋即飛奔進塔。

  快!他得快點!

  蜿蜒的階梯彷彿沒有盡頭,無論他飛奔得多快,都有更多的階梯在等著他。「賀樓佳滿!你住手!」他吼。

  是他!百合整個人一震。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迴盪在白塔之中,也蕩進了她心中那被緊緊鎖住的角落。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幾乎要站不住腳。

  不!他不能進來!不能讓他發現文文的存在!她後退,收回要救鮮卑王后的腳步。她不要他再看到她、她也不能再見到他!她不能冒任何風險!

  然而,就在他抵達的同時,賀樓佳滿已經陷入了瘋狂。「你們既然毀了我當王后的美夢,我就一讓你們這個噩夢,永遠不會醒!」

  說完,她整個人奮力將甜兒往窗外一推——

  「不!」宇文竣吼。

  「不——」百合驚呼。

  熟悉的聲音讓他驚愕地抬起頭。他看見了她——

  他(她)瘦了……兩人同時在心裡想著。

  不過是一個眼神的交會,卻令兩個人同時感受到如雷殛般的震撼。但他們無法在此時顧及其他,宇文竣率先撲向賀樓佳滿。

  而百合則閉上了眼,雙手像是在空中接住了重物似的高舉著。

  「啊!」白塔外,所有的人同聲驚呼。

  只見一個人筆直地自高空落下,像是斷了線的娃娃。

  「甜兒——」拓拔鷹肝膽俱裂,衝上前去接。

  「鷹——」突然,整個世界像是變得慢了下來似的,原先筆直落下的甜兒,竟然像羽毛一般,開始自空中慢慢地飄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看著原本會落下地面摔得粉身碎骨的王后,竟緩緩飄下,在地面站定。

  「啊——」瘋狂的賀樓佳滿使盡全身力氣掙脫,為的就是親眼看見敵人慘死她面前.然而她撲向窗外看見的情景,卻令她驚聲尖叫。「妖怪——大唐來的妖怪——」邊叫著,邊往塔頂上跑。

  「在這兒等我!」宇文竣留下這樣的話,跟著追上賀樓佳滿的腳步。

  等解決了那個瘋女人。再來,他得好好解決他和百合之間的問題。

  塔外的人自窗邊可以看見宇文竣的身影,跟著賀樓佳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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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12-23 01:52:57
  第九章

  不!百合伸出手,卻無力阻止往塔頂而上的兩人。

  剛才施展靈力接住鮮卑王后,已經讓她耗盡了元氣。甚至,她連開口的力量都沒有。文文!天!如果讓他們進到祭壇,一定會發現文文的!不!她不能讓他們這麼做!她勉強撐住身子,伸出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咻地一聲——

  她再次出現在賀樓佳滿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白塔,不是你可以進去的地方。」她強撐住一口氣,阻止她的前進。

  「滾開!」

  賀樓佳滿伸手就要推開她。

  迫於無奈,百合再次收攝心神,雙手擊向她的天靈蓋。說時遲那時快,原先幾近瘋狂的賀樓佳滿,應聲倒下。

  「百合?你對她——做了什麼?」望著賀樓佳滿癱軟的身軀,宇文竣無法置信地看向百合。百合她……殺了她?!

  「我——」

  才一開口,一道鮮血卻自她口中湧出。

  「百合!」

  他接住她倒向地面的身子,整個冒抽痛。「你怎麼了?百合!」什麼時候開始,她竟變得這麼瘦弱?他摟緊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天!百合!你受傷了?!」他的頭皮發麻,為著她不斷湧出的鮮血。

  是賀樓佳滿傷了她?!

  天!

  老天!

  誰來救救她!祭神當天,他已經失去了她一次,他不能再失去她!

  「我……沒事……」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她也……沒……事……走……你走……」她伸起手,指向塔外,卻又無力地垂下。

  「這種時候,你還趕我走!」他心痛如絞。「告訴我,該怎麼救你?我該怎麼救你?」他狂亂地喊。

  她真恨他到這種地步?連受這麼重的傷也不願他救?甚至要他離開?老天!他對她做了什麼?

  不能死。百合強撐住僅存的意識。她不能死,如果她死了,文文該怎麼辦?她若死了,所有的一切就將被公諸於世,只怕連他也有危險。不,她不能死!為了文文,她必須活下來!

  「祭……壇……」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是了。祭壇!他將她整個兒攔腰抱起,飛也似地往塔頂狂奔。百合是巫女,神不會丟下她不管的!沒錯!神可以救她!她的神可以救她!

  「百合——」他吶喊。「只要可以救回你,無論你的神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求求你,一定要撐下去!」

  ***

  將她放倒在祭壇上,他的手無法控制地發抖。

  「百合……神哪!救救百合,她是你最忠實的巫女!你不可以讓她就這樣死去!」他跪在祭壇前,以他最大的誠心祈求著。「如果她因為和我在一起而受到懲罰,那麼,懲罰我一個人就夠了!不是她的錯!從來就不是,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的錯!老天!我愛她!求求你——救救我的百合!」他聲嘶力竭地喊。一顆小水滴滴落在百合身上。

  那是什麼?他感到臉上一陣濕滑,抬手以手背拭去。這是什麼?望著手背上晶瑩的水珠,他有些困惑?

  這是他的——淚?

  一道光線自塔頂直射向祭壇。

  暖暖的。像是要溫暖百合似的,一道光,變成了一片,然後整個兒地籠罩住百合的身子。他驚訝地看著這片光灑在百合身上,漸漸地,進人她的體內。

  是他看錯了嗎?

  百合蒼白的臉上,似乎注入了一點血色。「百合——」光芒漸漸消失,直到最後一道光線消散,他立即抱住了她。

  她的身子不再冰冷,臉色明顯地好轉。雖然仍未清醒,但她淺淺的呼吸卻令他安心。他知道她不會有事的,是她的神救了她。

  這世上,果真有神跡!他感激地想。這一生中,他向來不信神、也不相信真愛,但現在,他信!徹底地相信!

  百合,我的摯愛。他輕撫過她瘦削的頰,眼底寫滿了不捨與愛憐。這些日子,她過得並不好,而這一切全都是他害的!他強烈地自責。

  本來,應該保護她的是他,但他卻沒有做到。

  早在當時,他就該不顧一切、甚至不顧她的反對帶她離開。然而,他卻為了那該死自大的男性自尊,而不再進入白塔一步。

  他應該知道,以神為天、以當一個巫女為使命的她,要與他在一起,心裡承受的會是多大的掙扎和壓力。然而,他卻只顧著自己的需要,自私地希望她能主動出塔見他!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竟置自己心愛的女人於這樣的境地!

  不會了。這一次,他說什麼也不會再放開她了。他發誓,要給她最好的生活!她值得所有最好的對待!

  「嗚……」

  一個小小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摟緊百合,仔細看著她所有的反應。然而,她卻仍只是安靜地睡著,鼻間傳來穩定的呼吸聲。

  「嗚……哇……」

  他轉頭,驚訝地睜大了眼。聲音,是從房裡傳出來的。而且是……嬰孩的哭聲?他抱起百合,將她緊緊護在懷中,起身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難道,在他和鷹不在的時候,百合找到了下一任的巫女?

  不,不可能!

  沒有王室的協助,百合不可能這麼做。

  房門,是半掩著的。

  他腳下一踢,房門輕輕被推開。

  進到房裡,映人眼簾的,卻是令他再驚訝不過的——一個女娃兒?!

  ***

  他險些掉了下巴。

  原本啼哭的孩子,在看見他……或者是百合後,立即停止了哭泣。這是——誰的孩子?他走近,讓百合躺在娃兒身邊。

  孩子開心得手舞足蹈起來。

  「這——」看見躺在床榻上的兩個人,有著驚人的相似面貌,他的一顆心狂跳不已。「這是——」百合的女兒?百合和他的……女兒?!

  他拉了拉衣襟,感到有些呼吸困難。她……懷了他的孩子?為他生了一個女兒?初為人父的喜悅幾乎沖昏了他的腦子,讓他無法正常的思考。

  她一個人在白塔中生下了他和她的女兒?!孩子像是初生不久,這表示,她不久前才生下她、而她竟該死的對他隱瞞了一切!

  那麼,她會這麼虛弱,也是因為在生產過後耗去太多體力?之所以會口吐鮮血,是因為在那樣虛弱的情況下使出靈力救甜兒、甚至打昏賀樓佳滿?

  而他就在她面前,不但幫不了她,還讓她受這樣重的傷!他的心整個揪緊。

  這就是她為什麼要封塔,又為什麼要趕他走的原因嗎?因為她不想讓任何人發現這一切!

  老天!懷孕生產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危險的事,而她竟在白塔之中一個人生下孩子?想到她可能在生產中死去,他就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百合,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俯下身子,吻著她的唇。

  熟悉的幽香傳進他鼻間,他的心為之震動。他愛她,深愛著她。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竟可以愛得如此的深。

  然而他的愛,卻未替她帶來幸福與快樂。他合上眼,心中充滿了歉疚和憐惜。

  「百合……」在她耳邊低語。「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愛你,好嗎?」

  「格——」小女娃發出細細的聲音。

  他一怔,抱起這個屬於他的孩子,試著對她說話。「娃兒——」他抱著小女娃,卻為懷中柔軟的身子而感到有些不安。這麼軟,他應該不會抱疼她吧?「我是宇文竣……呃……」一時間,他竟變得結巴起來。「我的意思是說……我是你爹……」

  「格格、格格……」女娃兒發出格格的笑聲,像是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女兒。他和百合的女兒。他的心整個兒漲滿。

  「好娃兒,爹就知道你是這麼地聰明,真不愧是你娘的女兒。」他在她頰上印下一個遲來的吻。「你和娘在這兒好好歇會兒,等爹把事情處理好,很快就會來接你們的。」他再抬眼,眼底儘是喜悅。

  等我,百合。

  他看著她們母女,作出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承諾。


  ***


  是誰?

  迷濛間,一種熟悉卻溫暖的感覺包圍住她一是那一直以來,她想念著的感覺嗎?似乎,她聽見了他的聲音……

  文文?

  是文文在笑?什麼事讓她笑得這麼開心?還是,她也像她一樣,夢見了心愛的人?夢見了在鮮卑草原上,他和她及文文,快樂地在草原上翻滾著。如果是夢,可不可以讓她慢點醒呢?帶著微笑,她沉沉睡去。

  「出去!」一聲叱喝自高塔大門傳來,宇文竣將賀樓佳滿整個兒押住,半推著出現在眾人面前。

  百合說的沒錯,賀樓佳滿沒事,不過是昏過去罷了。她醒來的時候,他正巧一手自地上拉起她。幸好她什麼都沒看見,否則,又不知會引起什麼樣的風波。這種惡毒的女人,對她客氣就是自找麻煩。

  「妖怪!你是妖怪!」一出塔門,看見甜兒的臉,披頭散髮的賀樓佳滿,整個人彷彿瘋了一般。

  「賀樓佳滿!你竟然敢謀害當朝王后!」看見傷害自己妻子的女人,拓拔鷹怒不可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

  「佳滿……」白髮老人蹣跚地走向女兒。「佳滿,你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本來,在他的計劃中,他們還有大好希望,可現在,全讓她給毀了。

  「爹!是她!」賀樓佳滿指向甜兒。「是她毀了我的幸福。是她!」

  「來人!把她押下去!」拓拔鷹下令。

  「鷹,」老人轉過身。「能不能……請你看在父子多年的情分上……饒過佳滿……」

  拓拔鷹別過臉,心中滿是掙扎。

  看在父子多年的情分上……是的,他是義父自小一手扶養長大,而佳滿是與他一同長大的。但——她卻做了這不可原諒的錯事!

  「義父,謀害王后,是誅九族的重罪。」他實難以寬宥。想到甜兒幾乎因此而死去,他的心整個兒糾結。

  「鷹……」甜兒忍不住扯緊他的衣袖。「我已經沒事了,而且我連一點傷也沒有……你……別對他們治這麼重的罪……」

  宇文竣為甜兒的話動容。

  鷹娶對了妻子。從她所說的話,就可以知道她是真心愛著鷹的。任誰都清楚,鷹若因為這事而殺了佳滿,傷心的不只是白髮老人,還有鷹自己。而甜兒的一句話,卻化解了僵局。整件事看似輕易,但大夥兒心裡明白,沒有足夠的智慧和寬容,是無法做到的。

  「甜兒。」拓拔鷹摟緊她。

  「王后宅心仁厚,願意原諒佳滿喪失心智的瘋狂行為,請受老朽一拜。」白髮老人立即拉著女兒跪倒在地。

  「義父!」拓拔鷹於心不忍,拉住了年邁的義父。「來人,把賀樓佳滿押下去,聽後審訓。」

  「不要!不要抓我!」賀樓佳滿被押住,竟開始瘋狂地大叫起來。「我不想死啊!爹!救我!」

  「鷹!你真要殺了佳滿?!」老人幾乎快站不穩。

  拓拔鷹搖搖頭。「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義父,這已經是我所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老人知道大勢已去,不再強求。「多謝王上、王后開恩。」只要能保住女兒的性命,他也不能再多要求什麼了。

  沒再多說任何話,拓拔鷹一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帶著甜兒往後宮走去。

  宇文竣見狀,旋即跟上。  ***



  「鷹!」

  跟上鷹的腳步,宇文竣出聲喚住了他。百合為了救甜兒,險些犧牲自己的性命。他必須讓鷹知道這些。

  至於他和百合之間的一切,他仍猶豫著該不該全盤托出。

  救了鮮卑王后的命是大功一件;但與他生下一個女兒卻是死罪一條。他必須先試探鷹的反應,才能決定該怎麼做,以將傷害減至最低。

  「這時刻,我不想再見到任何會打擾我和甜兒的人。」拓拔鷹停下腳步,眼底寫滿了不悅。

  甜兒小聲地喚著他,要他聽聽宇文竣想說些什麼。她知道,若不是急事,宇文竣不會這樣堅持。

  「鷹,你不想知道是誰救了甜兒?」他知道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但,他不得不談,而且一刻都不能再等。

  「想,但不是現在。」拓拔鷹抬眼。

  「誰?是誰救了我?是神仙嗎?你怎麼會知道?」甜兒的雙眼變得晶亮。

  「甜兒!」

  拓拔鷹制止了激動的她,將她鎖回自己身邊。

  「在我告訴你之前,有一個要求,你必須要答應。」鷹向來重然諾,只要有他一句話,百合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要求?什麼要求?」拓拔鷹揚眉。這令他好奇,竣從來都不是會提出要求的人,甚至,名利財富他從未看在眼裡,如今他想提出要求,甚至有脅迫的意味,他不禁要懷疑,方才在高塔之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先答應我。」

  拓拔鷹瞇起眼。「好,我答應你。但必須在我能做到的範圍之內。」他補上一句。

  後面這句話,讓他的心一冷,然而事情不到最後關頭,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你做得到。」他肯定地點頭。「也只有你能做得到。」關鍵只在,他願不願意這麼做。「剛才甜兒落下高塔的時候,是……百合救了她。」

  「百合?!元百合?!」拓拔鷹驚異。「你見到了百合?」拓拔鷹開口,神情卻是凝重的。

  竣與百合之間的事,在祭神時,他曾察覺些端倪。當佳滿說出兩人之間有染時,他著實替竣擔心,現在看來,只怕……他希望事情不會是他所想的那樣。

  「是。」宇文竣點頭。「在我追上佳滿的時候,百合出現了。她以她的靈力救了甜兒,卻也因此虛弱得倒在階梯上。」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心痛。

  「是了。也只有她能做得到。」

  拓拔鷹點頭,他早該想到是她。

  「鷹,她不能再待在那裡。」

  這是他唯一的要求。

  拓拔鷹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是我朝的巫女,這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難道,你要我廢掉高塔,扼殺百姓信仰的中心?」他突然停了下來。「竣,你愛她?」

  宇文竣不語,但眼神早已洩漏了一切。

  「你明知道巫女是不允許婚嫁的!堪至,她們不可能活得太久。」拓拔鷹提高了聲調。「竣,你太糊塗了!」愛上一個巫女,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宇文竣抬眼,無法對這樣的指責多說什麼。「鷹,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做得到。」他不能讓百合再待在那個地方!絕不!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也得變成可能!」宇文竣的態度轉趨強硬。「鷹,你必須!」如果鷹不能幫上忙,他就只能用最後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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