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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蕙瑟.葛理翰]騎士的獎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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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7:38: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我是分身 於 2014-12-25 18:10 編輯

騎士的獎賞》作者:蕙瑟.葛理翰
 
由不馴的蘇格蘭高地到倫敦塔,烽火連天的法國,一對不同忠誠對象的男女陷入了最狂野的情網--
歐黛妮是英王艾德華三世的被監護人。在國王的命令下,她不得不嫁給造成她心愛的家圜陷落的蘇格蘭戰士,但她發誓絕不屈服.然而,被擁在他強壯的懷抱中,黛妮發現她的心正在淪陷。對她誓言要輕視的丈夫,激情卻一發不可收拾--
麥亞力無法信任他有著法國皇室血緣的妻子,特別說他一再逮到她和敵人暗通款曲,然而他無法克制他背叛的新娘所引燃的熱情,並決心要她臣服於他的意志,在愛的戰場上成為最終的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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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3:19 |只看該作者
序  

  一三五七年

  酒館的門打開來。麥亞力站在門口一晌,高大的身形擋住了門口,打量著酒館。

  他是一名戰士,艾德華麾下最得力的將領之一,但今夜,他並沒有披上他的盔甲。

  由於事先即得知這次的秘密會面,他穿得像多數造訪酒館的凶狠歹徒一樣,樸素的棕色上衣、靴子、披著暗色的斗篷,罩下兜帽。他的長劍隱在斗篷下,蘇格蘭匕首別在小腿上--後者極利於近身搏鬥。

  他將酒館打量一遍,很滿意她尚未抵達。他筆直地走向靠牆的一張木桌,面牆而坐,銳利的金眸毫不遺漏每個進到酒館的人。他點了一壺酒,注意到酒館內其他客人的視線。這家酒館向來是罪犯、竊賊、及歹徒聚集之處,許多骯髒的交易在此進行。無疑地,他們正在評估這位新來者的身上是否有錢。亞力原可以帶人來的,他有的是忠心追隨、勇敢無畏的手下,但這是私人事件,而他不希望國王知情。她的生與死取決於此。

  他祈禱他得到的情報沒有錯,她確實要來這家酒館。如果不--

  恐懼及憤怒在他的血脈流竄,她怎麼能夠冒這樣的險?她以為她太過高貴得酒館裡的人渣不敢打她的主意?老天,等他帶她回去後--

  責任迫使他來到這裡,那名小妖精需要一頓好打,但她是自己的責任。她或許太過愚蠢得看不出自己有多令人垂涎,他可不。他的內心深處為她恐懼不已,知道如果她出了事,他內心的一部分將會跟著死去。

  來了!他的心跳加快。

  門打開來,一個修長的人影走進煙霧瀰漫的酒館。她披著黑色的斗篷,拉高頭巾,遮掩住自己,但他一眼就可以由她的姿態認出來。他認識了她大半輩子,看著她由小女孩長成為優雅迷人的女性。

  她微微推開頭巾,打量著酒館。亞力迅速垂下頭,是她,沒錯。怒火再次狂竄過他的血脈,但他勉強克制住,試著客觀地打量她。他無法,即使她只是一名貧窮的農家女,也能夠喚起每個貴族男士的飢渴。濃密的黑色睫毛覆在翡翠綠色的眸子上,細緻姣好的五官惹人遐思。她玲瓏有致的身材隱在斗篷下,成熟豐滿的女性曲線完美得足以誘惑聖人。

  然而她來這裡是為了見一名男人,一名法國人--他們的敵人。

  一名坐在角落的男子站起來,急切地迎上去。他同樣披著斗篷,但沒有拉上兜帽,試圖遮掩面容。是為法國國王效命的藍格瑞子爵,亞力在戰場上和他打過幾次照面。

  子爵低頭和女子說了些什麼,指了指通往二樓的樓梯。

  亞力用力咬緊牙關,眼前一片憤怒的紅霧。她早該學到教訓的!她早該由他這兒學到教訓!

  他在桌子下的拳頭握緊又鬆開,深吸了口氣。他必須保持冷靜。

  兩人走上樓梯。不久後,亞力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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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3:5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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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黛妮從不曾如此恐懼過,但她很早就學到表象的重要性。高傲無畏的態度本身就是一種力量。

  然而盤據在她胸口的不安並不只是因為恐懼。黛妮感覺想吐,內心掙扎不已。她曾在瀕死的母親身邊許下誓言,也因此,她必須要警告強恩國王。就這麼一次,她只會幫助她的表親強恩國王這麼一次。黛妮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背叛了艾德華王,甚至更糟--

  噢,她做的此那更糟上許多--

  跟在她身後的男人也令她感到不安,藍格瑞子爵是個風度翩翩、富有魅力的男子,風靡了整個法國宮廷。過去他的態度一直是彬彬有禮的,但今夜--今夜,他看起來像個掠奪者,她咬著下唇,沮喪不已。她不該在信函裡加上些虛假的暗示,以誘使他幫忙連絡法王。

  他帶著她穿過陰暗的走道,到最盡頭的房間,他推開門。房間裡已經燃著蠟燭,桌上放著酒、起司及麵包。壁爐裡生著溫暖的火焰,床上的被單掀開來。整個佈置就像情侶幽會的場景。

  她轉過身,像女王般尊貴地注視荖門口的男子。他的臉龐瘦削,黑眸閃閃發光,留著撇小鬍子,算是個英俊的男人,但黛妮只覺得他看起來像一隻禿鷹--或一隻狼!

  「沒有必要這樣精心佈置,」她冷冷地告訴他。「我安排這次的會面是為了送信給法國國王,你可以得到優渥的報酬。」

  「噢,夫人。你的態度太冰冷了,想想,我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裡--拯救你?」

  「怎麼說?」她小心翼翼地問。  

  藍格瑞依舊背倚著門。黛妮聽著他落下門閂,心開始撲撲狂跳。老天,她究竟做了些什麼?他大步走向她。黛妮強持鎮靜,不管他的意圖為何,她必須以智取勝。

  他執起她的手,行了個標準的朝臣禮。「夫人,據說艾德華王為你安排的婚姻不並不合你的意,你和你的丈夫---艾德華挑選的野蠻蘇格蘭人---之間始終硝煙瀰漫!」

  黛妮的脊椎竄過一陣寒意,她渴望抽回手。

  在陰暗的走廊上,亞力貼著門板傾聽。他的濃眉斜挑,怒火熊熊生起。

  「我寫信給你是因為---」黛妮嘗試道。

  但藍格瑞立刻切斷了她的話。「噢,夫人,如果你們的婚姻尚未圓房,那麼你仍然是自有之身。仁慈的法王會請教宗註銷婚姻。」

  亞力的手在腰際緊握成拳。尚未圓房,是嗎?這一刻,他恨你得掐死他的小妻子!亞力試了一下,發現房門由內插上,但門板薄的用肩膀就可以撞開,他正要破門而入,突然間改變了主意,決定聽聽黛妮的回答。  

  黛妮在心裡譴責自己的愚蠢,竟認為子爵真的一心為法王的福祉著想,藍格瑞想到的只有自己--以及擁有她和艾文城。她必須先敷衍他。  

  「這些事可以日後再討論,現在的首要之務是國王的安危。或許你可以護送我去見強恩國王,由我親自向他傳達訊息。」黛妮再次感到背脊一涼。藍格瑞的黑眸瞇起,閃動著狡猞及決心的亮光。「我無意冒犯你,子爵。你是個風采迷人的貴族,但現在有其他事比我和艾文城重要。」

  門外的亞力聽得咬牙切齒。  

  「但,仔細想想,」藍格瑞沙嗄地道。「法王會有多麼高興,如果我們的好事已成,而且可以著手進行婚姻-你將能擺脫那名野蠻的異敦徒禽獸-夫人,你在信中表明了如果我願意幫助你,我將可以獲得豐富的報酬。我現在就要得到報酬,親愛的美人兒!既然你和那名野蠻人並無婚姻之實--」

  「子爵,我有信要轉交給法王。想想他的憤怒!」

  「想想他的喜悅,當你為一名高貴的法國人所擁有,並永遠擺脫了那名傲慢的蘇格蘭雜種!」

  黛妮心中的怒火愈熾。她在信裡確實提到了「豐富的報酬」,但藍格瑞竟假定她是在邀請他上床,她絕不會讓這個人渣碰她!

  黛妮甩脫了她的手,高傲地道。「不!」

  從小在英國宮廷長大,身為國王教女的她自有一股皇家的威嚴。她的氣勢令藍格瑞退卻了一下,由著她越過他身邊走向門,但他迅即恢復過來,在她的手觸及門閂前,猛地鉗制住她的肩膀,強轉過她的身軀。

  他的黑眸裡燃著憤怒。「我原本想要溫柔地,夫人,引誘你,讓你心甘情願地和我達成協議。但儘管我為法國宮廷忠誠效力,我的出身地位仍不高,我需要你在法國擁有的產業及土地!更不用提我已經為你的美色飢渴了這麼久!我們將會成為愛人,一起到國王面前獲得他的祝福,並讓我們的婚姻合法!」

  「想都別想!」她怒啐道,重重一腳踢中他的命根子。

  他彎低了腰,痛嚎出聲。黛妮急忙逃向門口,但他拉住了她寬大的斗篷,用力一帶,黛妮重重摔倒在木板地上,一下子岔了氣。下一刻,藍格瑞已撲到她身上。

  「親愛的女士,我原本想要在床上做完它,但如果你偏好地板--」

  她勉強掙脫了右手,重重摑了他一巴掌。黛妮彷彿聽到某種爆裂聲,但她無法確定。藍格瑞一巴掌摑了回來,令她的頭暈眩不已。黛妮使出學過的防身術,拚命掙扎,以肘抵他的喉嚨,指甲抓他的面頰--但藍格瑞是飽經沙場的戰士,力量遠大於她,黛妮根本沒有勝算。

  「老天,你能夠安靜一下嗎?我不會傷害你的,只要讓我碰你--」藍格瑞中途打住,滿懷愁情的目光不再注視著她,而是她身後一名披著斗篷的高大男子。

  黛妮明白了她剛剛聽到的爆裂聲為何--這名男子破門而入的聲音。

  他非常高大,肩膀寬闊,窒人的壓迫感充塞了整個房間。他的兜帽往後翻開,露出了鑿削般、粗獷有力的面頰。他有著一頭烈焰般的紅髮,濃密的深金色眉毛像怒獅般揚起,金色的眸子燃著致命的亮光,凝視著他們。

  他手上長劍的劍尖抵著藍格瑞的喉嚨。

  亞力!黛妮在心裡喊道,儘管她對法國人此刻狼狽的遭遇高興極了,恐懼及沮喪跟著塞滿了她的心頭。老天,亞力當場逮到了她!而她原本只是想要警告強恩國王!

  他或許會想要親手吊死她。她原以為他正在戰場上,打著那些永遠打不完的仗,怎樣也想像不到他會出現在這裡!他離開了如此地久。多少個夜裡,她清醒不寐地躺在床上,渴望見到他--

  但不是在這種情形下,老天!她清楚地看見他眸中的怒焰,但他開口時的語氣是平靜的。

  「再碰她一下,朋友。」亞力警告道。「我會先割掉讓你表現得如此愚蠢的器官--再砍掉你的頭!」他的語氣幾乎是愉快的,卻透露著沁人的寒意,令黛妮感覺身軀都結冰了。

  藍格瑞緩慢、小心地在劍尖下起身,喉結抖個不停。

  「輪到你了,黛妮。」亞力命令道,視線始終不曾離開法國人。

  她緩緩站起來,雙頰染上羞辱的紅暈。

  「你--你站在門外多久了?」她問。

  「夠久了。」他回答,並沒有望向她。

  「而你讓他對我毛手毛腳--」

  「你似乎應付得游刃有餘,」他冷冷地道。「事實上,我並不確定你想要被解救,畢竟,你對達成這次任務的目的非常執著。」

  「是的!」藍格瑞喊道。「我正是來解救這位女士的!你無須害怕,夫人。這名莽漢是誰?你最好知道這個酒館裡全是忠於法王的人,他們會很樂意打倒這名英國惡棍!」

  「叫他們過來。」亞力低語如絲般冰涼,金眸閃閃發光。黛妮不由自已地顫抖,聽到走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繫著圍裙的肥胖中年人出現在門口,顯然是酒館老闆,他的身邊跟著兩名魁梧的打手。

  「您需要協助嗎,爵爺?」酒館老闆問藍格瑞。

  「是的!」藍格瑞譏誚地回答。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喉嚨上抵著劍尖的他需要協助。

  「我不願意多惹麻煩,或妄開殺戒,」亞力睥睨道,神色不變。「我無意殺死子爵,只是帶女士離開!」

  「她來找我幫助她逃離英國人!」藍格瑞喊道。「你不能帶著她離開!我要娶她!」

  「那是不可能的,子爵,她已經有丈夫了。」亞力譏誚地道。

  「還沒有婚姻之實!」

  「絕對有。」亞力道,金眸落在黛妮身上。她感到呼吸一窒。亞力回望法國人,冰冷地微笑道。「我會很樂意證實這一點,即使女士不願意承認,你可以召產婆過來。」

  「但--」藍格瑞道.

  「我很清楚這名女士為何用她的言辭迷得你暈頭轉向,子爵。她一向擅長得很,絕對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被騙了,子爵,而這也是你到這一刻仍然活著的原因。」他望向黛妮,唇角浮現抹冷硬、懊惱的笑容。「她非常地美麗、迷人,不是嗎?正如我說過的,我瞭解她。而你,子爵,應該有人警告你小心美麗女子的狡猞伎倆!今天我饒了你一命--」他的視線離開了黛妮,銳利地凝注在藍格瑞身上。「但下一次我們再照面時,你就死定了,藍子爵!」

  藍格瑞驚喘出聲,終於明白了這名男子的身份。「麥亞力!」他喊道。

  「的確,」亞力微一俯頭。「正是在下我,那名野蠻的蘇格蘭異教徒!」

  藍格瑞看起來像要暈過去了。麥亞力在戰場及競技場上的威名已傳遞了基督教世界,他只需要手腕一送,藍格瑞這條小命就完了。但現在他寡不敵眾--

  「抓住他!」藍格瑞喊道。

  兩名打手依言走出。右邊的那個揮舞長刀,往亞力砍來,但在沙場上身經百戰的亞力根本不把一名小酒館的打手放在眼裡。兩人的劍刃相交,亞力輕輕一帶,那名打手就往前撲倒,黛妮驚呼出聲。

  「快抓住他,笨蛋!」藍格瑞對另一名打手吼道。他遲疑地踏出一步,看了看亞力的劍尖,隨即又退回去。

  藍格瑞憤怒的喘息聲突然硬生生扼住,亞力的劍尖再次抵上他的喉間。「再會了,子爵!我應該殺死你的,但我不願意多添殺孽。畢竟,是她召喚你過來的。」

  黛妮強抑下一聲驚呼。亞力的手臂像鋼鉗般無情地鉗住了她,拉著她走向門口。他的手指和她的交握,帶著她衝過走廊,在樓梯口停下來,更多入圍了過來。

  「給我一把劍!」她喊道。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別想,夫人!它只會插在我的背上!」

  「我絕對不會用劍對付你!」

  「我可不同意!」

  「你有太多人要對抗了!」她喊道。「你會害死我們兩個--除非樓下有你的人等著。」

  「我只身前來。」

  「你一個人!」她沮喪地喊道。似乎全酒館的人都已離座,拿出武器。

  「我試著不邀請太多個證人,在我阻止一名衝動成性的女士背叛艾德華王--及她的丈夫時,讓自己陷入險境!」他反駁。

  黛妮的臉上浮現羞辱的紅暈,但亞力再次喊道:「到我身後,緊挨著我。如果你再次試圖背叛我,我對上帝發誓,我會讓你活著後悔每一天!」

  她沒有選擇,只有服從,因為他仍緊握著她的手。她無意抗拒他,但他已經憤怒得根本聽不進去。她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即使現在他們的生命同樣遭到威脅,他仍預期著她的背叛。

  圍攻他們的都是不法之徒,不像亞力受過精湛的戰技訓練。他揮出長劍,砍倒搶上樓的第一人。那名歹徒往後摔跌,撞倒了背後的人形成骨牌效應。亞力拉著她踩在他們身上,快速通過。快到樓梯底時,一名大漢朝他們撲來,亞力猛地將她拉到身側,閃至一旁,對方收勢不及,撞上了樓梯。

  「低頭!」亞力喊道,拉著她低閃過另一名歹徒劈來的長劍,閃電般出劍,砍倒攻擊的人。他迅即轉身,長劍劃向背後的狙擊者,快得黛妮甚至來不及出聲警告。他拉著她躍過屍體,立刻又有一個人倒在他的劍下。其他人膽寒了,往後退開。全副警戒地注視著他們。

  他迅速帶著她出了酒館,融入夜色中。

  雖然亞力沒有帶他的手下來,但騎來了他最快的一匹戰馬「麥特」。他解開黛妮騎來的馬匹韁繩,輕拍它的臀部,趕走了它。跟著他將黛妮丟到戰馬上,迅速躍上馬背。黛妮沒有回頭,但她可以聽見身後憤怒的叫喊聲,顯然酒館裡的男人重新鼓起勇氣,追了上來。

  亞力一夾馬腹,「麥特」撒開四蹄,風馳電掣般地奔跑起來。黛妮閉上眼睛,清楚地感覺到它雄偉的力量,及身後男子堅實的肌肉。

  「麥特」迅速將追逐者拋到一段距離外。黛妮明白他們已脫離險境,亞力迫不得已慢了下來,勒住韁繩,渡河的橋樑在下游約半哩處。

  他催促馬匹往前。

  「河水冰得要命!」黛妮抗議道。

  「你差點害死我們--現在卻怕起一點點水了?」

  「我什麼都不怕!」

  「你說謊,因為你今晚最好害怕我。」

  「如果我害怕,那也是因為你想要溺死我們兩個!」

  「你應該高興涉進水裡--或許它可以冷卻我的怒氣。」

  他們騎馬涉入水中,冰冷的河水彷彿沁入骨髓裡。

  「噢,下地獄去吧!」她怒道,祈禱他認為她身軀的顫抖是因為冰冷的河水,而非因為內心的情緒激盪。

  他們抵達了對岸。亞力再次趕馬疾馳。冷風鞭笞著她濕透的衣服,令她顫抖個不停。他們一直往前騎,直至艾文城堡堅固的石牆映入了眼簾。

  城門在他們騎近後拉開,隨即又在他們入城後關上,彷彿服從著某種看不到的命令,亞力在城堡大門前勒住馬匹。一名小廝迎上前,接過「麥特」的韁繩離開。

  亞力抱黛妮下馬。她幾乎無法站立,但亞力毫不容情地拉著她的手臂,進到大廳,完全不給予她片刻喘息的機會。黛妮四顧搜索著熟悉的面容,基爾、德利或美娜--誰都好。

  但大廳裡杳無一人。

  「上樓去,夫人!」他命令道。黛妮別無選擇,被他拖著上到了主臥室。

  黛妮幾乎是被他用丟的丟進房間。她眩暈地在四柱床邊立定,看著亞力在大壁爐前來回踱步。

  黛妮渴望地望著房間,身軀顫抖不已。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不僅背叛了英格蘭國王,也背叛了她的丈夫。

  「今晚將沒有僕人服侍你,夫人。當我得知你愚蠢的背叛後,我就打發走僕人,不讓任何人看到我帶你回來!你可以不必再和我玩遊戲了,或氣憤地聲稱自己是無辜的!你知道自己犯下的是唯一死刑的判國罪嗎,黛妮?」

  她拒絕回答,但她的身體卻不合作,濕透的衣服像冰塊般黏在身上,令她顫抖個不停。

  突然間,他停止踱步,注意到她的不適。「脫掉衣服!」他吼道。但黛妮一動也不動,挑釁地抬高下顎,抗拒著盈眶的淚水。「它們譏你顫抖個下停!」

  「我可以隨我高興地顫抖!」

  「的確,你會頭抖,但是因為我的選擇!我要你恐懼、卑微地顫抖!」他咆哮道,大步走向她。

  黛妮迅速地後退,低喊出聲。「我聽!!你的命令!」

  他停下腳步,金眸中怒火仍熾。她脫下斗篷,但他只是轉過身掀開被單,繼續等待。黛妮咬緊牙關,脫下鞋襪、禮服及內衣。他灼熱的視線輕蔑地掃過她,將毛毯扔向她。她迅速用毛毯裹住身子。他脫下了濕透的斗篷,式樣簡單,但昂貴的絲料上衣緊裹著他強健的體魄。他是如此地高大,久歷沙場鍛煉出鋼鐵般結實的肌肉。黛妮的身軀輕頭,憶及了它們的力量,但她竭力壓抑莊。

  她抬起下顎,站得筆直.堅決不哭出聲。她可以解釋,但亞力絕不會相信她。

  「老天!」他咒罵出聲。「你沒有必要如此仇視艾德華!」

  她強迫自己保持鎮靜。「我並無意傷害艾德華王。也不恨他,我只是想要警告強恩國王!!」

  「強恩國王很清楚英、法兩國將會開戰,而任何有助於法國國王的情報都會深深傷害到艾德華王,夫人!」

  黛妮的心中一陣抽痛。她對艾德華的感覺就像對亞力一樣,她憎恨他,氣憤他,一心一意挑釁他,想要打擊他--

  然而又愛著他--

  「老天!」他突然道,重濁的語音裡滿蘊著怒氣。「你知道有多少人為了比這更小得多的罪名丟掉性命嗎?老天,我真該痛揍你一頓的,你這個白癡!」

  即使心裡充滿了罪惡感,她仍拒絕表現出來。

  「你是艾德華的走狗,」她大膽地道。「你所有的一切都得自於他。」

  「包括你?」

  「包括我的土地及頭銜!」她低語。

  「如果我能夠擺脫的話就好了!是的,夫人,我是他的走狗、他的臣子,而我警告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妻子!」

  「是的,爵爺,你為了我而來,你也盡職地阻止了我。我知道你會隨你高興定我的罪!你一直就如此,不管我是否無辜!但至少這次我唯一犯下的罪是希望強恩國王能夠好好活著!然而以你此刻的心境,我很清楚對你說什麼都沒有用。我無法為我所做的事道歉,我從不曾欺騙你我真正效忠!或付出感情的對象!」但她說了謊。她從不曾讓他知道試著遵守舊日的誓言對她已愈來愈困難,以及她反抗他有多麼激烈,對他的愛就有多麼深!

  但她絕不能在現在吐露愛意,而且她必須要非常小心。過去她也激怒過他,並付出代價,但她從不曾看到他像現在這樣生氣。

  別想了!她警告自己。

  她高抬著頭,越過房間。過去他曾經在憤怒中拋下她,或許她可以同樣地逃過一劫。

  她沒有。他挑高眉頭,看著她走向門口,好一晌沒有採取行動,直至她快抵達了目標。

  「噢,不,夫人,你別想就這樣離開。」他道,寬大的步伐搶在她面前,用他壯碩的身軀關上房門。

  她往後退開。竭力維持著驕傲及尊嚴。

  「我應該用皮鞭抽得你只剩下一口氣!」

  「我必須--」她咬著下唇道。

  「噢,你天殺的英國血統。及必須遵守的法國誓言!我相信這可以解釋你為什麼拚命要傷害撫育你長大的英國皇室!」他譏誚地道。

  「你把我交給國王吧!」她喊道。「讓我們結束它」

  他緩緩搖頭。「結束?我們才剛開始。」

  「我相信你還有其他事要忙,」她嘲弄地道。「你是國王最重視的戰士。今晚你沒有敵人要殺死?沒有惡龍要打倒?」

  他冷笑。「今晚沒有,夫人。倒是你有惡龍要面對--我。」他的金眸危險地瞇起。「告訴我。夫人,你在送給藍格瑞那名急色鬼的信裡寫了什麼?說你不曾許下婚誓?我們的婚姻不曾圓房?」

  她的臉佈滿紅暈。「我只是說我需要他的協助。」

  「說你願意和他睡覺,就為了送信給法國國王?」

  她用力搖頭,臉上的血色褪盡。「你在那裡的!你知道我不願意!」

  「是的,吾愛,感謝天我知道你並不願意付出自己的身軀!至少不是免費的。」

  「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他咄咄逼人地問,截斷了她的話。

  她靜默了。寬敞的主臥房似乎變得緊繃、狹隘不已。

  曾經,她堅決地反抗他。或許那時她就已經害怕他會在她心中激起風暴。或許她一直知道如果他碰了她--

  亞力繼續道:「你用婚姻的承諾引誘他,夫人。啊,提到誓言,我清楚地記得你對我許下的誓言--如果你不。」

  他開始走向她,而她必須竭力克制著不尖叫逃走。

  「我記得我的誓言!」她低語。

  他停在離她只有寸訐之處,而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力量及體熱,彷彿他真的碰觸了她。金色眸子裡的火焰炙燒著她。她後退了,但他逐步逼近,直至她背抵著牆。他以手按著牆,將她牢牢困住,俯近她,再次笑了。

  「夫人,你知道最令我驚訝及沮喪的是什麼嗎?」

  她滿懷戒意地潤了潤唇。「什麼?」

  「你竟然說我們的婚姻尚未圓房,但我卻清楚地記得我們的第一晚。」

  「是的!」她驚惶不已地喊道。那一夜,他同樣認為她背叛了他。她決定採取主動攻勢。「今晚你對那個人渣威脅要證明我們的婚姻是真實的!你還說自己是騎士,誇耀你的騎士風箄!」

  「我極少提到騎士風範,而且我只是告知那名傻瓜可以召來產婆,證明你已不再是甜美、純真的處女!」

  她驚喘出聲。「你要我--」

  「我不會要你做任何洩漏春光的事,夫人,即使是對那名迷戀的法國白癡證明你已經是我『合法的」妻子--無論在哪個層面上。但現在我確實想要你做一件事。」

  她用力吞嚥。「什麼事,我的暴君丈夫?」

  「喚起你的記憶,我甜美的妻子。我一直不知道原來我如此疏於丈夫的職責,使得你忘了我們的婚姻已經圓過房!」

  「你從不曾疏忽任何事,」她喊道。「而且我的記憶好得很!我什麼都沒有忘-」

  她打斷話,驚喘出聲,驀地發現身上的毛毯被拉掉了,丟到地上。她太過熟悉他眼裡燃燒的慾火,沮喪地屏住氣息,回想起渴望著他、為他心痛的那些時刻,然而--

  他並沒有忘了她今晚所做的事,也不會原諒她,而她不知道這樣的婚姻該何去何從。她並不是他心目中的妻子人選,他只是服從艾德華的命令娶了她。記憶像走馬燈般展現,這麼多年來的痛苦、傷悲、黑死病、失去所愛的人--

  「不--」她低語。

  「該死的你!」他道。

  她試著要掙脫,但他拒絕放開她。  .

  「你會清楚地記得你是誰。」

  「以及我屬於誰?」她抗議道。

  「是的,夫人,是的!」

  他的唇碰觸了她,像火焰般灼燒著她--點燃了她體內慾望的種子,無情地喚起她。他的手掌捧起她的面頰,唇舌肆虐著她的唇。她閉上眼睛,沉溺在那快感中--

  不,這次他永遠不會原諒她!

  他的唇離開她的。

  她深陷在迷霧中,努力要掙脫。她試著提醒自己他輕視她、不信任她。並執意要她付出代價。

  「請你--」

  她聽見那句軟弱無力的懇求,驚訝它竟逸自自己的唇間。

  好一晌,他也愣住了。「噢,求情了,夫人?」

  他嘲弄的語氣令她倏地睜開眼睛。「想都-」

  「別想?」他套用她最愛說的一句話。

  「你是全世界最差勁的惡棍,而我永遠不會再懇求你任何事!」她發誓道,狂亂地推著他的胸膛,試圖掙脫他。

  他握住她的手腕,定住了她,金眸裡烈焰熊熊。「以上帝之名,夫人,今夜你一定會求我的!我要求我記憶中的熱情及飢渴。取悅我,平撫我的怒氣!」

  下一刻,她已被擁入他的懷中,落在柔軟的床墊上,他灼熱的身軀覆住了她的赤裸。他的唇再次捕捉住她,狂暴、需索。她試著掙脫。但他灼熱的舌頭已經撓開她的牙關,像火焰般甜美地充實了她。他的手撫著她的大腿及臀部,覆住她的雙峰。他的重量壓制著她,他的手鉗制住她的,雙唇肆虐、誘惑她的回應。他抬高身軀,急切地除去了上衣。黛妮用力吞嚥。她凝視著他雄偉的胴體,身軀竄過一陣輕顫。他古銅色的胸膛上刻蝕著數道傷疤,但毫無損於他的美麗。他的肌肉結實、緊繃--戰士的身軀,沒有一絲贅肉。火焰躍動在他波動的肌理上,她像撲火的飛蛾般沉淪了。

  她不能碰觸他,不能淪落,不能投入火焰中--

  但她會的。他握著她的手,擱在他的心口,感受他如雷鳴般的心跳及柔軟的紅金色毛髮。他執著她的手往下,輕顫的指尖覆住他灼熱的勃起。她迎上他的視線,清楚地感覺到他雄偉身軀的悸勤。她騖喘出聲,試著要抽回手,但他的手覆住了她的。唇上揚起個笑容。

  「我不會讓你忘記!」他低語,熾熱的金眸持住了她的,令黛妮沮喪不已的,她的身體背叛了他,顫抖、渴望著他。他持住她的綠眸,分開她的雙腿,黛妮低呼出聲,明白了他的意圖,試著要掙脫,卻無路可逃。他以舌頭及碰觸親暱地蹂躪她,直至她墜入情慾的深淵,在他身下扭動、喘息、呻吟--燃燒在火焰裡。

  他終於抬高身軀,進入了她,他的手指纏入她散落枕上的黑髮,他的充實填滿她,愈來愈深入。她閉上眼睛,但依舊強烈地感覺到他的注視,同時再次睜開了眼睛。

  「我不會讓你忘記我--」他低語。

  她永遠無法忘記---永遠。

  她永遠不會忘記今夜的風暴及火焰,這名懸宕在她身上的鋼鐵男人,他狂猛有力的衝刺、攀升及需索--

  狂喜的歡愉在她體內旋轉、攀升,白熱的火焰貫穿了她的血脈及靈魂,她感覺到他最後一次的抽送,穿透,他的種子注滿了她。她緊閉上眼睛,強抑下盈眶的熱淚。

  他起身離開了她。

  今夜,他為她回來,在她的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但天一亮,他就會再赴戰場,而她依舊是背叛者。

  他們之間一直就是一場無法分解、永無止盡的戰爭---自從第一次見面時就是了。她彷彿已認識了他永恆的時光,愛著他永恆的時光,也一直是他的敵人。

  不,甚至在那之前。

  早在他們相識之前,甚至早在她出生之前,他們之間的戰爭就已經開始了,並注定了他們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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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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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5:54 |只看該作者
1

  一三三六年秋天  艾文城堡  「我知道如何攻進城內。」麥亞力道。

  沒有人聽見他說話,盛怒不已的艾德華王掃視著他將領,憤怒的喊道:「老天,這實在太瘋狂了,被稱為戰士王的我竟無法攻破由一名女人駐守的城堡。」

  身經百戰的英軍將領圍著營火,沉默地聽著國王的責罵,挫折沮喪不已。他們既疲倦又寒冷,沾了滿身的血污及汗水,一開始攻下艾文城似乎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它位處艾德華在法國的公爵領地內,守城的是已故的艾子爵之女艾蓮雅,也是現任法國國王的遠房表妹。

  傳言法王躲在城內,也因此,艾德華決心攻下這座城堡,儘管女子爵不斷派士兵由城垣倒下熱油、射出火箭,令他們無法越雷池一步。

  「沒有人能給我建議嗎?」國王咄咄逼問。

  「陛下!」亞力喊道。「我知道怎樣攻入城裡。」

  艾德華終於聽見了男孩的話,轉過身來。他的被監護人,已故的蘇格蘭麥家族長之子,立在王帳的入口。

  男孩只有十歲,但個子已經比同齡的男孩高大許多,肩膀寬闊。他的金眸犀利、沉穩,握劍的手臂肌肉鍛練得結實無比,擁有強烈的求知慾,空閒的時候經常埋首書堆。他也非常勇敢,艾德華想著,年紀輕輕的他竟敢在眾多將領面前發表意見。

  「哈,蘇格蘭小子想要提供我們建議!」布萊恩憤怒地道,他的脾氣壞得很。今早他的肩膀被熱油燙傷了。「滾離開這裡,小子!」

  「等等!」國王命令道,冷冷的藍眸制止了布萊恩。「蘇格蘭人給過許多看不起他們的人教訓。進來吧,男孩!我想要聽聽你的建議。」  .

  麥亞力走進王帳,他始終高抬著頭,筆直的立姿透露出遠超過他的年齡及力量。他的父親將他教導得很好。

  「貧窮的人需要堅強,孩子,即使是流有貴族血液的窮人。如果你能夠在這種動盪不安的時代生存下來,你將能夠成為偉大的戰士。最重要的,即使我們被擊敗了,饑餒不已,我們更需要脫穎而出,成為勝利者。永不接受被擊敗的命運,儘管你面對的對手更為強大許多!永不投降,因為投降意味著死亡!你必須奮戰,孩子,以你的機智及體力。永遠不要害怕學習。你必須為榮譽而戰,在這個屬於戰士的嚴苛世界裡為自己打出一片天下!奮戰吧,孩子,你甚至可以征服一國之君!」

  許久前,麥家的族長麥卡林鄭重地吩咐了他的兒子這些話,麥卡林是已故的蘇格蘭國王布洛勃一世的親戚,效忠於其子德偉二世。即使他們飽受戰敗之苦,英格蘭國王艾德華另立了一位傀儡王,但蘇格蘭人深信德偉二世終究會重返王位。麥亞力幾乎是在戰亂中出生的,英蘇兩國的交戰令麥家貧瘠不堪,他們的穀物及牲口為之耗盡。

  在某一次戰役結束後,亞力看到父親被一群裝備精良的英格蘭騎士包圍住,一名騎在馬上的男子俯視著他的父親,亞力立刻認出了他是英王艾德華三世,全蘇格蘭的敵人,亞力深信英王正要殺死他的父親,而他不惜一死也要救他。

  他奔過戰場,緊握著匕首,邊憤怒地喊叫一聲,撲向艾德華,幾乎將他撞下馬。他的匕首已經抵在國王的喉嚨處,但他的父親突然出手拉開了他。

  「不,孩子-不要!」卡林喊道。

  「吊死那個男孩!」艾德華的騎土喊道。「陛下,他差點殺死你。」

  國王下馬,走向前,掀開頭盔。亞力看到了一對明亮有神的藍眸、英俊的面容及金髮。

  「吊死他?這名來找我協商的偉大戰士之子?我不認為!男孩剛剛表現出來的勇氣--及技巧--甚至勝過你們在場諸人!」

  數名騎土大笑出聲。

  「麥家族長, 」國王繼續道,「很榮幸和你碰面,你的榮譽將因此長存!如果這是你的意思,你優秀的兒子將會在我的宮廷長大,和我的長子為伴。我會保護他的安全,而你將不再騷擾北方邊界。」

  「是的,英王陛下。」亞力的父親道。

  「不,父親,我不會離開你--」亞力開口道,但他的父親以指封住了他的唇。稍後,在傾圮的麥家城堡裡,亞力的父親告訴他真相。

  「孩子,我們和他打了場辛苦、漫長的戰爭,但他是我所敬重的敵人。他不知道蘇格蘭人永遠不會接受傀儡王,我深信終有一天,德偉國王會重返王位。但我們正在挨餓,而我需要你在國王的宮廷。我需要瞭解英格蘭人的一舉一動,更需要他們負擔訓練你成為戰士的花費。去吧,孩子,將你的忠誠交付給英格蘭王!我愛你,並深深以你為傲!」

  到倫敦的路上,艾德華王再次召見他。他的表情嚴肅,雙手負在身後。「你的父親是一名偉大的戰士,男孩。你必須永遠以他為傲!無論是英格蘭人或蘇格蘭人,都會深深懷念他。」

  「懷--念他?」

  「他找我談和,送你到英格蘭宮廷,因為他已命不久長。他擔心你的安危-你一些墮落的族人可能會為了覬覦麥家的領地加害你!孩子,你的母親是米德雷夫人。她的兄長剛剛戰死,他的兒子上個星期死於熱病。你繼承了在英格蘭南方的領地,並成為米德雷子爵及麥家族長。你父親的遺志要你成為我的被監護人,為我效命。」

  就這樣,他被安置在艾德華身邊,在眾位將領面前大膽發言,他也參與了攻打艾文城的戰役,國王的騎士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能力。部分在蘇格蘭習得,部分則師承訓練王子的劍術老師。然而艾文城卻始終久攻不下,和其他人一樣,亞力看著美麗絕倫的艾蓮雅立在城垣上,命令士兵以熱油及火箭擊退英格蘭軍隊。他們稱她為毀滅男人的女巫及誘惑者,那也是事實,多名英軍騎士被她飄揚的黑髮所迷惑,落入死亡的陷阱,連艾德華也憤怒地聲稱他的人被蠱惑了。

  「說吧,蘇格蘭人!」國王命令道。

  「我們必須挖地道。」亞力道。

  「地道!」喬治爵士嗤之以鼻。

  「難道要我們的人繼續一天天地喪生在火箭及熱油下?我們可以挖地道進到城內,由裡面打開城門,和對方的士兵公平地決一死戰!」

  「我建議繼續用撞城槌,撞開鐵柵!」另一名經驗豐富的騎士齊威廉吼道。

  亞力迅速接口。「但是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呢,陛下?如果柵欄內另外有第二道鐵柵呢?只會有更多士兵受困在內,平白地喪生。」

  「他詳細研究過城堡的構造,陛下。」開口聲援亞力的是歐洛勃。這位年屆六十的騎士長久以來一直追隨在國王身邊效命。

  艾德華打量著男孩。「讓我看看你的詳細計劃,小子。洛勃,取羊皮紙來,讓男孩畫出圖來 。  

  有了洛勃的支持,亞力很快地畫好圖,自信地解釋在希臘、羅馬時代,同樣的策略曾運用在不同城堡上。

  「陛下,既然我們的蘇格蘭小子這麼精通書本上的知識,」齊威廉道。「我建議由他進入城內,打開城門!」

  「他才十歲大!」艾德華不滿地道。

  「但非常樂意打先鋒!」亞力興奮地道,渴望在國王面前證明自己的能力,成為他父親期望的偉大戰士.

  趁著夜色及大雨的掩護,工兵潛近城牆,開始挖掘地道。這是一項大冒險,如果城裡的人發現了,他們會引水灌地道,淹死地道裡的人。

  但城裡的人並沒有發現。亞力順利潛入城內,割斷鐵柵欄的繩索,英軍一擁而入。

  被困在城牆內,亞力對抗十餘名法國騎土,他們決心要砍下男孩的頭,掛在城垣上。亞力奮勇對敵,為自己的榮譽及生命而戰,拒絕被恐懼擊敗。

  那一夜,英軍在城內慶祝勝利,原先嘲弄亞力的將領騎士一齊舉杯向他致敬!

  艾德華三世站在城堡大廳裡,看著壁爐裡的火焰跳躍。老天,他真的是累壞了!他從沒有料到攻下艾文城會如此大費周章,最後卻發現法王根本不在城內!

  他一口飲盡杯子裡的紅酒,紆解身軀的緊繃。歐洛勃現身報告。

  「我將女子爵帶來了。」洛勃道。

  女子爵,艾德華的怒火勃發。儘管他是一名好國王,但和先祖一樣,也有著暴烈的脾氣。他是個戰士國王,絕不容許他的權威被挑釁。

  許久以前,他就學到了權威的重要性。他的祖父艾德華一世戰功顯赫,征服了全蘇格蘭,結果卻在他軟弱無能的父親手上丟掉了它,艾德華二世只會重用一些佞臣,最後被他的王后及王后的愛人俘虜,艾德華二世被迫遜位給他的兒子,隨即遇害。

  艾德華在十五歲那年繼位為王時,已經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他的父親懦弱無能,最後被他的母親所害,梵伊莎是法國公主,被稱為法國的母狼。她的愛人馬契伯爵大權在握,掌管朝政。年紀輕輕的艾德華很清楚馬契伯爵有心自立為王,然而貴族及平民全都反對他。

  艾德華十八歲時,馬契伯爵失勢,被吊死在絞刑架上。從那之後,艾德華知道他必須成為強勢的國王。艾德華的長子在那一年出世,艾德華發誓他會建立強而有力的君主制度,恢復皇室的威嚴,以仁心及權力統治他的國家。他有一位好王后,雖然菲麗並不是絕世美女,但她溫柔聰慧,體貼人意,為他生育了眾多子女,並深為英格蘭臣民所喜愛。

  但儘管喜愛他溫柔體貼的妻子,征服者後裔的暴烈脾氣依舊流在艾德華的血脈裡,激烈、狂野有若王室紋章上的花豹。

  三百年前,征服者威廉由諧曼第跨海而來,成為英格蘭的王。兩百年前,亞奎丹女公爵伊蓮以在法國的龐大領地作嫁妝,嫁給了亨利二世,十三世紀初,約翰王丟掉了在法國的不少領地,但英王依舊在法國境內擁有公爵領地,並聲稱自己為法國國王。而艾德華三世又比他的先祖更有資格繼承法國王位,他的母親伊莎是法國公主,她的三名兄弟先後繼位為法王,但都沒有留下子嗣死去。法國國會通過決議,否決了女性的繼承權,改由已故國王的表親梵菲利繼位為王,艾德華的繼承權排在後面。艾德華則爭辯雖然他的母親沒有繼承權,但他是直系的男性子嗣,比起現任國王更有資格繼承王位。

  艾德華知道他的軍力及裝備仍不足以奪回法國王位,但現在梵菲利竟然覬覦起英王在亞奎丹的公爵領地!那也是英國皇室留在法國最重要的領地。菲利威脅除非艾德華放棄干預蘇格蘭內政,亞奎丹的問題永遠無法得到解決。但艾德華拒絕接受威脅--他該死地不會讓法國人教導他怎樣處理蘇格蘭問題!

  就這樣,艾德華渡海來到這裡,和他的法國表親交戰-或是說,和一名女人交戰。

  「帶她進來。」他對洛勃命令道。

  女子爵被帶進房內,艾德等待著她求情、討饒的話語,但她始終高昂著頭。她的黑髮披瀉在背後,甚至此記憶中的更為漆黑。她穿著淡紫色的禮服,裙緣、頸項及袖口滾著毛皮。她的眸子是燦爛的翡翠綠色,了無懼意地迎上他的,拒絕道歉或求饒。她的身材窈窕、修長,散發著淡淡的玫瑰香,精緻絕美的面容曾迷惑了多位英格蘭騎士。或許是因為她身上的玫瑰香氣,或許是因為看著她開低的領口雙峰激動的起伏,艾德華感覺到一股新的情緒摻入原先的怒氣--慾望、激動、狂野、無法抑遏的慾望。

  她的臉龐似最精緻的玉雕,他想像著碰觸她的面頰將會像碰觸絲緞一般,她漆黑如子夜的長髮挑逗、喚起了他。

  她平靜地直視他,綠眸中寫著輕蔑。即使已淪為階下囚,她卻毫無乞憐之色。或許她認為貴族血統可以保護她。她將大錯特錯了!

  艾德華大步逼近她,氣憤自己在她如此公然挑釁時,依舊渴望她。老天,他可以隨心所欲處死她的!

  「女巫!」他指控道,重重地摑了她一巴掌,力道重得令她往後摔倒在地。他俯視著她,心中浮現片刻的悔恨,但當她再次抬起頭,那雙綠眸裡依舊是不馴的挑釁。

  她站起來,頰上留著清楚的掌印,大喊道:「你不是法國的王!噢,偉大的戰士艾德華王只會和婦孺作戰,焚燒穀物、屠戮動物!你可以隨你高興地掠奪,但沒有人會臣服於你,沒有人會向你討饒求情!」

  話畢,她突然撲向他,抓刮他的臉龐。艾德華愣了一下,只來得及舉臂阻擋她的攻擊。然而她的衝擊力使得兩人一起倒在木頭地板上,蓮雅拚命地掙扎,試著要起身,火焰映照在她拔出來自衛的匕首上,就此決定了她的命運--

  艾德華攫住她的手腕.打掉匕首,抓住她美麗的淡紫色禮服領口,用力一撕,清脆的裂帛聲迴響在房間內。綠眸裡的怒火誘惑著他,白玉般的雙峰抵著他的身軀,令他再也無法自制。

  蓮雅驚呼出聲,認出了那對藍眸裡的意圖,知道自己輸了這一仗。她以手捶著他的肩膀。「不!不!」她驚慌地喊道。

  她一直反抗他,直至力氣耗盡,但他該死地不在乎。他是征服者,他瘋狂地佔有了她,無視於她的純真--但最後,他的怒氣逝去了些,他的動作變得溫柔,被她的完美、甜美的氣息及絲緞般的肌膚俘虜了。

  風暴過後,她蜷縮成一團遠離他,堅決不讓他聽到她哭泣,或看見她流淚。愧疚自艾德華的心頭湧起,但隨即又為自己的愧疚感到憤怒不已。「現在求饒,」他嚴苛地道。「我會讓你保住性命,即使你已失去了純真。」

  她沉默了一晌,哽咽地低語。「這裡沒有人會臣服於你,沒有人會向你求饒!」

  即使當時他仍談不上瞭解她,然而他已經被她迷住了,深深迷戀,無法自拔。

  他想到了菲麗,她為他生育了眾多優秀的子女,並為這個家庭付出無比的愛心,菲麗正懷著身孕,即將為他產下另一名王子,她經常伴隨他出征,和他並肩作戰。

  但今夜,她不在這裡,而他已經習慣了掠奪。

  「或許,」他對著女孩低語。「假以時日,你會學會求饒。」

  他抱起她走向主臥室,而她已沒有力氣抗拒。他和她纏捲終宵,溫柔地和她做愛,釋放出所有的熱情。

  然而她始終不曾臣服,或是求饒。

  天亮後,他離開她赴戰場,將艾文城留給他忠心的騎士歐洛勃駐守。

  法王菲利六世遣使表示要和艾德華在戰場上決一死戰,艾德華熱切地期待著,準備迎戰。

  隨即消息傳來,菲利匆忙率軍撤回巴黎,艾德華的謀臣全都警告他法國採取焦土政策,燒掉所有的莊稼,英軍最好撤退,回到海諾過冬。

  艾德華同意了,但他拒絕放棄他的戰利品,在艾文城的寬敞大廳裡,艾德華忙著下令準備回英格蘭的事宜,但他一定每晚吩咐歐洛勃帶蓮雅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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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6:19 |只看該作者
  他夜復一夜地擁有她,品嚐她的美麗及驕傲。啊,她確實是名女巫!她迷惑了他,而他已變得太過關心她。

  他簽署著文件,堅決不看向坐在爐火前的她。「艾蓮雅,朕決意帶你到英格蘭,我會和你的表親菲利六世協議釋放你的條件。」

  「這是我的城堡,你不能佔有它!而且你不能帶我到英國!」她喊道,憤怒地走向他,但他用力抓住她,堅持提醒她他的力量。他緩緩微笑。「求饒了?」他低語。

  「有用嗎?」她咄咄逼問。

  他搖搖頭。「你必須到英國,在倫敦塔作客。」

  她沒有再開口,由他抱著她走向床,釋放出所有的慾望及熱情,事後,當他以為她睡著時,她突然開口了。

  「讓我走!」她懇求道。

  他又搖搖頭。「我不能。」

  天亮後,他俯視著她熟睡的容顏,知道自己內心的一角已經永遠淪陷給這位美麗的人兒,從沒有人像她一樣地打動他!

  艾德華回到了英格蘭,他的王后為他生下另一名王子,命名為約翰。突然,歐洛勃急著求見,艾德華的心中一動,他將艾蓮雅托給這名忠心耿耿的騎士照顧。

  洛勃首先恭賀國王喜獲鱗兒。「雖然我確定只有我一個人察覺女士的情況,有不少人清楚陛下對艾文女子爵的特殊關愛,王后剛剛產下王子,我不認為她會喜歡聽到王室私生子女的消息。此外,還有女子爵本身--我深深地關心她。」

  艾德華注視著洛勃良久,單單是想起那名女孩,已令他血脈賁張。儘管發生的一切,私心裡他很高興她懷了他的孩子。他告訴自己這是她一再挑釁他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她的孩子會讓她永遠記得英格蘭國王。

  「艾文女子爵必須盡快嫁給一名身份相稱的貴族。」

  「我懇求你為她挑選一位仁慈、穩重的丈夫,陛下。」洛勃真誠地道。

  「絕對是最仁慈、穩重的。我即將和我親愛的表弟菲利開戰,我們會在海上決戰,而我需要你為我效命,老友。但首先,我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艾蓮雅會經由代理人,在這個星期內結婚。  」

  「但對象是--」

  「是你,老友,你會娶這名女士。格利斯敦子爵最近去世,並沒有留下繼承人。我將他的領地、頭銜及這名美麗的新娘賜給你。格利斯敦的產業富裕,氣候溫和,很適合你和你的新娘定居。  L

  洛勃屈膝行禮。「陛下,我衷心感謝你的賜與,但我配一位年輕的新娘太老了。」

  「你才六十歲而已,比你年紀更大的人都曾娶過年輕的新娘。」艾德華堅定地道。

  事實上,艾德華挑上洛勃正因為他的年紀,他無法想像那名黑髮美女被他以外的男人所擁有。

  三天後,艾文女子爵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經由代理人嫁給了格利斯敦子爵歐洛勃。

  在倫敦塔裡,她聽說自己嫁給了一名子爵。她沉默地等待著,直至一臉尷尬的洛勃出現。

  「老天,他又對我做了什麼?」她焦急地問道。

  洛勃清了清喉嚨。「他把你嫁給了我。」

  洛勃看見她的美眸裡湧上淚水,深深沮喪不已。他單膝跪在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致上最虔誠的歉意。「親愛的女士,我瞭解你嫁給像我這樣年邁的騎士的悲痛,並衷心歉疚不已。我愛你的心意唯天可表,並願意像父兄般照顧你一生一世。」

  蓮雅以手撫著他的銀髮。「洛勃,我哭泣是為了我再也無法見到的領地及人民。艾文城堡一直是我最珍愛的家園,而我無法想像再也無法看到它。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在全英格蘭眾多的貴族男士當中,我衷心慶幸我嫁的對象是你。」

  洛勃站了起來。「我發誓我會在孩子出世之前,帶你離開這裡,蓮雅。我會珍愛及保護孩子,並將他視為己出。我會確保你的安全,之後我必須盡快返回國王的隊伍,他正要和法國開戰。」

  「他永遠有著打不完的仗。」蓮雅平靜地道。

  「請你不要恨他,蓮雅。我發誓會用一生補償他對你所做的一切。」

  「我不恨他。」她柔聲低語。

  洛勃注視著她美麗的綠眸,驀地明白到她和國王非常相像,她會為了自己的權利奮戰到底。但儘管她一直在反抗艾德華,她也以自己的方式關心他,正如國王以自己的方式深愛著她。

  「我會盡我所能!」

  「親愛的洛勃!不,我會盡我所能帶給你快樂。我只有一個心願,但你並無法為我達成。」

  「那是?」洛勃追問。

  「我想要回家!」她柔聲道。「回到艾文城。我不恨國王,但--」她輕撫隆起的小腹。「我希望我們三個人有機會共創一個美滿的家族。」

  「夫人,我為國王效命,」洛勃悲慘地低語。「然而,如果這次的戰役獲勝,或許國王會願意讓我帶你回家。」

  「也許。」她附和,溫和地微笑。

  英格蘭以噸位較大、改裝後的商船迎戰法國配備齊全的戰艦。雖然戰役在海上進行,近距離的長箭及遠距離的投石器全都派上用場。

  在首日的戰役裡,洛勃奮勇殺敵,所向披靡。

  當晚,國王的軍隊慶祝勝利,信使也由倫敦趕來,通知歐洛勃剛剛為人父,蓮雅生下了一名健康的女嬰。她在信裡懇求洛勃好好照顧自己,盡快返家看她及嬰兒。

  洛勃感到幸福無比,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孤零零一個人,而後在遲暮之年,他有了家人。

  但次日下午,就在英軍大護全勝之際,一艘試圖突圍逃走的法國船艦拚命朝英國船放箭,其中一枝箭正中洛勃的胸瞠。

  洛勃的人服從他的命令,繼續追趕那艘船,一直到它被追捕、俘虜後,洛勃才要船醫過來照料他的傷。然而毋需船醫開口,他已經知道結果。

  他的傷是致命的。

  「找國王來。」他告訴部下,知道剩下的時間已不多。

  「快找神父來!」他的副手喊道。「還有國王!」

  洛勃的部下圍在他的身邊,個個淚眼盈眶,他一直是個英勇、仁慈的長官。

  神父來了,開始做最後的彌撒。

  在彌留之際,洛勃終於看到了艾德華的金髮。「老天,我無法忍受失去你,老友!」艾德華道。

  洛勃艱辛地低語,艾德華必須俯近傾聽。

  「在我臨死之前,請答應我這個要求!」洛勃懇求道,「讓蓮雅自由--讓她帶著嬰兒回艾文城。我在上帝面前懇求你,艾德華!」

  不知由哪裡來的力氣,洛勃突然抓住國王的手臂,大聲道:「保護嬰兒。成為她的教父--讓她和她的母親回家!」他不支地倒了回去。

  「洛勃,別說話,保存力氣。」

  「陛下,答應我!」

  「是的,我答應你,」艾德華嚴厲地道。「現在,你必須奮戰,擊退死神。老友!奮戰!」

  但洛勃的眼睛已經閉上了。這位英勇的戰士在得到國王的承諾後,滿足地去了。

  「陛下,我們要將屍體送回給子爵夫人,並轉達他的遺言嗎?」

  艾德華愣了一下,抬起頭來。開口的是麥亞力,他一臉的哀傷嚴肅。亞力一直跟在洛勃身邊作戰,並深深佩服他的智慧及忠誠。亞力提醒了國王他的承諾。

  「是的。」國王哀傷地道。

  「陛下,我們是否要開始安排蓮雅夫人返回法國的事宜?」亞力再次問。

  國王看向男孩。十一歲的他高姚、瘦長,金色的眸子裡閃動著遠超過他年齡的智慧光芒。他預期國王遵守承諾,艾德華也知道他必須這麼做,即使只為了贏得這名出色男孩的忠誠。

  「是的,」國王道。高貴的洛勃!他感歎地想著。在臨死之際,他仍迫使國王同意讓蓮雅自由。「不。」艾德華改口道。「我要先見見洛勃的孩子,我會召見子爵夫人,遵照我的承諾,成為孩子的教父。而後--蓮雅可以回到艾文,」他疲憊地道。「在我的臣子的輔佐下,她會代為守住艾文城。」

  蓮雅帶著她數個月大的女嬰到了多佛,她一身的黑色喪服,抱著嬰兒立在海邊古老的大教堂裡,國王則是一臉的冷漠僵硬。

  儀式繁複隆重,符合嬰兒身為國王教女的身份。在儀式的過程中,國王抱著他的小女兒,深深凝視著她。她有著一頭漆黑的頭髮,雙頰染著玫瑰色的紅暈,嬌小的紅唇,絲緞般的肌膚,細緻的五官顯示她和她的母親一樣是個美人胚子,她也有著同樣翡翠綠的眸子,女嬰靜靜躺在國王懷中,仰望著他的目光彷彿在挑釁他。

  儀式的過程中,蓮雅始終不曾看向國王。當她和其他人說話時,他可以看出她為洛勃的死傷痛不已。她的面容蒼白、憔悴,但美麗動人依舊。

  他們在漠庭頓子爵的城堡過夜,夜裡,一名僕人召喚蓮雅到西翼的套房覲見國王,她隻身進到房內,看見艾德華坐在桌前,濃眉緊鎖。

  恐懼刺戳著她的心,她和國王隔著房間而立。「國王陛下,」她柔聲道。「我知道你承諾了我的丈夫我可以回艾文,而君無戲言。」

  艾德華重重歎了口氣,以手扒梳著金髮。「是的,夫人,我會遵守我的承諾。」

  「那麼-」

  「我召你前來,因為我必須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

  「是嗎?」蓮雅道,看著他走向自己,感覺膝蓋虛軟。「或許這樣也好,我還沒有機會恭喜你的孩子出世。」  一

  「你確實是個女巫,用這種溫柔的語氣揶揄我。」

  「艾德華,你究竟要不要讓我走?」  

  「依照我的條件。」他道。

  「什麼樣的條件?」

  他走離她身邊,雙手負在身後。「如果你出了事,孩子必須由我照顧。」

  蓮雅沉默了好一晌。「為什麼?」她柔聲問。

  「她是我的。」

  「她不是。」

  「你或許並不相信,但我以自己的方式深愛著她的母親。」

  「如果我不答應,我能夠離開這裡嗎?」蓮雅柔聲問,綠眸盈淚。

  「只要明天早上順風,你就可以渡海回到艾文。」

  好一晌後,蓮雅歎了口氣。「那麼我服從你的旨意,陛下。」

  「你會嗎,蓮雅?」他柔聲詢問。他已經非常地靠近,近得令她清楚回想起他們之間的一切。

  「天亮之後,我會放你自由,我發誓!天知道,或許我們再無相見之日了,夫人!」他喊道,話語裡有著濃濃的激情。

  蓮雅閉上眼睛一響,感到呼吸困難,她再次迎上他激情的眸子。「那就這樣吧!」她低語道。

  她感覺到了他的碰觸,他的唇挪近她的,他沙嘎的語音迷惑著她。「女士,我多希望你不要如此恨我!」

  「老天,我不可能更恨你了!」話畢,她感覺到自己被攔腰抱起,禁錮在他有力的懷抱裡。

  天亮後,海上飆起了往南吹的順風。  

  蓮雅抱著她的嬰兒,佇立在面對法國的懸崖上,回望著她即將離開的英格蘭土地,我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想著,身軀輕顫,她再也不會看到英格蘭國王--

  她抱著女嬰的手微顫,突然間,她肯定地知道她的孩子將會再次踏上這片土地。艾德華遵守了承諾,放她自由,而她也必須遵守她的。

  「我可以為你效勞嗎,夫人?」

  她回頭看見是麥亞力,道名金眸的少年同樣悼念著洛勃,十一歲的他已幾乎和她同高,強健的身軀不畏強風兀立。

  「你的船快開航了,夫人。」他柔聲道。

  「謝謝你,亞力,你能夠幫我抱著孩子嗎?」她柔聲詢問,走下懸崖的路十分陡峭,而男孩的步伐比她穩健得多。

  亞力笨拙地接過嬰兒,她立刻嚎啕大哭,蓮雅微微一笑,看著男孩努力要抱牢嬰兒。

  「你可以嗎?」她柔聲詢問。

  「可以的!」他氣憤地回答。

  他在登船前將嬰兒交還給她。「她的脾氣真大。」

  「恐怕是如此。」

  「她似乎不像她的父親。」亞力抱歉地道。

  蓮雅垂下睫毛,恐怕她的小女兒的脾氣正是承自她的生父!「她還小,時間會證明一切。」她道。

  「你深愛著孩子的父親。」亞力悲傷地道,想著洛勃。

  她笑了。「是的,我深愛著他。」那並不是謊言。她深愛著洛勃,更恨自己愛著孩子的生父。這也正是她必須離開英格蘭的原因。

  「再見了,亞力。」她輕吻男孩的面頰。她知道是男孩想出的策略造成艾文城的陷落,但她也知道艾德華絕不會撤軍,而艾文城的失守只是遲早的事,圍城愈久只會造成更多的死傷。

  他的臉龐微紅。「一路順風,夫人。」

  「你也是,麥家族長,後會有期!」

  她的身軀再次竄過一陣輕顫,他們將不會再見面,然而她有一種奇異的預感,彷彿自艾文城的陷落起,這位英俊的年輕男孩的命運已和她們密不可分。

  時間將會證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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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4-12-25 18:16:44 |只看該作者
2  

  黛妮崇拜她的母親,她是艾文城堡的女主人,只需一個笑容、微揚的下顎,或幾句冷淡權威的話語,就令她的人俯首聽命。

  雖然黛妮年紀尚小,她知道城堡裡招待了英國人或法國人,而只要聽到兩國開戰,她的母親總是困擾不已。感謝天,兩國交戰多年來,艾文城始終沒有被波及。

  在眾多造訪艾文城的英、法貴族當中,曾有不少人向她的母親求婚。其中以雷路奇子爵最為風度翩翩,而黛妮也很喜歡他。他每次來都帶禮物給她,黛妮深信母親同樣在乎他。某夜路奇來訪,黛妮爬上母親的床問:「母親,你為什麼不嫁給羅傑?」

  蓮雅微笑道:「他並沒有向我求婚。」

  「如果他向你求婚了,你會嫁給他嗎?」

  蓮雅沉默了好一晌。「我不知道。」

  「為什麼不?」

  「我不認為我想要再婚。為了許多理由!你很難瞭解的。」

  黛妮不認為,她的家庭教師總說她聰慧過人,她可以瞭解的。「你必須服從法國國王,是不是?」她追間。

  「吾愛,我首先要服從的是英國國王。他據有艾文城堡,是亞奎丹的公爵,經由他的恩准,我才能夠以女子爵的身份統治此城。理論上,身為亞奎丹公爵的他必須效忠法王,但既然他也聲稱自己是法國國王--而且他在艾文城駐紮著軍隊!艾德華掌握了我們所有人的生死。他也是你的教父,你的父親生前效忠於他。艾德華王可以隨心所欲地下命令!」

  「英國國王可以強迫你做不想要做的事?但你可以拒絕他呀!」黛妮從不曾離開過艾文城。而在城堡裡,蓮雅的話就是命令。

  蓮雅輕笑著揉揉女兒的頭髮。「親愛的,國王有權力為所欲為。」

  「但你不能容許國王強迫你做不想要做的事。」

  「是的--絕不投降!」蓮雅的聲音怪怪的。「絕不求饒!」

  「絕不投降!」黛妮附和道。「絕不求饒!」

  「啊,黛妮吾愛。有時候即使不投降,我們仍輸了戰役,我們雖不求饒,但卻被寬赦了。男人總是為所欲為,有時候,我們的機智是唯一對抗他們的武器。然而機智並不一定能夠勝過權力。」

  「我聽不懂,母親。」

  「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蓮雅笑道。

  「我的父親強迫你做出你不想做的事嗎?」

  蓮雅遲疑了一下,以手托起她的下顎。「歐洛勃是有史以來最善良、溫柔、英勇的騎士了。他會為你擊退任何的危險--無論是敵人或毒龍!」

  「你深愛著父親,不是嗎,母親?」

  蓮雅再次地遲疑。她回答時,語音沙嘎。「最的,我愛上了--你的父親。問夠問題了,小寶貝。回去睡吧!」

  她將黛妮抱下床,親吻她的額頭。「去睡吧!已經很晚了。找美娜來,她會照顧你。」

  美娜是騎士的女兒,她的父親在對抗英軍時被殺。她告訴黛妮艾德華的軍隊蹂躪所經的每個法國城鎮,美娜痛恨英國人,黛妮也同意英國人一直在欺凌法國人。

  而現在,英園國王不但將艾文城據為己有,又使得她的母親無法嫁給路奇!艾德華王是個禽獸,而黛妮從小就恨他。他熟知她父母親的故事,當年,艾德華氣憤她的母親據守艾文城對抗他,將蓮雅強擄回英國,但國王指派來看守蓮雅的騎士歐洛勃愛上了她,而她也同樣深愛著洛勃。歐洛勃是個高貴、英勇的英國騎士。而黛妮不得不承認英國人當中也有好人。悲劇是,她的父親在她剛出生後就戰死了,黛妮知道她的母親仍在追悼洛勃,他們也經常為他做彌撒。黛妮以她的父親為傲!即使他是英國人。他在英國留給她們廣大的產業,黛妮繼承他的頭街,成為格利斯敦女子爵,正如她的母親是艾文女子爵。歐洛勃是個偉大的騎士,而且無論是英國人或法國人都同樣敬佩他。  

  每當黛妮的脾氣失控時--而且那是常有的事,她會試著回想她的父親,歐洛勃一定是溫和、平靜的。她知道他熱愛知識,為了不辱沒他的名聲,黛妮跟著她的家庭教師孜孜不倦地學習。她學會拉丁文、西班牙文、法文及英文,也由古醫生處學到了古希臘與羅馬的醫藥知識。她還學會了吹奏長笛、唱歌以及騎馬。

  她學騎馬學得很快。十歲那年的生日,她就堅持不再騎小馬,決心擁有自己的馬匹。她確實也得到了一匹優秀的牝馬--來自她母親的表親法王菲利的禮物。

  黛妮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法王菲利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來到艾文城,城堡的人為了迎接國王的來臨忙翻了天。

  美娜服侍黛妮穿上滾毛邊的象牙色絲緞禮服,在她的黑髮上飾以花朵。她優雅地走到大廳,向法國國王行禮。國王回以親切的笑容。

  「啊!蓮雅表妹,」國王道。「你的小女兒長大後會出落得比你更美麗!」

  「謝謝你的讚美,陛下。」蓮雅柔聲道。

  法王走向黛妮,大手托起她的下顎。「如果你日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表甥女,你只要說一聲!」

  黛妮猛點頭,生平第一次說不出話來。國王的眷顧令她受寵若驚。「我帶了項禮物給你,」國王道。「一匹牝馬。它就在外面,適合即將長成為淑女的你。你一定要去看看。」

  黛妮衝動地擁抱了國王,親吻他的面頰。國王似乎很高興她的真情流露。「去看你的馬吧。它叫做『星兒】,我相信你們能夠相處愉快。」

  黛妮奔出大廳,正如國王所承諾的,牝馬就立在庭院裡。它是如此地優雅、美麗,一身咖啡色的毛髮,額前有個星形記號。在小廝的協助下,黛妮輕拍它的鼻子。當美娜來到馬廄叫她回去時,她堅持要當面向國王致謝。

  她走進大廳,卻聽見法王正在和母親交談。「他撕毀和約,再次挑起戰端,堅稱自己是法國國王!」法王菲利激動不已。「我們已整頓軍備,戰爭一觸即發!我發誓,他絕無法奪下巴黎,我會將他趕回到最偏遠的邊界,但如果你能夠同意和雷路奇結婚!或是讓我將你的女兒許配給一名法國貴族。他可以成為我最有力的盟友,協助我對抗可恨的英國表弟!」

  「菲利,我試圖對抗過他--也曾為你爭取到時間。」蓮雅提醒他。

  「我是法國國王!」菲利吼道。「我可以隨意指定你或你女兒的婚事!」

  「你可以隨你高興做任何事,但如果你不降低音量,戰爭會在此時此地爆發。城堡裡駐守著艾德華最忠心的騎士葛納森及他的士兵。如果你們現在打了起來,你一定會輸。而如果你被俘虜了,你會全盤皆輸!」

  「我也有我的軍隊!」菲利憤怒地吼道。「我隨時可以召他們過來!」

  蓮雅重重歎了口氣。「拜託,菲利,你令我很為難。讓我仔細考慮。」

  「我必須走了,但我會在戰爭開打前再過來一次。」菲利道。「蓮雅,你和你的女兒都應該婚配了。你為什麼一直不!」

  「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人--或能令兩名爭戰的國王都滿意的對象。」

  「不久的將來,我們兩個之一將自你的手中取走決定權。」他柔聲警告。

  「菲利!我求你!」

  「蓮雅,今晚我就先離開了,」菲利道,親吻了她的面頰。黛妮依舊躲在門後。「我欠你一次情,你確實自我的雜種表弟那兒救了我一命。但別忘了,我才是法國國王!」他轉身離開,他的隨從也立刻起身跟上。

  他幾乎筆直撞上門邊的黛妮。他輕觸她的面頰。

  「謝謝你送給我的馬匹!」她真摯地道。

  「好好照顧它。」國王道,頓了一下,仔細端詳著她。「噢,你真是小美人!」他道,大步越過她身邊.帶著他的隨從,聲勢浩大地離開了。

  黛妮直接回她的房間,不想讓蓮雅逮到她這麼晚還沒上床睡覺。她等著母親在就寢前來看她--蓮雅每晚都會來的。但那一晚,蓮雅並沒有出現。城堡外爆發了熱病。一名鐵匠死了,接著是一名嬰兒及老婦人,當晚,熱病侵襲了城堡內。黛妮昏沉沈地睡著了,最後被奔跑的腳步聲及哭聲喚醒。

  黛妮爬下床,美娜並不在隔壁房間。她走到大廳,看到僕人在她母親的臥室忙進忙出。她跟著他們跑過去。停在門口。數個小時前,她就在這裡聽著母親和法國國王交談。現在,母親躺在房間遠端的大床上,黑髮披散在枕上。映著白被單的面頰可怕得蒼白。

  黛妮哭喊出聲,要奔向她。

  「別過去,孩子!」有人喊道。

  但黛妮甩開了想要抓住她的手,爬到母親的床上。

  「快下來,黛妮!」一個堅定的男聲道,黛妮認出是齊神父,古醫生也在床邊,一臉的凝重之色。

  「母親!」黛坭喊道。

  蓮雅張開一對美目,落在女兒身上。她試著要握住黛妮的手,但卻沒有辦法。黛妮抓著她的手哭道:「母親!」

  「吾愛。」蓮雅艱辛地低語道,眼睛再次合上。

  「別說話,保留力氣,蓮雅。」她母親的好友,一名騎士的孀妻賀珍綺道。

  黛妮望向古醫生。

  「我已無能為力。」古醫生柔聲道。

  黛妮又望向神父。

  神父的眼裡滿是憐憫之色。「蓮雅快死了,」他哀傷地道,望著其他人。「讓她的女兒和她說話吧!」

  她的母親快死了?不可能的!「母親!」黛妮哭喊道,用她纖瘦的身軀緊擁著她,彷彿可以藉此留住她。

  蓮雅再衣低語。「母親!」黛妮湊至母親唇邊。「你有什麼話要吩咐?我一定做到!」

  「國王,」她微弱無力地道。「你必須敬重國王,關心他。你不知道--他會照顧你的,黛妮,你聽到了嗎?」

  「是的,母親!但--」

  「敬重他,保護他安全。」

  「母親,我發誓我一定會的。你不要再說話了,你必須休息。你不能死--」

  她的聲音逸去。蓮雅並沒有回答她.而且她原本高熱無比的身軀突然間變冷,生命之火熄滅了。

  「你必須離開了,黛妮,」齊神父道。「美娜,帶走你的女主人,她必須離開,以免被傳染。  」

  美娜走向啜泣不已的黛妮。

  「不,我不能離開她!」黛妮喊道。

  「孩子,她已經離開人世了。」齊神父悲憫地道。

  淚水湧上她的眼眶,她試著緊擁住母親的身軀,卻被美娜及珍綺硬生生地拉走。齊神父指揮僕人處理後事。

  黛妮在自己的房間哭到筋疲力竭,昏沉沈地睡著了。

  天亮後,她也染上了熱病。

  瘟疫席捲了艾文城,不管是貴族或平民,窮人或富人一一倒下,城堡裡至少有一半的人染病,而發病的人當中,至少有一半死去。

  黛妮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有時候知道她已失去了母親,也知道自己快死了,但她不在乎。在發病後的第六天,高熱褪去,她活了下來。

  她逐漸恢復清醒,也知道儘管疫病打倒了城堡裡多數的人,美麗、受人摯愛的蓮雅的後事依舊辦得莊嚴隆重。齊神父在主持完儀式後,才熱病發作去世。

  喪母之痛幾乎令黛妮無法忍受,熱病退去後,她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希望自己也能同樣死去,跟著母親到天堂。

  珍綺告訴她想死的念頭是罪惡的,現在她已經繼任為女子爵了,必須堅忍地接受上帝的旨意。她一直很成熟懂事,聰明過人,今後更要如此。

  黛妮並不想要成熟、懂事,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接受上帝的旨意-上帝奪走了她的母親。但她太過悲痛得無力爭辯。

  數個星期過去,黛妮逐漸恢復了體力。死者被埋葬,瘟疫過去了,而活著的人必須努力活下去。

  黛妮聽到週遭的人再次談論起戰爭-似乎英國再次打算和法國開戰,但黛妮漠不關心。

  然而某天早上,她醒來後發現美娜在她的房間,含淚收拾她的行李,黛妮困惑地詢問原因。

  「女子爵,我們要去國王那兒!」美娜道。

  「國王?」黛妮輕咬著下唇,想起她承諾過母親會敬重及關心國王。

  「似乎你母親在生前就做好了安排,」美娜重重歎了口氣。「一些正式的法律文件指定了你的監護人。」

  「為什麼我們必須離開?我留在艾文城,菲利還是可以照顧我!」

  「你的監護人並不是菲利國王!你的母親將你托付給你的教父,英國國王。黛妮,你的父親是一位英國貴族,你一直都知道歐洛勃是國王的老友。上帝,誰想到我會有這麼一天,我和珍綺夫人會繼續擔任你的侍女,而英國國王已經召我們前去覲見!就在他要對法國開戰之際!」

  黛妮終於甩脫了一向以來的痛苦、麻木。她穿著睡衣跳下床,擁住了美娜。「我們必須拒絕服從如此可笑的命令!我們不會去見英王,我們-」

  「噢,黛妮,」美娜回擁著她。「你不能拒絕服從!英法即將開戰,如果你試圖逃走,結果只會更糟。英王在卡森尼駐有重兵,這一帶將會變成戰場!原諒我,但艾德華是你的監護人,他掌控你的生死及未來,你不能激怒他!過去我錯了,我不該一直對你灌輸我對英國人的憎惡!」

  美娜沒有錯。每個人都知道艾德華是妄想奪取法國王位的衣冠禽獸!連小孩都知道。

  「你必須敬重他。」美娜誠摯地道。

  「我絕不會敬重他!」黛妮喊道。

  「噓!」美娜以指封住黛妮的唇。「他的人就在這座城堡裡--你會害死我們兩個!」

  「但法國國王剛剛才來過艾文城!」

  「以拜訪他表妹的名義,駐守此地的英國騎士無法反對。儘管艾德華擁有這座城,但名義上,身為雅奎丹公爵的他必須向法王屈服,雖然他聲稱自己是法國國王,他不可能併吞得了整個法國,法國國王及人民絕不會臣服的!」

  「我就絕不臣服!」黛妮堅定地道。「我們可以逃走!」

  「逃到哪裡去?」美娜沮喪地道。「到街上挨餓?你不明白,戰爭即將爆發,英王已登陸法國海岸,蠢蠢欲動。」

  「我們可以投奔法王菲利。」黛妮靈光一閃道。

  「法王現在無法幫助你,女子爵,」美娜柔聲道。「他在這一帶並沒有軍力,而且他正忙著和英國開戰。」

  黛妮固執地立在原地,看著美娜收拾行李。她很想哭,但她的淚水已經在母親去世時流盡了。

  我絕不會敬重那名英國人!她在心裡發誓。

  黛妮想起對去世的母親的承諾。她立誓會敬重法國國王,而且她會做到的。現在她毫無選擇,只有去見英國國王,但她的忠誠永遠屬於法國皇室!她在瀕死的母親床畔許下了神聖的誓言!

  自從允許蓮雅自由地返回艾文城後,艾德華不曾看過他的女兒,他也不曾再見過蓮雅。

  雖然蓮雅的去世令他傷痛不已,他仍無法表露在外,他內心的一部分彷彿也跟著她死去了。她的美麗及精神已深深鎖住了他的心,歲月流逝,他的王后菲麗也一直是個最好、惹人疼愛的妻子,他始終牢記著那名俘虜了他的心,並自始至終反抗他到底的女子。

  聽見侍從的通報,艾德華自正在研讀的地圖上抬起頭,望著從出生後就不曾謀面的女兒。

  艾德華的身軀輕顏,他原以為孩子可以強迫蓮雅永遠記得英國國王,記得他們曾經有過的夜晚,並後悔她的反抗、挑釁。但他錯了!永遠無法遺忘的竟是他!

  翡翠綠色的眸子裡閃著怒火,自一張細緻絕美的面容上瞪視著他。她的長髮漆黑如子夜,披在肩上。她的侍女賀珍綺女士催促她向國王行禮。她轉身對她綻開個甜美可人的笑容,恍若破雲而出的陽光般燦爛奪目。

  「走向前,孩子!」國王命令道。

  她抬起下顎,打量他的綠眸裡寫滿了挑釁及戒意。

  「過來,孩子,」艾德華重複道,逐漸變得不耐。他是英國國王,沒有人能夠反抗他!「走近一點!」

  黛妮朝他跨出一小步。

  啊,她確實是艾蓮雅的女兒!國王想著,轉向她的侍女珍綺及美娜,嚴厲地道:「你們被托付予照顧艾文女子爵的職責,但顯然你們嚴重地怠匆了對她的管教。你們將立刻被撤換!」

  「不!」黛妮喊道,走向國王,單膝跪下。「陛下,我謙卑地向你致敬!」她遵照珍綺的教導道。

  那對綠眸深深打動了他,但她的態度可一點都不謙卑。她站起身。「你不能夠怪罪我的侍女。她們善盡職責地教導我,付出了全副心力。但沒有人能夠命令得了另一個人或靈魂,國王陛下。  」

  艾德華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她竟敢如此挑釁他!她是如此地驕傲、大膽而且勇敢!

  「你,」他指著她警告道。「是我的被監護人,女孩,而且你很快會學到服從你的監護人及國王。明白嗎?」

  「我明白,陛下。」她回答,但綠眸裡卻滿足不馴。老天,她簡直是蓮雅的化身,艾德華想著,由天堂下來向他報復的!

  「我會要你學會尊敬我,女孩!」艾德華道。

  黛妮沒有回答,但美娜走向她,低語道:「你必須懇求國王的寬赦!為了我們所有人!」

  黛妮笑了,綠眸直視著國王。「如果他真是個偉大的國王,他自然會慈悲為懷。我絕不求饒,女士。」

  艾德華的脾氣再度被挑起。「你會在我的宮廷住下來,女子爵。」他冷然道。「如果你再給我惹麻煩,你將會得到一頓好打。」

  黛妮不甘示弱地回瞪著國王,就在這時候,菲麗王后翩然走進大廳,她經常追隨艾德華出征。瞧見她的丈夫正在發脾氣,她的秀眉微挑,隨即轉向黛妮,綻開抹溫和的笑容。「你就是洛勃的女兒吧,孩子?」

  菲麗慈愛地擁抱了黛妮!那是艾德華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噢,你真是個小美人兒!你的母親一定是個絕世美女,因為你一點也不像你故世的可敬父親!不必擔心,你會和我們同住,當作我們的女兒嫁出去。」

  菲麗拉著黛妮離開了,艾德華想著蓮雅終究擊敗了他,他們的女兒將會讓他至死不得安寧!

  「退下!」他命令黛妮的侍女,她們遵旨匆匆離去。

  艾德華在大廳裡來回踱步,憤怒不已。他不喜歡輸!特別是輸給自己的孩子。

  「你!小女巫!」他對著空中低語。「我的女兒,你將學會臣服於我!」

  他的脊椎竄過一陣輕顫,儘管他不願意承認,他知道自己可能錯了,他的綠眸女兒或許反而會迫使國王投降稱臣。不,他不會容許那種事發生,一定有人能夠治得了她。

  他驀地明白到手上有一枚可以運用的婚姻棋子。

  她的對象必須是個勇敢、無畏的騎士,有著鋼鐵般的意志及力量,而且他可以信任將黛妮位在法、英兩國的領地交給他。

  國王開始思考,黛妮是個富有的女繼承人,擁有格利斯敦及艾文兩座富庶的城堡,兩者同樣具有戰略價值,並可以養得起數千人的軍隊。

  雖然黛妮才十歲,但有許多嬰兒剛出生就訂下婚事。再過幾年,她就可以出閣了,而他會挑出一位忠心耿耿、值得護此獎賞的騎士。他必須有著能夠媲美黛妮的意志--而且絕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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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7:0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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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四六年  八月二十日  克瑞西

  「王子倒下了!老天,威爾斯王子艾德華倒下了!」

  亞力正在艾德華王子身邊不遠處作戰,聽見這聲驚呼,他立刻朝他的好友衝過去,奮力在戰場上殺開一條血路。

  法國人的攻擊由黎明就開始,一直持續至今。渡過海峽後,英軍的攻勢一直很順利,沿路佔領城鎮及鄉村。菲利王據守塞納河對岸的盧昂,號召臣民起來對抗英國人。由於塞納河上的橋樑已被焚燬,英軍必須繞遠路渡河。渡河後,他們決定兵分三路,包抄退守艾比爾的法王和他的軍隊。

  出乎英方意料外的,支援菲利的大軍突然來到,英軍人發現自己寡不敵眾。他們大約有一萬兩千人,對抗約六萬法軍。但英國的騎士及士兵都受過精良的訓練,他們不為所懼,在前線挖下防守的壕溝,再用弓箭隊的箭雨將敵方的攻勢拒於一段距離外。騎兵隊則在後方負責攔截少數突破防線的法國士兵。

  亞力已經奮勇殺敵數個小時,砍倒一個又一個湧向前的法國士兵。他穿著保護身軀的沉重盔甲,運用多年在戰場上學得的技巧,尋隙前進,打倒遠比他高大的法國士兵--直至他聽見艾德華王子倒下的呼聲。

  亞力以閃電般的速度來到王子身邊,敵方的騎士看見英國皇太子倒下,立刻蜂擁向前,想要贏得這份戰功,王子的侍從急於扶起穿著沉重甲冑的王子,亞力及時趕上,攔下了攻向艾德華的刀劍。

  亞力熟知自己的力量,盡量以速度及技巧取勝,並將敵人引離王子身邊。他閃電般出劍,砍倒一個又一個的敵人,混亂中,他和其他英國騎兵分開了,發現自己被法國士兵團團包圍住。他本意在引走攻擊王子的敵人,看起來他似乎太成功了。

  亞力拒絕退卻,他知道自己的力氣正在消退,但他運用機智,找出敵人沒有防衛的部位,奮力揮劍。然而他每打倒一個人,就有更多人補了上來。片刻後,他發現自己被十餘名穿著甲冑、全身武裝的法國騎士團團圍住。

  「投降吧,小子!」他們對他喊話。

  「拋下武器,我們會活捉你換贖金!」

  「繼續頑抗的話,你將會被亂刀分屍!」

  「以上帝之名,立刻投降!」

  以上帝之名,絕不投降!亞力想起父親的話,他寧死不降!

  亞力在頭盔下笑了,緩緩搖頭,無畏地面對敵人。噢,他或許會被亂刀分屍!話說回來,他殺死了對方那麼多人,就算投降了,他們也絕不會放過他的。

  「各位,我不投降!」他喊道,發出一聲野蠻的蘇格蘭戰呼,朝驚愕的法國騎兵們殺過去。

  無論他的技巧有多好,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贏得了十餘名戰技精湛的法國騎士,更何況他已體力不濟,但就在最危急之際,由國王帶頭的二十餘名騎士趕來赴援,包圍亞力的法國騎士登時作鳥獸散。

  這一日的戰役告一段落,法軍發動了十五次的攻擊,但每次都傷亡慘重地被擊退,國王得以率領騎士赴援。

  艾德華三世跨下他的白色戰馬,大步走向亞力,他摘下頭盔,金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審視著倒在亞力週遭的屍體。

  「蘇格蘭人,你做得非常好!好極了!」

  國王突然抽出長劍,令亞力愣住了。「跪下!」國王命令道。

  「陛下-」亞力開口。

  艾德華王子已和他的父親會合。他對他的朋友喊道:「亞力好小子,父親要在這裡策封你為騎士!」

  亞力依舊驚愕不已,但如言跪下了。他模糊地察覺到國王的劍尖點在他的肩膀上,下一刻,他已正式授封為騎士。

  他起立,依舊驚訝於事情的發展。正如他父親所言,他在戰場上授封為騎士,亞心的心中一陣抽痛,衷心希望父親麥卡林能在場目睹他的榮耀。

  父親,我總算沒有辜負你,他在心裡道。

  歡呼聲如雷般響起,亞力被數名騎主高舉起來。接著他聽到國王警告雖然這一天的戰役結束了,法軍並沒有撤退。明天還有更多仗要打。

  次日天亮後,法軍再次展開攻擊。但到了午後,法王菲利不得不承認克瑞西之役戰敗,率領軍隊撤退。戰場上橫躺著四千名以上的法國騎士及貴族的屍體--

  英軍大肆慶祝勝利。次日,舉行了安魂彌撒。艾德華準備揮兵北上,奪下卡雷堡。

  但在栘師北征前,國王召見了麥亞力。

  過去數年來,他曾數度被國王召見。在德偉二世重返蘇格蘭王座後,支持巴利歐王的艾德華淡漠地告訴亞力。「你已經充分證實了你的能力,年輕的麥家族長。你長得像橡樹般高大,戰鬥的技能淬瀝如百煉鋼。你轉戰過無數的競技會,並獲得了難以勝數的獎賞。」

  「陛下,你瞭解我。我需要贏得這些競技會。我的盔甲及花費極為昂貴。」

  「的確,我瞭解你的采邑收入並不豐富。競技會對年輕人極有好處,你應該繼續獲勝。但我要講的重點是,我並沒有權利阻止你為德偉效命,儘管我寧可你留下來對我效忠。我可以確保你的努力一定會有收穫。」

  亞力已經和皇太子成了好友,但他假裝鄭重地考慮。「我願意留下-如果陛下能夠給我兩點承諾。」

  「你向國王要求承諾?」艾德華吼道。

  「是的,陛下。」

  「說吧!」

  「首先,你不能要求我和蘇格蘭人作戰。」

  「好的,孩子。我不會對你作那樣的要求。」

  「其次,你必須承諾當你在邊界作戰時,不會削減我的領地-」

  國王含笑允了他兩點承諾。此刻,亞力不由得納悶國王召見他的原因為何。他已經在戰場上被授封為騎士,並被贈與昂貴的馬匹。

  究竟國王的意圖為何?

  國王正在和奧弗伯爵談話,瞧見亞力,他示意伯爵暫且退下,這名位高權重的伯爵和亞力同樣為王子效命。出乎亞力意料外的,他在和亞力擦身而過時含笑招呼。亞力震驚地明白到他的英國同儕似乎認為他為了救王子,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並對他另眼相看。

  「亞力小子,」國王好脾氣地道。「你今天的表現真令我印象深刻!你那個精明的父親承諾他托付給我的是一名最優秀的戰士,而且他說對了。今天他會深深以你為傲,正如同我。我想要再次告訴你今天這一仗實在打得太漂亮了,我衷心高興與你沒有選擇為德偉二世效命,而是留在我

身邊!」亞力清了清喉嚨。「謝謝你,陛下。但王子同樣戰功彪炳,以一敵十---還有陛下你,你帶領的騎兵隊將法國人殺得落花流水!」

  國王揮了揮手。「我非常以我的兒子為傲-非常。但這一刻,我們談論的是你。」

  「你已經獎賞過我了。」

  「的確,但那一幕實在令我印象太深刻了。你的週遭橫臥著敵人的屍體,數十名騎士包圍住你,命令你求饒,而你怎麼回答他們的?」

  亞力對國王的好心情困惑不已。他皺眉道:「我怎麼回答的,陛下?」

  「是的,孩子,再喊一次你對敵人說的話。實在是太棒了!」  

  亞力已經忘了他在戰鬥中說過些什麼了,他聳聳肩,突然間回想起來-那是他父親教過他的。「我拒絕投降--那或許很愚蠢,但我拒絕向那些人渣投降--在我們已經辛苦奮戰了如此之久後!」

  國王咧開個大大的笑容,藍眸裡閃動著愉悅的光芒。

  「我命令你,再喊一次給我聽!」國王興奮地道。

  「陛下,我--」

  「再喊一次,亞力!那些話對我有若最悅耳的天籟!我堅持,再喊一次!」

  「我拒絕投降或求饒--」

  「哈,絕不求饒!」國王喊道。

  「陛下,我承認,我太過投入戰鬥中,而且-」

  「沒關係,沒關係!」國王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退下,注意力回到桌上的羊皮紙。他抬頭看了亞力一眼,藍眸裡依舊盛著笑意。「你可以走了。」

  困惑不已的亞力轉身要離開。但國王再次喊住了他。「亞力!」

  「是的,陛下?」

  「你可以確信從今天起,你的未來已經無庸置疑,你想要的一切獎賞將唾手可得!」

  國王綻開個饒富深意的笑容,似乎心裡藏著某種秘密的笑話。他再次揮揮手,示意亞力可以退下。

  亞力退下了,但心裡卻感到一絲的不安。艾德華究竟有何打算?

  亞力幾乎是剛一離開,就遇到了王子。艾德華拍了拍他的背,和他並肩而行。

  「父王召見你,獎賞你今天的英勇什麼?」王子愉悅地道。「連那些過去愛喊你蘇格蘭小子的老騎士都把你贊上了天。告訴我,父王究竟賞了你什麼?如果我是國王,我會犒封你為伯爵!你救了我的命!」

  亞力挑了挑眉。「我只不過適時地介入,打了該打的仗,在戰場上授封為騎士已經夠榮耀了!」

  「奧,少來了!」

  亞力聳了聳肩。「你的父親表現得很奇怪,他沒有給我任何東西。他似乎-我不知道,正如我說過的-很奇怪。他似乎很興奮,心情很好。但在摒退我之前,他說我的未來已無庸置疑,任何獎賞將唾手可得。」

  「太好了!敬你的未來,他一定對你有特別的打算。至於現在-我們是偉大的戰士及勝利者!而勝利者應該好好享受他的戰利品!」

  「意思是?」亞力詢問。

  「意思是我們有一箱上好的法國酒,及戰敗的法國美女等著款待勝利一方的英國勇士!」

  「戰敗的法國美女?」

  「噢,她們不但年輕、美麗,而且個個曲意承合--」

  「妓女!」亞力譏誚道。

  「絕對是你見過最美麗、最善解人意的女郎。而且瓊安女士絕不會知情。」艾德華揶揄道。

  亞力停下腳步,望著艾德華,驚訝王子知曉他和瓊安的關係,溫瓊安是瓦德立伯爵的女兒。但艾德華不知道他們之間並不是深刻的熱情,而是溫煦的友誼。的確,他愛瓊安,他們的想法相近,他們一起歡笑,一起躲起來看書。瓊安同情他的過去,他則痛斥她父親鐵腕的控制手段。他們偶爾論及婚嫁,知道他們的友誼可以成為婚姻的好基礎,瓦德立伯爵有三個女兒,應該不會反對瓊安嫁給國王寵信的騎士。然而他們並未正式提及婚約,未來仍是渺不可知的夢想。

  「我尚未訂下婚約,」亞力道。「而且瓊安是淑女,但你的法國女郎絕對不是。帶路吧,王子,讓我們縱情享受勝利者的戰利品!」

  艾德華大笑。「我父親的獎賞必須等-但我的就在當下此刻!」

  王子和他的朋友離開營地,走進森林裡的小屋。他們被美酒、佳餚以及曼妙的歌舞所款待。其中一名女郎有著甜美的歌聲,並且能吹奏動人的長笛。她有著天使般姣好的面容,黃鶯出谷的聲音,媚眼如絲,淫聲蕩語。在她獻唱完後,亞力跟著她走進樹林裡,那晚的他是勇猛無敵,年輕的火焰熾熱狂竄。

  但告別了那名美麗的妓女後,亞力並沒有回到他狂歡作樂的同伴身邊,他騎上他的戰馬,沿著河邊而行,腦海裡仍盤旋著白天的戰鬥,及國王謎般的話語。

  究竟國王在計劃些什麼?

  成為英王的被監護人並不意味著黛妮會立刻踏上英國的土地,有數個月之久,艾德華全副的心思都在攻破卡萊堡固若金湯的城防上。

  黛妮大部分的時間都和王后在一起,儘管王后已大腹便便,她對艱困的軍旅生活甘之如飴。自從九月克瑞西之役獲勝後,艾德華的大軍一直包圍著卡萊城。國王還在城外建立了木造小鎮。方便大軍過冬,小鎮有固定的市集,弗明哥商人海星期過來兩次。鐵匠店、理髮店及醫生照常開店營業。在漫長的圍城期間,英軍劫掠鄉間,或是召開競技賽來娛樂自己。根據騎士原則,卡萊城裡的法國騎士可以出城參加競技賽後,再回到城裡。

  身為王后的侍女,黛妮也出席了這些競技賽。事實上,她很樂意觀賞競技賽。天天看著英軍壓搾法國人民令她心痛不已,但在競技賽上,法國騎士反而是常勝軍,而且她可以公然鼓掌,頌揚勝利者,並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她就是在競技賽上首度看到了麥亞力,也就從那天起,他成為了她的肉中刺。

  那個冬日晴朗的下午,黛妮坐在王后及諸位王子旁邊,聽著司儀宣讀出賽的法國騎士的輝煌戰跡。安亞倫出身法國王室,據稱是全基督教世界最優秀的騎士之一,和他對戰的英國騎士沒沒無聞--至少對黛妮是如此。

  但他的名字很快會銘刻在她的心裡--並且終生難忘。

  安亞倫騎著一匹銀白色的大馬,戴著華麗的銀白色頭盔,顯得威武無比。他舉高長矛,馳至國王面前急煞住。如雷的歡呼聲自卡萊城內響起,即使是英格蘭人也對這位名聞遐爾的騎士懷著敬意。

  「給法國騎士的信物!」競技賽的司儀亨利爵士喊道。

  沒有女士起身!畢竟,她們是英格蘭人。禮貌上,最後會由王后出面,在騎士的長矛上繫上絲巾。

  但黛妮率先站起來,扯下頭紗,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之繫在法國騎士的長矛上。群眾大聲歡呼國王的被監護人識大體。法國騎士放低長矛,向黛妮致敬,綻開個笑容。黛妮回以甜美的笑,在歡呼聲中回座。

  司儀跟著宣讀了對戰的英國騎士的頭銜,但黛妮並沒有多留意。

  「米德雷子爵,麥家族長,麥亞力爵士!」  

  號角聲響起,艾德華的騎士騎著一匹高大的黑馬進場,他的甲冑也是黑色的,盾牌上的家族紋章是三匹怒吼的獅子。他戴著頭盔,只露出眼睛。黛妮注意到它們反映著陽光,精芒如電。騎在馬上的他顯得高大無比。「給英國騎士的信物!」司儀喊道。

  王后迅速起身,國王微笑,看著他的愛妻將絲巾繫在英國騎士的長矛上,麥亞力放低長矛致敬。

  「上帝與你同在,亞力。」王后道。

  「上帝是站在我這邊的,高貴的女士!」亞力回答。

  高傲、自大的討厭鬼!黛妮當下決定道。

  兩名騎士各就定位,號角聲再次響起。兩名騎士持著長矛,催策胯下的駿馬,全力往前衝刺。如雷的蹄聲撼動了全場,雙方逼近了,長矛相交,鏗鏘一聲,一起斷裂--

  但雙方均沒有落馬。

  他們各自回到場邊,丟掉斷折的長矛,接過侍從送上來的長矛。等到號角聲響後,再次衝刺。

  雙方再次交鋒,撞擊聲震耳欲聾。馬匹長聲嘶叫,有一方落馬了!

  黛妮和全場的觀眾一起站起來,墜馬的是法國騎士!

  但他還沒有輸,他的侍從迅速送上長劍。麥亞力騎到他身側,下了馬,接過侍從奉上的長劍,雙方開始第二回合的交鋒。

  兩把長劍凌厲無比地交擊在一起,觀眾齊聲驚呼。黛妮欣喜雀躍地看著英國騎士在安亞倫的強悍臂力下後退。雖然英國騎士比較高,但安亞倫的體形較為粗壯,並比他重上許多。黛妮觀賞過多場的競技賽,深信安亞倫終究會獲勝。

  安亞倫憑藉著強勢的臂力,向前揮劍攻擊。他的對手靈巧地閃過,強大的衝力令法國騎士向前栽倒,長劍深深插入地面。身經百戰的安亞倫迅速翻了個身,試圖躍起,但已經太遲了。

  麥亞力已經來到他身邊,劍尖比著他的喉嚨。

  觀眾歡聲雷動,全場起立。

  歡呼聲震耳欲聾,英國騎士收回長劍,向對手行禮致意,扶他起身,徹底地表彰了騎士風範。戰敗的法國騎士優雅地接受對方伸出的手,行禮回應。安亞倫回到他的馬匹及侍從旁邊。麥亞力長劍入鞘,取下了頭盔。

  黛妮首先注意到他的眼睛-純粹的金色,像陽光般光輝燦爛,和他紅金色的頭髮相輝映。他的五官強悍冷硬,稜角分明。他走到王后面前,首先對她行禮致敬,接著是國王。

  「太精采了,年輕的麥家族長,這一仗打得太漂亮了!說出你要的任何獎賞吧!」國王開懷地道。

  麥亞力遲疑了一晌。「陛下,就我所知,蘇格蘭的德偉二世最近起兵,在英格蘭的北方和你的軍隊交戰。

  「的確,」艾德華道,瞇起了眼睛。「他和我的男爵在都罕開戰,現已淪為階下囚。如果你要求的是他的自由-」國王的語氣裡已透著怒氣。  

  但麥亞力迅速地道,「不,陛下,我不會要求你無法給予的。我請求你禮遇這位被囚禁的君主,記得他是你的妹婿,並深受蘇格蘭人的敬愛。」

  「所求照準,你自己沒有任何請求嗎?」

  「會有那個時候的,國王陛下。」

  「是的,但你能夠永遠獲勝嗎?」

  「我打算如此。」

  國王開懷大笑。「我想是會有那個時候,小伙子!」

  「謝陛下恩典。」亞力再次向國王行禮致敬,在眾人的鼓掌喝彩聲中謝場。

  黛妮非常失望那名風采迷人的法國騎士輸了,一開始,她沒有留意到週遭的話題全圍繞在麥亞力身上。「他在克瑞西之役英勇地救了威爾斯王子!」某個人道。

  「他是如此地年輕!」女性仰慕的歎息響起。

  「他的戰爭才能在更年輕時就已嶄露頭角,」王后介入道。「艾德華告訴我當年艾文城能夠攻下,全靠年僅十歲的麥亞力獻策。他甚至隻身進到城內,打開城門,獨力對抗許多想要他的命

  艾文城!黛妮悚然一驚。她太過熟悉艾文城落入英軍手上的經過了。當年菲利國王需要逃離艾德華。黛妮的母親率軍堅守艾文城,故意誤導艾德華菲利國王在城內,儘管她母親英勇地對抗英軍,艾文城終究淪陷了,蓮雅淪為階下囚。

  也因此,我才會在這裡,黛妮想著,成為國王的被監護人---他的囚犯,正如她的母親一樣。

  現在她知道誰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了!麥亞力!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刺入了掌心。確實是無與倫比的騎士!而且他還想要永遠獲勝!多麼膽大妄為!黛妮決意要他為他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

  當晚,黛妮夢到她和那名騎士決鬥--並將他砍得支離破碎。那是多麼甜美的復仇!她衷心希望能夠在戰場上和他當面對決。但他是一名騎士,而她還尚未滿十一歲!

  在競技賽過後不久的某個晚宴上,她在餐桌上看到了胡椒粉。她注視著它很久,提醒自己並沒有足夠的力量、或地位向麥亞力挑戰。她只能善用手邊僅有的武器,打她的戰役。

  她坐在距離國王及騎士較遠的下座,仔細思考。她看著麥亞力英俊的臉龐因為王后的某句話綻開笑容。在他所造成的破壞及殺戮後,他怎麼還能夠那樣開懷大笑,或許一點點胡椒粉可以讓他笑不出來。

  她離開座位,來到王后旁邊,假裝和她說話,一面偷偷在麥亞力的酒杯裡灑了一把胡椒粉。

  她謙卑地向國王鞠躬行禮,注意到艾德華懷疑地瞇起了眼睛。坐在國王身邊的伯爵稱讚著她漆黑如烏鴉羽翼的髮色,岔開了他的注意力。

  她坐在國王的幼子約翰旁邊。她喜歡這位小王子,約翰只比她年長幾歲,而他總是笑容滿面,並樂於幫助她。此刻,那對淡藍色的眸子深思地注視著她。

  「你在生氣嗎,黛妮?」

  「生氣?」

  他倚近了她。「上個星期的競技賽上,母后提到艾文城之役時,我注意到你的表情。你的臉色蒼白如紙,雙手緊握成拳。艾文城是在你出生前陷落的,你不應該讓那樣遙遠的事困擾到你。」

  「我並沒有生氣。」黛妮道,大力切著盤子裡的肉塊。突然,一陣扭曲、嗆到的聲音爆開來,繼之以劇烈的咳嗽聲。黛妮沒有抬起頭。

  「噢,是麥亞力!」約翰道。

  黛妮抬起頭了。麥亞力的臉龐脹得通紅,他拿起同伴的酒杯,大口灌下,平撫著劇烈的咳嗽。

  「老天,亞力,你究竟怎麼了?」國王問。

  麥亞力好一晌才能夠回答。「沒什麼,陛下。沒什麼,只是一杯不好的酒--加料的酒,」他附加道。「真的沒什麼。」

  黛妮望回向盤中的食物,專心吃了起來。她感覺到約翰的目光注定著她,但沒有說什麼。好一晌後,她再次瞥向國王那一桌時,麥亞力的臉色已經恢復了正常,他困惑的金眸環顧著室內。

  那一對金色的眸子凝定在她身上,黛妮凍住了,他的注視令她的身軀顫抖,灼熱---恐懼!

  他故意要人們害怕他!黛妮想著。這名攻陷了法國城堡,打倒法國騎士的可恨男子!

  黛妮想要扯離視線,但似乎沒有辦法。他的視線往下栘。黛妮鬆了一大口氣。顯然他並沒有懷疑到國王的被監護人會故意和他作對!

  卡萊的圍城之役似乎永無止盡地持續下去。卡萊城是扼守英倫海峽的要塞,雙道城牆及壕溝令它的防守固若金湯,而國王採取的策略是讓城裡的人餓到投降。

  最終,卡萊城屈服了。城裡的人已經彈盡糧絕,最後一隻老鼠也吃完了。艾德華派人和總督議和。議和的使者施瓦特爵士回報國王卡萊城願意投降,只求國王允許城裡的人自由離去。

  「想都別想!」國王吼道。從沒有任何一座城池像卡萊一樣地激怒他!卡萊頑抗了許久,令國王損失了多位優秀的將領。立在國王身旁的亞力很清楚這一點,他害怕國王的憤怒會使得他失去理智。

  「陛下!」亞力喊道。「我懇求你三思而後行!你是一名高貴的國王,我不希望你回顧這次偉大的戰役時,視它為一場大屠殺!」

  「大屠殺?」艾德華瞇起了眼睛。

  施瓦特迅速介入。「陛下,如果你慈悲為懷地寬赦了卡萊堡的人,當我們被指派守衛某座要塞時,我們將會欣然赴命,知道當我們不幸淪於敵手時,可以奢求同樣的慈悲!」

  在反覆的請命後,艾德華終於讓步了。「就這樣吧!派六個城堡裡最重要的人士來見我。他們必須赤身踝足,以繩繫頸,將城堡的鑰匙雙手奉上!卡萊堡的其他人可以獲得寬赦,但這六個人則由我任意處置!」

  國王的旨意被帶回卡萊堡。亞力繞著城牆漫步,心痛地聽著城裡的哀泣聲。

  不久後,六名城堡裡最重要的人士赤著上身、踝足,以繩繫頸,走到城外。那些可憐的人瘦得肋骨嶙峋,亞力和國王的家眷,男爵在場目睹他們獻降,心中均有不忍之意。

  六個人一起在國王面前跪下,他們的代表慷慨陳辭,表示他們為了受苦的卡萊城人民而來,為的是他們能夠被赦免。他們將生命交由艾德華處置,並祈求他的寬大為懷。

  寂靜的廣場上傳來某位女士的啜泣聲。顯然這六個人的勇敢打動了不少人的心--但不是國王的。

  「我已經寬大為懷地饒了卡萊城的人民!」艾德華吼道。「但這次我絕不動搖!」

  亞力越眾而出。施瓦特、賴貝特及其他爵土也準備要進諫言。

  「陛下!」亞力開口,但艾德華迅速打斷他。

  「麥家族長,」艾德華嘲弄地加上蘇格蘭腔。「我答應過你許多要求,但在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還有你,施瓦待!這六個人是屬於我的-立刻派劊子手過來,砍斷他們的頭!」

  突然間,大腹便便的王后走到她的丈夫面前,屈膝跪下,她仰望著丈夫,淚流滿面。

  「陛下!」她喊道。「我不惜拿自己及孩子的生命冒險,追隨你赴戰場,跟著你走遍窮山惡水,但我從不曾要求過你任何事---現在我要求了,我願求你了,我懇求你,以基督的聖血之名,將這六個人交給我,大發慈悲!」

  「上帝,我摯愛的王后!我多希望你現在不在這裡,我無法拒絕你任--」

  國王打斷了,亞力看見他有些恍惚地望著王后身後,麥亞力皺起眉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國王看的是歐洛勃的女兒,她就站在約翰王子旁邊。

  亞力審視著她,心中有著奇異的感受。她是如此地酷似她的母親,十一歲的她已出落得高挑美麗,黑髮、綠眸的她吸引了每個人的視線,想到艾蓮雅總令他悵惘不已,他們在戰場上擊敗了她,但每個男人--即使年輕如他-都有一點愛上了她。

  奇怪的是,國王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看著她的女兒?

  艾德華轉向他的王后,扶起了她。「夫人,我坦承虧欠你許多,而你向來無所求。除了你之外,在場沒有人動搖得了我。儘管我很憤怒,我無法拒絕你任何事!」

  他轉身離去。圍觀的臣民歡呼出聲,歌頌、讚美王后的仁慈為懷。

  「請起來吧!」王后對跪在地上的六個人道,但他們顫抖得太過厲害,甚至無力起身。

  「幫助我,亞力。」王后看向麥亞力道。

  亞力如夢初醒,驀地明白到自己一直在盯著歐洛勃的女兒。他用甩頭,趕到王后身邊,幫助她扶起那六個人。他們泣不成聲,親吻王后的手,懇求上帝賜福給她。

  其他人也上前幫忙,除去他們頸項的繩索。王后堅持他們到她的地方好好休息,進食、著衣。

  他們被簇擁著離開了,所有人跟著散去,但亞力仍站在廣場上,注視著卡萊城,想著他們終於可以進城。

  突然間,他看到了她。她立在原地,翡翠綠色的眸子像兩道利刃,恨不得剜出他的心。

  「女士?」他詢問,有些嘲弄地彎腰行禮。

  她沒有回答,她像女王般高傲地轉身離開,彷彿他是不層一顧的草芥。

  亞力柔聲輕笑,這是個美好的一天,卡萊城陷落了,國王慈悲地寬赦了所有的人。他年輕氣盛,前途不可限量,全世界都在他的腳下。

  當晚,他忘了那個有著翡翠綠色眸子的女孩,一點也不知道她的命運將會和他息息相關--牢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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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7:2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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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英國後,黛妮和王族一起住在溫徹斯特王宮裡,擁有自己的套房。珍綺及美娜依舊服侍她。古醫生也由法國被召來,繼續擔任她的家庭教師。黛妮很高興和艾文城的舊識在一起生活。儘管她決心忠於法國國王,隨著時間過去,她在英國宮廷裡倒交了不少好友。王后的侍女熟知她的過去,對她非常親切,充分發揮了母愛。小王子約翰成為她的好友,約翰知道她想念艾文城,經常帶她一起練劍、騎馬。在她表現優異時,也不吝於給予鼓掌、讚美。

  蘇格蘭國王德偉二世依舊是英國國王的階下囚,法國及英國之間維持著短暫的和平。

  平靜無波的兩年過去了。黛妮十四歲那一年,可怕的黑死病襲擊了英國。它由東歐蔓延開來,席捲全歐,連隔著海峽的英國都無法逃過它的魔爪。所到之處,人們聞之色變。無論男女老幼、貴族平民,都無法倖免。人們唯一的方法是逃到鄉下,或許是因為如此,國王決定該是黛妮造訪她父親在格利斯敦產業的時候了。

  雖然黛妮將艾文城視為唯一的家鄉,深信終有一天能回去,她也不反對造訪格利斯敦。歐洛勃的回憶對她是彌足珍貴的。再則,她已屆適婚年齡-王后結婚那年甚至還比她小兩歲。截至現在,艾德華回絕了所有的婚事,但黛妮很清楚國王可以輕易將她視為婚姻的棋子。她決定最好暫時離開國王跟前,讓他忘了她一陣子。

  出乎黛妮意外及氣惱的是,她發現國王指派麥亞力護送她到她的產業。某次她行經王宮的走道時,撞見麥亞力和溫瓊安在一起。瓊安是王后的侍女之一  ,為人和藹可親,溫柔有禮。他們親匿地在走道上調笑。黛妮躲在柱子後,震驚瓊安這樣甜美的可人兒競被麥亞力所引誘。

  「我不會去太久的。格利斯敦距離這裡只有一天的騎程。瓊安,你能夠想像嗎?以我在戰場上的驍勇無敵,在競技賽上的赫赫威名,現在卻淪為一名傲慢的女子爵的保母!」麥亞力氣憤地道。

  「亞力,她已經不再是個孩子了,而是一位甜美、聰慧的女性,而且她非常地美麗。」瓊安反駁道。

  「是的,她是她母親的女兒,有著對女巫的眼睛。她似乎自以為是這裡的女王,和王子、公主一樣高貴。」

  「亞力!她待在一個對她全然陌生的宮廷,她失去了雙親。」

  「親愛的瓊安,這種事經常發生的。」

  「我很抱歉,我忘了你的過去。我感覺我們像是已經認識了彼此永恆的時光,至於艾文女子爵--」

  「那名綠眼女巫?」

  「我覺得她很有魅力。」

  「因為你是全基督教世界最溫柔的女士。」

  「盡量溫柔地對待她。」瓊安溫婉地道。

  「我會遵照國王的命令送她到格利斯敦,盡快回來。而後我會向國王提出婚事。」

  黛妮看著金髮、藍眸的瓊安以指輕撫過她的戰士的面頰。這個動作美極了,擾亂了黛妮的芳心,如果對像不是麥亞力的話。「我摯愛的蘇格蘭族長,」瓊安柔聲道。「我會很樂意成為你的妻子,但是--」

  「但怎樣?」麥亞力問,皺起了眉頭。

  「你知道嗎?我高貴的戰士,你並不是真的愛我。」

  麥亞力愣住了,驚愕不已。他執起她的手。「瓊安,我已經愛著你好長一段時間-」

  「被愛和愛人之間是有差距的。」

  「瓊安,許多結婚的男女都是徹底的陌生人。想想我們所擁有的一切!」

  「的確,而且我心懷感激。我只是希望-」她的話聲逸去,聳了聳肩。

  「我們會結婚!我們已經協議好了!」亞力道。

  瓊安柔聲輕笑。「噢,是的,我們會結婚,亞力,因為你是我心目中最驍勇、偉大的戰士!無論父親或國王都無法阻止我們!」

  他即將親吻她,聽到麥亞力即將護送她到格利斯敦,黛妮的心情煩悶不已,不想再看著麥亞力及瓊安談情說愛,她轉身要離開。

  下一刻她聽見瓊安輕喟、呻吟出聲,打住了腳步。認定麥亞力正在欺侮瓊安,她轉過頭,但瓊安好得很,她像女蘿般攀附著高峙如橡樹的麥亞力,雙頰酡紅。

  噢,麥亞力實在是可惡透頂!他先是憑著狡計在競技賽中勝過法國騎士,現在又擁有了瓊安!

  黛妮輕咬著下唇,不解竄過全身的燥熱為何,她再次悟及她極可能在最近淪為婚姻的棋子。由於她在英法兩地擁有廣袤的產業,她被視為一項難得的大獎。看著走道上熱情擁吻的兩人,黛妮突然間感到惶惑不已。瓊安渴望和她的戰士在一起,而黛妮絕無法想像和她輕視的人結為連理,共度一生。

  此外,國王會繼續拒絕人們對她的求婚多久?究竟他又在等什麼?

  沮喪地明白到自己一直在盯著這對情人親熱,黛妮雙頰潮紅地奔下走道,倚著牆柱,喘息不已。

  突然她凍住了,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黛妮隱身在暗處。一會兒後,麥亞力施施然經過。她屏住氣息,直到他打開一扇門走進去。

  只有受到國王寵信的臣子才能夠在宮廷裡擁有私人的房間。多數的騎士在宮廷裡只能擠在二樓的大房間,有的甚至得睡走道。

  瓊安怎麼會愛上麥亞力?他根本配不上她。麥亞力藉著狡計傷害她的母親及艾文城,獲得今日的地位。現在,他又要護送她到格利斯敦。國王怎能如此殘酷?他以為她不知道麥亞力怎樣毀

  麥亞力的房門再度打開來。他的侍從拎著他的皮靴走出來。黛妮疾步離開,卻發現他們走的是同方向,都往廚房而去。

  黛妮借口拿給王后治頭痛的草藥,在廚房逗留。她看著麥亞力的侍從坐在長凳上,開始擦皮靴。一直到靴子擦得亮晶晶的,他才放下靴子,起身離去。  .

  好奇他要去哪裡,黛妮轉過身,不小心撞倒了擱在木桌上的罐子,罐子裡的黏稠液體正好倒進了靴子裡。

  黛妮驚喘出聲,試著扶正罐子,但罐子裡的蜂蜜已經全流進了麥亞力的靴子裡。黛妮沮喪地看著靴子,突然綻顏而笑。她甚至不是故意的,但麥亞力活該!

  連上帝都是站在她這邊的,黛妮微笑地決定道。

  次日清晨,麥亞力醒來後,躺在床上好一晌。現在還早,而他一點也不喜歡護送那名綠眼小女巫的工作。

  他凝視著天花板,納悶什麼時候可以向國王提起他和瓊安的婚事。

  現在要單獨求見國王並不容易,特別說王家正要遷到鄉下,他又要護送歐黛妮離開--

  亞力並未見識過瘟疫,但他聽說過各種關於「黑死病」的可怕傳聞。它襲擊的對象不分貴族或平民,身體健康或衰弱。唯一可堪告慰的是,死亡往往以閃電般的速度來到。不然病人會全身起膿皰。有些人在膿皰破掉後活了下來,也有人在痛苦萬分中死去--

  亞力並不害舊死亡,他曾經多次面對它。但他寧可英勇地戰死在沙場上,而不是被疫病擊倒。

  擔心著疫情,他著實不願意離開瓊安,儘管她再三保證她會小心。「我高貴的爵爺,我會徵得王后的允許,旅行到我父親在威爾斯邊境的產業--也或者我會去探望我的好友,格利斯敦及艾文女子爵。」

  他衷心期盼瓊安的父親能允許她來格利斯敦。亞力責備自己拖延和瓊安的婚事太久了,但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是輕鬆、自在的,他從不曾想過會出問題。瓊安的父親喜歡他,他也喜歡瓦德立伯爵。回到英國後,他們的關係愈形親密。她會在夜裡溜進他的房間,雖然他曾心存高貴想送走她。年輕熾熱的慾火卻焚燬了所有的自制力,和她做愛是愉悅的,就像她帶給他的感覺一樣輕鬆自在。即使他偶爾夜半醒來感到若有所失,他會更堅定地提醒自己他愛她,並想要娶她為妻。瓊安會是個模範的賢妻良母;她會為他生下眾多堅強、無畏的子嗣,紀念他父親的回憶--

  無論他有多麼不情願護送歐黛妮,都改變不了事實。艾德華明確地表示需要他的服務,這是女子爵首次造訪她在英國的產業,而她必須明白她的父親是英國人,受深受英王敬重的騎士。艾德華明顯地希望艾黛妮明白她在英國的產業有多麼富庶,並負起管理的責任。

  亞力知道艾德華對女子爵的「親法作風」感到不悅,然而她從小在艾文城長大,又和法王是表親,她會親近法國也是自然的。話說回來,國王對待女子爵的態度也很奇怪。有時候他會在用餐時深思地注視著女孩,他會盛讚女孩的美麗,接著主張她需要被嚴厲管教,因為她膽大妄為的個性。亞力猜想國王指的是黛妮的母親,美麗、動人的艾蓮雅--

  她確實膽大妄為,亞力仍不確定他究竟怎樣招惹了她的敵意,但他懷疑在卡萊堡時,在他的酒裡面加胡椒粉的是她。他有時會逮到她的視線,綠眸裡閃動著仇恨的火焰。她在王后面前表現得像個甜美的天使,然而亞力也曾看過她和約翰在院子裡一起練劍。她的劍技精湛,從不退卻。亞力納悶她是否知道他和艾文城的陷落有關--但那是在她出生前的事。不,她不可能知道。她或許只是看他不順眼。太遺憾了!因為在這趟旅程之中,她勢必要容忍他,而他也絕對不會容忍她的無禮。

  亞力起身下床。他裸裎走到洗臉檯前,在臉上及胸膛潑了潑水。看來他是被困住了。或許他該停止抱怨,認命地護送女子爵到格利斯敦,結束這趙差事。他應該記得他一向敬重黛妮的父親歐洛勃,並盡可能地善待他的女兒。

  他套上襯衫、外衣、長襪,逐漸說服自己這趙旅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直至他穿上靴子,立刻發現襪子上黏答答的。「搞什麼鬼--」

  他脫下靴子,發現靴子裡全是蜂蜜。他驚愕地注視著沾在襪子上的金黃色液體,一長串的咒罵脫口說出。

  「是誰?」

  亞力瞇起了眼睛。除了那名有著翠綠色眼眸、漆黑秀髮及虛假的美麗的法國小妞外,還會有誰?

  亞力用力扯下靴子,穿著沾滿蜂蜜的襪子,走到走道上。就是這麼湊巧,歐黛妮的侍女美娜正好走過。他抓住她的手臂,用力轉過她的身子。

  「爵爺!」她驚呼出聲。

  「那個小女巫在哪裡?」他咄咄追問。

  「爵爺,我不明白你在說誰-」

  「歐黛妮。她在哪裡?」

  「她正在準備這趙旅行的行李,自然地-」

  「她在哪裡?」他怒吼道。

  美娜被嚇壞了。她指著走廊。「由這裡過去,二樓,但爵爺--」

  麥亞力拋下了她。無視於腳下黏稠的蜂蜜,他快步穿過走廊,上到二樓,她的房門微啟--他用力撞開。

  她一個人在房間裡,折著衣服。甩門聲令她吃了一驚,她轉身看見他,但她的臉上並沒有驚惶之色,她的秀眉微挑,高傲有如女王一般。

  她看起來比十三歲大上許多。他首次注意到她已經有了女性的曲線,精緻完美的五官令她看起來成熟許多,那對翠綠色的眸子裡燃著火焰,下顎揚起。

  「爵爺?」她以高傲、縱容的語氣詢問。

  亞力笑了。他走進屋裡,反手關上房門。「歐小姐,國王的被監護人,可憐的法國孤兒,還必須學習適應英國的一切,我認識你的父親,而他決不會想要他的女兒長成個心懷惡意,任性妄為的小妞。如果你想找我玩花樣,女子爵,你最好要小心,因為你一定會付出代價!」

  她並沒有流露出懼意,反而做出一副深受侮辱的樣子。她冷淡、高傲地回答。「你不敢碰我的,爵爺。我是國王的被監護人。」

  「你不否認--」

  「爵爺,能夠請你離開我的房間嗎?」

  「離開你的房間!」他驚呼。「噢,歐小姐--」

  他並不清楚自己的意圖-或許他打算當場掐死她。然而他剛剛逼近到她面前,卻聽見一聲微帶驚惶的叫喚。

  「亞力!」

  出聲的是國王本人。亞力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艾德華。

  「出了什麼事嗎?」艾德華問。歐黛妮的侍女美娜不安地站在國王身後,亞力可以想像她飛奔去找國王,尖叫他的騎士打算對她的女主人不利。  

  「恐怕是如此,陛下,」他平平地道,緊抿著下顎。「我今早醒來,發現我的靴子裡被倒進了蜂蜜。奇怪的是,我深信甜美的女子爵要為此事負責。」

  艾德華的藍眸落在黛妮身上。亞力感覺得出國王確信黛妮的罪行,但他皺起眉頭,質問道:「歐小姐?」

  「陛下?」

  「你是否如麥家族長宣稱的要為此負責?」

  「如果他真是一名偉大的戰士,何必害怕靴子裡的一點蜂蜜?此外,我幹麼要去攪和他的臭腳丫子?」她輕柔的語音裡帶著笑意。

  「陛下,」亞力平板地道。「似乎歐小姐需要好好被管教一番-我很清楚她深受你及王后的寵愛,但你將她的安危托付到我的手上,而我絕不容忍這樣的行為!」

  「她現在還是我的責任,不受你的管轄。」國王歎了口氣。「跟我來吧,亞力,我有話要對你說。」

  國王走出了房間。美娜奔到女主人身邊,惴惴不安地看著亞力。

  亞力應該跟上國王的,但他卻留在房內,威脅性地朝女孩踏出一步。她並沒有退縮,不過他得意地注意到她嚇了一跳,臉色微變。

  「歐小姐,你最好相信我,如果你再嘗試這一類的惡作劇,國王將無法保護你!」

  「噢?」她喊道。「你打算怎麼做?讓艾文城再陷落一次?但它早已經被攻下,被英王據有!還是運用狡計,勝過氣力及經驗優於你的騎士?你打算怎樣做?」出乎亞力意料外的,她突然朝他逼近一步。雙手緊握成拳。「你現在的地位完全建立於其他人的不幸之上,麥家族長!或許你的一生不會總是這麼稱心如意!你不配由艾文城的毀滅獲得今日的一切,你更絕對配不上瓊安--」

  「什麼?」他冷冷的問。

  「國王剛召喚了你。」她突然提醒他。

  「你剛說了什麼?」

  美娜緊張地介入。「她什麼都沒有說,麥家族長--」

  「我說你配不上瓊安。她是如此地甜美、溫柔、可人,而你就像你盾牌上的獅子,只會咆哮怒吼、張牙舞爪-掠奪成性!」

  麥亞力再逼近一步,指著她的鼻端。「而你,歐小姐,應該被好好打一頓屁股!不管有沒有國王的同意!」

  他的手刺癢著想將她按在膝蓋上。亞力決定撂下這句話後離開。他強迫自己轉身離開她的房間。亞力出到走道上。驚訝地發現艾德華正等著他。

  「她和法國人在一起生活太久了,」艾德華歎氣道。「我應該堅持蓮雅偶爾送她來見我,但總是有打不完的仗,而在蓮雅生前--」他的聲音逸去,別開了視線。他再度望向亞力。「或許你可以對她更溫柔些。」

  「更溫柔?」亞力無法置信地道。「那等於是邀請她夜裡進到我的房間,趁我熟睡時割斷我的頸子!」

  「少來了!沒那麼糟的。」

  「她需要被好好管教,陛下。」

  「你攻下艾文城時甚至還比她年輕。當初我的手下也有不少人認為你需要被好好管教!」

  「我正是由陛下精心挑選的師傅鍛煉出來的!」

  「不管怎麼說,女孩是我的責任。我不能讓你管教她。然而--」國王清了清喉嚨。「我有意改變這種情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陛下。」亞力滿懷戒意地道。

  「噢,亞力!」艾德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和那名姑娘是如此地相似,你明白嗎?儘管我常常渴望痛打她一頓,她的精神卻也令我印象深刻,還有她的忠誠!你知道她住在法國的時間遠比在英國長,亞力。你還記得離開蘇格蘭的家鄉,效忠另一位國王時有多麼難以適應嗎?」

  亞力靜立不動好一晌。「我依舊效忠蘇格蘭的德偉國王,儘管我現在為你效力,而且他是你的囚犯。」

  「我一直很禮遇他。」

  「我知道,也因此我依舊是你的僕人,艾德華。」亞力平靜地道。

  「的確,我的僕人。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談論。」

  「而那是?」亞力益發戒懼謹慎。

  「我打算賜給你能夠匹配最優秀的戰士的土地,及一名美麗絕倫的妻子!」

  亞力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已經打算和你談論我的婚事有一段時間了,陛下,我--」

  「我已經慎重考慮了許久,」艾德華堅定地打斷丫他。「我想要將歐黛妮小姐許配給你。她即將成為你的責任,任憑你管束。如果你無意這麼快結婚,你可以等一陣子,但你們必須先訂下婚約。格利斯敦不但是座堅固的要塞,它的土地富庶,羊只成群,穀物的收穫更是豐盛。」

  結婚,和那名一心想要割斷他喉嚨的小女巫!「艾德華!」他驚喘道,「我原意請求和瓊安小姐的婚事!」

  「啊,甜美、可人、美麗的瓊安!但她不適合你,孩子。她太過溫和了,你需要個性烈如火的女郎!」

  「因此你給了我一名--悍婦?」

  「孩子,你不可能更盲目了。黛妮年紀雖小,但她甚至出落得比她母親更美麗。的確,她的性子剛烈,但她永遠不會讓你感到厭煩,而一位個性溫和的女郎只會逐漸燒熄你年輕的熱血。雖然黛妮才十四歲,但許多女性在這個年齡都已經結婚了。菲麗嫁給我時才十二歲。如果你想要,你可以過幾年再行婚禮,但婚約可以賦予你監護歐小姐及她的土地的權利。不只如此。格利斯敦的大領主格南伍伯爵最近因為瘟疫去世,他的妻子及小孩也一起走了。他的頭銜及領地空了下來,成為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

  亞力感到全身發冷。大部分的人會為了國王這樣的恩賜,匐匐在他的腳下親吻。絕大多數的男人會求國王將他的被監護人賜婚給他--除了他之外。亞力回想起父親將他托付給英王時的囑咐,麥家將可以重新恢復舊日的榮光及財富--國王賜與的是眾人夢寐以求的財富及力量,還有伯爵的頭銜!這些將可以傳給麥卡林的孫子--

  但他已經對另外一個女人許下了婚姻的誓言。

  「我衷心感謝陛下天大的恩賜,」他平靜地道。「但我必須拒絕。我愛的是溫瓊安。」

  「噢,她只是個好朋友,你的啟蒙者,卻不適合你,亞力。而且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陛下?」

  「我是國王,而我拒絕允許你和瓊安的婚事。」

  「陛下,」亞力抗議道。「我一直竭盡忠誠為你效命--」

  「也因此我們暫時不再談論它。想想我的提議,護送歐黛妮到格利斯敦。或許等到疫情平靜後,我們再詳談。盡快離開倫敦吧!每天都有更多人喪命,疫病已一發不可收拾!」

  話畢,國王快步離開了。

  「該死的我才會同意!」亞力對著空中道。「我愛瓊安!」他確實以自己的方式在乎她,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她溫柔美麗、甜美可人,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妻子。

  而國王卻認定一名想要挖出他眼睛的悍婦才是適合他的妻子!歐黛妮就像一匹野馬,而且她實在太年輕了。她已經出落得美麗絕倫,很快就將學會賣弄風情,顛倒眾生。國王的提議中最誘惑的一點在於他將有權利好好管教那名女郎,想想,當她發現自己淪於他的掌控下時,會有多麼沮喪呀!

  但她也會一輩子輕視他。

  而瓊安愛他,他也發誓要娶她。

  亞力用力吞嚥。但成為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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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8:0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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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出發的那一天,天氣晴朗,是個適合旅行的好天氣。然而以他們龐大、累贅的隊伍,原本到格利斯敦一天的騎程至少要耗上兩天。亞力帶了他的侍從安德利,及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歐黛妮則帶了她的侍女珍綺及美娜,同行的還有她的家庭教師古醫生,一名裁縫、一名法國廚子及數名女僕。女士們的行李、衣物就裝了好幾車。

  最糟的是,年輕的女子爵似乎和他一樣不耐煩隊伍緩慢的移動速度。她騎著一匹神駿的白色牝馬。亞力稍一不留神,她就騎到了行列的前頭。亞力皺起眉,策馬趕上她。

  「歐小姐,護衛的目的是保護你的安全。」他提醒她。

  「這種鄉下沒有什麼危險。」她轉過頭喊道,並未緩下馬速。

  亞力輕夾馬腹,跟著加快了速度。「盜賊及匪徒是無所不在的,歐小姐。」他嚴厲地道。

  「除了護送我的人之外,」她冷冷地道。「我沒有看到任何人蹤。」

  「歐小姐,那是因為有一整支武裝的隊伍護送你!」

  「既然他們這麼厲害,我騎在前面五呎、或後面五呎處應該沒有差別。他們依然可以保護我。」

  就這麼一次!他會很樂意將她按在膝蓋上,給她一課難忘的教訓--

  亞力勉強克制住自己。「退到後面。如果你想再給我惹麻煩,記得,你已經沒有辦法躲在國王后面,這裡發號施令的人是我!」

  「別荒謬了,」黛妮幸幸然地道。「我永遠不會躲在英國國王的背後。」

  「幸好他及時趕到救了你,歐小姐,不然你一定會領受到我的憤怒。」

  他已快趕上她。黛妮不層地微轉過頭,綠眸瞇起。「你不敢碰我的,爵爺。」

  「為什麼?」

  「我是女子爵!」

  「而我是子爵!」

  「我是國王的被監護人。」

  「哈!你還是躲在他背後了!」

  「我從不會躲在任何人的背後,爵爺。」

  「如果你真的無所畏懼,那就告訴我事實吧!是你將蜂蜜倒在我的靴子裡?」

  她頓了一下,想了一會兒,「可以算是,事實上那是意外。」

  「蜂蜜意外地跑到我的靴子裡?」

  「是的。」

  「胡椒也意外地跑到我的酒裡?」

  她愣了一下,但迅速恢復過來。「胡椒已經是許久前的事,它的確不是意外。我從不曾隱瞞對你的敵意。你應該更聰明一點,離我遠遠的。」

  「是嗎?我會乾脆在你的牛奶裡加胡椒,在你的床上倒蜂蜜,在你高貴的法國臀部上一陣好打!如果你再給我惹麻煩!」

  「噢,你會見識到更多麻煩的!」她堅定地道。

  「為什麼?」他問。

  「因為我會在這裡全是你的錯!」她喊道。

  「恕我愚昧!」  .

  「艾文是一座堅固的城堡,它的防禦固若金湯。如果不是因為你,我的母親可以守住它,直至法王來援的。」

  她顯然熟知過去。「你並不在場,歐小姐。」

  「不,但我知道是你造成了艾文的陷落,你藉由毀壞我的家園,獲得國王的寵信。」

  「你的家園從不曾被毀壞,而且你很清楚這一點。國王並沒有下令報復你的母親及城裡的人。  」

  「他囚禁了她,強迫她回到英國。」

  「她在英國嫁給了你的父親,並且在洛勃去世後,被允許回到艾文城,繼續統治它。」

  她並沒有被安撫。她直視著前方,綠眸裡燃著火焰。「如果不是你使詭計攻陷艾文城,這一一切都不會發生--」  「老天,說夠了!」亞力氣憤地道。「你親眼目睹了卡萊圍城之役的慘狀。艾文城盡快被攻下反而是種慈悲,如果圍城持續下去,只會有更多人挨餓,死在城裡。至於你,高傲成性的女子爵,」亞力已經耐心盡失。「或許你該認清這一點了--你的家在這裡!你在英國出生,你的父親是深受國王敬愛的騎士--」

  「而我的母親是法國國王的表親。」

  「遠房表親。」

  她揮了揮手。「我還是梵家人,艾文城也會屬於梵家-如果不是你一個人造成了它的陷落。  」

  「我一個人?國王及許多勇敢的騎士會覺得這種說法是個侮辱。當時我只是個小男孩!」

  「你藉由擊敗我的母親及我的人民而飛黃騰達,獲得國王的寵信。你迫使她成為國王的囚犯,國王折磨她,最後又強擄她回英國--」

  「上帝,賜給我耐心!蓮雅從不曾被折磨,而且我不相信她曾經這樣告訴你!或許你應該好好回想一下,你的父親臨終之前要求英國國王成為你的教父!」

  「爵爺,任你舌粲蓮花,也無法改變我的觀點。我的母親臨終前要求我敬重我的國王。我不想要和你並騎了。」

  「如果你騎在後面,讓我帶頭,我們就不會並騎,記得,我被指派了保護你安全的可悲任務!」

  她低聲咕噥了一句要他下地獄那類的話!絕不是年輕淑女該有的字彙。亞力猜測是她和約翰王子練劍時學來的。

  她一拉韁繩。試著離開他,但他拉住她的勒銜,咧開個笑容。「仔細想想!如果沒有我,艾小姐。你甚至可能不存在!無論你是否願意承認,你是法國及英國血統的結晶,而如果艾文沒有陷落,就沒有今天的你!」

  「我還是不會屈服於你!」她恨聲道。

  「那就不要屈服,女子爵。後退。」

  「我正在試著這麼做!」

  亞力放開了勒銜。她不只是後退幾步,乾脆掉頭到行列的正中央,和古醫生並騎。

  亞力仰望著天空,驚訝它依舊蔚藍如洗,陽光普照。他的全身肌肉緊繃,握韁的手指關節泛白。噢,如果在他身邊的是瓊安就好了!

  暮色降臨了大地。當晚他們投宿在費理查爵士位於韓頓的宅邸。這位已屆中年的爵士熱誠地款待他們。亞力冷眼旁觀歐黛妮一改面對他時的潑辣模樣,巧笑嫣然,優雅動人,俘虜了理查爵士的心。次日清晨離開時,理查爵士仍為她傾倒不已,盛讚她的美麗、高貴、大方,令亞力著實納悶他們看到的是否同一個人。

  他們謝過理查爵士。休息了一夜後,黛妮似乎心情很好,迫不及待要出發,趕到格利斯敦。

  剛開始的前一、兩個小時,黛妮還乖乖地待在隊伍裡。直到她瞥見路邊一片富庶的平野,孩子心性的她一抖韁繩,驅策胯下的白馬,往前飛馳而出。

  亞力低咒一聲,只得認命地跟了上去。不管他怎麼說,她似乎就是不明白其危險性。

  亞力幾乎要趕上她,突然發現到下對勁。他馬鞍的繫帶鬆開了,在高速奔馳下,馬鞍幾乎要掉落。再過不久,他就會跟著馬鞍一起摔落!被馬蹄踐踏。亞力咒出一長串,整個身軀往前栘,雙手緊緊抱住「麥特」的頸子,間不容髮。

  馬鞍掉落,被踩踏在馬蹄下。

  亞力坐回馬背上。「麥特」並未緩下腳步,繼續往前奔馳。他的侍從德利也已騎馬趕了上來。

  「爵爺!」

  「我很好!吩咐其他人在這裡等我回來。我去追女子爵!」

  他追趕著眼前窈窕的身影,憤怒令他的視線一片紅霧。他在她騎近森林時,追上了她。她轉過頭,神情驚愕。

  「怎麼回--」她驚喘出聲。亞力飛身躍上她的牝馬,急扯韁繩,迫使它停下來。

  「怎麼回事!」他怒吼道。「胡椒粉是一回事,艾小姐,它只會令人咳嗽。在靴子裡倒蜂蜜也確實惹人厭。但這次,你這個惡毒的小女巫,你該死地差點害死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奧,你清楚的很!」

  「我告訴你!」

  「我的馬鞍!」他憤怒地吼道,鉗制著她的腰,硬將她拉下馬。

  「我沒有碰你的馬鞍。」她輕蔑地道,僵硬地立在他的掌握中。

  「德利知道怎麼綁好馬鞍,歐小姐。而既然你從不否認你的惡作劇!」

  「是我做的,我就會承認!」她反駁。

  「只除了當你明白你即將為你所做的付出代價時!」

  「放開我!」

  「這次不了,歐小姐!」

  她拚命掙扎。「立刻就放開我,不然我會告訴國王--」

  「就算國王要將我吊死在最近的大樹上,也無法阻止我即將做的事!」

  他氣憤不已,一顆心仍因為剛才險些墜馬而撲撲狂跳。這一刻,再沒有力量能夠阻止他。亞力拽著她走向附近的一截樹幹,無視於她的狂亂掙扎,及拚命捶著他的小手,毫不容情地將她按倒在膝蓋上,在她高貴的「法國臀部」上連施重擊。他對她的憤怒尖叫恍若未聞,直到她的貝齒狠狠咬住他的大腿。亞力用力打下去,迫使她哭喊出聲!鬆開了牙關。突然,他清楚地知覺到大腿上柔軟的女體,她豐滿、誘人的曲線,及甜美的氣息。

  亞力一陣驚愕,匆忙放下她,站起來。他威脅地朝她逼近,她則逐步後退,但依舊滿臉的挑釁、倔強。

  亞力指著她,嚴厲地道,「不准再惡作劇,或任何針對我的惡意行為,明白了嗎?」

  她的身軀簌簌顫抖,竭力抗拒著淚水,及撲上前抓出他眼睛的衝動。她的綠眸燃著火焰,凌亂的黑髮顯得出奇的性感。亞力必須提醒自己他一向偏好成熟的女性---像是已經二十一歲的瓊安。

  「你這個禽獸!」黛妮恚恚地喊道。「我什麼都沒有做!」

  「你的「什麼都沒有做』差點殺死了我!」

  她憤怒不已,翡翠色的眸子裡燃著復仇之火。「你錯了!我並沒有罪!既然你如此愚笨,很遺憾你【只是」差點被殺死,而不是真的死掉!噢,麥亞力,你會後悔這一天的!我不是空口威脅你!我會告訴國王你對我的侮辱--」

  「你可以隨你高興告訴艾德華任何事,歐小姐,告訴他我長出惡魔的角及尾巴!事實是,國王授權我可以對你為所欲為,歐小姐。他甚至建議我全權管教你的行為!」

  她震驚不已,綠眸大睜。「你說謊!我知道你在說謊!我是國王的被監護人,你不可能有那個權力-你不配!」

  「噢,你又要開始數落我配不配那一套了,不是嗎?噢,我配不上瓊安,因為她是如此地甜美、可人。似乎國王也同意你的看法。」

  「太好了!瓊安應該匹配某個溫柔、善良的騎士。」

  「依照國王的意思,我應該娶一名潑辣、狂野的小悍婦---」

  「你活該!」

  「這樣說來,你匹配一隻咆哮怒吼、張牙舞爪、掠奪成性的獅子也是活該了,歐小姐?」

  「你在說什麼?」她喊道,「我不明白-」

  「容我點醒你吧,國王建議我應該娶你,歐小姐。」

  「不!」她扭曲地驚喘。

  「是的!」亞力譏誚地笑了,相當享受她的驚惶。「國王認為最好立刻舉行儀式。然而,他也清楚我認為你還太年輕。他建議先立下婚約,那賦予我全權掌管你的產業以及你-我將會成為你的主人。你唯一的監護人!」

  「你!」她喘不過氣來。

  「確實是我!咆哮怒吼、張牙舞爪、掠奪成性的可怕惡棍!」

  看到她驚惶失措的樣子,亞力感到一種野蠻的滿足。他忍不住進一步嘲弄道:「非常誘人的提議,不是嗎?領地對男人是愈多愈好,而且國王保證格利斯敦極為富庶。不過-」他起身,背著她道。「我已經拒絕了國王關於你的慷慨提議,我會娶溫瓊安小姐。」

  他皺起眉頭,聽見身後傳來「咚」的一聲。他迅速轉過頭,驚訝地發現一向挑釁、倔強、任性的女子爵已經昏倒在地上。

  亞力審視著她,不得不承認她已經長成了絕世美女,擁有致命的吸引力。一陣罪惡感湧上來。不管她表現得怎樣任性、倔強,她畢竟才十四歲,自然會害怕。他輕歎出聲,告訴自己必須要更加耐心地對待她。

  但她的反應對他的男性自尊真是一大打擊。和他結婚真有那麼可怕,令她說昏倒就昏倒?亞力聳聳肩,自嘲地微笑,俯身抱起了她。他的食指輕刷過她的面頰。

  「黛妮?」

  過了好一晌後,她動了一下,睜開眼睛。翡翠綠色的眸子裡盛著脆弱、純真及迷惘。等她看清了他,先前的脆弱一掃無遺,直視著他道,「我絕不會嫁給你。」

  亞力笑了。她好得很,依舊奮戰不懈。「很好,」他同樣堅定地道。「我也不會娶你。」

  「但你說--」

  「我只是告訴你國王的提議。我並沒有說我接受了。」

  「那麼--」

  「我愛的是瓊安,而且我會娶她。」

  「噢,」她道,仍然凝視他。她用力吞嚥。「我沒事了。你可以放我下來--拜託。」

  他照做了,但一手依舊攙扶著她,直至確定她能夠自行站立。

  她隨即退離他身邊,高仰著頭,以女王般的威嚴道。「我沒有碰你的馬鞍。」話畢,她轉過身,迅即走向其他人等待之處。

  亞力跟了上去,看見德利在一眨眼間下了馬匹,俯身協助黛妮上馬。

  黛妮並不需要協助。亞力記得她擁有那匹白焉多年,能夠輕易地自行上馬,但她對德利綻開個甜美的笑顏,接受了他的幫助,溫柔地謝過德利。

  德利的臉紅透了,十足是個十五歲的青嫩少年。

  行李車上有備份的馬鞍。亞力親自繫好鞍帶,騎到馬上,對整個隊伍命令道:「出發!」

  大隊的車馬迤邐前行。亞力緩轡而行,仍在想著稍早的事。令他不解的是,歐黛妮爽快地承認了之前的惡作劇,但今天--

  今天,他硬將她拖下馬,像懲罰孩子般地處罰她,但她始終否認馬鞍的事。噢,他不會感到罪惡的。他已經渴望這麼做許久了!

  一路上,她一直和他保持距離。亞力派德利到隊伍前頭斥候,他很快驚慌失措地騎回來。

  「爵爺!」他喊道,臉色蒼白不已。「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驛路,前頭有修士過來,駕著滿載瘟疫屍體的馬車!」

  亞力回過頭,大聲下令。「將車馬拉離驛路,深入樹林裡!」生命真是充滿了諷刺!貴族及騎士很少為了任何事讓道而行,但瘟疫卻足以令他們抱頭鼠竄!

  大隊車馬剛剛離開道路。穿著棕色長袍的修士已經轉過前頭的彎道。他們燃著一爐香,警告路人他們的到來,也掩蓋了屍臭味。

  「老天!」他柔聲低語,看著運屍車經過。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體疊在車上,有的衣著完整,有的衣不蔽體,穿著華貴衣裳的仕紳和農民、工人的屍體狼藉相枕。驀地,他醒悟到他所帶領的行列中有位年輕的女士,匆忙轉過頭。  

  她已經下了馬,站立在他身後,和他一樣怔怔地看著運屍車經過。她的臉色蒼白如雪,綠眸有些渙散。

  他迅速躍下馬,將她擁在懷中。

  她並沒有抗拒他,但也沒有轉過頭,埋在他懷中。他感覺到她的顫抖。

  「別看!」他命令道。這一刻的她顯得如此荏弱。

  這一刻,黛妮似乎忘了他是她的仇敵。這一刻,他為她感到心痛、憐憫,一心想要保護她。

  「別看!」他重複道。

  她搖搖頭。「我目睹過瘟疫,」她道,依舊顫抖不已,但並沒有抗拒他的擁抱。「我看著我的母親死去。」

  她脫離了他的懷抱,跪倒在地,畫了個十字,真誠地為經過的修士及死者祈禱。

  運屍的行列過完後,驛路上好一晌的沉默。陽光依舊晴朗,微風拂過枝葉,鳥兒吱啾鳴叫。

  所有的人開始談話。

  「我們不能呼吸--」一名士兵道。

  「我們不呼吸會死掉。你傻了嗎,白癡?」另一名士兵反駁道。

  「我們必須盡快離開,爵爺!」德利對亞力道。

  「的確,爵爺,」古醫生附和道。  「騎士的盔甲或貴族的絲緞都無法阻止得了黑死病。它出沒無常,唯一的方法是遠遠避開。這或許聽起來殘忍,但我們必須盡快趕到格利斯敦,而後緊閉城門,不讓任何人進入!」

  「我們走吧!」亞力道。「盡快趕到格利斯敦!」

  士兵回到馬上。亞力轉向黛妮,她已經騎在白馬上,準備好出發了。

  剩下的旅途裡,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日暮時分,他們離開了森林地帶,來到一處富庶肥沃的河谷。格利斯敦巍然矗立在小山丘上,有若亞瑟王傳說中的加美洛。他們經過了整齊、富裕的農舍,越過護城河及堅固的城牆。國王數天前已經派信使通知他們的到來,吊橋早就放下來,等著他們。

  國王說的沒錯,亞力想著,格利斯敦確實非常富庶。他看見成群的羊只在遠處起伏的青草地上放牧,城堡建得十分堅固,而且維修得很好。他迫不及待要見識其全貌了。

  格利斯敦女子爵確實是個富有的女繼承人。

  他驀地明白她已騎到他身畔。和他一樣著迷地仰望著這座雄偉的碉堡。

  「你的『英國』父親留給你的真是龐大的產業,歐小姐。」他道。

  她轉向他,抬起下顎。「的確,我相信你覺得它很『誘人』。我很慶幸你深愛著瓊安小姐!」她一夾馬腹,馳入城堡的中城。亞力只能盡快趕上去。

  城堡共有三座塔樓,環著中庭矗立。東塔的門開著,一名銀灰色頭髮的男子早已經等在門口。他迎向前來。「麥爵爺,歐小姐,歡迎!」羅密頓爵士已經管理格利斯敦數十年了。亞力認識他。他忠心耿耿,精明幹練,將格利斯敦治理得欣欣向榮。

  黛妮對羅爵士綻開個嬌美的笑容,令他受寵若驚。「一路上辛苦了,歐小姐。」他關懷地問。

  「一點也不,」黛妮愉悅地道。「格利斯敦實在太棒了!我真懊惱國王沒有早一點要我過來這裡!」

  羅密頓聽得心花怒放。「請進,歐小姐,你可以從容地探索格利斯敦的美。」他轉向麥亞力。「我會很榮幸帶你和女子爵參觀城堡,爵爺。」

  亞力點點頭,吩咐德利安置馬匹後,跟著羅爵士及黛妮走進東塔的大廳。豪華的大廳充分顯示了格利斯敦的財力。四面牆上掛著厚重的幃幔,展示著刀、劍、長矛、釘槌等武器。青石壁爐的兩側立著兩副盔甲,前方鋪著毛皮地毯。光滑、厚實的橡木椅環繞雕刻著精美圖案的長桌上置著一壺酒。羅爵士倒了杯酒給亞力。他微笑接過,對在格利斯敦看到的一切滿意極了。

  「很不錯的大廳。」亞力評論道。

  「謝謝你的稱讚,爵爺。我們現在到主臥房吧!」羅爵士微笑道,帶頭走上迴旋梯,來到二樓。他打開門,邀請兩人入內。

  主臥室裡的壁爐和大廳的一樣,以青石雕成。壁爐裡燃著熊熊火焰,驅走了城堡裡常有的寒意。壁爐前擺著四柱幃幔床,床前鋪著毛皮地毯,環以織錦座椅。窗邊另外有一組座椅,充足的光線流瀉進來。一扇門通往盥洗室,大理石洗手檯上置著一壺水。

  「非常棒的房間,羅爵士。」亞力再次讚賞道。

  「的確,請上樓吧,爵爺。主臥室上面的套房據說是威廉大帝住過的,我相信你會覺得它很舒適。」

  羅爵士先一步離開了,但亞力停下腳步,打量著壁爐上的雕刻。

  「抱歉,爵爺,但這是『我的」房間,」黨妮強調道。「羅爵士等著帶你到【你的』房間。」

  亞力挑了挑眉。在修士及運屍車經過時,她或許有片刻忘了他是她的仇敵,但現在可不。她的綠眸燃著火焰,顯然迫不及待要擺脫他。她很高興格利斯敦的富庶,並刻意強調這一切是屬於「她的」--而非他。

  他強抑下再次將她按在膝蓋上責打的衝動,嘲弄地行了個紳士禮。「我很榮幸留你一個人獨處,歐小姐。」

  他轉身跟上羅爵士的腳步。但她突然喚住了他。

  「我沒有碰你的馬鞍,麥亞力。」

  他轉回身,挑了挑眉。

  「我沒有在馬鞍上動手腳,」她重複道,綠眸裡有著傷害及惱怒。她的姿態高傲如女王,艷光四射。「我已經明白地告訴你了,」她堅定地道。「我想你欠我一個道歉。」

  他好一晌沒有回答,懾於她激烈的語氣。

但他並沒有被動搖。他雙臂抱胸,打量著她。「我並沒有聽到你為了胡椒及蜂蜜的事向我道歉。」「我沒有碰你的馬鞍。」她再次道。「羅爵士等著我。」他道,轉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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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5 18:19:0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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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待過的房間果然不同凡響,幾乎和主臥室一樣豪華舒適。當晚,亞力睡得好極了。次日天亮後,亞力對城堡的配置有了更進一步的瞭解。黛妮的侍女及家庭教師住在南塔,騎士及士兵則住在北塔。

  他和罹爵士在大大廳待了數個小時,核對格利斯敦的賬簿,發現這裡確實是個自給自足的加美洛。羅爵士親自訓練駐守城堡的士兵,週遭的晨地從不曾有過饑荒,各行各業蓬勃發展,鐵匠、錒匠、石匠、木匠、裁縫等應有盡有。格利斯敦生產的羊毛是全英國最好的,和弗萊明人的交易帶來了豐富的收入。

  亞力盛讚罹爵士對格利斯敦的貢獻,表示國王一定會很高興他的成就。

  「我衷心喜悅已故歐爵爺的女兒能夠來到這裡。歐洛勃是個偉大的騎士,很高興看到他的血脈能夠延續。」

  亞力衷心附和歐洛勃是名偉大的騎士。

  羅爵士建議次日到森林裎狩獵。森林裡獵物豐富,而城堡裡又多了不少人要餵飽。羅爵士受托管理格南伍森林。故世的老伯爵並沒有繼承人,而且國王尚未選定繼承他頭銜及領地的人選。「鹿及野豬到處都是!雉雞、山雞等禽鳥更是唾手可得!城堡裡養了上好的獵鷹,麥爵爺,你可以盡一日之興。」

  「我期待著明日的狩獵。」亞力附和道,托辭離開了羅爵士。他出了東塔,在城堡裡到處走走瞧瞧。

  中庭裡熱鬧得很。一名裸足的女孩趕著鵝群走過,一名木匠坐在草屋前製作木桶。亞力走過金匠店,看見他正在做一隻手環。手環細膩的花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看看這件漂亮的飾品吧,爵爺,」金匠在他走過時喊道。「戴在你的女士身上一定出色極了。」

  「嗯,非常細膩的手工。」亞力附和道。「你什麼時候可以做好?」

  「你什麼時候要?」

  亞力笑了。「盡快。我打算在安頓好女子爵後,騎馬去找我的女士。我急於帶她到格利斯敦,避開可怕的瘟疫。」

  「手環可以在今天傍晚做好。」金匠承諾道。

  亞力直截了當地付錢,並沒有殺價。這裡的工錢比倫敦便宜多了。他知道瓊安會喜歡這只鐲子,並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她一定會喜歡富庶的格利斯敦,及這裡親切、和善的人們。

  他已經遵照國王的命令,安全地護送女子爵到格利斯敦。如果他抄捷徑趕回溫徹斯特,或許還可以攔截到瓊安,說服她跟他到格利斯敦。瓦德立伯爵應該會諒解他擅自帶走瓊安。自從看到修士及運屍車後,亞力一直感到焦慮不安,而他想要瓊安安安全全地待在他的視野內。

  明天他會跟著羅爵士去狩獵,確定黛妮安頓好後,後天天一亮就出發。

  下定決心後,亞力感覺輕鬆了許多。他走到訓練士兵的庭院,並不驚訝看見黛妮和數名士兵做著競技賽的訓練。她騎在白馬上,艱辛地握著沉重的長矛。

  「你做得好極了,小姐。但它很快就會對你太過沉重。」他的侍從德利焦慮地喊道。「趕快放下吧!」

  德利衝上前,接過她手上沉重的長矛。黛妮對圍在牝馬旁的士兵綻開個甜美的笑靨,柔聲說了些什麼。士兵大聲為女子爵喝采,她突然抬起頭,彷彿知覺到他的到來,挑釁地抬起下顎。她下了馬,將韁繩交給德利,朝東塔走去,當作不曾看到他一樣。

  老天,她可真會激怒他!

  亞力跟在她後面,一路吹著口哨。

  進到大廳後,她突然轉身。「怎麼了,爵爺?你認為我不該奢望贏得格利斯敦士兵的忠心嗎?」

  「相反地,你做得好極了--完美的女主人。」

  她似乎並不驚訝,但仍心懷戒意。「噢,我是完美的女主人?這是你道歉的方式嗎?」

  他搖搖頭。「不,歐小姐。我所做的完全是你應得的--不多不少。」

  「真的嗎?或許你可以大發善心告訴我,爵爺,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格利斯敦?」

  「事實上,我計劃後天天二兄就走,女子爵,」她美麗的面容掠過驚訝及喜悅之色。亞力很快地附加道:「我決定了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回去接瓊安。我會帶她來格利斯敦居住,直到國王解除我看顧他的法國被監護人的責任,」他疲憊地道。「我希望你不要連這一點都要和我抗爭,歐小姐。」

  「我喜愛瓊安,」黛妮慎重地道。「她在格利斯敦永遠是受歡迎的。」她轉身離去,上樓回她的房間。

  當晚他們和羅爵士、珍綺、美娜一起用餐時,盡可能地相敬如賓。黛妮風趣迷人,她告訴羅爵士她會參加明天的狩獵。然而不久後她就託言疲倦,告退離席。臨走時,她的綠眸表明了是亞力的在場令她疲累的。

  亞力和羅爵士下了盤棋,最後不分勝負。他上樓回自己的房間時,正好碰到美娜由黛妮的房間走出來。美娜的身材嬌小,黑髮黑眸,頗具姿色。她有些焦慮地喊住了他。「爵爺!」

  「有事嗎?」亞力微笑地止步。

  「我-」她擋住他的路,預言又止。「拜託,爵爺,不要生小姐的氣,」她憂慮地道。「她年輕、嬌弱、從小失去了父母。她在法國長大,目睹英軍對法國造成的傷害。我懇求你,她並無意-」

  「她對我說的每句話都是有意的,而且她就像我們要狩獵的野豬一樣嬌弱。她知道觸怒我的下場,卻一再明知故犯。失陪了,美娜小姐,我真的累了。」他舉步要越過她。

  「爵爺!」她再次攔住他。她的雙峰劇烈起伏,似乎內心正激烈掙扎。「我--我真的希望你不要這麼生氣。如果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女子爵必須學會跟我和平相處,就這樣。」他道。「晚安了,美娜。」他堅決地越過她,上到三樓。他感覺到美娜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很肯定她有些話沒有說出口。

  次日清晨,亞力下到中庭時,黛妮已經騎在白馬上,羅爵士、德利及數名城堡的守衛也已準備出發。一隻獵鷹停在她的臂上,她輕撫著它的羽毛,柔聲低語。在羅爵士面前,她禮貌地和他打招呼。

  一行人騎出城堡,往森林而去。這是個晴朗的一天。不多久,他們到了一處禽鳥豐盛的水塘。一隻雉雞驚飛而起。黛妮放飛了獵鷹,他們看著那只雄偉的鳥兒振翅高飛,迅速撲殺了雉雞。

  狩獵的成果很豐碩。他們離開森林,來到一處空曠的原野。黛妮一夾馬腹,催策白馬全速奔馳,將所有人甩在後面。她很快地越過原野,騎進一簇林木間。突然,她驚惶的尖叫聲傳來。亞力一慌,匆忙追上去,一顆心狂跳不已。

  黛妮倒在地上,她漂亮的白馬也摔倒在一旁。亞力跳下馬,蹲在黛妮身邊,小心地碰觸她,深怕她受了重傷。但她已經坐起來,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在碰她,一逕盯著倒伏在地上的白馬--

  「它將你摔下馬?」亞力問。

  她用力搖頭。「亞力--它只是嚇壞了。老天!瞧,那邊!」

  他望向她指的方向。前方的樹下吊著一具浮腫不堪、死狀極慘的屍體。烏鴉啄出他的眼睛。顯然這位林中的老隱士受不了疫病發作時的痛苦,自己吊死在樹下。這幅可怕的景象嚇著了白馬,它踣倒在地,將黛妮摔飛出去。

  「老天!」他低語,畫了個十字,站起來。「他已經死了,黛妮--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我知道。」她的臉色灰白,由著他攙扶起來。

  「你受傷了嗎?」

  她搖搖頭。他托起她的下顎,迫使她別開視線,不看那具屍體。

  「你確定?」

  「我確定。」

  羅爵士趕了過來。他也看到了那具屍體,迅速畫了個十字。「我們必須將他弄下來。幸好你平安無事,歐小姐,但你的馬匹--我們必須讓它解脫。」

  「什麼?不,噢,不!」她激動地道,扭脫亞力的懷抱,跪在她的愛馬旁邊。亞力歎了一口氣,跟著蹲下,一截尖銳的樹枝刺入白馬的右前腳。

  德利也趕來了。「噢,歐小姐,我們必須讓它解脫,它再也無法站立了。」

  淚水刺痛了黛妮的眼眶。她拚命眨去,望著亞力的綠眸裡不再挑釁,而是無功的懇求。「拜託,亞力,你不能幫它嗎?」

  「黛妮--」

  「不,你不能殺死它!」她扯住他的衣襟。「拜託,不要!幫助我,亞力,不要讓他們殺死『星兒」!」

  她深愛她的馬匹,但他也明白她正極力不看那名死者。她經歷過可怕的瘟疫,而他明白她不只是在為她的馬匹而戰,也為了擊退足以吞噬人心的恐慌。

  他重重歎了口氣,看了看馬匹,而後是她--就是不看那具屍體。「我可以試著給它做個固定的支架,有一種藥草可以敷在它的傷口,但你必須每天換藥數次!每天--即使這樣,它仍有可能捱不過去。」

  「但至少它仍有機會-」黛妮的唇顫抖。「拜託!」

  亞力點點頭,望向週遭的人。他們看著他的樣子彷彿認為他頭腦有問題。

  「別盯著我看,德利。」他沒好氣地道。「我們有事要做!我們必須做個擔架。」

  「做擔架給一匹馬?」德利無法置信地道。

  「沒錯!」亞力堅定地道。他轉向黛妮。「黛妮,我要你遠離這裡,直到我們處理好屍體。」

  「我經歷過瘟疫,並活了下來。」她柔聲道。但迎上他的視線後,她決定現在的情況最好乖乖聽話。一名士兵同樣經歷過瘟疫,最後由他放下樹上的屍體,加以埋葬。

  但是將「星兒」運回城堡就沒有這麼簡單了。他們做了擔架,花了整個下午的時間,才將它運回到城堡的馬廄,而且每名士兵均已滿頭大汗。亞力用橡木固定「星兒」受傷的腿,教黛妮怎樣調製敷在傷口的藥汁。

  「記住,你必須每天換藥三至四次。」他鄭重警告。「只要疏忽一次,傷口就可能發膿,明白嗎?」

  她綠眸睜大,臉龐蒼白,用力點頭。

  安頓好「星兒」後,天色已經全黑了。亞力的身上全是泥巴,疲憊不堪。羅爵士吩咐人準備熱水,為他斟了杯酒。

  「可憐的女子爵,」羅爵士搖搖頭。「她目睹了如此多的死亡,恐怕還會更多。我希望她的牝馬能夠活下去,不過我真的從沒有看過這種事。」

  亞力揮揮手。「她的馬還是有機會。我從不曾看過黛妮這麼--激動。」

  「是的,她很愛她的馬匹,」羅爵士道。「『星兒】是法國國王送給她的禮物。」

  亞力嘴裡的酒似乎突然變酸了。他放下酒杯站起來,提醒自己明天一早他就要趕回去接瓊安,歐黛妮很快就不是他的責任了。

  「我明天一早要回溫徹斯特,處理一些私事,羅爵士,但我會盡快趕回來。」

  「你不在的期間,我會好好照顧歐小姐,爵爺。」

  「謝了,羅爵士。能夠請你為溫瓊安小姐安排一間客房嗎?她會跟我回來格利斯敦。」

  「溫小姐?」羅爵士顯得驚訝。

  「有什麼不對嗎?」

  「噢,沒有,爵爺,只是--」

  「只是怎樣?」

  羅爵士清了清喉嚨。「嗯,在你和女子爵抵達之前,國王已經先派了信使過來,爵爺。國王寫道-」

  「寫了什麼?」

  羅爵士顯得不安極了。「國王在信裡提到你和女子爵最好在離開格利斯敦前,先訂下婚約。」

  亞力沉默了一晌。「國王有時候也會錯的。」他堅定地道。

  「陛下要我帶你認識格利斯敦的富庶,爵爺。如果我失職了--」

  「你沒有失職!」門口傳來黛妮清朗的語音。兩名男子驚訝地轉過頭。黛妮大步走進來,輪流望向兩人。「羅爵士,請你不要再逼迫麥家族長了。他對自己的人生另有計劃,不是嗎,爵爺?」

  「但國王的命令--」羅爵士結巴道。

  「我一向恪遵國王的命令,」亞力平平地道。「但正如女子爵所說的,我對自己的人生另有計劃。晚安了,兩位。」

  他深深行了個禮後,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僕人已經準備好熱騰騰的洗澡水。亞力浸在木桶裡,讓熱水舒緩全身緊繃的肌肉。愉悅地閉上了眼睛。

  一晌後,他睜開眼睛,感覺到自己已不再獨處。他望向門口。黛妮娉娉婷婷地立在那裡。

  「又怎麼了?」他呻吟出聲,拿起一旁的浴巾,裹住自己。他閉上眼睛,揉了揉額頭,突然間感到頭痛欲裂。他最不需要的是黛妮在他洗澡時闖進來,令他驚恐不已的,他感覺到自己的身軀對她的女性特質起了反應。

  「我是來謝謝你的。」她平靜地道。

  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往後靠著木桶,整個身子浸入水下,審視著她。「噢?」

  「為了我的馬匹。」

  他抬起一手。「我們看過太多死亡了。如果你的馬能夠活下來,我會很高興。但我無法保證它會。」

  「至少它有機會。」

  「是的。」

  她潤了潤唇。「我欠你一個人情。」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或許你可以考慮日後偶爾聽從我的話,」他的語氣不像往常的譏誚。他的女子爵有她的榮譽感,而他喜歡她這一點。「好好照顧她。」他道。

  「你明天早上要回去接瓊安?」

  「是的。」

  她綻開個甜美的笑容!過去她只為其他人展露的笑靨。「祝你一路順風,亞力。我期盼著瓊安的到來。」

  他點點頭。「瓊安很喜歡你。」

  她顯得有些困窘,最後她道:「晚安,亞力,願上帝與你同在。再次謝謝你。」

  「晚安,黛妮。」他柔聲道。

  她轉身離開了。一晌後,亞力唇角緩緩浮上個笑靨。他發現自己還滿喜歡這位性烈如火的女郎。

  或許,他們之間終究可以和平相處。

  坦白說,黛妮滿喜歡在格利斯敦平靜的生活。羅爵士親切和藹,對她呵護得無微不至。美娜、珍綺及古醫生也喜歡這裡。古醫生已開始為堡內的人看病。

  亞力離開兩天後,黛妮到馬廄探望「星兒」,發現美娜也在。「星兒」復原得極快。「麥家族長真是厲害,」美娜喃喃道。「你應該和他和解的。」

  黨妮聳了聳肩。她確實很感激他救了她的馬匹。

  「他是一名很有權勢的騎士,小姐。激怒他是不智的,國王寵信他。」

  「美娜,」黛妮譏誚地說,愛撫「星兒」的鼻端。「過去是你一直提醒我英國人--像麥亞力那種人--是我們的敵人!」

  美娜點點頭。「是的,但--」

  「你一點也不知道他做了多過分的事!」黛妮柔聲道,回想那天被他按在膝蓋上責打的痛苦羞辱。「我很感激他為【星兒」所做的一切,但他畢竟還是敵人,」嘴裡這麼說,黛妮心中卻有一絲罪惡感。當他不對她發怒時,麥亞力事實上是極迷人的。然而她在母親臨終時許下了誓言,英國人永遠是她的敵人。「我會反抗他到底。」她柔聲附加。

  「我聽說國王有意讓你們結婚,黛妮。」美娜遲疑地道。

  「不會有婚約的。」黛妮堅定地道。

  「黛妮,它事實上並沒有那麼糟。麥亞力年輕英俊、精力充沛。」

  黛妮直視著美娜。「不會有婚約-他允諾了我。我終有一天會回到艾文城,如果我想要結婚,對象也會是一名法國貴族。」

  「黛妮,你是英國國王的被監護人,國王不會容許任何人違逆他的意思!你應該試著和麥亞力好好相處。」

  「好好相處?」黛妮的脾氣發作了。「他自己不小心沒有繫好馬鞍,卻莫名其妙地怪到我頭上!」

  「黛妮,他不是不小心-」美娜脹紅了臉龐。「是我做的。我鬆掉他的馬鞍,因為我想要傷害英國人。」

  黛妮目瞪口呆地望著美娜。「美娜--」

  「我很抱歉。噢,你必須告訴他實情,」美娜道,用力吞嚥。「我很抱歉,黛妮,我深愛著你!我不想要你因為我被責備--」

  「美娜,你有痛恨英國人的好理由!畢竟,英國人摧毀了你的家園,害得你一無所有!我瞭解你的感受,」黛妮頓了一下。「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突然改變了觀點,為什麼突然告訴我真相?」

  「我不該傷害他。」美娜嚴肅地道。「到格利斯敦的路上,我一直觀察他。他憑藉著智慧及勇氣.贏得了國王的敬重。他富有騎士風度--」

  「哼!」黛妮嗤之以鼻。真正的騎士會把淑女按在膝蓋上責打嗎?當然,她不能告訴任何人這件事。那太過丟臉了!黛妮正要反駁麥亞力是個無禮的大老粗,德利已氣喘吁吁地衝進馬廄。

  「歐小姐。瓊安小姐剛剛帶著她的護衛抵達!」

  黛妮困惑地挑眉。「但亞力剛剛去接她--」

  「瓊安小姐和我們一樣走驛路過來,但爵爺穿過森林,抄捷徑回溫徹斯特。恐怕他們是在路上錯過了。總之,瓊安小姐已經到了,急著要見你。羅爵士正在大廳款待她。」

  黛妮匆忙離開馬廄,回到東塔大廳。瓊安和羅爵士坐在爐火前聊天。看見黛妮,她微笑著起身,兩人擁抱一下。黛妮注意到瓊安的體溫偏高。

  「你還好吧,瓊安?」黛妮擔心地問。

  瓊安聳聳肩。「我的喉嚨有點痛--大概是因為疲累吧!先是忙著幫王后收拾行李,跟著又急著趕來格利斯敦。你還好嗎,黛妮。你會介意我在這裡嗎?」

  「我很高興你來了!」

  羅爵士清了清喉嚨。「我去忙我的事,讓你們兩位女士好好聊吧!」他行了個禮後離開了。

  「羅爵士真是親切、體貼。」瓊安道。

  「我也很喜歡他,」黛妮附和道。「噢,瓊安。我好高興看到你!」

  「我知道你和我那個壞脾氣的騎士有多麼不好相處。」瓊安微笑道。

  「有你在的時候,他還比較像個人類。」黛妮皺了皺鼻子道。

  瓊安的神色變得凝重。「國王想要你和亞力結婚。我不想傷害你,黛妮。你真的不介意我和亞力在一起?」

  「老天,不!當你們交換誓言時,我會是第一個歡呼的人!你心愛的人是我的肉中刺!」

  「噢,黛妮。亞力沒有那麼糟!」

  「你愛他,自然會看不清楚,」她揶揄道。「當然,他也愛你。」

  瓊安沒有回答。

  「瓊安,他確實造成了艾文城的陷落,因此我很難喜歡他。對我來說,他就像傳說中的毒龍!」

  瓊安笑了。「沒那麼糟吧,噢,黛妮,我希望你能瞭解!當他看著我、碰觸我時--抱歉,我亂說一通,別在意。我真希望他在這裡!我渴望見到他。總之--黛妮!你看起來氣色好得很,格利斯敦適合你。」

  「我確實喜歡這裡,它幾乎就和我的家鄉艾文城一樣好。」

  「現在這裡也是你的家了。」

  「的確,我父親的家。格利斯敦就像我聽聞的父親一樣地好及溫暖。我一定會喜歡住在這裡的。」

  「的確,我只是遺憾我和亞力彼此錯過了。他為了我回到危險的溫徹斯特!黛妮,每個人都在逃離那裡;每天都有無數的人倒下!」

  「我知道,」黛妮道,想起修士、運屍車及樹林裡的那位隱士。「幸好格利斯敦沒有人染病。  」

  「幸好,」瓊安道。「黛妮,你能帶我到我的房間嗎?這幾天實在忙壞了,我感到很疲累。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要休息一下,晚餐時再下來。」

  「當然不!」黛妮召來了僕人。他回報羅爵士已經吩咐在南塔準備好了房間。黛妮點點頭,堅持親自送瓊安過去。然而她們才走出幾步,瓊安突然軟癱在她身上。

  「噢,黛妮!我疲累得甚至無法站立!」

  「西姆,帶她到我的房間--它比較近。」黛妮及時扶住瓊安,命令留在一旁待命的僕人。幸好西姆夠強壯。他扶瓊安上到二樓,躺在黛妮的床上。黛妮命令他去拿乾淨的水及布,並找古醫生過來。西姆依言離去。

  黛妮坐在床邊,碰觸瓊安的額頭。她的熱度高得嚇人!

  西姆端著水回來。他愣在門口,大睜的眼睛裡寫滿了恐慌。

  「快把水端過來!」黛妮道。

  「老天,我碰了她!」西姆呻吟道。

  瞧見西姆一逕呆立在原地,黛妮走過去,奪過他手上的水及布。她坐回瓊安床邊,將布打濕,擦拭瓊安的額頭及手臂。她瞭解西姆驚恐的原因。

  他們原以為格利斯敦很安全,但瘟疫已經襲來。

  古醫生來了,神色凝重地為瓊安看診。

  「黑死病?」黛妮低聲問。

  「是的,小姐,我很抱歉。我會盡我所能,但正如你所知道的,我能夠做的很少--」他遲疑了一下,清了清喉嚨。「不是瓊安小姐將疫病帶來的。你的法國廚子稍早發病了,他在數分鐘前去世。」

  「老天!」黛妮低語,畫了個十字。

  「城堡裡的人陷入了恐慌。瘟疫來勢洶洶,毫不容情!黛妮,堡裡已有許多人倒下。我必須照顧他們。瓊安小姐恐怕要靠你照顧了。」

  「我不會離開她的!我會留在她身邊,盡可能幫助她。」黛妮堅定地道。

  瓊安的病況迅速惡化。黛妮寸步不離她身邊,驚恐地聽著古醫生轉達城堡裡的疫情。一名小廝在經過中庭時突然倒下,l個小時後,他就死去了。農夫、工匠、僕人、士兵接連倒下。

  入夜後,已經有三個人死去。

  古醫生告訴她未來數天會更糟。他和黛妮一樣目睹艾文城被瘟疫襲擊,並存活下來。「有時候死亡是迅即的,通常發病的人會在二到五天內去世。我們只能向上帝祈禱我們的人有足夠的意志、信心及力量對抗疫病。」

  但次日清晨,羅爵士和美娜也倒下了。

  城堡裡陷入了恐慌性的瘋狂,黛妮甚至使喚不動僕人。她親自到廚房取水,震驚地發現女僕衣衫不整,和小廝跳著舞。一名叫史恩的年輕小廝看到她時愣了一下!但也只有一下。

  「我們完蛋了,小姐!盡情享樂吧,死神來了!」

  「死神會過去的!」她喊道。「我經歷過瘟疫,有些人會活下來。我需要有人幫忙我照顧病人--」

  廚房的女僕摩莉衣襟敞開,裸露出乳房,格格地笑道:「有些人會死,有些人活下來,小姐,」她啜泣道。「水泡!我起水泡了!上帝!」

  「只要你停止表現得像個瘋子,古醫生會幫你點破水泡!」黛妮喊道,想起古醫生說過的話--擁有信心及意志力的人會存活下來。羅爵士已經倒下,而她是女子爵,她必須想辦法讓他們回復理智。

  摩莉又哭又笑。她週遭的人已經陷入了歇斯底里。農夫不下田,士兵也不再駐守崗位,大清早,廚房裡已滿是酒臭味。許多人喝得爛醉,倒在發病的人當中。其他人狂歡跳舞,彷彿可以藉此遺忘一切。

  史恩撲向半裸的摩莉,摩莉輿奮地尖叫。廚房的工作桌上堆著腐敗的肉類及枯萎的蔬菜。挫折的淚水湧上了黛妮的眼眶。如果麥亞力在這裡,他們絕對不敢如此放肆!

  黛妮瞥見一旁的鐵鍋。她躍到工作桌上,抓起鐵鍋,重重朝史恩頭上敲下去。他倒在地上。揉了揉額頭,茫然地望著她,敲擊聲在廚房裡迴盪,令那些瘋狂的狂歡者停了下來。

  「你們可以隨你們高興表現得像個傻子,放棄希望,但我絕不會坐視我的朋友死去!」黛妮喊道。「摩莉,回床上躺著!史恩,如果你這麼愛撫摸她,就幫忙照顧她。用濕布為她擦拭身子,降低她的溫度。你們現在就開始清理廚房!生病的人,我們為他們祈禱,沒病的人則必須幫忙。現在,開始動起來!」

  黛妮跳下桌子。走到水井取水。當地再次回到廚房時,她看見一些僕人不情願地決定服從她,。「古醫生會盡快過來看你們。」黛妮道。

  「醫生無法治療黑死病!」史恩哀傷地道。

  她猛轉過身。「那麼神父會過來,盡快送你去天堂或地獄!老天,你不能至少為生命面戰嗎?」她咄咄問道。

  茫然的目光回望著她。黛妮疲憊地走開,知道自己已無能為力。

  在珍綺及少數幾名侯人的協助下,黛妮和古醫生奔波於病床之間,盡力幫助患者。黛妮召集鎮上還能站立的理髮匠,刺破患者的水泡。她則不斷用溫布擦拭病人的身體、設法讓他們降溫。

  到了第五個晚上,城裡的死亡人數巳突破五十。奇跡般地,有些人已開始復原。

  瓊安依舊在呼吸,為生命而戰。黛妮衷心祈禱她能夠捱過去,她有的是信心及意志力。黛妮一直守在她的床邊,盡可能地為她的身軀降溫。

  在黑死病襲擊格利斯敦的第六天,黛妮已經累得幾乎無法動彈。她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顧病人。黛妮跪在瓊安床邊,十指和她交握。她合上眼睛,顯然打了個盹。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房間裡多了個人。

麥亞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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