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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王爺你犯規(見觀發財 卷二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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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14: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二章  囚心

  身邊的人全換了,曉陽、曉初她們被降爲二等丫頭,不得近身服侍,但她可以站在門口看著她們掃雪的背影,很好,她們沒事。

  打開窗,不過一夜新雪,整個世界就成了純白體驗,真美,台灣的冬天除了高山以外是不下雪的。

  她想過,學冬季戀歌的男女主角,在雪地裏玩耍搞搞浪漫,但……這種事,一個人做不來。

  阿觀趴在窗邊,看著天空,沒有表情的臉上淡淡的塗抹著一層哀傷。

  「主子,用膳了。」這是新來的婢女,叫做憐歡。

  她搖頭,不餓。

  「王爺說,如果主子不用膳,曉陽姊姊……」

  要挨板子?知道了,她走到桌邊,拿起碗筷,把米粒一口一口撥進嘴裏、咽下,直到碗見底,她拿起碗,對著憐歡搖一搖,放下。

  憐歡看著一口都沒動的菜肴,歎了口氣,無奈地將飯菜撤下。

  她又想窩回窗邊看著漫天飛雪,身子有些累,才剛剛睡醒的,卻又覺得累,好像才跑完馬拉松,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高聲呐喊:好累、好累、好累……

  憐歡進門,低聲道:「王妃,宛心姑娘來了。」

  阿觀點頭,宛心姑娘來了,她得「善待」,否則這個沒有人性的時代,會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行刑,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

  憐歡將何宛心請進屋子,何宛心的丫頭槿香熱絡地拉起憐歡一起到外頭守著,門關起,屋裏剩下兩個人。

  阿觀看著何宛心,濃眉大眼,活脫脫一個小燕子似的人物,很可愛、很討喜,難怪齊穆韌爲她系心,換了她有這種青梅竹馬,也不會舍得她受委屈。

  「民女拜見王妃。」說著,她盈盈一拜。

  阿觀笑開,身段放這麽低,她身邊的丫頭可是高調得很,又是罵人眉高眼低,又是等她們家主子坐正位置,大夥兒走著瞧。

  唉,那個槿香是個傻的,哪裡需要等什麽進門,她主子現在的身分早就高貴得很。

  「何姑娘請起。」阿觀應酬著,沒忘記在臉上挂起微笑,人人都說笑容是天下最好的語言,但她的笑容純粹站著敷衍。

  何宛心將一個包袱送到桌面上,說道:「王妃,這是宛心親手爲您裁製的,希望您喜歡。」

  她打開包袱,眉角眼梢都透露出想與阿觀交好的熱情。

  阿觀想,齊穆韌說得對,她真是不懂得體諒別人,人家姑娘舊傷未癒,就急急忙忙親手裁衣裳送禮,她卻招待人家一碗閉門羹。

  葉茹觀,你這麽不懂得憐香惜玉,難怪要挨罰。

  「謝謝何姑娘,我很喜歡。」她沒看衣裳一眼,臉上的笑淡淡的,視線卻穿過她,停留在她身後的某個焦點。

  何宛心見阿觀遲遲不請她坐下,她考慮半晌,還是決定坐下,有些話,早說比晚說得好。

  她坐到阿觀身邊,開口:「王妃,想來王爺已經告訴你,我與他之間的關系。」

  「是。」

  「那王爺一定沒有告訴你,此次在戰場上,王爺遭遇多少次危險,而那些危險是二皇子和葉定華聯手製造的,當時若不是我從草叢裡跳出來,推了王爺一把,那箭必定射進王爺心窩。」

  她漂亮的眼睛直視阿觀,阿觀卻視若無睹,轉開頭,望向窗外。

  未必吧,她一個不懂武功的女人,又是躲在草叢後頭,動作會比一群圍在齊穆韌身邊、武功高強的男人快?她能推開他,齊文、齊古就推不開?

  說不定,射箭之人根本是與她約定好了的,那是一個讓齊穆韌對她舊情複燃的爛陰謀。

  何必呢?她只要出現,齊穆韌就會朝她飛奔了呀。

  想著想著,阿觀突然想笑,一個舊情人多年偶遇的溫馨浪漫畫面,竟讓她想成陰謀論,活生生把偶像劇變成恐怖片,她真是沒救了。

  環境啊,影響一個人太深,現在什麽事丟進她腦子裏,她都會想盡辦法尋找幕後黑手。

  見阿觀不語,何宛心微蹙起兩道黑眉,繼續往下說:「我明白,王妃比我早進王府,我無心與王妃爭些什麽,我只想待在王爺身邊,服侍他、照顧他,像過去我們在一起時那樣。」

  她以爲阿觀會嫉妒、會氣得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不要臉,可是阿觀沒有,她只是笑著,一貫地淡然淺笑。

  「我並不想破壞王妃和王爺的感情,你不必防我,我只求王妃給我一席之地容身,盡管王爺說過絕不委屈我,但宛心願意伺候王妃,以王妃爲長。」

  這麽委曲求全?

  阿觀承認自己弄錯了,她才不是小燕子,小燕子不是可以爲男人而低聲下氣的女子。

  不過,她的話讓阿觀反省起自己,那時,她跑到柳氏面前表達真心,說自己絕對不搶人家老公,對這個王妃頭銜不感興趣,才多久啊就有女人跑到自己跟前表真心。

  這算不算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阿觀輕輕地吐氣,齊穆韌不願意委屈何宛心,便來委屈她?可惜,她才是小燕子一般的人物,她受不得委屈的呀,即便是爲了愛情。

  見王妃始終不回話,宛心有些心急,她沒想過王妃是個深沈難對付的,咬牙,她加重口氣。

  「我與王爺之間的感情,是任誰也取代不了的,即便走過千山萬水,度過重重危難,我還是會回到王爺身邊,與他共度一生一世,還請王妃高擡貴手,因爲在感情裡,我們只看得見彼此。」

  她的話讓阿觀發笑,犀利人妻裡的小三是怎麽說的?她說:在愛情的世界裏,不被愛的那個才是第三者。

  阿觀終於明白,她不是來與自己交好套關係的,她是來宣示主權的,先是求分她一塊地,再提及兩人感情,最後用一生一世做結語,提醒她,在感情的世界裡,她只是個第三者。

  何必繞那麽大一個彎兒,知不知道葉茹觀最厲害的是什麽?

  是簽馬關條約啊,割地賠款、讓出所有權,如果不夠,她還可以廣開通商口,大量買進鴉片,反正她和清末的朝廷,都是十二生向中屬老虎的,只不過是一捅就破的紙老虎。

  不管打仗或下棋都是相同道理,你一手、我一手,這才打得起來,可何宛心下了一顆又一顆的白子,對方手裡的黑子卻始終不落盤底,那麽便是她在棋盤上布滿白子又如何?怎麽也稱不上一個勝利。

  何宛心氣悶,分明說話的是自己、咄咄逼人的也是自己,卻軟軟地像是一拳拳都打在棉花裏,怒瞪阿觀一眼,她口氣緊了,說道:「今日宛心之言,還望主妃成全。」

  阿觀終於做出反應,她歎口氣,輕聲說道:「何姑娘不必庸人自擾,既然王爺眼底只看得見姑娘,自然不會委屈姑娘,會讓姑娘心想事成的。」

  話說完,她又窩回窗邊的長榻,靠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雪白世界。

  聽說堆雪人不是一鏟子一鏟子給堆出來的,是要像滾球那樣,把雪一圈圈給裹在外圈,雪越裹越厚方能成形。

  她也想把自己給裹起來,密密實實地裏緊,裏進一個安全、黑暗的世界裏她又想起媽媽的紙箱屋,那裏黑暗,卻安全。

  何宛心見王妃不再理她,挫敗地離開清風苑,濃眉鎖緊,這個葉茹觀比她知道的更難對付。

  門開、門闔,阿觀知道何宛心已經離開。

  籲口氣,好累,她從沒有這樣疲憊過,環起自己的手臂,她縮在軟榻裏,把自己時成一顆小圓球,就這樣滾啊滾、滾啊滾,她會不會變成一個小雪人?

  閉上眼睛,她要睡了,是啊,睡一覺吧,好好的、熟熟的睡上一覺,等再度醒來,情況一定會變得更好。

  入睡前,她腦子裡出現的最後一幕,是郝思嘉穿著綠色窗簾布做出來的禮服去見白瑞德,只不過郝思嘉的臉變成自己的,而她,帶著滿臉虛張聲勢的笑,以爲可以過關斬將,卻沒想到用盡所有武器,在對方眼底她依然是弱雞。

  凝睇著阿觀縮成球團的身子,齊穆韌輕歎,他該拿她怎麽辦?

  千百年後的女性有這麽多的原則和堅持,讓他無所適從。他知道自己壓迫得了她一時,壓不了她一世,知道她面服心不服,更知道越是逼迫,她的心離他越遠。

  他痛恨她的合作乖巧,言不由衷,痛恨她一句句點頭對他說好。

  可是,他無法不強迫她。

  對宛心,他已經虧欠太多,若不是自己,她不會失去家庭父親,她會嫁給一個好男人,平安一世,可是她認識他,然後,成爲別人洩恨的對象,他必須給她交代,給她一個圓滿。

  對不起,他不能委屈宛心,只能委屈她,也許破壞原則對她而言很困難,但他也無法破壞自己的原則。對不起、對不起……

  「王妃睡多久了?」齊穆韌問。

  「從宛心姑娘回去後就睡下。」憐歡低聲回道。

  「有沒有喚醒王妃用膳?」

  「有,可王妃說累,奴婢見這樣子不行,便拿曉陽姊姊她們作靶,王妃略略醒了,三兩下把飯扒進嘴裏,翻身又睡。可是……連同早膳,王妃沒用半點菜肴。」

  意思是,叫她吃飯她就吃飯,沒叫她吃菜她就不吃菜,她用徹底的乖巧合作來回應他的命令,他知道她在抗議。

  齊穆韌動手拉開被子,屋裏炭火燃上好幾盆,阿觀的額頭冒出微微的汗珠,可她縮著身子,好像冷得厲害。

  掌心探向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燒,她只是睡著,睡得很熟。

  他用溫帕子替她淨了臉,她沒推開他的手,只是微微蹙著眉頭,然後把身子縮得更緊。

  「今天宛心姑娘過來,兩人有起爭執嗎?」齊穆韌又問。

  「奴婢不知,槿香姑娘把奴婢拉到門口守著,隱約間只聽得宛心姑娘的說話聲,倒沒聽見王妃說些什麽,不過王妃始終是和顔悅色的,奴婢敢保證。」

  「行了,下去吧。」

  他將阿觀抱回床裏,除去鞋子、躺上床,他想將她擁在懷裏,給她不足的溫暖,但她很固執、固執地把自己縮成球。

  低下頭,他看見她微抖的睫毛,輕歎。

  「醒了是嗎?既然不想張開眼睛就別張眼,只是,要細細聽我說,好嗎?

  「阿觀,我要你、我喜歡你,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把你留在身邊,即使你會因此而恨我。

  「你曾經聽過我和宛心的故事,說實話,那年我喜歡她,是喜歡她的自在任性與驕縱,喜歡她不受拘束的脾氣,她可以大聲說話、大聲唱歌,愛擺小姐脾氣就擺小姐脾氣,愛對人好就對人好。她不像我,每天活得小心翼翼,別人一個目光就讓我開始考慮對方心底有什麽意圖,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被利用的工具。

  「穆笙曾經說我不是愛上宛心,而是愛上自己,一個想象中的自己,一個活得豪情恣意的自己。不管穆笙是不是說對了,那時,我的確想盡辦法對她好,她悶的時候理都不理我,但開心的時候衝著我一笑,我便覺得值得。我努力、我上進,我想爭得一個配得上她的地位,給她最好的日子,直到……她受我的牽連……

  「這些年,她吃過很多苦,理智上,我明白皇貴妃舉發何家的事對朝廷國家有利,卻還是不免對她心存怨恨,因此你初初嫁入王府時,我無法不對你遷怒,因爲我始終自覺愧對宛心。我沒想過會再見到她,更沒想過她又救下我一命,阿觀,這輩子,我一定要還清宛心這筆感情。

  「我知道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承諾,除了宛心,我再不會讓任何女子插進我們之間,請你放下一點原則,松開一點偏見,宛心不是柳氏那樣的女人,她在受盡寵愛的家庭中長大,她絕不會使手段心計。也許這些年的苦日子,讓她身上有些刺,但只要我們對她好一點,讓她感到安全,她會改變的,她會變回以前那樣,爽朗大方。」

  在他懷裏,阿觀緊緊環住自己,她何嘗不明白,身爲王爺,他不必這般低聲下氣,他愛娶幾個女人自隨心意,不需要跑到她跟前保證發誓,但……他要求的事,仿佛好像似乎是超出她的能力範圍……

  你不能要求豬跳芭蕾舞,不能逼麻雀泅水,不能讓長頸鹿追逐猛獅,同樣的,她也無法把自己的愛情交給一個不專情的男人。

  是,她壞,她學不來入境隨俗,她不像大姜,連雕塑都放棄,一心一意在這個時代裏追求新的自己。

  她還想做果雕、還想畫畫、還想制壺,她甚至很想飙高音,大唱孤獨萬歲、失戀無罪……

  她是個適應力很低的女人啊。

  緩緩地,淚水從她緊閉的眼中滑下,墜入枕間。

  她聽進去了?她的心柔軟了?她願意退開一步,其他的原則放棄自己的原則?

  勾起笑意,齊穆韌知道她不是那麽堅持而固執的女性,外公說的對……說服她,比強迫她更有用,她是個講道理的女人。

  抱起她,像哄孩子似的,他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撫慰。「我發誓,我會對你很好,比以前更加倍的好。」

  淚水進入他的衣襟,阿觀笑了,是啊,男人有小三,總是會對正妻更好,以作爲補償。

  「我讓曉陽她們回來服侍你,我再不用她們來強迫你,只要你打消離開的念頭,什麽事我都依你。」

  阿觀失蹤一個下午,讓他清楚明白自己損失不起她,他沒有辦法想象失去她的生活,他要她,要她在自己身邊、在自己的視線裏面。

  「不要害怕,宛心很好,你會慢慢喜歡上她的,我保證會對你們兩個公平,不會厚此薄彼。」

  憐歡進屋,低聲道:「王爺,槿香姑娘來請。」

  「知道了。」他歎氣,將阿觀放回床上,大掌輕輕撫過她的臉龐。「你好好休息,如果餓了,再吃一點東西,別再瘦下去,我會心疼。」

  他離開,她一串淚水滾下。

  再心疼,槿香姑娘來請,他還是得離開不是?他想不清楚,她卻是比誰都明白,男人很難對兩個女人做到公平的。

  他走了,阿觀側過臉看著他的背影,他的手掌裹著棉布,何時受傷了?痛嗎?她直覺想下床,抓起他的手細看他的傷。

  但、何必,齊穆韌並不缺人爲他療傷,明月樓裏,有個他疼、他愛、他上進的動力,那個人收走了他的真心.

  輕歎,她緊閉雙眼,任由淚水再次滑入枕畔。

  齊穆韌離開後,月季和琉芳在曉陽、曉初的攙扶下來到她房裏,她們圍在阿觀身邊,每個都哭成淚人兒。

  阿觀張開眼睛,試圖拉出一張笑臉,卻因爲她們的哭臉,癟下雙唇。

  「別哭啊,你們一哭,我心都疼了。」

  阿觀摸摸這個、再碰碰那個,她們才是自己在這個時代裏的「古文觀止」,齊文他們,不過是冒牌貨。

  「主子,才兩天,你怎麽憔悴成這樣?」

  她們都以爲阿觀贏了,大家才能重新回屋裏頭服侍,卻不曉得阿觀是從頭到尾徹底的輸,才能爲自己換得些許極意。

  這盤棋,她不想下了,該怎樣就怎樣吧,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們。

  「別擔心,先去椅子上坐著,我有事情要交代。」

  阿觀下床,走到櫃子旁,從裏面找出裝滿銀票的玉盒,和齊穆笙前些日子交給她的三千兩銀票。

  「這些銀子,你們分了吧,如果玉盒打得開,也把裏面的錢給分掉,我會想盡辦法把你們送出去,出去後,買個房子和你們的家人好好過日子。」

  「主子,你這是做什麽?我們離開,誰來服侍你?」

  「王府這麽大,還尋不出服侍的人?你們在這裏,我處處受控、被挾制,若是再發生一次上回的事,我不敢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把你們救回來,這裏太危險,你們得走。」

  雖然齊穆韌口口聲聲保證,何宛心是個不使心機的好女人,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何宛心比她眼中所見的更加危險,她不能讓她們留下。

  「既然危險,主子跟我們一起走。」月季道。

  月季心底明白,這是個相當危險的建議,但她不能不提。

  因爲就是柳氏那樣的人物,都沒辦法教王爺恐嚇主子,這個何宛心什麽話都不說,連出個頭都不必,就能讓王爺下令,將主子最重視的人送進青樓。

  跟在主子身邊那麽久,別的不明白,主子那個不愛與人爭鬥的脾氣,還能不懂?倘若何宛心當真出手,只怕主子無力承受。

  「我也想,但眼前不可能。能走一個是一個,我不要你們和我一起陷在這裏。」

  「可主子一個人根本應付不了危險。」琉芳不同意。

  她最大的危險是什麽?從這個時代死去,再轉戰另一個時代,或者直接回家,站在爸媽面前背〈伯夷列傳〉,不管哪種,都不會比待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裏,與一個女人終生計較來得辛苦。

  阿觀歎氣,說道:「你們乖點,就聽我一次吧,我真的累壞了,沒有多餘力氣說服你們。」

  「主子……」

  四個人搶上來,每個人都有話說,齊穆韌是對的,她把她們全慣壞了,她說的話沒人聽、沒人服從。

  「不許有意見,我說了算。」她撂下話後,不理她們,徑自上床,橫倒在床上就閉起雙眼。

  見她那副模樣,四婢看看彼此,不曉得該怎麽辦。

  自己使壞,她們尴尬了嗎?難受了嗎?說到底,她還是捨不得。

  「月季,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她閉著眼輕輕說。

  她的聲音裏帶著撒嬌,月季一聽,眼眶泛紅,主子又害怕了嗎?

  「我來!」月季屁股還疼著呢,曉初替主子除去鞋襪,躺到主子身後,伸手攬過她。

  「我也要。」琉芳踢掉鞋子,躺到阿觀前頭,握住她的手。

  月季笑開,她替三人蓋起被子,曉陽說:「月季姊姊等等我。」

  曉陽快步出屋,抱來兩張被子,她們也各尋床鋪一角躺下,床很大,但躺上五個人有些擁擠,擠、但溫暖,阿觀不再將自己縮成蝦球。

  曉陽說一句、琉芳說一句,她們說著出府後,大家還要住在一起,一起吃睡、一起刺繡,三千兩可以買個大房子,把家裏人通通接過來,大家會把屋子整理好,耐心等待主子出府。

  說著未來、說著希望、說著不知道會不會實現的明天,她們慢慢入睡。

  深夜,齊穆韌踏進清風苑,看著床上睡著的五個女人,心微微鬆開。

  他希望她快樂,他喜歡她快樂,他願意爲她的快樂做任何事,只是宛心的存在不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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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15: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三章  假想敵

  她真的想要起床,好好想個辦法把曉初她們送出去,可不知道爲什麽,就是感覺好累,成日裏蔫蔫的,啥事都不想做,只想睡覺。

  不過何宛心每次來,她都得應付,她微笑、點頭,不管那女人說什麽一律回答好,然後她前腳出門,她後腳就累得趴到床上,轉身縮成蝦球。

  曉陽覺得這樣不行,從外頭搬來一堆瓜果,把刻刀擺在桌上,硬求著她刻點東西。

  阿觀笑笑,應了,可是雕沒幾刀,就趴在桌上睡著。

  曉初把畫具擺在軟榻旁,故意搔首弄姿,逗得阿觀發笑,要求阿觀畫一幅曉初美女圖。

  她也應下,可是輪廓還沒描出來,頭一歪,她又窩進軟榻裏睡著。

  月季發狠,把捏陶工具全搬進屋裏,說:「主子,咱們合力來賺銀票。」

  她以爲主子會見錢眼開,可惜,她估計錯誤,阿觀現在對睡覺比較感興趣。

  從早睡到晚、再從晚睡到早,她相信睡過一覺後就會雨過天青,但睡醒後發覺狀況沒什麽大改變,就只好……繼續睡。她相信,總會在某一次睡醒時,世界會大改變,所有爲難的、辛苦的因素,通通消失不見。

  很烏龜派作法?她同意,不是講過千百次了,她就是俗辣界的冠軍啊。

  這天姜柏謹過來,大姜揉揉她的頭發,在她耳邊低聲道:「傻瓜,你以爲睡得夠久,就能夠把自己給睡回去?」

  阿觀恍然大悟,原來自己下意識裡是存了這個想法?大姜不說,她還真不知道。

  「睡不回去嗎?」她問得認真。

  「這招我用過,沒用的,不蓋你。」他看向阿觀,知道她有多爲難。

  「真可惜,好幾次我以爲都快成功了說。」她聳聳肩,試著擠出一個無所謂表情,很顯然,並不成功。

  大姜猶豫半晌後問:「阿觀,不能改變一點原則嗎?」

  她知道他在問什麽,她也想啊,老媽有教,退一步海闊天空。老爸也說:退是爲了再次向前儲備動力。

  問題是她天性執拗,她是會陽奉陰違、表面屈從卻另覓退路的那種女生,否則中文系的自己,怎麽會去畫插畫,搞一些「沒前途」的破事。

  「大姜,你外孫很好。」

  「我同意。」

  「但我無法忍受自己變成一個妒嫉、惡毒,無時無刻心中懷恨的女人。」

  「你試過了嗎?也許你試過與何宛心相處之後,會發現,其實姊妹共事一夫,並沒有想象中困難。」

  四十年的古代生活,果然讓大姜「入境隨俗」了,阿觀苦笑搖頭。

  「如果我不喜歡他,OK的,他要娶幾個女人都與我沒關係,反正有吃有喝、有人包養,就算擔著王妃名頭過日子也無所謂,就像我初來乍到的那段時期。

  「可是沒辦法,我愛上了,我不可能只要愛情裏面的甜蜜和幸福,卻剔除伴隨愛情而來的專一與妒嫉,所以,對不起,我辦不到。」

  「你還是要走?」

  想到穆韌興高采烈地過來找他,說阿觀已經妥協,願意試著和何宛心和平共處時,他訝異不己,原來事情並不是穆韌想象的那樣。

  「我不知道自己走不走得成,不過,大姜,你幫我一個忙,把月季她們四個弄出去吧,我不想她們留在這裏。」

  「爲什麽要她們走?她們離開,誰來陪你。」

  阿觀歎氣,無奈道:「大姜,我嚇壞了,我從來沒想過權力是那麽恐怖的事,你知道嗎?就因爲我不小心在外頭睡著,琉芳、月季就被打得皮開肉綻,爲了我硬骨氣非要踏出清風苑,她們差點兒被齊穆韌送進青樓,如果她們真的因爲我……」她搖搖頭,「我想我這輩子再無法安寢。」

  「穆韌不會做這種事的,他只是想嚇嚇你,沒想到你這個俗辣當了真,嚇到連最傷害自尊的下跪都做。」他試著輕鬆、試著讓她開心一點。

  但阿觀輕鬆不起,她凝聲道:「也許他不會,但爲了何宛心、他會。你永遠無法估計戀愛中的男人有多瘋狂,我已經陪葬了,我不能讓她們四個跟著我陷在狼窟裏。」

  「你想得太嚴重了。」

  阿觀笑得滿臉淒涼,她就是想得太簡單才輕易愛上,從沒有認真考慮「王爺」這個字眼,除權勢金錢之外,背後還代表著什麽。

  「要打賭嗎?」別的不行,她的賭運還真不是普通好,她向來是每賭必贏的。

  大姜沈默。

  阿觀低聲道:「我甯可想得嚴重些,也不願意留下遺憾,大姜,幫幫我吧。」

  「送走她們,你一個人,能應付嗎?」

  「大不了是死吧,反正穿越時空的人不是有這等福利嗎,既然睡不回去,就死回去,說不定眼睛再次張開,我會看見阿古、阿文、阿止笑著對我說:死丫頭,你以爲昏迷就不必背《古文觀止》嗎?別傻了,你家爸媽是誰啊!」

  說著說著,她忍不住漾開笑顔,淡淡的甜蜜盈繞在嘴角,她啊,是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麽能讓她著慌。

  「阿觀,多信任穆韌一點,他不會對你那麽殘忍的。」大姜試圖勸說,這陣子阿觀不好過,穆韌也不輕松啊,瞧他把自己的手折騰成什麽樣兒。

  她笑而不答,是大姜自己忘記了,在「前世」那些被他抛棄的女人哭著埋怨他時,他不是說過:愛情本身就很殘忍。

  也許吧,也許她是反應過大,但就算他不對她殘忍,在愛情裏掙紮妒嫉的女人,就是會對自己殘忍,就是會令自己面目可憎。

  她深吸氣,不回應。

  見阿觀不語,大姜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你已經不再信任他了?」

  「大姜,幫幫我吧,求你。」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阿觀和大姜在內屋裏對話時,他們並不曉得齊穆韌、齊穆笙就在外室。

  外室裏,四婢站成一排,曉陽、琉芳淚流不止,那個晚上的事還曆曆在目,至今曉陽仍會在夜半裏嚇醒,那樣狂暴的王爺是她們前所未見的。

  還以爲是主子最終贏了王爺,她們才能回到清風苑,沒想到主子是用下跪來換回她們的安全,這輩子,她們欠主子的還都還不清了。

  「二哥,你居然這樣威脅嫂子?」齊穆笙不敢置信地望向齊穆韌。

  二哥怎會不知道四婢是阿觀最看重的人,怎會不曉得,她是陽奉陰違的最佳代言人,她表面服從了,可心底自有一番主意,他這樣做:

  齊穆笙搖搖頭,「二哥,你已經失去她了。」

  他不會,只要她認清現實,他們就可以像以前那樣相處!

  這話,齊穆韌是咬牙逼自己相信的,雖然相信它們……很困難,但他已無退路。

  齊穆韌大步走進內崖,無視於阿觀的驚慌,筆直走到她面前,酷寒著一張臉說道:「明天早上,我會領著你與宛心進宮請求皇上賜婚,換上宛心送你的衣裳吧,如果你表現得夠好,不必央求外公,我會遂你的願,送她們出府。」

  這個晚上,竹林又出現一個狂亂的身影。

  工匠費心費力照顧的竹林再度毀於一旦,竹子被攔腰砍斷,七零八落地在泥地上散出一幅殘破景象。

  汗水濕透衣衫,他大口大口吸氣,頹然地坐在地上。

  舉目,齊穆韌遙望著清風苑中微弱的光影。

  她也睡不著嗎?因爲他又在她心上重重劃下一刀?

  沒關係,他傷她一分、便傷自己一寸,他虧待她一點,他便虧待自己一些,她最強調公平的,這件事情上,她半點不吃虧。

  *******

  在僕婢的攙扶下進到馬車後,阿觀才發覺自己穿的和何宛心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

  平妻就是這個意思啊,一模一樣的待遇、一模一樣的身分,甚至是一模一樣的衣服?阿觀想笑自己兩聲,居然落到現在這種地步?

  平常很喜歡到清風苑找阿觀聊天、表現姊妹和樂樣的何宛心,這會倒是安安靜靜的,她半句話不說,只是嘴角隱隱透露出勝利笑意。

  阿觀閉目,不願意多想,她只是不斷告訴自己,今天過後,月季她們就可以離開王府,爲了她們,再怎樣她都得撐過今天。

  手裡捧著要送給皇奶奶的茶壺,那是她的承諾。

  也許今天是最後一次進宮,如果何宛心果如自己所料是個不簡單的女子,那麽她得寵是指日可待的事,往後要進宮問安,自然輪不到自己頭上。

  所以最後一次,她想留下好印象,日後她不知道日後會如何,不能漸入佳境,她只求四季平安。

  齊穆韌騎在馬背上,不斷回想阿觀的一舉一動。

  她做到了,淡淡的笑、合宜的姿態,她對宛心客氣卻疏離,她努力表現出和睦相處、友善對待。

  不,這樣說並不恰當,她不只對宛心,也對他客氣疏離,她看著他時,臉在笑、視線卻落在遠方,她回答「好」、「是」、「妾身明白」、「謹遵王爺所命」,那個口氣是柳氏、是夏氏,不是阿觀。

  外公說她怕了,說她縮進龜殼裏了,外公說:將來你必須花更多的心力,才能把她從裏面拉出來。

  穆笙卻斬釘截鐵說:不必白花力氣,嫂子已經把心給關上,二哥做再多的事,她都不會有反應。

  齊穆韌痛恨這種無能爲力的風覺,但他必須把事情做徹底。

  馬車到了宮門前,何宛心和阿觀下車換上辇轎,他考慮半晌,對阿觀說:「你先到皇奶奶那邊,我和宛心見過皇上後,再去找你。」

  「是,王爺。」她低著頭,溫婉而柔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居然想象起她雙眼含淚,不甘心卻又不能不讓他走的模樣,他瘋了,他竟然在期待她的妒嫉。

  「韌……」何宛心輕扯他的衣袖。

  回神,他對她微微一笑,說:「走吧,我們去見皇上。」

  阿觀把茶壺呈上,才近月不見,她竟懷念起在宮裏的時候,都以爲宮廷生活嚇人,裏面的男男女女都在大玩陰謀詭計,可是在皇奶奶的護翼下,那些陰謀算計不到她頭上。

  有人護著的感覺真好,那時……也是因爲有他的護翼可以躲,所以柳氏害了所有女人,獨獨沒有害到她吧。

  皇太后把玩著她送的茶壺,她把壺身做成梅樹樹幹的模樣,在上頭雕出幾朵新綻未綻的梅花,她做這把壺,是因爲皇奶奶說她愛菊的清高,卻更愛梅的孤傲。

  「你果然是個重承諾的,穆韌呢,怎麽沒有陪你進宮?」

  「王爺與何姑娘去見皇上了。」她淡淡的回道,見皇奶奶臉上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可見得她早就知道何宛心的事,

  皇太后向阿觀招招手說:「丫頭,過來。」

  阿觀走近,坐在她腳邊的小杌子上,仰頭望向皇奶奶慈祥的容顔。

  「委屈嗎?」

  「有一些,不過想開也就罷了。」她是個講求公平的女人,他分了對她的愛,那麽她也會把對他的愛慢慢減少,減到想起他與別的女人同床時,再不會心疼爲止。

  「是啊,不想開能怎麽辦?這就是女人的宿命。」皇太后歎道。

  何宛心是罪臣之女,照理說是配不上穆韌的,但她兩次都因爲穆朝幾乎沒了性命,而這回穆韌又是帶著大功勞回京,再加上這丫頭從小就是個可人討喜的,那年穆韌失去她,痛苦傷情的模樣曆曆在目諸多因由,讓皇上雖不願意,卻也不得勉強點頭,允下穆韌的請求。

  阿觀輕淺一笑,不反駁、不搭話。

  「宛心那孩子是好的,幾年前我見到她時,看著穆韌對她死心塌地,她對穆韌卻是時好時壞,也不知是否真心。那時啊,我還擔心穆韌要失望了,沒想到事情兜過一大圈,他們終究走在一起,可見得,人世間緣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她拍拍阿觀的手背,同是女人,她怎不懂阿觀的難受,只不過她終究私心,穆韌能夠和宛心圓滿起當年遺憾,身爲奶奶,她自然樂見。

  皇太後的話讓阿觀的笑臉越來越難維持,可是,今日的表現關乎著月季她們的出路,再難、再言不由衷,她也不能讓笑臉有退路。

  「皇奶奶,上回林妹妹的故事,還想再往下聽嗎?」阿觀轉開話題,皇太后一聽到林妹妹,興致來了,阿觀續下故事,轉移傷心。

  阿觀並沒有等太久,齊穆韌和何宛心便雙雙走進福甯宮,看見兩人,阿觀起身、弓身退到一旁。

  「怎麽這麽快就過來?」皇太后問。

  「皇上在忙,說是讓我來見過皇奶奶後,再把阿觀一起帶過去,他也想見見阿觀。」

  「看來,皇上和老太婆一樣,想跟阿觀敲竹杠,阿觀,別太順著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你的茶壺,你就敲皇上一道聖旨,讓皇上給你個大封賞。」

  阿觀明白,這是補償,皇太后要替自己向皇上封賞,但有什麽封賞可以調平爲愛情傷透的心?

  阿觀無語,只是低著頭,努力不教笑容褪色。

  何宛心走近皇太后,跪下,行大禮,擡起頭笑得兩顆眼睛晶亮燦爛。

  「皇奶奶還記不記得宛心?」

  「怎會不記得,你老子做的糊塗事可真是連累你了,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宛心乖覺地不去提那段,笑說:「皇奶奶,事情已經過去,我很高興又回到京城,能夠和穆韌在一起,這是上天給我最大的恩賜。」

  「你能這樣想最好,阿觀,你要寬容大肚和宛心和睦相處,別學柳氏那些亂七八糟的行事,她的下場,你是親眼看見的。」

  阿觀沒回應,只是微笑,怎麽還沒開始相處,所有人都在提防她使手段,看來,日後就算她不使壞,總會有事落在自己頭上吧。

  所以她會面對什麽情況?何宛心中毒?院子尋到偶人,上頭寫何宛心的生辰八字?何宛心無緣無故掉進池塘裏?小産了?被下蠱了?

  那些啊……通通是葉茹觀的傑作。

  「阿觀。」齊穆韌低聲輕喚,阿觀回神,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歎氣,說道:「哀家說的話都是爲你好,你要誠心把宛心當成姊妹,王府的後院再禁不起折騰。」

  阿觀氣這個話,也應承不了這個話。

  因爲她不會把何宛心當姊妹,也惱皇太后認定自己是惡毒女人,但她不能反駁,只能謝恩,於是她伏身磕頭,卻一語不發。

  皇太后擰了眉,這丫頭居然這般執拗,連應都不願應上一句,就是場面話也行呐,若是她把這副態度擺在皇帝面前,那是要讓皇帝替她主持公道、讓穆韌難堪,還是讓皇帝難做?

  想至此,皇太后板起面容,想訓上兩聲,但齊穆韌比她更快,搶道:「皇奶奶,穆韌會同阿觀好好說說。」

  皇太後歎氣。「你們年輕人的事,哀家管不了了,只望你們好自爲之。」

  「謝皇奶奶。」

  齊穆韌和何宛心齊齊跪恩,阿觀不願與他們一起,在他們跪恩後,再與皇太后行大禮。

  阿觀跟在他們身後走出福甯宮,皇太后看著阿觀的背影,輕歎,這樣的女子究竟不適合後宮,半點心事都藏不住,盡管聰慧、盡管善良,盡管她能帶給穆韌幸福和快樂,但……想起早逝的皇后,世間終是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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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15 02:15: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四章  休妻

  三人走出福甯宮後,齊穆韌轉身對何宛心說道:「宛心,你在附近走走,我與阿觀說幾句話。」

  「好。」何宛心嫣然一笑,往福甯宮旁的林子裏走去。

  何宛心離開後,他凝聲對阿觀道:「我們談談。」

  阿觀點點頭,盡管她並不想談,因爲再怎麽談,都談不出一個好聚好散,只是……

  她得乖。

  她隨著他的腳步,來到邊角涼亭處,阿觀才進入涼亭,他便劈頭質問:「你是什麽意思?」

  「妾身不懂王爺問什麽?」她楞了一下,不解地問。

  「你方才無論如何都不肯應允皇奶奶一聲,你在期待什麽?」

  期待?期待皇太后爲她作主嗎?別傻,皇太后的態度那般明確,就算知道她心底委屈,不也還是諄諄告誡,不可學柳氏一般作派。

  想來好笑,她居然一個不小心,就變成柳氏的同路人。

  「王爺想多了。」

  「想多嗎?聽說你在宮裏這段時間很受皇上看重,難道你想藉此讓皇上駁了我賜婚的要求?」他不想這麽想,但她的態度讓他不得不這麽懷疑。

  阿觀失笑,她還不至於如此托大,自己是什麽身分、什麽階級她清楚得很,喜愛藝術品的皇帝不過是看上她幾分才氣,這些才氣總加起來,哪裏敵得過靖王爺對朝廷的功勞。

  「如果你是這麽想的,那麽爺告訴你,別想,你不會成功的。」他必須打斷她的妄想,才不會讓她在皇帝面前表現出大不敬的舉動。

  「妾身明白。」

  「你更需要明白的是,到皇上跟前,如果你還是一樣固執,回去後,月季她們會得到什麽待遇,需要我再提醒你嗎?」

  她又被恐嚇了,這回,還要不要雙膝跪地,哀求他放過她們一馬?

  在現代,他可以被歸類爲恐怖情人那一塊,在古代,卻是最好的馴妻手段,沒人會說什麽,穿越--真的沒有那麽容易啊。

  她低頭輕道:「妾身明白。」

  「你最好是真的明白。」他冷冷道:「你在這裏等著,我去領宛心過來。」

  「是。」她退開兩步,讓齊穆韌從身邊經過。

  望著他的背影,她實在不想這樣誇獎自己,可她真的是料事如神呐,大姜說齊穆韌不會欺淩四婢,但她回答:他不會,但爲了何宛心,他會。

  他會的,不管是對月季、對琉芳、曉陽、曉初,或是對她。

  當男人有一心想要的女子時,他可以對全世界都殘忍,獨獨待她優厚,這種事,阿觀能夠理解。

  找張椅子坐下,她偏過頭、望向天空,突然想起那幾句歌詞,心微酸。

  那首歌是這樣唱的--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爲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岔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是啊,她不該奮不顧身,她應該謹記兩個世紀的人類有多大的不同、多大的隔閡,時空差異造就的不僅僅是代溝,她這樣橫衝直撞,豈能不受傷。

  那歌早已經教過她,愛情的背面是孤獨,她怎會笨到看不清楚事實?

  她還能夠追求單純美好的小幸福嗎?張開雙手她看得很認真,但結論是,她沒有把握。

  *******

  齊穆韌是在四皇子常待的靜語亭附近找到宛心的,他沒料到她會走這麽遠,看一眼附近的福安宮,濃眉微蹙。

  福安宮是皇貴妃的寢宮,宛心來這裏想做什麽?

  他深深地望了宛心一眼,她低眉,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走吧。」

  歎氣,他哪會不明白她在想什麽,對皇貴妃,她心底有結,不管如何,葉茹秧終究是滅了何府一門的原凶,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劊子手,若非她心性善良,怕是連阿觀都要恨上的。

  「嗯。」何宛心眼神不定,悄悄向齊穆韌探去一眼後,低頭碎步快走。

  齊穆韌明知她心裏有事,卻不想在這當頭生事。

  領著宛心,他帶她往阿觀待著的涼亭處走去,卻見幾名宮女和十數名宮廷侍衛快步走來,宮女們腳步凝重,滿臉驚疑不定。

  在行經齊穆韌身邊時,她們福身招呼。「靖王爺。」

  見她們行色匆匆,齊穆韌瞅著當中一人,他有印象,那是皇貴妃身邊的宮女彩萱。

  「發生什麽事?」

  「禀靖王爺,方才有人溜進福安宮,在皇貴妃的茶裏下藥,幸而皇貴妃的貓兒衝撞,把茶給弄翻,才曉得茶裏有毒。」

  「皇貴妃是否受到驚嚇,有否延請太醫?」齊穆韌蹙眉問。

  「是,彩欣已經前往太醫院請太醫到福安宮,因守院子的宮婢看見凶手背影,奴婢正要領她們到皇上跟前禀明此事。」

  至此,齊穆韌已然明白其中周折,難怪宛心目光閃爍,原來她背著自己做下這等事。轉頭看宛心,她咬著牙、滿臉倔強。

  無奈泛上,他理解她想要復仇,但她的心機不夠深、手法太粗劣,爲賭一時之氣,竟犯下這等大錯,她這樣豈不是要吃更大的苦頭?

  心亂如麻,他還能眼睜睜見她再受一次罪,再被送回青樓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行,她好不容易重生,他絕不能再讓她回到煉獄。今日之事,他有錯,明知她有恨,他不該帶她進宮,卻又放任她一人獨行。

  突然,一名宮婢臉龐閃過驚慌,她指著宛心,道:「是她,奴婢方才看見的就是她,是她進入娘娘的寢宮。」

  「放肆!」齊穆韌刀子似的淩厲眼光橫過,嚇得宮婢把話收回肚子。

  彩萱跟著喝止,「別胡說,王爺身邊的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小宮婢委屈道:「奴婢沒看錯,這位姑娘身上衣服的料子,是蜀州所出的錦雲緞,前日,娘娘也有一件相同布料的衣裳弄破了,送過來給奴婢縫補,奴婢熬上好幾個日夜才勉強修補起來。」

  錦雲緞是今年新織成的布,因爲難得,蜀州將其納爲貢品,送進宮裏,數量稀少,宮裏不過兩、三個娘娘得了,平日裏哪捨得穿。

  齊穆韌立下大功,班師回朝,龍心大悅,又得知宛心一事,逐賞了兩匹給齊穆韌,宛心好意,裁制成兩襲一模一樣的衣裳,與阿觀一人一套,原本是特意穿進宮來,打算趁機當面向皇帝謝恩的,沒想到,竟然因此被認出。

  彩萱皺眉,遲疑地向齊穆韌迎上一步,「可否請靖王爺移駕,與奴婢一起面聖。」

  一直待在原地的阿觀滿腦子紛亂,她想著,或許是偏見,女人容易爲自己豎立假想敵,也許她不要那麽害怕何宛心,就會發現她是可以成爲合作夥伴的女人。

  沒人規定,她非要與何宛心共事一夫,她可以退居二線,成爲第三個夏靈芝。

  她不想當柳氏,就把角色留給何宛心吧,柳氏想當齊穆韌的唯一,何宛心不也是。

  反正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任誰也取代不了」、「走過千山萬水,度過重重危難,他們依然要共度一生一世」、「芸芸衆生中,他們只看得見彼此」,既然如此,她何不成全這段偉大、曲折、風天泣地的愛情?

  只要退居二線,日子一久,齊穆韌就會忘記她是誰,屆時再計劃未來的打算,成功率會大上幾成吧。

  好幾天過去,她的腦子直到現在才出現一片清明,女人呐,總是要逼到牆角,才會發出反彈力氣。

  想明白了,阿觀松口氣。

  聽見腳步聲,她擡起頭,以爲是齊穆韌帶何宛心來接她,沒想到來接她的,竟是幾個板著臉孔的宮廷侍衛,微瞳柳眉,隱約地,她感覺出事了……

  *******

  御書房裏透著一股壓抑,偌大的華麗宮殿中越發死氣沈沈,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穿著明黃龍袍的皇帝寒著臉,坐在書案後面,靜靜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

  阿觀、齊穆韌、何宛心,三人並肩齊跪。

  何宛心身子在顫抖,後背早已經被冷汗濕透,從外頭吹進來的涼風拂在她身上,她不禁打個寒顫。她知道有一道目光盯住自己,卻不敢擡頭,深怕眼睛洩漏太多秘密。

  齊穆韌滿臉肅然,無數個打算在心底盤桓。

  皇貴妃沒有中毒,錯誤未鑄下,此事可大可小,只看皇上心底怎麽打算,若皇上能看在自己立功的分上將此事掠過,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下宛心。

  同樣跪在地上的阿觀,心底雖有幾分驚疑,卻沒避開皇帝的視線,她坦然望向書桌後頭的男人,心底暗暗想著:皇上與齊穆韌真的很像。

  果然孩子不能亂生,有膽和隔壁鄰居搞在一起,就要有東窗事發的心理准備。抿嘴,這時候是不該笑的,所以她用力憋住,難怪大姜要隱姓埋名,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大概都活不長吧。

  宮女清脆的嗓音還在敘述皇貴妃宮裏發生的事。「……那貓兒不過舔幾下茶水,就口吐白沫,沒有氣了。」

  「繼續說。」

  皇帝陰沈的嗓音加深了何宛心的恐懼,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

  另一名宮女接下話:「禀皇上,奴婢是在福安宮裏專管織縫的,奴婢看見悄悄進入福安富的女子背影,那名女子身形窈窕纖細,衣裳是錦雲鍛所制,而姑娘身上所穿的恰恰是錦雲緞,奴婢才會指認姑娘,可奴婢看見王妃身上的衣服後……便不敢確定了。」

  此刻,一名太監匆匆上前,于裏拿著三匹布呈至禦前,「禀皇上,奴才已將賜給德妃、敏妃、賢妃的錦雲鍛取來,三位娘娘都說,因爲錦雲鍛難得,尚未裁制成衣。」

  答案若揭,貢品六匹布,兩匹穿在阿觀、宛心身上,三匹還在,而皇貴妃沒有道理害死自己的愛貓,所以凶手不是阿觀就是宛心。

  是皇貴妃自導自演,企圖陷害齊穆韌?阿觀搖頭,她沒那麽神通廣大,能夠事先知道賞給齊穆韌的錦雲致已經制成衣裳,並且她們會在今天穿進宮裏。

  她確定自己沒有夢遊症,更沒有失心瘋,所以凶手只能是何宛心。

  何宛心有沒有殺人動機?當然有,那年是葉茹秧親自挑起何禦史的貪墨案,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這麽做理所當然。

  現在,就等著齊穆韌怎麽接招,怎麽爲何宛心脫罪了。

  側過頭,阿觀發現齊穆韌在看自己,怎麽?他懷疑她?她又沒有飛天掃帝或分身術,怎麽可能同時出現在皇貴妃的福安宮及福甯宮旁的亭子。

  「皇上,不是民女,民女當時正和王爺在一起,王爺可以爲民女作證。」何宛心急急起自己辯解。

  「阿觀,你呢,你在哪裏?」皇帝擰眉問。

  「王爺與臣妾在福甯宮旁的亭子談了些話,王爺使命令臣妾在那裏等著。」阿觀據實以告。

  「穆韌,你說,當時你和誰在一起?」皇帝問。

  屋裏一片靜默,因爲太安靜,連呼吸聲都擴大了好幾倍似的,阿觀回眼看向齊穆韌,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握住阿觀的手握得很用力,他的掌間包裏傷口的棉布刮得她手心發疼。

  是心疼嗎?心疼深愛多年的女子,好不容易與他重圓夢想,卻又做出不理智決定?

  阿觀理解,理解他的心疼。

  「說,是誰?」皇帝怒斥,逼著他交出人。

  齊穆韌鐵了心,壓抑道:「是宛心。」

  轟!阿觀的腦中一片空白,傻傻地,她將視線定在他的眼睛上,不敢置信他的回答。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阿觀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一下一下撞得胸口發疼。

  她怔怔地望住齊穆韌。

  是他嗎?這是她不由自主愛上、不由自主思念、不由自主盜用「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的男人?是他嗎?是她以爲可以安心留在這個陌生世代的理由?是他嗎?是她說過千百次愛,仍然覺得不夠的男人?

  爲保下何宛心,他選擇舍棄她?謀害皇貴妃是什麽罪名,他怎不明白?所以,他要她死?!

  咬緊牙關,她是對的,爲救下何宛心,他不介意對她殘忍,月季琉芳被賣進青樓算什麽,有需要,他連葉茹觀的命也舍得交換的呀……那個時候真該逼大姜下賭注的,因爲,她又是贏家。

  憤怒油然而生,這個自私的男人,他只看重自己在乎的人,其他人的命便如蝼蟻,死一個、一百個,于他無差。

  葉茹觀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同他上過床的女人,柳氏、夏氏、陳氏、徐氏、方氏、文氏以及一堆她來不及認識的女人,誰沒跟他上過床,最終她們的下場他在意過嗎、心疼過嗎?

  她用力把自己的手從他掌中抽出,但他不允,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想抓住什麽似的,施力過大、傷口裂開,鮮血透過棉布,帶著腥味的濕潤濡染上她的掌心,可是阿觀感覺不到,她偏著頭,盯住他,任由淚水盈眶、溢出,任由它們沿著臉頰一顆一顆成串淌下。

  她眨也不肯眨一下眼睛,固執地瞪他。

  「對不起。」他用唇語對她說。

  對不起什麽?有人對即將入熱鍋的雞說對不起的嗎?對不起,誰教你的肉太好吃、你的血太補,我無法不吃掉你。

  她嘲諷一笑,緩緩閉上眼睛,再緩緩張開,真是了不起,這時候居然還能想出笑話,還能用唇語回答他。「沒關係。」

  沒關係,這是他的選擇,每個人都有權利在分岔口選擇左轉或向右走,他只是選擇讓她死、讓何宛心活,選擇用她的生命保住何宛心,選擇把她對他的愛情一腳踹進地獄,選擇作踐她的尊嚴與未來,來成就他與何宛心。

  沒關係,人不自私、天誅地滅,他有權利爲心愛的女人自私,有權利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益的決定,有權利爲未來的幸福犧牲一顆棋子。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啊,反正他選擇放棄她之前,她不也決定放棄他了?以後路上相見便擦身而過,假裝誰也不認識誰。

  不……再也不會了,她不會與他擦身而過。

  因爲,接下來他面對的是何宛心的感激與全心全意,而她面對的是生死困境。

  當人在生死攸關時刻,會想到什麽?

  上次在大姜的地下室,她想到的是那把剛燒好的茶壺,現在呢?失望?痛苦?哀傷?

  ……都不是,她只剩下滿腦子空白。

  她別過頭,視線迎向皇帝,她在笑,依舊笑得一臉坦然。

  「葉茹觀,你認嗎?」皇帝擰眉問。

  不認嗎?和目前受皇帝看重的靖王爺對質?這是一場連開打都不必,就注定慘敗的戰爭。

  「啓禀皇上,臣妾認。」

  不是認罪,是認輸。

  她輸給愛情,輸給一個不值得付出的男人,輸給自己,也輸給這整個讓她害怕恐懼的世界。

  「你確定要認?殺害嫔妃是唯一死罪。」

  問這做什麽,阿觀嘴角漾出一絲苦笑。他難道看不出來,自己的兒子鐵了心腸要救何宛心?

  齊穆韌的態度堅決,意願分明,當父親的還能與做兒子的倔強?就算再多的辯駁,也駁不掉一個齊穆韌愛何宛心的事實,反正事情彎彎繞繞結局都一樣,她何不大方一回,讓事情簡單幾分。

  阿觀垂下眉睫,下一刻,再擡眼時,眼底是一片澄淨清明。

  皇帝看著她的表情,心有疑問:面對生死,她依然不驚不懼?

  如果她是個將軍,他可以理解那心底強撐的那股子傲氣,但她只是個弱女子,連爭取自己生存與否都困難的弱女子啊。

  皇帝忍不住問:「你到現在還是認爲,千載勳名身外影,百歲榮辱鏡中花?還是不妒嫉那些活得比你好的,不羨慕那些日子過得比你張揚的?」

  「禀皇上,仍然是老話,世間上,有人享福、自然有人受罪,天底下好事與壞事是對半分的,只不過臣妾的運氣一直不太好,總是攤不到好的。」她冷笑自嘲。

  「甘心嗎?」

  「不甘心,所以臣妾想求皇上一個恩典。」

  「你想要什麽恩典?」求自己饒她一條活命嗎?皇帝微微一笑,等著她開口,他就不信有人能這般淡看生死。

  「當初是皇上一紙賜婚聖旨,將臣妾嫁入靖王府,解鈴還需系鈴人,萬望皇上頒下一道休妻聖旨。」

  她的話讓皇帝意外又震驚,居然……居然她不爲自己求得生路?

  「都快死了,你要休書做什麽?」皇帝眼底揚起一絲意味不明。

  「不過是圖個自由自在的靈魂罷了,況休書一下,臣妾今日毒害皇貴妃的所作所爲便與靖王府無關,兩相互利之事,何樂不爲。」她自始至終,都不肯向齊穆韌望去一眼,即使她的手仍被樣在他的掌心。

  「我不!」齊穆韌硬聲。

  皇帝冷冷向齊穆韌看去,心想:是你要保下何宛心,怎能怨阿觀心死。刻意同他作對似的,他說:「好,朕允。」

  皇帝示意,一旁的大臣振筆疾書,不多久一紙休書既成,皇帝親手蓋上大印,讓太監送到阿觀手上,阿觀看也不看,折起休書貼身收藏。

  她俯身,額頭貼上冰冷地面。「謝主隆恩。」

  「來人,把葉茹觀押入死牢。」

  「是。」兩名宮衛進門,欲拉起阿觀,但齊穆韌打死不肯放,他牢牢握住阿觀,怒目瞪向宮衛。

  阿觀冷笑,分明是他做出的選擇,卻演出這一幕深情戲要給誰看?

  她用空出的那只手拔出簪子,抵在自己頸間,雙眼盡是決裂。

  「還請王爺放手。」

  他不放!

  她把簪子往下刺,一顆血珠子凝結、滑落,阿觀冷然的眸子再沒有他熟悉的溫暖,她看著他,像看著陌生人一般。

  他不放手,她又往下紮兩分,血珠子連成串,一滴滴落在昂貴的錦雲緞上,染出一朵朵怵目驚心的紅梅。

  視線交接,他與她抗爭,這回,他輸、她贏。

  齊穆韌咬牙,鬆開手,阿觀淡淡一笑,丟下簪子,隨侍衛而去,長長的裙擺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冷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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