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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決明]辣小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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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00:46:54
第九章

  燠熱的盛夏來臨,六月畢業季,賴品柔半工半讀的生活習慣,終於告一段落。

  白天上班、晚上上課,蠟燭兩頭燒的忙碌,隨著她的畢業,空下一大半的時間,讓她鬆了一口氣,開始好好整理行李,準備搬回家住。

  體能館的工作,五月已經口頭請辭,昨天是最後一天上班日,郝院長曾提議要升她當正職,被她婉拒,她笑笑地說:「突然好想家,我想回去,在住家附近找新工作,最好是錢多、事少、離家近,每天回家吃晚餐。」郝院長不好再勸說,只能塞給她一個小紅包,祝她一路順風。

  她的行李不多,兩三個紙箱就足夠了,封上膠帶,預備宅配回家。

  桌上另外一箱,裝著要退還的東西,郝院長送的紅包,裡頭的一萬兩千塊,她一起放進紙箱,躺在夾鏈袋旁邊,袋裡的鑽石仍舊閃耀。

  她毫無留戀,唰唰三條膠帶,封死箱口。

  寄完宅配,她去了傅冠雅娘家,交付租屋處的門禁卡和鑰匙。

  「賴皮姨姨要回家了,以後不能常來找蜜蜜玩,賴皮姨姨最最捨不得你了,好想把你一起帶回去哦——」賴品柔和蜜蜜正在十八相送,蹭著娃娃粉嫩的臉蛋,難分難捨。

  「沒有打算留在台北找工作?」傅冠雅端來一杯茶,遞給她。

    「沒有,一直都準備好,畢業就回去,台北物價好貴,要不是你的幫助,讓我省下租屋費,我恐怕一餐只能花三十塊。」

    「你幫我顧房子,我沒付你薪水,才應該跟你道謝。」

    「嘿嘿,那我們算打平了,不要謝來謝去啦。」

    「小賴,你的樣子……看起來好疲倦?」黑眼圈都出來了。

    「有嗎?果然半工半讀好累哦……我回家第一件事,要狠狠睡一個禮拜,除了起來吃飯和尿尿外,絕不離開那張床!」

    「原來是累壞了,的確該好好休息,你瘦好多。」

    「我本來就吃不胖,少吃個一餐,能減一公斤。」

    「等你過了三十歲,看你還有沒有本事說這種話!」真是女性公敵!

  兩人閒話家常著,一如當初,共住同一屋簷下,情同姐妹的輕鬆。

  可是傅冠雅總覺得,活潑的賴皮小姐,似乎降低了百分之五十盼的活力,笑得……少掉她印象之中,純粹的無憂無慮。

    「雅雅姐,你和田先生再婚的日子……遙遙無期哦?」

    「……嗯,可能要長期抗戰,我媽的態度不是很同意……」

    「等你們結婚時,一定要通知我,我會上來參加,雅雅姐,加油!希望不是十年後。」她只能給傅冠雅默默支持。

  之後,傅媽媽返家,要留賴品柔吃飯,她還要跑一趟蘇家,因而婉謝。

  道完再見,賴品柔直奔蘇家,趕上了晚餐時間。

「姐,你真的不跟我回家一趟嗎?媽很想見你,見一面就好,一面她就滿足了,她不會逼你喊她「媽」,也不會要你改變現況,拜託啦。」

吃完飯,賴品柔不忘初衷——找到蘇幼容,帶回去見媽媽——仍然企圖說服她。

  「賴皮,我現在還沒決定好……或許,再過陣子,我會樂於見她……」蘇幼容歉然淺笑,答案並沒有改變。

  她不曉得,應不應該去見生母,也不曉得要用什麼態度去見。

賴品柔嘟唇,嘴都翹起來了:「過陣子……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

她的表情逗笑了蘇幼容。

  可是,在同一時刻,蘇幼容又覺得,眼前的她,已經不一樣了。

  她只哭過那一次。

  聲嘶力竭,淚流滿面,像個失去一切的孩子,痛苦,無助,用蘇幼容不曾見過的失控,啜著劇痛的哀號……但那之後,她沒在任何人面前哭,又恢復成率性的「賴皮小姐」,精力旺盛、有話直說、正義感充足,趕著上班,忙著上課——她還是笑著、鬧著、常常跑來找飯吃、和爺爺鬥鬥嘴,你來我往個四五句,而且……絕口不提夏繁木。

  彷彿生命之中,這號人物從沒有存在過。

  她摔車的傷早已痊癒,然而蘇幼容知道,劃在心裡的傷,被深深藏起,不輕易示人。

  蘇幼容情願她把夏繁木的名字掛在嘴邊,天天罵、日日詛咒,想到就拿出來啐兩聲,也不要她用沉默,假裝自己遺忘。

  偏偏蘇幼容不敢提,怕撕開「夏繁木」這道傷,會讓賴品痛得大哭。

  夏繁木倒是每天固定一通電話,向蘇幼容詢問她的情況。

    「姐,答應我,你不要考慮太久,哪一天突然想見她了,心動不如馬上行動,叫我上台北來接你,搭夜車我都趕過來。」

「好。」

  這一夜,蘇幼容送走了賴品柔,目送她踏上返鄉之路。

  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她是打從心裡喜歡她,也是真誠的捨不得。

  希望回到那純樸的小鎮,在父母家人的身邊,能治癒她內心的傷,重新幫她蓄滿力量。

  希望下一回見面,可愛的「賴皮小姐」能再度復活,笑容如朝陽,不帶半絲陰霾。

  蘇幼容在心中不斷祈禱。

  回到屏東小鎮,已經一個月,賴品柔只忙著兩件事吃,睡。

  和豬一模一樣的生活模式。

  好累,怎麼都睡不飽,黑眼圈只有越深,完全沒有變淡。

  明明努力吃,體重還是往下掉。

  她回家後兩個星期,她爸媽終於看不下去,不能放任她腐爛,開始每天逼她運動——半小時的公園快走,要強壯她的體魄。

  結果,她運動回來,洗完澡,睡得更死。

  要振作,她知道,必須開始準備找新工作,生活要忙碌,才沒有閒工夫胡思亂想……可是,被窩像個溫暖的殼,殼中不會有傷害、不會有欺騙,更沒有謊言,她好想縮進裡頭,別再出來……「明天,明天一定要振作!」

  然後,明天的志願,就是「明天一定要振作」,無限迴圈……鬧鐘聲響起,又到了運動時間,賴品柔用盡最大的毅力,逼自己爬出「被窩殼」。

  捉捉亂髮,打個呵欠,她慢吞吞踱出房間,要去刷牙洗臉。

  行經客廳,只覺得那裡好熱鬧,大概是電視聲吧,她沒多留神,轉進廁所,擠牙膏,漱口……冷水洗了滿臉的濕,毛巾胡亂抹抹,她走出廁所,轉往廚房覓食。

  眼角餘光瞄向客廳一眼,人數有點多,她沒多留意,收回視線。

  電鍋裡有保溫的大肉包,她拿出來,先咬一大口。

  牙齒深陷包子皮裡,卻突然僵住,雙眼瞠大無比——她奔出廚房,這一回仔仔細細看清楚,客廳裡,難以置信的畫面!

  「姐——」賴品柔忘了控制音量,喊得好大聲。

  她嘴裡的「姐」,不是隔壁的王大姐,不是對面的麗美姐,而是流有一半血緣的——蘇幼容。

  蘇幼容出現在她家客廳,旁邊坐著她媽媽——那位正哭得唏哩嘩啦,根本喪失語言能力的賴太太。

  「賴皮。」蘇幼容輕聲喚她,笑靨清妍美麗。

  「你、你、你怎麼來了?你想通羅?你沒跟我說呀!我去接你呀!」賴品柔一整個亢奮,嘴兒咧開開,幾乎要尖叫了,而她也確實做了。

  「想給你個驚喜……」

  賴品柔一把緊抱蘇幼容,又叫又跳。

  「明明是驚嚇呀!」而且是高興的驚嚇!

  「是繁木……說服我來。」蘇幼容說,明顯察覺到賴品柔渾身一僵。

  方纔還很活躍的細胞,突然全數壞死一樣。

  沒給賴品柔太多反應時間,外頭傳來開門聲,還有她爸爸高揚的語調:

  「夏先生,你那輛車超級稀有,全台灣沒幾輛——」後頭哇啦哇啦,長串讚美,什麼流線車體、減低風阻,什麼直列六缸引擎,什麼四驅霸王……賴品柔完全有聽沒有懂。

  但,接下來的聲音,她聽得一清二楚。「找個時間,我載伯父去逛逛,試試它的性能。」「好呀好呀!」身為車癡的賴爸爸雙眼發亮。

  兩個男人相談甚歡,重回客廳。

  「繁木也一塊兒來了。」蘇幼容在她耳邊,低語道。

  她知道!她聽見他的聲音了!

  「你們兩個聊車聊個不停,先坐下來吧。」賴媽媽還在哽咽著,可是臉上笑容沒停過。

  「夏先生,我兩個兒子你見過了,還有一個女兒,整天都在睡懶覺,我跟你介紹一下,品柔,過來。」賴爸爸很熱絡,揚手招來賴品柔。

  賴品柔不情不願,鬆開環抱著蘇幼容的手,暗暗吸氣,轉身走向父親。

  夏繁木的雙眼,從一踏進門,看見她出現,就不曾由她身上移開。

  他看著她。

  即便她不瞄他半眼,他仍是看著她。

  忍住,都忍了那麼久時間,不差這一天。他告訴自己,不可以冒然伸出手,去把她撈進懷裡。

  「我與她認——」他噙著笑,正要回答。

  「夏先生,幸會。」賴品柔丟下一句敷衍。

  雙眼沒在他身上多停留,掉頭又走回蘇幼容身邊。

  一面對蘇幼容,她恢復熱情態度,與待他如無物的方式,天差地遠。

  假裝不認識我?好,好極了。

    夏繁木笑容一凜,又好氣,又好笑,更有些許落寞。還那麼氣我。

    「你姐姐願意來這裡,全靠夏先生幫忙……」賴媽媽含著淚光,落向蘇幼容,久久不願離開。

  「品柔拍了你好多張照片,我看過不下百次,可是你本人更漂亮……比我想像中還要漂亮……你比較像你爸,他也是斯斯文文,很有書卷氣的模樣……」賴媽媽輕聲說。

  這個自襁褓開始,就不曾再見面的女兒呀,她有太多歉意。

  對於賴家人,蘇幼容並不覺得陌生,因為她從賴品柔口中聽見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

  關於賴爸爸的爽朗、賴媽媽的慈祥,賴家兄弟的調皮搗蛋……即使她未與他們相處過,卻能在最短時間消彌隔閡。

  「我爺爺也時常這麼說。我看過我爸的照片,確實很多相似的地方。」蘇幼容淺笑。

  「夏先生,謝謝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賴媽媽向他致謝,對他的好印象直接破表,根本當他是恩人。

    「賴媽媽,你不要客氣,我做這件事,因為……它是某人的願望,若能達成,她會很開心。」

    提及「某人」,他淡淡瞟向賴品柔,她維持撇頭,反方向四十五度,啃她的大肉包,用力咀嚼,像在咬著誰的肉。

  「你說的「某人」是幼容,對吧?……幼容有這麼貼心的男朋友,我也很替她高興。」賴媽媽猜測,用一種看女婿的眼光,在看他與蘇幼容。

  「我和夏先生只是朋友。」蘇幼容想解釋誤會。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夏先生,看來你還要再加加油哦。」賴爸爸朗聲笑道。

  賴品柔面無表情——也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或許,她的動作停頓了一秒,沒有誰發現吧?

  她胡亂嚥下最後一口包子,站了起來。

  突然覺得,自己和客廳的氣氛格格不入。

  她絕不是嫉妒姐姐得到父母的全盤注意,更不是因為父母誤解……姐姐和夏繁木是情侶——什麼都不是!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胸口那股窒感是啥!

  她需要去透透氣,思索一下,才能再回來。

  「爸,媽,我去跑步……姐,你不會這麼快回去吧?」「剛吃飽怎麼能跑步,休息三十分鐘再去。對了,你先去頂好幫媽買醬油,你姐答應要留下來吃飯。」賴媽媽給她一百塊。「哦。」

  此時,夏繁木也起身。

    「我正好要買一包煙,不介意帶我一起去吧?」

    「我叫品柔幫你買,你不用多跑一趟,你把香煙牌子告訴她——」賴媽媽哪可能讓客人自己去,當然是推女兒當跑腿。

  賴品柔扁扁嘴,一副沒有很想「順便」的臉。

  夏繁木念了一串法語。

  聽完,賴品柔冷啐:「最好我背得起來啦!」別說是「背」,她連跟著念一遍,都很有困難。

  那根本不是英文吧!哪國的髒話呀?

  「所以我自己去,這麼拗口的牌子,不用麻煩你背——」像故意地,他又重複了一遍法語。

  他念法語時,眼眸好亮,亮得……賴品柔打了個哆嗦。

  奇怪,不就是香煙品牌名稱嗎?

  從這男人嘴裡念來,讓人起雞皮疙瘩!

  在場,除夏繁木外,只有蘇幼容懂那句法語,她不由得微笑。

  它,不是任何一種香煙的牌子。

  我是真心愛你。它真正的意思。

  「也好,買錯還要換,多麻煩呀。品柔,你帶夏先生去吧。」賴爸爸拍板定案。

  賴品柔一樣斜眼,不看夏繁木。

  「既然那香煙品牌我念不出來,他又打算自己跑一趟超市,乾脆——」她一轉身,一百塊塞到夏繁木手中。

  碰到他,像手沾了髒東西,還在褲子上擦拭。

  夏繁木的眸越瞇越細,越細,越危險……

  「叫他順便買醬油。」她報出響噹噹的知名廠牌,全台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比起困難的外國香煙名,這容易多了吧!

  「賴品柔!你好意思叫客人去買醬油?」賴媽媽誇張揚聲。

  真不敢相信,這是他們賴家教出來的好女兒!

  她這個做媽媽的,簡直無地自容,超想挖個洞——坑掉這個不孝女!

  賴品柔沒反省,挖挖耳,一臉沒啥大不了。

  「又不是買衛生棉,幹嘛不好意思?反正他順路,超市在出門右手邊,直直走,不用轉彎,眼沒瞎都看得到。」明明夏繁木近在眼前,她同樣用第三人稱,當作他不存在。

  「賴、品、柔——」

  賴媽媽要噴火了,但有人擋在她面前。

  夏繁木背對眾人,僅面向賴品柔,輕緩地,用著唇形,一字字慢慢吐出來:「賴小皮,你要我在這裡吻你嗎?」沒發出聲音的威脅,絲毫不失震撼力。

  「你敢?」她也用唇語回嗆。

  「你看我敢不敢。」他唇一勾,連笑都無聲。

  他上前一步,她立刻大退兩步,他又逼近一步,她猛退三步,最後迫不得已,被窩囊地逼出賴家大門。

  賴媽媽以為是自己的獅吼功生效,吼動了女兒,乖乖去買醬油。

  殊不知女兒是敗在夏繁木的淫威之下,當然更不知道,賴品柔此刻處境堪危——有多危險?

  被壓在騎樓牆邊,狠狠讓人吻住,幾乎要阻斷呼吸,肺葉缺氧、唇瓣疼痛、腦袋秀逗,算不算危險?

  夏繁木的動作迅如獵豹,她才剛下樓梯,跨出門,人已經被他抓緊,來不及飆他髒話,他的嘴就堵過來。

  「夏——唔——渾——靠——」含糊的單字,把她的不滿表達完畢。

  他近乎貪婪,對於到嘴的美味,不願放開。

  閃避她的利牙——她是真心想咬斷他的舌。

  格開她的雙拳——她是發狠想槌歪他的臉。

  擋住她的膝蓋——她是篤定想撞殘他的命根。

  解決了那些阻礙,獲取的獎賞,更是加倍甘美。

  最後,他是因為吻到嘴酸,才吁了聲喟歎,滿足地放開她。

  事實上,這種滿足引發另一種不滿足。

  他想要的,何止親吻而已?

  「夏繁木——你這個賤男人——噁心死了——呸!呸!呸!」賴品柔想用手背抹嘴,可是雙手還被他抓住,抽不回手,她更火大了。

  「呸也沒用,你呸完,我還是會繼續吻,絕不讓你擺脫我的氣味。」他低著頭,鼻尖磨蹭她的髮,唇就在她脖子旁慢慢輕啄。

  「你是狗嗎?撒尿做記號嗎?」

  「小聲點,樓上會聽到你的汪汪叫,引來賴爸賴媽,看見我們兩人姿勢,你跳到淡水河也洗不清。」他說得好輕,最甜美的恫嚇。

  她咬牙,狺了句咒罵。

  「你還想幹什麼?我和你已經沒有關係了,你沒資格親我!手放開!」「我不要今天。」

  「我要今天,而且我們今天很久了!」她提醒他。

  「該還的,我都寄回去還你,連交往期間你請我吃飯的錢,我也付了一萬二給你,多的不用找我,算是賞你的服務費!」看,她多乾脆,不佔他便宜,兩人分得清清楚楚,誰都不欠誰。

  「有,我收到了,包括衣服、鑽石、錢……」

  收到時,夏繁木是震驚的。

  比起「從來沒有哪一個女人,會將我送她們的東西,全數打包還我」的驚訝,「她是真的要和我劃清界線,連一丁點瓜葛都不屑有……」這樣的恐慌,反而更令他害怕。

  「既然收到了,你現在還囉唆什麼?我不去纏你,你也別來纏我!」「賴小皮,你真的不相信我說的話了嗎?我的解釋,你連半個字……都不願細聽了?」賴品柔不去看他,她選擇了忽視,不被他眼裡的希冀所迷惑。

  「我不想去猜測,你哪幾句是真、哪幾句是假,還是根本全部都騙人,我玩不起你的遊戲,所以我要退出。」她稍微停頓,撇嘴,淡淡嗤了一聲。

  「反正,你本來就沒多喜歡我,一開始如此,之後又會改變多少?現在就算你告訴我,你後悔了,你沒有打算惡整我,甚至你可能愛上我……我不敢、也不要相信了。」說完,她才真正抬頭,回視他。

  「夏繁木,我們已經結束……不,我們本來就不算在一起,連「分手」這種字眼,套用在我們身上都很可笑,不是嗎?」他沒有打斷她說話,他一直在聽,聽她訴說不滿。

  看她眼眶微紅,卻死硬撐著,不泛淚光。

  直到她說完,沉默抿起嘴,他才終於再開口。

  「我這陣子很忙,被調到杜拜去蓋飯店,前幾天才回來,人在國外,還是一直打國際電話回來,天天「盧」著幼容,開導她、利誘她,只差沒找人綁架她,把她扛進賴家……」他不提分手一事,不提結束,也不解釋,倒像閒話家常的說起近況。

  「……我很謝謝你帶姐姐回來。」一碼歸一碼,扣除恩恩怨怨,該說謝謝的,她不會吝嗇。

  「幸好,幼容沒有很排斥,她只是有些擔心,怕踏進賴家會尷尬,而且那聲「媽」,她喊不出口。」「我媽不會硬要逼她喊。」她媽不貪心,很單純想看女兒而已。

  「我也是這樣告訴幼容,喊不出口,就不用強逼自己,或許以後某一天,她會自然而然、發自真心,喊你母親一聲「媽媽」。」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向她邀功,但她聽得出來,他三句不離「幼容」,那麼親密、那麼關心……所以,她不由得猜測:「你又重新追求我姐?」「當然不是。」夏繁木超想翻白眼。

  「聽起來很像。如果你要追她,拜託真心一點,我姐那麼好,我還嫌你配不上她,不要追到了,又輕易放手——」教訓人的話,馬上被人堵住,用嘴。

  又是一陣啾啾啾,之後她漲紅臉,氣喘吁吁地罵他:「要追求我姐,就不要再對我做這種事!」「我要追的,是你,賴品柔。」夏繁木不想再遭她胡亂扣帽子,乾脆挑明了說。

  「夠了,不要再騙我了,我不會上當——」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去杜拜?」

  「我管你為什麼要去杜拜!」

    「我和我父母約定好,只要我能拿下杜拜飯店的建案合約,以後老婆隨便我挑!」

    「那你自己去挑呀!關我屁事!」她佯裝不在乎,不去理他娶誰。

  「我挑好了,而且我知道,我父母一定反對,我不先堵他們的嘴,以後還得再抗戰一次,我嫌麻煩!」於是,他把難題擺第一,父母的阻礙率先解決。

  至於賴品柔的不諒解,只能算最小、最不起眼的麻煩,放到最後再處理。

  把父母問題處理完,才去找她,不讓她面對下一場戰爭。

  他要她……只單純被愛,其餘心思用來愛他。

  「誰?誰這麼倒楣被你挑上?」蘇幼容嗎?姐姐條件無敵好,他父母會反對?這沒道理。

  「你呀。」他涼涼說。

  賴品柔先一怔,後上火。

  「我?我才不想挑你咧!你父母反對,我爸媽也不會贊成!你們嫌我家沒錢,我還嫌你們窮到只剩錢!」哼!

  「瞧,我們多同心,我也這麼認為。」窮到只剩錢,一針見血。

  「呿,誰跟你同心?我們不熟,好嗎?」她重重扭頭,行徑幼稚。

  夏繁木只是笑,笑得好甜,笑得雙眼全瞇細起來。

  「賴小皮,有沒有帶身份證?」

  「幹嘛?」她防備問。

  他變臉如變天,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達目的,誓不兩立」的凶狠。

  「登、記、結、婚!」字字鏗鏘,咬得好重。

  管他資料齊不齊全、管他印章要不要帶,先拖去再說!

  「登——等等、等等——」她慌張到貝多芬「命運交響曲」都出來了。

  她被他拖著走,一路上哀哀叫。

  「不用等,不熟是嗎?馬上就熟透透了!」從頭到腳、從裡到外,他都不會放過!

    絕對把她的胸圍、腰圍、臀圍、大腿圍,甚至是鞋子尺寸,親手寸量個一清二楚——「你、你少嚇唬我!我賴皮不、不是被嚇大的——」

    他完全沒有停步,步伐好堅定,賴品柔急了,又叫:「結你個屁婚啦!我不信你會想定下來!你這種花心大蘿蔔,見一個愛一個,沒有節操,沒有水準,沒有常識,什麼優點都沒有……厚!我知道了!又是一句「玩笑話」!你連「結婚」也能拿來當謊話——」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勸幼容回來?你們家的事,又干我屁事?」「對、對呀,干你屁事——」

    「要不是因為你會開心,要不是知道,讓幼容和你媽見面,是你的心願之一,我付大把國際電話費,付心酸的嗎?」

    「咦?所以,你說是為了「某人」才做的……那個「某人」,不是幼容姐羅?」夏繁木終於停步,害她險些撞上他的背。

    她抬頭要瞪他,發現他的目光比起她的,更具殺傷力、更認真——他開口,緩慢說著:「從頭到尾,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考量的對象,在意的傢伙,全都是你——賴品柔。」

    「我才不相信,你這個人——」

  她吼聲越來越虛,至少比起剛被他吻完時,火力起碼對砍一半。

    她就用那麼弱的聲音,質問他:「……你明明跟你媽說,你不會喜歡我,只是惡整我——那些,才是你的真心話。」

    「是呀,我是說過。」他無法狡辯,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只能坦白。

  她冷哼,又聽他繼續說。

    「我加碼自首,相同的話,我對馮繼明也說過——那時,惡意度應該有百分之八十,後來,再對我媽說一遍,威力大概只剩百分之四十。」

    「百分之四十,比例還真高。」她啐道。

  「現在,連000004都沒了。」

「有或沒有,全是你自己在說。嘴上說「沒」,心裡也許正想著——「賴品柔你這個蠢蛋,趕快再上當吧,我已經打算好,該怎麼繼續戲弄你,等你傻傻上鉤後,我再來慢慢宰割你……」
她的「被害妄想症」逗得他想笑,同時也知道,是自己的作為讓她失去信任,不能怪她懷疑他。

  夏繁木放棄頂嘴,只說自己想說的話。

    「當時,我會那樣告訴我媽,一方面,我懶得向她解釋,連我自己都還沒弄清楚,如何界定你和我的關係;另一方面,我不希望我媽「處理」你——她對於眼中釘,向來很狠……」

    他苦笑,看在她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無奈。

    「最好的例子,就是田圻炎,我同父異母的哥哥。」

    「你媽她……怎麼對田先生?」

    他短暫沉默,真的很短,像是深吸了口氣。

    「她虐待他。」

    「虐待?田先生那麼高大,你媽那麼瘦……」賴品柔難以想像。

  「「高大」的田先生,也曾有那麼不「高大」的年紀呀。」又不是一出娘胎,田圻炎就長現在這模樣。

「哦,也對。所以……田先生還是田小朋友的時候,你媽媽……」「她,人前扮演著,一個難為的慈祥繼母;人後,用各種名義,不給他飯吃、處罰他、排擠他,甚至在我父親面前說謊,泣訴她不被繼子接受,然後背地裡,繼續盡其可能……」

    「「處理」他。」她替他說下去。

  因為他的神情,雖然淺淺淡淡,可是……

  他低訴著那些話時,她聽見了,一絲絲的……痛苦。

  是的,痛苦。

  要如此評論自己的母親,怎可能不痛苦?

  他有眼睛,眼中看著母親所作所為,無法認同,偏偏全世界最沒有資格怨慰她的人,就是他夏繁木。

  他母親做的一切,幾乎全是為了他。

  即便她不曾問過,他要不要?

  小時候他選擇不了,但現在,他可以了,他有足夠的力量,拒絕母親的安排。

  拒絕母親再出手,傷害他重視的人。

  「她的手段雖然老套,不過卻很有效果,你這種大咧咧性格,要是遇上她,慘敗機率百分之百。玩心機、耍陰謀,誣陷抹黑,你根本敵不過她。」這丫頭太透明,心思一覽無遺,一根腸子通到底,壓根沒有曲折。

  夏繁木撫上她的臉,她本想扭頭避開,可是他動作好輕柔,像羽毛撓在膚上,她沒有辦法抵抗。

  她覺得自己像貓咪附身,貪戀他的碰觸,用著這麼愛憐的手勁……「我不要你有半點機會,見識她那些手段,我很清楚,她中意的媳婦是哪樣的類型,你絕對不合她意,她用盡辦法也會攆走你。」賴品柔正想反唇相稽,哼聲說:我也沒有很中意她呀!

  不過,她還沒開口說,夏繁木就露出招牌微笑,臉上帶著一點莞爾。

  「但是沒辦法,誰叫我愛上你,只能努力顧好你,幫你抵抗壞婆婆的欺陵。」他、他剛說,他愛上她?

  不不不,又在騙她的吧,一定是。

  愛上她了耶,呵呵呵呵……

  不不不,八成等她一露出蠢笑,他才要嘲笑她,哈哈哈!你看你,你真笨,又上當了!

  思緒化身兩隊人馬,正激烈交戰。

  一邊,被「我愛上你」這幾字,哄得樂歪歪,彷彿把她拋進花海中,激起數以萬計的粉色花瓣,漫天飛揚,蒙住了眼。

  一邊,疑心病發作,不敢太快相信、不敢盡情歡呼,只想保護好自己,不想再受傷、不想再有疼痛,不想以為自己擁有了,攤開掌心一看,卻又發現裡頭空無一物。

隨著兩種思緒,一陣廝殺,勝負終於抵定,雙頰越來越鮮紅,唇弧越來越上揚,幾乎已經直接宣佈,哪一邊大獲全勝——「什麼壞婆婆,我才、才不承認,而且——你又知道我一定輸她?還沒硬碰硬,誰輸誰贏都說不准!」

「勇氣可嘉,可惜你派不上用場,我已經處理完畢,沒你大展身手的機會,上演一場婆媳大戰。」

「誰跟你婆媳大戰了?我不會嫁進你家!你別肖想!」她還在嘴硬,整張臉紅似辣椒。

  「哼哼,三十分鐘後,你最好還能這樣吠。」結婚登記用不了三十分鐘!

「夏繁木——你不要拉我——我不要跟你結婚——我沒帶身份證——我穿得很邋遢——你冷靜一下——靠!我知道了!你想拉我去戶政事務所,然後當著一大堆民眾的面,甩掉我,成為落跑新郎,讓我丟臉——」

「你滿腦子只裝這些狗血劇情嗎?」

「你管我!我就是滿腦子在想,你這傢伙到底打啥壞點子——」

「沒關係,只要裝著的全部是我,你愛怎麼「想」我,我都OK。」夏繁木微笑,無比寬容、無比縱容。

  像個無賴。

  最英俊的無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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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00:47:17
第十章

  「你買醬油,買到南極去了嗎?醬油咧?」

  奪命連環call連十響,賴品柔惺忪接起,馬上被手機另一端的吼聲,嚇得雙眼瞠圓,人也彈跳起來。

  「媽——醬、醬油——」對厚,她奉命去超市買醬油,完全忘掉這回事!

  「你跑哪去鬼混?還有,你把夏先生帶去哪裡了?」媽!我剛把他帶去極樂世界,呃,十八禁的成人極樂世界,五分鐘前才回歸世俗。呃,是從他身上滾下來,躺平,累到爆,手腳發軟,瞇眼睡了一下下。我一不小心,呃,外加很衝動,呃,還有禁不起他用話激我,就和他……登記結婚……雖然資料不齊全,闖關失敗……但填完了結婚書約,在上頭簽下名字時,我幾乎已經覺得真的嫁給他。從戶政事務所出來,陽光太大、太耀眼,曬得我發昏,應該是又被他吻暈了。為什麼最後會出現在飯店,我也好想知道呀呀呀……飯店開在戶政事務所旁邊,一定是政府的陰謀,要叫人增產報國呀……這些,她哪有膽子講?

  「說話呀!你到底人在哪?」賴媽媽持續逼問。

  賴品柔蚌殼附身,閉嘴不答,腦袋咕嚕嚕沸騰。

  最後,她使出大賤招——

  「喂?喂?奇怪,怎麼沒聲音?媽?喂——」切掉通話,下一個動作,關機!

  「哈哈哈……」夏繁木整個大笑。

  這招,他也很常用耶!

  賴品柔拿枕頭槌他,攻擊力軟綿綿。

  「你還笑!死定了!死定了啦!逃得了現在,逃不了永遠,我回家要被扒一層皮呀呀呀——」她哀號。

  「剝皮辣椒嗎?聽起來真開胃。」他摩挲她的裸臂,指腹爬呀爬,好比小螞蟻,爬過她每根敏感神經,為他戰慄。

  誰說只有女人在被愛過之後,才會流露出媚態?

  男人也會,好嗎?

  在她眼前,活生生就是實例一個。

  夏繁木赤裸著身,被單稍稍遮掩下身,他沒有扭捏,態度自若,蜜色的胸膛佈滿結實肌肉。

  她記得,他曾提過,他喜歡拳擊——他的身體,確實不像久坐辦公室的人;也不似愛逛夜店、只懂把妹的公子哥,一副白斬雞排的樣子。他是健壯有力的,身體和手臂的線條美麗起伏。

  此時的他,化身吃飽喝足的老饕,眉眼噙笑,一臉「謝謝招待」,彷彿嘗到最迷人的美味——而他確實也是。

  這根麻口的嫩辣椒,滋味真甜美。

  他喜歡她的失控、她的迷亂、她的回吻,甚至,她喘息的聲音。

  她的一切,都對了他的胃口,讓他著迷,捨不得離開。

  「……我們怎麼會這樣,擦槍走火……」她摀住臉,呻吟地問。

  因為他那句「登記完,我要跟你做愛」的宣言?

  還是,她「做、做你個茶葉蛋啦!你想做,我就要配合嗎?」的回嘴?

  呀,應該是最後他又用老招,吻住她、引誘她,點燃了一把火,燒掉她的思考力……一如此刻,他像蛇一樣又糾纏上來,膚貼著膚,熱燙,溫暖,她渾身的汗毛都能感覺到他。

  他在她耳邊輕輕吁息,餵了她甜言蜜語般,說得輕柔:「你上了車,要對我補票哦。」一副受害者的無辜樣,神情可愛。

  「「哦」個頭啦!」她推他,臉頰紅紅熱熱的,不想要又被他攪亂思緒。

  手掌才碰到他的胸口,馬上遭他握住,送到唇邊輕咬。

  「你不喜歡?剛才體會的那些?」

  他自己可是愛死了。

到現在,光是回想,渾身細胞仍然亢奮,叫囂著想重溫、要回味——「沒、沒多喜歡!」她嘴硬的回,心聲同時響起:也沒那麼討厭……

「是哦?」他又「哦」了,嗓微微揚高,忍不住壞心眼,笑著打趣:「沒多喜歡,我就變成這樣,要是你「超」喜歡,我哪還有全屍?」

他故意看向自己的手臂、胸口,嘖嘖有聲。

  上頭可精采了,她的吻痕、指甲痕,全留有「賴小皮到此一遊」的記號,足見方纔的戰況有多激烈。

  「你讓我痛,我幹嘛跟你客氣?」她替自己的行為辯解。

  不承認那些吻痕、咬痕、抓痕,是來自於極致的、陌生的、失控的……歡愉。

  他恍然大悟:「同理可證,因為我讓你舒服,所以你也讓我嘗到……銷魂的快樂。」「夏——繁——木——」她血液沖腦,整張臉漲紅。

  一個人的臉皮,到底能有多厚呀?這、這種話,也說得這麼順口?

  「都這麼熟了,還連名帶姓叫我?」他繼續逗弄她,看她又羞、又窘,雙腮發紅,他很難不樂。

  「我跟你沒那麼熟!」

  有進步,起碼從「不熟」,變成了「沒那麼熟」。

  「哦——」

  語尾拉好長,「哦」得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他笑著,眼裡有期待、有火焰,也有慾望。

  當她終於察覺他的意圖,已經是被壓回床上,受困在他與大床之間。

  「那有必要再混熟一點……」他的話語逐漸含糊,嘴裡只剩下品嚐的聲音。

  先是唇,已經吻得紅腫,再到耳垂,咬著軟嫩的口感,耳後也不放過,只要輕輕一舔,她就會哆嗦回應。

  嘴裡忙,手也不得閒,還有太多地方要他努力開發。

  最生嫩的身軀,最甜美的反應。

  她是情慾課的新生,不懂亂七八糟的技巧,有的只是最單純、最本能,對他的渴求,以及無法抵抗。

  她喜歡他的探索,她顫抖的戰慄,如是說著。

  她喜歡他的深吻,她緊緊追索的回應,如是說著。

  她喜歡他藏在衣物之下,毫不瘦弱的身體,她撫摸著每一寸肌理,眷戀,膜拜,愛不釋手,如是說著。

  她喜歡他壞壞地、戲弄人地,挑逗她,愛撫她,給她滿足,卻也讓她更加不滿足。

  他害她變得貪心,嚶嚀著,開口求他。

  越求,他越不順她心意,想聽更多……那麼軟、那麼綿的嬌嗓,喊他的名,催促他。

  越求,她越火大,這男人,擺明是故意的!

  她不是小綿羊,逆來順受絕非她的個性,「不給糖,就搗蛋」——向來被她奉為聖經。

  不給我,就自己來!

  賴品柔展開反擊!

  巴緊他的頭,固定,不許他閃躲,加深唇舌間的吸吮。

  不像他溫吞緩步,她是急躁的,吮著、咬著。

  沒有舌技、沒有花招,只是沒頭沒腦地吻……

  全心全意地吻。

  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從頭摸到肩,再來是背、腰、臀,甚至她還捏了他的臀一把。

  他幾乎因而棄守,咬牙想著,不要戲弄她了,直接來吧——這種甜美至極的折磨,逼出他一身熱汗。

  要命,她翻上來了,蜂蜜色的嬌軀,和他密密貼合,軟得像塊糖。

  她並不特別豐滿,也不是柔若無骨的體質,她是很結實的嫩、很健康的嫩……嗯,胸部最嫩,簡直極品。

  現在那兩團極品,擠壓著他,磨蹭著他,也逼瘋了他。

  他把她教得太好……夏繁木苦笑。

  學生反過來推倒老師呀,這叫老師顏面往哪兒擺?

  偏偏學生那麼認真,他又欣慰、又興奮,甘願任她蹂躪。

  「本來是體貼,考量到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太快再來一次,不過……看來我的體貼,你並不稀罕嘛。」他低吟,聲音好輕,微笑的方式,有猙獰的俊美。

  他大掌罩上她的胸,手勁並不輕,甚至是有些重的,揉弄著,拈玩著,攏在掌心,享受雪膩的觸感。

  正因她不嬌弱,他也不用客氣,矯情憐惜什麼的……他知道,她不需要。

  她不是小花,狂風暴雨過後,一樣能挺直腰桿。

  她,就是那麼堅強。

  迷人的堅強。

  另一隻手誘導她,如何擺弄姿勢,如何敞開自己,如何吞他,如何獲得美麗的快慰……前一場歡好的餘韻,仍留在體內深處,久久未能消褪,這一次的結合毫無困難,火燙,持續重溫。

  誰先發出了喟歎,接著是不滿的悶吭,直到逞歡的動作展開,激烈,深探,交濡著熱情……是他?還是她先開始?那已經不重要了。

  感受著彼此身體、溫度,心跳同樣的快,吸呼相似的急。

  這一刻,他們融為一體,共享燦爛炫目的悅樂。

  哪裡還不熟?她已經把他熟透透,也被他熟透透。

  如何讓她快樂,如何使他歡愉……這門課程,兩人再度複習,學得更好。

  身上沾染他的氣息,留下他的親吻,他也不遑多讓,每根發、每寸膚,都屬於她所有,絕不容別人分享。

  當一切的激狂,平息了下來,濕濡著髮絲的汗水,逐漸揮發,疊著暫憩的兩人,仍細細回味,那般親暱的瞬間。

  他伸手探進她髮絲內,輕吟著那一句法語,一遍、兩遍……我是真心愛你。

  賴品柔挑眉,破開一些些眼縫。

  「你這麼想抽煙哦?一直在我耳邊說香煙牌子……」他失笑:「我又不抽煙。」

  「那你幹嘛了——」她饒舌學著法語,蹩腳的發音、不全的字母,像極了小奶娃正牙牙學語。

  他極具耐心,重念一次,她模仿,這回發音正確許多。

  聽她零零落落說著:「我是真心愛你……」

  超級可愛——雖然是受他誘拐,他還是心情愉悅,把她抱過來,又吻又舔。

  一陣耳鬢廝磨,夏繁木突然記起要事。

  「對了,有個東西需要你交代一下。」

  「膠帶?」她重新躺回枕面。

  他探手去撈地板上的襯衫,由口袋拿出夾鏈袋,袋中,閃耀著她好熟悉的東西——「我的蘇聯鑽!」她驚呼,伸手要去接,臉上儘是失而復得的喜悅,眼裡的光彩比鑽石更亮。

  他手一抬,舉高,不肯輕易還她。

  他懶得修正她的誤解,蘇聯鑽就蘇聯鑽吧。

  「這麼捨不得,當初幹嘛寄回給我?」

  她抿了嘴,神情是倔強的。

  「既然要分,當然要分得乾乾淨淨,我不想欠你什麼。」所以,就算再喜歡這條鑽石項鏈,她也會忍痛割愛,物歸原主。

  「有原則。」他點頭讚許,誇獎是發自真心,但是想到她的決絕,他笑不出來。

  「所以,寄回來的意思是,要丟要留,隨便我?」「呃,嗯!」遲疑了一下,她才重重點頭。

  「哦——」他又是語音綿長的聲調。

「你不要「哦」了啦,你那種「哦」法,讓人很毛耶!」她假裝板起臉:「蘇聯鑽給我!」

「你還我了,現在是我的。想討,得付出代價。」

「夏繁木,給我。」

  這丫頭太賊了,完全學壞了,他以為她下一句會更惡霸,用強迫的口吻,要他交出項鏈。

  結果,她沒有。

她放軟了聲音,用著剛剛在滾床時,那種酥軟的、甜蜜的,求他帶領她攀登至極天堂時,妖媚又可愛的嗓,說著:給我……他拒絕不了她,這根嫩辣椒,已經摸透他的弱點,知道他吃軟不吃硬,吃辣更吃甜……

夏繁木用力把她拉過來,拿起項鏈幫她戴上,嘴上不忘低吐威嚇——因為覺得自己太孬、太快屈服,所以才要補上的狠話:「你要是再拿下來,我直接把它丟進馬桶沖掉!」他的手指在她頸後扣鉤子,指節不經意撥弄她的髮,髮絲撓在脖子間,害她又癢又笑。

  「絕對不會了,以後就算分手,我也不要還你……」她呵呵發笑,直縮著肩。

  「什麼叫「以後就算分手」?」他怒目橫眉。

  「凡事都有萬一嘛……不可以用項鏈勒死我!」賴品柔搶先說,因為這男人看起來一臉很想這麼做。

  「你也知道自己說的那番話,喪盡天良、泯滅人性,讓人多想勒死你?」算她有自知之明。

  不過,他不會這麼做,他只會打扁她的小屁屁!

  「你行不行呀?……好癢!」厚!一個項鏈鉤子都搞不定,在她頸後忙那麼久,是好了沒呀?

  夏繁木解決完鑽石項鏈,終於把它扣好,現在,要解決她了。

  「先是對我沒信心,又質疑我「行不行」,賴小皮,你死定了。」「我哪有——」她一臉無辜。

  看在她神情太可愛,戴著他的項鏈,裸肩白皙,鎖骨線條漂亮,鑽石在上頭散發炫光,卻遠遠不及她瞅著他瞧時,雙眼裡的活力……好吧,不跟她計較。

  「沒有「萬一」,我很確定自己的心意,我要跟你在一起,結婚,生子,一直一直走下去。」他大掌托著她的後頸,把她往懷裡塞。

  唇,貼在她耳邊,輕輕說。

  「這陣日子裡,我好想你,聽幼容說你哭了……我沒辦法想像你掉眼淚的樣子,我印象中,全是你咧嘴大笑,或是氣嘟嘟的模樣,我一方面很氣自己,一時貪玩,讓你傷心,另一方面……我終於必須承認,我不要失去你。」賴品柔沒有掙扎,不拒絕這樣的擁抱,更不拒絕聽他說話。

  「我承認了,我愛你,本來只想戲弄你,自己卻倫為你的手下敗將,反遭你迷惑,這場遊戲,是我輸了,我心甘情願。」他輕蹭她的臉頰。

  她聽著,忍不住抬手撫摸他的髮,她唇邊微笑飛揚。

  「這些話你罕說嘛,我就不用誤會你這麼久。」說到底,她還怪他哩。

  「那時,你耳朵塞滿辣椒籽,聽不下我的解釋。」說了等於白說。

  「也對,當時我只想揍你……」

「結果你沒揍呀。聽說你第一任男友,被你揍個半死——同樣是計謀遭揭穿,我的下場好像沒他那麼慘?」

「我又打不贏你,誰猜得出來你最大嗜好是拳擊……」完全被他外表騙了。

  以為他好欺負,沒想到人家是貨真價實的硬底子——她是熊,他是兔……是啦,她是無尾熊,他卻是「海賊王」裡的肉食兔拉邦,不知道拉邦是啥的,自己去Google一下。

  賴品柔沒說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對第一任男友可以痛下殺手,怎麼爽快怎麼扁,但對於夏繁木……或許,真的是有一點點捨不得。

「我覺得,我應該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才會年紀輕輕,什麼不迷,去迷上拳擊。」

「唔?什麼意思?」

  「因為,我會娶個「辣小姐」,當然要先學拳擊,好自保。」話說完,他肚子上立刻領到一拳。

  痛,但也沒那麼痛,夏繁木止不住笑,與她嬉鬧起來,兩人滿床翻滾,床面上,親暱的凌亂、曖昧的皺漪,只增不減。

笑鬧、鬥嘴,慢慢變小,親吻的濡澤聲,取而代之……玩,再玩嘛,玩完了,總是要踏進家門,面對震撼教育、父母的質問——

賴媽媽手叉腰,擋住一半門框。

  「醬油呢?」

  呃,這種時候,還是先關心醬油嗎?

  幸好,賴品柔有記得買回來,恭恭敬敬雙手奉上。

  「外買已經送到了,等你買醬油回來,午餐都變晚餐了。」賴媽媽嘮叨著她,面向夏繁木,又換上另一款笑臉,邊說邊轉身走向廚房:「夏先生,我們叫了披薩。

  「咦?沒打算深入拷問?」賴品柔有些意外,跟在後頭進到客廳。

  聽見她嘀咕,蘇幼容淺笑,替她解答困惑。

  「我把你和繁木的事,大約告訴了他們。」

  「大約……是有多大約?」

  「大概就是你們在戀愛,最近鬧鬧小彆扭,出去那麼久,是努力談和——諸如此類。你們,和好了嗎?」蘇幼容回答,同時也關心地問。

  光看兩人表情,大抵能猜中九成。

  剩下的那一成,夏繁木嘴角的笑意,加上賴品柔兩腮的鮮紅,給足了完整答案。

  和好了,而且,和得過頭的好。

  這趟來,收穫真不少。

  無論夏繁木和賴品柔的前嫌盡釋,或是她與生母的關係跨出一大步,蘇幼容感到相當開心。

  「我懶得跟他計較,哼。」賴品柔嘴上還要逞強,佔個贏面。

  坐回蘇幼容身邊,賴品柔偷偷問:「我爸媽聽到你說的那些「大約」……有什麼反應?」「你爸……好像很難接受。」

  「做父親的人,面對女兒要被另一個男人搶走,幾乎都會有這種症狀。」夏繁木深表同情,心裡暗自想:以後不要生女兒,無關重男輕女,而是我不想經歷這種失落呀!

  「不是,他質疑你的眼光,呃,有問題。」蘇幼容光回想起賴爸爸一臉的迷惑、不信,她就忍不住發噱。

  「厚!什麼老爸呀?竟然看扁自己女兒!」賴品柔氣呼呼,要找老爸理論,這才注意到,老爸不在家,連該回家吃晚飯的弟弟,同樣不見蹤影。

  「咦?我爸和弟呢?」

  「有鄰居打電話來,拜託他們幫忙搬東西。」

  「對,程伯伯的兒子要搬回老家住,前幾天好像就先知會過……」賴品柔隱約記起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她日子過得太渾噩,沒有放在心上,壓根忘了。

  「那……家裡只留你和媽,不是有點尷尬嗎?」賴品柔好抱歉。

  她太不應該了,見色忘姐!

  蘇幼容笑著搖頭。

  「不會,她比我想像中……可愛。我們聊了很多,關於我父親……我所不認識、年少輕狂的父親。」她對「母親」的瞭解,全來自於爺爺,爺爺用他的認知,塑造了一個偏頗的母親形象,讓她幾乎要相信自己的母親,絲毫不值得她見上一面。

  真正接觸之後,卻發現事實不全然如此。

  當賴家人外出,屋子裡剩下她與母親,許多的話,似乎在這種時候才離得了口。

  包括了母親的愧疚、哭泣、思念、自責。

  包括了塵封幾十年,青澀的初戀,以及失去的愛人……幸好,有來一趟。蘇幼容發自真心這麼想著。

  「姐,你願意原諒媽媽了嗎?你肯喊她一聲——」「賴小皮,別這樣問,你太急了。」夏繁木出聲,輕言阻止了她。

  賴品柔也知道自己確實操之過急,投給蘇幼容愧然眼神。

  「賴皮,多給我一點時間吧,目前我能確定的回覆……我並不排斥任何可能。」蘇幼容未將話說死。

  「來了,熱披薩。」

  賴媽媽端來兩盤披薩,大盤的給夏繁木,小盤的,擺在賴品柔面前。

  「媽,你太偏心了吧!我這一盤只有兩片耶!」那麼薄、那麼沒料!

  反觀夏繁木的,根本是一個完整、全新、各式口味都有的披薩!

  賴媽媽瞄她一眼,眼眶微微泛紅——方才聽見蘇幼容的談話。

「你最近食量不都這樣?飯扒個兩口就直喊飽,媽本來只打算留一片給你。從台北回來後,大胃王變成了小鳥肚,吃飯像啄米……」

「可是我現在好餓,姆姆姆……」她四五口就嗑掉一片了。

  「夏先生,你多吃一點。」賴媽媽熱絡招呼。

  「好。」夏繁木當然不客氣,他也餓,體力消耗太多,要補。

  「章魚燒留給我——」賴品柔趕快點名,那是她最愛的口味!

  若只有兩人獨處,一片章魚燒口味的披薩,可以帶來多少情趣——例如,叼在嘴裡,要她自己湊過來咬,一口、一口,直到披薩吃完,兩人再彼此「互吃」……可惜,週遭有旁觀者,旖旎的幻想只能默默捨棄,唉。

  夏繁木遞給她熱呼呼披薩,不光章魚燒口味,海鮮總匯、夏威夷……他大方分給她。

  他要把她的小鳥肚,重新餵養成大胃王,最少要幫她補回五公斤!

  賴媽媽看著兩人舉止,確實感受到情愫,尤其是交集的眼神,絕對騙不了人。先前蘇幼容一提,她還抱持懷疑,這麼極品的男人,會看上品柔?

  呃……她不是故意要貶損女兒,只是太清楚女兒的底細嘛。

  偏偏蘇幼容說:

  我不曾見過,繁木對哪個女孩這麼認真,為了品柔,他做了許多許多的事。更不曾聽見,他那麼低聲下氣,拜託著我,要我多照顧品柔,一定要每天找她到家裡吃飯,盯著她,要她多吃點……我認識的夏繁木,終於真正愛上了一個人。

  「夏先生……」賴媽媽替他倒來茶水時,欲言又止。

  「喊我繁木吧,叫夏先生太生疏了。」

  畢竟他這位「夏先生」,差點把她女兒拖去登記結婚。

  「好,繁木,你……眼力好嗎?」

  「不錯呀,我沒有近視。」在普遍眼鏡族當道的現代,算是奇葩。

  「……那怎麼會挑上我家品柔?」賴媽媽說得很小聲了。

  「媽!我聽到了!我聽到了哦!」賴品柔不顧嘴裡塞滿披薩,強烈表達抗議。

  「媽不是嫌棄你,你也算可愛啦,但是——繁木條件太好了嘛……」還「但是」咧!天理何在呀!

  夏繁木介入母女兩人對話:

  「賴媽媽,我是真心喜歡品柔,不瞞您說,剛我已經直接拖她去登記結婚,不想讓她再有機會胡思亂想。」「呀?」賴媽媽沒料到會聽見這種答案。

  她轟然轉頭,瞪向賴品柔,問得像是聽見女兒剛去殺人放火一般,高昂激動:「你跑去登記結婚?」

    「呃……沒有成功啦!我們沒帶戶口名簿——」

    「你想被你爸打斷腿?結婚這種大事,不用跟我們商量?」「就說沒有成功嘛……」賴品柔肩一縮。遇上老媽,辣椒也變青椒。

  「你還一副惋惜的口氣?」賴媽媽差點巴她的頭。

  「我哪有惋惜……」

  好啦,是有一點點……

  「我倒真的覺得惋惜。」膽敢大剌剌歎氣的,非夏繁木莫屬。

  他滿臉誠懇,朝賴媽媽低頭:「如果你們認為她還年輕,不急著嫁人,那麼,先訂婚也可以。我只希望能把她訂下來……我很怕她拋棄我、不要我。」被一個條件優於自己的男人說,「我很怕她拋棄我、不要我」,賴品柔想哈哈大笑,可是她聽得出來,他是認真的。

  因為,她曾經是那麼堅決不要這段感情,而且沒有半點轉園餘地,不囉唆、不糾纏。

  他真的怕。

  「她才要怕你拋棄她、不要她吧?我這個女兒,我自己清楚,脾氣又衝、做事不顧後果、嘴又沒多甜,不懂得撒嬌……」賴媽媽更擔心女兒慘遭退貨呀。

  夏繁木微微一笑,臉上神情是莞爾的,更是溫柔的。

  「這些我都知道,我和她的認識,本來就不是唯美邂逅,見面的狀況,也沒有太浪漫。」初次的相見,清晰在目,他已經沒有半點憤怒感,反而回憶起來,只想笑、只剩喜悅。

  當初迎面走來的「辣小姐」,他沒料到他會這麼喜歡她。

  「應該說……我們兩人看過對方最糟糕的模樣,然後,慢慢地、逐步地,察覺彼此的好,開始產生「這傢伙,沒我想像中的壞嘛」、「事實上,還挺可愛的」……」他繼續說著。

  賴品柔在一旁跟著點頭,完全同意他。

  那時,她去痛扁的這個男人,沒想到會成為生命之中如此重視的人。

  「你們的認識過程,幼容有說過……賴媽媽聽完的當下,只有四字形容——無地自容……我怎麼會生出那樣衝動、火爆、做事不用腦的女兒呀?」幸好,眼前另一個女兒,同樣出自她這娘胎,優雅、文靜,氣質出眾,至少證明二女兒出錯的基因……應該是來自於父系。

  「媽,你都不知道,他以前有多討人厭,姐一定沒有把他做的壞事告訴你!」賴品柔很清楚,蘇幼容不會挑壞話說,絕對是褒多於貶。

  「媽聽到的,全是你做的壞事,槌人家肚子啦、打人家鼻子啦,你也不看看,繁木斯斯文文的,哪禁得起你暴力摧殘?媽說過多少次,不要動手動腳,你是女孩子,要有點氣質好嗎?」「他哪裡斯斯文文?他是肉食兔拉邦——」長得比熊更巨大,有尖牙、有利爪,眼角有猙獰疤痕……雖名為「兔」,等級和猛獸是同一掛的!

  眼尾餘光瞄見夏繁木還在笑,笑得好無辜,笑得好無害,笑得一臉「對,我就是這麼文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好無恥呀——「夏繁木,你怎麼還敢笑?你給她們看你的肌肉!給她們看你的健壯!給她們看看,你有多兇猛!」賴品柔動手,要剝除假象——他的襯衫。

  事實勝於雄辯,只要露出他的胸口和腹肌,她們就會知道,夏繁木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欸欸欸,賴小皮,你這樣做,後果要自負哦……」夏繁木沒有太大的掙扎,只有動嘴勸說。

  只是,賴品柔從來就不是個聽勸的傢伙。

  扣子一顆顆解開,賴品柔得意洋洋,馬上指著它,向她媽媽告狀:「媽,你看!」文文弱弱的人,是哪來結實的六塊肌?

  文文弱弱的人,胸肌都快比她罩杯大?

  一定要看清楚!誰才是文文弱弱的那方!

  賴媽媽真的看了,雙眼瞇成細細一條縫,看了——「……他身上的「草莓」,看起來很新鮮,是剛剛才印上去的吧?」賴媽媽聲音好甜美,甜得快滴蜜了。

  但母女相處二十幾年,賴品柔知道,越甜美的嗓,殺傷力越大。

  相較於蘇幼容不小心的噗哧一笑,夏繁木得逞的微笑,簡直燦爛到……令人髮指!

  賴品柔被揪著耳朵,哀哀叫痛。

  「做了壞事,還敢掀給老媽看?我懂了,你是挑釁嘛,要讓老媽知道,你是怎麼欺負了繁木,是嗎?你丟不丟臉呀?你硬上的對不對?」「不是啦……不是要看那個——你看他的肌肉——」痛痛痛痛——

    「媽只看到上頭有咬痕。」賴媽媽笑著,兩根指頭卻開始轉,進行體罰之實。

  「賴媽媽,別怪品柔,我們是情不自禁……」

  夏繁木慢慢扣著扣子,由下往上,抵達胸口時,手掌還揪了揪領口——那標準姿勢,實在太眼熟。

  電視劇裡,被「強」了的那一方,總在隔天一早醒來,一定要來上一遍,嘴裡更要泣訴:你怎麼可以對我這樣,鳴……那句經典台詞,夏繁木是沒補上,他只是微仰著頭,眼裡分不清是精光,抑或是淚光——「現在,可以來談談訂婚事宜了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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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00:47:44
第十一章

  婚事,就這麼訂下來了,竟然哪……

  雖然有種「搞什麼鬼呀?好像被某人吃死死……」的感覺,但心裡湧上的幸福感,也不是沒有,甚至滿滿充塞胸口。

  算了,她什麼事都不用管,等著半年後被娶進門就好。

  反正,前頭有只肉食兔護著,遮風擋雨,她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只剩下試吃喜餅。

  日子太沒有挑戰性,真無聊。

  就在賴品柔嘴咬手工餅乾,正想仰天長嘯之際,老天爺聽到她的心願,替她找來一顆絆腳石,擺進平平順順的婚姻路上。

  那顆絆腳石,呀不,是夏繁木的高貴母親,找上了她。

  不沾陽春水的手指,保養得比嬰兒還嫩,鮮紅指甲油塗滿十指,指腹慢慢推來一張支票。

  「五百萬夠不夠?你拿了這張支票,馬上離開我兒子!」Yes!終於來了!她等好久羅!

  夏媽媽,未來的婆婆,你怎麼這麼晚才出手呀!

  賴品柔遮不住雙眼星光,一閃一閃亮晶晶,感激莫名的看著夏夫人。

  「怎麼,嫌少嗎?」夏夫人眼神很不友善。

  「不會呀,不會,五百萬耶……我第一次看到面額這麼大的支票。」她好好奇,拿起來摸兩下。

  原來電視上演的,沒有騙人耶!真的有人隨便一掏,就是百萬起跳。

  哼!寒酸鬼,區區五百萬,眼睛亮成那副德行!夏夫人鄙視著她。

  「只要你答應,這五百萬就是你的!」聲音裡沒有半絲尊重。

  「我一直很納悶,你不覺得……五百萬和身價上億的夏繁木,白癡都會挑後者。」賴品柔不是在嗆她,純粹疑惑,不只針對她,也針對電視劇中,拿錢想逼退女主角的貴太太們。

  這麼簡單的比較法,為什麼她們會認為,錢,能趕跑人?

  「果然邐是貪心,說到底,不就嫌五百萬少嗎?」夏夫人冷哼,手往名牌包裡探,再重重朝桌上一拍。

  掌心下,又一張五百萬支票。

  哇——身上帶太多支票了吧?不怕被搶哦?賴品柔讚歎,那名牌包根本是哆啦A夢的口袋。

  「再多就沒有了!」夏夫人咬牙,維持一貫高雅語調。

  「……夏繁木也不只一千萬。」賴品柔務實地說。

  「你——」夏夫人沒料到,眼前這小丫頭如此貪婪。

  第三張支票,「啪」地也上桌了。

  「最後底限,一千五百萬!若你企圖再勒索,一毛也拿不到!」「呃,你這樣亂花錢,夏爸爸不會罵你嗎?」賴品柔替她捏了把冷汗。

  不是一千五百塊,是一千五百萬,在她老家那裡,可以買透天別墅還有找……正常的家庭,早吵得不可開交了。

  「……」夏夫人短暫一默,眼光閃爍了一下。

  看來,答案是「會」。

  「也難怪啦,錢很難賺,這種揮霍法,不被罵才有鬼。」賴品柔自己邊說邊點頭。

  「這、這不關你的事!你只要回答我,錢,收不收?你,滾不滾?」要是搖搖頭,會不會變出第四張支票?她好想試試哦……與貪心無關,真的,她只想知道,夏夫人整個包包裡,全都是支票嗎?

  夏夫人又補上一句,絕對是恫嚇:「別以為我奈何不了你!給你錢,是懶得花時間在你身上!你媽年輕時多荒唐,這些醜事,重新掀開瘡疤,看你父母還要不要做人——」「先等一下,如果你想用我媽的事威脅我,我立刻就能回答你——那種小屁事,誰在乎呀?」賴品柔失笑。

  她家又不是名人世家,犯些小過小錯,連上新聞的價值都沒有呀。

  「我媽年輕時的事蹟,我們全家都知道——她吸過毒,飆過車,打過架,偷過東西,隨地吐過痰,對需要幫忙的老人視而不見,坐博愛座不讓位,搭火車逃過票,撿到手機佔為己有……」賴品柔還能細數出更多、更多母親做過的蠢事,這些在賴家從來不是秘密。

  「但又如何?她改過啦、反省了,那些壞事,她沒有一件再犯,現在她只是個單純的家庭主婦,就算你去大肆宜傳,我們家的生活也不會改變。

  「我可以用盡一切方法,打擊你家事業——」

  「……事業?哦,你要去我家養雞場搞破壞?養雞場味道很重耶,你一進去,雞屎味三天洗不掉哦。」

    「呃,我把你家養雞場買下,鏟成平地!」

  「我們幹嘛賣?養雞場雖然規模小,卻是家計來源,沒有理由出售呀。」

    「你嫁進夏家,絕對不會有好日子過——」

  這種吠語,太弱小,賴品柔一點也不怕。

  對,她一點都不懼怕夏夫人。

  或許,對兒時的田先生來說,夏夫人是巨大、強壯、可怕的存在,就像法力無邊的女巫一樣,教人畏懼。

  但在賴品柔面前,她只是個纖瘦的貴婦人,僅僅懂得用「錢」去獲取她想要的一切。

  賴品柔對戰蘇無敵都OK,夏夫人……嫩得咧。

  以魔王等級來分類,蘇無敵九十九,夏夫人大概五十不到。

  「哦?你打算怎麼對付她?」

  「我天天丟給你做不完的家事、挑剔你、虐待你、在繁木面前說你的不是、編派你的罪名,挑撥你和他的感情——」夏夫人連珠炮說著,很後知後覺發現,那句問話並非來自賴品柔。

  賴品柔正一臉洩氣,剛才發光的神采,又全數須落——原因很明顯,夏大少繁木登場!

  賴品柔歎氣,她好不容易等到的樂趣,又飛了……隨著她哀怨的目光望去,夏夫人一轉頭,驚慌爬滿美麗的臉龐。

  「繁、繁木?」夏夫人像被逮著了做壞事的孩子,結巴起來。

  「媽,好興致,跟未來的媳婦培養感情啊?」夏繁木笑容可掬,逕自拉鬨椅子,坐了下來。

  「呀?……是、是呀,找她一起喝咖啡……」夏夫人方才囂張的嘴臉,哪裡還在,瞬間溫雅美麗起來。

  夏繁木的眸,瞟著桌上三張支票。

  「這怎麼好意思,媽是要拿錢……資助婚禮和蜜月?」他不改微笑,故意不做其餘猜測。

  「呃,對呀,這些錢……給你們辦婚禮,盛大點、豪華點……」

    「那,先謝謝媽了,小皮,收起來。」

  「三張有點多耶,退兩張給她吧……」賴品柔同情起夏夫人。

  只損失五百萬,好歹夫妻吵架的火力,會減弱一些。

  三張全A下的話,夏夫人面對夏金龍……應該很難交代。

  「夏家新版家規,守則第三條,念一遍。」夏繁木淡淡地對她說。

  「……「如果我媽拿錢,想逼你拿錢走人,錢,儘管收下,她的話……當成屁」。」賴品柔天天被念,已經倒背如流。

  「很好,背得好熟,真乖。」他大掌揉揉她的髮。

  夏夫人聽了,臉色超尷尬。

  「第二條,順便抽考。」他又說,一邊順勢收下支票,往她背包裡塞,完全沒在客氣。

  「……「如果我媽告訴你——夏繁木不愛你,早已另有情婦,或是找來任何女人冒充小三——她的話,當成屁」。」賴品柔本能念畢。

  「第一條也背背吧。」

  「在這裡?不要啦!很丟臉耶……」賴品柔突然臉紅。

  「會比我直接吻你丟臉?」不背的下場,他已經說在前頭。

  動嘴說,一切無事;不動嘴說,那麼,就動嘴「做」。

  賴品柔知道,他真的會。

  她不想挑戰他的厚臉皮,於是,音量減到最小,蚊子嗡嗡叫一般:「……第一條,無論碰上任何事、任何誤會、任何爭吵,謹記三個字——我愛你。」夏繁木滿意了,眼神回到自己母親身上,希望母親聽得清清楚楚。

  夏夫人確實聽懂了,兒子定下的新守則,幾乎全衝著她來。

  「媽,我剛好像聽見,你說要虐待她……」

  「不不不,是……八點檔劇情!我和她討論戲裡的惡婆婆,如何如何對付媳婦——」夏夫人忙否認,情急之下,編出一連串的狗血哏劇本。

  「哦——原來是這樣,聽起來那婆婆真惡劣……幸好,我還以為是你想逼走小皮,要破壞我們的約定,準備挑戰我上回做的承諾——」夏繁木笑容更深,只是眼神中,堅決的眸光不容動搖。

  「怎、怎麼可能?媽不會的……兒子你放心。」夏夫人僵笑。

  「那就好。不然,恐怕我得去砸掉杜拜工程,摧毀剛蓋起來的地基——如同我先前說過的,我會盡全力拿下飯店工程約,讓你和爸同意接受品柔這個新家人。我已經做到了,要是你們不守信用,私底下耍小動作,逼走品柔……」摧毀杜拜工程地基,將我做的一切歸零,希望那筆鉅額違約金,公司吃得消。

  那時,與父母親的談話,夏繁木說得沒有商量餘地。

  你敢?夏金龍勃然大怒,難以置信兒子如此恫嚇他們。

  你們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夏繁木只淡然回答。

  夏夫人知道,兒子敢,真的敢。

  要是被他發現,她約賴品柔出來,正是要用錢趕她走,夏夫人不敢想像,兒子會怎麼大爆炸?

  萬一弄巧成拙,導致工程出差錯,丈夫那邊,她又該如何交代?

  畢竟丈夫親口答應兒子,只要杜拜工程約到手,他不會阻止兒子娶任何人……要是丈夫知道,她私下玩手段,絕不會跟她善罷甘休。

  為了一個媳婦,賠上自己婚姻,這種賭注夏夫人輸不起。

  「繁木,呃,品、品柔,媽另外和人有約,不能陪你們多聊,婚禮有任何需要幫忙,隨時向媽開口……」夏夫人藉口遁逃,夏繁用微笑恭送。

  「好貴的一頓下午茶……」賴品柔有感而發。

  「這樣一來,她才不敢再砸錢收買你。」

  「你很壞耶,明知道你媽媽的來意,還故意扭曲她的話。」「我給她台階下,扯破臉對彼此沒有好處。」反正他瞭解母親,有台階下,她不也相當識時務,啪噠啪噠順著語意走。

  「我不想生一個像你這樣的兒子……」她嘀咕著。

  太不孝了!這樣欺負媽媽!

  「嗯?」他沒聽清楚,她猛搖頭,閉緊嘴。

  「賴小皮,我問你,要是我剛才沒趕來,你會不會收下支票,真的聽話離開我?」「欸……」她故作深思。

  「還考慮?」他齜牙咧嘴,作勢要捏她臉頰。這小沒良心的——「你一直對我洗腦,說你是無價的,害我也真的覺得……你還滿值錢呢。所以,一千五百萬的誘惑,我有忍住。」她笑嘻嘻的說。

  「賴小皮,守則追加一條——」他還是動手了,把她的臉當麵團揉壓,條文內容如下:「夏繁木無價!夏繁木很貴!夏繁木不只一千五百萬!這個值錢的夏繁木,是你的!」「嘿嘿,我的。」她只跟著念了最後。

  至於前頭那些他有多值錢、多貴……她才不在乎哩。

  她用最少的字眼,安撫了他的情緒。

  揉完她的臉,改把她揉進胸膛,抱個紮紮實實。

  「對,你的,千萬不要忘記。」

  「笨蛋。」她小小聲罵他,用著淺笑,用著溫暖的聲音。

  笨蛋,怕什麼呀,她都沒反對嫁他了,他還在擔心她跑掉?

  「我這個笨蛋,一踏進辦公室,發現你不在,又嗅到我媽慣用的香水餘味,擔心得猛調監視器,一路找到這裡來——確實很笨。」他自嘲地說。根本是在討功勞、要疼愛。

  「怕我被她生吃嗎?」賴品柔大笑:「她在你和田先生的童年眼中,或許太強大、太威嚴,不容反抗,但就我來看,她只是一個比我高兩三公分的阿姨。」足足二十公分好嗎?他母親可是標準模特兒身材。

  不過,他不打算修正她的謬解,那也不重要。

  「原來,是我保護過度了?」

  「對呀,你還不曉得嗎?自己未來的老婆可是個狠角色!」她自豪得咧,比畫了個戰鬥姿勢。

  他笑。

  他曉得。

  他向來好喜歡那個狠角色。

  「呀,晚上下班後,帶你去個地方吃飯,有美女作陪哦。」賴品柔猛然想起,趕快交代,要他不能加班。

  「你那什麼老色鬼口氣?美女作陪?你不吃醋,我就ok。」「我不吃醋呀,你想把她抱在腿上坐,我也不會吭聲,你盡量。」她說得多大方。

  咕,她越不吃醋,他越不滿,只能小小報復她——「我又找到幾家喜餅廠商,走,回去繼續試吃。」果然,她臉色一垮。

  「喜餅直接一人發幾包乖乖、蝦味先就好了嘛……」「別說傻話。」他拉著她走。

  「不然,再加一包孔雀餅乾——」全是她從小吃到大,百吃不膩的最愛零食。

  「駁回。」

  有美女作陪的地方?

  正確來說,也不算錯誤。

  只是這位「美女」,過個二十年再來吧,現在還嫌太早,田蜜蜜小朋友。

  對,賴品柔把他帶到田圻炎家裡吃飯。

  「美女」坐膝上,姆嘛地吮著磨牙餅,難怪他未來的老婆連醋都不吃。

  「事實上……我也是瞞著爸媽偷偷跑來。」

  傅冠雅端來最後一盤菜,坐下時,吐了吐舌。

  傅爸、傅媽還沒點頭,這對已離婚的夫妻,復合之日無望,一切只能暗渡陳倉,私下悄悄來。

  「等等我把蜜蜜帶出去逛逛,讓你和田先生happy一下——」賴品柔口無遮攔,自以為很貼心,直率提議。

  「小賴!」傅冠雅雙腮辣紅,臭臉的田圻炎倒稀罕地挑了眉,神情難得好看許多。

  「咦?說得太直接了嗎?那……我帶蜜蜜出去一小時,你們想忙什麼,趕快忙一忙……」賴品柔修正。

  這樣並沒有比較婉轉,好嗎?

  「兩小時。」

  田圻炎一臉正經,抽出五張千元鈔遞給賴品柔,算是酬謝,同時也是兩小時的花費,他通包的意思。

  「你還真的敢回她?」傅冠雅用手肘頂他,要他住口。

  夏繁木腿上坐著蜜蜜,孩子望向大人在笑,跟著笑瞇眼,啪啪拍手。

  這是他沒有想像過的畫面……

  坐在他「哥哥」的家中,抱著他「哥哥」的女兒,等著一塊兒開飯——上回在傅家,他和田圻炎都算客人,不算是「家庭聚會」。

  還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了,從蘇無敵收養田圻炎,兩人踏出夏家大門的那一日起……夏繁木很想笑,雖然必須忍下。

  「小傅,不用害羞,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些基本需求,我們懂,蜜蜜交給我和小皮吧。」在場未成年只有一隻,夏繁木負責捂她的耳朵。其餘都滿十八了,話題百無禁忌。

  「你要喊雅雅姐一聲「嫂子」吧?」賴品柔糾正他。

  夏繁木沉默。

  田圻炎沉默。

  兩個男人既不對嗆,也不互望,冷淡一如陌生人。

  賴品柔和傅冠雅相視一眼,兩個女人今日的目的,有志一同,想替這對兄弟架起和好的橋樑。

  不求急於一天達成,至少慢慢來,一天,一個月,一年,兩年……逐漸走向緩和,能不再針鋒相對,那就太好了。

  這主意是賴品柔率先想到。

  夏繁木替她擋下所有困難,把她護在身後,不要她煩惱、不要她迎戰,幫她鋪平了路,無論是結婚,或是婆媳相處,他都一手包辦。

  可是,她也想幫他呀,也想讓他開心。

  幫他做一些……他想做,卻做不到的事。

  不知哪冒出的靈感——或是,相處太久,有了默契,她懂了夏繁木的心思——她知道,他會希望和田圻炎,化敵為兄弟。

  賴品柔代表發聲:

  「你們兩個,再怎麼敵視,「兄弟」這件事實也改變不了,以前不親,現在開始親,不算晚呀。」賴品柔又舉例:

  「像我和幼容姐,雖然相認不到一年,可是感情一樣好,你們從今天開始,兩人也試試看吧,說不定一年後,兩個變麻吉。」「不可能。」田圻炎斬釘截鐵。他名中帶火,聲音卻冷得像冰。

  今天破例放夏繁木進門,全看在傅冠雅面子上,否則,他哪可能容忍姓夏的踏入自家地盤裡?

  「以前他媽媽對你做的事,他還那麼小,根本不知情呀!你連他一起記恨,對他不公平吧!」賴品柔替夏繁木說話。

  連這種事也跟她講?大嘴巴!田圻炎皺眉,冷瞪夏繁木,後者只是聳肩,眼神回嗆:

  我就不信,你沒告訴你家那口子,我對我家這口子,當然要坦誠以對呀。

  「他把玩具塞我棉被底下,想誣賴我偷東西,害我遭受處罰——我為什麼不能記恨他——」田圻炎控訴。

  「那是要偷偷拿給你玩!我想分一半的玩具給你!」夏繁木也吠回去。

  兩陣雷鳴,發自兩個男人的嘴,嚇壞在場唯一的孩子,蜜蜜。

  蜜蜜放聲大哭,漲紅臉,豆大的淚水瞬間佈滿小臉。

  孩子的淚水,最純淨、最無瑕。

  哭著,聲嘶力竭,像要連同更久之前,已經懂得倔強不哭_,那個堅強卻害怕的孩子的份,一起嚎啕。

  哭著,盡情流淚,那是她的父親,曾經想做,但從來不敢做的事。

  「蜜蜜不哭,不怕,爸爸和叔叔不是在罵你,媽媽抱……」傅冠雅接手,哄搖著孩子,自己也眼鼻發紅、泛酸,腦子裡湧現的,是丈夫的兒時遭遇。

  接著,竟忍不住鼻酸,陪女兒一起哭。

  田圻炎只能暫時歇戰,連大帶小一塊兒輕哄。

  賴品柔的手牽住夏繁木的,握了握緊,身體挪近他,說:「你根本是個傲嬌弟弟嘛,明明很喜歡你哥吧?還悄悄拿玩具給哥哥,不怕被你媽媽發現,自己也會換來一頓教訓嗎?」「……我被訓斥過,她還丟了我兩三箱玩具,只因為我想拿給他玩。」他那時那麼小,根本沒有複雜心思。

  純粹的天真,想跟「哥哥」一塊兒玩,你拿一隻怪獸,我拿一隻英雄,兩人戰得痛痛快快……純淨的心思,卻因為大人的偏激,被誤會、被扭曲,甚至成為被記恨的理由。

  「從我有記憶開始,只要我一靠近他,他就會被罵。」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別人挨罵、受罰,在任何人心裡都不好受,何況是一個年幼的孩子。

  於是,變得不敢靠近。

  離他遠一點,「哥哥」就不會被罵……

  不喊他哥哥,「哥哥」就不會挨打……

  「沒關係,你們都長大了,害怕你媽媽的理由,早就沒有了,你已經可以選擇,要不要他這個哥哥。」賴品柔又握了握他,給他俏皮一笑。

  「如果你的答案是「要」,我一定會幫你,就像說服蘇爺爺,答應田先生和幼容姐離婚,我絕對幫你到底。」她堅定說,眼中的神采彷彿勝券在握,感染了他,感動了他。

  這件事,憑他永遠也做不到。

  他拉不下臉,跨不近距離,也不知如何消彌田圻炎和他……長達二十幾年的鴻溝。

  只要兩人中間卡著他的母親,問題就無解。

  若是賴品柔,或許……

  「要。你幫我。」

  「好,交給我!」賴品柔拍胸脯。得到他的正面答覆,他這心願,她一定替他達成!

  悄悄話完畢,肚子好餓,先開動!

  好不容易,田圻炎哄停了妻女的淚水,暗暗決定,將破壞晚餐氣氛、心情的夏繁木趕出家門——賴品柔有恩於他,與蘇幼容的「假婚」,得以順利結束,賴品柔功不可沒,可以留她吃頓飯!

  田圻炎一回頭,正要開口,就看見——夏繁木和賴品柔……已經動起筷、吃起飯了。

  完全跳脫「無恥」兩字的層級!

  「蜜蜜快過來,你媽媽幫你熬一鍋大骨粥粥哦,你吃完,姨姨……不,嬸嬸帶你去公園玩,讓爸媽在家裡「玩」。」賴品柔朝蜜蜜招手。

  「先吃飯吧……」傅冠雅按按田圻炎的手臂,要他別太衝動,畢竟來者是客。

  這頓飯,在冰與熱之中,開始進行。

  冰,田折炎看也不看夏繁木,當他不存在,氣氛冷到爆。

  即使他聽見夏繁木先前那番話,關於兒時偷塞玩具的原由,從他的臉上也瞧不見端倪,分辨不出他是信或不信。

  熱,幸好蜜蜜支撐全場,用最熱融的笑容,可愛的吃相,逗笑傅冠雅和賴品柔,起碼餐廳裡,笑聲不止歇。

  兩個女眷偶爾聊上幾句:

  「幼容姐說,參加完我們的婚禮之後,她打算出國一趟,去散心、去遊學,到處走走看看。」賴品柔說。

  「爺爺同意嗎?」傅冠雅邊幫蜜蜜擦嘴。

  「是爺爺鼓勵她去,幼容姐不放心爺爺身體,但爺爺再三擔保,沒見到幼容姐結婚,他絕對不甘心掛掉,而且有蜜蜜陪他,他一定乖乖吃藥、看醫生,才能看蜜蜜長大。」

    「嗯,我和圻炎也會常回家看他,那……公司怎麼辦?之前好像是幼容負責——」
   
     「我把士偉調過去,士偉的能力,要接下幼容的職務不成問題。」田折炎終於開口。簡短說完,又封了口。

  「雅雅姐,婚禮……你會來嗎?」

  傅冠雅偷瞄田圻炎,注意丈夫微蹙眉,看來要連袂出席,很難。

  「我會去,你的人生大事,我不缺席。」傅冠雅答應她,但她不強迫田圻炎去。

  「把蜜蜜借我好了,請她當花童,給她打扮成小公主,漂漂亮亮的。」賴品柔用手肘頂頂夏繁木:「你替她挑衣服哦。」「我幫她訂製花童裝,量身打造,讓全場多出一隻小新娘。」夏繁木回道。絕對以新娘等級來處理蜜蜜的服裝。

  蜜蜜也不知有沒有聽懂,笑得好開心,手裡塑膠湯匙揮舞。

  一頓飯吃完,賴品柔很守諾,挾帶蜜蜜出門去,留給這對夫妻獨處空間。

  傅冠雅簡直想呻吟了,她捂著臉:「感覺像昭告天下,我們兩個等一下要做什麼……天,好丟臉。」田圻炎的回應,是拉著她上樓。「欸欸欸……你急什麼啦……」「只有兩小時。」他回答。

  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貴,難得孩子有人帶,不用等待孩子入睡後,更不用怕……進行到一半,孩子突然醒過來。

  「我還想先問你……剛夏繁木說的,你信嗎?」藏玩具的童年事件。

  「沒工夫談他,浪費時間。」

「可是,我覺得他沒必要騙你……他的雙眼很誠懇。」

「我說了,不談他——」

  他乾脆直接吻住她的嘴,不讓她分心,去提其餘路人。

  吻著,再抱起她,回到大床上。

  想忙什麼,趕快忙一忙。

  兩個小時又十一分鐘,賴品柔帶蜜蜜回來,蜜蜜玩累了,趴在夏繁木肩上,睡得好香。

  開門的田先生,氣色超紅潤,happy的效力無限大,出門前,明明還是一張好臭的臉呀。

  不見傅冠雅身影,八成還躲在棉被下,不敢見人。

  「大哥,星期六,我們再過來吃飯。」行動派的賴品柔,稱謂已經很順口改了,也不管人家認不認這層關係,先喊先贏。

  她和夏繁木已經該好作戰計劃——

  不急,慢慢來,鯨吞蠶食,自然而然融入「哥哥」的生活,誘導他們逐步習慣。

  目前的目標,暫且訂在——半年後的婚禮上,能盼到「哥哥」出席。

  田圻炎不答腔,把女兒抱回懷裡,淡掃夏繁木一眼。

  「吃完帶蜜蜜去蘇家,找爺爺玩,晚上再回來,這段時間,你們慢、慢、玩。」賴品柔故意緩緩說,撒下餌食。

  這提議,太甜美。

  田圻炎說不出「你們兩個最好別再來我家!」這種話。

  他的默許,讓賴品柔一遍、兩遍、三遍,挾帶夏繁木進田家,吃了一頓又一頓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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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6 00:48:19
尾聲

  半年後,婚禮當天,田圻炎真的出席了。

  為的是猛拍擔任花童的寶貝女兒。

  女兒打扮得像個純白小公主,頭戴鮮花花圈,手工制蓬蓬小禮服……人生頭一次盛裝,笨蛋爸爸絕不能錯過。

  即使是咬緊牙關,踏入夏家舉辦的婚宴現場,一看見女兒的可愛,眉心間淡淡的蹙痕,也因而鬆動。

  他無暇再想其他,眼中只剩下妻子和女兒,單眼相機拿出來,瘋狂拍攝。

  「下一個目標,訂在「受邀參加雅雅姐婚禮」好了……」新娘休息室裡,新娘沒忙著補妝,反倒埋首手裡小冊子,勤做筆記。

  新郎湊過來,與新娘交頭接耳。

    「這個,還有得等,我認為……兩年之內都有困難。」

    「對,劃掉,改變一下計劃……有了,「兩家人帶著孩子去踏踏青、烤烤肉」,這個呢?」踏青,烤肉,身處於碧草藍天,心情最放鬆,容易胸襟開闊,忘掉許許多多的煩雜。

  她腦中畫面成形:

  夏繁木:我最不擅長生火了……

  田忻炎:笨,我來。

  夏繁木:謝謝哥。

  田忻炎……客氣什麼。

  兩人……

  含淚互握,兄弟感情瞬間上升!

  完美的計劃!

    「那,我們要拼一點,才趕得及弄出人命,生個「孩子」去踏青。」

    新娘妝的腮紅已經塗很多,卻仍然浮上濃濃紅暈,但嘴裡,還是吐不出甜言蜜語:「拚個屁啦!你坐遠一點,小沙發很擠耶!」

她推不動他,新郎在今天的色心大發,都是值得被原諒。

    搶在遭他上下其手之前,她又說著:「你剛有沒有看到,你爸偷偷塞紅包給蜜蜜耶……」「畢竟是親孫女,還是頭一個,很難不激動。」

    只是,當年自己放棄了兒子,現在沒那個臉再去認孫女,偏偏孫女又如此討人愛……

    「雅雅姐一副很想衝上前,找你媽算帳的模樣。」她有瞄到傅冠雅捲袖子的動作,被田圻炎阻止。

  賴品柔覺得,田圻炎心胸真寬大,只採取無視、不理、「當你是陌生人」的態度,而不是用暴力,把當年欺負他的傢伙,連本帶利,加倍奉還!

  「她很想替田圻……我哥,出一口氣。」他媽有錯在先,難怪人家老婆想動手。

  「再怎麼想扁,你媽也是長輩,動手實在不行,要替長輩留點面子嘛。」況且真的打起來,夏繁木立場最尷尬,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兄嫂,挺誰都不對。

  「你這麼孝順,替婆婆說話?」他挑眉,沒想到……他娶了個好太太?

  「不是呀,反正你媽已經得到報應了呀。」她咧嘴,嘿笑。

  「哦?」

  她叉腰,哇哈哈大笑,滿臉得意。

  「有我這種媳婦,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報應。」聽懂她的語意,他忍不住跟著笑。

  「光回想起,你媽看見婚紗照的瞬間,臉色有多精采——」巨大婚紗照,鑲嵌著金邊花紋的藝術框,框裡重現夏繁木與賴品柔初遇的場景。

    身穿短版婚紗的新娘,右腳做出踢人狀,新郎笑咪咪的,單手托住纖細的腿,深情且縱容地望向新娘——

    上流社會的標準,婚紗照等於宣傳照,該要美麗、優雅,受到眾親友,甚至是媒體的高度讚揚……那張脫序的婚紗照,讓夏夫人差點失聲尖叫。

  更別說「喜餅」。

  喜餅,上流社會端上檯面,是身份的象徵,是財力的證明——夏夫人打開精緻喜餅盒,幾乎昏厥過去。

  賴品柔竟然真的放了……乖乖!

  當時,夏夫人耳邊響起的,是貴婦朋友的尖銳嘲笑,久久迴盪,恐怕接下來五年內,都將淪為笑柄……事後,夏夫人自己掏錢,趕忙訂了百盒法國手工餅,補一份給親友。

  「我完全不用忤逆她,她就被高傲的自尊心打敗了。」她下結論。

  「那確實是我媽……最大的弱點。」夏繁木盡可能不笑得太誇張,這兩刀砍在他媽身上,一定很痛。

  「雖然婚紗和喜餅……我不是故意搞怪,但結果看來,似乎變成了那樣。」賴品柔想佯裝一臉苦惱,可是臉上的笑,看起來又壞壞的。

  「婚紗照完全不是你的問題,人,總是有做不到的事嘛。」他替她緩頰,也是實話。

  她是他這輩子,第一個看過……對拍照,這麼不擅長的傢伙。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連專業攝影師都悲從中來,躲到廁所去偷哭……太唯美的姿勢、太虛假的笑臉,賴品柔擺不出來,動作僵硬如機器人——快沒電的那一種。

  試拍太多張,也失敗了太多張,最後攝影師放棄了,只求她擺出最自然的樣子。

  而那張照片,還是夏繁木故意用話激她,跟她說「連稻草人都拍得比你好」,讓她不顧打扮美美的,直接送他一腳,被攝影師捕捉下來。

  效果嘛,他挺滿意的。

  他喜歡她臉上的光彩,以及挑起眉,不羈的活力。

  至於喜餅,則是她試吃幾十家廠商後,還是覺得古早味零食好吃。

  「所以我才說,我這種媳婦,是你媽欺負田先生的最大報應。」她得意洋洋。

    所以,人絕對不能做壞事,欺負小孩什麼的,做了,活該生了個難以駕馭的兒子,又娶了個與高雅絕緣的媳婦,哇哈哈哈哈……

    夏繁木沒有反駁她,可是在他心裡,有道聲音,喊得那麼響亮、篤定——但是擁有你,是我最大的幸運。

    「……你幹嘛笑得那麼淫蕩?」賴品柔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雞皮疙瘩冒出來了。

    有一種被猛獸緊盯著,猛獸嘴角的口水,正不斷滴落……淫蕩?他明明是動容,好嗎?

    被她一指控、什麼美感、什麼濃情,全像屁一放,沒了。

    「大概一想到今晚,就忍不住淫笑……」他順她的語意,露出大野狼壞笑。

    「拜託,又不是沒「那個」過,最好你還忍不住——」她臉紅扁他。

    「氣氛不一樣呀,今天過後,你變成我老婆耶。」他蹭過來,吻她的臉,咕噥著:「我喜歡你不上妝,能直接吻到臉,而不是粉……」

    「我頂著濃妝才想哭好不好?假睫毛又好重……」

    「再忍一下子吧。」他對她,也對著自己說。

    「……就是為了你,我才忍的呀。」她小聲嘀咕。

    說出口的話,多麼的甜,字字滾過糖粉一樣。

    「我的辣小姐,你這麼可愛,太犯規——」

    他埋怨,聲音消失在她唇間,糾纏,貪索。

    他喃喃說著——

    我是真心愛你。

    用法語,用英語,用她聽得懂的中文……

    「……為什麼你一邊親我,一邊要對那個香煙品牌說,你是真心愛它?」

    「……」

  辣小姐,天生少根浪漫筋。

  夏繁木不浪費口舌再多做解釋,直接抓過來,狠狠親上去——樓下,婚禮還進行著,等候新娘換裝,再繼續走流程。

  等呀等、等再等、等又等……

  新郎新娘,你們到底下不下來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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