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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誰叫誰「親愛的」
回國的第二件事:剪頭。
熊曉苗一大早起來,拉拉自己的萬年劉海,實在受不了了,正好今天約了林深深逛街,十幾天的宅女生活結束,終於出了趟門。
到最繁華的路段,進了門面最大的發廊。俗話說,這衣服不好可以換,頭剪不好,可不能切了重來。
熊曉苗不是個奢侈的人,但對於自己的頭,還是要厚道點。
進去了之後,赫,才知道五年之間,國內的變化真大,剪頭還分高級髮型師,特級髮型師,形象設計師。都是大師級的了。
連發廊小妹現在都叫髮型師助理,看著那牌子,熊曉苗瞬間花了眼,讓小姐推薦了個。
髮型師是個裝著有品位的男士,挺年輕的,邊修邊和熊曉苗閒聊,熊曉苗哪是喜歡和陌生人稱熟的人,回答都是「恩」「不是」,真不知道說些什麼。
髮型師建議熊曉苗做個頭發,熊曉苗想想,也好,重新開始,要有新面貌。
脫口而出:「那師傅,我做個什麼樣的頭?」
說完之後,想抽自己,又不是幾年前,現在,哪有對著個潮人喊「師傅」的,當是出租車司機啊,暈死她了!趕緊拿了雜誌在手裡翻。
鏡子裡,那髮型師拿剪刀的手頓了頓,很是鎮定,開了口:「悟空,放心,包你滿意!」
熊曉苗,嘴角抽搐,搞這行沒兩把刷子到底是不行!
坐了個幾小時,熊曉苗都把全年的雜誌翻光了,總算好了,抬頭一看,極其無語,咬了牙說:「我不要狂野型的!」
髮型師揮舞了大剪刀說:「這不狂野,多好看啊,你頭髮本來就卷,適合!看,再拿手抓抓!」
熊曉苗看了看鏡子裡,自己的一頭鳥窩,傷心欲絕,付錢,出門!
打了電話問林深深在哪見,林深深說:「老地方見!」
熊曉苗樂,一下子想起兒時時光。
說到熊曉苗和林深深的關系,那可是久遠,一個大院裡的孩子,一起上的小學,初中後,林深深搬走,兩人在初三上物理家教的時候居然又碰到,繼續廝混,此後聯系不斷。
林深深認得熊曉苗的時候,兩人都是孩子,還沒人啟發她什麼叫外號,於是「熊曉苗」這名字一直沿用至今!
頂了這爆炸頭去見林深深,被這位已為人母的給笑死了,林深深扯扯她的卷毛樂:「這誰啊,老遠就見一顆頭了!」
熊曉苗翻了白眼,理光頭算了!!
林深深笑說:「別傷心了,走,先去吃飯!」
熊曉苗才來了精神說:「深深說話,向來深得我心啊!」
兩人挽手覓食,仿佛回到少女時代。
坐定,林深深立馬掏出一歲大的女兒照片給熊曉苗看, 臉上是獻寶般的得意。
熊曉苗翻看著,遙遠的想起小學放課後,蹲在小攤子上,湊著頭買貼畫的女娃,現在已為人婦。
幫男朋友買了ADDIDAS的足球當生日禮物不敢拿回自己家,放在她家裡的少女,現在已為人母!
熊曉苗有點感歎時光,突然覺得日子就那麼遠去了。
熊曉苗給林家小女娃帶了會跳舞的玩具娃娃,攤了是手說:「好,禮物分完了,我開始騙吃騙喝了!」
林深深笑:「知道,知道,這頓當然是我請!」
兩人笑鬧,像她沒有離開過,友誼總是如此奇妙。
還是有細微的變化,林深深的話題老圍繞孩子,老公轉,熊曉苗也聽得開心,極少有人和她說這樣的話。她突然想起林深深的父母是晚婚,歎道:「你小孩長大了,差不多你父母也是七十多歲了,忙完了孩子,又開始忙父母,這輩子就就這樣了?」
她沒有結過婚,不懂期間的甜蜜痛苦,因為是極好的朋友,所以這樣的話,倒是坦然地講出,也是為好友擔心。
林深深邊轉動叉子繞意大利面,邊說:「恩,我也想過,但每個女人都是這樣,忙孩子忙父母,忙老公,熊曉苗,你還不懂,但這都是正常的事,這才是女人,真正屬於自己的時光是少女時代!」
熊曉苗脫口問:「那不辛苦嗎?」
林深深抬頭,微笑:「做讓自己幸福的事,不覺得苦。」
熊曉苗一瞬間不知道說什麼,看著這樣的林深深突然覺得心裡少掉了點什麼,又仿佛多了點什麼。
飯後,拿了林深深的手機把玩,屏保是RAIN的全身照,點了開鎖,一張鄭元暢的大臉相居然是壁紙,熊曉苗。嘴角直抽,說:「你瞧瞧,這是一個女人的手機嗎?全是男人的圖片!我撿到還以為是哪個男人丟了的!」
點了鍵,作勢說:「換回去,趕緊給我換回去!」
林深深一把搶回手機,還摸了兩把,吼:「少來了,這是我家男人唯一觸角伸不到的地方,怎麼能瞎改,我好不容易下載的,多帥啊!」一臉陶醉
熊曉苗笑,這人,明明都是孩子的媽了,還是花癡的無邊無際!
她也習慣了,初中畢業的暑假陪她學了兩個月的書法,就為了看那書法老師,天天說人家怎麼怎麼帥。連上個新東方英語,都要花癡一下前邊的男生一個月!
這麼多年了,這習慣依然不變。
熊曉苗,看著眉飛色舞地地和她說話的林深深,嘴角漾起笑,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高興什麼。
或許,每一個人都會永遠保留著一些東西,
譬如林深深的花癡,
譬如梅嬈的快嘴,
譬如劉峰的肥胖,
譬如她,走路永遠都站人左邊,
譬如他,走路永遠都靠人右邊,
總有一些是他給她的習慣,她自己都不知道,變成了她的一部分,保留至今……
飯畢,去走動,熊曉苗終於發現已婚女人和未婚女人的巨大差別,未婚女人逛商場一層搞定,已婚女人,要逛上,整整一棟樓,女裝,男裝,童裝,家居!逛完依然覺得沒有買什麼!
在林深深抓住一件男士T恤問她好不好看的時候,熊曉苗徹底崩潰,拉了她迅速走人。
過了幾天,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接到梅嬈的電話,這女人一頓暴吼:「死熊貓,趕緊到華僑路的常青籐來!現在,馬上!」
熊曉苗嚇了一跳,二話不說,趕緊打車出門。
推開餐廳的大門,看見梅嬈女士正儀態端莊地坐在那裡,走過去,正好和離席的戴眼鏡的斯文男士點了個頭,在男士離開的位子上坐下,看著梅嬈在昏黃的燈下化得精致的妝,熊曉苗想笑不敢笑,梅嬈拿小勺子敲咖啡杯沿,數落她:「叫你來相親,你也沒來,小姐,你想怎麼樣啊!」
熊曉苗莫名其妙,問:「什麼時候啊?」
梅嬈頭也不抬,理都不想理她:「自己看手機!」
熊曉苗拔出手機,一看,果真有好幾條短信躺在那裡,天啊,她一向都沒有留意短信的習慣,在家看看電視,收拾下房子,哪裡會注意!
一時氣短,陪笑,問道:「嘿嘿,我真沒看到,剛才相得這麼樣?」
梅嬈「哼」了一下,說:「沒感覺!」
熊曉苗樂了:「剛才那人挺好的啊,什麼叫沒感覺,感覺是可以培養的!」
梅嬈拿勺子指她:「少來這套,什麼培養啊,當拍電視劇啊,我現在都對他沒感覺了,以後要真結婚,這五十年,難道像大話西游裡一樣,說『吐著吐著』就有感覺了?放屁!」
熊曉苗笑死了,梅嬈這幾年都想了無數次親,換了N多個男朋友了!
梅嬈每任的男朋友都是傳奇,宿舍人都告訴她了,上任分手的原因是那人不知道什麼是哈根達斯;上上任的分手更好笑,那男的不是南京人,跑來看梅嬈,兩人去逛街,吃飯,路過南京的萊迪商場,其實就是個兩層的地下流行廣場,裝修很有格調就是,那男人說了句:「我靠,南京居然有那麼大的小商品市場!」 梅嬈二話不說,回去就和人分手了。
熊曉苗捏了捏鼻子,看梅嬈,淡淡的眼線,卷翹的睫毛,細致的粉底,那個大學裡一開始連抹防曬霜都嫌費事的女生現在就是個精致的女人。
她回憶梅嬈剛離去的相親對象,突然想起梅嬈大學時的男朋友。
那男生不是特帥,卻戴了眼鏡,很是斯文,確實人也是個才子,彈得一手好鋼琴,每次晚會演出都有他,還組了樂隊,風光無限,把梅嬈這個青春飛揚的女生迷得暈頭轉向,夜夜都是聽著那男孩寫的情歌入睡,夏日裡買了西瓜都是自己一半,再給他一半,切好了送去。
可聽說畢了業以後,那男生去了北京闖蕩, 而梅嬈,留在了南京,不停的相親,不停的戀愛。
熊曉苗沒有問梅嬈有沒有忘記了他,如果忘記,為何要老是找眼鏡男相親,但如果,不曾忘記,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戀愛?
熊曉苗在美國的時候也曾打電話給宿舍的其他兩人隨便聊聊,保持聯絡,一次談及大學中的趣事,宿舍的楊希不經意地說:「記得那一班的班花嗎?」熊曉苗說:「記得,怎麼了?」
女人對八卦往往都無比敏銳,楊希說:「人現在都在老家結婚了!」
熊曉苗興致勃勃,說:「真的,是和老盧嗎?」
老盧是大她們一屆的學長,當年這兩人的戀情也是轟動一時。
楊希「嗤」了一聲,說:「那都什麼時候的事了,兩人沒畢業時就分了,老早的事了!」
熊曉苗是沒畢業就離開的,所有的記憶都在離開之前,聽她這麼說,不由一愣,原來只有她還停留原地……
她想,有的時候,真不知道是歲月拋棄了她們,還是,她們拋棄了歲月。
所有的美好都變成了曾經。
梅嬈喝了口咖啡,低聲說:「曉苗,就這樣了,你和夏靜生最後都變成這樣,我還能相信什麼呢?」
畢了業越久就越覺得世界和想象的不大一樣,工作如此,友誼如此,戀愛更如此。
總以為世上還有這樣一對幸福的,總以為所有的哪怕所有的人都分手,還有這兩人是在一起的,可是,如今,連大熊和小靜的故事都不存在了。她還可以相信什麼?
梅嬈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年,是夏靜生那邊先有新加坡的建築公司要簽他去工作,熊曉苗知道後,一天沒有吃飯,晚上的時候下樓,半夜是哭著回來的。 梅嬈就這樣見她魂不守捨的過了一段日子,哪知道最後變成熊曉苗走,說是一家移民,幾天後就走了。
最後,反是夏靜生拒絕了那份工作,留在了南京,熊曉苗出生的城市,很多人走了,很多人留下的城市。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熊曉苗聽她說完,不再說話,事實上她也想問夏靜生為何留下,在出國的頭幾年,她都想回來找他,夢中的時候,一遍又一遍的回憶。
那個夏夜,天上的月亮幾乎透明,泛著蒼白的光,細密的葉在風中搖擺,那顆宿舍樓外的鳳凰樹下,他在此處幫她拎過無數次的水瓶,等她上過無數次的自習,也曾在樹下,細膩地親吻著她的額頭,然後哄她:「快上去睡覺。」
那夜,他的手插在兜裡,燥熱的風掀動他的衣角,他說:「熊曉苗,你不能那麼自私。」
在寧靜的夜裡,他的微涼的聲音敲打著她的心,她就那樣邊跑上樓邊拿手背狠命擦著眼淚。
她為自己的衝動懊惱,當年年少氣盛,聽他說她自私就委屈得不得了,以為就這樣分了手。她也很想問他為什麼不去新加坡了,可是所有的問題,在歲月的流逝中,都變得說不出口。
五年前,她可以選擇不去,但她沒有留下。
五年中,她也可以選擇回來,但她不敢面對。
這世上有種東西,叫做「過去」,一旦過去,就回不去了。
那個人,他曾是那麼慷慨地等待你,他本來是你的,你自己選擇不要,那就永遠不要可惜。 世上有很多東西是可以挽回的,譬如良知,譬如體重;但是不可挽回的東西更多,譬如舊夢,譬如歲月,譬如對一個人的感覺。
梅嬈想想,狀似不經意地問:「親愛的,說老實話,見到夏靜生是什麼感覺?」
熊曉苗聽她提夏靜生,心突地一蹦,眼皮跳了下,這麼多年了,依然這樣。再見到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放下,就這樣算了?
她看著梅嬈那狡黠的眼,搖頭晃腦:「真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瞄瞄對面的八卦臉,歎:「那人依舊對我不屑一顧啊!」
梅嬈睜大眼,罵:「滾」。
起身,捏了掐熊曉苗的臉,晃了車鑰匙,說:「走吧,姐妹兒送你回家!」
熊曉苗笑,她想她怎麼認識林深深這樣的人,還能和梅嬈變成莫逆之交,人生真是奇妙。
她想每個人對感情的態度都不大一樣,比如林深深,放棄了或許也是一種幸福,比如梅嬈,放棄不了,就在一個又一個的懷抱中渴求溫暖,比如,她,臉上笑著,心中卻有愈合不了的痛。
多少人因為寂寞而錯愛一人 ,又有多少人因為錯愛一人而寂寞一生?
梅嬈的車是桑塔納2000,一個女人開著這樣的車,把熊曉苗嚇了一跳,梅嬈說:「上車啊,沒錢,將就著吧,好歹是個車!」
熊曉苗笑,拉了後車門,想往裡鑽,說:「我不坐前面,一坐你前面,我就覺得像打的,下意識要掏錢給你!」
梅嬈氣死了,說:「少來,你是怕死吧,給我坐前面來。」
熊曉苗還是乖乖地坐到前面去了。
回了家,熊爸還在美國,熊媽到無錫的某座山下去隱居念佛了,房子空蕩蕩的。
如同每一個夜晚,熊曉苗打開電腦上網,在各個群裡轉悠,上留言版看人掐架,看不過去了,也跳出來掛個假名,插幾句嘴,罵罵咧咧後,心情大好。
夜半的時候,群裡都散了,有人說「親愛的,晚安。」
熊曉苗也打:「親愛的,安~」
發完之後又覺得自己很空虛,明明不認得,連見都沒見的人,卻說著話,喊著「親愛的」。
可是,真正的親愛的卻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
合上電腦,她伸了懶腰,望上天空中半彎的月,突然想起一句歌詞:「親愛的,你怎麼不在我身邊?」想完又笑自己,「嘿,小熊同志,夠俗啊!」她對自己說,掀了被子,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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