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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鮑鯨鯨]失戀33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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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8 02:58:06
第十九章 7月15日 星期五 悶熱

   下班以後,我揣著CICI給我的美型男電話,去離公司不遠的茶餐廳見他。

       時代果然是不一樣了,CICI手機裡,這些哥們兒都沒有全名,統統被CICI用代號歸了類,「電眼男」,「路虎男」,「西城區文藝男」……我今天領到的這位,代號是「海澱俏臀男」。
  
  一進餐廳,我一眼就看到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俏臀男,說花枝招展一點兒都不過分,這位小哥哥上身穿著嫩粉色鑲銀邊兒的襯衫,下身是花格子短褲,腳上還套著雙豔紅色的馬丁靴,我一直以為請了香港造型師的小瀋陽才敢穿成這樣,今天算是開了眼了。
  
  我在俏臀男對面坐下來,因為他也坐著,所以那屁股的形狀到底有多讓人驚豔我暫時還考證不了。

      我沖俏臀男一笑,「你好,我是CICI的同事,黃小仙。」
  
  俏臀男迅速露出一個平面男模的笑,「嗨,你好,我是Danniel,你叫我Danny也可以。」
  
  我小心翼翼的問,「有中文名麼?叫起來能親切點兒。」
  
  Danniel臉色一沉,「秦國柱。」
  
  我頓時覺得坐在對面的這個人親切多了。
  
  國柱說, 「我是跟CICI交情好,所以答應幫她這個忙,但是如果情況特別複雜的話,我就得考慮考慮了。」
  
  「不複雜不複雜,」我趕緊安撫他,「你就陪我出席一下,裝的跟我親密點兒,就行了。」
  
  國柱上下看看我,「那我努力吧。」
  
  「國柱,你……」
  
  「哎呀不要叫我國柱啦,」他一臉嬌嗔的打斷我,「我真不習慣。」
  
  「好好好,蛋妮,你有稍微正式點兒衣服麼?」
  
  國柱看看自己,然後不解的問,「我今天穿的就很正式啊,我要是出去玩,才不會穿成這樣。」
  
  「我是說,去參加婚禮的那種衣服,比如深顏色的,不帶花邊的西服?」
  
  國柱想了半天,「我回家去找找吧,不過我那樣的衣服很少,我這個年齡段,很少穿那種老氣橫秋的衣服。」

  聽完這話,我手裡的茶差點灑出來,眼前這位男同志,雖然全身上下打扮的像顆果凍,但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起碼二十八九了,到底是什麼好心態促使他這麼童心未泯呢?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國柱電話響了,他手忙腳亂的帶上耳機,擺好姿勢,然後按下接聽鍵,「hello,我是Danniel……shit!,Lily,你居然還想得起我?……好啊好啊,晚上哪兒有趴?…..OK,OK,我一定準時到…..」
  
  國柱掛了電話,接著問我,「明天在哪兒見?幾點能完事啊?」
  
  「咱們兩個早上十點就在這附近見吧,然後一起過去。」
  
  「十點?哎呀死了死了,我很少那麼早起床的。」
  
  我剛想說,放心,我會給你奪命連環CALL的,這時國柱的電話又響了,「hello,我是Danniel……我知道啦我知道啦,今天晚上見嘛,制服誘惑對吧,我今天穿醫生服,你不要跟我撞衫啊……哎呦,現在哪兒還流行一夜情哦,我們都是秒殺的…….」
  
  我看著正在打電話的國柱,突然感到從頸椎到臀骨統統無力了起來,相片這東西果然太不真實,昨天和CICI看照片時,我還滿懷激動,跟CICI說,唉,這男人看起來又邪氣又美味,正是能擊中我的那一款。

      但今天看到真人,我才知道,他不僅僅是眼神邪氣,整個人都有點兒邪門。
  
  冷靜一點兒旁觀我們的話,根本就是一個心態蒼老的大姐,帶著她那個有多動症的鮮豔弟弟出來喝茶,連餐廳裡的服務員都能一眼看出我們絕對不是什麼情侶關係。
  
  連自己的瞞不過去,怎麼能在那對戀情浩蕩的狗男女面前演戲呢。
  
  國柱終於掛了這個漫長的電話,我鼓起勇氣,跟國柱說,「那個,我想了想,要不算了,你晚上還要出去玩,我擔心你那麼早起來太難受。」
  
  我這麼一說,好像正中了國柱下懷,「那倒是沒事兒,我大不了熬夜不睡了,早上直接去跟你一起去,不就是結個婚嗎,能耽誤多長時間,不過,熬夜不睡覺,對皮膚特別不好,這你也知道的吧,熬完了以後,我得花好長時間做保養…….」
  
  我點點頭,「對對對,這代價太大了……」話還沒說完,他那個繁忙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我想趕快離開,但國柱遲遲不掛電話,我對著國柱做了一個我先走的手勢,國柱點點頭,我站起來剛要走,國柱又用手攔住了,把帳單遞了過來。
  
  我一愣,但很快把那帳單接過來,是是是,是應該我來買單。
  
  在收銀台結完帳,我回頭望望不遠處的國柱,短短的會見裡,由始到終我都沒福氣看看他的屁股到底有多好看。
  
  走出餐廳,迎面撲來的熱氣讓人暈浪,我很頹然,明天誰陪我去參加婚禮倒是次要,讓我恐慌的是,如果全體男性都進化成了國柱這樣,那我們這些不愛穿制服沒空去夜店對一夜情也持寧缺毋濫態度的未婚女性們,會不會漸漸變成了一個浩大的「無性人」群體,要想繁殖下一代,只能默默等待著自己的細胞分裂的那一天。
  
  走到公司樓下,我抬頭一看,燈還亮著,我便上樓想看看CICI還在不在,要是她還在,我就求她隨便再發一個給我,我也不事先看了,明天就直接盲約,只要是個成熟男性,不說胡話,沒有多動症,能把場面撐過去,我就該感天謝地了。

  公司裡早就空空蕩蕩的,只有王小賤還坐在電腦前邊加班。
  
  我走到我座位上坐下來,甩掉背包和高跟鞋,整個人軟綿綿的晾在了椅子上。
  
  王小賤轉過頭看看我,「咦,明天不是參加婚禮麼?還不趕緊回家睡養顏覺?」
  
  「剛去見了我的臨時男朋友。」
  
  「怎麼樣,有火花麼?」
  
  「有,火花太大,都快把我燒化了。」
  
  「什麼情況?」
  
  「是一個夜店奇葩,我擔心把他帶到婚禮現場,他會不高興最出風頭的人不是他。」
  
  「那明天誰陪你去啊?」
  
  「我和我的第二個人格一起去。」
  
  王小賤點點頭說,「真勇敢。等你回來我可以送你一盒紙巾擦眼淚。」
  
  我看著轉過身去工作的王小賤,他的側面還是透著一股純爺們兒的堅韌的。

      我突然福至心靈,「王小賤,你陪我去吧?」
  
  王小賤一愣,「啊?」
  
  「我幫你買一個月的早點。」
  
  「我不去。」王小賤搖搖頭。
  
  「我當著你的面兒喝一個月的豆汁。」
  
  「這種破事兒也值得我追看一個月麼?」
  
  「你去上廁所的時候,我再也不偷偷換你電腦桌面了。」
  
  「我覺得hello kitty的桌面也挺好看的。」
  
  我終於忍不住了,大吼一聲,「死人!但凡現在樓下那個保安小張還在,我也不會來求你的,你丫不要趁勢抬高身價!」
  
  王小賤瞟我一眼,慢悠悠的說,「去也可以去,得按分鐘給我出場費。」
  
  「給你丫二十,不用找了。」   
  
  回到家,我打開衣櫃,衣櫃裡的衣服傾巢而出,被我輪番搭配。

      我一直在性感街頭風或高貴典雅風或甜美可愛風之間不斷徘徊。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喜歡我粉粉嫩嫩一派無知的樣子,現在分開了,我是應該讓他耳目一新呢,還是繼續發揮他曾經的大愛小甜甜風格呢?
  
  我又鑽進衛生間,看著自己的頭髮,然後拿出一款酒紅色的染髮膏,我要不要染一個別的顏色,讓他知道我已經全身上下徹底換血了呢?
  
  我徘徊不定,於是決定給王小賤打個電話資詢一下。

      王小賤迷迷糊糊的接了電話,迷迷糊糊的聽了我火急火燎的詢問,然後很挫敗的說,「讓我一針見血的告訴你,無論你明天穿什麼,他都不會關注的,就算你明天喝多了當場脫個精光,只剩下黑色吊帶襪然後拿著香檳滿場飛,會拿大衣裹住你的那個人也不會是他了,所以,醒一醒吧,蠢女人。」
  
  「那我用不用把頭髮染個別的顏色?」
  
  「染個屁,你把腦子染個顏色,也沒多大用。」
  
  王小賤氣急敗壞的掛斷了電話,我也終於冷靜下來了。

      是啊,明天的見面,分明不是一場久別重逢的約會,我縱使打扮的精美而嶄新,對他而言,也不過是個舊人。
  
  我看著地毯上一地的衣服,心裡湧出的,是一種非常深沉的前途莫測感。

      我扶著牆在地板上坐下來,吸了吸鼻子,心裡想著,是不是應景的掉兩滴眼淚,心裡會好受些。

      這時,手機先默默的閃了閃,王小賤發了條短信過來。
  
  「我怕剛剛說的話太重,搞得你自殺。所以特地補你一記溫馨小貼士:狹路相逢勇者勝,你的勇氣是常人的五倍,科學界一直應該好好的研究一下你,所以明天,你大可以繼續橫衝直撞,把別人的婚禮當成前男友的葬禮,我會為你保駕護航的。」
  
   保駕護航,這四個字聽起來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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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8 02:58:29
第二十章 7月16日 星期六 晴 熱

   我是一個典型的「百密一疏」型的人物,這個性格特點來自我媽的家族遺傳。

   我還記得年紀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姥爺組織我和我媽去北京旅遊,出發那天,早上七點半的火車,我們淩晨四點鐘就起了床,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中,姥爺站在客廳大聲指揮,我睡眼惺忪的跟在我媽屁股後面滿屋子亂轉,只有姥姥態度很不合作的照舊蒙頭大睡。
  
  出發前,姥爺已經把要帶的東西核查了三遍,其中包括無數個黑膠袋(以防我在火車上吐),已經削好皮的蘋果(姥爺不敢帶水果刀上火車怕被抓),甚至還有一疊介紹山西風光的明信片(在路上偶遇國際友人好送給他們)。

  最後一次核查完成後,姥爺心滿意足,大手一揮,出發!

      我們愉快的踏上了前往火車站的路程,我激動的唱起了歌。

   就在火車站進入眼簾的那一刻,姥爺突然猛的一掉頭,原路返回了,我頓時傷心的難以自製,覺得這是當時的人生中最不堪承受的痛,在我大哭出來之前,姥爺很鎮定的一邊飆車一邊說,「忘帶你姥姥了。」
  
  長大以後,我完好無缺的繼承了這個性格特點,翻開我人生的大事記錄薄,在每一個篇章裡,都有一些很不和諧的聲音出現,這次也不例外。
  
  早上六點半,鬧鐘還沒響,我自己先驚醒了,猛的坐起來,深呼吸,戴眼鏡,然後去陽臺上看昨天半夜洗的衣服幹了沒有,很好,都幹了,這是個好兆頭。

      我轉身衝進衛生間,看看昨天晚上敷的睡眠面膜有沒有效果。

      鏡子裡的我挾著一雙大眼袋,目光呆滯,臉上還有涼席壓出來的痕跡。

      我默默的核查:衣服,已經準備好了;手袋,也放在沙發上了;鞋也擺在了門口。

      現在我只要去刷牙,洗澡,化妝,剩下來的時間還富富有餘,犯下什麼大錯誤,都來得及彌補。
  
  我鬆了一口氣,拎起牙刷,往上面擠好牙膏,開始刷牙,刷著刷著,覺得不對勁起來:嘴裡牙膏的味道特別奇怪。
  
  我把牙膏吐出來,然後低頭一看,昨天我準備拿來染髮的那管染髮劑,蓋子開著,靜靜的躺在我手旁。
  
  我一邊火速漱口一邊安慰自己,效果不會那麼立竿見影的。
  
  但半個小時後,我對著鏡子,咧開嘴,鏡子裡赫然出現了一口酒紅色的牙。
  
  我腿一軟,這情況實在太極端了,我根本沒料到,會橫生這麼個枝節出來。
  
  接到我哭訴電話的王小賤匆匆的跑到了我家,一進門,他就憋著一臉的喜氣洋洋,看著我緊緊閉著的嘴,王小賤說,「姑娘,笑一個給我看。」
  
  我大怒,忍不住張開了嘴,「你丫什麼心態啊!」
  
  王小賤被我鮮豔的牙齒深深震撼了,「真牛逼,別人都是自配藍牙,你的技術領先了很多嘛。」
  
  重擊之下,我連生氣的能力都沒有了,只能閉著嘴,無助的看著天花板。
  
  王小賤還在研究,「你別說,回頭再鑲一排鑽,絕對特別奢華。」
  
  我拎起沙發上的手袋,劈頭蓋臉向王小賤砸過去。
  
  王小賤一邊躲一邊嚷,「好好好,我說點兒有建設性的,你家有塗改液麼,我幫你把這顏色蓋上。」
  
  我停下來想了三秒,確定這個賤人還是在耍我之後,我扔下手袋拿起了廚房裡的切菜板。
  
  王小賤在被我爆頭之前,終於暫時收起了他幸災樂禍的心態,「沒事兒,你到時候就閉著嘴,別說話就行了。」
  
  「那怎麼可能啊,來的都是老同學,都好久不見了。」
  
  「就說你剛動完聲帶手術,不能說話。」
  
  「那也不可能笑都不笑一下了吧?板著一張晚娘臉去參加人家婚禮?」
  
  「黃小仙兒」王小賤語重心長的說,「你也該學學大家閨秀那種不露齒的笑了吧,人家別的姑娘一笑,是又溫柔又內斂又風騷,你一笑,好嘛,恨不得連牙床都秀給人家看,你今天正好趁這個機會揣摩一下。」
  
  暗藏著一口紅牙,我心驚膽戰的和王小賤踏上了去飯店的路,路上,稍微鎮定下來的我,終於有機會上下打量王小賤一番。

      今天這個人穿著一身西裝,看起來很是端莊可人風流倜儻,而且,也沒有平時那麼娘了。

      我捂著嘴說,「可以呀小賤,稍微打扮一下,還是很人模狗樣的。」
  
  王小賤面不改色,斜著瞟我一眼,「別說話,就算用手捂著,還是會有紅光一閃一閃的。」
     
  我笑不露齒,王小賤落落大方,同學們圍上來跟我打招呼,有的人知道我和他分手了,有的人不知道,但經過了一輪閒談,估計也都更新了海量的八卦。

      大家不約而同的露出那種假惺惺的「哎呀真可惜」的表情,頭歪向一邊,拍拍我肩膀,「你還好吧?」
  
  我對這種不痛不癢的問候深惡痛絕,這消息於我,是晴天霹靂;於別人,震撼力最多等同於商場的打折資訊。

      幸好,王小賤站在我身旁,像棵會移動的聖誕樹一樣,小眼神一閃一閃的,令大家不注意他都難。
  
  他和閨蜜還沒出現,我心裡還一陣輕鬆,沒準兒這對偉大的情侶臨時怯場不敢來了。

      但沒過多久,我後背突然泛起一陣寒意,我轉身,挽著王小賤的胳膊,向入口處看去,矮而胖的他在人群中若隱若現,我一眼就發現了他。
  
  閨蜜沒有陪在他身邊,他是一個人。

      我看著他低頭簽到,然後抬頭跟別人握手,打招呼,整了整那顏色古怪的領帶,茫然四顧,然後,看見了我。
  
  我們四目相對的時候,他眼神慌亂了一秒,然後迅速鎮定下來,遠遠的衝我點了點頭。
  
  我緊緊的挽著王小賤的手臂,恨不得把半個身體掛在他身上。

      王小賤順著我像伽馬射線一樣的目光,也發現了他。

      於是,我們三個人的目光越過無數個腦袋,在半空中交匯了。
  
  王小賤挽著我向他的方向走過去,我一驚,捂著嘴問,「你丫要幹嘛?我不能跟他說話。」
  
  王小賤也小聲說,「不用你說話,這是做給別人看的。」
  
  「給別人看什麼?」
  
  「你別管了,配合我就行,我要讓你好好亢奮一下,但是記住,不管多開心,不許露牙。」

  我們走到他面前,他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才衝我露出沒有任何感情傾向的一個笑,「嗨。」
  
  我點點頭,努力露出一個弧度完美的笑容。
  
  王小賤伸出手,「嗨,我叫王一揚,小仙兒的朋友。」
  
  他上上下下掃視一番王小賤,然後和王小賤敷衍了事的握了握手。
  
   王小賤目光憐惜的看看我,然後衝著他說,「小仙兒最近生病了。」
  
   他假模假式的露出一個驚訝表情,「怎麼了?」
  
   「聲帶受損,說不了話。」
  
   他看向我,「沒事兒了吧,現在?」
  
   我緊閉著嘴點點頭。
  
   王小賤接著說,「一生病,小仙兒想了很多,那天啞著個嗓子跟我說,這肯定是老天爺來教育她了,平時說話不饒人,作了不少孽,結果現在連話都不能說了。」
  
   他一愣,我心裡一驚,王小賤是腦子抽筋了吧,我什麼時候跟丫做過這麼深刻的自我檢討。
  
   我看看王小賤,王小賤一臉淡定的笑,接著開口說,「昨天晚上,小仙跟我說,今天要是見到你,真想跟你好好道個歉,以前說話太刻薄了,有點兒對不住你。」
  
   一口濁氣湧上胸口,我恨不能一拳過去直接把王小賤砸傻了,省的他在這兒滿口胡話。
  
   他也有點兒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瞪著雙無知的大眼睛,看看王小賤,看看我。
  
   「我呢,是希望和小仙兒好好處下去,我真是喜歡她,這次一生病,她性格也變了挺多的,你看,既然小仙兒想跟你道個歉,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大家都一笑泯恩仇,現在都21世紀了,犯不著分個手就搞得兩個人老死不相往來了。昨天這姑娘還整宿失眠了,就怕見著你尷尬。」
  
   我徹底失語了,有口不能言真是痛苦,這個賤人到底是為什麼要把我搞的這麼低姿態。
  
   我對面的他,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也是,我一直擔心小仙兒記恨我,要是她覺得這事兒過去了,我當然也很高興。」
  
   我在心裡咒罵,你丫做夢吧,九泉下遇到你,就算喝了孟婆湯,憑著動物本能我也要吐口痰到你臉上。
  
   「那太好了,「王小賤開心的說,」那這麼著,你一大老爺們,主動點兒,擁抱一下小仙兒,這事兒咱們就算過去了。」
  
   我和他都愣住了,他心不甘,我情不願,韓國偶像劇都沒有這麼演的吧。
  
   「快點快點,咱們一抱泯恩仇,我以後也好無牽無掛的跟小仙兒好好往下走,就抱一下嘛,這世界充滿愛,你們怎麼會連這一步都不願意邁出去。」
  
   他被熱情洋溢的王小賤洗了腦,可能覺得在這個擁抱之後,人生會立刻變得坦坦蕩蕩沒了後患,於是,他勇敢的向我邁出了一步。

       我剛想躲開,王小賤在身後推了我一把,我一頭撞進他懷裡,他居然還張開懷抱,用手拍了拍我後背。
  
   我終於忍不住了,剛想露齒大罵,王小賤卻在我身後猛的一變臉,給了我一個「用力掙脫出來」的眼神。
  
   電光火石間,我明白王小賤要演的是哪一出了。
  
   我用力推開他,他一踉蹌,差點摔在地板上,於此同時,王小賤扯著個嗓子嚷嚷起來:「你丫還是爺們麼!分了手還這麼糾纏有意思麼!」
  
   隨著王小賤的大聲嚷嚷,本來散佈在四周閒談的人們,一下子圍了上來,大家都看到了我從他懷裡奮力掙脫出來的一幕,王小賤的畫外音也說的是字正腔圓,想不聽清楚都難。
  
   他愣在原地,一臉愕然。

       王小賤接著嚷嚷:「我警告過你了吧,不要再來糾纏黃小仙!」
  
   我用手半摀住嘴,作羞憤狀,終於能開口嚷嚷了:「你到底要幹嘛?我說的清清楚楚的,我們已經分手了!」
  
   「下班路上攔截她,家門口堵著她,電話不接,就改寫信,你丫還真古典,平時也就算了,今天還鬧到這兒來,還一上來就要抱,就算你以為現在不是法制社會,也得看看她旁邊站著誰啊,哥們,您當我瞎啊?」
  
   他氣喘入牛,目光驚恐,想說什麼又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來。
  
   旁邊圍觀群眾們竊竊私語著:「什麼情況?」

       「……這傻逼男的,追前女友追到這兒來了,還一上來就亂摸亂抱。」
  
   他指著我,手指上下亂抖,張開嘴想說什麼。

   但王小賤一掌把他的手打開,「指指指,指他媽什麼指!大學老師沒教會你尊重公民隱私,小學老師還沒教過你要講文明講禮貌?小仙兒跟你分手是因為什麼,你自己心裡還沒數麼?別逼小仙說出來你的那點兒破事兒,小仙兒這輩子是簽終身制合同簽給你了還是怎麼著?一輩子只能為你丫這個人民服務了?」

   他面色紫紅,那顏色和我嘴裡的牙倒是很搭配,我沒法兒說話,只好在表情上盡我所能配合王小賤,扮出一副驚恐萬分外加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來。

   王小賤雙手插在褲兜裡,接著氣定神閑的說,「還一上來就氣勢洶洶的威脅我,幹嘛,搶婚啊?您記錯時間了吧?別人婚禮上你這麼鬧,你打電話回家問問你爸,這麼幹合適麼?」
  
   在周圍張著嘴看的不亦樂乎的同學們,終於不再默默觀戰,紛紛圍了上來,有過來勸王小賤息怒的,有過來幫我壓驚的,更多的人是站在他旁邊語重心長的勸他識點兒大體。
  
   就在我們這一片區域亂成一團戰火瀰漫時,《婚禮進行曲》響了起來。
  
   有人嚷嚷,「有本事今天就把姑娘追回來一起把婚禮辦了,沒這本事就改天再鬧,這種事兒還非得湊熱鬧。」
  
   音樂聲漸漸大了起來,大家紛紛散開,重新坐回座位上,等待新人出場。
  
   王小賤緊緊摟住我肩膀,「咱們也回去,別害怕,有我呢。」   

   我們轉身走回座位,把倉皇憤恨的他一個人,留在了指指點點的包圍圈裡。
  
   王小賤趁大家不注意,長出一口氣,然後在我耳旁說,「HI麼?」
  
   我猛烈點頭。
  
   「笑一個。」
  
   我擋住嘴,只衝著他,露齒一笑,紅光一閃。
  
   王小賤滿臉享受的表情,「值了!」
  
   我偷偷問他,「要是他今天是和女朋友一起來的,你丫這招根本行不通啊。」
  
   王小賤看看我,露出一個邪惡的笑,「你覺得我是那種只帶著一套計畫闖江湖的人麼?」
  
   婚禮開始了,我也有點兒驚魂未定,眼神放空的看著舞臺上穿著婚紗一臉甜蜜笑意的同學。
  
   王小賤這麼一鬧,我從一個慘遭拋棄的倒楣蛋,搖身一變成了心狠手辣的負心人。

       但是毫無疑問,我更喜歡我這個新身份。
  
   因為我知道,隨著時間的一天一天過去,我對他的未盡的眷戀,總有宣告結束的那一天,在接下來的日子,我會更糾結的是:憑什麼轉身先說再見的那個人是你?

   王小賤就此了卻了我一個後患。
  
  臺上開始播同學兩口子從相遇到相戀的短片,矯情的畫外音和煽情的小音樂,把台下的人看的聲色動容,隔著人群,我看著他的背影一動不動,和從前一樣,微微駝背,發尾好笑的捲成一團。

  這時,人群中如坐針氈的他,偷偷起身,準備離開了。
  
   他轉過身,又一次看到了人群中的我,我衝他笑了笑,就像王小賤要求的一樣,又溫柔又內斂又風騷。
  
   他也用力的看了我一眼,眼神同樣不含雜質,滿滿噹噹的,全是恨。
  
   這就對了,不用對我覺得抱歉,不用想到我的時候心裡一軟:「哎呀我曾經是多麼無情的傷害過她。」

      每次一想到這段感情留給你的尾巴居然這麼溫軟這麼多愁善感,我就會覺得臉上被實實在在的狠抽了一記耳光。

      我不稀罕你的抱歉,我不稀罕你說你對我很虧欠,我要的就是這樣的對等關係,一段感情裡,我們實實在在的愛過對方,到結尾時,也實實在在的恨上了對方,你不仁我不義,我要你知道,我們始終勢均力敵。
  
  漸漸的,我聽不清司儀在說什麼了,臺上的同學困頓的傻笑著,她身邊還帶著嬰兒肥的新郎也是也是面目模糊,環繞在我四周的,是被放大了很多倍的玻璃碰撞聲,假笑聲,還有一股潮呼呼的夾雜煙味兒的百合花香氣,我在人群裡不動聲色的狙擊著他遠去的身影,我想起許許多多的很陳舊的往昔,有人一直在說恭喜,有人一直在說不客氣,有人在說早生貴子,有人在說早晚也會輪到你,有人喝醉了酒開始胡言亂語,有人哈哈大笑,有人哭了。

  那個突然哭了的人是我。
  
  王小賤轉身看著我,說,「您這是喜極而泣麼?」
  
  我麻木的點點頭。
  
  真是沒想到,這個關於我們的愛情電影,會有一個B級片的結局。
  
  臺上的同學和她胖胖的老公開始一唱一和,同學說:無論生老病死。小胖子說:無論生老病死。

      同學說:我願意。小胖子說:我願意。
  
  我眼淚突然怎麼止都止不住了,手旁也沒有面巾紙,我只好拽起王小賤的領帶,擦了擦眼淚。
  
  王小賤跟旁邊的人解釋:感動的。
  
  然後轉身對我說:這領帶是跟我姐夫借的,千萬別擦鼻涕,求你了。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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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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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7月17日 星期日 陰 大霧

   昨天參加完婚禮,小賤分開後,我回家倒頭便睡,這睡意是那種誓把前世今生睡死的睡意。
  
   什麼夢都沒有做,我和整個睡眠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有時候翻身醒過來,看看外面天氣,陰陰沉沉,不懷好意,分明是在鼓勵我接著睡過去。
  
   等到徹底醒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窗外一片灰濛濛的氣象,這漫長的一覺睡的我骨質都疏鬆了,隨便一動,彷彿都能聽見連接四肢的各個零件哢哢作響的聲音。
  
   我套上一條運動褲,打開空調,然後接著回到床上,坐著發呆。
  
   這就是我經歷過大戰役之後的狀態。
  
   高考結束後的那天,我也是這樣,回到家裡,悶頭睡了一大覺,醒來後,靠著床開始自己琢磨,越琢磨越覺得考砸了,於是二話不說跳下床開始打包行李準備離家出走,爸媽被我搞的很崩潰,這孩子自打回了家就一句話不說,現在又要拎包就走,別人參加高考是為了上大學,可她參加完高考怎麼好像整個人被洗了腦一樣。
  
   和他確定了戀愛關係的那天,我也是這樣。

       他買了聽可樂,結果中獎了,他美滋滋的去兌了獎,然後摟著我說,跟你在一起幹什麼都能走狗屎運,以後咱倆得一輩子在一起。

       我聽完這話,心裡亢奮的炸了窩,但是臉上不動聲色。

       回了宿舍,我倒在床上一口氣睡到了第二天的淩晨。

       醒來後,我一路跑下樓,去小賣部買了50罐可樂,偷偷摸摸的在他家門口堆成金字塔狀。
  
   現在的我也是這樣,大夢初醒,一睜眼,看見的就是人生的岔路口和新篇章,但稍微不一樣的是,這次戰役後,我看見的人生前景,就和今天的天氣一樣,風雨欲來,一片迷茫。
  
   這種迷茫,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那種迷茫,我手捧著大齡未婚女青年的金字招牌,就這麼站在這片屬於我的荒郊野外,如果真是狂風驟雨席捲而來,手中的牌子一定不能拿來當雨傘。
  
   我知道,市面上的好青年還有很多,一定有一個人,幽默而不做作,溫柔而不鹹濕,相貌不用多端莊,但隨便一笑,便能擊中我心房。

       茫茫人海活躍著這麼多的怪胎,難道還容不下這樣一個人存在?

   我想努力安慰自己,黃小仙兒,前途還是光明的,重出江湖吧,就算屢戰屢敗,補個妝換身兒衣裳重新站起來,一直戰鬥到這個人出現,這才是大齡女青年獨有的豁達心態。

   但我很快又轉念一想,如果我這位命定的先生,和我註定今生遇不到呢?

       比如說,我是奼女,他是宅男,下了班都各回各家,我上淘寶他看DVD,就算一起玩起了Wii,也是在不同的空間裡。

       上班路上,我們或許能搭上同一輛地鐵,但我被鹹濕佬偷捏屁股的時候,他可能正站在另一個車廂裡,用PSP看《六人行》看到哈哈大笑。

   就算全城十面埋伏,都有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和一個對的人擦肩而過。

       這個血淋淋而又充滿文藝腔的想像,讓我剛剛好不容易激盪起來的鬥志,像梅雨時節放在空地上的煙花撚子一樣,濕漉漉溫吞吞的萎靡了下去。

       舊事如天遠,新人還沒來,這是我的新篇章。

  我覺得連空調吹出來的冷風都悠然的盤旋在我耳邊嘲笑我,「又嘮叨又多慮,這明顯是更年期提前了,你活的好沒有時間順序。」

  我甩甩頭,也是,就算是庸人,也不能天天自擾,走一步說一步,這樣最有時間順序。

  我關掉檯燈,整個房間又重新回到我熟悉的黑暗裡,睡意來臨前,我把頭埋在枕頭裡,安慰我那諸多個正在傷感的第二人格,「臨死之前,能把這個人等來,哪怕只是打個招呼,就我的際遇來說,已經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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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02:59: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7月18日 星期一 悶熱

   早上到了公司,一打開MSN,就有半熟不熟的大學同學爭先恐後的上來問:「婚禮那天怎麼了?」「你和誰誰誰真的分手了?快跟我說說。」

   一段認真的感情結束以後,讓人痛的部分,是你從此失去了和一個人徹夜長談耳鬢廝磨的機會;但讓人煩的部分是,聒噪的路人上來圍觀要求你詳盡剖析案情。

   總有這麼一群人,和你的關係不鹹不淡,手機裡存你電話只存一個姓,連全名都懶得寫,上學時路上遇到,打個招呼都費力氣,畢業時說了一句拜拜從此消失於人海,如果有什麼事要他們幫忙或是有好消息分享,電話那端的他們總是在說「哎呦,對不起哥們兒,我最近是真忙。」

      可一旦遭了災遇了難,你對他們而言,就突然變得炙手可熱起來,MSN你一上線,他們就跳出來勾搭你說話,短信也溫情脈脈的紛至遝來,「沒事兒吧?有事兒出來聊聊唄,我請你喝茶。」

   別罵我太刻薄,我是在現身說法,和他分手前,也曾經吵架吵到不可開交過。

      有一次吵完架,我碰巧有事要去他的一個女性朋友家,那姑娘和我不熟,平時一個飯桌上吃飯,對服務員的態度都比對我親切。那天我到了她家,這姑娘看我眼睛又紅又腫,立刻覺得我是帶著故事來的,於是給了我一個桃子,面目親切的說,「怎麼了,你怎麼了?快說說。」

      我頓時覺得這姑娘真不錯,平時裝的又風騷又冷血,但其實還真是個貼心人兒,於是我在她家吃了五個桃子,傻乎乎的把我和他的戰況說了個通透,她面帶微笑的聽著,還不時跟她那個說話結結巴巴的男朋友交換一下意見,最後鄭重其事的勸我,他這個人真不怎麼樣,早就想跟你說了。你們趁早分了的好。

  我被這對夫妻檔你一言我一句,說的昏頭漲腦,本來就絕望的心情當下裡更是惆悵了,恍惚著出了門,站在樓道裡半天愣神愣了半天,結果就聽到了他們房間裡傳來一聲歡呼,那姑娘大聲嚷了一句:哥哥!你看她多可憐,咱們就別再吵了,我現在已經開心了。

   MSN上問候我的,都是這號兒的。這些請不起心理醫生的討厭傢伙們,你一個人默默戰鬥時,他們雙手插兜站在路邊冷眼旁觀。等你戰鬥失敗頭破血流時,他們便一哄而上眉開眼笑的上來圍觀。

   我看著那一個個問號,心想,你們的生活到底是蒼白成了什麼樣子,才會拿別人的痛處來為自己的生活喝彩。作為一個納稅的中國公民,我或許要承擔許多千奇百怪的社會義務,但我很清楚,這些義務裡絕對不包括要拿我的傷心事來娛樂你們這些路人甲。

   於是我給所有發問的人都統一回了一句話,「這事兒和您有關係嗎?」

   MSN立刻消停了,壞掉的人際關係就應該早點斬草除根,不然早晚它們會毒草瘋長枝枝蔓蔓纏成一張網然後把我陷在裡面寸步難行。

   坐在隔壁的王小賤一直很無聊,手上沒活兒做,大老王又剛通知我們這個月獎金取消了,工作上的一片迷茫,引發了他的思鄉之情,他一遍遍的在我耳邊荒腔走板的唱著:美好的姑娘光著小屁屁/美好的小夥子也光著小屁屁/美好的我們都光著小屁屁/電影學院就是我們的小褲褲……

   我不堪其擾,轉身問他,「這是貴校的校歌麼?」

   王小賤一臉惆悵,整個人軟塌塌的晾在椅子上,「唉,一到夏天,就好想回學校。」

   「是因為夏天你們學校有裸體大party麼?」

   「也就差這個了。我跟你說,一到夏天的晚上,六七點鐘,學校的人全都醒過來了,開始四處游竄,姑娘們睡得迷迷糊糊搖搖擺擺,小夥子們瞪著大眼睛閃著賊光,送外賣的小男孩騎車從校園裡一過,誰都認識,打招呼得打一路。你在食堂底下坐半個小時,鬧分手的,藉著幫忙拍作業瞎勾搭的,裝逼裝的天人合一的,光看熱鬧就能看一晚上。」

   「聽你一形容,還真是好地方。」

   「是啊,」王小賤仰天一長歎,「有的度假勝地,花點兒錢能回去,有的度假勝地,真是怎麼著都回不去了。」

   「瞧這傷感勁兒,」我打斷了王小賤,「怎麼回不去了,哪天我陪你回去省省親,順便去參觀一下傳說中的這個專門批發文藝青年的自由市場。」

   大老王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掛著一臉苦相,衝我嚷嚷,「黃小仙兒,下午去趟工地,把之前粉刷的錢給工人結了。」

   我趕忙做出一臉可憐巴巴的表情,使勁點點頭。大老王瞪我一眼,轉身又走回了辦公室。

   給工人結完賬,回到森林公園門口,我一眼看到門口停著魏依然的車,半信半疑的走進去,果然看到魏依然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水泥舞臺。

   我想了想,走了過去,魏依然聽到聲音,轉身看見我,露出一個到位的微笑。

   「您這是在這兒挑戰扛曬極限呢?」我走到他旁邊,坐下來。

   魏依然手邊有兩罐啤酒,他遞給我一罐,啤酒還是冰的,拿在手裡一陣沁涼。

   「心煩,出來躲躲。」魏依然說。

   「婚前恐懼症,正常。」

   「李可還是不同意在這兒結婚,最後定了希爾頓的宴會廳。」

   「也好,天氣這麼熱,要是在這兒辦,還得提前備輛急救車,歲數大的客人難保不中暑。」

  「李可新找的婚慶公司特別配合她,我基本上不用給什麼意見,到時候直接掏錢就行。」

  「是,這一比就比出我們的不專業了。」

   魏依然看看我,笑了笑,「黃小姐,現在咱們也不存在什麼合作關係了,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隨便聊聊天。其實我挺想問的,你到底因為什麼這麼討厭李可啊?」

  我愣了一秒鐘,然後打開啤酒,喝了一口,一股涼意順著喉嚨蔓延開,整個人頓時都變得耳清目明瞭,我轉身看向魏依然,「其實,我特別想代表廣大的草根階層未婚女性們問一個問題。」

  魏依然點點頭,「你說。」

  「你看啊,像你這樣一個中青年男性,硬體過硬,軟體也很不錯,總之是個優良品種,我是實事求是的形容一下,你千萬別覺得我是在勾搭你。總之,你選擇的餘地應該很大,層層過濾下來,最後入選的,會是什麼樣的一款姑娘我不知道,但我總覺得不應該是李可這樣的一款。

       但其實你不是唯一的案例,你和李小姐的組合特別類型化,我見過太多優質的小夥子,身邊配著一個這樣的姑娘,張口LV,閉口prada,你想跟她談談愛的真諦,她直接告訴你,你給的信用卡能透支的額度就是她愛的真諦。我就是好奇這個問題,為什麼,為什麼固定搭配都變成了這樣?」

  魏依然想了想,然後突然一笑,「你想知道為什麼?其實特別簡單,就是兩個字:省事兒。」

  「啊?」

  「跟這樣的姑娘談戀愛省事兒,你明白麼,首先,我知道她們要什麼,她們目的特別明確,就寫在臉上,我不用前後左右的去瞎琢磨,我給了,她們就開心,相應的,我也能收穫一種滿足感,簡單直接,又俐落又爽快。

       但如果,我跟黃小姐你談戀愛,就會很麻煩,我看不出來你想要什麼,比起一個LV的包,可能一個小盆栽更能打動你,但我不確定,不確定的事我就沒法兒去做,我得先花時間揣測你,觀察你,然後再出手打動你,可是這段時間裡,我能做的事兒太多了,意義也遠比談戀愛這件事兒大。」

  魏依然說的我很恍惚,看我愣著神不說話,他停下來看看我,「黃小姐,我是不是說的太過分了?」

  「沒事兒,你接著往下說。」

  「我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你一定覺得我這人不怎麼靠譜,但其實我,或者像我一樣的男人,一般都有一套自己的體系,不管怎麼犯錯,這套體系不能錯。

       簡單說,就是,我們要找的老婆,是這樣的姑娘:愛情沒有了以後,我們的關係靠別的東西也能維持。你是這樣的姑娘麼?但是李可能做到,她不會要求我給她的愛有多麼專一,她只會要求她那套手工製作的婚紗必須是世界上唯一的一套。」
  
  我舉著那罐啤酒,半張著嘴,看著魏依然紅口白牙理直氣壯的為我分析。

  「用一句話總結就是,對李可來說,愛情是奢侈品,LV是生活必需品;黃小姐這樣的人呢,可能LV是奢侈品,但愛情是生活必需品。你自己想,一個男人要結婚,會和那種姑娘結?LV集團不會突然就倒閉,但愛情這東西可是說沒就沒的,我總得確定我有資源能一直提供對吧?從這個角度想,我們還是很靠譜的。」

  您真靠譜。

      我在心裡想。

      是的,李可這樣的姑娘談一場戀愛,她的計畫清單非常一目瞭然,而我這樣的姑娘談了戀愛,情慾一下子就變得不純潔起來,我們除了想要一個男朋友,還想要一段這世上數一數二的真愛,我們既希望男朋友是激盪的靈魂伴侶,又希望他是細膩的生活專家;我們既希望能百分之百瞭解他深入他,又希望他偶爾能像一個神一樣高高在望,為我播撒下雨露和光芒。

  是,我們的需要太複雜。

  但是,如果所有的戀愛都要像魏依然說的那樣進行才算正常,那我真是寧願晚景淒涼。

  我想了想,然後一口把手中的啤酒喝光了,轉身看著魏依然,「魏先生,你是不是從來沒和別的類型的姑娘談過戀愛?」

  「我確實一直是和李可這樣的姑娘交往的。」

  「您剛剛說的特別精彩,但是說服不了人,知道為什麼?你沒有經歷啊。你堅持談戀愛要走簡約路線,那是因為你沒和複雜型人格的姑娘交往過,對吧?」

  魏依然點點頭,「這倒是真的。」

  「所以你沒權利抨擊我,有的人有A面B面,有的人有S面B面,你不能只看到我們傻逼的一面啊。」

  「瞧你說的,黃小姐,咱們這不是學術討論麼?」

  「學術討論有把人後路都說死了的麼?讓你一說,我後半生除了託付給青黃不接的男同志以外,還不能有個稍微好點兒的歸宿了?」

  「真不是這意思,黃小姐……」

  「你又沒跟我談過戀愛,你知道我有多麼小鳥依人溫柔如水麼?還梗著脖子說的頭頭是道的,你這樣兒的,但凡遇上一高端點兒文藝女青年,保證能從上到下把你給收拾舒服了。」

  「黃小姐,那這樣,」魏依然一臉嚴肅的打斷我,「您明天下了班有事兒麼,要沒事兒你跟我約個會,你別多想,我就是補補課,跟您這樣的姑娘正兒八經交往一下過過招,你說的沒錯,我就算是要提出一新理論,也總得有點兒調研經過撐腰,就一次,你按照你的約會路數來,我虛心受教。您看行麼?賞個臉?」

  我一愣,然後沒忍住,打了個酒嗝。

  鬼使神差間,我腦海裡閃出了李可那張巧奪天工的臉,於是我點點頭,輕聲說,「好啊。就當是學術研究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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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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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1-28 02:59:22
第二十三章 7月19日 星期二 晴

  今天一上班,我就被王小賤一臉的淒風苦雨給震懾到了,仔細一問,原來是他房東的兒子突然要結婚,本來長期租給他的房子要拿來當婚房使,所以他從今天起,就得努力開始四處找房了。

  王小賤看了半天的租房網站,然後突然萬念俱灰了,「哎,你說我是在大興租個兩居室好呢?還是在國貿和四個老爺們合租一陽臺好呢?」

  「我覺得都不靠譜。你還不如抱著大老王的腿哭上半個小時,然後讓他把咱們茶水間分給你住。」

  王小賤仰天一長歎,「你說這是什麼情況啊?房租貴的也太沒譜了。」

  「所以說啊,社會都發展成這樣了,你一個人空揣著兩個腎,不覺得太奢侈了麼?」我笑嘻嘻的接著打擊王小賤。

  王小賤瞪我一眼,轉過身去,再也不和我討論了。

  快要下班時,魏依然給我發了一條短信,「我在你公司樓下等。」我看著短信一恍惚,要是不看電話號碼,這口氣和他一模一樣。

  下班時間一到,我便「蹭」的站起來向電梯門口衝去,倒不是因為多迫切的要見到魏依然,而是不想被王小賤發現魏依然在樓下等我。但是緊趕慢趕,王小賤還是在我身後看見了坐在車裡一臉笑意衝我招手的魏依然。

  王小賤看看我,看看他,一臉茫然,我心裡湧出一股被家人將我和小男友捉姦在床的感覺。剛想解釋什麼,王小賤帶著他的茫然轉身走了,背影都透著一股事不關己的氣息。

  魏依然坐在車裡衝我喊:「上車吧?」我點點頭,拉開後座的車門,坐了上去。

  車裡有一股好聞的香水味兒,空調也開著,還飄著淡淡的怡情小音樂,和外面的酷暑一比,這裡邊真是人間仙境,但我還是忍不住左挪右晃的調整著坐姿,一副坐立難安伺機潛逃的風貌。

  魏依然回過身說,「看,你一上車,就能看出和李可的路數不一樣。」

  我很好奇,「嘿,還真是小細節見功力啊,您說說我聽聽。」

  「李可就比較懂事。」魏依然指了指他旁邊副駕駛的座位,「我和李可第一次約會,她一上車就自己坐在這兒了。這麼一來,我就不用一邊兒開車一邊兒費勁的轉過身去跟她眼神交流,而且也等於是她給我的一個信號,告訴我,這一路上,可以有一些發展的空間和可能,比如肢體無意中的小摩擦啊,眼神偶爾間的一碰撞啊,這大大提升了我的駕駛樂趣。要都跟你似的,一上車就悶頭往後面一坐,等於主動拉開了咱們兩個人的距離感嘛。」

  我聽完魏依然詳盡的分析,點點頭,「有道理,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打擊你。我坐後面只有一個原因,從小我爸就告訴我,如果遇到車禍,坐副駕駛位置上的傢伙一般都必死無疑。因為對面的車迎面撞過來的時候。司機都會下意識的向右拐,所以迎難而上的都是副駕駛位置上的那具肉體。眼神接觸挺美好的,肢體摩擦也挺美好的,但路上就這麼點兒功夫,您這麼三心二意,這美好真是挺危險的。你看那些路邊刷的標語:「為了快感丟了命! 」。那都是在提醒你呀,魏依然同志。」

  魏依然聽我說完,長歎一口氣,「嘿,還真碰見惜命的了。」

  車子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門前停了下來,「就這家吧。」

  我抬頭看看這家店的外觀,低調內斂,暗藏風騷,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打高貴牌的坑人小飯店。

  打開菜單,我的脊樑骨一軟,先不說菜有多貴,光是菜名我都看的似懂非懂,而且起的還都不怎麼好聽,從字面上聯想,只能想到雞飼料妙鮮包一類動物食品。

  魏依然輕車熟路的點好了菜,我上下左右的斟酌了半天,終於發現了一個朗朗上口還不失風雅的菜名,「我要一份燒白子。」我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和魏依然都一愣,魏依然表情認真的問我,「你確定麼?」

  我心想,什麼情況,點個菜還這麼嚴肅, 「怎麼著?不確定是還能求助現場觀眾麼?」

  魏依然轉頭對服務員說,「給她上吧。」

  服務員莫名其妙的忍住笑,點點頭。

  「要新鮮點兒的。」魏依然補充完,服務員便躡手躡腳的離開了。

   只剩下我和魏依然面對面,我有點兒尷尬,但又不是針對魏依然的尷尬,想了半天,才發現是四周的氣氛使然。

       大堂裡空空蕩蕩的,隨便出點兒什麼聲音,都引起一陣迴響,除了我們,客人只剩斜對面坐著的一對男女,要說不是婚外戀,連他們面前的那盤生魚片可能都不相信。

       男的四十多歲,女的也就二十二三。兩個人大概是在商量吃完了飯要去哪兒銷魂一下,所以男的面帶油光喜笑顏開,女的腰肢輕扭紅潮亂泛。

       遠遠遙望著的我,想到這兩個人肚子裡塞滿了海膽海螺和生魚片然後緊緊相擁在一起的畫面時,胃袋和腦漿都變得抽離荒誕起來。

   服務員又像幽魂一樣出現在我們身邊,分別給我們上了菜,我嘗了一口我的燒白子,幹乾巴巴淡而無味,魏依然興致勃勃的問我:「好吃麼?」

   我麻木的點點頭,「有股羊腰子的味兒……」

   魏依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確實是一個體系的,這是河豚的精子。

   我扭頭就把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你怎麼不早說啊!」

   魏依然一臉笑意,「我還以為你就好這一口呢。」

   情緒慘澹的吃完了飯,我和魏依然走出這家變態小飯店。坐上車,魏依然問我:「還噁心麼?」

   我點點頭,「噁心。」

   「這是我第一次請姑娘出來吃飯,吃出這麼個結論來。」魏依然總結道。

   魏依然一邊開車一邊問我:「現在咱們去哪兒?去DOMUS喝點兒東西?

   我搖搖頭,「算了,我穿成這樣,跟著你去那種金光閃閃的地方,別人肯定以為你別出心裁雇了個女保鏢呢。」

   魏依然沒說話,車默默的開上了長安街,王府井旁邊的一片建築群進入我視線裡。

   「去東方新天地吧。」我對魏依然說。

   「好,」魏依然說,「這點兒你跟李可還真是一樣,吃完飯,順手讓男朋友給你們買件衣服買個包,就當飯後甜點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反正你先往那兒開吧,停在衝著長安街的那個門口。」

  站在東方新天地門前,魏依然向地下的商舖街走去。

  我指指大樓的上面,「我要去那兒。」

  魏依然順著我手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隱隱約約看見一家五星級酒店的招牌。

  「呃……這有點兒過了吧?」

   「您想的太HI了,放心,我不劫你財,更不打算劫您色。」

  我和魏依然沿著一長串的臺階向上走,一直站到酒店大門前的平臺上,平臺中央有一個小型的噴泉,轉過身來,腳下是車燈匯成一片的長安街,風從四周吹過來,帶著一股熱乎乎的慷慨。 

  「視野真好。」魏依然很驚豔。

  「一直在樓下埋頭消費,都不知道上面還有這麼好的風景吧?」

  我和魏依然在最高一層的臺階上坐了下來,短時間裡,誰都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看著腳下的車流發呆。

  「我上一次和男孩第一次約會,都是好多年前了,還上大學呢。他說帶我去吃哈根達斯,我說一破冰激淩有什麼好吃的,他就揣著吃冰激淩的錢,帶著我去前面的小吃街美美的吃了頓爆肚,我特緊張,所以一直埋頭猛吃,結果吃的太撐,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特別擔心,一路問我:「沒事兒吧,要是太難受,就吐出來。」我搖搖頭,說那不行,都是我的,一口都不能吐。後來走到這個臺階前面,他說,那就坐下來歇一會兒吧,再後來,你猜,發生什麼事兒了?」

  「什麼事?」

  「我們接吻了。」

  魏依然一笑,「都快吐了,怎麼還會有那種想法?」 

  「趕上好時候了,」我看看時間,馬上就要到九點了,「希望今天也有。」

  九點鐘一到,噴水池「蹭」的竄出了水柱,水柱下面還有五顏六色的綵燈配合著交替閃爍,嵌在地面上的音箱,播放起了《乘著歌聲的翅膀》。

  我和魏依然身後是一片茫茫的水霧,小水珠濛濛的灑在我們的身上。

  當年,我和他也和此刻一樣,被突如其來的驚喜困在了一個小天地裡。

  「看,你是不是也有種感覺,除了接吻,幹別的實在是不應該?」

  魏依然上下左右的環視一周,然後看定我,眼神專注起來。

  我笑著問他,「是不是燈光一配合,我也變得很端正了?」

  魏依然輕聲說,「既然來了,那就別白來,接個吻再走?」

  魏依然把臉湊上來,我默默的估算著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50釐米,30釐米,15釐米,還剩5釐米他嘴唇就要著陸的時候,我迅速往後一撤,躲開了。

  魏依然撲了個空,滿臉不解的看著我。

  我露出一個抱歉的笑,「真不好意思,一湊近了才能聞出來,雖然你噴了古龍水兒,但還是帶著一股混蛋的味兒。」

  魏依然臉色一變:「黃小姐,你這是在逗我玩兒麼?」

  「我們什麼時候說過這是一特真誠的事兒了。」

  遠遠的,我聽到魏依然在心裡暗暗的罵了一聲「操。」

  「昨天在森林公園看見你,就知道你不對勁,快結婚了,以後再出來鬼混多多少少都得牽涉點兒道德問題了,心裡特不甘心吧?正好我一出現,是不是頓時覺得這是老天爺快遞給你的一個大便宜?」

  「一你情我願的事,你至於說的這麼嚴重麼?」魏依然修養真是好,居然還保持著微笑。

  「可你昨天跟我嗶嗶李可那種姑娘有多好的時候,我很不情願聽的啊。」

  「那你今天可以不用跟我出來吃飯的。」

  「我得讓你明白,有一種姑娘愛你的方式,是把你帶到新天地下面去,讓你有一個機會為她們消費,不過還有一種姑娘,是把你騙上來,真心實意的跟你接個吻,讓你看看北京的小夜晚有多HI。」

  魏依然沉默了半天,然後開口說,「好,我承認,如果我年輕五六年,我肯定追你這樣的姑娘。」

  這才是一整晚唯一中立的事實,是的,多年以前,我的矯情我的浪漫我的天時地利,到了今天,已經統統過期,更關鍵的是,當年陪在我身邊的那個人,居然選擇了中途退票離席。

  我看著魏依然,開口說,「如果我能回到五年前,我要把自己好好打磨好好完善,爭取五年後的今天,再慘也不能慘過現在。」

  我和魏依然慢慢走下臺階,兩個人和平而有禮貌的握了握手。

  「我猜,你也不會讓我送你回家了吧?」

   「前面就是公車站。」

  轉身離開前,魏依然轉身笑著說,「不過,我確實發現了和李可完全不同的姑娘,她們的好處在什麼地方。這麼一來,你欠李可更多了。」

  「更多選擇更多歡笑。」我衝著他說,「你有這個覺悟很好,而且,這是李可她欠我的。」

       我坐在回家的末班車上,看著窗外。長安街的風景真好,這麼好是因為它永恆不變,那些大氣勢的建築物,越來越昏黃的霓虹燈,和在金水橋前傻笑著留影的遊客,他們永遠不會變。

      曾經,我和他天天坐著公車經過這條街,經過我們初吻的那個舞臺,這一條街,也是我們愛情故事裡的一個小景點,老的時候,可以讓子孫來瞻仰參觀。

    但現在,或許只是在我眼中,這條街變得越來越面目慘澹,每次經過時,說觸景傷情太誇張,但我確實是想要緊緊閉上眼睛,免得腦海裡迴圈播放起關於回憶的3D電影。

       從今天以後,希望不會再這樣了,對於銷毀不了的回憶,我只能找一個毫不相干的人,做些毫無意義的事,東拼西湊,勉勉強強,把那回憶覆蓋起來。

  不然它永遠立著紀念碑,我寧可灑點狗血上去,讓它不要美的那麼遙不可及。

  這是第23天,我努力做到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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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7月20日 星期三

      公司裡最近一直很低氣壓,除了把單子跟飛了的我每天一上班就做埋頭認罪狀外,我漸漸發現其他各組的同事們也是每天遊手好閒活的很是悠然,吃午飯的時候一交流,才發現原來大家手頭上都沒有活兒幹,怪不得最近只要大老王一離開公司,就能聽到公司各個角落齊刷刷脆生生的傳出各式各樣小遊戲的背景音樂聲兒。

      大老王最近活得也很是混沌,每天到了公司,便悶不吭聲的把自己鎖進辦公室裡,有時一呆就是一天,到了下班時間都見不著他人影。

      但今天很例外,大老王到公司沒多久,便激情四溢的出了門,到了下午,又面帶紅光的回到公司,整個人就像出去覓食的老鷹一樣,給我們這一窩沒心沒肺的小崽子銜了一單活兒回來----附近幾家IT公司的員工們想要聯手搞一次大型的八分鐘約會,大老王一路廝殺,終於把組織權給搶了下來。

      手機報每天都在即時更新關於金融危機的消息,一片陰霾之下,我只是覺得全中國最受金融危機影響的,可能就是我們這個行業了,大老王一直在接高端婚禮,一般都是兩三個活兒就能撐半年,北京的小開們格外多,所以他一直都沒擔心過客源。但金融危機風風火火的一來,小開們頓時多了一個碩大而合理的逃婚藉口。

       每年的七八九月,都是婚禮旺季,但今年的市場格外淒涼,曾經的對手公司有幾家已經默默的消失於江湖了,一直負責承辦私密高檔婚禮的那些私人會館,更跟約好似的,一家家的暫停營業或是關門大吉。

       我和王小賤一起出發去聯繫場地,辦公室裡的低氣壓一路延續到了去時的路上。

       坐在計程車上,我有一搭沒一搭的逗著王小賤:「哎,小賤,你看路邊兒,兩條土狗調情呢。」

       王小賤瞄我一眼,接著閉目養神。

       我尷尬了一會兒,接著嘗試:「小賤,你看那兒邊,倆老爺們兒打架呢,打出一地頭皮屑。」

       王小賤默默從包裡掏出耳機帶上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一把拽下他耳機,「幹嘛啊你,板著一張滑鼠墊兒臉,給誰看哪。」

       王小賤瞪我一眼,「跟你沒話說。」

  「知道你因為什麼,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那是哪樣兒的?」

  「魏依然有婚前恐懼症,我是代表婦聯去懲罰他的。」

  「真的?」

  「真的。」

  「怎麼聽著那麼可疑呢?你不會刺激受的太大,一下子分裂成了一個專門拆散訂婚男女的感情殺手吧?」

  雖然心裡一疼,但我還是樂呵呵的說,「可能麼,我是因為什麼受的刺激啊。跟你說,要是讓我從了政,我就在全國大面積拘捕那些職業插足份子,正在犯案的,有前科的,一個都不放過,十個一堆兒捆起來,中間插個火箭炮,把丫們全都送回狼心狗肺星去。」

  定完場地,我和王小賤決定直接下班,我想起他要租房的事,於是問道,「房子找的怎麼樣了?」

  「沒戲,價錢合適的,全是合租,而且那招租廣告還寫的特氣人:「希望你幽默,有固定工作,要有責任感,最好有才。」我就納悶了,丫腦袋被門擠了吧,一起合租個房子住,我是每天下班還得給你表演一段單口相聲才能睡覺是麼?」

  「哎,其實我住的那個社區,是特正宗的白領集中營,全是小單間,你去看看唄。」

  「房租貴麼?」

  「還成,你一個月賣一次身,綽綽有餘。」

  下了班,我帶著王小賤去了我們社區樓下的仲介公司,一位彪形的東北大哥熱情洋溢的接待了我們,帶著我們滿院子看房,南向北向高層低層,一口氣看了七八間。

  看了半天,我問王小賤,「怎麼樣?有合適的麼?」

  王小賤一臉茫然,「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啊?你是跟團來旅遊的啊?」

  「我特糾結。」

  「糾結什麼?是房子小還是太貴了?」

  「不是,是那仲介大哥牙上有一小片香菜葉,他一衝我說話我就想用手把那玩意從他牙上摳下來,但是又覺得不合適,我都快憋死了。」

  王小賤的軟肋就在這兒了,他就是不能看見別人牙上有東西,一看見,精神立刻就變得不穩定。

  有一次大老王吃完奧利奧,沒漱口就來給我們開會了,一張口,牙上星星點點全是黑,結果那漫長的半個小時裡,王小賤差點兒就忍到涅槃了。

  「……我回家洗澡去了,你接著糾結吧,看完房過去找我。」

  準備離開時,經過東北大哥,我衝他笑了笑,然後說,「大哥,牙上有東西。」

  大哥臉一紅,然後一手捂著嘴一手開始奮力的摳摳摳。

  王小賤的天空頓時豁然開朗了。

  回家洗完澡,收拾完衛生間,沒過多久,王小賤咚咚咚的開始鑿門,我打開門,看見他滿面春風眼波流轉熠熠生輝,像一個小太陽一樣戳在我門口。

  「小仙兒,我看中了一套特愜意的房子。」

  「有多愜意?」

  「聽說本來是剛裝修好的婚房,結果結婚前兩人掰了,男的就把房出租了。」

  「嘿,那正好啊,你撿了一個悲情故事的大便宜。」

  「但是是兩居,我一個人租不了。」

  「那就合租唄。」

  「要是合租就得和一外地來打工的一家三口合租,那小孩才8個月,正是夜夜笙歌的年齡段兒呢。」

  「那千萬別合租,你先整個租下來,然後再找人唄。」

  「所以我來問問你啊。」

  「問我幹嘛?」

  「小仙兒,咱倆一起住吧。」

  「啊?」

  我愣了三秒鐘,然後說,「我覺得還是8個月大的那小孩適合你,你沒準兒跟他們一家混熟了,還能當他乾爹呢。」
  
  王小賤一臉正經,「小仙兒,我說真的呢,那房子特好,咱倆一人一間,那房子裝的特風騷特香豔,你絕對喜歡,看完那房子再看你家,我都有心理落差了。你要是看了那房子,跟大老王一起住你都願意。」

  「我這兒住的好好的,憑什麼說搬就搬啊,而且我都住出感情了。」

  「別廢話,你這小破單間,得多博愛才能住出感情來啊。真的,跟我去住豪宅吧,人生這麼痛苦和短暫,你就不要再苦苦的磨礪你自己了。」

  「我不去,合租也不跟男的合租啊,我還指望著混個好名聲嫁人呢。」

  「黃小仙兒,你得冷靜的分析一下現在的局勢,眼前,可是一個活生生的爺們兒在召喚你和他一起展開新生活啊,你不動心麼?」

  我把王小賤從沙發上拎起來往門外推,「滾滾滾,你這是惡魔的召喚,我再說一遍,沒戲!」

  門關上之前,王小賤仍然堅定的在門外推銷自己,「黃小仙!冷靜!你好好想想……」

  我把莫名其妙的王小賤和他不找四六的要求一起扔出了門,但在臨睡前,我還真的冷靜想了想,想了半天,唯一的結果就是:沒準兒在我今後的人生裡,王小賤真的將是最後一個向我提出同居要求的異性。

  想到這兒,絕望感和突如其來的疲憊頓時一起挾持著我,向昏黑的夢境飛速前進。

  但願能做個鳥語花香豔陽高照美型男紛紛向我求婚的夢,睡意吞沒我之前,我無力的許了一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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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02:5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7月21日 星期四 晴

  八分鐘約會定在明天,也就是週五的晚上。

  我和同事們一大早就蹲在一家LOFT結構的酒吧裡,吭哧吭哧的佈置場地。到了下午,大老王來巡視,看看在場地中央已經擺好的一串長條桌子,突發奇想,開口說:「咱們公司的人,先來預演一遍,姑娘小夥子們,都來八分鐘一下。」

  大家都嘻嘻哈哈的笑起來,一共也沒幾個人,女同事裡只有我和CICI,一直對CICI心藏邪念的廣東仔迅速坐在了CICI對面,一臉媚笑,操著一口廣普,聲音綿中帶賤的說:「小姐,你喜不喜歡玩溜溜球?」

  我們都笑起來,王小賤一屁股在我對面坐下來,「那事兒你考慮好了麼?」

  「沒戲。」

  「你跟我看看房子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不看,我這人除了誘惑,什麼都能抵擋,所以絕對不自己往槍口上撞。」

  「小仙兒,我得趕快決定要不要整個租下來……」

  王小賤還沒說完,大老王掐著表一聲令下:「時間到。換人!」

  王小賤灰溜溜的挪走了,廣東仔坐到了我對面,依舊是一臉媚笑,但開口說的卻是:「嘿嘿嘿,小仙姐,你喜不喜歡玩溜溜球?」

  今天天氣熱的厲害,下了班一路奔波回到家,整個人都被熱浪蒸騰的外酥裡嫩了,頭髮裡厚厚實實的全是熱氣,簡直像是頂了一籠屜剛出爐的包子。

  開空調,洗完澡,坐在沙發上發了半天的呆,七魂六魄才慢慢歸回到了身體裡來。

  電視裡在放夏日自製美食特輯,正在介紹的是義大利領結面配蛤蜊沙司,長相肥嘟嘟的主持人一臉喜氣洋洋,一遍遍的強調著這道菜有多麼快捷簡便,「就算在夢遊,也能做出來。」看著他像機器貓一樣肉乎乎的小手上下翻飛,忙而不亂的擠沙司切洋蔥,不知不覺的,我就餓了起來。

  我從沙發上跳起來,打開冰箱,在一個昏暗的小角落裡,還真的發現了半袋年代久遠的領結面。
  
  找找其他的配料,也都算齊全,我考慮了半分鐘,決定今天給自己做一頓飯。

  把面用溫水泡好,然後開始切洋蔥,知道怎麼切洋蔥可以不流眼淚麼?就是在流淚之前趕快切完。

  倒了橄欖油,炒了洋蔥,家裡沒有蛤蜊,我用一小袋凍得硬邦邦的蝦仁代替,把白葡萄酒倒進鍋裡,然後把蝦仁放進去咕嘟咕嘟的煮,面也差不多泡好了,放進湯鍋裡煮熟。

  我一路懷揣著類似於「……」這樣的心情做著飯,用「……」來形容,是因為這心情沒形狀沒起伏,找不到指向性。領結面煮好,蝦仁裝進盤子裡,我往面上面擠番茄沙司,順手擠了一個線條歪歪扭扭的心型。

  到了能開動時,看著眼前這個紅色的心形,我發現我吃不下去了,胃口全無,而且覺得整個人又淒涼又蠢。

  和他還在一起的時候,對於廚房這個領域,我一直走的路線都是感情充沛但廚藝不精,第一次給他做的飯,是一碗速食麵,唯一與眾不同的是,我在裡面別出心裁的加了柚子皮,當時腦袋裡是怎麼想的,能吃的東西那麼多,為什麼非要加柚子皮不可,現在已經無從追溯了。

  只記得他吃的很是歡快,高度的讚揚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富有清新感的速食麵。我被誇的很膨脹,頓時覺得生活中創意無處不在,要是我當廚師開店,那些FUSION私房菜的小老闆們,肯定得擔心的夜夜難眠。過了沒多久,我餓了,於是鑽回廚房喝了口麵湯,當時便激盪了,那味道真是離萬惡差不多。

  在那之後,我放棄了劍走偏鋒的做飯方法,而是老老實實的按照菜譜,以搞科研的姿態按著步驟來,所以,每當我看見菜譜上「適量」和「少許」這樣的字眼,就發自肺腑的想要罵娘。

  即使是這樣的小心翼翼,做出來的菜也都難稱好吃,但他依然是大力鼓勵小聲建議,一直支持著我沿著家庭婦女的道路走下去。

  但後來,手藝漸漸變好了,也能猜出「適量」和「少許」的意思了,偶爾有那麼一兩道菜,能吃出些街邊小飯館的味道了,但一直試菜的人,卻是越來越漠然。

  「好吃麼?」
  
  「好吃。」

  「還要麼?」

  「夠了。」

  最多出現的,就是這樣的一問一答,然後兩個人捧牢飯碗,一個翻雜誌,一個看電視。

  一直到分手前的小半年,我都沒有再做過飯。

  我漸漸能揣測出剛剛在做飯時,那種「……」的心情到底包含著什麼樣的潛意識,那時一種不敢聲張的,希望還有人能在客廳裡,等著吃這一餐飯的心情。

  我看著面前漸漸冷掉的面,無論是中餐還是西餐,只要一冷掉,就都顯得破敗不堪起來,原本濃墨重彩的色香味,都被冷空氣蓋上了一層油脂在上面,光看著便令人生厭。

  我看看房間四周,灰頭土臉的我,煮了兩人份的義大利面,但卻連這眼前的一人份都無人喝彩。

  沙發上堆滿東西,只留出一個人的空隙。

  地板的過分乾淨,反而顯得整個房間更冷清,放眼望去,整個房間裡,只有運轉中的空調最有生命力。
 
  雖然房間裡充斥著油煙味,但我還是能聞到盤旋在這房間中的主流味道,那是一種「太單身」的味道,就像李可說的,「在冰箱裡放太久」的那種味道。

  我把面倒進垃圾桶,空著肚子想了很久,在十二點來臨前,我給王小賤發了一條短信。
  
  「一起住吧。好歹能拚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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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15-1-28 03:00: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7月22日 星期五 晴

  晚上七點,附近三家小型IT公司把適齡未婚男女們都集合了起來,組團出現在了八分鐘約會的會場,幾個老闆也都來了,雙手抱胸,站在場邊,帶著一副江山大好的表現四處窺探。這麼三八的員工福利,我還是第一次見著。

  經過了主持人的插科打諢以後,8分鐘約會正式開始。我和王小賤站在場邊,負責記錄每個人心儀物件的號碼,然後留下郵箱地址,如果他心儀的人正好也看上了他,那我們就可以幫他們互相交換聯繫方式了。

  一開始,我沒攜帶任何心情,只是半張著嘴,一臉傻相的站在一旁,但漸漸的,我被會場上面偌大的聲浪給撞擊的恍惚了起來。

  8分鐘,正常的8分鐘可以用來幹什麼?

  可以用來和爸媽通一個無關緊要的電話,可以翻看完一份八卦報紙,熱一份速凍比薩,白光唱的《等著你回來》可以掐頭去尾聽三遍,淋8分鐘的雨不太有可能感冒發燒,但在正午太陽底下暴曬八分鐘暈倒的幾率卻很高。

  8分鐘做不了什麼?

  8分鐘,以我的能力來講,我寫不完一封措辭完美的郵件,看不懂一部電影中的人物關係,用8分鐘複述一個故事給別人聽,一定會慌慌張張的漏掉故事中比較精彩的部分。

  8分鐘,我做不好一頓飯,化不好一個妝,更別說用8分鐘來介紹我這個人。

  可是在我眼前,這8分鐘被壓縮凝固,被賦予的意義真是厚重。

  一個人的興趣愛好,全部身家,對未來的展望,對伴侶的期許,都要在這8分鐘裡解決。

  會場上空,漂浮著一串串碩大的關鍵字:月薪,住房,戶口,愛好特長,人生理想。

  和他還在一起的時候,每天晚飯時間,電視上都會播出一檔電視婚介節目,男主持人長的像孵化時出了點兒問題的雞,頭尖臀扁,說話聲又柔又細。

  每個晚上,他就那麼一臉漠然的站在螢幕前,把一個個未婚男女從頭到腳介紹一遍,從身高體重到感情前史,那主持人介紹時口氣都完全一致,慢條斯理,不帶任何感情。

  節目結束時,主持人會面無表情的說一句:「以上就是徵婚者的資料,如果您有意,請和節目組聯繫。」

  話說完,便進片尾字幕,但我總覺的有一句畫外音嫋嫋的延續了下來:「清倉甩賣,不退不換。」

  每當這時,我看看身邊一昧埋頭吃飯的他,上下端詳,總是能橫生出一絲溫柔的安全感,好歹他還在,好歹面對這節目,我還能暫時旁觀。

  小時候我最害怕的童話人物是那個建了一糖果屋用來吃小孩的老巫婆,因為我可能從小就認識到了,我的人生肯定走不了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路線,但是因為貪吃而栽跟頭絕對是在所難免。

  到了成年,你知道我最害怕的童話人物是誰麼,就是這個主持人,因為冥冥之中我總覺得,下一個被抓去在電視前面淚眼婆娑的說我要嫁人的那個倒楣蛋,可能就是我。

  我站在場邊,恍惚失神,一身冷汗,感覺太複雜,說出來顯得很矯情,不說出來,又委屈的很。

  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也得在家裡背好8分鐘的自我介紹,力求簡潔中不失創意,成熟中又帶著恰到好處的無知,然後坐在長條桌子前,面對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不遺餘力的自我推銷。

  眼前的景象,像是冬天裡的露天泳池,游泳的人們忍著寒戰,努力的歡聲笑語,在一片碎冰和寒氣裡,演出夏威夷青春歌舞片,我現在是在遠遠看著,但站著的地方,卻是沒後路只容一人大小的高臺跳板,早晚要跳下去,忍住入水時那一秒的冷入骨髓,之後或許會越來越暖。

  早晚要跳下去,不如誰來自背後狠狠踹我一腳。

  王小賤觀察了我很久,終於忍不住問了,「想什麼呢?」

  我還沒回過神來,呆滯的說,「踹我一腳。」

  「啊?」王小賤一愣,「是大老王要咱們兩個表演餘興節目麼?」

  我搖搖頭,「別煩我,我正在投入的絕望呢。」

  「說個事兒讓你不絕望,你往你11點的方向看,有個幼齒小男孩老往咱們這邊兒看。肯定是茫茫人海,看上你了。」

  我順著11點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個小男孩西裝革履,長相很是斯文,他對面坐著一個短髮姑娘,姑娘長著一雙劍眉,氣勢洶洶,小男生對短髮姑娘確實是心不在焉,一臉敷衍的假笑狀。

  他又一次望向我們這邊兒時,目光被我逮住了,小男生衝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人海中賊光一閃。

  「看著也就二十剛出頭,來這兒混什麼勁啊?」我自言自語。

  王小賤四處看看,「你說,這麼些人裡面,最後能成幾對?」

  「二十對兒?」

  「你怎麼活的那麼樂觀啊?我猜最多也就是五對兒。」

  事後證明,我和王小賤都太樂觀了。

  因為必須得男女雙方互相中意,我們才能告訴對方的郵箱和聯繫方式,可是,最後一算,這種互相看對眼兒的組合,只有三對。

  遇到最多的情況是,「我喜歡A組3號,但是B組4號和9號我們也聊的很投機,可以把她們的郵箱都給我吧?」

  王小賤接著問,「你覺得事後會變成炮友的,能有幾對兒?」

  「五對?」

  王小賤輕蔑的看看我,「我猜,這個差不多能有二十對兒。」

  快結束時,一直遙望著我默默微笑的小男孩走到了我們面前,我拿著本子問,「你可以告訴我們你心儀的物件的號碼,如果對方對你也感興趣,我們會通知你的。」

  小男孩摸摸頭,看看王小賤,看看我,臉色通紅,「我,我能直接要你電話麼?」

  王小賤憋著一臉笑,慢慢溜躂著走向不遠處。

  我也有點兒慌,「哎?那個……」

  「我叫陳忠信,你叫我小信就行。這是我名片。」

  我四處觀察一下,大家都在退場,周圍一片兵荒馬亂,於是我也匆匆的拿出一張我的名片遞給他,「這是我的。」

  「那,以後常聯繫。」小信小心翼翼的把我的名片放起來,然後轉身向出口走去。

  「要是加上你們倆,就得算二十一對兒了。」王小賤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溜躂了回來,在我背後胡說八道。

  等到徹底收了工,已經是深夜了,王小賤帶著幾袋子的東西要往新家搬,所以我只好幫他一起拿到新家去,順便也看一眼我以後要住的地方。

  一打開門,我心裡就一陣豁然開朗,真難想像同是一個社區,居然還有這麼寬敞的房間。

  房間刷成了淡藍色,讓我想起了溫情脈脈的高級精神病院---你提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只要你別生氣---就是那樣一種寬厚的顏色。

  王小賤把稍微大一點兒的房間讓給了我,傢俱都是新的,王小賤的那一間,可能是那對小倆口想用來當嬰兒房的,粉黃色的牆面上還畫上了一層貝殼花邊,王小賤對這花邊表現出了深惡痛絕的樣子,但我總覺的在夜深人靜時,他會坐在那花邊下一邊翻看童年相冊一邊暢想未來。

  我們兩個人疲憊的癱坐在客廳軟綿綿的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王小賤開口說:「黃小仙,我也給你8分鐘。」

  「幹嘛?」

  「你把你的怪癖說一說,比如我絕對不能當著你的面幹什麼,就給你8分鐘,你趕快說。」

  我一愣,一個人住久了,所有的怪癖也都變成了生活習慣,猛一想,還真是想不起來。

  「你先說吧,我想一想。」

  「嗯,好,第一,公共區域裡不要出現橘黃色的東西。」

  「為什麼啊?」

  「我討厭吃胡蘿蔔。」

  「神經病。」

  「第二,不要在家裡煮韭菜。」

  「誰會沒事兒煮韭菜吃啊。」

  「第三,洗澡的時候記得關門。」

  「放心吧,你別偷偷把浴室的門鎖弄壞了就行。」

  「第四,不許無故撒潑,撒潑也不許摔東西。」

  「只有我爺們兒才能看見我撒潑呢,你何德何能啊。」

  「……就這麼多了。」

  「好好想想,時間還沒到呢,以後想起來的可就不算數了。」

  王小賤想了想,然後伸出手來,「沒有了,就這麼多,祝我們合住愉快。」

  我一掌把他的手扇開,「假模假式兒的,還學別人培養怪癖,你得先把人格搞缺陷了才有資格呢。」

  「現在誰還沒點兒怪癖了?就跟CICI那天在MSN上的簽名寫的似的,「這麼個時代,這麼個世界,不得個抑鬱症什麼的,你都不好意思見朋友。你就沒有生活怪癖麼?比如上廁所的時候一定得聽點兒中國本土騷老爺們兒民謠什麼的?」

  我仔細考慮了三分鐘那麼久,然後發現我生活真是貧瘠,每天慌慌張張的見招拆招兵來將擋,只顧著栽跟頭了,連挖個坑培養一點兒拉風的怪癖的時間都沒有。

  我搖搖頭,「真想不出來。以後我努力培養幾個吧。」

  王小賤愛莫能助的看著我,「真可憐。」

  我轉念想想,一大半有怪癖的姑娘,那都是身後有人低姿態的在寵著她們,比如一個人的怪癖是:「我睡覺的時候被子必須蓋在肚臍眼正上方5釐米處」,那麼她身後一定有個人每天晚上在她睡著後,會時不時的觀察一下被子的位置是否準確恰當;「我月經期不能聞油煙味兒,否則就會上吐下瀉精神崩潰。」那麼,一定也得有個人默默的陪她吃素整整一星期。這些怪癖都是有受眾在默默幫襯的,好用來凸顯自己的不凡與嬌貴。

  我這麼個慘澹的獨居預備役婦女,每天自己跟自己說:「今天是星期二,所以絕對不能跟身高一米六五以下的人講話。」

  「床必須擺在朝陽的地方,不然床單上的縫的小花就該枯萎了。」

  自己提出命令,自己一一實踐,怎麼想都覺得是精神病在自娛自樂,和與眾不同扯不上半點關係。

  長歎一口氣,我看看手機上的時間。

  正好還差8分鐘12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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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5-1-28 03:00: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7月23日 星期六 暴曬

  早上七點半,我睡得正迷幻時,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打開門一看,王小賤朝氣蓬勃的站在門外,手裡捧著膠帶和塑膠泡沫。

  「幹嘛啊你?」我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整個人靠在門框上聲音虛弱的問他。

  「今天就抓緊往過搬吧?正好有時間,我來幫你打包。」

  我關上門,「不行,我要睡覺。」

  王小賤側身擋住門,「幾點了,睡什麼睡,都已經是中老年人了,哪兒來的那麼多覺啊?」

  我轉身,拿過他手裡的黑膠帶,撕下一段,一掌拍在他嘴上,「我特別困的時候,道德標準也沒醒,所以別惹我,殺了你都不用負法律責任。」

  到底有多少首歌唱到過:「離開了你,我會一輩子徹夜難眠」之類的話。但放在我身上卻沒那麼應景,剛分手的前幾天,我也真的是狠狠失眠了幾天,但那之後,恨意終究沒有敵得過睡意,而且物極必反,我反而睡得愈發昏沉起來。

  每次睡意來臨前,我都會默默許下心願:最好這次,能一睡不醒。

  我在夢裡的那個世界比起現實中的生活,不知道要精彩幾萬倍。在夢裡,我解救過緬甸民主土匪黨的領袖,在夜店裡私會過作協主席,甚至手刃過幼稚園時期的仇敵,但分手後夢到最多的,卻是分手前和他在一起的最普通的生活場景,在那夢裡,我們兩個人只是默默坐著,但眉目卻很懶散很默契,不是最甜蜜的綺夢,但因為知道它再不可能於現實中發生,所以夢裡的我怎麼也不願醒。

  十點鐘,王小賤又來了,這次我舉手投降,把他放了進來。

  他手裡抱著那些裝備,一副準備大展拳腳的模樣,「來吧!我們可以先來整理貴重物品。」

  我往他面前一站,「我是這屋裡最貴重的物品。」

  王小賤上下看看我,「貴重物品,您睡褲上破了個洞。」

  經過分工,王小賤打包電器,我收拾衣服。

  看王小賤幹活兒的細緻勁,真讓人氣不打一處來,電源線捋順了抻直了還要用膠帶纏好,飽經風霜的破電視用塑膠薄膜包裹的好像一個骨折病人,一個老爺們家的,幹點兒什麼活都搞得那麼精緻,這世界就是讓他們給活生生搞荒誕了的。

  我們兩個人一人守著一個角落,默默幹活,王小賤還時不時的過來巡視一下我這邊兒,對於我萎靡的工作狀態沒完沒了的發牢騷提意見:「黃小仙兒,你這麼疊衣服回頭打開了都是褶……」

  「黃小仙兒,我告訴你一個生活小竅門……」

  「哎黃小仙兒,你怎麼沒去淘寶上買那個巨牛逼的疊衣服的板子啊?我都買三個了,沒了它我活不成……」

  我聽著耳邊這一陣陣殘酷高頻外加自戀的蜂鳴,終於忍不住了,把手上衣服一扔,「你丫打個包哪兒那麼多話啊?最近沒做卵巢包養吧,更年期症狀也太明顯了。」

  王小賤手裡拿著抹布,一臉正氣,「就是看不慣……」

  「看不慣?看不慣正好,我還不搬了!你自己住吧。」

  「別別別,」王小賤一臉諂媚的湊上來,「我真是這樣,一收拾東西就興奮,你別生氣,我去給你倒一杯夏日特飲--涼白開,你歇會兒,歇會兒。」

  到了下午,東西差不多收拾好了,我們先把東西都集中在了樓梯間。

  一打開大門,我們兩個人都當場石化了。

  正午的大太陽正曬的震撼,我們和不遠處的垃圾桶之間彷彿都隔著一層朦朦朧朧的熱浪,這麼熱的天,要是一趟一趟的搬東西,我和王小賤一定在半途中就被曬成肉乾了。

  我一臉恐慌,看著王小賤,「咱們晚上再搬吧?先都把東西拿回去好了。」

  「你聽說過有晚上搬家的麼?除了要連夜潛逃的?」

  「那你自己搬,我不冒這種無謂的生命危險。」

  王小賤想了想,「你在這兒等會兒,往裡站,別曬著。我馬上過來。」

  王小賤轉身走進了外面火辣辣的世界裡,我眼睜睜的看著他身上冒出了一股青煙。

  過了一會兒,一輛計程車停在了樓門口,王小賤走下車,「往車裡裝吧,爭取一趟搬完。」

  東西裝好以後,王小賤接著指示我,「你坐進去吧,往裡擠一擠。」

  我乖乖上車,然後問他:「那你怎麼辦啊?」

  王小賤指指身後的剩下的一個大箱子,「我把這個抬過去,你在樓道裡等著我。」

  「不行,這讓我覺得你那麼偉大我這麼渺小。」

  「少廢話,記著啊,到了以後,你把身上的這個小包背好,然後再下車拿其他的東西。不然你身體協調能力那麼差,肯定得撞頭。」

  「你管的是不是也太多了,去搬箱子吧,覺得要被曬暈了,就趕快護住你後腦勺啊。師傅,我們走。」

  車緩緩開動,王小賤還在追著車嚷嚷,「記著先背好小包,然後開車門……」

  沒一會兒功夫就到了新樓門口,我四處找錢包,給師傅拿車錢,不知不覺的又亂了起來,背上隨身的包,我就俯身開始收拾身旁大大小小的行李。

  司機師傅突然轉過身,一臉慈祥的衝著我說:「男朋友不是交待給你了麼?背好小包,打開車門,下車以後再取東西!」

  我先是一慌,後是一窘,一邊兒點頭一邊兒開車門,「是是是,您記性可真夠好的。」

  「嘿嘿嘿,」司機師傅的笑聲明媚中帶著一絲賤氣,「我呀,最喜歡看小倆口耍貧嘴了。別說,你們兩個人嘿,勢均力敵。」

  我剛想問師傅,「您難道不覺得我們更像是一對很賤很有愛的姐妹花麼?」不過遠遠的,看著王小賤挾著一身熱氣頭頂幾乎要冒出金光的衝我走了過來,我便把這話忍了下來。

  東西都搬進來以後,我坐在沙發上,看著王小賤又精神百倍的幫我拆行李,撅著個屁股滿屋子亂竄,我不禁也揣測了起來,王小賤這個人,風格實在是太多變,想要給他下個定義真是很難。

  我分手前,此人從來都是出招犀利言語狠毒,無數次幾乎要把我逼哭在茶水間,他把我搞得最抓狂的時候,我甚至曾癡癡的懇求過前男友,無論黑道白道,交通事故或是買兇殺人,只要能把這個傢伙幹掉,我願意一輩子不求名分永遠追隨他然後給他生一個足球隊的小孩。

  就是這麼個人,在我分手以後卻突然基因突變,我最手足無措最絕望欲死的時候,在手旁一米範圍內摸一摸,總是能摸到他。

  說這是友情,我不相信。

  在我眼裡,所有把一個女性當成自己哥們兒的男人,腦子肯定都有問題,而願意把一個男人當成閨蜜的女人,肯定是人生裡有太多的空窗期。

  如果說是愛情,就更不對勁了。王小賤的眼神實在是太坦蕩蕩,而且冥冥中,我總有一種這傢伙在自得其樂的感覺。

  王小賤終於累歇菜了,在地板上一趴,作垂死狀。我盯著他看了半天,終於把他看起了疑。

  「怎麼樣?勞動中的老爺們是不是特性感?」

  「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我分手以後你為什麼突然表現出了這麼善良的人格?」

  王小賤一愣,想了半天,終於開口了,「其實吧,我的出發點很齷齪。你看,馬加爵當時變了態,先殺的是他們宿舍的人。我當時看你也有這個傾向,那你肯定是先殺我們小組的人了,咱們小組裡,你又最討厭我,到時候第一滴血肯定是我流下的,其實我是為了自保,順便代表北京女子監獄表個態:他們不歡迎你……」

  「王小賤,」我打斷他,「你能分清楚什麼是需要正經說話的時間段麼?現在就是正經說話的時間段!你要不說清楚,我還是沒法兒跟你住。」

  王小賤翻個身,看向天花板,愣了半天神兒,「那明天吧,明天告訴你。」

  「幾句話的事,還要定日子啊。」

  「明天是禮拜日啊,正經話不都得放在禮拜日說麼?」

  「你是基督教麼?」

  「是啊。你不知道麼?」

  「胡說!你每次吃飯前也不祈禱啊。」

  「你不懂,我把筷子伸向飯碗的那一瞬間,就是一種最專業的祈禱儀式。」

  「怎麼聽著那麼可疑呢……」

  「反正,明兒肯定告訴你。我去洗澡了。黃小仙兒,你不覺得你渾身濕中帶黏,而且渾身縈繞著一股成分複雜的味道麼?」

  我一邊罵他噁心,一邊出了門。

  回到家裡,沖完澡走出來,雖然還有些生活用品沒有搬走,但是家裡還是顯得空蕩了不少。

  我捧著濕漉漉的頭髮在沙發上坐下來,打量著四周,從住進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實在是段不短的時間,房間裡的陳設沒怎麼變,但是氣氛卻早已無數次的改朝換代。

我爬上床,靜靜等著睡意來臨,但這次,我希望自己不要一睡不起,因為明天王小賤要說什麼,我實在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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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03:0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7月24日 星期日 陰雨天

  禮拜日,小雨從淩晨起就開始下,窗外的能見度基本為零,但空氣卻依然很悶熱。

  我和王小賤在光線昏暗的客廳裡,我用WII練著瑜伽,他雙手捧著塊抹布撅著屁股一遍遍擦著客廳地板。

  「黃小仙兒,你談過幾次戀愛?」王小賤突然停下來,氣喘吁吁的問我。

  我一愣,「幹嘛?不是你要趁著禮拜日說正經話麼?憑什麼要我先吐露心扉啊。」

  「你先跟我說說,就當是序曲。」

  「我的隱私憑什麼告訴你啊,跟我這兒裝牧師,你自宮了麼你?」

  「瞧您這文化水準,人家牧師連二奶都能包。」

  「哼,看你信的這個教,這麼荒淫。」

  「黃小仙兒,這次這個男的不會是你初戀吧?」王小賤往地板上坐下來,問我。

  我一激動,差點兒從平衡板上掉下來,「您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那這是第幾任?」

  「第三任。」

  王小賤一臉的興致勃勃,「說說吧。」

  我也乾脆從平衡板上下來了,關掉電視,靠著玻璃窗坐下來,身後雨點細細密密的打在玻璃上,潮乎乎的房間裡,我努力的回想起了我的慘澹人生裡的前兩任男朋友。

  第一個是初中同學,初一好到初三,斷斷續續也在一起了三年,他長的不俊美,我長的不嬌媚,我們這個組合屬於早戀群體裡的二線演員。

  在躁動的青春期裡,兩個比較容易被忽略的人如果聚到了一起,後果就是:會被更徹底的淹沒在了人海裡。現在回想起來,剛在一起的時候,帶著優酪乳味兒的小情話也說過,帶著錯別字的小情書也寫過,課堂上偷偷摸摸的小眼神兒也互相傳遞過,但那時的場景和心情都記不清了。

  功課倒是沒耽誤,倒不是因為聰明,而是我們兩個都屬於那種連談戀愛都談不專心的人,不管在做什麼,都呈現出一種三心二意靈魂半出竅的狀態,甚至就在進行很不專業的接吻活動時,其中一個人都會突然抽身而退瞪著雙眼睛問:哎,新出的那集《海賊王》你看了麼?

  記得最清楚的是,我們那裡的電臺在半夜一點半時,有一個節目,專門放相聲和笑話。這個時間段裡,我們那個小地方,除了賊和剛失戀的,其他的正常人基本上都睡著了。沒什麼聽眾,但男主持人依然很興致勃勃,放一段兒相聲後,自己再講一個笑話,講完還自己負責哈哈大笑,把那有點兒嘶啞的笑聲在午夜一點半通過電波覆蓋到整個小城上空。

  我和他是這個節目的忠實聽眾,他喜歡聽相聲,我喜歡聽笑話,每天半夜一點半鐘,我們就躺在各自家裡的床上,帶著耳機,捂著被子裡撲哧撲哧的笑。第二天到了學校,還要交流一下收聽心得。

  高二暑假裡的一個晚上,節目播到一半,男主持人突然興致勃勃的說,「今天,我們有觀眾點播!三中的XXX同學想要給他的女朋友小黃同學點播一個笑話:《幸福的鞋墊兒》,希望能永遠和小黃同學在一起。哎呀,我很感動啊,那麼下面,我就來再講一遍這個笑話:從前,有一對幸福的鞋墊兒,一隻叫左左,一隻叫右右……」

  現在想起來,我窘的一身冷汗,但那時候,那一刻的我,幸福的在被子裡簌簌發抖,我的男朋友給我點播了一個笑話,我最喜歡的那個笑話,而通過電臺主持人的複述,我們的關係彷彿更堅固了。

  我走下床,打開窗戶,看向黑乎乎的夜空,大家都睡著的晚上,我和我的男朋友卻在聽著相同的節目,甚至能同時發出傻乎乎的笑聲,這不是琴瑟和諧是什麼,這不是心靈相通是什麼。

  我清晰的記得,那一刻裡,我對著一個星星都沒有,大氣污染很嚴重的夜空發誓,一定要嫁給這個會在半夜時給我點播笑話的人,因為,我們就是一對幸福的鞋墊兒啊,他是左左,我是右右。

  我們永遠都不應該分開。

  我一邊說,一邊眼睜睜的看著王小賤的臉色活生生的被憋成了豬紅色。於是我停下來問他,「你是特想笑麼?」

  王小賤搖搖頭,「特感動。你接著講。」

  說了永遠不分開,但過了沒多久,我們還是分開了。

  考高中的時候,他沒發揮好,沒有考上本校,去了另外一所不太好的學校。

  我們那個城市特別小,騎著自行車半個小時就能城南城北溜躂一遍,所以雖然被棒打了鴛鴦,但我們離得並不遠,基本上還是屬於午飯時可以伺機幽會一下的距離。

  但是,他因為中考失敗,一直埋頭於一蹶不振的氣氛裡不願抬起頭來。

  午夜的電臺節目也不聽了,我去他學校等他下學,遠遠的就看一片朝氣蓬勃的人群裡,他拖著一條長長的陰影面目慘澹的向我走來,眼神裡泣血閃爍著四個字:天理何在。

  面對這個狀態的他,我很是頭大。

  但想到我在那個夜空下發過的誓,便總覺得,這時候對他始亂終棄,怕是將來打雷閃電時,我怎麼躲都會中彩。

  所以,我反而更氣勢磅礡的一路尾隨他,但他卻是越來越煩我,常常十天半個月,躲著不願意見我一面。

  我覺得這個傢伙總會有幡然醒悟的那一天,重新和我變成一對散發著二百五氣質的默契小情侶,但有一天,在他久久沒有出現之後,我給他們家打了個電話,他媽媽聽出我聲音後,突然在電話一頭怒吼道:別再給我兒子打電話!他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不光他恨你,我們全家都恨你!

  掛了電話,我半天沒回過神兒,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第一個感覺居然是,輕鬆了。

  頭頂上一片不大不小的陰霾,就此散開。

  跟著這片陰霾一起消失的,還有那些聽廣播的午夜,那個主持人的嘶啞笑聲,還有那個關於鞋墊兒的笑話。

  我把初戀回憶講完,王小賤笑不露齒的給了我三個字做評價:「真淒美。」

  「那第二次呢?」王小賤接著問。

  「第二次太慘絕人寰了,我真不想說。」

  「別啊,我想聽的就是慘絕人寰的那個部分。」

  第二次戀愛不光慘絕人寰,而且還很短暫,從確定關係到分手,只有一個禮拜的時間。

  那男孩高二時轉學轉到我們班,功課好,長的很美型,小眼睛細細長長,笑起來又風流又甜美,我迷他迷得簡直不能自控,他對我也很好,我說什麼是什麼,他老是摸著我的頭問,「你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但確定了我們兩個人在談戀愛的第六天,我突然從他朋友那裡聽到了晚上臥談會時,他說的一番話,「黃小仙兒那個人,每天傻不拉嘰的真好玩兒,我真想把她脫光了放在籠子裡然後掛牆上每天研究她。」

  憤怒的我馬上找到了當事人質問,結果他居然也沒否問,「是這麼想來著,你也別著急,和色情想法沒關係啊!就是覺得好奇。」

  我先是平靜了一秒鐘,但轉念一想,把我脫光了天天研究都沒有色情想法,這不是更讓人憤怒麼。

  當時,我很想甩手給這個猥褻男一巴掌,但卻又鼓不起勇氣,於是應該扇耳光的時間段裡,我用來發了十五秒鐘的呆,然後轉身跑走,就此結束了一個禮拜的短命戀愛。

  第二段戀愛講完,王小賤很認真的說,「這人有點兒意思啊?性啟蒙很早嘛。」

  「別說了,這人高考的時候上了人大,學人類學,後來留學去了美國,上次老家同學會的時候聽他們說,這個傢伙在美國一個大實驗室裡工作,德國跑車也開上了,美國富婆也傍上了,還在海邊買了大別墅。」

  「後悔麼?」王小賤瞇著眼睛問我。

  「能不後悔麼,原來每個人的人生裡都是會出現一個鑽石男的啊。」我捶著牆回答。

  「後悔當初沒讓人家意淫一下了吧?」

  「是,早知道丫這麼有出息,別說當初是把我脫光了放籠子裡這麼點兒要求了,就是把我脫光了刷上一層黃漆然後關進籠子裡,讓我扮翠兒天天」啾啾」的叫,我也願意啊!」

  「嘿,您可真有出息。」

  「這就叫往事不堪回首,都是你,非得問,搞得我現在這麼追悔莫及。」

  「這是第二段,那第三段就是剛過去的這段兒了。你想說說麼?」

  「不想說,關於這段歷史的檔案,起碼也得等十年後再重新開封了。」

  窗外的雨還在稀稀拉拉的下著,房間裡有一股淡淡的八四消毒液的味兒,空調運轉的過了頭,我渾身上下汗水欲流不流,好像蓋了一層塑膠薄膜在上面。

  陰影裡,王小賤開始埋頭對抗著他腳下的一塊污漬,帶著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

  我把地上的墊子向他丟過去,「別裝出一副忙碌狀啊,該你了該你了,老老實實的都給我交待出來,最近對我這麼好,到底是揣的什麼居心?」

  王小賤說話前,我先整理了我當下的心情。

  在若干種答案裡,關於「王小賤喜歡我」這個可能性,說我沒想到過,也未免顯得我太純潔無暇了。

  但是這種可能性,就像今天這種天氣背景下的太陽一樣,你說它存在麼?確實早上的時候也打東邊出來了,但你要說能看見它而且還被它曬得好澎湃,未免也就活的太樂觀了。

  而且,很久之前我說過,王小賤在我眼裡是個GAY,現在我仍然這麼想,而且,從打算搬到一起以後,我伺機窺探到了此人的生活風貌,於是,更加這麼想了。

  有哪個直男,只要市面上有新出的洗衣粉消毒劑,就馬上要買回家來試用呢?

  有哪個直男,會把自己的內褲編號,單號穿那個花色雙號穿哪個花色節假日又要穿哪個花色都分的清清楚楚呢?

  又有哪個直男,會對著廣告裡奶聲奶氣的鄭元暢同學恨鐵不成鋼的怒吼: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娘!

  我還在默默總結王小賤的奇怪表現時,他在陰影裡開口說話了。

  「小仙兒,你從來沒有拋棄過別人吧?」

  我想了想,「別說拋棄別人了,我連被別人追的時候,拒絕一次的機會都沒有過。」

  「真的?」

  「真的,村姑的人生就是這麼慘澹。」

  王小賤沉默了一陣,「別這麼說。」

  「咦,你丫聲音好深沉。」

  王小賤沒理我的調侃,開始正式說起了他要說的話。

  「我只談過一次戀愛,談了兩年,快到第三年的時候,我出軌了。」

  我看著王小賤,王小賤說完這話,嘴角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看上去很嚴肅認真。

  「你要是問我關於這段感情,甜蜜的回憶,痛苦的回憶,感人的回憶,我都想不起來了,我只能記得,我出軌以後,給對方造成的傷害是什麼,我把對方變成了一個特可怕的人。這是拋棄別人的人的下場。」

  我忍不住插話,「可是我一直覺得,拋棄別人的人,一般都比較幸福啊。

  被拋棄的人說,「我們的心是真的一直疼」,對拋棄別人的人來說,這種話不就像美人魚跟他們說:「哎呀我游泳遊得太多所以鰭好疼」一樣難理解麼?」

  「不是這樣的,」王小賤很認真的說,「我記得我跟對方說要分手的時候,對方什麼都沒說,我還鬆了一口氣,覺得這種事結束起來也沒那麼複雜。

  後來,過了三個月,我在一個飯局上看見了這個人,完全變了,從前溫柔大方,那麼單純的一個人,根本找不到了,具體的變化在哪兒,你說不出來,但卻能實實在在的感受到。

  尤其是眼神,灰濛濛的罩了一層霧,落在誰身上誰都覺得不舒服。

  我不願意告訴自己,那都是你,你作下的孽,但我確實心裡有鬼,我都不敢看這個曾經和我那麼親密的人。

  如果你被拋棄了,是你曾經相信過的一個人,一段感情,被徹底推翻了;但如果,你因為一些你自以為不可抗的原因,去把一個曾經認真愛過的人傷害了,背叛了,那麼,在那之後,你都無暇顧及這段感情了,你懷疑的,根本就是你自己這個人,你身上到底有多陰暗的地方,會去親手毀掉一個人和一段感情,事後再後悔,再挽救,你這個人,也從此變得終生不堪。」

  王小賤說完話,整張臉便徹底埋進了陰影裡,看不到他表情。

  我覺得,關於拋棄別人這個問題上,他走的有點兒遠,話說的也有點兒狠,可能是他之前的戀人前後轉變太過巨大,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我仔細想想,突然想明白王小賤在我分手後突然對我關懷備至,是因為什麼了。

  「小賤,你是不是一直特別後悔,和那個人分手以後,沒有陪對方再多走一段兒路,也許就不會變成後來那樣?」

  王小賤果然點點頭,「我一直覺得,我應該為對方做點兒什麼。」

  我把手旁邊的落地檯燈打開,一室明亮裡,王小賤看起來格外惴惴不安。

  「王小賤,你突然對我這麼好,是怕我也變成那樣麼?」

  王小賤吭吭哧哧的徘徊半天,終於開口說,「是這麼想的。」

  我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然後蹲下,兩個人距離很近,鼻尖幾乎能撞到一起,我盯著他眼睛看了半天,然後開口說,「你眼神倒不是灰濛濛的,又明亮又單純,但我怎麼突然覺得,你陪我過了這麼久,做了很多事,效果也確實特別好,但出發點好像有問題啊。」

  我吸著鼻子,上下聞了聞他,「哎,你聞見了麼,我怎麼聞到你身上散發著濃郁的救贖的味兒啊?」

  「小仙兒,你是生氣了麼?」王小賤小心翼翼的問。

  「能不生氣麼,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一種見義勇為的出發點,是為了彌補自己的良心不安呢。」

  「小仙兒,你不要亂激動……」

  我揮揮手打斷他,「是,我現在不想激動。我先回家,今天的懺悔禮拜到此結束。」

  走進電梯裡,慘白日光燈的照耀下,我冷靜了很多。

  仔細想想生氣的原因,大概是隱隱覺得王小賤利用了我。

  但是,如果再往下分析,這段時間來,我好像也在利用王小賤,來度過我的困難時期。

  如果不關情愛,那麼,是不是所有的男女互助關係有帶著一些利用的成分?

  這問題我暫時還想不明白,但直覺卻提醒我,這種關係大概最穩固的一種關係。

  走出單元門,我忍不住往上看了看,我們的那套房子客廳視窗還亮著暖黃色的燈,落地玻璃上,緊緊趴著一個瘦長的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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