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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難逃心動
「你最近是不是中魔了？」
江顏聽著好友發洩情緒。
「你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嗎？你的心臟不適合做劇烈運動你會不知道？」
「等我一會兒，要做個全面檢查。」說完匆匆地離去。
江顏坐在醫生辦公室裡等待，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子拿著畫報在等父母下班。
「叔叔。」小孩子遞過畫報，他用幼嫩的手指點點畫報上的內容。
江顏轉頭去看，上面畫著一隻雄孔雀。
「叔叔，你知道為什麼孔雀會長這麼好看的羽毛嗎？」
色彩斑斕的羽毛，鮮艷奪目。
為什麼孔雀會長漂亮的羽毛？他想起球場上雲薇看他的目光，「為了吸引別的孔雀。」
「哦！」小男孩似懂非懂。
江顏不由得笑了，雄孔雀，鮮艷漂亮的羽毛是為了吸引愛人的目光。也許他總是忍不住去吸引她的目光，所以才一次又一次地張開他的羽毛。
他輕輕握住手腕，就算是將羽毛保護得再好又能如何？不拿給她看一次，終究是沒有一點用途。
沈平將雲薇送到家門口，「怎麼樣？要不要請我上去坐坐？」回來的路上，雲薇心事重重，他沒忍心開口問，可是思量再三，他總覺得出於朋友的立場，這件事他實在應該搞清楚。在他這個外人看來，江顏和雲薇，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兩個人如今這樣，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雲薇遲疑了一下。
沈平眨眨眼睛，「怎麼？怕我有什麼不良企圖？」
雲薇低著頭緩緩笑，「也不是……」
沈平笑笑，「那好吧，什麼時候想聊天了，通知我。」
雲薇走了兩步，又轉過頭，沈平還在那裡，「沈哥，你相信這世上會有時光倒流這種事嗎？」
她以為沈平會馬上否決，誰知道他想了想，「從某種意義上，我相信。時間不會真的從頭再來，但是如果努力，你想要的那些美好時光就會回到你身邊。」
「如果明知道不可能呢？」他們已經錯過那麼多年。
沈平說：「雲薇，你要記住，這世上沒有什麼絕對的不可能，就看你要不要去做。」
她只是害怕，想到之前痛不欲生的感覺，就望而卻步，她本來想，只要愛的那個人在記憶裡就好，可自從再次和江顏相遇，她的記憶在崩塌。
她在心裡一遍遍地說服自己，他明明過得很好，身邊有照顧他的女朋友，將來會有幸福的家庭，可是她依然痛，想到歲月如梭，她身邊的人已經遠去，他伴她走過最寶貴的青蔥歲月，她卻許不了他終身。
雲薇回到房間裡，簡單收拾了屋子，打開電視躺在沙發上，躺了好一會兒，她忽然覺得肚腹空空。
她爬起來走進廚房，這才想起來，家裡的青菜早就被她處理光了，廚房裡只剩下一袋方便麵，她只得拎起包去附近的菜市場買東西。
出來的時候天空只是有一點陰沉，沒想到很快就烏雲密佈，市場上的小攤販忙活著收拾東西，她總買菜的地方，攤主夫婦已經將攤子收拾好，丈夫抱起七個月大的孩子，老婆背著小包，一家人急匆匆地趕著回家了。
妻子路過她的時候，認出了她，停下來，「你怎麼現在才出來買菜啊？要下雨了，早點回家吧！」
說話的工夫，孩子不停地伸出雙臂來叫她，「媽媽，媽媽。」她急忙結束了和雲薇的談話，跟了上去。
她和她年紀相當，已經有了幸福的家庭。
雲薇隨隨便便買了一點菜，走出菜市場，還沒到家，雨已經下了起來，雨滴密集得像一條條水柱，她和幾個沒帶傘的人一起擠在屋簷下。
等了一會兒，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開始有人試著打電話，「老公，你到家了嗎？我在菜市場這邊，沒帶傘，你來接我。」
十幾分鐘的樣子，男人開車過來，打開車門撐開傘來接。
「怎麼這麼慢？」女人一邊埋怨，一邊露出幸福的微笑。
兩個人在傘底依偎著走進溫暖的車子。
雨越下越大，空氣越來越寒冷。
屋簷下的人寥寥無幾。
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卻像是她人生的縮影，清冷中帶著如此的寂寥。
「冒著雨回去吧！我看這雨要下到天黑。」有人勸說，她卻不為所動。
江顏給她的評語中，有一條就是「固執」。
很多事情她始終固執己見，非要撞得頭破血流才甘心。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雲薇將手機掏出來，電話屏幕一閃一閃。
是小秋，「雲薇，你已經回家了？」
「嗯。」她回答。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啊，還好你先回去了。」
雲薇看著街邊的雨水匯流成河。
「你今天走得太急了，我都忘了有事要告訴你。」小秋頓了頓，「江顏送過來一雙鞋給你，當時老闆正好找我有事，我放在桌上就出去了，你走的時候跟我打招呼，我一忙就連這事忘記了。」
小秋話語裡帶著十分的歉意。
雲薇愣了一下，「什麼鞋？」
「就是鞋啊……給你買的鞋吧！」小秋又說了一遍。
雲薇終於明白過來，「你說，江顏給我買鞋？」
「是啊！你不知道嗎？我一直給你打電話來著，現在才打通。」
雲薇看著即將要消失的電量，「我手機一直沒電，剛才可能碰到了開機鍵。」一點點電量，只能維持一小會兒，恰好小秋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明天我給你帶到單位去……」
雲薇的「好」字還沒有說出口，電量就耗光了。她看著完全黑屏的手機，忽然之間非常想給江顏打電話。
可是無論她怎麼按開機鍵，手機都再也沒有反應。
「我們到對面打電話吧！」一個沒帶手機的女子向她提議。
「好。」她沒有任何猶豫。
她們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大街，全身還是濕透了。
「好幾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雨了。」
「要是平時早就跑回去了。」
「是啊。」
小商店外也擠滿了人。
「你先打吧！」女子看著雲薇謙讓，「我不著急。」
「我也不怎麼著急。」雲薇擦乾淨臉上的雨水。
最終還是雲薇先拿起電話。
她快速地撥號，只等待了一會兒，「喂。」她只吐出一個字，無以為繼。
「是雲薇嗎？」還是江顏先問出口。
「是我。」他為什麼猜得那麼準，她吞了一口吐沫，「我才知道你送了我一雙鞋，今天走得實在太匆忙了，我想說謝謝你。」
她靜等著他的回音，話筒那邊那樣靜，好像只有她這邊下雨似的。
店老闆拿著拖把將地上的泥水擦乾淨，可是舊腳印擦掉了，新腳印又踩上去，永遠也弄不乾淨似的。
她只有想著其他的事情，心情才能稍稍平靜下來，否則她緊張得要不能呼吸。好久沒有收到別人送的禮物，更遑論是親密如鞋一般的東西。
「你在哪裡？」
「我，在……」示弱，就像是在給別人找麻煩，她從來不願意做一個不惹人喜歡的人，她還沒斟酌著說出口。
「雲薇。」
「嗯。」
「你沒帶傘？」
無法隱瞞，她故作輕鬆，「是啊，不過我在樓下不遠的小賣部，等雨小了我就回家。」她停了一會兒又說，「好久沒下雨了，大雨過後空氣會好些。」
「你在哪個小賣部？沒有傘賣嗎？」
她笑，「我剛才問了，晚下手一步，傘都被買光了，店主沒備那麼多貨。」她看著店主，開玩笑，「不然可以大賺一筆。」
店主笑著回應，「賣不上價錢啊，一把賺兩三塊而已。」
「好了，不說了，還有很多人等著打電話，我們回頭再聊。」她匆匆掛掉電話，將位置讓給了別人。
等待的時間，她和店主閒聊起來，「您準備什麼時候關門啊？」
店主是個微胖的中年婦女，性格開朗，她伸手遞給雲薇一把椅子，「應該是睡在這裡了，我把傘都賣出去了，自己忘了留下一把，再說外面肯定積水很深，咱們這個地方啊，是市裡最低的地方，排水設施又不大好，去年下大雨，有車子在橋下還熄了火。」
「最近的天氣多奇怪，該熱的時候不熱，下雨又像潑水一樣。你看過《2012》嗎？聽說演得蠻真實的。」
雲薇說：「我只間斷看過一些。」電影院，她形單影隻的，基本上不去，買碟回家，一個人枯坐在沙發上看，也實在太無聊，頂多在單位午休的時候從網上看兩眼，看著看著困意來了，就睡著了。
《2012》電影上映那段時間，周圍人談論得很多，大多是世界末日的話題。
她以前問過江顏，萬一世界末日了怎麼辦？
江顏說：「那我們就窩在家裡，別的什麼都不去管，我給你講故事。」
她問：「講什麼故事？」
江顏說：「克塞號、超人、蜘蛛俠、諾亞方舟。」
她奇怪，「怎麼都是這種故事？」
江顏說：「有什麼不好？至少讓人心存希望。」
外面的雨勢終於有所減小，雲薇站起身，和店主要了幾個塑料袋，準備頂著雨回家。
剛將塑料袋拿在手上。
「歡迎光臨。」門口的玩偶喊出有節奏的歡迎語。
雲薇抬起頭向外望去。
江顏推門走進來，他衣袖已經有些濕潤，緊緊地貼著他的胳膊，髮梢也沾了雨滴，墨黑的眼睛彷彿也潤了一層水汽。他的鞋子上沾著泥土，匆忙中帶著些凌亂，他轉頭看到雲薇，細長的眼睛微微上揚。
她屏住了呼吸，彷彿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你怎麼來了？」
「雨大概要下一晚上。」他拿著往下淌水的雨傘站在門口。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經過這裡，看到這裡有個小賣店，就過來碰碰運氣。」他當然不能告訴她，他幾乎將她家周圍所有的小賣店都找遍了，才找到這裡。
「那還真巧，這邊的小賣店不少。我不知道你會過來，早知道……」
「你的手機關機。」江顏貌似平靜地陳述。
雲薇點頭，「我的手機沒電了。」
「小賣部的座機也打不通。」
雲薇驚訝地啊了一聲，她和店主一起看向桌子上的電話，她們這才發現電話機傳來嘟嘟的聲音，不知道是誰用過後沒有將電話放好。
剛才她們只顧得聊天，竟然沒有注意到。
江顏看著雲薇，她低著頭站在那裡不敢看他，還好，她沒有冒著大雨回家，乖乖地等在這裡。
「走吧，我送你回家。」
雲薇這才回過神來，他特意過來接她，她怎麼還能像個沒事人似的，她將手裡的塑料袋還給店主，走到江顏身邊。
江顏撐著傘，將雲薇送到副駕駛座位上，這才又繞過來坐進車裡。
雲薇看到江顏手背上有一滴雨珠，慢慢地從他手上滑落，他的另一隻袖子已經濕透了，還有其他她看不到的地方，大概也濕了不少。
「如果我不來，你準備怎麼回家？」他的語氣似乎隱隱透著一絲情緒。
她以前對江顏，連哄帶騙，看到他信以為真，她才會笑著說出真話。
可是現在，她有點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感覺。
江顏在生氣，雖然表面上讓人看不出來，可是他的眼眸深沉，沒有一絲笑意。
「我跟店主要了幾個塑料袋。」
江顏看著她縮在一旁的樣子，彷彿生怕他會吃了她似的。
「塑料袋能擋雨嗎？」
「呃，我原本只是想，別淋得太狠就行了。」最起碼護住頭頂。
江顏側過頭看雲薇，她握著手坐在旁邊，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滴雨水。什麼時候淋到的呢？他明明小心翼翼將她護得好好的，卻不料被風鑽了空子。
用塑料袋擋雨，虧她能想得出來，沒帶雨傘，躲在小賣部裡，明明給他打了電話，卻不求救。如果是以前，她會這樣嗎？他終究還是比不過她記憶中的江顏。
她掛掉電話後，他立即回過去，誰知道那部電話一直繁忙，打她的手機，聽到一成不變的關機提示音，他二話不說從檢查床上坐起來，拿上衣服就走出醫院。
除了打她的手機、小賣部電話、家裡電話，就是不停地一家家店裡尋找，他的心裡就像有一簇火苗在燃燒，每次進個店舖沒看到她的身影，火苗就會燒得更旺一些。
可是當看到她拿著塑料袋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的時候，他那簇火苗噗的一下子就熄滅了。
車裡異常的安靜。
雲薇緊咬著嘴唇。
眼見小區門口就在前面，大門入口卻堵滿了車。
有人穿著雨衣走來走去，十分的狼狽，看到江顏的車，立即走過來。
江顏打開車窗，雨絲被風吹進來，飄到雲薇臉上，雲薇覺得這雨柔柔的軟軟的，似乎還有些細膩的香氣。
那人低下頭立即說：「進小區？進不去了，兩輛車同時熄火，把路堵死了，而且小區裡都積滿了水，人都不好走進去。」
「水有多深？」她知道小區門口有個低窪。
「最深的地方已經到膝蓋了。」那人是個熱心腸，「你在幾號樓住？越往裡越難走。」
平日裡從大門走到家裡，起碼要花上十分鐘，很難想像要蹚十幾分鐘的水。
「去我家吧！」江顏謝了謝窗外的人，關上車窗，拉開汽車手閘，開始倒車。
「什麼？」雲薇以為自己沒聽清楚。
江顏看著她又重複一遍，「是讓我背你進去，還是去我家？」
雲薇終於反應過來，臉頰猛然紅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以前小區積水的時候我也蹚水回去。」
江顏轉過頭不再看她，她以為江顏已經被她說服了。
「那好，」江顏說，「去我家。」
江顏開始啟動汽車。
這麼晚了去他家？雲薇看著窗外的雨刷器，轉頭看江顏英俊的側臉，夜色下，他臉上的線條像雨水劃過的痕跡一樣流暢。
她搜腸刮肚終於想到借口，「我可以去同事家借宿。」
「你記得她的電話號碼嗎？」江顏轉過頭來看她，好像篤定了她不知道。
「我手機裡面有。」
「你手機有電嗎？」
雲薇愣了一下，他句句都說到她痛處，還好她想起來，「你有沒有車載充電器？我看到你和我的手機是同一品牌的。」
江顏沒有猶疑，伸手將充電器遞給她，轉過頭去繼續看路，雲薇注意到路邊有許多車子不小心拋錨了。
她低下頭忙碌了半天，總算將手機充上電，手機屏幕終於亮了。她還沒找到小秋的電話，江顏已經在問：「你朋友家大概在哪個方向？」
「在西南二環。」
江顏伸手打開收音機，交通台恰好在播報路況信息：「全市積水比較嚴重的在東南、西南方向，由於事故車較多，行駛十分緩慢，建議大家繞行。」
難逃心動（5）
江顏揚起眉毛，「你確定要去？」
雲薇遲疑了，「那……還是算了吧！」積水太深，萬一有個什麼情況，說不定她會連累江顏在路上過夜。
江顏的眉宇似乎微微舒展開一些，跟他想的差不多，她總是那麼容易就被哄住。
「江顏，」雲薇小心翼翼地問他，「我這麼晚了，去你那裡方便嗎？」他和康怡都要結婚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在一起。
「你不會覺得不方便。」江顏眼睛掃向路面。
接下來的時間，雲薇不知道說什麼好，「你吃飯了嗎？」
江顏搖搖頭，「你想吃什麼？我們先找地方吃飯。」
雲薇低頭笑，「這種天氣，還是早點回家的好。」她本來是表達簡單的意思，怎麼聽起來像另有所指。
「我是說，」她急著解釋，「我正好買了些菜，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做些飯菜。」
江顏看看雲薇，她一定是怕長髮被雨淋到所以簡簡單單挽起來，其中有幾縷落在臉頰兩旁，說話的時候微微低頭，露出纖細的脖頸。她咬著紅棉般的嘴唇，抬起頭詢問他的意見，他忽然感到有一絲暖意緩緩地在他的胸口流淌。
「我家只有簡單的調料。」
雲薇彎嘴笑笑，「反正我也只會做簡單的菜。」
「原來，你在這裡住。」市裡有名的青年公寓，住的大多是單身青年，房子的賣點是，搬進去不需要裝修就能居住，住在這裡的單身青年，一般都工作繁忙，公寓不過就是個睡覺的場所。
她以前也租住過這樣的公寓，大概是最小的，放下一個單人床、電腦桌之後所剩空間無幾，後來父母來看她，見她住的條件這樣惡劣，非要湊個首付給她買個小窩。
花父母的血汗錢，她心裡不忍，本是拒絕，可是母親卻流下眼淚，弄得她頓時手足無措。
母親在她心裡向來十分剛強，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彷彿變得異常脆弱，生怕她會有什麼差池似的，每日都會打電話給她，詢問她的情況。
若是她心情稍稍有些不好，母親就像如臨大敵一樣，恨不得從C市趕過來看她，每當這個時候，她總覺得她的生活就像有了一塊斷帶區，很多變化連接不上。
江顏打開車門，她從車裡下來，左手拿著菜，右手拎著包，車門一鎖，他們快速往樓門走去，進了大樓，江顏收了傘，她站在一邊等，不知道是哪家的年輕夫婦也剛剛從外面回來，幾乎是他們一樣的模樣，男主人在收傘，雲薇和女主人碰了個對臉，兩個人相視一笑，對方先點頭，「剛回來啊？」
她沒法解釋太多，只能笑著說：「是啊。」
如果這就是屬於她的生活，那該有多好。
她想起江顏才工作的時候，她在醫院的走廊裡等他下班，時間長了，大家開始開玩笑，總是問他們：「呦，小夫妻晚上要去哪吃啊？」
雲薇被說得臉頰緋紅，事後她埋怨江顏，「你怎麼不跟他們說清楚啊！」
江顏似笑非笑地逗她，「什麼說清楚？」
他明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我們還沒結婚呢！」
江顏笑，「用不著解釋，反正過段時間我們就會結婚了。他們充其量是有先見之明罷了。」
江顏打開家門，屋子裡擺設很簡單，收拾得十分整潔。雲薇在玄關脫掉鞋，鞋架上擺著一雙女式拖鞋，雲薇不知道是不是該拿著穿。
這一定是康怡的鞋，只要想到這個，她的心就會緊縮起來。
好在江顏遞過一雙男式拖鞋，看雲薇穿上，他開口，「那雙鞋是給我媽準備的，她經常會來看我。」
「哦。我還以為……」她的話說到一半，就自動將剩下的吃了回去。她總是這樣大煞風景，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她非要將話題引到別人身上去。雲薇心裡噓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和江顏有獨處的機會，就讓她暫時將那些不愉快的事忘記好了。
進了屋，雲薇就開始收拾手上的菜，這些菜本來買得就倉促，再經過這樣一折騰，菜葉都蔫下來，尤其是這把芹菜，所有葉子都垂下來，奄奄一息，看起來十分的可憐。
「我們吃什麼？」
「我不挑。」看著穿圍裙的她，從廚房歪個笑臉過來，他的心湖就像被風吹過，頓起波瀾。
「要不然我們吃餃子吧！」她在他的碗櫃裡找到一袋麵粉。
「好。」他沒有任何意見。
「那，還要一會兒才能好，你千萬不要過來幫忙，如果有什麼事，你還是先做事好了。」
雲薇臉上擺明了有不自信的表情，他本想進去幫她擇擇菜，這樣看來還是給她一個足夠的空間更好。
「那好，我還有些公事沒做完。」他走向書桌，從文件袋裡拿出一疊疊材料。這些東西本來讓他一籌莫展，聽著她在廚房裡忙乎的聲音，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踏實下來，文件上那些讓他亂成一團麻的事務，也變得清晰起來。
她在廚房哼起了小調，雖然聽起來更像是許多歌曲的大雜燴，卻悅耳好聽。
她的餃子包得實在不怎麼樣。本來想的時候是好好的，可是實施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面和得不是太干就太稀，好不容易弄成一團，又十分粘手，她在面板上弄了好多麵粉，麵團一放上去，麵粉飛得到處都是，如果江顏看到她勞動的這個過程，一定會沒有食慾。
雲薇悄悄地笑。
餃子皮太大了，包出來的餃子像半個小包子，一個個肚腹鼓鼓地站在那裡，趾高氣揚，她將白生生的它們扔進水裡，等到它們漂浮上來之後，撈起一個嘗了嘗。
雖然外表醜陋，內心是完好的。不知道這樣的東西，他會不會愛吃。
餃子上桌的時候，電視裡正好在播放思念水餃的廣告，她生怕他看到廣告之後，對比之下會沒有了胃口，連忙用遙控器調了頻道。還好，他沒有注意到她的行為。
他吃掉一隻餃子。
「好吃嗎？」她眼巴巴地問。
他點點頭，「挺好吃。」看起來不像廣告裡那麼漂亮，餡還是很香的，鹹淡適中，符合他的口味。
雲薇禁不住欣喜。
吃晚飯之後，江顏收拾碗筷，她幾次想插手幫忙，都被他擋了下來，她只能站在廚房的門口看他忙碌。
「你常常在家做飯？」
「有時候。」
雲薇笑，「可是我看你做得挺熟練。」收拾碗筷看起來比她還要有條理些。她覺得她說的這些挺無聊的，可是又沒有別的好說，話題雖然是這樣的枯燥，她心裡卻十分高興，她雙手抱著水杯接著往下說：「小秋還說，讓我幫她謝謝你上次那麼幫忙，她一直想請你吃個飯，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其實沒有時間也就算了。她最近忙於家裡安排的相親。」雲薇想起小秋的豪言壯語就想笑，「小秋說要找一個又聰明又顧家又有事業心，還要細心體貼的男人回家，可是現在這樣的人實在太難找了。」
外面的雨繼續下著，一陣風吹過，雨水像清澈的小溪，沖刷過窗子上墨一樣的玻璃。江顏把刷完的碗摞在乾淨的碗上，青花色的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雲薇覺得江顏肯定覺得她的話題索然無味，她低頭喝她的茶，鐵觀音，聞著是回味無窮的清香，可是到了嘴裡，卻有些澀澀的，讓人摸不清的味道，雖然是這樣，她卻喝起來十分上癮，她覺得自己肯定是哪根筋不對了。
江顏側過頭看看雲薇，「你也想找個這樣的？」
「什麼？」倒是她失神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水龍頭開著，江顏不知道在想什麼，清水很快將下面的小盆注滿了。
雲薇咳嗽一聲，「誰不想找那樣的啊！」她記得小秋當時還細數著江顏的優點，帥氣，聰明，有前途，還很細心。
江顏關掉水龍頭，雲薇看著他的側臉，他的唇線微微上揚，像是笑了。
也許，他不覺得她無聊，她暫且這樣安慰自己。
從廚房出來，她坐在沙發上看書，他家的書很多，光看介紹都讓人覺得有意思，她拿起一本驚悚懸疑的小說看，其實她膽子小，從來不敢看這種東西，只是覺得有人在身邊，膽子就大起來。
江顏的電話響起來，她不由得嚇了一跳。
「喂，媽。」江顏的聲音有些低沉。
一陣聆聽過後。
「爸爸怎麼樣？」他秀麗的眉毛微微皺著。
「我知道了。」
江顏掛掉電話，雲薇忍不住問：「怎麼了？」
江顏半晌開口，「我爸爸……」
「叔叔怎麼了？」
她和江顏的父親在一起吃過一次飯，江顏爸爸週末裡去看江顏，正好她和江顏手拉手從他宿舍裡出來。
雲薇聽到江顏叫：「爸爸。」她急忙將手從江顏掌心抽出來，可是當時三人是狹路相逢的狀況，她和江顏親密的樣子還是被發現了，她只好硬著頭皮喊了聲，「叔叔。」
還好，江爸爸為人和藹，對她十分熱情，沒有半點難為她，臨走的時候將江顏叫到一旁說了幾句話。
那年夏天格外的熱，她隔著很遠的距離看江顏臉上的笑容，細數著樹上蟬鳴的聲音，心跳如鼓，她生怕他們的愛情在這悶熱的夏天裡，經受現實的考驗。
「叔叔說什麼？」她緊張兮兮地問。
江顏的表情很嚴肅，「爸爸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
在這種緊張氣氛下，她不小心踩到路邊的水泥磚，上面積存的溫熱的泥漿頓時噴了她一腳。
江顏這才笑了，「醜媳婦總得見公婆，看你嚇的，我們又不是早戀。」
她確實害怕，她怕他們的幸福得不到所有人的祝福。
「我爸爸3年前腦出血，手術之後就癱瘓在床。」
3年前，那不就是2007年，原本江顏出車禍的那一年。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重生之後江顏就會一帆風順，誰知道還有這麼多事發生。
「那……」
江顏彷彿知道她要問什麼似的，「最近幾年去了許多大醫院，治療方法大同小異，效果不明顯。很少會開口說話，說也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字，見到陌生人就會情緒激動，近來情況就更加不好，偶爾清醒還不配合治療。」
「這種病好轉的例子還是有的。」雲薇也不是純粹為了安慰，她確實聽說有人臥床到後來拄著枴杖走路，「人們都說親人的力量是偉大的。」
江顏看著雲薇，忽然微笑，他的眼睛是海底的明珠，在黑夜下愈發深沉，「我覺得他總會好起來的，那時候我希望他能認出我，叫一聲我的名字。」
雲薇擺弄著手裡的書，低頭看這本書封面的設計，鏡子裡出現一張臉，這張臉和照鏡子的人臉一模一樣，可是鏡子內外的表情卻十分不同。
她被這封面所吸引，所以才會拿起來看，「這書你看過嗎？」
「看過一些。」
「結尾如何？」
江顏笑笑，「我沒看到結尾。」
雲薇有點失望，「情節寫得挺嚇人的。」她不想看下去，又想知道結尾。
「晚上看這種書不利於睡眠。」
她想也是，剛看了幾頁，她就毛骨悚然，「可是看不到結尾，我會更害怕。」
江顏抬起眼睛來看她。
雲薇咬了咬嘴唇，以前她跟江顏在這種事上爭執過，江顏說她是自欺欺人，就算看到結尾也同樣會因為過程中的情節嚇得睡不著覺，她偏偏說只有知道最後的真理，才能得到心靈上的安慰。
這一次，事件重演，江顏卻沒有多說什麼。
她重新縮在沙發裡翻閱，還好江顏的公事沒有處理完，他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文件，雲薇偶然看到讓她汗毛豎立的情節，就抬起頭來看江顏，彷彿那一眼就能壯她膽色似的。
書裡的中間部分她跳著看，看到最後的結果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江顏抬起頭來看雲薇，那個垂著頭對著書自言自語的小女子，臉上的笑容純真的不加以遮掩，「我就說這世上沒有鬼嘛！」話說得那麼篤定，可是到頭來害怕的還是她。
這樣一折騰，時間已經不早了。
「呃，我晚上就睡在沙發好了。」她搶先開口。
江顏將文件整理好放進文件袋，「你進臥室去睡。」他站起身，打開臥室的門，她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大大的床上鋪著淡藍色的床單，枕頭被子早就已經擺好了，床前還亮著一盞小檯燈。一切一切全都符合她的基本需要。
她還是有些猶疑。
「那張床除了我沒有人睡過。」
雲薇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雖然這麼說，卻鬆了一口氣。
「那就去睡吧！」
雲薇頓時沒有了下文。
簡單洗漱了一下，她就鑽進被窩，靜下來，被子上傳來一陣陣讓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清香，半透明的衣櫃櫃門，隱隱約約透著江顏平日裡穿的西服和襯衣，她閉上眼睛又睜開，竟然異常清醒，沒有半點的睡意。
江顏的腳步遠遠近近，她閉上眼睛仔細地聽，迷迷糊糊地想起江顏出車禍的時候，她將他的照片翻出來一張張地翻看，她用手摸索照片上他的眉眼和他說話，眼淚止不住地在臉上流淌，淚水掉落在照片上，她怕弄壞了照片，急忙用手去擦，卻沒想到將他的臉擦花了。
她那時候想：「雲薇啊雲薇，他都已經走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這世上哪裡能找到她，你就去哪裡好了。」
可是要去哪呢？天涯海角，哪裡還有這樣個人呢？
如果愛能留住一個人，她願意跑到他面前說十萬遍、百萬遍——「我愛你，我愛你」。
如果這樣也不能表達她的愛，她願意將心捧出來給他看——「瞧，我有多愛你，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是那個人已經走了，誰又願意看她這顆卑微的心呢？
他走得那麼快，連剖心的機會都不給她留。
在公園的長椅上，她曾貼過來聽他心跳的聲音。那強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就像打在她的耳膜上，她那時對著陽光還想，他肯定要比她活得更久遠些，如果有一天她老去了，死了，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會堅強地過沒有她的日子，那時候他就會知道她有多重要，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沒有她重要，那時候他會做什麼呢？晚上對著她的照片說話，將她的照片抱在懷裡。
她學著文藝的腔調，戳戳他的胸口，「你這裡是誰的啊？」
他笑著說：「你的唄。」
江顏，你這個大騙子。
你不在了，還有誰會承認你是我的。
雲薇緊緊閉著眼睛，可是眼淚還是從眼睛裡滲出來，她忽然想起來今晚她睡的地方是江顏的床，猛然之間睜開眼睛。伸手擦掉眼淚，額頭上也是薄薄的汗。她分不清楚剛剛是胡思亂想還是將回憶帶入了夢中。
都是前塵往事了，現在江顏明明還好好的。
重新躺下來，腦子裡不再想那些以前的事，可剛剛看的驚悚小說情節卻跑了進來，她像一個最忠實的讀者，小心推敲著裡面的情節，越想越害怕。
折騰了半天她睡不著，反而驚出了一身的汗，最後終於爬起來，悄悄地走到門前，將門拉開。屋子裡太憋悶，她實在想要喝點水透透風。
她打開門的瞬間，睡在沙發上的江顏，長長的睫毛一顫，也睜開了眼睛。
「呃，」她歉意地說，「吵醒你了。」
「沒有。」江顏從沙發上坐起來。
他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睡意。
「你沒睡著嗎？」
「還沒有。」
「是不是沙發睡得不舒服？」
「不是。」江顏否認。
那會是因為什麼呢？反正總不會是像她一樣，有些事跑進她的腦子裡折磨她的神經。
雲薇站在門口，看起來瘦弱得可憐，彷彿一陣風吹過，她就會不見似的。昏暗的燈光下，她下意識地攥著衣角，臉上不自然地微笑，紅彤彤的眼睛還是濕潤的。
「你怎麼還沒睡？」他反過來問她。
「我，」她有點放肆地看著江顏熟悉的臉，想起剛才的夢，她揉揉胳膊，「我……」她喏喏地說，「我害怕。」這本來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江顏展開眉眼，他就想到她會害怕，早知道他應該把那本書收起來，他當時也是看到這本書封面的緣故，一時興起買了回來，誰知道書架上那麼多書，她獨獨挑了這一本。
雲薇站在那裡，前進不是後退也不是。
江顏穿上鞋，把沙發讓出一個座位來，雲薇會意走過去。
他還記得他給她照的那張照片，那時候的她臉色紅潤，笑容也滿滿的，可如今那種笑容已經完全不在了。
江顏遞過一個靠墊，雲薇將靠墊抱在懷裡，臉上的表情放鬆多了，整個人彷彿被大大的靠墊藏在了沙發的深處。如果她再瘦一點的話，他就會看不到她了。
他看著她，「既然睡不著，我們不如談談。」不知不覺他吐出這樣的話，他扭頭看落地窗，黑濛濛的深夜，讓他有些恍惚。
「什麼？」她的聲音中隱約有不安。
江顏拿起身邊的手機，雲薇以為他是在看時間，誰知道他將手機按了幾下遞過來給她看。
一看之下，她剛剛那些不自在感頓時跑了個乾淨，只剩下心跳如鼓。
「江顏，I have been waiting for you.」
信息來自：雲薇。
江顏看著她，專注的目光，讓她無法逃避，「解釋給我聽。」
她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幾次和江顏在一起，江顏都沒提起這條信息，她還以為被幸運之神光顧，這條信息沒有發到江顏手機上。
「我……」她怎麼就放鬆了警惕，早知道說什麼也不能跟江顏到他家裡來。
「發錯了？寫著我的名字。」
「名字一樣？電話號碼也是一樣的？」
「為什麼發給我？給我一個理由。」
他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彷彿真是要一個小小的理由，就可以讓他排除萬難，不顧一切。他像是被扔在黑暗中的人，在尋找那最後一抹光明。
「我……」她的腦子亂成一團。她現在說出真相，說不定他也會相信，她曾無數次幻想過他們見面後的場景，她說著這麼多年的過往，他在她的提醒中隱隱約約想起一切。
現在，江顏就在離她不到一步之遠的地方，他秀麗的眉延伸著，深炯的眼睛看著她，她卻望而卻步。
大膽地將一切說出來，這些畢竟都是她的妄想。
江顏是一個有如斯智慧的男子，怎麼會相信她這樣的說辭。她腦子裡反反覆覆地想，竟然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這句話。
「10天之內，給我一個解釋，如果沒有個讓我滿意的解釋，我就當作這個短信你發錯了。」他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像在黑暗中擦出的火花，一串串照著她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將她心裡的那些傷或痛，喜和悲照得那麼清楚。
「如果沒有個讓我滿意的解釋，我就當作這個短信你發錯了。」——這樣的話，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交集。
雲薇睜開眼睛，習慣性地看手錶。
九點半，天哪，她怎麼會這時候才醒過來。週一遲到還錯過例會，會有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昨晚她實在睡得太晚了。
想到這個，雲薇立即坐起來，她看一下周圍，江顏好像已經不在家了。昨晚她到底是怎麼睡著的呢？一開始她睡在他的床上，後來走出來坐在沙發上和他聊天，沒想到後來竟然窩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將他的床騰出來給她睡，她卻又擠了過來，到了最後還霸佔了他的沙發，他大概從來沒見過像她這麼霸道的客人。
快速洗漱，整理好被褥，臨走之前尋找手機的時候雲薇才發現手機下壓著一張紙條。
雲薇：
早飯在電飯煲裡，吃過再走。我有一個文件在書桌上，你幫忙帶過去給你們上司吳欣。
江顏
要不是江顏把紙條放在她手機下面，她一定看不到。
本來已經遲到了，可是想到他給她準備了早餐，她就忍不住去廚房看，看看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打開鍋蓋。
裡面是煮得軟軟的白米粥，餐桌上還有拌好的菜花和煮好的雞蛋。雖然做得十分簡單，可是讓人看起來十分有食慾，她忍不住盛了一碗粥，糯糯的白米吃到嘴裡甜甜的，菜花帶著一股酸甜的味道，雞蛋煮得正好，裡面的黃是金黃色的。
她明明已經遲到了，卻擋不住誘惑，硬是吃了兩碗粥。
將房間收拾好，她這才匆匆關門下樓。
電梯打開，她走出電梯間，迎面走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女士，穿著一身雪白的衣衫，看起來儒雅時髦，雲薇抬起頭的時候正好與她的視線撞在一起。
在看到她的時候，那位女士眼神幾乎立即變了，目光中帶著深深的訝異，她的目光緊緊地膠著在雲薇臉上，雲薇不自主地停下腳步，想要開口打招呼，她已經匆匆從她身旁走過。
大概是認錯人了，雲薇接著向前走。
認錯人，她也有過這樣的經歷，遠處看很像熟人，到了近處想打招呼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看錯了，只能加快腳步離開。
趕到公司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公司裡的氣氛和往日一樣，人人都忙著跑東跑西，上司一會兒見了她肯定會大發雷霆。挨罵、扣獎金那是肯定的了，走進辦公室，雲薇愣了一下，部門裡座位都空空的，不見一個人影。
「雲薇，你們部門都去配樓二層開會了。」其他部門的同事好心地告訴她。
開會？不會吧！雲薇看看手機，她遲到這麼長時間，竟然沒有任何人給她打電話，更別提通知她開會了。她一按手機按鍵，手機亮了，信號充足，不像是壞掉的樣子。
她想不出會有其他理由解釋目前的情況，只能硬著頭皮敲響了上司的辦公室門。
「進。」上司刻板的聲音響起。
她擰開門。
上司從電腦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立即又繼續忙碌，「雲薇啊！是不是路上堵車？」
這是上司罵人的前兆。先請人解釋一下遲到的原因，回答是的話，上司肯定會反問，那為什麼別人沒遲到；回答不是，又沒有更好的理由。
星期一查勤的時候，她總是跟著上司巡邏，對上司的語言陷阱她幾乎瞭如指掌。每次她都會指點大家不要跳陷阱，週一一定要按時上班，上司肯定會查勤，可沒想到這次跳進陷阱的人是她。平時都是她救別人，現在不知道誰能來救她。
乾脆她就一言不發，伸手將江顏讓她轉交的文件遞過去，說不定打個岔上司就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
還沒等她說明這是江顏讓她帶過來的，上司就已經笑瞇瞇地將文件接過去，打開看了看，露出十分滿意的微笑，「辛苦了，雲薇。」她抬手看看表，「會議快結束了，你趕緊過去看看吧！」
上司幾乎溫言細語讓她有點摸不著頭腦，莫非她真的那麼幸運，碰到了上司心情好的時候？
雲薇稀里糊塗地開門出來，拿上會議記錄本向配樓會議室走過去。心裡那些疑問在她步入會議室的時候，忽然有些明白了。
會議室的前台坐著兩個人，BOSS和西裝筆挺的江顏。
她傻愣愣地站在門口發呆，看著江顏從容不迫地打開面前提問的紙條，一個個地解疑，他的笑容淡淡的，在嘴角沿著紋理上揚，顯得他那麼的優雅，更有朦朧的誘惑力。
紙條被不停地收上來。
BOSS都忍不住插嘴，「大家看看時間，有些問題可以私下裡請教。」
大會議室坐得滿滿的，小秋好不容易擠走一個男同事，將雲薇拉了過來。
「你怎麼才來？」小秋小聲說，上下打量了雲薇一下，眼神不善，「聽說你去幫江顏拿文件了，是真的嗎？」
雲薇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原來江顏是這樣和上司說的。讓她回去拿文件，他竟然給她想了這麼好的借口。
小秋又發現了什麼，接著問：「很少見你穿得這麼隨便，你不是都愛穿職業裝嗎？」
不知道是不是心虛，雲薇的臉陡然紅了。
「我早晨往你家裡打電話，沒人接，你去哪兒了？」小秋目光銳利，這麼多年的朋友，她看不出她的異常才奇怪。
「該不是你昨晚不在家吧？」
雲薇連忙說：「哪有，我不在家能去哪兒？」
「你這麼著急解釋，我怎麼越聽越可疑了。」小秋說完，接著轉頭看前面的江顏。
「雲薇啊，我發現江顏人人都喜歡，不知道誰這麼好命能做他的女朋友。」陰陽怪氣，分明話裡有話。
「雲薇，你該不會不喜歡這種類型的吧？」
怎麼會不喜歡呢？沒想到江顏回答問題的時候，他身上那些堅韌和英俊表現得更加有力，說話的時候不徐不疾，拿捏得恰好，好像無論什麼事都能應付得綽綽有餘。
她可是一個連當眾自我介紹都會緊張的人。上學的時候當配角，工作的時候還是配角，永遠都沒有閃閃發光的時候，不像江顏，走到哪裡都那麼出色。
她曾想，無論如何都要找個學習好、聰明的人做老公，自己不足的地方，要從另一半身上賺回來，後來知道那不過是小女孩時的異想天開。
想著想著，嘴角不由得浮起一絲笑意，雲薇抬起頭來，江顏的視線似乎隱約地落在她身上，眼眸深處微起波瀾。
會議結束後，許多人圍過去繼續提問。
雲薇站在一旁聽，那些都是淺表的業務問題，雲薇本欲上前去和江顏說上幾句話，誰知道被人群擁擠得越來越遠。
大庭廣眾之下，她也沒有更好的問題要問。
「別等了。」小秋拉住雲薇的胳膊，「看樣子BOSS準備出血請江顏吃飯了。」
「走吧！你的江顏餓不著，我都要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辦公室的人慇勤地等在一旁，這個陣勢，江顏中午肯定是有應酬了。
「A公司派人過來協調，BOSS不諂媚才怪。」小秋拖著她越走越遠。
雲薇和小秋找了個乾淨的小飯店。
「昨天我一回家我媽就給我安排了相親宴，別提對方有多噁心了，頭頂的頭髮都快掉光了，胖得像一座山，吃起飯來油光滿面，就算他年薪30萬，我也不能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
小秋看著雲薇那心不在焉的樣子，忍不住說：「雲薇，我說你啊，喜歡就去追嘛！有什麼好顧忌的。人生的機遇才能有幾次啊，遇到江顏這樣的人還不好好把握，像你這麼婆婆媽媽，有一天失去了後悔都來不及。人家不可能永遠站在一旁等你的，千萬別猶豫不決，蹉跎了好年華。」
這種勸慰人的話，她也會說，雲薇喝著手裡的檸檬茶，「喜歡就可以嗎？」
小秋瞪大眼睛，「愛情不就是男歡女愛，喜歡都不可以，還什麼可以？」
哪有那麼容易，人總不能在非現實中生活，午夜夢迴，誰能知道她心底的痛。
「他已經要結婚了。」她終於吐出來。她還是在意的，之前她和江顏在一起，他們中間沒有任何人，現在，江顏已經有了康怡，她不能假裝忽略不去理會。
「要結婚怎麼了？」小秋搶過雲薇手裡的杯子，「你不要那麼悲觀了好不好？別說還沒結婚呢，就算結婚了，還可以離婚。」
「說得輕巧，這又不是寫小說，一筆帶過就萬事妥當。」
小秋皺起眉頭，「雲薇，你能不能為自己想想？如果你喜歡，不能沒有他，那就什麼都不要管，自私一回，不要管其他人。」
愛一個人不就是要他好嗎？這話說起來容易，怎麼做起來就那麼難。
「雲薇，有你的快遞，我讓他進去了啊！」下午剛一上班，她就接到傳達室的電話。
「好，謝謝您了。」雲薇客氣地道謝。
一大束紅艷似火的玫瑰，數不清有多少枝，用淡藍色的包裝紙裹著，像穿著優雅清新的禮服，中間夾著紅色的小卡片，落款寫著趙洋的名字。趙洋連信息都沒有給她發，突然送花給她，是要給她一個意外驚喜。
辦公樓門口接到花，就受到公司裡其他人的紛紛側目，雲薇抱著花從走廊走過，迎面撞見BOSS送江顏離開。
看到江顏，她手上的花頓時不知道該往哪放。怎麼會那麼巧，這個時候遇到江顏，這些鮮花，她該怎麼解釋。
這段走廊竟然沒有一個門允許她暫時躲避，只能硬著頭皮迎面相逢。
她目光閃躲，他一如常態的平靜。
兩個人像是誰也不認識誰，那束花也像是空氣一樣，誰也看不見。雲薇緊緊地抱著花束，垂下頭，玫瑰花瓣上的水珠蹭到她臉上。
她本想就這麼悄悄地走進辦公室，誰知道BOSS偏偏這時候發話，「雲薇啊，又是男朋友送花啊？」
「現在的小情侶夠浪漫的啊！聽說你男朋友也是我們這行的？不錯，有空還可以一起切磋切磋業務，讓他幫幫你，是不是，多好的事啊！」
聽到這種話，她的心咯登一下。
雲薇的笑容僵硬而尷尬，包裝紙在她手指間發出清脆的聲音，她偷偷地看江顏，江顏低著頭在整理他的袖口，他修長的手指從黑色的紐扣上劃過，看起來漫不經心。
他沒有將目光看過來，她失去解釋的機會。她的喉嚨頓時緊緊地縮在一起。
BOSS終於向前走去，雲薇目送著江顏的背影，直到他離開她的視線。
江顏一定是生氣了，只要想起他那英俊硬朗的外表和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眸，雲薇就沒辦法將事情想得過於樂觀。
江顏會怎麼想她？
她想來想去，如果解釋了，江顏根本沒當回事，那她是不是太自作多情，可是不解釋……她還是發一條信息：「那束花我沒準備收。」
如果他回信息，她再進一步將趙洋的事說清楚。可是她焦急地等了好長時間，她的信息有去無回。
小秋打趣她說：「對人家沒感情，幹什麼急著解釋？收不到人家信息又神不守舍的。」
看到雲薇真的愁雲滿面，小秋又安慰，「別想了，不然打個電話過去問問。」
雲薇遲疑了半天，按下撥出鍵，電話通了，但是無人接聽。
「大概是開會，不方便接電話。」小秋在一旁說。
雲薇點點頭，大概是吧，A公司和E集團的合作，江顏該是主角，週一大半天江顏都在這邊，現在回公司了，去老闆那裡談話也不奇怪。
等一等再打。她幾乎在數著時鐘上的分秒，十分鐘過去了，她覺得應該再等等，半個小時剛剛到，她就迫不及待地再一次按下撥出鍵。
仍舊無人接聽。
一個下午，她打出去5通電話，同事們都下班了，她還等在辦公室裡，再撥打的時候，電話半途被掛斷了。
這下小秋也沒有了說辭。
雲薇早就聽說，越優秀的人自尊心越強，她早應該告訴江顏關於趙洋的事，可是他們相處這些時間裡，根本沒機會說到這個話題。
她認為和趙洋已經結束了，誰知道這件事還沒處理乾淨，卻被江顏碰到。江顏一定認為是她在耍弄他，想起江顏冷冰冰的態度，她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燒，她無比害怕江顏對待她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一樣。
她覺得自己腦子裡一片混亂，思緒紛雜，尤其是上司請她幫忙複印江顏送來的文件，她看著這些東西，有一種患得患失的痛苦。
上司拿著文件離開了，她還枯坐在辦公室，看著自己的手機。
手機鈴聲終於響了。
她急忙接起來。
「雲薇，」趙洋試探著說，「我送給你的花收到了沒有？」
她竭力掩飾自己目前焦灼的情緒，「收到了。」
「今晚你是不是有空？我們談談。」
辦公室裡就剩下她和小秋，她也就無所顧忌，「就這裡說吧！」她頓了頓說出口，「趙洋，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趙洋停頓了一會兒，「雲薇，你是不是早就想跟我這麼說了？不溫不火地冷淡我，是怕傷了我自尊心？連拒絕一個人你都這麼善良。雲薇，你還像是個小孩子似的，小孩子的話都是一時意氣用事，我不能當真。」
雲薇咬咬嘴唇，「不是，我沒有想別的，只是覺得我們不合適。」
「我知道，」趙洋笑笑，「我們不是在互有好感的基礎上交往，但是我們可以試著牽手往前走，除非你心裡已經有了將要共度一生的人選。」
「有，」雲薇想了想終於開口，「我心裡有一個永遠也忘不了的人，所以我無法嘗試接受別人。」
趙洋半晌沒有說話。就當雲薇要說客套話掛掉電話時，趙洋說話了。
「其實我也有一個永遠不想忘記的人。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出過一次車禍嗎？那次車禍我失去了我最愛的人，她就坐在我旁邊的副駕駛上。雲薇，我總覺得不管是失去還是被迫失去，那都已經是過去，我們要從過去中走出來。我們總不能用過去的痛，一直懲罰自己。如果是這樣，除了那個人，誰在我們心裡都是不合適的。那麼我們就永遠不能走出傷痛。」
趙洋的最後一句話十分有深意，讓雲薇覺得如果不是她重生了，她就要認為，趙洋知曉她的過去，否則他的話裡為什麼會有感同身受的意思。
雲薇的拒絕變得虛弱無力。
「就算你要拒絕我，也要面對面，讓我徹底死心。雲薇，你不會連當面拒絕的勇氣都沒有吧？」
雲薇掛掉電話。趙洋說得對，她不應該再這樣縮起來，以前那個膽大自信的雲薇到底去哪兒了呢？
她進辦公室收拾東西，順便告訴小秋，「今晚不能陪你一起逛街了。」
「逛街是小事。」小秋也是看雲薇心情不好，才有的提議，看雲薇背起包就要走，小秋趕過去問，「雲薇，你要去哪啊？」
「江顏的公司。」雲薇簡潔地回答。
小秋瞪大眼睛，「這都幾點了？他說不定已經不在公司了啊！」
「萬一在呢？總要去試試。」
「雲薇，」小秋皺起眉頭，「你要有心理準備，他不接你電話，證明什麼？你現在去找他，說不定他也不願意見你的，何必呢，這件事完全可以緩和一下再說。」
「我已經錯過一次解釋的機會。」雲薇笑笑，「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如果他不在公司，我就去家裡找他，反正今天，我一定要找到他。」
A公司在市裡繁華的商務區，雲薇下了地鐵，站在路口尋找A公司商務大樓的方向。雖然獨立生活幾年了，可是她的方向感沒有半點長進。打聽了幾個人，她終於找到了A公司大門。
頂尖的公司，精英的人才，並不像普通公司一樣準時准點地下班，她站了一會兒見幾個人從辦公區走出來。
她連忙上前去問：「您好，麻煩您，我要找Marketing的江顏，請問他在哪個辦公室？」
被問的人聽完她的話，立即笑，「你找江顏啊，他好像不在辦公室，你可以到傳達室讓他們給你找找看。」
她輕聲道謝。
A公司的管理十分嚴格，就算是來訪也要和對方聯繫上才肯讓進入公司大樓，更何況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
「辦公室電話沒人接聽，可能已經下班了，你打他手機聯繫一下呢？」
「他手機關機。」她解釋。
「那沒有辦法了，就算讓你進去，你也不能滿大樓裡找他啊！」
「我在這裡等一等可以嗎？」她抬頭詢問。
「你願意等，就這裡等吧！」
她坐在傳達室裡往外看，大大的落地窗可以將外面看得很清楚，看著一輛輛車從A公司裡面出來，就是不見江顏的影子。
「姑娘，都這個時候，江顏應該走了。」
雲薇站起身來，「那我就回去了，麻煩您了。」她低聲道謝，推門走出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她本以為他們之間已經縮短了距離，誰知道到頭來還是錯過。
江顏大學的時候，課餘時間安排的事比較多，每次約會，她都要在學校門口等好長時間才能等到他匆匆忙忙地跑出來。
有一次，她等了兩個小時還不見江顏的身影，她生氣地離開，最後江顏還是追上來解釋。
她說：「你那麼忙，我怎麼知道還能不能等到。」
江顏拉著她不肯讓她再走一步，「只要你在等我，無論如何我都會趕來的，真的。」
看著江顏那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她頓時心疼，忘記了要生氣。
雲薇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忽然之間眼前被車燈一閃，她瞇起眼睛，來不及躲開，那輛車帶著刺耳的剎車聲，堪堪停在她身前。
「喂，你是怎麼走路的？」車主下車來，劈頭蓋臉地責問。
她竟然不知不覺地堵在A公司門口。
「對不起。」她連連道歉。
「這是公司門口，你沒看見啊？萬一我沒剎住車，撞了你，算你的算我的？」臨了她還補上一句，「國人真是不懂得自重。」
雲薇沒想到車主說話竟然這麼的尖酸刻薄。
她忍不住開口反駁，「你不是中國人嗎？黑眼睛，黃皮膚，流利的華語，到哪裡都會首先被認為是華人吧？」
那人愣了一下，「什麼？」眼前這個看起來十分無害的小女人，說起話來目光閃爍，竟然也言辭凌厲。
「輕視自己的同胞對你有什麼好處呢？」
車主被說得啞口無言。
「你怎麼會在這？」
雲薇側頭去看，不知道什麼時候江顏已經站在她身前。他英俊的臉上表情淡淡的，秀麗的眉毛微微皺起。她是來找江顏解釋的，卻在他公司門口和他的同事拌嘴，剛剛那一幕他應該都看到了吧。連她自己都覺得給他找了麻煩。
「我……」她的話還沒說出口。
那個剛才還跟她句句尖利的車主，馬上換了個口氣，「江顏，你認識她啊？真是不好意思。我剛才差點不小心撞到她。」連忙又看向雲薇，用無比關懷的口氣說，「你沒事吧！」
雲薇像是看了一場現場版的川劇變臉，她很大度地搖頭，「沒事。」
「那就好，你看我慌手慌腳的，真是對不起。」
那人應付完雲薇，馬上一臉諂媚地看江顏，「江顏啊，我今天等了你半天，就是想問你E集團的事能不能讓我們部門和你們一起……」
「抱歉，」江顏不冷不熱地回絕，「這件事我沒權力決定。」
「別啊，誰不知道BOSS將這件事交給你全權負責。」她之前透過江顏口風，那時候江顏還沒有這樣明確地拒絕她。
「這次推出的軟件主要針對國內的大中型企業，如果你有詳細的想法可以向上匯報。」
「江顏，」那人臉上立即浮現起嬌弱的表情，「你明知道我才從國外回來，對國內企業不瞭解，再說有沒有想法有什麼重要，國人企業不過就是徒有其表，想要糊弄他們那還不是……」
江顏揚起眉，眉角有一絲戲謔，「嚴小姐這樣說話不合適。嚴格說來我們公司也是國人企業，而且我們的軟件做出來不是要糊弄人用的，我們公司的實力業內盡知，嚴小姐難道對我們公司一點信心都沒有嗎？」
那人一噎，頓時沒有了聲音。
雲薇坐在江顏車裡，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江顏。
雖然和她記憶中是一模一樣的外貌，可是他和以前真的一點都不一樣了。以前的江顏馬馬虎虎，是個陽光大男孩，現在的江顏言辭銳利，思維智慧，讓人難以招架。這樣看來，江顏對她一直都還是溫和的，只是不知道經過了今天的事，她會不會也和剛才那人一樣，遭到他的鄙夷。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時間很多部門都下班了，如果你有工作上的事，可以明天一早過來。」
「不是工作上的事。」
雲薇看著江顏的眉宇微微揚起。不知道是她表達方式不對，還是他沒理解她的意思，按理說他那麼聰明的人應該一早就想到，她來這裡是等他的。也怪她，只要見到他，腦子裡的思維就不那麼清晰，所以沒有說清楚。
「我給你發信息你不回，打電話你不接。」
說完這句話，她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表情，他明顯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皺起的眉毛微微鬆開，「你是來找我的？」
「不然我怎麼會來這裡？」
他抿起嘴唇，轉過臉去，雲薇沒看到他剛剛的表情，只是感覺，他的態度似乎不像她想的那樣糟糕。
他長長的睫毛在黑暗中快速地聳動了兩下，她忽然心跳加快。
「你不接我電話，我還以為你生氣了，所以我才……你怎麼不接電話？」
A公司開會不准攜帶手機，他開完會就被上司叫進辦公室，等再出來的時候，發現桌子上的手機已經沒電了。
他的回答讓她十分意外。
「怎麼會？沒電了。」
她微微仰著頭，稍張著嘴，驚訝的表情。江顏有些想笑，他的手機就不能沒電嗎？
今天早上他從家裡離開的時候，忘記帶備用電池。雖然他向來思維清晰，無論是日常還是工作，他都會處理得有條有理，這種事從來沒有在他身上發生過。
「你給我發了什麼信息？」
說到這個，她猛然間不好意思起來。她用極低的聲音說：「我是怕你會誤會，那束花。」
「我其實跟趙洋沒什麼的，上一次在餐廳那是堂姐有意撮合我們。後來發現我們真的不合適。也是巧合，趙洋的親戚也在我們公司上班，所以這件事就被擴大化了。他們只是誤會了。」說完這些，雲薇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江顏彎起嘴唇，笑容十分好看。他一定是覺得她解釋得挺幼稚，所以才會覺得好笑，她還從來沒見他笑得這樣好看。他的笑容很快收斂起來。
她心裡沒底，還是問：「你是不是生氣了？如果是因為趙洋……」
「不是，其實你沒必要跟我解釋這些。」
「什麼？」江顏的臉在明滅的燈光下，讓她看不大清楚。
江顏瞇起眼睛，也許他和趙洋一樣，要的都是同一個答案，所以她給的解釋，並不是他想聽到的。
她風塵僕僕地跑到公司門口等他，總還證明了她心裡有他的存在。
「我就是怕你會誤會。」
怕一個和自己毫無關係的人誤會自己的感情生活？就為了那麼一點點誤會就要在別人公司門口等待幾個小時？他要怎麼說她才好，說她太笨，還是太自以為是？
明明辯解得那麼無力，卻又自以為處理得很好，總是笨得那麼脆弱，又善良得那麼柔軟。
只可惜她這些或悲或喜都不是為了他。
而是為了她愛的那個江顏。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角逐，他一早就站在了劣勢。
雲薇看著江顏的眉毛慢慢皺起，這才意識到她跑來對他解釋這些，到底有多冒失，「把我放在這裡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她摸著自己的手錶，勉強笑，她真是忘記了他們已經不是過去的關係，她總是擺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江顏轉過頭，靜靜地看著雲薇，「晚上想吃什麼？」
「我回家隨便弄一點就可以。」
「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我們就去那裡好了。」
「好。」話說完了，她才明白過來，難道江顏要請她吃飯？
看著她臉上那迷惘的神色，他淡淡地解釋，「你不是還有幾天時間考慮嗎？這幾天我們就好好相處。」
「江顏。」她可不可以理解為……他是說要和她……
這怎麼可能！
「讓你對自己發來的信息有個合理的解釋有那麼難嗎？」
「可是，我不明白，」她訥訥地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有點笨，搞不清楚。」
她豈止是有點笨。
江顏說：「如果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就給我一個理由。」他的目光深沉，看得她心裡像有個小鼓在不停地敲。
看著她聳起眉頭，認真又為難的樣子，他忽然一笑，沉靜的目光頓時絢爛。他這是想要什麼答案呢？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給他心裡想要的那個答案。她對他現在表現出的喜歡，到底是因為她的記憶，還是因為他這個人？他要的不過就是以前那些跑到他面前對他表白的那些女孩子說的話。
「我是真的喜歡你……」她們總是在他面前細數他身上的優點，可是那些話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他想要從她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卻那麼難。也許，他多年的驕傲，終於受到了懲罰。
「算了，反正你還有時間去想。」如果不是不忍心逼迫她，他就不會留給她10天的考慮時間。
雲薇捏住衣角，看著江顏繃緊的下頜，鼓起勇氣，「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算不算是一個理由？」不管他信還是不信，她總算是說出口。江顏永遠不知道，她已經喜歡了他那麼多年。
雖然他現在變得和以前有些不同，可是以前的那些溫暖的記憶，還是像一條絲帶一樣，溫暖地將他們連在一起。
她想了半天，就想到這樣一個理由，兩個字，喜歡，簡單得那麼不起眼，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彎起嘴角，帶著笑意，他都沒發現，原來他是這麼一個好應付的人。
「如果我不叫這個名字了呢？」
她睜大眼睛，「江顏，你要改名字？」
「我說如果。你還會喜歡我嗎？」
如果他不是有那麼認真的表情，她會以為他在開玩笑，江顏，這個名字多好聽啊，她不知道多少次在深夜裡默念。
「嗯？」
「只是名字，那有什麼關係。」
「你最好考慮清楚。」
雲薇呃了一聲，好半天，她才抬起頭，「江顏，你是說真的嗎？真的和我在一起？我有沒有想錯，可是……」
他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她該不會是又誤解了他的意思，「放心，我永遠不可能去發展婚外戀情。」
她的臉頰像著了火一樣。
「剩下的事，我會處理好。」
他一早就對康怡有過明確的答覆，他不會跟她結婚。後來康怡和母親聯合起來以父親為理由逼迫他，他不能和母親反目成仇，可是他卻有辦法讓她接受他的決定。母親心裡應該早就清楚，他並不是她那個乖順的兒子。
從小到大，他的決定別人就萬難改變。
江顏開著車，鑽進了一條商業街，這條街上的店舖都是用古建築的風格，街邊商家掛著古式的燈籠，一個個連著串在微風中搖擺，華燈初上，別有幾分味道。
江顏將車放在停車場，帶著她往前走，小小的街道繁華無比，每個商家都在門前支個小小的攤位，吸引顧客眼球，其中一個攤位擠了許多人，攤主賣一種新奇的飲料，將一顆圓圓的東西扔進飲料瓶裡，瓶子立即冒出濃濃的煙霧，像是巫婆在煮詭異的藥劑。
雲薇看著好奇，攤主急忙招呼，「來一杯吧，很好喝的。」
雲薇問：「這叫什麼？」
攤主笑得神秘兮兮，「忘情水。」
很俗的名字，可是配上詭異的賣相，她也想要嘗嘗，她正要向攤主要一杯，江顏已經先她一步將錢遞過去，攤主笑瞇瞇地做好一杯，抬起頭來看看江顏和雲薇，自然而然地將飲料遞到雲薇手裡。
雲薇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不錯。
攤主問：「怎麼樣，我說好喝吧！」
「就是名字不怎麼樣。」雲薇說。
攤主笑，「那有什麼不好啊，忘情水，劉德華的歌，再說，忘情不是為了更深情嘛！」
她倒沒想到這攤主說話還這麼有哲理。
雲薇捧著飲料繼續往前走，江顏挺拔的身影，在她的視線裡，是那樣的讓她幸福、安心，就像回到了以前一樣。
雲薇沒跟上來，江顏停下來等她。
她捧著飲料杯，踱著四方步，笑容滿滿的，走到他身邊，將飲料遞過來給他，「真的挺好喝的。」她的眼睛迷濛著但是瞬間又清澈起來。
還沒等他做出回應，她已經將手縮回去，表情尷尬，「我忘了，我已經喝了。」
他走在她身邊，她喋喋不休地掩飾剛剛的情緒，「你說，多奇怪，叫這樣的名字，還有那麼多人買。」
「雲薇，如果你把以前的事都忘掉，是不是會更加幸福呢？又或者，就算是忘情水，也無法讓你忘記過去。」
江顏的目光和那閃爍的燈光一樣，明明滅滅，飄忽不定，雲薇笑著抬起頭來看他，「怎麼了？在想什麼？」
好久好久，沒有這麼近、這樣認真地看他的臉。
他比以前瘦了些，卻更加的英俊，兩道秀麗的眉毛，漂亮中不乏英氣十足，她總是嫉妒他的長相，現在她要嫉妒的更多，智慧，才華，那份優雅和從容。
這些年，為什麼變了這麼多？和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的江顏，讓她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也遠了一些似的。
「雲薇。」
「啊！」她回答。
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夜涼如水，他的嘴唇也帶著許涼意，輕輕地壓在她的額頭上。
他的唇軟軟的，整個人傾過來的時候，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他的手指修長，她的長髮順著他的指端劃過去，她的心臟緊張得有種窒息的疼痛。
他們走進一個小胡同，普普通通的四合院前門庭若市，雲薇聽到有人問：「還有沒有座位？」
門口的人員很冷淡地回答：「已經沒座了，可以要外帶。」
那人十分失望。
旁邊要外帶的客人勸慰，「這裡的座很難訂的，要提前兩個禮拜。帶回去也是一樣吃。」
那人說：「聽說這裡飯菜可口，環境又好，帶回去就沒意思了。我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這裡的。」
雲薇走近一看，這院子門口只有個刻著「66」的門牌號，連招牌都沒有。她只顧得東張西望，腳下有台階都沒看到，還好江顏伸手拉住她。
走過人群來到大門前，門口的人看到江顏立即堆起笑容，「您來啦，快進去吧。」
「他們怎麼能進去啊？」
「是啊！」
周圍人議論紛紛都投以羨慕的目光。
「江顏，這是什麼地方？」
她來到這個城市好多年了，怎麼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個餐廳。簡直就像進了古代的深宅大院，園子裡樹木花草，各式各樣的景觀石。巨大的鳥籠裡養著許多小鳥，她不知道那些鳥兒的名字，卻覺得它們叫起來的聲音非常好聽。
「一家比較有名氣的餐館。」
「你怎麼找到這裡？」
「這裡的老闆喜歡我拍攝的照片。」
原來如此。
餐館佈置得很特別，牆面上掛著許多字畫，透著一股淡雅的書香之氣，食客們不大吵鬧，低聲說話，彼此不相干擾。
江顏和她在一個角落裡坐下，旁邊是一扇窗子，抬起頭能看到外面的天空。
剛坐下不久，老闆就趕過來招呼，他看到江顏，立即十分親切笑瞇瞇地喊：「江源……」不知道為什麼，話音忽然卡住，臉上的表情尷尬，「我老了，記不清楚了……」
「江顏。」江顏提醒。
老闆笑笑，轉頭看雲薇，雲薇覺得老闆看她的眼神很特別，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彼此打量了之後，他立即就變得親切，「這位是雲薇吧，常聽江顏提起你，第一次到我這裡來，不知道你愛吃些什麼，我就準備了一些我這裡的特色菜，希望你喜歡吃。」
雲薇受到這麼熱情的對待，急忙笑著開口道謝。
誰知道老闆卻板起臉，「千萬別跟我說謝謝，我和江……顏，是好久的朋友了，我尤其喜歡他拍攝的照片，在這裡你看不到的，這裡我捨不得掛，有空去我家裡看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跟你講講每張照片的來歷。」
雲薇被說笑了。
這個老闆也真是奇怪，他看起來明明和江顏那麼的熟絡，卻偏偏記不住江顏的名字，說他記性不好吧，他卻連雲薇的名字都記得那麼清楚。
菜很快就相繼上桌，外形別緻不說，吃起來也非常可口。
「怪不得生意這麼好。」
老闆被稱讚得眉開眼笑，直招呼夥計上幾道看家菜。這樣一來，他們本不起眼的這桌，變成了焦點。
老闆看似和藹，身上卻透著一股的傲氣，對其他客人基本不理睬，只拉著江顏說個不停。
「雲薇，你要對我們江顏好啊！」
雲薇低頭笑，轉頭看江顏，燈光下有股溫馨略帶羞澀的氣氛在流淌。
老闆來和江顏說話，雲薇起身到外面看風景。
院子裡設計了幾個路燈，將周圍照得十分清楚，她沿著那條小路，邊四處看邊享受著別緻的景色，漸漸越走越遠。
院子的一角是個人工池塘，上面是一座木橋，有客人領著孩子站在橋上撒魚食，雲薇走過去看，魚食落在池塘裡，她雖然看不清楚水裡的魚兒，卻能聽見魚兒爭食時的水花聲響。
餵魚食的小男孩玩夠了，剩下的半袋魚食落入她手裡。
她將魚食都撒完，正想走回餐廳，轉頭之間隨意地一瞥，冷不防地看到路燈下有個人站在那裡正對著她，她頓時嚇了一跳。
那人的視線正落在她身上，可能是知道她發覺了他的存在，那人緩緩地向她這邊走過來。
雲薇頓時覺得手臂上的皮膚被風吹得發緊，後背出了一層細汗。如果這是白天，她一定不會在意，可是現在四周黑暗，寂靜無聲，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其他人在。
風一過，樹葉窸窸窣窣的聲響，更添幾分寒意。
雲薇心裡一慌，轉身就向餐廳走過去，不料她走得快，那人的速度也跟著加快。
密集的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雲薇轉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在燈光下越拉越長。
她就這樣一腳深一腳淺地跑進了餐廳，看到暖暖的燈光，笑談的人們，週身總算有了一點溫度，緊張的心也放鬆下來。
她的樣子一定是狼狽不堪，江顏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定住了，「怎麼了？」
雲薇咬咬嘴唇，「沒事，剛才就是覺得身後好像有人。」
江顏的眉毛皺起來，轉頭向門口看去，過了一會兒，也沒見有什麼人進屋。
雲薇連忙說：「也可能是我看錯了。」
老闆看看表，「這時候不會再放客人進來了。是不是剛才有人出去了？」
雲薇環顧四周，店裡的客人該走的走，剩下的也都在座位上，難道真的是她看錯了？
如果是看錯也就罷了，她明明還聽到腳步聲。
江顏的眼睛瞇起來，似乎想到什麼，伸手掏出手機，找出一個電話號碼，按下按鍵。
電話通了，不太遙遠的地方傳來悅耳的鈴聲。江顏掛掉電話。
幾秒鐘過後，有人不情願地從門口走了進來。
那人穿著黑色的休閒上衣，掉了顏色的牛仔褲，拿著手機，臉皺在一起，看到江顏立即解釋，「我本來想上前說幾句話，真沒有別的意思，更沒想到會嚇到她。」
江顏的臉色仍舊不見舒緩。
那人只好走到雲薇面前，揚起他那濃黑的眉毛，展開他那圓圓的孩子臉，帶著微笑，「對不起啊，我實在是沒想嚇唬你。」
他這樣擠眉弄眼又一臉哀求的樣子，雲薇想不笑都不行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那人嘻嘻哈哈笑起來，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又刻意地板起臉，「我聽說你檢查身體到半截就不見人影，我今晚去你家找你，發現你不在家。」昨晚他接到好友的電話，說江顏還沒檢查完，半截就走出檢查室，他打電話給江顏，結果江顏的手機長時間占線。他那時候就感覺，江顏最近的表現有些不合常理。
就像聽江媽媽說，江顏要和康怡結婚這件事，他就覺得這不可能，江顏到底有什麼打算，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康怡雖然精明，卻不可能算計到江顏。
今天他早早下班，準備到江顏家裡去，誰知道打電話江顏關機，找遍江顏平時可能去的幾個地方都一無所獲，路過這裡的時候肚子正餓，於是就跑了過來，沒想到會在門口看到江顏的車。
進門的時候他問了服務員，江顏是不是在這裡，聽到說江顏是和另一個女孩一起來的，他就猜想會不會是——她。如果是她的話，那麼江顏的行為就全都能得到解釋了。只有她，能讓江顏變得反常起來。
巧合得很，他一進院子，就看到她沿著小路往池塘走過去，他也是為了確認到底是不是她，就跟了過去。
最後結果，自然不用多說。
他悄悄打量著雲薇，她看起來比幾年前氣色要好，眉眼間少了那些濃濃的哀傷，壓在她心底那沉重的憂愁，早在她不知不覺間被別人承擔了過去。
他其實不願意看到雲薇和江顏在一起。
他很想問雲薇：「這一次，你又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只是一瞬間的停頓，他沖雲薇伸出手去，「你好，我是S院的醫生，我叫康健。」
康健，好熟悉的名字。
雲薇忽然想到在某個雜誌上，曾看到有人在國內開講座，那個年輕的講師就叫康健，當時小秋和她開玩笑說，這個人生下來就是做醫生的料，你看看他這名字，康健，康健，不就是為了做醫生而設計的嘛。
「你是不是開設過講座，叫……」
康健笑起來，「催眠干預與心理治療。」
雜誌上說，國內研究這個的心理治療師有不少，但是康健是某個國際心理大師的親傳弟子，所以媒體對他的關注才這樣多。
老闆說：「雲薇也聽過這小子的講座？」
雲薇笑笑，「只是在雜誌上看過相關的文章。」
老闆說：「我哪天有時間真的要去聽聽看，這小子到底在講些什麼。」
飯桌上多了一雙筷子，氣氛也變得更加熱鬧起來。康健是一個極為健談的人，不停地追著雲薇問東問西。
趁著江顏不注意，康健竟然湊過來悄悄地問：「雲薇，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江顏？」
雲薇雖然笑笑不說話，康健卻似乎從她的臉上看出了什麼。
小秋從看過關於康健的那篇報道之後，對心理醫生就抱著異樣的好感，不過她肯定不知道，和心理醫生坐在一起，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雲薇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尤其是康健的聲音，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時間不早了，江顏提議要走，康健卻從兜裡拿出一副牌，死活要玩個遊戲。
「雲薇，我們玩塔羅牌怎麼樣？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
「塔羅牌？」她之前去書店買書，買過一套塔羅牌，她不過圖的是牌面畫得好看，從來沒有拿出來玩過。
老闆倒是興致勃勃，「雲薇，讓他算算也不錯，他的塔羅牌真的很靈驗，我和我老婆離婚之後我找過他，他說我們會在一年之內復婚，真讓他算準了，他算這個可是圈子裡很有名的。」
既然大家都覺得好玩，雲薇也就接過康健手裡的牌，洗好之後遞還過去。
「這樣吧雲薇，我就給你算算愛情。」
康健將牌依次擺好，再翻開，一邊翻一邊解釋牌意。
「你期待已久的戀人出現在你身邊。」康健笑著看雲薇，「這牌說得準不准？」
雲薇沒說話，微微一笑，她和江顏，應該算吧！
康健繼續說：「你不說話，我就當是准了。」
「你愛他的外表，名字，唯獨愛的不是他這個人。」康健的目光很有深意。
那怎麼會！愛一個人怎麼會獨獨愛他的外表呢，更別說名字了。
雲薇轉頭看江顏，江顏還像平常一樣微笑，只是握著手腕的手指微微鬆開又緊了緊。
「雲薇，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雲薇點點頭。
康健說：「你覺得你在感情上是不是一個專一的人？」
自從有了江顏之後，她心裡就再也容不下別人，所以這麼多年，就算再孤單，她也是一個人，「我，應該算是吧！」
康健笑，「和我猜測的一樣。」他翻開最後一張牌，「當你眼前的愛情真相大白，最後的結果可能會讓你難以接受，你可能會選擇放棄。」
回家的路上，車裡的氣氛很低沉。
雲薇看看江顏，又看看前面的路，一會兒目光又繞到江顏身上。
「江顏。」
「嗯！」
他看起來像是有些心事，剛才他還好好的，走的時候康健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話：「江顏，真的，考慮考慮我說過的。」
「康健以前拿塔羅牌給你算過嗎？」
江顏點點頭。
「怎麼說的？」
康健當時說他……
「我忘記了。」
雲薇笑笑，「你說康健算得到底准不准？」
「凡是跟康健算過的人，對都他深信不疑。」他知道，康健不過是在觀察一個人的心理狀態，透過一個人的眼睛和表情，能猜出許多內心真正的想法。所以今晚康健的這番話……
「他算得不准。」雲薇笑，「哪裡會有那樣的人，光喜歡人家的外貌和名字。江顏，你說呢？」
江顏微笑，「我覺得也不會。」
雲薇像是得到了準確的答案，「你看我說吧！連你都不相信。如果世上有這樣的人，那愛著他的人不是太可憐了嗎？對了，你怎麼知道我身後的人是康健？」
江顏笑笑，「只是根據情況，推斷……」能和他一樣隨意進入餐廳，又對雲薇感興趣的人，除了康健，他找不到第二個。
雲薇走上樓，將客廳和臥室的燈都打開，剛要反鎖家門，忽然想起老闆送給她的粉紅色的飯盒，她落在了江顏車上，她透過窗子往下望，江顏的車還沒有開走。她本想打電話告訴江顏等等她回去拿東西，拿到手機遲疑了一下，最後匆忙走下樓。
她家住得不算高，走到樓下只用一分鐘時間，走到樓宇門的時候，恰好有人開門進來，她們點頭打過招呼之後，進來的人將半掩的門支撐著等到她來接手。
雲薇撐著門，本要走出去。視線透過門縫，她邁出的腳又縮了回來。
深沉的夜，竟然開始瀝瀝地下起雨，江顏站在車燈前，在燈光的照射下，他整個人清晰地籠罩在雨幕中，他手上拎著老闆送給雲薇的粉紅色飯盒，這抹粉紅在他的堅毅下如此柔軟。
他抬起頭看著從雲薇房間裡透出的那抹燈光，嘴角一抿露出那種驕傲的微笑，淡淡地在他的唇線上慢慢化開，仿若是黑暗中悄悄開放的一朵絕艷的花朵，在靜謐中悄悄地放開花瓣，露出裡面最脆弱的蕊。
從沒有讓人見過的美麗和孤獨。
雨下得更大了，江顏的身影模糊不清起來。他站立的樣子，有那種莫名其妙的悲傷，她難過得心裡發酸。
江顏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將手裡的飯盒緊緊貼到懷裡，打開車門，坐了進去。車燈依然亮著，江顏將車窗打開，雲薇以為他要將車開走，誰知道，他手臂一動，車燈滅了。
他在黑暗中坐了許久，一直看著頭燈上那抹光亮。
她的手機鈴聲猛然響起，她匆忙接起電話，也不知道江顏是不是聽到了聲音。
「喂！」走廊裡有清澈的回音，她的鼻音有些重，忽然流下眼淚。
江顏似乎停頓了一會兒，「老闆送你的飯盒，你忘記拿了。」
「那我……」
「明天我給你送過來。」他的聲音和往常一樣平淡。
雲薇能聽到電話那邊雨落在地上的聲音。
他停頓，她亦停頓。
他終於說結束語，「早點休息。」
「好。」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沒有勇氣走過去。
雲薇掛掉電話，慢慢地走上樓去，打開房門。她想了想，關掉客廳和臥室的燈，她在黑暗中向下望去，江顏的車燈重新亮起來，車子啟動，慢慢地離開她的視線。
雲薇在黑暗中枯坐了一會兒。
她記得領著江顏見過自己父母之後，她和江顏吵了一次架，原因是她想正式去拜見江顏父母，江顏卻無論如何也不肯，總是說：「時機還不成熟。」
她不明白，總覺得他言辭閃爍，像有什麼在瞞著她。
「你沒想跟我結婚對不對？」她負氣地將準備送給他父母的東西扔在地上，「那好，從今以後，我們就各走各的……」不要在一起了，最後這幾個字光想想就心痛得要窒息，她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口。
她走進租住的房子，看著簡陋的天花板，躺在窄小的床上，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這是為了誰啊？為了向家裡人證明自己的獨立，和別人租住在這裡，滿心裡想的都是他，想著克服這些困難，將來和他會有個幸福的家，可是他呢？她現在才知道，他未必這樣想。原來她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和她一樣，想這一輩子都和她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過了好長時間，室友從外面回來。
「雲薇，我怎麼看到你男朋友站在外面等你啊？」
看到她紅紅的眼睛，室友又說：「你們該不會是吵架了吧？」
她走到窗口往下望去，江顏竟然還是傻傻地站在那裡，他還站在剛剛和她分開的地方，一動不動。
「有什麼事，好好說清楚啊！這樣子兩個人都難受。」室友勸說她。
她隔著窗子一直看著江顏，最後終於心軟，下了樓走到他身邊。
看到她，江顏彎起嘴唇笑了，「雲薇，我以前覺得我得到了許多，現在才知道，只要一瞬間我就會一無所有。沒有了你，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江顏笑著看她，「相信我，給我點時間，讓我將一切都安排好。」
她想他是怕父母不同意所以才這樣做，剛剛她誤解了他的意思。
他們再度和好如初，江顏卻總像是有事在瞞著她。
後來他們在一起看老片子。周潤發和林青霞一起演的《夢中人》。裡面有一句經典台詞，女主角對男主角說：「你死了我會跟你一起死，你不會害怕死後的寂寞。」她哭得稀里嘩啦。
他拿紙巾給她擦眼淚，她問他幼稚的問題：「你說，男主角真的希望女主角和他一起死嗎？」
他說：「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是希望吧！誰不願意到哪裡都和相愛的人雙宿雙棲呢。」
她倒沒想到他會這樣想。
「不過我也希望她能活得幸福。」他的眉頭皺起來。
雲薇很少見江顏有皺眉的時候，她想大概她最近給了他太多的壓力，他們本來還年輕，不應該過早考慮結婚。
誰知道他說了更嚴肅的話題。
「雲薇，如果我不在了……」
「你說什麼呢？」她嗔怒。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著，只是，如果你愛我的話，不要再找和我相像的人，不論是長相還是別的……」
她一下子不能理解他話裡的意思。
「因為我不想有人代替我在你心裡的位置，我不想到了最後，我在你心裡一點痕跡都沒有了。所以答應我，只答應我這一件事。如果你愛我，就答應我，這樣無論我在哪裡，都才能快樂。」
雲薇沉浸在回憶裡不能自拔。
「江顏，我到底怎麼才能讓你快樂呢？其實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只要你能快樂，我可以付出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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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1 20:45: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