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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憐夫人{好個下堂妻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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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3: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簡薰 -憐夫人【好個下堂妻之二】

穿越前:她是萬事都能不在意,但一定要吃好東西的小資女
穿越後:她是因殘害子嗣而被休離的惡毒妻子
穿越後目標:當個被少爺寵愛、好吃好睡的通房丫頭
也不曉得自己前世造了什麼孽,一場地震居然把她震回古代,
讓她從單身女子變成惡毒下堂妻,還差點因病而亡,
處境可說是要多慘有多慘,怎麼看怎麼可憐,
幸好她還有一個表姨可以依靠,讓她穿越後的慌張少了一些,
向管家求情後,她正式在蘇府待了下來,做個小小丫鬟,
她每天辛勤工作,就是為了能夠存些積蓄,好替未來做準備,
如此就算無法回到現代,也能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安身立命,
想不到蘇二少一出現,不但把她的如意算盤完全打亂,
看上去更有想把她納入他少爺的生涯規劃範疇內的打算啊,
明知她對吃沒有抵抗力,還整天以吃吃喝喝換取她的好感,
甚至當她因為他的關係差點被趕出蘇府時,他出手保下了她,
讓她一顆芳心不受控制的飛向他身上,再也收不回來,
可大概是有人不開心她受盡寵愛、風頭太健,
她被設計跟人歡好,而房裡等著她的男人竟是她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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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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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臘月剛至,東瑞國的京城便已經下起漫天大雪,地上積雪數寸,車馬難行,而在這樣嚴寒的天氣裡,卻有一馬隊緩緩朝城門的方向前進。

酒樓裡,因為大雪而被迫停留的幾個外地商人奇道,「這天氣,居然有人趕著出城?」

店小二看了一眼,笑說,「客官有所不知,那是蘇家的馬車。」

「蘇家?」一個胖大商人想了想,「是臨海府的?」

「是。」

「那就難怪了。」

說起蘇家,那還真沒幾人不知道 - 東瑞國最大的錢莊,便是經營百年的「蘇家錢莊」。

蘇家除了錢莊,也經營當鋪,珍玩,總之,都是流動錢脈,不管是高官富商,還是販夫走卒,幾乎都多少會打交道,因此說起來,人人都是「喔」的一聲,表示知道,但最近數年要說起蘇家,卻有另一件事情更讓人津津樂道。

話說蘇家的獨子蘇鴻當年在月老廟對莊知府的庶出千金一見鍾情,原以為憑蘇家富甲天下,又有行善之名,欲娶庶女,應該輕易得允婚事,沒想對方卻一口回絕,原來那庶出千金,見母親經歷多年妻妾爭鬥,總是害怕失寵,因此要求對方與她在佛前立誓,除非她無所出,否則不得納妾,蘇鴻欣然允許,一年後,歡喜迎親。

莊氏入門後,肚皮倒也爭氣,第一年就生了兒子,沒隔幾年又生了個女兒,兩年後再添一子,兩子命名,蘇金聲,蘇玉振,女兒小名雲霞。

府上有子有女,錢莊生意越做越大,蘇鴻又真的沒有娶妾,就連原本對「不納妾之約」頗有意見的公婆,都覺得這媳婦旺夫,開始真接納,臨海府多少夫人都羨慕莊氏,就連莊氏都覺得自己實在好福氣,雖然嫁的是姊妹們都看不起的商賈,但金聲與玉振都很聰明,雲霞乖巧,重點是丈夫專情又疼愛,實在比那些嫁入官家,與侍妾日斗夜斗的姊妹們幸福得多。

只是沒想到好日子只過了幾年,莊氏命中的劫數就出現了。

那年,蘇鴻帶著莊氏跟三個孩子上京,除了訪友之外,還準備在京城開錢莊的分鋪,隨行數輛大車,裝的都是臨海府的貴重茶葉,絲絹,玉器,七巧箱等各種珍奇藝品,預備結交之用,沒想到車伕竟跟外人勾結,埋伏山路中途打劫,混亂之中,五歲的蘇玉振失蹤,從此下落不明。

一行人留下一半在原地找,蘇鴻則帶著幾個下人,好不容易走到了縣府求助,可那縣官見他們一行人衣衫破爛,只是推托,沒辦法,又走了數日,終於到了最近的一間錢莊分鋪,梳洗乾淨後,也不求官了,直接請了當地有名的保鏢跟武師快馬回去搜山,可一來一回耽擱數日,自然是再也找不到了。

此後匆匆多年過去。

金聲娶妻,雲霞嫁人,不知不覺,府中又有了小娃娃,孫兒們圍在腿邊喊祖父祖母的樣子,真是說不出的可愛,即便如此,蘇鴻與莊氏卻還是對小兒子沒有死心,始終不放棄尋找 - 大概天可憐見,真的讓夫妻倆尋到失蹤已久的兒子,算算距離那山中劫難,正好十年。

能找回這小兒子,說來也是機緣。

金聲的正妻元氏因為成親五年,卻無一兒半女,便上山求佛,在路上偶遇一騎馬少年,五官肖足了婆婆莊氏,元氏原本只覺得有趣,後來那少年開口到路旁茶鋪問路,聲音居然跟自己丈夫有七成像,元氏正自驚駭,腦海突然閃過曾聽得丈夫說起二弟年幼失蹤的事情。

她心中忖思丈夫與公公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五官,但據說小叔卻貌似婆婆,這此刻正在繫馬的少年,看來是十四、五歲,如果小叔還在府裡,應該也就這般年紀。

見那少年已經繫好馬匹,便要踏上通往寺廟的石階,元氏連忙出聲喊,「公子,請留步。」

隨行的丫頭見一向端莊的少夫人當街喊一年輕男子,臉上莫不出現驚訝神情,只見元氏低聲吩咐女武師,「快馬回錢莊,請少爺過來。」

那女武師也不多問,翻身上馬,轉眼絕塵而去。

怕少年離開,元氏連忙向前一揖,「女子夫家姓蘇,敢問公子貴姓?」

少年笑了笑,「夫人何以要問我姓氏?」

元氏躊躇。

「既不願說明,請容告辭。」

元氏見少年要離去,只好說,「我小叔失蹤多年,見公子的相貌與翁姑相似,因此相詢,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多擔待。」

見那少年猶豫,神色不再像剛才說要告辭那樣乾脆,元氏心中有數,這少年肯定沒有家人。

半個時辰後,蘇金聲策馬而來 - 那女武師除了說夫人請他盡快前往,又多說了一句,那廟門石階下有個少年,長得與老夫人十分相像。

他一見少年,驚訝自然不在話下。

這人是玉振沒錯,絕對是。

除了跟娘極像的相貌,他的左額有道疤 - 玉振正在學走路時,一次跌倒撞傷,血流如注,好不容易才止住血,卻留下這個疤痕。

失散時,玉振才五歲,現在都這麼大了……

蘇金聲心情激動,但見少年的表情始終陌生,難掩失望,「玉振,你不記得大哥了?」

少年聞言,皺眉,從懷裡掏出一個東西,然後慢慢打開掌心。

那是一塊通體晶瑩的玉珮,上面刻著「金聲」二字 - 蘇金聲八歲上下,祖父偶然得到一塊冰晶玉,便命工匠刻了兩個孫子的名字,當時還不識字的蘇玉振看到了,硬是要哥哥那一塊,蘇金聲大了弟弟六歲,又怎麼可能跟他搶這種玩意,於是兄弟的玉珮便顛倒戴了。

及至後來,為了不讓爺爺奶奶,以及母親觸景傷情,那塊刻了「玉振」的玉珮就一直放在蘇金聲房中的抽斗中……就這樣,蘇玉振終於在十五歲那年認祖歸宗。

蘇鴻跟莊氏自是喜心翻倒,這孩子不但額有舊疤,懷有玉珮,手臂上的胎記也是一樣的,絕對是玉振沒錯。

他說,當時滾落山坡,昏昏沉沉之間,只感覺有人抱起他,醒來已經在一處醫館裡,傷處無數,大夫說是一位道士送他來的,已經預付了診金,約定好一個月後來接他。

蘇鴻與莊氏對孩子十分保護,從來沒想過哪日孩子會不見,因此未曾要他記得自己住哪,五歲的蘇玉振醒來之後,當然也就一問三不知了。

偏偏身上的玉珮寫的又是「金聲」,他們遊遍東瑞國,也沒聽聞哪個大戶人家在找一個「金聲」,老道士說,能做的都做了,也算仁至義盡,他接下來要去南璘國,問他要跟呢,還是給他安排個農家住下,蘇玉振想也不想就說,要跟。

於是兩人師徒相稱,一路遊歷。

前陣子,老道士在北虞國偶然發現一種古書上才有記載的奇花,但又不是太確定,要他送信到臨海府的佛寺相詢主持,才有了後來與元氏的巧遇。

蘇鴻與莊氏對這失而復得的孩子,自然是比起幼時更加寵愛,見他不愛讀書,只喜遊歷,便想,以蘇家之富,就算是個庸才,也一生衣食無憂,因此不欲勉強他,待偶然聽他說起經商之道,居然句句有理,蘇鴻是又驚又喜,問他何以得知,他只說十年遊歷,勝讀萬卷,蘇家錢莊與當鋪在他的建議下,做了些改變,生意果然蒸蒸日上。

要說有什麼美中不足的,就是蘇玉振或許因從小在外,個性不比兄長穩重不說,還有些貪玩,已經二十歲了,卻不娶妻,春日遊湖,夏日策馬,秋日便去棋莊下棋,至於花街,誰不知道蘇家二少給賞錢最大方,各家頭牌都是他相好的姑娘。

蘇金聲有妻有妾,兒女成群,幾次想給弟弟娶親,介紹名門淑女,都被婉拒,只說自己在外久了,喜歡外向的姑娘,大家閨秀又假又悶,他可伺候不來,如果要娶,他比較想娶明月樓的白玉姑娘,或者美人閣的仙音姑娘,白玉容貌嬌媚,仙音活潑可愛,有妻如此,才叫人生,不過爹娘大概不會答應。

蘇鴻跟莊氏自然是不許煙花女子進門,但如此一來,也不好逼他成親,於是就變成這樣,到二十歲還未婚配,至於傳宗接代,反正金聲已經有三子四女,已可對祖宗交代,至於玉振,什麼也不求了,他平安就好。

大戶人家,最麻煩的就是家業分配,幸好,蘇金聲對弟弟很是照顧,蘇玉振又對錢財不是很在意,也因此省掉不少大戶人家會有的爭執。

這幾年,蘇鴻已經將庫房鑰匙交由蘇金聲管理,而前往各分鋪對帳核實,則由蘇玉振負責 - 曾經有分鋪掌櫃欺他年幼,不但不願意交出帳本,還出言不遜,蘇玉振當場便趕他出去,接下來數日,親自坐鎮錢莊,半個月後,他大膽的升了一個三十餘歲的記事做掌櫃,那記事自然是又驚又喜,直說一定會好好工作,報答二少爺。

記事說到做到,一年後,那分鋪的存銀果然增加了不少,自此之後,沒人再敢小看這位二少爺。

時至今日,東瑞國的商賈或多或少都聽過蘇家的事。

蘇金聲沉著穩重,蘇玉振膽大心細。

眼見那幾輛紫檀馬車在雪中慢慢不見,那胖大商人半讚歎,半羨慕的說:「果然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啊。」

一早,蘇家那扇厚重的朱漆銅環大門便已經打開,一個小廝撐著傘,在大雪紛飛中朝官道的方向看著,一個多時辰後,終於看到蘇家的紫檀馬車。

那小廝立刻朝大廳跑去,「二少爺回來啦。」

於是,當蘇玉振下馬車時,看到的就是蘇鴻,莊氏,還有嫂子元氏,及大哥的幾個小妾在門口等他的盛況。

父母是愛他之情,幾位嫂子們大概是看公婆都出來了,自己當然不能端坐屋中,於是趕緊也跟出來。

可看這雪大的……

「爹,娘,都說了,以後不要出來等我。」

莊氏完全不管他這話,拉過手就看,見他氣色極佳,這才滿意 - 大概是掉過一次兒子的關係,所以他每年兩回出去查帳時,她總還是掛念,早看到一刻也是好的,蘇鴻也是一般心思,才會夫妻倆同在門口等。

「餓不餓?」

「太餓了,外面的東西可沒家裡好吃。」

蘇玉振其實沒那樣餓,但他知道這樣說母親會很開心 - 莊氏一直覺得當初是自己沒在馬車翻覆時抱緊他,才會讓他滾落山坡,在外吃苦十年,也因此只要他顯得有需求,她都會很高興。

莊氏聽他說餓,果然笑了,「是吧,自己家裡的東西才好,鄭嫂,讓廚娘趕緊開飯上來,唉,不行,我親自去看看,不要油又多加了,這小子不喜歡太油的菜。」

蘇玉振看母親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跟蘇鴻一面聊天,一面偕同幾位嫂子走入大廳。

午飯自是和樂融融。

蘇玉振天性外向,跟父兄全然不同,因此不過短短幾年,他便跟東瑞國能來往的官家商賈都有交情了,他以前多有遊歷,北虞國,西延國,南璘國都有朋友,常請他們捎些有趣的玩意兒作為結交之物,生性老實的蘇鴻原本不知道這要幹麼,但這幾年,錢莊的存銀真的多了不少。

「我捏準那些人的性子,投其所好的送禮物上門,東西價錢雖然不高,但重點是東瑞國買不到,他們必定心癢,待我送上名帖,自然歡迎上門,蘇家的紫檀馬車這樣好認,一出一入總有人瞧見,人家會想,原來連天下茶莊都跟我們有來往,喔,上官知府也跟我們有來往,這話一傳開,錢莊就成了安心保證,要存銀,自然就會想到我們了,那要借銀,自然也是我們。」

蘇鴻聽得瞠目結舌,他老實做了一輩子生意,從來沒想過這種方法,「這,這誰教你的?」

「有年春天,我跟師傅去南璘國時,看到各家千金搶著要買某間絲綢莊的布,覺得奇怪,所以問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當地官家夫人的新衣服就是在這間綢緞莊裁製,姑娘們覺得連官家夫人都在用的,必定是好的,可是她們不知道,官家夫人身上的布,其實是老闆所贈,可不是她指定要買的。」

蘇鴻想了想,懂了,是聯想。

父子又聊了一些當鋪的事情,一旁的莊氏不滿,「玉振才剛回來,先讓他休息休息,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

蘇鴻知道溫順的妻子一旦說起小兒子,那就完全沒得商量,笑說,「你娘生氣了,過幾天再說。」

「對了,娘,我這次出去,有件襖子給門勾破了,再給我做一件吧。」

莊氏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笑咪咪說,「張老闆昨天才請人來說,進了幾張狐狸皮,我讓他拿過來挑挑?」

「我一個大男人挑皮料像什麼話,娘幫我挑就好。」

吃完了午飯,又陪爹娘喝了茶,下人來報,說二少爺房間已經放好暖石,蘇玉振才在莊氏的催促下,回房小歇。

蘇玉振一覺醒來,覺得有點口渴,天寒,桌子上的茶早已經冰涼,轉身穿了襖子跟披風,便往耳房走去。

耳房旁的灶子上果然溫著茶,正要伸手拿壺,卻聽見福嬸的聲音,「哎,二少爺,您這是做什麼呢,這種事情讓下人來就好,怎麼自己倒茶喝。」

蘇玉振笑了笑,「沒關係。」

雖然是富貴人家出身,但懂事以來日子卻不是太富貴,他師傅又是個安貧樂道的,因此他也不覺得給自己倒茶有什麼,何況他住的這松竹院,別說主屋跟耳房外有迴廊相通,就連耳房連接的小灶也都有小頂帳,即便雪大,也落不著身上。

但福嬸可不這麼想。

福嬸是家生子,忠心耿耿不說,下面還有四、五個丫頭專門打理這院子,這麼多人卻讓二少爺自己來小灶倒熱茶,這傳出去,還能聽嗎?

「少爺,外面雪大……」

「福嬸,那丫頭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福嬸就著自家少爺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丫頭雙手捧著書,從另一邊的抄手遊廊朝垂花門的方向走去。

沒有髮型可言,當然也沒有髮飾,身上穿的是一件舊襖子,走路一蹦一跳……福嬸陪笑,「二少爺,這丫頭是最近三個月才來的,腦子有時候會犯傻,您多擔待。」

他是霜降過後才出的門,這麼說來,這丫頭是他出門未久便進來的。

「大管家這麼精,怎麼會收個傻丫頭?」

「這個……這個是有原因的。」

「喔?說來聽聽。」

福嬸知道二少爺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卻十分精明,不敢隱瞞,「這丫頭是陳嫂一個遠親,成親好幾年都生不出孩子,夫家已經對她很寬容,沒想到她竟然因為嫉妒三房小妾再度有孕,推了對方,幸好她丈夫剛好經過,趕緊差人請了大夫,否則不堪設想,不過這樣一來,當然是容不得她留下了。」

蘇玉振點了點頭,原來是下堂妻啊,還是因爭寵而被休離的下堂妻。

妻妾成群固然挺不錯,就這點麻煩。

就如嫂子元氏人挺好,但至今膝下無子,總是難掩煩憂,大哥對她也不是很上心,幸好爹娘力挺這媳婦,那些小妾才不敢放肆。

一心想當主母的小妾他也不是沒見過,深宅大院,小妾對丈夫來說是解語花,對元配來說那可能是黃鼠狼。

「做出這種事情,夫家自然容她不得,當天便寫了休書,連東西都不讓收拾就趕她出門,她無處可去,只能回娘家,不過她兄嫂也狠,說她心腸歹毒,有辱門風,也不管外面下著大雨,硬是不願讓她進門,把她擋在門外。」

蘇玉振想,這女人要是真如此歹毒,應該容不得「三房」小妾,何況是「再度」有孕,還那麼剛好就讓丈夫撞見,事情只怕另有蹊蹺。

「她娘跟陳嫂是表姊妹,以前也常有往來,這丫頭便來投靠陳嫂,還沒請示大管家呢,就病了一場,大管家知道她推了小妾,覺得心腸不好,不能留,原本是打算等她病好就把她送走,可誰知道她雖然醒了,卻傻掉了,也不認得人,連衣服要扣左襟還是右襟都搞不清楚,還一直問這是哪,自己是誰,中間又昏了一次,醒來後有好半天都不說話,大夫說大概是被休刺激過度,加上病了,才會這樣,因此大家對她有時說話、舉止少了規矩,也就較寬容些了。」

「所以她對以前的事情全部不記得了?」

「是啊,第一天下床,連鞋子怎麼穿都不知道,陳嫂也是看著她長大的,見好好一個孩子變成這樣,就跟大管家求情,就算她以前不好,現在也不記得了,現在夫家不要,娘家不容,沒地方去太可憐,她現在都傻了,不會有那些心思,不如讓她跟自己一起洗衣服。」

「以前是元配的話,洗衣服這種事情幹不來吧?」

福嬸笑說,「那可不,只是說來也巧了,她留下來後沒多久,剛好阿忠的娘生病,他回鄉下探病,書庫沒人打理,這也不要緊,沒想到幾位孫少爺跑去玩,架子弄倒好幾個,書散了一地,這下可不能不管了,也不知道她從哪聽來這件事情,自告奮勇去找大管家,說她有辦法,大管家原本以為她病糊塗了,連衣服都洗不好,哪可能識字呢,沒想到她當場背起經書,倒是嚇了大管家一跳,過幾天,她還真把書庫收拾妥當,書一本一本都放得好好的,阿忠以前是照筆劃排,這丫頭倒不一樣,不知道是按照什麼排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蘇玉振一笑,「該不會是亂排一通吧?」

「那倒不會,大管家親自試過,跟她說了書名,她馬上知道是放在哪個架子,立刻抽出來,看著一時半刻也找不到人打理書庫,便讓她住在書庫的耳房,就負責打掃跟整理,又讓她初一十五去市集轉轉,有什麼有趣的本子便買回來。」

蘇家四代經商,生意做大了,自然想要有些文人氣,書庫藏書萬卷,整理起來並不容易,何況福嬸說了,那丫頭是從頭到尾全部重新改過,可見的確有點本事。

「這樣看來還挺能幹的。」

「是還不壞,就是性子有點奇怪。」福嬸笑說,「明明也嫁過人,但卻不會針線,有過翁姑,卻不會奉茶,識得的字是不少,但寫出來的字卻奇醜無比,不過人倒是好相處,也聽話,之前老夫人吩咐了,等二少爺回府,要她記得每天去少爺書房的案頭看看,如果您沒翻的書,就拿回大書庫,若是有興趣的,讓她再找找有沒有差不多的給放上去,給二少爺打發時間,剛剛大概是換書來的。」

「你剛剛說,她都住在書庫耳房?」

「是。」

當天色暗下,蘇玉振換上黑色披風,撐著傘,朝書庫走去。

那丫頭實在太像一個人了,雖然只是遠遠的一眼,但他還是瞬間想起了記憶裡的那個身影。

他沒辦法裝作不知道,覺得自己一定要去看一看。

書院耳房中的燈亮著。

他走過去,敲了敲門。

「晴兒,你來得真快,我也才剛回來呢。」

門呀的一聲從裡面開了,女子一手開門,一手拿著塊餅咬著,也沒仔細看來人,又回桌子上翻找,「最近事情多,我只折了一些,你回頭跟吳姨娘說……」

「我不是晴兒。」

那女子轉過頭,一見是個陌生人,張大嘴巴,吃了一半的餅從嘴裡掉下來,「你……你……你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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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4: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夏憐兒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已經三個月了。

是的,整整三個月。

三個月前,她還是一個「萬事皆要做,薪水卻沒多」的小資女,整日在職場載浮載沉,唯一的慰藉就是和高中死黨每兩年出國一次的放鬆時間。

由於阮囊非常之羞澀,那些歐洲、美國、日本等等完全無法列入考慮,所以她們今年選了不太貴的江蘇,當然,一定要是自由行,行程自己規劃,飯店自己找,絕不成為被強迫購物的肥羊。

那天,她們在飯店裡正無聊,於是安璽玉拉上窗簾,關掉電燈,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打算來玩碟仙。

她和樊彥香,韓蕎惜,安璽玉四人原本都是高中地下社團碟仙社的主力社員,這興趣一直維持到現在都沒變,出國當然也要玩一下。

這次她們請出的碟仙是名女性,在她們問了關於自身的姻緣問題後,碟仙居然指向了「穿越」二字。

她們四人面面相覷,都不理解碟仙是什麼意思,沒想到這時候樊彥香竟然問了最忌諱的問題 - 碟仙怎麼死的!結果碟子飛快移動,又停在穿越兩字,她們在覺得困惑之餘,也認為問不出什麼,便決定讓碟仙歸位。

想不到這時地面突然開始劇烈震動,當她們驚覺是地震時都驚慌不已,因為房間可是在三十六樓啊!

當下她們也管不了碟仙歸不歸位這種小事,逃命最重要!

然而飯店此時搖晃得更加劇烈,她們還不及想要怎麼逃出去,飯店就垮了,她的意識也在尖叫和害怕中遠去……半夢半醒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喊她,「憐兒,你這傻孩子,快點醒過來,表姨在叫你,聽見沒?」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她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說也奇怪,她幾乎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 自從父母在她國中時意外身故後,她就變得很容易接受事實了。

譬如說,她從掌上明珠成了孤兒,譬如說,舅舅明明有能力,卻不願意照顧姊姊留下的孤女,或者像姑姑那樣,扶養她到國中畢業,卻明示暗示她不需要升學,應該去賺錢好幫忙一起養表弟表妹,順便報答姑姑的養育之恩。

又譬如說,明明是四個好朋友在飯店,劇痛後醒來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個朝代,還成了惡毒下堂妻,好嘔。

最嘔的是,如果早知道有這一天,她應該學一點古代生存法則才對,像仁醫那樣,在古代做抗生素,或者像凱羅爾,懂得引水跟建築,那她就發達啦,說不定還會被請進皇宮供著呢,偏偏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現代人,依賴手機,依賴電腦,習慣使用瓦斯爐與微波爐,早上要吃麵包跟咖啡……別說養活自己的技能,她連習慣都還做不到。

古代人的襪子為什麼一點都不暖?雪下得這樣大,但因為是下人,所以只有一件襖子,她好想跟大管家說,好歹給件羽絨衣啊,二手的也行,襖子實在太不保暖了,導致她每次在外面都要蹦蹦跳跳,自體生熱取暖。

要說什麼好處的話,大概就是有表姨了,其他的丫頭都喊她陳嫂。

一個四十幾歲的婦人,也真的對她很好了,她病的時候照顧她,給她餵藥,餵飯,等她醒了,又到處求情,只希望讓她有個地方安身立命,父母亡故後,親戚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很久沒有被人這樣真誠關心的夏憐兒幾乎就要把她當親阿姨了。

醒後幾天,她終於知道自己接替的這個命運原主人,也叫做夏憐兒,一模一樣的三個字,一模一樣的容貌 - 所以也沒什麼好問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雖然是驚天巨變,但她也不是吃素長大的,親戚的冷言冷語,長大後職場的爾虞我詐,都讓她訓練出一定的觀察能力,她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弄清楚,自己所待的「蘇府」相當好野,薪資優渥,只要她不犯錯,衣食無憂不成問題,若能力好一點,就能多攢一點錢,於是,她當然要在必要的時候展現自己的能力了 - 按照筆劃排書不科學啊,杜威分類法才是王道。

也因為她這項才藝,才得以遠離洗衣房跟廚房,不管是手洗衣服還是升火煮飯她都真的沒辦法,幸好大學時期在圖書館擔任過工讀生,管書這事情難不倒她,加上初一十五可以出去溜溜,幫書庫添書,順便幫丫頭買些胭脂水粉賺些過手錢,加上一個月頗多的月銀,如果不挑剔她的毛筆字,應該算是很完美的工作了。

開始當下人後,月銀加上外快,到現在也存了一筆小錢,前幾天趁出門時跟錢莊的人換了兩顆金珠子,縫在鞋子裡側 - 不管在哪裡,錢都是最重要的,這時代又沒有勞基法,萬一哪天莫名其妙被趕出去,至少不會流落街頭。

至於做生意那些她倒是不想,平心而論,她的個性不愛與人爭,這種管理書庫的工作最適合她了,如果將來能找到一個不嫌棄她這個曾為毒婦的女人,要結婚也不是不可能……但夏憐兒怎麼樣也沒想到,就在她已經認了命運的時候,會出現這事--她前陣子去廚房,見當天菜色多有骨頭,又想起「表姨」說起,桌巾一旦沾了油,那油滲入繡線總是難洗,若洗不乾淨,又會被管家罵,於是順手用廚房的粗紙折了幾個垃圾桶,再將裝骨頭的小碟子放入,高度加上去,不管是骨頭或者不愛吃的菜,都不會滑出碟子,而那精繡桌巾自然不會那樣難洗了。

沒想到愛嗑瓜子的吳姨娘看了之後驚為天人,當天便命晴兒送了一疊上好的紅描紙,讓她多折幾個。

好唄,主子發話了,她當然只有折的分。

意外的是,進來取貨的不是晴兒,而是個男人。

男人沒什麼好怕,反正她是下堂妻,不用顧慮名聲,可怕的是,這人居然跟她英文補習班的壞心同學撞臉!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同學叫程什麼她已經忘記了,但她真的記得他的臉就是長這樣沒錯啊啊啊啊啊。

就算留了長髮,穿了狐裘披風,可五官沒變啊,唉,勾起她不堪回首的記憶。一陣虛弱。

憐兒搖搖晃晃走到桌子旁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嗚,好冰。

深呼吸後,她終於問了早就該問的問題,「你是誰?」

「你家二少爺。」

嗷,蘇什麼來著?!蘇……蘇玉振。

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

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

以前學的是玉振金聲,穿到蘇府,卻是按照句裡順序給命名一一好多事情這樣,相似,但又不一樣,通通要從頭習想起名字了,現在是該做什麼?憐兒模仿電視中婢女看到主子的樣子,福了一福,「參見二少爺。」

男人揚起眉,「參見?」

有什麼不對嗎?憐兒想了想,「二少爺吉祥?」

「吉祥?」看來還是不對啊,不是參見也不是吉祥,那應該是啥?

「嗯。」呼……看起來是滿意了。

有錢人真麻煩,看來一定是嫌「參見」跟「吉祥」不夠氣派,可惜古代人不懂數學概念。

「不知道二少爺這麼晚過來,有什麼事?」

「福嬸說,書庫是你在打理?」

「是。」

「幫我找西延國的水土志來。」

「請問少爺,是整個西延國的水土志都要,還是先拿部分就好?」

「全部都搬過來吧,明天中午以前我要看到。」全部,夏憐兒一陣頭暈,從書庫到松竹院一趟來回至少要半小時,雪這樣大,也沒法用小車,只能靠人力一捆一捆搬,中午以前……看來她吃完早飯就要開始當搬運工才行。

男人吩咐完畢,心情很好的說,「就這樣,記得了?」

「是。」待蘇玉振離去,她一邊做伸展運動一邊想,有這張臉的人還真是她的剋星,以前對她很壞,現在也是,可惡。

又喝了一口冰得不行的水,憐兒打算上床睡了,明天有體力活要干,她絕對得好好睡一覺才行。

真冷。

她在床上動來動去,萬分想歎氣,謝安真,你還回得去啊,我才是真的回不去了,就黧藍總監跟我一起穿越,也都回不去了嗚嗚嗚。

夏憐兒花了一個早上,終於把西延國的水土志全部搬到蘇玉振的書房,沒想到他卻不是很滿意,「怎麼這樣少?」

「我接管的時候水土志就這些。」

「也就是說,這三個月來,你每回上街,都沒添購?」

冤枉啊,又不是我懶惰,是水土志沒人看啊,「大管家吩咐了,買有趣的書跟畫冊就好。」

「這樣啊。

不然是哪樣,萬一買回來的書,夫人跟姨娘們都不感興趣,那不顯得很多餘嗎?老爺跟少爺看的東西,自然有大管家會作主,她負責添購的本來就是給女眷打發時間的,水土志這種東西,想也知道是買來充實書庫而已,連老爺自己都不見得喜歡看。

蘇玉振笑了笑,對外喊了一聲,「孝林。」

隨著話語落下,一個圓臉少年從側門進了書房,「師兄。」

「準備馬車,我要出去。」

「好。」

憐兒看了那喜孜孜出門吩咐的少年,又看了看屋簷上那垂下來的冰柱,瞬間覺得冷了。

這雪大得……就算有兩個火盆也嫌不夠啊,居然還出門。

有錢人的思維果然不是她可以理解的,在二十一世紀的台北無法瞭解,在需要生火才能煮飯的東瑞國也無法瞭解。

「少爺如果沒有別的事情,請容奴婢先行告退。」她好餓,她要回去吃飯。

一早她已經先跟表姨說了,今天要做苦力,飯菜幫她多留一點,表姨疼她,肯定還溫在爐子上,嗷,還有那熱騰騰的「誰說你沒事了,你跟我一道出門。」

「唉,我?」

「我要出去訂書,你就跟我一道,讓書鋪老闆認認人,下次我就不用親自跑了。」不……別……她真的很餓啦……但就像在公司的午飯時間,她無法拒絕會計一樣,在蘇府,她又哪有那個肥膽拒絕二少爺呢?畢竟只要他一句話,她就得捲鋪蓋走人,她身上也才兩個小金珠,還無法買房買田,所以不到半小時,她就坐上了蘇府的紫檀馬車,朝臨海府的市集前去。

要是讓晴兒或者香兒知道了,會很羨慕吧,二少爺耶,蘇府的超級偶像,跟偶像同車,萬一馬車一顛,還能藉機來個親密接觸,多幸福啊,運氣好些說不定少爺就收房,只要能生出一兒半女,這輩子便不用愁了。

但一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下堂妻,別說同車,就算同床也沒戲唱,再來,她怎麼看蘇玉振就怎麼想起壞心同學,然後怎麼想起壞心同學就怎麼不爽,最重要的是,她現在肚子空虛,只想吃飯。

忍不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唉。」

「怎麼,跟我一起出來,很難過嗎?」

哎?咦?憐兒睜大眼睛,她歎出來了?她以為自己只是在心裡唉來唉去,沒想到居然發出聲音,這下可好,是要怎麼解釋?

她知道下人這種身份真的是很卑微,很不受保障的,看主人不爽是一回事,讓主人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了啊。

就在她努力想要解釋的時候,肚子突然傳出一個聲音,呱……

蘇玉振莞爾,「原來是餓了。」

傲嗷嗷,憐兒要哭了,她的肚子真是善解人意啊,「少爺見笑,因為奴婢今天起得早,現在已經餓得不行。」所以求求你,放我下車吧,現在離蘇府大門不遠,俺還可以自己走回去,我的飯菜,我的湯……「孝林,不去書鋪了。」喔耶。

「先去春月酒樓。」

喔……啥?

馬車幾乎在瞬間就換了方向。

酒樓?他要帶她去吃飯嗎,她不想啊。

她不怕二少爺,對二少爺也沒有遐想,但是對著跟壞心同學一樣的臉,她吃不下。

好飽。

原來,她真的是口是心非第一名,但是,真的不能怪她,她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台北時,最大的興趣就是吃吃喝喝。

穿百元的衣服,提百元的包,染髮護髮也都自己來,但只要有好餐廳,她就無法抵擋,而到這裡的這段時間,既是棄婦又是僕人,能吃到什麼好東西,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們一到雅間,二少爺就走啦。

整個雅間就只有她一個人,跟不斷上來噓寒問暖的店小二,慇勤至極,大魚大肉一盤一盤的上。

春月酒樓真不愧是臨江府最有名的吃食之地,坐北朝南,因此雖然開著窗子,卻一點風都沒有,加上牆邊有數顆暖石,居然完全不覺得冷。

吃飽喝足,夏憐兒趴在窗邊欣賞江畔雪景,這才是人生啊,下雪這一個多月以來,她第一次覺得雪色動人。

看著雪,她忍不住想東想西的,想到以前的事,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幾句,又覺得心情好,忍不住哼起泰勒絲的新歌……唱得正爽,門被推開了。

是蘇玉振跟那個叫做孝林的小子。

憐兒雖然瞬間閉了嘴,但想必他們還是聽到了,因為蘇玉振的表情顯得有點奇怪,而孝林更直接,「憐兒,原來你會唱外族歌啊?」

「哦,不是外族歌,是我隨便亂哼的。」憐兒從窗邊的小榻跳下來,看著桌上一片狼藉,有點不好意思,「我讓店小二來收收。」

「不用,我跟師兄吃過了。」

「你們不是去辦事嗎?」

「沒有,我們就在隔壁雅間呢。」

憐兒這下真不懂了,為啥?

蘇玉振是浪蕩公子,都和花街姑娘遊湖上街了,又哪會介意跟個離婚婦女同室用餐,雅間又不小,居然分開坐?不算了,以前主管講的話,十句有九句她也不懂,諸如「加快腳步,保持以往的固有節奏」,「保持競爭的平常心」,進入公司兩年,她始終無法理解如何要加快又固有,競爭又平常。

但也多謝那兩年的小資經驗,她得以在大宅深院過得安好,因為基本道理是相通的,她不用懂,只要聽話就好。蘇玉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吃飽了就走吧。」憐兒背脊一涼,二少爺啊二少爺,你看我的樣子能不能正常點……馬車上,憐兒手捧茶杯,覺得更難熬了。

蘇府有錢,馬車內自然是錦簾繡帳,不但舒服,那厚重的帳子更是把雪天的寒氣隔在外面。

暖石上溫著的茶隱隱散出香氣,但憐兒只覺得如坐針氈,二少爺的眼光好像屠夫在看豬肉,看得她心驚膽跳。

正覺得尷尬,蘇玉振主動開口,「孝林小我四歲,我跟師傅在西延國的沙漠邊撿到他,多年來,以師兄弟相稱,我十五歲認祖歸宗,便讓孝林跟我一起留在蘇府,是我心腹之人。」跟她說這幹麼?

「你似乎很不喜歡見到我?」

「少爺……怎麼會……」如此聰明呢,「……這樣想?」

「因為你一直在歎氣,原本你說是餓,我也就信了,但你現在飽了,還在歎氣,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曾經得罪過你。」不是你得罪我,是跟你長得一樣的傢伙得罪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她總覺得蘇玉振對自己有興趣,但她又不是吃飽太閒,招惹蘇玉振之後……她就又會被趕出去啦。

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下堂妻攀上二少爺還能有什麼後果,當然是老夫人伸手一指,來啊,給我趕走這狐狸精,永遠不許她踏入蘇家的門。

為了自己以後的安定生活著想,憐兒決定盡量委婉的把事情說明白。

「不瞞少爺說,您跟我認識的一個壞蛋長得很像。」

「哦,你十五歲出嫁,怎麼識得外人?」

「是私塾的同學。」

她這句話倒不是說謊。

想當年她還是二八少女的年紀,好不容易排除萬難上了高中,為了考大學而打拼,但是就在這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英文真的太不好了,在同學的建議之下,她去了一間非常有名的英文補習班。

同班有個男生姓程,對她很好,認識以來,兩人一直有著那種純愛電影中才有的唯美曖昧。

那男生從來不會約她,但每天都會等她到了補習班才吃飯。

後來二月的時候,憐兒在同學的建議之下,堂堂正正跟他告白了,男生回簡訊跟她說,二月十四號晚上七點,在離她家最近的那個捷運站見,於是她就呆呆的在那邊等了一個晚上……從害羞期待,到疑惑,後來終於明白,直到好朋友打電話來關心進展,才哭出聲音。

啊啊,往事真是太不堪回首了。

蘇玉振跟那姓程的傢伙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她的人生中要遇上這張臉兩次?

真要穿越,可不可以讓她當個公主或者小姐,她在現代可是黃花閨女呢,沒想到一個穿越居然變成歹毒婦人,真是太冤枉了,她連小三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還有,她的老公到底是誰啦,居然這樣對她。

原本以為當下堂妻已經夠衰,沒想到更衰的還在後面,見到了不想見到的臉,偏偏人家的地位還比自己高……蘇玉振幫她的茶杯裡添了些熱茶,「那個朋友,對你很不好嗎?」

「不是很,是非常。」

「喔,是如何個不好法?」

都說對她很不好了,他眼睛還笑成一條線,笑屁?

看來這二少爺也是個有毛病的,喜歡人家S他,所以蘇府那些俏麗小女傭他不愛,偏偏喜歡她這個毒婦。

憐兒想了想,為了一勞永逸,她決定豁出去了,「我這個同學,跟我私定終身,約好一起走,但那傢伙很俗辣的中途落跑,害姑娘我一個人在大冷天裡等了他四小時,回家還重感冒,而且後來一句道歉也沒有,就這樣避不見面,你說,我能有什麼感覺?」說得順口,她也沒在管用語了,而蘇玉振好似也沒注意。

他說,「肯定是不好的。」

「是吧。」

「我跟他長得很像?」

憐兒猛點頭,「很像。」

「既然約了私奔,當初應該是互有情意的,現在還喜歡他嗎?」憐兒忍住挖鼻子的衝動,「怎麼可能。」她的初戀男友,可比那俗辣好上一百倍,當然,這指的是他喜歡上別人之前,即便沒能長久,但怎麼說他也是好好的跟自己說清楚,心痛歸心痛,可至少明白為什麼。

那個姓程的傢伙,真的是她生命中的一個謎,一根刺,一個想起來就會神經打結的東西。

不喜歡她,對她那樣照顧是幹麼?

喜歡她,讓她在情人節空等又是什麼意思?

原本還有點擔心,鼓起勇氣打了電話,沒想到程媽媽說,他前兩天跟一個世伯的女兒去長灘島度假啦,二十號才回來。

哇咧,還沒成年就約人家女兒去度假?這樣對嗎?

結果憐兒因為不想見到他,在開學時換了補習班,從此再也沒有見面,而且因為太莫名其妙了,後來的日子也很努力不去想起,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蘇玉振現在就這樣在她面前晃來晃去,還指揮她做這個指揮她做那個,氣死人。

「所以,沒有見面後,你真的忘了他?」

「嗯,又不是什麼好事,幹麼想?」

「也是。」蘇玉振笑了笑,「對了,你後來有考上台大嗎?」台,大。

她幻聽了?

「你不是很嚮往台大的校風,說總有一天會成為其中的一分子?」

噗一一憐兒一口茶噴了出來,手指著他,「你……你……」雖然朋友常說她總是把心事寫在臉上,但那應該只是形容吧,她額頭上不可能真的看得出「台北」這兩個字,這年代的人,也不會知道那所學校。

是這二少爺有讀心術,還是說他可以透視別人的靈魂,知道別人的秘密,像「這個女人,從不一樣的時空過來」諸如此類的,東瑞國的皇帝不知道會不會把她抓起來,說她是禍國妖女,於是……喔不。

男人輕鬆撥掉她發抖的食指,「我是程天齊。」

「啊?」

「我是程天齊。」似乎知道她無法相信,他再度重複了一次,「我比你早來很多年。」

「……」歐買尬,她居然在這世界找到同鄉?

到底穿越是夢,還是穿越後的重逢是夢?她的人生還真是驚嚇一波波……

男人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心情很好的說:「好久不見了,夏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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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4: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夏憐兒又是在表姨的呼喚中醒來。

一睜眼,便見到陳嫂擔心的臉,「唉,你這孩子真是……好些沒?」

憐兒撐著身子坐起,扶著隱隱作痛的頭,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表姨,我怎麼會在這?」

陳嫂一臉無奈,「少爺帶你出去是要辦事,你怎麼喝了酒呢,事情都沒辦,就在馬車上睡著。」

「我……我在馬車上睡著?」

「可不是,孝林說,出府匆忙,忘了讓你先吃飯,因為已進市集,便去春月酒樓轉了一下,剛好見到知府家的五少爺,兩人相識多年,五少爺自是留他在雅間用膳,等吃完再去看你,你卻把一道酒蒸翡翠魚吃得精光,還沒到書鋪呢,就倒車上睡著了,叫也叫不醒,只好回府。」

憐兒尷尬,原來是這樣。

那麼說來,二少爺說自己是程天齊也是夢了。

想也知道,穿越已經很神奇了,還給她遇上台北的同鄉?哪有可能。

大概是因為長得太像,她心中介意,加上酒精催化,於是才作了那個詭異的重逢夢。

「表姨,那魚沒什麼酒味啊。」

陳嫂又好氣又好笑,「就是因為吃不出味道才厲害,大男人吃多了也要醉的,店小二沒跟你說嗎?」憐兒想了想,那小二的確在上翡翠魚時特別跟她說了,這魚是烈酒煨成,沒酒味,但後勁強,若平時沒飲酒,吃幾口嘗嘗滋味也就好了,別多吃。

但那魚的氣味極香,魚肉軟嫩,加上第一口又真的吃不出酒味,於是她當店小二在唬人,很快的吃空了,沒想到這麼厲害……憐兒看窗外都黑了,「表姨,我睡多久了?」

「幾個時辰有吧,快子時了。」

瞎毀?她居然因為一盤魚從下午睡到深夜?最可怕的是她到現在頭都還有點痛一一所以說嘛,跟程天齊長一樣的蘇玉振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沒事點酒蒸翡翠魚一定是想陷害她……陳嫂見她眼神還有點迷糊,也沒再責備,替她攏了攏被子,「再睡一下吧。」憐兒往牆壁靠了靠,讓出一半位置,「表姨,現在回去洗衣房太晚了,外面又這麼冷,跟我擠著睡吧。」

「你這土匪睡相,馬上就把我踢下來了,你表姨我這身老骨頭可禁不起。」陳嫂摸摸她的頭,「睡吧。」

夏憐兒於是閉上眼睛,不多時又再度睡去。

接下來的日子,就如夏憐兒所希望的一樣,蘇玉振沒有再出現在她面前。

她之前已經知道,二少爺一年出門對帳兩次,一次約莫要兩個多月,中秋跟新年一定是在家過的,但這次比較特別,明明快過年,卻又走了。

據說,他師父有事情要他去西延國,大概要春天才能回來,蘇鴻跟莊氏雖然捨不得,可也說不出阻止的話一一那道士不但救了蘇玉振,還把他帶在身邊十年,教他讀書習字,帶他遊歷江湖,這份恩情,為奴為僕都報答不完,何況只是去幫手做事。

於是蘇府在找回二少爺後,第一次過了缺少成員的新年。

幸好蘇金聲妻妾眾多,孩子也一大串,年夜飯時,小娃娃們吵吵鬧鬧,倒也不覺得冷清。

至於之前提到的水土志,他好像吩咐孝林去做了,而她嘛,還是跟以前一樣,把書庫整理乾淨,晴好的日子打開所有門窗,讓書籍吹吹乾風,要說真有什麼特別的,就是吳姨娘迷上了她的折紙技術。

其實憐兒會的也就只有垃圾桶,紙鶴,青蛙這幾項,但對於膝下無子又不識字的吳姨娘來說,這樣的小手工藝,好像剛剛好。

有別於蘇金聲其他幾房侍妾總是擦脂抹粉,這位才二十出頭的女子卻顯得十分素淨,就連脾氣也好,院子裡幾個丫頭都不怕她,當然,憐兒也是。

「憐兒,我老是差人讓你來陪我,不會耽誤你做事吧?」

「吳姨娘放心,不會的,大管家交代的事情,上午就能做完,我下午本來就是閒著的。」

「那就好。」吳姨娘一笑,「你再折一次給我看。」

「好。」吳姨娘大概三五天就讓晴兒來找她,第一、二次還挺緊張,後來發現對方好相處之後,憐兒自然不再老是拱著肩膀。

因為兩人年紀差不多,一回兩回,話慢慢多了,吳姨娘似乎是悶得厲害,什麼都跟她說,隔三差五找人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倒是憐兒無法誠實以對。

「我真是不太記得了,要說真有什麼印象,就是生病的時候很難受,然後表姨對我很好,其他的,就像姨娘知道的一樣,我連衣服都不會穿,也忘了怎麼升火,我現在的字很醜,但表姨說,我以前上過私塾,字很漂亮。」吳姨娘低聲說,「其實不記得也好。」

「我也是這樣想的。」

吳姨娘是「吳家綢緞」吳老闆的女兒,不但長得漂亮,還能言善道,笑起來十分討人喜愛,也因為這樣,才在店裡給吳老闆做幫手,如果有夫人或姑娘上門,比起一個大男人,自然還是女兒家出面妥當。

結果有一天,蘇家孝順的大少爺陪著娘親莊氏到鋪子買布,當時才十七歲的吳姑娘多伶俐啊,哄得莊氏極是高興,又見這小姑娘臉圓腰潤,肯定好生養,回頭便讓管家去跟吳老闆提了。

吳老闆能有什麼想法,來提親的可是蘇家,有東瑞國最大的錢莊,最大的當鋪,府中奴僕上百人,家底子恐怕都還深過京城的王爺公侯,自己不過就是個小布莊老闆,能跟這樣的大富之家結親,還真求之不得,當下想也不想,馬上就答應於是尋得黃道吉日,蘇家便派車來接人,沒人管吳家姑娘願不願意,也沒人管吳家姑娘有沒有心上人。

莊氏為人敦厚,半月後,便命兒子陪這新姨娘回家探視,那吳老闆事先知道,當天自然是不做生意的,便在家中等候。

吳姨娘知道自己這次回來,已經是婆婆好心,斷不可能年年如此,因此離去前,便想去弟弟房中交代幾句,可沒想到不見弟弟,反而是那跟她早互有情愫的鄰家長子在弟弟房裡。

兩人相見,自是難受。

堂堂七尺男兒,眼淚居然就這樣流下來。

吳姨娘看得不忍,掏出手帕給他擦淚,也是運氣不好,這時,吳老闆剛好領著蘇金聲推門而入,「他們姊弟倆從小感情就好,話自然是比較多的--」四人一見面,表情自是各有複雜。

吳姨娘立刻退後了一步,蘇金聲不動聲色,轉身便走,吳老闆回過神來後,開口便罵,而那鄰家大哥很快跟了出去,隱隱聽見他在說,蘇少爺,您別誤會,我跟吳姑娘從小一起長大,情若兄妹……吳姨娘在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很平靜,但憐兒卻聽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被丈夫看到這種情景,後來的命運,可想而知。

難怪,就覺得蘇金聲對吳姨娘特別冷淡,從來不到她的院子,也從來不要她相陪一一蘇府一定是全家一起吃晚飯的,但吳姨娘總是跟幾位小小姐一桌,說多跟孩子親近,想沾沾喜氣。

其實哪有什麼喜氣可沾,蘇金聲根本不碰她啊。

吳姨娘歎了口氣,「弟弟是好心,想讓我們見上一見,我斷不會怪他,說來說去,都是我自己不好,當時看到湯大哥,便應該轉身即出才對,竟留在那裡與他四目相對,孤男寡女的,也難怪夫君會生氣。」相對於吳姨娘的認命,憐兒顯得很是激動,「那不是你的錯啊,突然嫁人誰受得了啊,他們怎麼不先問問你的意見呢?」

「其實夫君也算不容易了。」

「啊?你還幫他說話,他這樣對你?」

吳姨娘低聲說:「徐家姨娘被發現跟馬伕有私情,那馬伕因為誘拐良家婦女,被告官坐牢,家裡又沒人去打點,居然過了三年多都還在牢裡,而那徐家姨娘則被賣給牙婆,現在淪落到哪也沒人知道。」憐兒睜大眼睛一一牙婆?那不就是有執照的人口販子?

「她娘家人更是因為她不守婦道,在街坊面前抬不起頭來,妹妹的親事也被退了,說是怕家教不嚴。」媽啊,聽說那個徐老頭都七十幾歲了,強娶十四歲的小姑娘當妾,怎麼沒人說那老頭戀童?十四歲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吳姨娘接著又說,蘇金聲十分難得,自己做出那種事情,別說被冷落,就算被賣掉都怨不得別人,可他沒這樣做,憐兒看得出來,即便被冷落至此,吳姨娘還是衷心感謝蘇金聲的。

又複雜,又可怕。

她曾經想過,如果要穿越,為什麼不能給她當個公主或者千金,一呼百諾的那種,但是在這邊待得越久越是覺得,說不定穿越成下堂妻才是王道啊,因為無論如何,一定不會有人逼她嫁人。

像吳姨娘這樣,喜歡姓湯的,卻要嫁給姓蘇的,徐家姨娘也慘,十四歲嫁給七十幾歲的。

說來說去,都是男人不好。

不過同處一室而已,又有什麼,居然從此閒養府中,當沒這人。還有啊,人年紀大了,不是更應該珍借一路走來的伴侶嗎?跟元配牽手散步,遊山玩水多好,娶一個比孫女還小的女孩兒當妾……即便一直調適,但憐兒終究得承認,有些事情還是調適不來。

原本她還想,說不定可以找到一個離婚男士共組家庭,雖然她在東瑞國雖是大齡女,但努力一些,應該還是生得出來。

到時候買間屋子,幾畝地,生兒育女,養雞種菜,和樂融融,每天唱著我的家庭真可愛,美滿又安康……

現在想想,還是貧了。

她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從小被教育性別平等,她絕對沒辦法忍受這麼理所當然的男尊女卑,跟男人講幾句話就是不守婦道,丈夫就可以藉此大做文章,太可怕了,太可怕,太可怕了。

名節,清白什麼的,全部去死。

「穿越到現在,憐兒終於認清事實,還是多存點銀子,以後自己想辦法過日子就好,現在是三月,臘梅已然謝盡,蘇府水榭邊那一排桃花,莫不灼灼綻放。

蘇玉振就在這時節,風塵僕僕地回來。

蘇鴻與莊氏,自然又是親自在門口接這小兒子,親眼看瘦了胖了,又催促他去沐浴更衣,然後一起吃晚飯。

他這趟遠去西延國,自是帶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西延國地處邊陲,異族人長期在那裡做買賣,久而久之,文飾衣物都染上異國色彩,與東瑞國穩重之風不同,西延國的物品多半色彩鮮艷,活潑大方。

蘇金聲幾房侍妾對於兩車的彩紗都很感興趣,但也知道小叔每次採買,不少都是要送與人做應酬之用,不敢開口,只是眼巴巴的望著,希望幾大車東西中,有自己房裡一份。

蘇玉振見狀,笑了笑,先從自己的車裡取出一木盒,走到莊氏前面打開,「這匹布是特別留起來送娘的,別看它普普通通,這布料可稀奇了,清晨黃昏時分,能看出上面的花鳥紋路,用來做薄披風最好,是西延國皇室賞賜用的,這回因緣巧合讓我取得,因為珍貴,只得一匹,當然是給娘了。」莊氏聽兒子這麼說,笑得閨不攏嘴,直誇乖巧,十分欣慰。

其實她年紀都大了,蘇鴻又待她極好,這麼多年富貴生活,有什麼好東西沒用過,但蘇玉振不同,從小沒帶在身邊,好不容易找回來,莊氏只盼他平安健康,其他哪有什麼要求,這時見兒子孝順,又想起他幼時種種,忍不住眼眶微紅。

「娘,你這樣如果讓外人看到,要說我不孝了。」莊氏連忙露出微笑,「娘是高興。」

「我知道,娘最疼我了。」蘇玉振想想,又補上,「爹跟大哥最疼的也是我。」蘇鴻跟莊氏聞言,都想起他小時候頑皮挨爺爺罰不准吃晚飯,直接睡覺,那天稍晚,蘇鴻,莊氏跟蘇金聲居然都不約而同給他送吃食,小傢伙坐在床上,懷裡一堆吃的喝的,得意揚揚,哪有半點被罰的樣子?

蘇玉振見母親稍微釋懷,才轉身又對元氏說,「這兩車彩紗就請大嫂隨便選一車,派給各位嫂子們吧,後面還有一車玩具,是給侄子侄女們玩的。」一群孩子聽得自己又有玩具可拿,忍不住歡呼,「謝謝叔叔。」小妾們連忙說,「謝謝小叔。」豪門深院,這可是最好的小叔了。

既不爭產,也不愛錢,不但給自己的夫君做生意上的幫手,對家裡幾個孩子也是疼愛有加,每年出兩趟遠門,都是好幾車東西帶回來,布料,首飾,連胭脂水粉都有,去年還帶了一箱北虞國特有的香膏,讓她們都開了眼界。

這次的彩紗,前兩年得過一次,那布料既舒服,又透氣,臨海府冬冷夏熱,夏天用來剪裁孩子的衣服最好,省得整個夏天都在長痱子跟汗疹,孩子難受,大人看著心疼。

小叔這次帶回來的數量比上次多數倍,看樣子連被子鋪榻也可以換上,讓孩子們睡覺舒服點。至於蘇鴻跟蘇金聲,倒是沒有什麼禮物。

蘇玉振是這樣說的,「爹跟大哥要出門方便得很,哪用得著我帶東西回來。」把禮物送給女眷後,蘇玉振說累了,要先沐浴,午飯就不吃了,想先小睡一下。

莊氏聽他這樣講,自然心疼,讓他快去梳洗休息,又交代了沒事不要去松竹院吵他。

蘇玉振又跟蘇鴻、莊氏說了幾句話之後,這才離開正廳,回院落休息。

夏憐兒坐在書庫外的簷廊下,看著那含苞的桃花,想想,原來桃花長這樣子。

如果以植物來說,蘇府算是很豐富了,臘梅開完,桃花欲綻,夏天的時候,月塘應該是開滿荷花,配上那柳樹,又是另一番風情。

然後她聽表姨說,蘇府最知名的是牡丹園,每年盛開時節,會邀請往來商家至家中賞花飲酒,席間菜色自然極盡奢華……蘇玉振一穿過書庫的垂花門,便看到夏憐兒對著桃花一臉有意見的搖著頭,不禁莞爾。

她不滿的絕對不會是那幾株桃花,而是不知道又想到什麼了。

大步走過去,她完全沒察覺到有人,還在猛搖頭。

「夏憐兒。」

「嗯?哎!」憐兒嚇了一跳,程……不是,是蘇玉振。

「怎麼,不認得我了?」

憐兒在腦海迅速搜尋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參見」不合格,「吉祥」不合格,是……嗷,想起來了,「二少爺萬福金安。」沉默。

蘇玉振含笑看她,她則看著地上。

她在心中默了,敵不動,我不動……敵不動,我不動……敵不動,我……我忍不住了!

「請問二少爺有什麼事嗎?」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不要站在那邊盯著朕看,朕很緊張。

「沒事不能到書庫?」

「呃,當然可以。」這是蘇家書庫,您要高興,睡在裡面都行。

憐兒往旁邊移動了幾步,給他打開門,「二少爺請。」

「你這沒良心的。」手指往她額頭一點,「都不會問一下本少爺去了哪裡,去做什麼,有沒有什麼事情嗎?我可是剛剛回家,就馬上來看你了。」我又沒有要你來看我,「呃,主人家的事情,不是奴婢應該過問的。」

「那我准許你過問。」憐兒在內心大吼,俺不想知道不可以啊。

且不論蘇玉振跟程天齊同一張臉,她不想見,就算是為了自己著想,也是保持距離好。

吳姨娘的事情讓她深深體會到了這時代的女人有多可憐,徐家姨娘的妹子居然因為姊姊不守婦道,而被退婚。

她都已經是下堂妻了,再跟少爺傳出緋聞,那還得了?

蘇玉振不可能娶她當妻,而她也不想當人家的妾,結果就是她離開蘇府,萬一她因為名聲太差,租不到房子怎麼辦?她又不能告房東歧視,省吃儉用到現在也只存了三顆小金珠,這麼一點,連自立更生都不夠啊,小雞一隻就要好多錢,何況還要蓋雞捨,買飼料。

流浪街頭這種事情她真的沒辦法,因此雖然不知道二少爺為什麼對她感興趣,但還是要跟二少爺保持距離才行。

「男女授受不親,為了避免閒話,奴婢還是告退了。」蘇玉振卻一把拉住她,「這麼不喜歡我?」憐兒剛剛腦內活動久了,一下沒忍住,「我不是不喜歡你,我不喜歡這時代所有男人,歧視女性,都不是好東西,哼。」眼看憐兒氣呼呼的走了,蘇玉振既好笑,又覺得冤枉,看著手中特意為她選的鐲子,都還來不及送給她呢。

回到松竹院,他招來孝林,「這兩個月,夏憐兒發生什麼事?」以往他出門都帶著孝林,但遇到憐兒之後,覺得放她一人在府有些不放心,因此特意留下孝林,讓他幫忙看著。

「小事不清楚,但是大事的話,沒有。」

「再仔細想想。」

「我想起來了,夏姑娘最近跟吳姨娘很親近,還因這事被陳嫂念了一頓,說她也是個傻的,怎麼不去跟大少夫人,還是幾個受寵的姨娘親近,親近個不受寵的,有什麼用。」吳姨娘啊……難怪她會說,都不是好東西。

這下可好。

原本以為,憑他的身份,再憑她的身份,絕對是手到擒來,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成見一波波,如此看來,直是情途茫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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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5:0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憐兒原以為那日她那麼不客氣後,蘇玉振一定不會再出現,想的跟她真的不一樣,他又出現了。

比起那日的風塵僕僕,這次出現氣派許多。

頭戴金冠,腰束玉帶,布料自然是上好的絲綢,隱繡花紋,銀絲纏邊,腰上系二塊價值連城的冰晶玉,配得一張好看的臉--難怪當年她會被程天齊迷惑,平心而論,這種臉真的很吃香啊。

平常她們幾個丫頭在廚房小灶吃飯,大家說起二少爺,總是瞬間星星眼,夢幻十足的說,二少爺俊逸出塵,又這麼命好出生在大富大貴之家,真不知道怎麼樣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二少爺之類的迷妹話題。

憐兒總想,粉絲果然不理智,她才來幾個月都已經知道二少爺喜好聲色,逛花街像逛自家後院,賣藝不賣身的,賣身沒有藝的,通通是知己,每個月從花街捎來的信都不知道有多少,這副德行,你家二少爺配不上任何好女人啦。

蘇玉振見她嘴角微抽,知道她又在腹誹,也不生氣,衣擺一撩,便在迴廊邊的椅子上坐下,手上的竹籃順手便擱在旁邊,「坐。」

她又不是酒店小姐,叫她坐就坐,哼。

「好吧,那本少爺,也就是蘇家的主人,現在吩咐你坐在竹籃的另一邊,馬上,立刻,即時。」居然有這招,人在蘇簷下,我忍。

憐兒刻意靠著柱子坐一一是在竹籃的另一邊沒錯,但隔很遠。

「過來一點。」

「人言可畏,二少爺自重。」

蘇玉振看著她一臉嚴肅,十分想笑,「你都沒有問題想問我?」

「沒有。」

「這樣啊……」那麼,她真的是當成在作夢了一一關於他跟她說,自己就是程天齊的事情。

當年,他不是故意放她鴿子,他是真的去不了。

他有先天性疾病,約定的前兩日,他病發住院,當時也不知道哪來的想法,便跟母親說,如果這幾日有人找他,就說他約了人去度假。

那次症狀來得急,他總是昏昏沉沉,等真的能睜開眼睛,已經成了五歲幼兒一一他沒有對蘇鴻與莊氏說實話,他醒來時,在他身邊的人並不是醫館大夫,而是他的師父。

師父乃得道高人,知過去,識未來,是特意來等他的。

他陪了自己幾日,然後說得走開一陣子,那事情無法耽擱,但他又傷重,因此跟他約定好,他乖乖養傷,等師父事情結束,就來接他。

及至志學之齡,師父說,他該為真正的蘇玉振做點事情,於是他回到蘇家,孝順父母,友愛兄長,讓深愛蘇玉振的人,人生得以圓滿。

臘月收帳回來,在松竹院見到她,真有說不出的驚訝。

原以為只是人有相似,但交談過後,他發現眼前人不只名字樣貌與夏憐兒相同,她有很大的可能就是。

所以隔日特意帶她出去,想藉機觀察,聽到她唱的英文歌時,終於確定,只是尚有疑問未解,於是找了個借口,前往北虞國尋師父,想問個清楚。

師父還是老話一句,冥冥中自有定數。

程天齊雖然成了蘇玉振,但是面孔卻一樣。

夏憐兒不只面孔一樣,連名字都相同。

他是因為大病來此,而她呢?

他後來又讓孝林去打聽了,她剛來時時常生病,後來才慢慢好起來,直至他遇見她,已經過了三個月時光,也真不容易,可以想見她有多驚慌,多難熬。

還是等熟悉一點再跟她提吧。

他記得當時師父足足照顧他到他有力氣自己洗衣煮飯,才跟他說那些事。

上回她會暈在馬車裡,固然是因為搬書疲累加上酒蒸翡翠魚的後勁,可有一部分,恐怕也是太震驚所以無法負荷一一原先的夏憐兒,成親五年無子,夫家又有三房小妾爭寵,肯定身心俱疲,極度煩憂。

被休妻,兄嫂又不接應,會心冷可想而知,接著這個夏憐兒大病一場,身體好些時已經開始飄雪,完全沒有調養就開始做下人的事情,這一連串下來,就算是男人都未必能挺住,何況是深閨女子。

他得把她身體養得好點,然後才能跟她喊冤一一他不是故意要放她一個人在捷運站等四小時,其實,他收到她的告白簡訊時心裡很高興,他甚至連禮物都買好了……只可惜,天不從人意。

憐兒見蘇玉振沉思不語,心中又開始發毛,這蘇玉振到底哪根筋不對啊?

他提著籃子,絕對不會是不小心經過這裡,而蘇府乃商賈之家,書庫這種東西不過添些趣味,因此離大老爺跟兩位少爺所居的院落遠,尤其上次搬西延國水土志之後,憐兒更是對兩邊的距離有深刻的體悟,就算男生腳程快,也得走上三十分呢,他這麼閒?

終於,蘇玉振開口了,「憐兒。」憐兒一抖,呃……如果是在現代,她不會介意男生只喊她名字,但是穿越後,她已經深深知道,這個地方有性別歧視,自己的身份又有點尷尬,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走向更悲壯的命運,因此,不管二少爺為何突然如此親切,她都不能被美色迷惑,要斷然的抗拒。

「二少爺,我姓夏。」

「我知道。」男人見她抗拒,腦筋一轉,已有計策,「限你在最短的時間內坐過來,不然明天我趕陳嫂出去。」

「啊?」

「你不聽話,我就趕陳嫂出去。」

陳嫂與夏憐兒是親戚,待她又好,她不可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果不其然,不是垂頭就是看天空的女人,這下整張臉正對他了,「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當然可以這樣。」男人好整以暇的接受她不滿的眼光,「我數到五,一,二,三……」

就見柱子邊飛撲過來一個黛藍色的影子,「停,別數了。」

男人滿意的打開籃子,「看看吧。」

憐兒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但軟肋給人家捏在手上呢,不看也不行,只好轉過身子……眼睛一亮,吼,好多點心。傲嗷,這餅的顏色真美,甜餃包的不知道是什麼餡,看起來整個又香又脆啊……要說起吃,還真是滿腹辛酸淚。

以前的美食家,也就是她,到這裡除了逢年過節,吃的都不怎麼樣,至於她最愛的甜品,更是想都別想。

東瑞國臨海,鹽不虞匱乏,但相對的,糖卻成了高價之物,即便是小康之家的閨女,也不是常常吃的,距離增加了美感,於是她對甜品的愛,在吃不到的催化下更形擴大。

每次去吳姨娘那裡,看那滿桌的乾果跟點心,真是挑戰忍耐力一一吳姨娘自己不愛吃,主人沒動手,她又怎麼好意思呢,算算,她大概也只有過年那一回吃過一次八寶糕,後來就沒了。

現在看著竹籃裡的各色甜點與乾果,憐兒很不爭氣的食慾全開。

蘇玉振看她糾結的臉,忍著笑意開口,「臨海府有間百年老店,專賣各色點心,店名叫做京賜』,采的是京中所賜之意,第一代的主人是宮中的御廚之一,當時的太后非常喜歡他做的點心,那御廚也沒讓人失望,時時變化甜品,不管是口味還是模樣,都很得太后心意,太后過世之前,親自點名讓他出宮。」

蘇玉振頓了頓,見憐兒已經沉浸在故事中,於是笑著繼續說,「他從小便在宮中給幫手,這輩子也沒出過京城,聽說臨海府有山有海,景色秀麗不在話下,土壤又肥沃,生存極易,於是一家遷移至此,自己開了間店,一邊經營,也將手藝傳給兒子,到現在已經是第五代了,手藝一脈相傳,不曾稍變。」

「店門口肯定門庭若市了?」

「那倒沒有。」

「你不是說手藝一脈相傳?」

男人笑了笑,果然還是急性子,「因為生意太好了,做不來,但手藝密法又不得外傳,於是上一代的主人想了個方法,不再現做了,只接受預定,得付現銀,價格還挺貴,如此一來,就只剩下富貴人家吃得起。」

憐兒點點頭,「就是從大眾化改走精品路線就對了。」

「大概是這樣,但你別小看這精品路線,也得提前好幾天預約才行。」喂?女人突然覺得有些怪怪的……啊,對,他剛剛說了精品路線。

從古人口裡聽到這四個字真不可思議,早聽說蘇家二少也是個腦袋好的,居然聽得懂,了不起。

好唄,憐兒願意承認,這讓他流連花街的壞形象提高了一點。

「這東西叫做六轉糖盤,總共六種點心,每種一樣,玫瑰餅,桃花酥,奶白巧果,芝麻脆,玉甘卷,美人涼糕。」接著他開始說起玫瑰餅特色在哪,桃花酥吃起來是什麼滋味,這芝麻可是從南璘國運來,美人涼糕用的是最好的蜂蜜,又香又甜,這種三月天吃起來冰涼冰涼,最好吃了……簷廊下,水塘邊,男人一臉壞笑的口若懸河,女人一臉扭曲的痛苦萬分。

憐兒扶著鵝頸椅,努力將視線從那精緻的六色甜品上轉向旁邊的水面,內心十分悲憤。

為什麼要跟她說這個啊啊啊啊啊,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這六轉糖盤有多好吃啊,什麼桃花酥,什麼美人涼糕,她才不想吃……「你想不想嘗嘗看?」

「不想。」

「真不?」

憐兒哪怕內心在滴血,還是很堅定的搖頭了。

古人說得好,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蘇玉振突然拿這種好東西,也不知道想幹麼,再想吃也得拒絕。

夏憐兒,好好工作,好好存錢,你有現代人的商業知識,而且因為已經是下堂妻,所以也沒有不能拋頭露面的問題,找一個行業,好好努力,成為臨海府的胡雪巖,等自己發達了,別說一個六轉糖盤,她要把京賜包下來,天天吃到飽……蘇玉振就看她從滿臉糾結突然又開始趾高氣揚,雖然不知道她在得意什麼,但表情極是有趣。

男人笑著把糖盤往她膝蓋上一放,「吃吧,特別給你買的。」不待她拒絕,很快又補上,「對了,以後你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就扣陳嫂月銀,如果非常不聽話,那我就趕陳嫂出去。」見憐兒嘖了他一聲,略帶不爽的拿起美人涼糕,男人又說:「慢慢吃,待會要跟我說心得報告。」

「啊?」哪有這種事的,她最討厭報告了。

但看他一臉沒得商量,她當然也只能一小口一小口慢慢體會……最後結果是,她自己根本吃得很爽。

真不愧是百年名店,桃花酥入口即化,奶白巧果香氣四溢,芝麻脆跟玉甘卷各有滋味,每一種都是一口的量,六樣全吃完,也不會覺得有負擔,古人太贊啦。

拿起二少爺剛剛倒給她的熱茶,他方才竟從籃子裡拿出了茶壺和杯子,茶還是熱的,穿越以來,她還真第一次感到接近幸福,雖然只是一點,但也不錯啦,畢竟是過街老鼠的身份,大家對她這個昔日毒婦這樣好,已經是看在表姨以及她病後失憶的份上了。

「憐兒。」

「噗--」

「第一件事情,以後我喊你名字,你要好好回答我,噴茶這種事情,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

「我跟你說過,孝林是我師弟,也算一起長大,情分深厚,我有時不在府中,你若有事情,可以找他。」說著他拿出一塊玉珮遞給她。

「這就當作是信物,不准不要。」

憐兒扁扁嘴,接下,卻一臉不以為然,蘇府那麼大,就算有信物是要怎麼找,放煙花嗎?還是信鴿?她是下人啊,在府中要守規矩的,不能隨便亂竄。

彷彿讀出她的心思,蘇玉振笑說:「陳嫂在府中已久,跟僕婦都交好,你又跟吳姨娘有往來,下人中應不會有人找你麻煩,我擔心的是蘇府主子多,加上院落總管也不少,萬一你惹事,我又不在,你先把事情推到孝林身上,央求對質便行,等孝林去了看到玉珮,當然會保你不挨板子。」

「幹麼講得一副好像我是惹禍精的樣子。」

「有備無患,先跟你說,省得到時候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最後落個無處可去,這臨海府,可不是個單身女人容易討生活的地方,何況,你名聲又不好,誰敢收你?」夏憐兒搗胸,不用這麼犀利吧。

這二少爺怪雖怪,但對她也不錯一一可是,二少爺啊二少爺,你老往我這跑,到底底意欲為何?

憐兒知道自己長得美,可是她也不認為蘇玉振是被她美色迷惑--滿街花魁都縣他朋友,比起來,花魅肯定美得多。她夏憐兒算哪根蔥啊。這樣的話到底是……算了。

「我若不在府中,有事可找孝林,好唄,雖然覺得他有點多心,--當時憐兒只覺得好意心領就是了。」事發那日,是久雨後難得的放晴,暖洋洋的,正好眠。

憐兒睡得正幸福,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晴兒撲了進來,也不管床上的人嘴角帶笑,使勁就搖,「憐兒,你醒醒,唉,怎麼才吃完午飯就在睡?」

「怎麼了?」就是吃完飯才困啊,不然怎麼叫午睡?

「大管家叫你去呢。」

原來是這樣……可惡的大管家,早不叫晚不叫,偏偏這時候,她正夢到開心四人組去夏威夷度假呢。

藍天,碧海,而她正穿著34D的終極武器,比,基,尼……然後有個長相酷似奧蘭多布魯的年輕人一副被她電暈的模樣,紅著臉求搭訕……奧,這麼好的夢境,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叫醒她,如果真的有事,至少等她喝完手中的那杯馬丁尼啊。

「憐兒悲憤,叫我去幹麼?」

「沒說,但臉色不好,所以我趕著先來叫你了,省得你動作慢了,大管家要不高興。」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大管家在蘇府已經超過五十年,比老爺還長了幾歲,名義上雖然是管家,但蘇金聲那幾個小妾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沒人敢對他不恭敬,至於本來就是下人的憐兒,當然更沒那個膽了。

於是乎,即便再肉痛那個夢境,她還是趕緊下床,把頭髮衣服整理一下,穿好鞋子往管家那裡走。

而大管家果然也不出所料的……臉色非常難看。

「見過大管家。」

「嗯。」

然後他重重的,重重的,從鼻子發出了一個聲音一一這個聲音,憐兒不陌生,公司每月的檢討報告時,老闆就是這樣的。

看著報表,從嘴巴吸氣,然後從鼻子吐氣,意思是:你們到底怎麼搞的?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所以大管家現在是預備責備她來著。

憐兒等著,但大管家卻沒有再發話,只是不斷的走過來,走過去,又走過來,又走過去。

嗯?這架式?憐兒開始覺得不妙了,大管家在醞釀一種為難的氣氛。

莫非……難道……應該是那樣。

她現在只存了三顆小金珠,還不能出去,先下跪認錯好,還是假裝暈倒好?憐兒心中還在猶豫的時候,大管家終於發「憐兒,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叫你來?」憐兒打起精神,謹慎的說,「奴婢不知。」

「當時我原本不想留你在府中,是陳嫂一再求我,我又見你生病後失憶,這才破例。」

「憐兒清楚,也一直感謝大管家的恩惠。」

「這幾個月,我看你整理書庫,有模有樣,也逐漸放心,沒想到……」大管家重重歎了一口氣,慢慢坐回廳堂中央的朱紅大椅,左手擺在扶手上,右手則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似乎下定決心,「你回房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走,我會吩咐帳房先生多付你一個月的月銀。」唉?就這樣?好歹也說個原因吧。

攸關生死,憐兒也急了,「不知道憐兒哪裡做得不好了,還請大管家明示,好讓憐兒明白。」

「你……你難道非要我說出來嗎?」

「是。」

「前日下午,你人在哪裡?」

「我在書庫,昨日天氣晴朗,於是打開窗子通了風,又搬了幾本書出來曬……」啊,她知道了,是蘇玉振。

他這半個月幾乎天天下午都來看她,總是帶著一籃好吃的,什麼桂花醬雞,琵琶大蝦,野鴨桃仁丁,鮮魚肚卷,牛柳炒白蘑,日日變花樣,每種都好看好吃得讓她槌胸口,至於各色甜品也都是第一次吃到,虎皮花生,蜜餞紅果,杏仁佛手,蜜餞樓桃等等,一甜一鹹,再配上各種茗茶,兩人在水塘邊的鵝頸椅上吃吃喝喝,說一陣子話。

從驚訝,到不意外,到後來對於蘇玉振的出現,憐兒完全習慣。

但問題是,二少爺可是臨海府的超級明星,蘇府的偶像啊,多少人明瞧偷看的,來得這麼頻繁,肯定被人看見了,於是跟大管家打了小報告。

本來嘛,她名聲就不怎麼好,據聞二少爺又是個好色的,於是乎,怎麼看都是她在勾搭二少爺,以大管家忠心耿耿的程度,不開殺戒才怪。

「看來,不用我說了。」

冤枉,大人……這一切都是誤會啊……

只是大管家的腦袋裝有一部分比例的水泥,現在跟他說事情不是那樣,大概也沒用,找表姨幫忙是不用想了,只能希望這件事情不要連累她。

冤枉她偷錢,她還可以賴給孝林,現在冤枉她偷二少爺,她是要跟誰對質?總不能說是孝林指使她勾引蘇玉振吧?橫豎是個糟糕,這樣說也許有機會。

也不管外面其實有好幾個好事丫頭在偷聽,憐兒心一橫,脫下鞋子,亮出一樣東西,「大管家,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我--」大管家手一鬆,手中的茶盞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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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5: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待蘇玉振從錢莊快馬回府,得知消息的下人們早就像炸開了鍋,於是,那些平常含羞帶怯的丫頭看他的眼光都變得十分大膽熱情。

回到松竹院,大管家自然已經帶著憐兒在小廳裡等著。

「二少爺。」

「無須多禮。」

「謝二少爺,這……」大管家指著憐兒,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當她從鞋子裡側拿出玉珮說,「我跟二少爺已有夫妻之實,二少爺許諾娶我過門,難道大管家要二少爺成為那無信之人嗎」時,還真嚇了他一跳。

那塊玉珮是當鋪前幾年收來的好東西,玉質晶翠不在話下,晴日時分,還能在中間見到幾縷荷藕色的絲,二少爺當時去京城對帳時見到,一眼便喜歡,於是留了話,若主人沒回來贖,便送到蘇府來。

數月後,那塊玉便由京城的保鏢送來了,二少爺玩賞半日,讓他差人去問問,這是什麼玉種,問了好幾家玉店,才終於有老掌櫃說出來源,費了一番工夫,也因此即便過了兩三年,還是能一眼認得。

說實話,如果這丫頭是黃花閨女,雖然沒有能當正妻的身份,但當個姨娘倒是不成問題,可偏偏是嫁過人的,這下他倒為難了。

蘇玉振見憐兒一臉「幫我善後」的眼神,大管家也欲言又止,微感奇怪,惹禍了嗎?又不像,大管家對她的態度還算不錯,至少他進來屋裡時,她是坐著的,要是犯了錯,肯定是跪在簷廊,哪還能端坐在椅子上。

只見憐兒尷尬一笑,很快的又不敢看他。

對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想……這丫頭到底幹了什麼,氣氛這樣古怪?

「大管家。」

「是。」

蘇玉振溫言道,「雖然我多年不在府中,但幼時如何被照顧,近年來大管家又是如何對蘇家,我自是看在眼中,我們名義上雖是主僕,但在我心中,向來當你是自家長輩,若有什麼事情,無須為難,直言便是。」果然,大管家一聽他這樣說,扭曲的表情放鬆許多,「是。」接著他將接到下人告知管理書庫的夏憐兒不守本分,欲勾引二少爺,身為管家,自然得維護蘇府門風等等事情二告知,當蘇玉振聽到自己居然承諾娶她過門,忍不住笑出來一一難怪她會一臉既求助又尷尬的神情。

「二少爺,這……這丫頭當姨娘……不成啊。」蘇玉振點點頭,他已經穿越十五年,很瞭解這裡的風土民情,無論是正妻,平妻,還是妾,基本條件都是身家清白,如果他執意收房,蘇家恐怕會成為臨海府的笑話。

蘇鴻,莊氏,蘇金聲都對他疼愛有加,凡事隨他,莊氏為了祈求這兒子平安,多年吃素,蘇鴻更是廣設救濟堂,免費給窮人發米發鹽,只求菩薩見憐。

他喜歡夏憐兒的心情一如以往,但是,他只是個普通人,這些年來被人這樣關懷照顧,心裡早已經把他們與師父當成自己的家人,絕不願讓蘇家人為難。

「不用擔心,我沒要收姨娘,就當個通房丫頭便行了。」大管家一聽,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是,是。」

「這種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該怎麼著,大管家看著辦便行。」解除了心腹大患,大管家登時恢復平日的精明,想也不想就說,「東廂是二少爺的書房,那叫下人收拾一下西廂,趕明兒讓鄭老闆送來新的五櫃抽斗,雙鳳鏡台,石榴鏤金屏風跟美人榻,茶几桌椅就用桃花木好,晚點再叫繡房的人過來量身,二少爺上次從西延國帶回來的彩紗還在府中,我各抽幾尺出來,給姑娘做新衫,首飾的話,明天再請杜老閱帶過來讓姑娘挑,二少爺看這樣可好?」蘇玉振點點頭,很是滿意,「就這樣吧。」大管家聞言,喜孜孜地去了。

他都六十歲的人了,又怎麼會看不出二少爺是退了一步呢?

通房也好,姨娘也好,反正那只是個虛名,對外說是通房,但卻跟收姨娘一樣做準備,這樣也不算虧待那丫頭了。

咦咦咦咦咦?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在腦海中的設想應該是,她推說自己跟二少爺已定終身,蘇玉振回府後,大手一揮說,「這件事情我自有主張,其他人下去吧,等她跟他解釋清楚,他再跟管家解釋清楚,一切就沒事,她還是當她的書庫丫頭,窩在蘇府好好工作,存錢,跑路,期待有一天會發達……可是剛剛,她好像聽到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啊。

「什麼叫做通房丫頭?」

「就是比姨娘階級還要低的……」

天啊,她以為姨娘的地位已經很低了,沒想到還有一種地位更低,不是,重點是,她又不想嫁給他一一她想談戀愛,想被追求,想被寵愛,被尊重,而不是當什麼見鬼的通房丫頭。

「我可不可以只當丫頭就好?」

太哀傷,她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要求當丫頭,她這個第一名畢業,正準備展開大好人生的二十一世紀女性,簡直把「虎落平陽」演繹到一種新境界了一一大管家說「這丫頭不能當姨娘」的語氣,好像姨娘多了不起一樣,莫名其妙離婚已經夠糟了,現在居然還要央求人家給她當丫頭,好想哭……「只想當丫頭?」憐兒立刻點頭如搗蒜,「嗯。」

「不想當我的通房?」

繼續點頭,內心還順便讚美了一下,二少爺你真是太善解人意啦。

「不過呢。」蘇玉振抬起她的臉,笑說,「我不缺丫頭,我缺的是通房。」呢,她要撤回前言,果然還是個混賬。

「你是要當我的通房,還是要被趕出去?自己選一個吧。」憐兒在內心狂吼:蘇玉振,不要逼我問候你祖宗!

帶著三顆小金珠流浪,還是在蘇府當個暖床人?

小金珠才那麼一點,能幹麼,何況不論那個朝代,女子單獨租屋總是需要多考慮,熱鬧的地方住不起,窮鄉僻壤又怕睡不安穩,更別說她到現在還是沒學會升火跟煮飯,住到外面連開伙都是問題。

給蘇玉振當通房丫頭的話,以上都不會是問題,她醒來已經數月,自然知道蘇府對女眷頗寬厚,看蘇金聲對吳姨娘就好,以這個時代的觀念來看,已算很敦厚,更別說剛剛大管家講了,會給她新房間,添傢俱,裁新衣,連首飾感覺上都會叫珠寶店老闆拿個幾箱過來讓她挑,蘇玉振又無妻妾,若是她生下兒子這個終極武器,她就真的發達了。

可是,暖床……暖床……那就表示……喔,不行耶。

做不到啊做不到,就算眼一閉心一橫都做不到,雖然是個又高又帥也算有耐心的富二代,但對他完全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還是去求大管家多給她一點遣散費,再回「娘家」看看兄嫂會不會對失憶的她有點憐憫,再不行,她記得表姨說過,她還有另外一個嫁去南璘國的小表姨,從小也是很疼自己的,遣散費加上小金珠,應該可以到南璘國吧……只是真對不起表姨了。

來到這世界,一直是陳嫂在照顧她,讓父母早逝的她得到了久違的親人溫暖,在憐兒心中,是真心想孝順她的,可是一旦去了南璘國,別說孝順,恐怕要回來都不容易。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她在南璘國能有好際遇,等有朝一日真的翻身,她絕對要蓋一間皇宮,然後接表姨一起還有吳姨娘,晴兒,香兒,如果她們願意,可以通通一起住,然後她當家,接著納幾個俊秀的……沒錯,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外加通房丫頭,女人當然也可以來個男女逆轉啦,希望到時候她年紀還不會太大,能生幾個孩子,如果能跟璽玉,彥香,蕎惜遇到那就最棒了……雖然她也知道不可能。

希望她們都是在醫院醒來,只有輕傷,希望她們繼續在現代生活,然後,別忘了她。

收拾好想法,抬起頭看到蘇玉振一臉興味的對她笑,真忍不住火大,她當初為什麼沒學個空手道之類的,至少這時候她可以打他一頓,出了氣再走,省得以後午夜夢迴都不甘願……她的表情變化,蘇玉振自然都是看在眼底的。

看來是不願意屈服。

問她要當通房還是出去,她表情先是痛苦,然後逐漸凶殘,儼然一副要把自己大卸八塊的樣子一一真好,還是那個夏憐兒。

他知道她父母雙亡,國中畢業後,姑姑又不願讓她繼續升學,可是她並沒有屈服,還是做了所有的努力,然後以優異的成績換取了私校的免費入學,每個月的零用金,以及食宿補貼。

後來發現英文不行,也是自己去跟校長談,想補習英文。

他原本不知道班上有這樣一個人,是後來某次不小心聽見補習班班導說起,才開始注意她。

在那個時空,他是家境富裕,因病而被嬌寵的獨生子,身體不舒服時,總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住院的時候脾氣更是暴躁,認識她以後,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需要感謝的很多。

雖然命運對她不夠寬厚,可是她還是抬頭挺胸,臉上永遠有笑容,不認輸,不抱怨,永遠只看眼前,像小太陽一樣,他不由得慢慢被她的笑容所吸引,開始主動接近她,跟她說話,互相借閱筆記,總是一起吃晚飯,面對著十幾歲孩子會有的問題,她總笑咪咪的給他打氣,告訴他先努力再說。

即便身體不好,可父母卻給了他最多的愛,而當他開始以感謝的心情看待這世界,人生真的就不一樣了。

幸福,期待,這些都是認識她之後才漸漸有的心情,父母親也為了他的改變極其欣慰,有次母親回家晚了,匆匆忙忙要給他煮飯,他說,「不用,媽你今天跟客戶談到這麼晚,一定很累,我下去便利商店買便當好了」,就只是這樣而已,母親眼中居然浮現淚花,眼神極是欣慰。

他終於知道一件事情,即便是生病,他也還是很幸福,因為父母是這樣的愛他,寵他,想要照顧他。

心境上的變化,都是因為夏憐兒。

「先努力再說。」

這句話不只在以前,在他來到東瑞國之後,更是常常想起,是啊,別急著評估結果,先努力再說……他們已經很久沒見了,他很高興她在本質上還是他喜歡的那個人一一外柔內剛,看似無稜無角,但內心方正,底線不容跨越。

非常美好的宛若當時……

「蘇玉振,說真的,我很不想造口業,可你實在是在挑戰我的忍耐力……」看她雙手環胸,一臉火大,蘇玉振知道她要發飆了,連忙開口,「你要當丫頭也是可以,但我的房間可不比書庫,打掃的來嗎?」原本惡狠狠的女人突然像被點穴似的,愣了幾秒,接著很快的凶色盡去,喜色半掩,「我可以學。」

「我的被褥要三天一換,如果沒曬太陽,就得火盆烤過,衣服熏香也得注意,料子要跟熏草搭配好,別錯放,每天早上叫我起床時別太大聲,我不喜歡突然被叫醒,可也別太小聲了,我睡得沉,太小聲我起不來,這聲音大小要拿捏好,重要的是,我起來時熱手巾跟漱水就得準備好,福嫂說你不懂穿衣服,得先去學學,別把少爺的衣服扣反了。」憐兒陪笑,二少爺放心,等一下我馬上學,放心,我學得很快。」就算不快也得說很快。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改變心意,但蘇家人最重信諾,既然答應讓她當丫頭,應該不會反悔要她暖床。

事情至此已經算是如她所願,老天爺對她還是頗為照應的,就算二少爺要她學胸口碎大石,她都會學,穿衣服跟梳頭?小菜一碟啦,女生對這種事情很強的,她到現在還用布條綁頭髮只是單純的懶,可不是學不會。

蘇玉振又交代了一大串,憐兒一一點頭,末了,他終於交代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只做丫頭這件事情,就你知我知,別讓第三人知道,包含你表姨。」

「哎?為什麼?」她還想保有最後的名聲……「收你當通房這件事情恐怕蘇府一半以上的下人都知道了,人人都知道你這狐狸精勾引了二少爺,我沒給你個身份當憑藉,你覺得大家是會當作沒事呢,還是對你借題發揮?」憐兒眼前一陣黑暗。

沒錯,蘇玉振是少女們的偶像,而她這個下堂妻居然膽敢染指臨海府的白蓮花,罪不可恕,如果她還是下人身份,到時候應該會有人在她的飯裡放老鼠屎之類的東西,或者故意給她下絆子,讓她跌個狗吃屎,然後順便諷刺她一下,唉喲,哪來的女人,剛剛被丈夫休掉,就想勾引二少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呸。

「更別說你這個好相貌。」蘇玉振微微彎下腰,看著她的雙瞳,笑說,「就算是下堂妻,恐怕覬覦你美貌的人也不在少數。」例如,本少爺。

聽到這,憐兒臉色更黑了。

事實上就在半個月前,負責廚房柴火的大叔才跟她說,只要她保證以後好好做人,不起壞心,他願意娶她當妾,照顧她的生活。

別開玩笑了,自己都不照鏡子啊,快五十歲了也敢調戲二十歲的?還只要她「保證」,他就「願意」,她才想呸好不好,呸呸呸,她在蘇府的日子爽得很,不需要那種別有居心的照顧。

不管現在還是未來,不老實的人永遠都是不老實啊。

以前他們公司也是有個四十幾歲的主管說想照顧她,一個月五萬,只要偶爾陪陪他就好,偶爾?吼,就算十年陪一次也不想。

主管被拒絕後惱羞成怒,罵她拽什麼拽。

自己色慾熏心還怪別人拒絕!

她這也算吃了長相的虧,雖然是很美沒錯,但是因為偏艷麗,很不像良家婦女,搞得外人都以為她很輕浮,很隨便……可其實她這輩子只喜歡過三個人,而且都是被辜負啊。

程天齊那個傢伙害她在捷運站罰站四小時,初戀男友後來喜歡上別人,親愛的學長在跟她談戀愛一年後告訴她,決定孤注一擲在他的樂團上,為了不耽誤她的青春,覺得還是分手比較好。

她深深知道學長對音樂的熱愛,也明白愛情會變成他的負累,於是當時兩人非常深情的在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分手了,然後她也一直期待,有一天能在電視上看到學長的樂團出唱片的消息。

但結果是,大四那年為了做報告去小人國,看到學長帶著他老婆跟六個月大的女兒在裡面玩。

她那時只覺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他們也才分手兩年耶,兩年,就有一個六個月大的女兒是怎麼回事?不是「無論多少年,我都會在音樂這塊努力下去」嗎?學長摸摸頭很不好意思的告訴她,後來家中斷了金援,於是分手後兩個月,他就乖乖回去唸書了,因為覺得沒臉見她,特意轉了學校……這些,就是她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可是就因為長相美艷,大家都覺得她一定換男朋友像換衣服,其實,她都是傻眼的那一方……事已至此,憐兒只能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一一至少以後不會有人想娶她當妾,蘇玉振這人雖然莫名其妙,但看來也不像會亂來的人,在短時間內,她應該可以好好的繼續窩下來。

人生啊,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真的需要來吃個人參好補補自己的人生,好讓後者強大一點,唉。

大管家做事很快,才沒兩天,松竹院的西廂已經煥然一新,傢俱全部被綁上大紅綢帶送來,隔天,便送了教十套新衣新裙,連鞋子這種超費工的東西也送來了六雙。

桃花桌上擺了乾果盤跟鮮果盤,福嬸笑咪咪跟她說:「蘇府的乾果跟糖果點心都是跟京賜」訂的,因為不知道您喜歡吃什麼,因此先準備了桃干,蘋果糖,翡翠圓,蜜汁花生,如果您有什麼喜歡吃的,也儘管吩咐,二少爺不喜歡服侍的人太多,因此松竹院沒什麼丫頭小廝隨侍,若您要什麼,拉一下這繩子,這繩子直通耳房,值班丫頭聽到鈴響就會過來。」憐兒只覺得不行,「福姊,您別叫我您了,還是叫我名字吧。」雖然這句話語法有點奇怪,可是,讓一個向來對她頗和善的老人家彎腰對她說您」,好怪。

「那怎麼行,您雖然還未被收妾,但也是侍奉二少爺的,我可不能沒規矩。」憐兒又是三條黑線。

正常來說,通房也是丫頭,不會有人服侍,但她情況比較特殊,因為松竹院既無正妻,也無姨娘,所以變成她最大,大家都來服侍她,而稱呼也變成有點尷尬的「憐姑娘」。

憐兒正苦思,要怎麼樣才能讓福嬸對自己態度如常的時候,蘇玉振就大步跨進來,福嬸很快上去問安。

男人看了一圈,頷首微笑,「打點得還不錯。」

「謝謝二少爺。」

「以後如果看我進來,你就自己下去吧,機伶點。」

「是。」福嬸喜孜孜地下去了,憐兒傻眼,被當機伶點還這樣開心,看來福嬸也是個…一下次她倒要試試喊她「福仔」,不知道她會怎麼樣……「學會怎麼穿衣服了嗎?」憐兒回過神,「報告二少爺,會了。」

昨天纏了香兒一個下午,總算把衣服該怎麼穿,怎麼系通通搞清楚,髮式也學了,雖然還沒辦法弄得很好看,只希望以後熟能生巧。

蘇玉振點點頭,「換件衣服,帶你去拜見我爹娘。」憐兒小心翼翼的問,「請問少爺,可以不要拜見嗎?」

「當然不行。」蘇玉振大步往外走去,「給你一盞茶時間,不用太莊重,但也別太隨便了,還有,如果你不去,我就罰陳嫂今晚不准吃飯。」又來!

憐兒一邊腹誹一邊更衣,總算把自己在短時間內整理完畢,梳了簡單的髮髻,插上一支金鑲玉步搖,琥珀垂墜耳環,手腕上是看起來價格不便宜的玉鐲兩隻,藕荷交領,蒼色馬面裙,天冷,於是加了雪青褙子。

蘇玉振對著她的打扮看了一下,才勉強點頭,「還算可以。」可以就可以吧,反正她也不是學服裝造型的,沒弄好也不算污辱專業。

憐兒陪笑,「少爺放心,我會越學越好。」

「走吧。」

「是。」

蘇鴻與莊氏的「長澤院」距離松竹院不過一箭之遙,因此很快就到,穿過垂花門時,憐兒突然有種不知道算不算見公婆的尷尬感。

蘇鴻出生之時,蘇家便已經十分富貴,加上莊氏又是知府千金,兩人從小過著一呼百諾的生活,也因此長澤院的丫頭小廝特別多,幾乎到了只要有門,就有人站在旁邊等著答應或者伺候的地步。

一路進來,不斷有人彎腰問安。

蘇玉振早習以為常,一路大步流星,相形之下,憐兒就萬分不習慣,尤其是幾位二少爺的粉絲,明著向偶像問安,起來時卻是眼刀激射,無聲的指控著「你這個狐狸精」,或者,「你不配」……

唉,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沒關係,她Hold得住。

主廳就在前方,不管老爺夫人怎麼說,她都要忍耐,裝乖,以便爭取本身的最大利益:留在蘇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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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5: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蘇鴻跟莊氏喝著元氏剛剛送來的春茶,見小兒子進來,原本就開心的兩人笑得更是喜悅。

莊氏招手,「快過來,你嫂子家送的春茶,可香了。」

「那我可來的剛好。」元氏陪笑說,「原本晚一點也是要給小叔送過去的。」莊氏也沒等媳婦動手,親自給兒子斟了茶,愛子之情溢於言表。

蘇玉振聞了聞,又輕啜一口,感受茶香,「果然是元氏茶莊的上品,清香韻久,嫂子肯定把最好的拿來給爹娘了。」莊氏拍拍媳婦的手,表情慈愛,「你嫂子孝順,我跟你爹當然知道,你大哥為了錢莊跟當鋪的生意,一個月都難得見上幾日,多虧你嫂子,又要打點家裡大小,又要照顧兩個老的,辛苦她。」

「娘,您別這麼說,這是媳婦應該做的。」元氏無子,正妻之位之所以能坐穩,都是因為公婆的喜愛,故她在孝道上特別盡心盡力,就連偶爾回家的小姑雲霞,都對這嫂子無法挑剔。

蘇玉振喝了第二杯,覺得有點餓,掀開桌上的點心盒蓋,便見幾色花餅,精緻歸精緻,但他又不愛吃甜,因此又放下蓋子。

元氏見狀,連忙吩咐丫頭送上一些鹹點心,如冬瓜水晶餃,蔥花酥,肉絲餅等等,都是他平常比較愛吃的。

如此觀察細心,當然又得到莊氏的稱讚。

傳話丫頭很快去了。

廚娘們知道是老爺夫人院子裡吩咐下來的,自然是快馬加鞭,才一炷香時間,蔥花酥跟肉絲餅就上來,不一會,冬瓜水晶餃也跟著上來,一時間,茶香混著點心的味道,引得人嘴饞……是的,那個人就是夏憐兒。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一進來,蘇玉振就會跟他爸媽介紹她這個通房丫頭,接著老爺夫人大怒,說,憑你也配得起我們家玉振?

然後蘇玉振就會為她講情一一雖然自己個性不算纖細敏感,但是蘇玉振對她的好,她心裡是知道的。

譬如說,總是在午後拿著一籃好吃的東西來跟她扯淡,只當丫頭不暖床這種怪事他也答應。

看他對其他人雖然尚算和氣,但卻也沒這樣好。

聽晴兒說,老爺夫人對二少爺不願娶妻也挺煩惱,幾年前一次買了七、八個俏丫頭,都是十六、七歲,正好生養的年紀,讓她們在松竹院幫手,那些丫頭都身家清白,想說若是誰能先生個一兒半女,就收做妾吧,可是沒想到,二少爺寧可上花街,也不召那些丫頭暖床被。

然後慢慢的,俏丫頭成了大丫頭,眼見再拖下去可不成,大管家只好找了一日,把她們都許給了尚未婚配的家生子,才算了結。

比起來,她的待遇顯然比那些俏丫鬟好多了,蘇玉振不只對她有說有笑,還注意到她就是個喜歡吃的人。

福嬸說,二少爺吩咐了,以後如果有什麼新鮮菜色,不用請示,直接就先做上來,吳姨娘房中的乾果盒子打開就四格,她西廂房中的卻是九格,至於那描漆盒子不用說,就算她再怎麼沒眼力,也知道那東西不便宜。

她絕對沒有想太多,他是真的喜歡自己,說不定還是他的初戀,只是她始終不懂,他喜歡自己什麼?

這個年代,正妻要有家世跟度量,小妾要有才情跟美貌,而她,沒家世,沒才情,更沒度量,唯一合格的應該就是美貌,但東瑞國的美人又哪裡會少,別說蘇玉振一年大江南北跑兩次,就算是臨海府,也有好幾位赫赫有名的美人花魁呢,哪一個不是美到讓人心肝打顫的地步。

再者,這個夏憐兒二十二歲,在十四歲就可婚配的年代,二十二歲已經算中年人,連想穿個粉紅色搞不好都會挨白眼,最重要的就是,大家都覺得這個夏憐兒很惡毒,連自己都好想問蘇玉振,你到底怎麼了?

莫非看出本小姐不平凡的內在,知道我幽默風趣又有責任感,一手Excel使得出神入化?PPT更是如入無人之境?想也知道不可能。

只能說,傳言不假。

據說,二少爺的審美觀念……很特別。

唉,好餓,他們到底吃完沒?一群丫頭站在旁邊,給看不給吃,這樣太不人道,她的眼睛她的胃,都禁不起這致命的誘惑,那些鹹點心看起來真性感,嗷……

「小叔,這丫頭是大總管前幾天來報告的那個吧?」

「喝茶喝到差點忘了。」蘇玉振一副剛剛想起來的樣子,「憐兒。」憐兒很懂眼色的彎腰,「奴婢夏憐兒,見過老爺,夫人,大少夫人。」

「抬起頭來。」莊氏的聲音。

「是。」

莊氏顯然不是很滿意,「怎麼長得如此妖媚?」憐兒在心中頂嘴:老太婆,不要人身攻擊啦。

「會嗎?兒子覺得還好。」

「那狐狸眼,小嘴角,還說不妖媚?」

「夫人,算啦。」蘇鴻圓場,「反正收也收了,玉振喜歡便好。」這句話一出,莊氏便也釋懷了,是啊,這麼多年祈求才失而復得,不過納個通房而已,就隨他高興吧。

「這丫頭讀過書,識得字,兒子跟她說話覺得還頗有趣,所以留在身邊,爹娘放心,我自己有分寸的,即便將來有所出,憐兒也依然是個通房。」莊氏聽他這麼說,眉心不再那樣緊繃,顯然是放心許多,「娘自然是希望你日子過得高興點,只是……」

「我知道,怎麼說我也是姓蘇,蘇家當然是在最前頭。」莊氏一聽,更是欣慰,連帶看憐兒的神色也緩和幾分。

真是微妙啊……憐兒知道剛剛二少爺在跟他娘保證,他絕對不會升她當妾,他娘也表示,對啦,此女不好,別升她奇怪的是,她並不會覺得很生氣一一他前陣子天天好吃好喝的餵她,她沒什麼感覺,反倒是現在見他維護家人,心裡湧起了那麼一絲好感。

是該這樣啊,爸媽又沒有對不起他。

東瑞國民風保守,蘇家又是做生意的,最重名聲,萬一他納了自己這個素行不良又有前科的女人,以後只怕蘇家人出門都會被指指點點,這讓官家小姐出身的莊氏如何接受?更別說蘇金聲以後在商場上行走會遇到的諸多嘲謔。

這幾日常跟福嬸在一起,聽起福嬸說,她照顧這松竹院已經十多年,她大驚問,二少爺不是也才找回來五年嗎?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蘇鴻跟莊氏,一直祈禱哪日能再見到小兒子,為了避免兒子回來時不舒適,因此即便人未尋回,早些年家裡翻修時,還是在自己的長澤院不遠處蓋了個松竹院,又想到兒子以後要成親生子,連帶著廂房跟耳房都一併弄好,派人日日清掃不說,每年冬夏還要人裁製新衣數套,鞋襪俱備,莊氏更是每年春秋親自縫製香囊,就怕孩子萬一回來,會住得不舒坦。

好不容易找回來後,除了感謝神明,自然也是寵到天上去了。

每回出遠門,必定在門口相送,每回歸來,也必定在大門等待。

憐兒的親生父母已經離開許久,因此聽福嬸說起這段,自是羨慕非常。

父母如此對他,如果他因為妻妾之事讓他們傷心,那她絕對會在心中連降他三級……不過,這男人不只安撫父母,對自己,也是有那麼一些維護的一一譬如說,故意把她晾在旁邊罰站,直到嫂子提起。

累歸累,可如此一來,莊氏自然覺得她不過是一時合了兒子的眼緣,圖個有趣而已,即便對她出身不滿,也不過口頭嫌嫌,不會大力反對,至於她在松竹院各種媲美姨娘的待遇,想當然耳,也是因為兒子沒有想太多。

這一切都會導向一個結果:老爺夫人對她完全沒意見。

二少爺破格對她,老爺夫人也OK,她在蘇府的小日子只會更加安穩與安全。

蘇玉振帶著夏憐兒離開長澤院後,莊氏突然問元氏,「我記得你家裡還有兩個妹妹待字閣中嗎?」

「娘真是好記性,六妹跟七妹都尚未出閣。」

「許人家了嗎?」

「六妹已經許了人,七妹尚未。」

「我們蘇家的花園遠近馳名,現在正是花開好時節,不如請你七妹過來我們家裡做做客,賞花聽琴,你著可好?」元氏也是聰明人,一聽便懂一一婆婆有意思撮合小叔跟自己的妹妹,想親上加親。

深宅大院的,若是自己的妹妹進來,嫁給小叔為妻,並生下孩子,那自然是美事一樁,一來七妹與她是同母所生,情分深厚,可與自己作伴,二來,丈夫對這弟弟十分疼愛,這幾年見他不娶妻似乎也有點頭疼,如果她能在這件事情上幫忙,那麼自己在丈夫心中的地位自然能再往上一點。

事實上,在找回小叔之前,丈夫早冷落她兩年多了,那些生了兒子的姨娘,見了她連招呼也不打,趾高氣揚,最氣人的是,就連那些姨娘的貼身丫頭,對她這少夫人都不是太尊敬,但自從她在佛寺山下認出小叔,進而使得一家團圓,別說公婆對她十分感激,就連丈夫對她的態度也好了起來。

她恍然大悟,侍奉公婆更加盡心,也不在丈夫面前數落其他姨娘的不是,隨著時間過去,他果然對她越來越好,有時候晚上讀帳本累了,還會要她過來鬆鬆肩膀。

小叔每年兩趟遠門回來,總帶好幾車稀奇事物,入府時,永遠是那一句,就請大嫂瞧著分配吧,婆婆初一十五上香,也總是由她相陪,這一切的勞心勞力,都代表著她正妻地位的無可動搖。

小叔年過二十,如果她能給小叔找一門好親事……七妹跟她一樣是嫡出,相貌是姊妹中最漂亮的,只是因為頗有文采所以沒人敢娶,但小叔的話,說不定會喜歡七妹……「娘,那我待會兒就寫信。」

「對了,玉振他喜歡活潑的姑娘,跟你妹子說,見到他不用害羞,也別太拘謹了。」莊氏又喝了一口茶,想,雖然那個叫做夏憐兒的丫頭一副狐狸精的樣子,也聽說以前不是什麼好女人,不過沒關係,她相信自己的兒子,既然玉振說她只會是丫頭,那便一定是如此。

撇除這不說,她其實還挺高興的。

至少玉振也算有了成家的心思,既然願意放個女人在院子裡,自然就不會介意再多一個,大媳婦端莊嫻雅,妹子肯定也不差,到時候,她一定要好好辦一場婚禮。

雖然已經有好幾個孫子了,但也想抱抱玉振的孩子,屆時孫兒成群,多熱鬧。

對憐兒來說,雖然自己成了通房丫頭,但由於先前的約法三章,因此除了三餐改在松竹院吃,她的日子並沒有太大的改變。

還是一早起來,梳洗,接著前往書庫一一這是她自己要求的。

因為她實在有點擔心蘇玉振會突發奇想要她學刺繡之類的女紅,那個絕對是無法中的無法,於是先下手為強,表示要繼續整理書庫。

一來,可以避掉可能會到來的刺繡指令,二來,不找點事情做,她還真不知道要幹麼,難怪吳姨娘以前一天到晚要找她聊天,每天晾著不動,很快就發霉了呀。

說到這,不知道吳姨娘跟晴兒好不好,半個月沒見了……額頭被人一彈,蘇玉振的聲音隨之響起,「發什麼呆?」

「就是因為什麼事都沒有才發呆啊,你試試看沒事做又哪裡都不能去,還笑得出來俺隨便你。」

「嗯?」憐兒一驚,糟糕,一個不小心說出心底話,「呃,這個,奴婢的意思是,春日午後,能在院中欣賞桃花,真是讓人放鬆,什麼煩惱都忘了,奴婢沒有發呆,那是忘卻煩憂。」蘇玉振嗤的一笑,「忘卻煩憂?」明明就一臉鬱悶,靠著窗,小嘴一動一動的不知道在抱怨什麼。

「沒錯,碧空如洗,晚春暖和,松竹院裡,竹子桃花錯落,分外雅致,簡直是人間仙境。憐兒也不管他一臉好笑,繼續心口不一的說,「奴婢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在這裡服侍二少爺。」

「說那麼多好話,是不是怕我叫你去學刺繡?」

「自然不是,那都是我的之言。」

「那好,打明兒個開始,你就去一一」

「二少爺英明!」好漢不吃眼前虧,坦白從寬啊,「奴婢的確不想去繡房。」

「我聽說夏家姑娘當年可是一手好手藝……」

「那已經是前塵往事,我早不記得了。」

刺繡?別開玩笑了,就算她再肯學,那種東西沒個三、五年也看不出成果吧,要真心喜歡那也罷了,偏偏她是真心討厭根針,一塊布,一個繃子,各種絲線,然後是一天又一天,喔不。

「今天天氣好,帶你出去走走。」

憐兒大喜,立刻朝他一福,「謝二少爺。」

以前當丫頭時,初一十五還能假借買書的名義出門轉轉,但自從她升等成為丫鬟中的最高位階之後,當然就不能隨便拋頭露面了,她生性外向又好動,早已經悶壞了。

「那要換衣服嗎?還是這樣就可以?」

「當然要換。」蘇玉振想想,突然露出壞笑,「好好打扮打扮,如果我看了不合意,我就自己出門了。」又來?他除了威脅自己之外,不能做一點像是二少爺會做的事情嗎?

雖然頗有微詞,憐兒還是迅速的把自己打扮妥當。

長髮梳了個氣質垂馬髻,鳥紋湖水交領,同色襦裙,因為頭上沒有什麼裝飾,因此戴上拇指大小的夜明珠耳環,左手玉對鐲,右手金對鐲,頸上則是一塊上好的晶雲翳翠。

憐兒看了看銅鏡,還真是富貴逼人啊。

那日大管家帶著一個自稱杜老闆的人來松竹院,後面還跟著幾位剽悍的女武師,幾人護著一個抬箱,殺氣騰騰,當時她還想說糟了,肯定是要被裝箱送出府,沒想到大管家卻是一臉笑意的說了句,「憐姑娘,杜老闆把店裡的好東西都拿來了,姑娘挑些吧。」憐兒這才知道,原來是升格後的福利來著。

那抬箱總共有四層,層層裝了各種首飾,而且隨便一項,都給她很貴的感覺,誠實來說,她不是很想要,從以前到現在,她對奢侈品的慾望從來就不大,但是家中規矩,也不能拒絕,於是她挑了看起來比較隨和的幾項,總計,百鳳簪,桃花步搖,牡丹步搖,金絲手鐲一對,玻珀耳環一對。

然後大管家說這樣太少啦,有失二少爺的面子,再者二少爺對素雅沒興趣,就喜歡會打扮的女人,戴那些小東西,二少爺要不高興,於是動手嘩啦嘩啦挑了一抽斗,挑得杜老闆嘴巴都快笑到咧到耳朵邊。

後來她要福嬸去問帳房先生,這才知道,那一抽斗要是換算成新台幣,可是上億元啊,蘇家到底多有錢,居然連個管家出手都這麼闊綽?

眾多福利品中,最貴的就是這塊晶雲翡翠,可以在臨海府最熱鬧的街上買兩間店舖--去年這時候,她還為了要不要換掉那台老是秀斗的筆電而困擾,當時怎麼樣也沒想到,她有天會在身上掛了一棟別墅出門逛街,人生真是太不可思議。

憐兒稍微側過身,確定自己沒問題後,推開西廂的門,「我好了。」

男人轉頭,眼睛瞬間亮了亮。

「可以吧?」

「挺美的。」

憐兒耳朵一紅--她不該問的,雖然外表是狐狸精,但內心世界還是小白兔,那麼直白的讚美,還是讓人覺得有點那個來著……羞。

「想吃好吃的,還是去市集逛逛?」

「當然是……吃。」

男人忍笑,當然是吃沒錯,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在補習班的時候,她從來不訂便當,就在附近的小街小巷繞,每天晚上都吃不一樣的。

「那就去吟壁湖吧。」接著他叫來孝林,吩咐了幾聲。

憐兒興奮,「湖邊客棧嗎?像春月酒樓那樣,有吃有景的?」

「開船遊湖,我已經讓孝林去請天香酒樓的廚子,那廚子從小在西延國長大,煮得一手好料理,等馬車到湖邊,立刻開船,一邊欣賞晴日的吟壁湖,一邊品嚐地道的西延國料理,再叫上兩個琴娘,彈琴助興。」憐兒在心中哇了一聲,好奢侈……但是好期待。

她最近雖然吃得不錯,但西延國的菜到底長什麼樣子她也不知道,等一下一定得好好品嚐,若是有朝一日回了台北,她才能告訴別人古代的異國料理長什麼樣子,哈。

她沒什麼心眼,蘇玉振既懂她,又存心討好,一路自然有說有笑,並肩前行,憐兒說到開心處,還會拍他手臂,以示贊同。

遠處,水榭上幾位穿著華麗的貴氣女子看得瞠目結舌。

半晌,其中一位穿著赭色外衫的女子才開口,「那女人該不會就是二弟最近收的通房吧?」

黃衫女子回答,「看來……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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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那水榭裡的貴氣女子們是蘇金聲的三房姨娘,赭衫汪氏,黃衫李氏,以及黛衫尚氏,三人見今日放晴,因此上月塘遊玩,餵了魚之後,在水榭小歇。

隨侍丫頭們忙著烹茶跟擺設點心,就在這當中,她們看到自家小叔正從月塘那端的穿廊經過,旁邊跟著個綠衫女子,走在他右側,不但不懂斂眉低眼,還不斷的輕拍二弟,舉止輕佻至極。

書香世家出身的汪姨娘一看便皺了眉頭,「怎如此沒規矩的跟二弟並肩?她難道不知道女子得跟在後面幾步之遙的地方嗎?」

「姊姊有所不知,這女子先是被休妻,然後又被兄嫂趕出,品行自然是不好的,不惹是生非已經是萬幸,又怎麼能期待她明白什麼事理?聽婆婆房中的丫頭說,不久前去拜見過,長得一副勾魂相貌,二弟一向風流,恐怕就是喜歡她的好皮相。」

「二弟怎如此糊塗,娶妻當娶賢啊。」

李姨娘心中不以為然,但表面上還是陪笑,「姊姊說得是。」

除不受寵的吳姨娘,汪姨娘是入府最久的,蘇家長孫便是由她所生,前幾年原本蘇金聲還想給予平妻名分,後來因為元氏意外在佛寺山下尋回小叔,所以這件事情才作罷。

汪姨娘自是心有不甘,但也無計可施,平妻這身份,可不是吵就能要得來,只能啞巴吃黃連,暗自想,說來說去,都怪這二弟出現的時機不對。

事情過去多年,本也慢慢淡忘,可沒想到最近又有一件事情跟二弟有關,而且一樣讓她很心煩。

汪姨娘有個十五歲的表妹,名韓玉鳳,雅善丹青,聽說蘇府的梅園精緻,因此去年冬天在僕婦的陪同下,來蘇府小住了幾日,順便也畫上幾幅,卻不料告辭那日剛好見到蘇玉振策馬入府,白裘黑馬,英姿颯颯,端得是俊朗非凡,韓玉鳳登時看得轉不開眼睛,直到人影都不見,才問她,「姊姊,那人是誰?」

汪姨娘當時已經覺得不妙,但又不好不回答,只能說,「那是我二弟,別說我們這群姨娘要彎身問好,就算是大少夫人,見了他也是笑著打招呼的,公公婆婆寵他自然是不必說,幾乎只要他開口,就沒有不成的事。」

原本她是想暗示鳳兒,汪家雖然也算書香門第,但早落沒多年,依靠的,不過是前人寫了本讓當時皇上龍心大悅的書,而那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近三十年更是沒人國試及格,比起富甲天下的蘇府萬不能及,更何況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的蘇二少爺。

沒想到,過幾天汪太夫人來信,要她想辦法撮合兩人,汪姨娘一看頭就痛了,她自己連平妻的位子都坐不到了,怎麼有能力讓表妹當正妻?而且誠實來說,若非元氏不孕,進門在先的吳姨娘又不知為何不得夫心,怎麼樣也輪不到她生下第一個兒子。

只是汪太夫人的娘家人丁單薄,到這一代,竟只剩下韓玉鳳一個,汪太夫人對這娘家孫女自是疼愛有加,甚至比自己的孫子孫女還要寵上三分,見她不肯出手,於是鎮日找她爹娘的麻煩,說生了個女兒,胳臂向外彎,幫幫自己人都不肯,庶出的汪姨娘父親在家裡只能不斷陪小心。

春天時,她爹娘又來信,說鳳兒願意讓步,當妾也行,總之要嫁給蘇玉振,奶奶已經把他們那房的例銀降了又降,再降下去真的不成了,要她想想辦法。

汪姨娘自知自己長得美貌,又是個心思細膩的,該陪話的時候陪話,該安靜的時候安靜,十分懂得看人臉色,因此能得到蘇金聲的歡心,但是鳳兒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平庸長相,加上被奶奶寵出一身嬌縱脾氣--原本覺得二弟怎怎麼可能看上她,可剛剛看那通房不像話的模樣,說不定……汪姨娘心中一轉,已經有了主意。

來到這沒有3C產品的地方,一度讓憐兒很痛苦,但最近,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吃好睡了。

習慣了不用那樣早起來,習慣了一日三餐都吃好喝好,每天上午整理書庫,下午便殷殷期待著,希望蘇玉振今天沒有應酬,帶她去外面溜溜。

這時代還沒有所謂的環境污染,一旦晴天,天空便藍得像一塊書布,加上春風暖和,不管是江邊散步,開船遊湖,都舒爽萬分,加上吃好喝好,要說是歡樂大米蟲也不為過了。

伸了一個懶腰,看來蘇玉振今天下午有事了。

沒能出門,憐兒看了看左邊,剛送來的夏衫一疊,實在沒興趣,再看看右邊,幾張精緻的繡圖花樣,更沒興趣,還是找本書看吧。

他說過,如果她想看書或者練字,是可以用他的書房的一一既然主人有交代,那她就不客氣啦。

順著簷廊到書房,知道裡面肯定沒人,敲門也免了,直接推門而入。

東廂跟西廂的大小格局是一樣的,只不過呈現對稱設計,憐兒那間屋子,因為是新房功能,所以整個紅通通,喜洋洋,至於這邊,則顯得十分素雅。

案頭上有簡單的筆掛,筆洗,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後頭的木頭架子上散放了幾本書,窗邊擺了張榻子,相對於她那邊的富貴花紅,這邊則是勁竹蒼蒼。

至於那些他自己買回來的書嘛,都是水土志,跟數學一樣有看沒有懂,也不知道奧義在哪……這種書籍到底有什麼好看,居然還擺了一整櫃?

憐兒瞇起眼睛,隨便抽出了一本,雜誌大小的尺寸,布面,一公分厚,故意不看封面,刷的翻開第一頁,看到內文後忍不住睜大眼睛,然後閉上眼睛,接著揉揉眼睛,再次睜開一一倒吸一口氣。

這瞎毀?

藍色布面書冊裡,應該是毛筆字,應該是想讓人打哈欠的學術文字,為什麼會出現英文?

在這個地方,會英文的應該只有她吧?

莫非……難道……

憐兒因為震驚過度直接癱坐在地上,腦袋亂成一團,始終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緩和之後,還是覺得全身無力,於是慢慢挪到椅子邊,再奮力爬上去,久久無法動彈。

又作夢嗎?可是捏手會痛哎。

難道一切系金A?可這事實完全超出她所能負荷的範圍,在這裡居然有老鄉?

他鄉遇故知雖然被列人生四大樂事,但這時候她只想出去邊跑邊喊,以緩和心中排山倒海的驚愕。

留下這些文字的那個人比她先來?

慢著,好好想一想,凡事都有脈絡,應該先找出線頭……憐兒定下心來,從第一篇開始看,文法跟單字都在她的能力範圍內,完全可理解,這一篇一篇的,都是隨手雜記,記錄的都是蘇府的事情,而且還都是最近幾年的事情。

再仔細研究,那觀點,那評論,怎麼看都只有一個人有嫌疑:蘇玉振。

蘇玉振不喜人多,沒得呼喚不可擅自進房,主間與書房是福嬸打掃的,福嬸一來不識字,不可能拿書來看,二來,以她家生子的個性,主人是天,又怎麼會去亂動主人家的東西。

所以蘇玉振……

憐兒只覺得頭也昏了。

隱隱約約想起臘月時第一次見到他,隔日他便尋了借口把自己找了出去,馬車上,他若無其事的問她,「對了,你後來有考上台大嗎」,關鍵點是他還說「我是程天齊,我比你早來好多年」。

她還以為是自己酒醉了作夢,現在看來,是真的啊……她居然在這裡遇到同鄉?

喔,不行,頭好昏……

朦朧之際,隱約聽到一女子哀哀懇求「幫幫我吧,我知道不容易,但只能求你了」,憐兒心中迷糊,這人是誰,要她幫些什麼?此時,又有另一個極其有力的聲音傳來,「夏憐兒,你必須幫這個忙……」要做什麼卻聽不真切,恍惚之中,憐兒終於暈了過去。

蘇玉振原本在錢莊與蘇金聲討論要不要把錢莊生意拓展到鄰近國家,討論得正熱烈,府中小廝卻突然來報,說夏憐兒在松竹院暈倒,頭還撞了一個包,已經讓大夫來看過,福嬸正在煎藥,派他過來說一聲。

蘇玉振心裡著急,但知道自己若就此趕回去,恐怕消息一傳二傳,馬上傳到莊氏那裡,到時候反而給憐兒招麻煩,這種情況也只能按兵不動,「知道了。」

「二少爺還有什麼要吩咐?」蘇玉振揮渾手,「讓福嬸照應著就行。」

接著他又把心思回到案頭的地圖,可他略有分心的模樣,蘇金聲都看在眼中。

蘇金聲早先便聽得母親談起弟弟收了個通房;又聽妻子提起,說那女子十分漂亮,可惜是人家的下堂妻,不然倒可以給二弟收妾,松竹院空空蕩蕩,該有個門戶相當的女人好好管理。

接著汪氏也告訴他,二弟的那丫頭粗魯無禮,靠的不過是好皮相,怕她不懂侍奉,讓二弟生氣。

接著又說,二弟最近常常出門,帶的都是她,出入無規矩,看她的受寵程度,怕萬一哪日二弟要讓她當平妻,那可糟糕,還是該給松竹院安排個知書達禮的人才行,一來讓她別多想,二來,也多個人伺候。

妻妾難得同聲,蘇金聲還以為那丫頭很受寵,但現在看來,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玉振你不用回去看看?」

「我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沒用。」

「你不是還挺寵她的,出出入入都帶著?」

這情報是尚氏給的,但尚氏的感想卻又不太相同。

她說,此女容貌討喜,又生性活潑,有她陪在二弟身邊,他連表情都開朗些了一一夫君也別嫌我多嘴,夫人跟汪姊姊似乎都有意把妹子帶入府中,但妾身覺得,蘇家難得團圓,又一家和樂,既然二弟性子如此,便隨他高興吧,何必硬要他娶不合己意的女子呢。

蘇金聲原本就對元氏汪氏的娶賢妻主意不置可否,相形之下,反倒是尚氏的說法比較合他心意。

他不想去勉強弟弟的婚事,他想對那丫頭多好都無所謂,他開心就好,他相信玉振自有分寸。

「憐兒性子合我心意,不過若是對她太好,反倒是害了她。」蘇金聲一笑,懂了。

弟弟無妻妾,至於自己的妻妾們,也沒蠢到去找小叔的麻煩,唯一可能的,就是母親莊氏。

母親是官家小姐,最講規矩禮法,那丫頭名譽不光彩,母親若是知道玉振對她上心,恐怕會為了玉振好,把憐兒送走。「對了,二弟之前托我打聽的事情,已經有消息傳來。」

「這麼快?」

「要不是梅花府在修道,改走水路,不然還會快上幾日。」蘇金聲打開抽斗,拿出一封信,「你在這看吧,看完就直接燒掉。」蘇玉振打開信封,取出信紙,細細讀了起來。

夏氏憐兒乃梅花府夏家的庶出長女,自幼熟讀女誡,善刺繡,賢良淑德,十二歲上便已經跟熊家定親,十六歲過門,兩年後因為無所出,丈夫納了她的兩個陪嫁丫頭春香,秋月,但依然無所出,於是娶了家族人丁旺盛的白氏為妾。

不到一年,白氏一舉得了雙胞胎兒子,熊家歡喜,大宴賓客,傳聞熊老太為了讓白氏多開枝散葉,逼兒子的元配搬到廂房,把主房讓與白氏,白氏受寵,出入間以元配自居,在廳堂上不許夏氏同現。

來年,白氏再度有孕,未料卻遭到元配妒忌,遭推下水,所幸熊大剛好經過才未釀成憾事,只是白氏臉上卻多了一道傷痕。

熊老太知道事情後怒極,白氏又哭喊著要公道,熊大原欲報官懲凶婦,但因府中的奶娘說姨娘貴體有孕,惹官非恐動胎氣,於是只寫了休書,令夏氏無須收拾,立即出門。

夏氏回到娘家,卻又被兄嫂所趕,所幸春香秋月已經偷偷派人傳了口信給夏家奶娘,奶娘知少夫人斷不可能容她,早給這從小帶大的小姐收好衣服數套,又在包袱內放了些金銀,跟她說可前往臨海府蘇家尋找表姨。

至此。

蘇玉振一歎,看來那原先的夏憐兒亦是可憐之人,無子,妾欺,父亡,兄趕,也虧得她能撐到臨海府。

蘇玉振把信折好,放到盆子裡燒掉,「雖然有些人太過無情,不過倒也還有有情之人。」

「那倒是,無論是丫頭還奶娘,那種時候恐怕早自顧不暇,還能護著自家小姐,的確不易。」

「還有,危急之時,居然是熊家老奶娘給了她理由開脫,可見老奶娘對沒有地位的元配頗有情分,才會寧願得罪當寵的白氏,也要幫她討鐃,若夏憐兒為人不正,有心得到獨寵,應該想辦法討好熊老太,而不是親近老奶娘,這當中只怕另有隱情。」蘇金聲一笑,「你打算這樣跟娘說?」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讓她看起來比較像好人一點。」

「她既已不記得往事,過去的事情自然無須深究。」蘇玉振自然知道大哥是看在自己的份上才如此說,只不過,大部分的人可不會這樣想。算了,這件事情急不來,日後再打算。

憐兒醒來已經是晚上。

福嬸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空氣中瀰漫著中藥氣味。

她忍不住動了動。

福嬸一聽到動靜,立刻湊過來,「憐姑娘醒了?好些沒?」好……好痛……憐兒下意識的就要去摸頭,福嬸見狀,趕緊制止,「不能摸,腫了個大的包呢。」又轉身向門外喊,「碧玉,去稟告二少爺,說憐姑娘醒了。」

「福嬸,我……」她又怎麼了?

以前的夏憐兒是個頭好壯壯的健康寶寶,但現在的夏憐兒身體真的很不好,一點事情就腰酸腿疼,一點剌激就暈倒……嗯?刺激?

對了,那本英文書……

她到底是作夢了,還是被剌激?

哪個才是真的?

福嬸見她神色驚疑不定,以為是煩惱自己的身體,安慰道,「大夫說是氣血不順,得好好將養,姑娘剛來蘇府時不是病了好一陣子嗎,肯定是那時候沒醫好,才會這樣,現在開始三天一帖湯藥,再多吃點東西,以後不會是問題。」憐兒點點頭,三天一帖湯藥……她最怕吃藥了……說話時,通間的門開了,蘇玉振大步走進來。

福嬸趕緊起身,「二少爺。」

「下去吧。」

「是。」

不到一瞬,福嬸跟門外兩個丫頭都走得乾淨。

男人坐在床沿,低頭看她,好些了嗎?」

憐兒看著蘇玉振,內心萬分複雜,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一不是作夢,他的眼睛跟表情很明白的說明了。

那不是問候,那是千言萬語。

或許早有蛛絲馬跡,只是自己沒在意,畢竟她未曾好好注意他的表情,對於他說的事情,也總是排斥大於接受。

他應該找時間好好跟她說的啊……

一肚子悶。

憐兒拉起被子,一扭身子,面朝裡側。

男人沒想到會是這等反應,先是一怔,繼而一笑,「我跟你說過,是你自己不信。」

「我還沒怪你亂翻我東西呢。」

「是你自己說可以去找書看的。」

「但你不是對水土志沒興趣?」

「我突然有興趣了不行?」

「還是說。」男人低下身子,在她耳邊說,「你是突然對我有興趣了?所以才想知道我到底在看什麼?」憐兒不滿意的嘖了一聲一一怎麼可能!

她去翻也只是單純的求知而已,想知道古人在水土志上到底寫了些什麼,要說這樣就是有興趣,也太莫名其妙。

雖然說,他是對她挺好的沒錯啦……要說很好也是可以……雖然說,她也是真的很期待每天下午他的出現……雖然說,慢慢的慢慢的,她真的漸漸忘記他跟程天齊長得一樣這件事情……一旦出門,她想上山就命人牽馬,她想遊湖就命人開船,三餐也是在院子吃,不用去到大廳伺候那些姨娘跟小少爺、小小姐,表姨都說她好命,連帶自己也沾了光一一自從她飛上枝頭之後,表姨自然也不用在洗衣院做事了,蘇玉振讓她搬去跟兒子住,在錢莊幫忙送送茶水就好。

憐兒雖然捨不得,但也知道這對陳嫂來說是最好的安排。

自己也算一朝得勢,丫頭僕婦面對她的表姨,如果不是竭力討好,就是酸言酸語,無論如何,表姨這樣老實人都不會自在的,而錢莊裡人人當她是新來的僕婦,相處起來反而容易。

在這些點上蘇玉振算是小窩心,只是,窩心不等於喜歡。

即便她也真的會想他,然後願意承認開始在乎自己是下堂妻的身份,也越來越不會去想著要回到原本的世界,畢竟這段時間,被照顧得無憂無慮啊,她已經很久沒這樣安適了……憐兒搗著越來越熱的耳朵想,這真的不是喜歡,絕對不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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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6:2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丫頭的聲音在外面怯怯的響起,二少爺,憐姑娘的藥好了。」

「進來吧。」

丫頭得到命令,端著朱漆木盤進來,「大夫說了,這藥溫飲比熱飲更好,所以已放涼了些,小碗裡的桃干是給姑娘喝藥後去苦的。」

蘇玉振指著床邊的小几,「放這裡就好。」丫頭放下藥盤,很快彎身退出。

男人看著還面朝牆壁的女人,只覺得好笑一一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沒有道理可言,即便看她鬧脾氣,也覺得可愛。

「憐兒,起來喝藥。」

「不要,我躺一下就好了。」

「數到三,你再不起來,我就一一」

憐兒豁的一下轉過身,一臉不爽的撐起身來,「只會拿表姨威脅我。」

「沒辦法,誰叫你不聽話。」男人端起藥碗,正預備慢慢餵她,沒想到她搶過藥碗,咕嘟嘟的一口氣喝完,接著倒回床鋪,拉起繡被掩住臉,小腿亂踢一一好苦,好苦,好苦,這什麼?黃連精華嗎?苦得她頭皮發麻,眼淚都快嗆出來。

男人忍笑,拉下被子,「嘴巴張開。」

「不要跟我講話。」

「去苦的桃干要不要?」

桃干入口,那驚人苦味登時去了一半,憐兒用手抹抹被嗆出來的眼淚,「為什麼這邊的中藥這麼苦?」

「良藥苦口。男人細看她額頭的腫包,「你這腫包恐怕要半個月才能全消。「那個……沒關係啦。」老實說,她不是很在乎腫包什麼時候消,反正她在這裡,也不用見什麼人,就算不洗臉也沒人管她。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憐兒的味覺總算恢復了,連帶著思緒跟著恢復。

看著蘇玉振關切的神色,她想,難怪他會跟程天齊長得一樣,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憐兒還真想問問他當初為啥讓她一個人在捷運站等,不喜歡她就直說嘛,讓她這樣等算什麼一一不討現在再問好像有。點奇怪,也罷,她既然有幸在大難後依然得生,就不要再去想那些幾百年後的事情了。

「好些了?」男人問。

憐兒發出一個鼻音當作回答,神奇小桃干已經讓她恢復正常。

「那該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要不要桃干?」

「我回答了,也吃完了。」

「那有什麼好問的,我想知道的是,你開始看水土志,是不是因為對我感興趣了?」憐兒想也不想回答,「想得美。」

「何況,你又不需要我的興趣。」她早有興趣過了,也告白過了,結果只換來一場鼻涕流沒完的感冒,其他啥都沒有,喔,天齊跟世伯的女兒去長灘島度假了……哼。

蘇玉振看她一臉不爽,一想,懂了。

他一直沒跟她解釋這件事情,難怪她對他的眼神老是介於「看」與「瞪」之間。

「你跟我告白那天--」

「停。」憐兒大叫。

蘇玉振好笑,「我都還沒開始說。」

「我不要聽。」黃花閨女穿越到這邊當下堂妻已經很衰,還要聽這種你是個好女孩,可惜我配不上你之類的,喔不,她可不想把初次告白流程圖變成告白 - 期待 - 被放鴿子 - 穿越 - 領好人卡,太悲劇了。

「說真的,我這個人非常的開朗,十分的開明,絕對的開通,過去的事情絕對不會再想起,所以呢,你也就不用跟我解釋了,畢竟我們都是大人了啊,就讓我們在這時空繼續維持成熟大人之間的禮儀吧。」

「你到底--」

「繼續說真的,對於自己來到這邊後所受到你的照顧,我銘感五內,只是我的身份是個丫頭,所以也沒什麼好報答的,我只能告訴你,在我來到這裡之前,你心愛的蔡依林還是非常紅,演唱會超好看,然後哈利波特全部出完了,妙麗接了化妝品的新廣告……」蘇玉振看她嘩啦嘩啦的倒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想了一下,「我命令你,現在開始不准說話。」正提到台灣最近幾年的藝文發展,憐兒突然被這句話點穴了,她怎麼就忘了這個緊箍咒呢。

看來,該領的卡還是要領,不管是二十一世紀,還是現在不知道哪個朝代,一場孽緣,嗷嗚!

「收到你的告白簡訊時,我心裡是真的很高興的。」憐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盡量讓自己笑得和氣一點一一忍耐,無論如何不要拖累表姨--雖然忍耐這小人很辛苦,可是只要想起表姨摸著她的額頭,笑著說「你這孩子的樣子,一切又都值得了。

做好心理建設,準備領卡,嗚!

「我沒喜歡過女生,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剛好過幾天就是情人節,所以才跟你說,我們約在那時候見,我好先查一查,通常這時候的男生應該怎麼樣表達才好,先去吃飯,還是先去看電影,花要怎麼送,才能讓女生覺得被重視,但又不會感到浪費。」說得跟真的一樣,哼。

「不過就在赴約前兩天,我住院了。蘇玉振頓了頓,「我心臟一直不太好……」憐兒皮笑肉不笑的說,「你媽說,你約了人去度假!」

「我媽真這樣講?」

「沒錯。」

蘇玉振笑了笑,「我有跟她提過,如果,只是如果,有人打聽問起,就這樣說,我媽大概也覺得,這樣對你來說比較好,就當是一場惡作劇的交錯,好過以後想起來惆悵。」怔了怔,這樣說,好像也對。

原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相信他沒有說謊,他並非有意讓她苦等,只是一切太不湊巧了。

「你……你怎麼當時不先跟我說……」

「十幾歲的男生跟女生一樣,是很複雜的,總是容易想太多。」蘇玉振望著她,很認真的說,「我不是故意不去,而是等我醒來,已經來到了這裡,當時這副身體只有五歲,從山坡滾下來,全身是傷。」憐兒睜大眼睛,跟……跟她一樣……都是歷經大劫之後……

對了,她聽說二少爺曾經失蹤過,找回來後卻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府上人都說,因為當時二少爺還小,小孩子受了驚嚇忘記以前的事情也不奇怪。

「這樣的話,你已經來到這裡十五年?」

蘇玉振微微頷首。

「這……不對,如果依照那邊的時間,應該是八年……」

「我臘月前回來,看到你,原只是以為人有相似,後來聽福嬸說起你的名字跟怪異行徑,才想去書庫那探探,我想,穿越既然會發生在我身上,也可能發生在別人身上,那天晚上,我大概有七分把握,隔日在在春月酒樓雅間聽到你唱英文歌,就確定了,但同時也聽到你在抱怨,二十五歲的自己,到這裡名義上是小了些,但現實上好像大了些,我當下也覺得二十五這年紀,如果按照我來這裡的時間算,你在到來之前,應該是年過三十才對,因為急著想知道答案,我急忙回北虞國找我師父問這事,但師父說:沒有原本」,也沒有應該」,如果時間只能前行,那我們根本就不會在這裡。」

「意思是」

「就跟我們會來到這裡一樣,無法解釋。」

也是,穿越已經非常理了,她又怎麼能要求在這非常理之內講出一個道理呢?

她現在所在的朝代與國家,甚至沒出現在她所學的歷史中,但東瑞國明明又不小,有千尺高山,也有廣闊江流,千畝良田年年種出飽滿的水稻,吃得到樓桃木瓜跟香蕉,連梨子葡萄這種水果都有啊,有農人專門在種植這些富貴果物,賣與商賈之家。

不管是織工還是木工,都有極高水準,就拿松竹院來說好了,東廂的推門跟窗戶,都刻著雙龍搶珠,而西廂呢,主題則是百鳥朝鳳,東勁竹,西牡丹,小塘裡養著幾尾鯉魚,雅致而有趣。

布料精細自然是不用說,自從她飛上枝頭之後,吃穿用度度都是姨娘水平,中衣外衣做得十分多,每隔幾日就是一疊一疊送過來,看起來是一個顏色,近看卻發現全部埋有隱繡,喜鵲,桃子,金魚等等吉祥圖案,各有主題,女子的髮飾,首飾自然十分細膩,化妝品也做得挺不賴。

此外,東瑞國臨著大片海域,沿岸築有海堤,大江更是一路西沿至西延國,商船跟漁船終日來往,商業繁榮,國力強大,這樣的國家居然沒能在歷史上留下紀錄?

果然是不能要求解釋的,高人說的對,沒有原本,也沒有應該,一切隨遇而安便是。

總算解除了心中疑惑。

蘇玉振摸摸她的額頭,「對不起,那個時候讓你等。」

「啊……那個……算了,你也不是有意的。」原來事實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當她因為重感冒而問候他的時候,他早跑到了不知名的時空。

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年他處處示好又放她鴿子,但心情還是挺奇怪,「那我以後要叫你程天齊還是蘇玉振?」

「蘇玉振。」

「那……」

見她欲言又止,他替她開口,「是不是想問,我想不想爸媽?」

「嗯……」

「想的,但即便我很想承歡膝下,也無能為力,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過得好,我總相信只要我在這裡一切平安,我爸媽的心裡也會寧靜些。」憐兒見他眼中掠過感傷,忍不住拍拍他的手,「一定是這樣的,人家不是說親子連心,你在這裡平平安安,快快樂樂,他們在那裡也一定可以感受到的。」雖然有點哀傷,但她就沒有這種困擾了,父母早已經離開,親戚對她也不好,沒有男朋友,也沒養寵物,基本上來說無牽無掛。

至於璽玉,彥香,蕎惜,希望她們順利留在現代的醫院醒來,痊癒,健健康康的,萬一真的也穿了,好歹到富貴人家當千金小姐,不要像她一樣穿成過街老鼠,連想結個婚都變成天方夜譚。

「你呢,是發生了什麼事?」

「喔,我們在飯店玩碟仙,有人不小心問了忌諱的問題,後來碟仙說有事情要我們幫忙,可我們就四個普通人啊,有什麼辦法,正想跟碟仙解釋,就遇上地震,後來……飯店就垮了……等我醒來,就變成這樣子了。」

「你剛說,碟仙說有事情要你們幫忙?」

「嗯。」

「有說什麼事情嗎?」

「來不及……等等,你不要露出這種高深莫測的表情,我覺得好可怕……」蘇玉振見她一臉驚恐,莞爾一笑,「不用那樣害怕,你來到這裡,不只名字一樣,連樣貌都相同,一切命中注定,不用特別去想,機緣自會來找你。」

「你也是嗎?」

蘇玉振點了點頭,「我原先跟著師父四處為家,在佛寺的山腳下時是第一次看到蘇金聲,但我心裡已經知道他是誰,當下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一一該回蘇家,好好孝順蘇家兩老,所以,你不用緊張,也不用掛念,等時機到了,你會知道的。」

憐兒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跟他說了暈倒前那模糊的記憶,「其實她好像有說,但我真的聽不清楚,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有兩道聲音,一個命令,一個哀求……」蘇玉振聞言,想了想,「我跟在師父身邊十年,也聽他說了很多事,我在想,或許碟仙要你做的事是幫別人的忙,碟仙攜那人同時出現,才會看兩個聲音但你現在身體不好,急也急不來,先放寬心,把身體養好再說,嗯?」憐兒本來就只是一時驚嚇,在西廂好吃好睡幾天,身體自然恢復,坐不住,又跑回書庫去東摸摸,西摸摸。

福嬸勸她不聽,只好去稟告二少爺,沒想到二少爺笑說沒關係,她想去打掃就讓她去,福嬸也只好作罷,怎麼樣就是不懂,這姑娘也真古怪,茶來伸手的日子不過,偏偏每天早上要去幹活。

又過了幾日,蘇玉振得閒,回來得早,便往書庫去。

天氣晴好,憐兒把蓆子鋪了滿地,又把部分受潮的書籍拿出來曬曬,蘇玉振笑笑,提著籃子便往前。

「休息一下吧。」

憐兒聞言,回眸一笑,蘇玉振呆了呆,只覺得一陣耳熱一一果然是狐狸精的妖媚長相,心理年齡已經三十多歲的他,居然覺得心跳加速。

「帶了什麼好吃的給我?」

「只想到吃?」就沒想到我嗎?虧本少爺對你這麼好?

憐兒笑嘻嘻的回答,「你知道我本來就很愛吃啊,來到這裡之後,能安慰我的,也就是這些沒吃過的東西了。」若在以前,憐兒絕對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的,但那日長談過後,發現那個惡劣行為居然是個大誤會,對於他,她自然也凶不起來。

再想想其實他也算默默照顧了自己一陣子,更別說在納入通房名義之前,就天天把好吃好喝的東西帶來給她,後來也尊重她的意願,沒有碰她,雖然常常同進同出,到處遊玩,卻連小手都沒牽過。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憐兒都覺得應該要對他好些,於是女人回眸一笑,男人登時覺得百媚生。

「吃吧,美人茶跟南瓜水晶餃。」

「喔耶,我喜歡南瓜。」

廢話,就是知道你喜歡,才讓人去做的。

憐兒喜孜孜,把茶具跟小碟子都放在小塘邊的鵝頸椅上,「唉,怎麼只有一隻杯子,一雙筷?」

「我吃過了,那是給你的。」

「那我不客氣啦。」

蘇玉振放她一個人在院子吃食,自己進去書庫找書看。

蘇府有的是錢,蘇鴻又亟欲讓蘇家沾染書香之氣,因此一個商賈之家的藏書居然直逼翰林書府,裡面大多數的書籍自然是他沒看過的,一鑽進裡面,總是要好些時間才會再度現身。

同時,憐兒已經慢慢把那一小壺美人茶跟一盤南瓜水晶餃吃完,滿足的摸摸肚子。

才剛把杯盤碟筷收入籃子蓋好,圍牆的漏窗邊就傳來一陣笑語聲,姊姊妹妹之類的,聽得憐兒一陣惡寒,一定是蘇金聲那一串妻妾同時出巡,她絕對沒有辦法喊情敵為姊姊妹妹,更別說還要假裝親熱……做不到,絕對做不到。

吃飽喝足,憐兒想著要把蓆子上那些書本翻面曬曬,卻不想那一串聲音從垂花門穿進來了。

一馬當先的是汪姨娘,這個憐兒認識,蘇家長孫的親娘是也。

母憑子貴,因此雖然只是個妾,但別說下人不敢怠慢,就連蘇鴻與莊氏對她也頗為不同,也因此,她在府中氣勢張狂,十分逼人。

憐兒有數次跟她交手的經驗,每次當然都是吃大虧。

例如說,要她找些神話故事書冊,憐兒來來回回好幾次,跑得一整天汗流浹背,腰酸腿軟,她就是不滿意,後來甚至把好幾本書直接往她身上摔。

晚上福嬸給給自己上藥膏,她才知道,原來汪姨娘不知道從哪打聽到自己的吃穿用度等級,一聽她的首飾跟新衣都比自己多,跟元氏抱怨過,可是元氏只說知道了,然後就沒有下文,既沒有補給汪姨娘,也沒要她繳回一些,汪姨娘當下便已經不滿,再加上大管家新送來的那對百鳳玉鐲汪姨娘早先便看上了,沒想到卻讓蘇玉振拿來送給她,新仇舊恨湧上,所以藉此發揮,故意折騰她。

對此憐兒只覺得傻眼萬分,居然有這種事情?

她吃好穿好完全沒有妨礙到汪姨娘,也不是削減她的用度挪給自己用,居然要因為這樣跑去告狀?因為看別人更爽,自己就不爽了,什麼爛個性。

最近的一次,也不過就是前幾天。

當時她跟晴兒兩人窩在廚房前的院子聊天一一吳姨娘最近頭疼,看過大夫後,晴兒便拿了藥,親自來廚房煎。

而憐兒則是肚子餓,又覺得點心空虛,想吃點紮實的東西,例如麵點,飯這類的,於是摸到廚房來,廚房大娘給兩人做了蔥花餅,兩人便坐在小凳子上,一邊吃一邊聊,一邊顧那小藥爐的爐火。

憐兒雖然「升級」,但也沒驕傲,晴兒又是個心地善良的小丫頭,見她不擺架子,自然一會就說開了,嘻嘻哈哈的十分高興。

說話間,汪姨娘的貼身丫頭來了,先是哼了兩人一下,接著要廚房大娘弄鮮肉丸子,說汪姨娘突然想吃,手腳快一些。

那時並不是吃食時間,因此只有一位廚娘在,被那大丫頭一凶,大娘便央求憐兒進來幫手,兩人手忙腳亂半小時,總算把那鮮肉丸子弄好,大丫頭端去之後沒多久又端回來,原封不動,說汪姨娘知道這東西過了夏憐兒的手,要廚娘重做。

廚娘對她很抱歉,憐兒想想也算了,仗勢欺人,古今皆然,在現代,有討人厭的會計,老愛指使她們這群助理幫她做自己的事情,在古代有汪姨娘,專愛雞蛋裡挑骨頭,鮮肉丸子你不吃是嗎?我自己吃啊。

她才不怕呢,她可曾是百人大公司中的員工啊,一個小小古代人也想試探她的底線?等級不同啦。

此類事情,族繁不及備載,也因此,雖然這深宅大院中她認識的人不多,可汪姨娘,她是絕對不會不認得的。

此時見她帶著一群人走進來,忍不住有種「又來了」的感覺。

汪姨娘本來就長得貌美,一身石榴紅緞,更顯貴氣,旁邊幾個穿著暗色衣服的是她的貼身丫頭,都算是熟面孔,另外有一個年輕姑娘,憐兒倒是沒見過。

看樣子大概才十六歲上下,相貌普,身材普,氣質普,要不是也穿得一身富貴,大概就融入那群丫頭當中了。

憐兒非常識時務,立刻迎了上去,「給姨娘請安。」

「嗯。」唉,算了,以前開會時她給各大主管們準備咖啡茶水,他們也總只用鼻子回答,好像她欠了他們一樣。

「這院子怎麼亂成這樣?」

憐兒只覺得一片烏雲飄過,不是很明顯在曬書嗎?哪裡亂了,她的蓆子還都照,著直線排好捏,直的三塊,橫的三塊,整整齊齊,中間還留走道,看來,汪姨娘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找麻煩來著。

「回姨娘話,大管家吩咐了,若是天氣放晴,就得分批把書拿出來曬曬,免得久了受潮。」

「嗯。」嘖,有錢人毛病多。

「玉鳳,這丫頭便是負責打掃書庫的人,你想要什麼書,讓她去取吧。」那名喚玉鳳的普普少女,皺眉看了看她,一臉不屑,「這丫頭……就是蘇二哥的…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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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0 17:56: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叫什麼名字?」

「夏憐兒。」

「怎麼如此沒禮貌,見了本小姐也不行禮?」

「憐兒怠慢,見過姑娘。」

韓玉鳳見她微一彎身,明珠耳環輕輕晃動,襯得俏臉生嬌,已然心中有氣,又見她名義上雖然是通房丫頭,穿的卻是上好的柳綠緞子,看似撲素,卻隱繡了花鳥紋樣,裁的更是三繞曲裾的繁複樣式,青色腰帶一束,更顯婀娜,頭上一支白玉蝴蝶簪,玉質晶瑩溫潤,蝴蝶展翅欲飛,一看便知道價值不菲,恐怕就連表姊的抽斗都沒這等好物,更忍不住嫉妒。

表姊說她受寵,原本她還不信,現在眼見為憑,只覺得氣都上來,「不過就是個通房,居然也穿金戴銀,懂不懂規矩?」

「衣物首飾都是大管家派人送來,憐兒怕失禮,因此不便推辭。」

「大管家是客氣,但你總得懂自己的身份,這身衣服,可是貴妾才穿得起的,你倒穿得理所當然。」憐兒在心中哀嚎,這是哪裡來的野蠻人啊?

是汪姨娘的姊妹嗎?還是出閣前的閨密?怎麼吃飽這樣閒,跑來指責她的衣服不對,她當然知道是自己穿好了,但正常人都會想穿好的吧,難道放著舒服柔軟的新衣服不穿,拿補丁粗布來穿嗎?莊氏元氏這兩個最有地位的蘇家女人都沒意見了,這根蔥是打哪冒出來的?

一旁,汪姨娘臉色也是不善。

所以,她才覺得小叔絕對不會看上鳳兒,別說鳳兒容貌資質平庸,這鬧事脾氣,誰也擔不起,沒名沒分,什麼都還不是,就明目張膽跑來找暖床丫頭的麻煩,如此善妒,實不聰慧。

所幸這處偏僻,姨娘們想看什麼有趣的傳記,也都是命丫頭來取,不會有什麼人,不然要是讓人知道她汪姨娘大張旗鼓的帶著表妹來看意中人的通房,她的臉要往哪裡放。

「長得如此妖艷,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憐兒吐血,居然開始人身攻擊了?俺長得美不行啊,誰來告訴她,這死沒禮貌的臭丫頭是打哪來的?

「表姊。」韓玉鳳氣惱的喊。

原來是汪姨娘的表妹。

「這丫頭我瞧著就不舒服,不能讓牙婆帶走嗎?」

「鳳兒,你聽一回表姊的話,再怎麼討厭,也得忍一忍,你既然想嫁小叔,就別惹他心煩,等你當了妻妾,要怎麼樣都行。」話鋒一轉,又安慰道:「這狐狸精雖然長得好,但出身可糟,無論如何,就是個丫頭命,你自己爭氣點,以後想罵想打自然隨便你,到時候沒人會說什麼。」哇咧,居然想把我賣給人口販子?

這下可不行,憐兒深知古人是沒有人權的,一旦拍板定案,喊冤也沒用,見這死丫頭如此蠻橫,汪姨娘又對她十分忍讓,當下也不管了,轉身就跑,正想跟蘇玉振求救,卻見他大步從庫房跨過門檻出來,臉色十分難看。

他本就在前面幾架書櫃挑選,自然有聽見汪姨娘一群人進來,可他不喜應酬,便想等她們走了再出去,卻聽見那表妹越說越不像話,跋扈囂張,還諸多挑剔,原想私下同大哥說說便罷,沒想到那表妹居然想慫恿汪姨娘賣掉憐兒?

汪姨娘見他臉色便知道要糟,出來得這樣剛好,怕是一直都在這裡,都聽見了。

韓玉鳳卻不知道事情嚴重,見意中人走來,立刻羞澀,滿臉紅暈。

汪姨娘忐忑,「二弟。」

「你倒好興致,自己院子裡的事情管不夠,居然還管到我的院子來?憐兒是我的人,我喜歡讓她穿什麼就穿什麼,喜歡讓她戴什麼就戴什麼,別說只是貴妾的打扮,就算我心中把她當平妻甚至正妻,那又如何?娘沒意見,大嫂也沒意見,怎麼你的意見倒是挺多?」汪姨娘聽小叔連稱謂都免了,知道他生氣,只小心陪笑,「我這表妹只是開開玩笑,小叔別介意,憐姑娘也大人有大量,別放心上。」憐兒腹誹,最好玩笑這麼好開啦。

「開玩笑?我還以為蘇家現在是你當家了,一切你說了算,連帶旁親妹子都可以發落蘇家的人要如何去留。」汪姨娘一聽這話重了,心裡緊張,「二弟,我書讀不多,說話沒分寸,請看在我一心一意向著蘇家,別跟我計較這回。」蘇玉振不再搭話,拉起憐兒的手,逕自去了。

書庫前,汪姨娘心煩,韓玉鳳呆滯,沒隔兩天,蘇府上下都聽說了一一汪姨娘的表妹因為無禮,才作客幾日便被請走,離去時哭哭啼啼又大吵大鬧,不斷指責汪姨娘騙人,原本說要要想辦法讓她嫁入蘇府當正妻,還說以後姊妹齊心,現在卻要送她回家。

此番言論自然是又拖得汪姨娘下水了一一莊氏不滿,玉振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她來管,元氏也不滿,自己的妹妹都還在路上呢,她居然就先下手了,也沒先知會一聲。

汪姨娘僭越,在大門大戶中本就是忌諱,莊氏跟元氏,自然是不會給她好臉色看了。

又過了幾日,天氣大晴,剛好又逢十五--憐兒可以單獨出來的日子。

只不過,她當然不是單獨出來的,她的主人家正在她的左手邊,蘇家二少玉振是也。

雖然憐兒有點粗線條,但還是感受到了那種指指點點的眼光:這就是蘇府那個迷得二少昏頭轉向的狐狸精。

說她是狐狸精還真抬舉她了,以前璽玉,彥香,蕎惜都說她是是鐵錚錚的漢子,很Man,很乾脆,很不懂兒女情長,最有女人味的也就只有一張臉,而通常以為她嫵媚多姿的人,最後都會被她內心世界的漢子給嚇到。

沒辦法,十幾歲時就看盡人情冷暖,實在柔軟不起來。

不過鐃是她已經粗神經的不去在意,但她還是一直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類似「就是她,就是她」,「看來傳言是真的」,「果然天生一副勾魂眼」,當然,其中不乏一些「天啊,一個丫頭穿成這樣,蘇府是多有錢」,「她頭上那支簪子要好幾錠元寶吧」這類重點錯誤的評論。

憐兒忍不住哀怨,「所以我才說不要你跟我出來啊,人家原本不認得我的,因為你在旁邊,現在全部認得我了。」

「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換你被人指指點點看看。」

「我已經被指指點點過了,一次兩次,誰有力氣說第三次,所謂的閒言,圖的都是新鮮。」面對街道人群的目光,蘇玉振十分怡然自得,「你也早點習慣才好,多出來幾次,久了,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麼。」兩人邊走邊說,轉眼便已經到了歐陽書鋪。

這歐陽書鋪是臨海府最大的書鋪,書籍種類繁多,不但有文字本,也收有不少異國風俗畫冊,若想買西延國,南瑰國,或者北虞國的紙本,下張訂單,過三、五個月老闆便會將書送到府上,因為鋪子大,采光又足,憐兒最喜歡來這裡。

蘇玉振跟老闆是舊識,一踏入店裡,歐陽便招呼他喝茶,他剛好又有事情要跟歐陽談,便跟憐兒說,「你自己去逛逛吧。」憐兒對她一笑,翩然上了二樓。

蘇玉振跟著歐陽到了小閣,兩人都沒注意到一樓角落有個年輕男子,看著他們,說不出話來。

半晌,男人招來書鋪的小廝問,「剛剛跟店主上小閣的那位公子是?」

「喔,那位是蘇家錢莊的二少爺,跟我們老闆常有來往,每次過來,總會上小閣喝茶敘敘。」

男人接著問,「那他帶來的那位姑娘呢?」

「聽說是新納的通房,因為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所以常常跟著出來走動。」小廝說到這裡,壓低聲音說:「我有個遠親在蘇府做事,說二少爺無妻無妾,這丫頭在府裡的待遇可比貴妾都好上幾分。」

男人掏出一塊碎銀子晃了晃,「那知不知道姓啥名誰,哪裡人氏?」

小廝見到那銀子,眼睛登時大了幾分,「只知道姓夏,被丈夫休了,所以來到蘇府投靠親戚,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居然就忘了以前的事情,沒想到因為性子迷糊,意外合了二少爺的意,春天的時候便收進院子伺候,出出入入都帶在身邊,很是得寵,前些日子大房的姨娘欺負她時被二少爺知道了,二少爺很是惱火,當天便跟爹娘說了一一那生了長孫的姨娘原本很有地位的,連元配夫人都讓她三分,可沒想到二少爺護著這通房,老夫人又護著小兒子,這一來一往的,那姨娘居然失勢了不少,其他倒不清楚了。」

男人把碎銀子往小廝手上一放,小廝歡天喜地去了。

看來,真是那個被他休掉的夏憐兒一一男人正是熊大。

前陣子,因為舅舅生病,他陪同熊老太到臨海府探視,難得出一趟門,熊老太自然是想多停留一陣子,他覺得舅府無趣,因此天氣晴朗時,常常帶著白氏出來走走。

今曰與白氏走到市集,剛好聽到後面二人說,前面有個歐陽書鋪,有書籍也有畫冊,店主剛剛從南璘國回來,進了些珍藏版印畫云云,他聽了有趣,想去看看,白氏卻覺得無聊,說想去布莊,他便讓僕婦陪著白氏前往,自己則進來逛逛,不一會,聽到交談聲,探頭一看一一就這麼巧,剛好見到夏憐兒樓梯上那回眸一笑。

原本擔心自己是不是認錯,聽那小廝一說,便有了九成把握,他想也不想,便直接上樓。

「憐兒。」

憐兒正在翻看畫冊,冷不妨聽見有人喊自己,下意識的回過頭一一呃,誰啊?你不認得我了?」她搖了搖頭。

「我是熊大。」那又怎樣?我們以前……」

以前怎樣?大男人這樣支支吾吾煩不煩人啊。

「我們以前成過親的。」憐兒怔了三秒,忍不住睜大眼睛,歐買尬,夏憐兒的前夫?

想起來到這世界所遭受的異樣眼光,憐兒就一肚子火,原來就是這臭小子休掉自己?

也夠無情了,同床共枕多年,居然不信元配人格一一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原本的夏憐兒絕對不是狠毒之人,見熊大眼巴巴想找她敘話,更覺得自己猜的沒錯。

夏憐兒肯定中了什麼套子,熊大也參上一腳的套子,這男人知道她無辜,才會想上來攀談。

設計就算了,也不給點錢,害她如此狼狽。

憐兒忍住揍他的衝動,把書放回架子,轉身便想走。

「憐兒,我聽說,你給蘇家少爺做了通房?」

她忍了三秒,還是覺得無法嚥下這口氣,想了想,放軟目光,微抬起頭,雙眼盈盈的望著他。

熊大一看,果然立刻低下頭,「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果然……嘖。

她幽幽的說,「我怎麼想都不明白,你為什麼那樣對我?」

「我當時沒想那麼多,我就著到玉兒落水,又聽她那樣說,便信了,她臉上都有傷了,哪個女人會拿自己的臉開玩笑,何況,她那樣愛漂亮。」

「後來呢?」

「後來沒多久,玉兒就生了,她娘來探她,老人家耳背,說話大聲了些,剛好給我聽見,才知道一切都是她設計好的,因為她不想一輩子當妾,又知道我不願休你,便想出這個方法。」憐兒總覺得他言詞有些閃爍,而且哪有人做了壞事還跟耳背的娘說,那不等子要大家都聽見嗎?

「你真的是後來才知道?還是後來才後悔?」

「我……」

「後來才後悔對吧?」

熊大慚愧,「憐兒……

當時白氏天夭跟他吵著要當正妻,吵得他心煩,於是順口說了句,憐兒又沒犯錯,我怎能休她。

接著沒多久,事情就發生了

其實他當下便明白,是白氏搞鬼,可是,若他護著憐兒,那就等於是白氏狠毒,被掃地出門的便是還有孕的白氏,熊家人丁不旺,還期待她給開枝散葉,牙一咬,也只能把休書給了憐兒。

當時心想,她無處可去,一定是回娘家,夏家家底不俗,她兄嫂總不至於虧待她,可沒多久居然聽說她連大門都沒進去,就被趕了出來,身無分文,去了哪,居然也沒人知道。

意外重逢,見她容色嬌俏,錦衣華服,日子竟是比在熊府時過得更優渥,杏黃衫子,緞面是茱萸紋繡,交領處剌著鳳凰銜珠,棕色腰帶盡顯小蠻腰身,頭戴金華寶珠簪,耳配玉兔耳墜,既富貴,又清雅。

熊大越看,越是後悔一一憐兒本來就貌美非常,性子又溫順,侍奉公婆周到,對待小妾也寬厚,所以即便多年無所出,他也始終捨不得休掉她,再者,憐兒持家有道,白氏卻完全不行。

一樣的例銀,白氏總不到月底就要跟他再拿,問她用去哪,她便不高興,家裡的菜色越吃越差,白氏的衣服珠寶卻越來越多,娘念了她幾次,她甚至跟娘大吵了一架,家裡鎮日吵鬧,沒一刻安寧。

一比之下,更覺得憐兒處處勝出。

「憐兒,不如我跟娘說說,再讓你過來吧?」

嗯……啥?

憐兒內心突然想起當時那兩個聲音,一個命令,一個哀求……心念一動,脫口問出,「你是不是後悔了?覺得即便我生不出孩子,我還是最好的那一個?」

熊大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愣了一下才緩緩的點了點頭,「你在的時候,家裡很和樂,也很平靜,壯兒添兒明明不是你親生的,他們卻更黏你,爹娘要的東西,總不用開口,你就會先準備好,每天關鋪子,想到要回家,就覺得很期待……一直到後來,我才明白你為熊家付出這樣多的心力,原來,那些理所當然的東西,一點也不簡單。」

女人點點頭,眼睛一熱,眼淚便掉了下來一一夏憐兒,我知道你央求碟仙要我幫你做什麼了,你要我幫你找答案對不對。

我幫你問了,他親口說,你是他心裡最好的那一個。

他清楚你為了熊家,付出了許多,也知道那一切多麼不容易,他清楚,通通都清楚。

「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就是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憐兒,我沒有喜歡過別人,真的,我心裡的人,始終只有你。」聽到了吧,心裡始終只有你,我可沒用話術誘他,是他自己有感而發。

幾乎是瞬間,她聽到極其輕微的低泣聲,說「謝謝你」。

心中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憐兒望向窗外,知道那個夏憐兒已經跟著把她帶來這世界的碟仙離開。

「憐兒……我剛剛跟你提的事情…」

「她現在是我蘇家的人。」一個聲音穿入兩人之間,「這種事情似乎應該先問過我吧?」蘇玉振就站在書櫃前端,也不知道在那裡站多久了,又聽到什麼。

男人走了過來,好似沒看到熊大似的,微彎下腰問她,「選了什麼?」憐兒吸了吸鼻子,「沒什麼,都是舊的畫冊。」

「歐陽太不像話了,居然都一個多月了也沒有新貨,他正在樓下,你自己去跟他說。」憐兒看看蘇玉振,對方笑著戳了她的額頭,「還不快去。」女人聽話乖乖下樓了。

直到那杏黃色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處,男人才轉頭,正色道,「熊少爺,夏憐兒現在是蘇府的通房丫頭,雖然不是什麼大名大分,好歹也算有名有分,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對她是喜歡非常,若想拐帶她,我可是要找熊家算帳的。」雖然沒有通過名帖,但熊大已經知道這人是誰,樓下那小廝說了,是蘇家二少。

別說這臨海府是蘇家發跡之地,就連在梅花府,也有蘇家的錢莊跟當鋪,蘇家在東瑞國,可是富比王侯。

若是早幾年聽人如此說,熊大自然來氣,但熊家生意這一兩年一直不好,家中又因為白氏不會操持,亂成一團,熊大早沒了脾氣一一何況再仔細想想,人家說的也在理,雖然不是大名大分,但也算有名有分,無論如何,斷不是他說一聲就可以帶走的。

「熊少爺,憐兒到蘇府投靠親戚時,大病了一場,到現在都還要三天一藥,調養身體,她纏綿病榻許久,以前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連她表姨都以為這丫頭要變傻,哭了好幾回。」蘇玉振頓了頓,「雖然如此,卻還記得春香跟秋月這兩個從小伺候的丫頭,若熊少爺對誣陷她還有幾分愧疚,請把這兩個陪嫁丫頭還給她吧,我另外再贈些金銀與熊家補償。」熊大一聽,更覺慚愧,「不,不用了,春香秋月本來就是她的,但這次沒把兩人帶來,待我回到梅花府,便讓人送她們過來。」

「如此便有勞了。」憐兒見蘇玉振踩著步子下來,心裡很難不忐忑一一吳姨娘只不過跟意中人見了一面,啥都沒做,就被貼了標籤,從此變成不良品,而她可跟前夫在上面談了好一會,還淚眼相對,如果按照這時代的價值觀,結果肯定是不妙,蘇玉振雖然是現代人,但來了這麼久,不知道有沒有被帶壞……看他臉色挺好,憐兒自我安慰,他對於「不守婦道的認知,應該還是比較寬鬆一點的。

男人見她眼睫上還微有水珠,從懷中拿出帕子,輕輕給她印了印,溫言道,「回去吧。」

「嗯。」街道自然還是原本的街道,但感覺上卻不一樣了,憐兒覺得心情非常輕鬆,好像放下架子可是當務之急,應該是先跟旁邊這位先生解釋解釋。

「那個,你別誤會,不是我安排好的。」

「那當然,那是本少爺辛苦安排好的。」

「啊?」

「本少爺買通了他的舅舅,把他引來,又買通下人跟白氏說,這街上有好幾間布店的料子都很好,等兩人出了門,再找人在旁邊誇歐陽書鋪,拐他上門,本少爺花了這麼多工夫才讓你們見上一面,敘上一敘,你想搶功?」憐兒張了張嘴,突然問不出來了一一這麼做,都為了她。

這個夏憐兒身體不太好,並不適合遠行,因此他才千里迢迢把熊大引到臨海府來,圖的也就是個清楚。

「感動了?」

「嗯。」

「那回去讓我親一下吧。」

「啊?」

「我不想談古代人的戀愛啊,看得到吃不到,一點意思也沒有,我這麼辛苦親一下不過分吧,當然,如果圓滿了。」

「……我要撤回前言,我不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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