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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玉陽卷(君王棋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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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4:11 |倒序瀏覽
玉陽卷(君王棋之二)作者:湛露

十四歲那年,他自封雙眼,
不看也不管那些以愛為名的污穢,
自欺欺人地認為逃避便能得到快樂,
直到遇上她,聖朝美豔絕倫的令狐公主。
她一次次的親近,總被他冷顏婉拒,
只因他深信不愛便能不傷人也不傷己,
為了不痛苦,錯生的情就該立即斬去,
可她留下的齒印,
卻讓他痛了手,也熱了心,
於是他決定下詔與未婚妻成親,
想徹底死絕兩人糾葛不斷的曖昧,
不料這般作法竟將她逼落崖底,
只留一聲道謝作為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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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5:01
  露言露語之十五  湛露
  
  湛露有一位有趣的觀眾大人。
  
  說有趣,是因為她一直不知道湛露就存在於她的身邊,而湛露經常偷偷看著她跑到網站的留言版上給湛露留言,鼓勵湛露多寫好戲。
  
  這位讀者是在網路上開店的,湛露也是她的買家,所以彼此認識,只不過湛露所用的ID當然不會是筆名咯。偶爾,湛露會以普通買家朋友的身分去問她——
  
  「新月網站的最新留言是你寫的嗎?」
  
  「是啊。」那位觀眾大人不疑有他,還溫婉可人地說道:「你也看湛露的作品嗎?」
  
  「嗯。」湛露含含糊糊地應著。
  
  「你也喜歡她的書?」
  
  「還……好吧。」湛露不大敢厚臉皮地自誇說「非常喜歡」之類的話。
  
  那位觀眾大人倒是很直率地回答,「我很喜歡她的作品。」
  
  湛露聽了立刻心裏美滋滋的,但依然不敢點破。
  
  日復一日,終於有一天,又看到她給湛露留言了,再也忍不住,又跑過去問,然後還給對方發了一張照片過去,照片是湛露所有作品的實物展示圖。
  
  觀眾大人聰明絕頂,當然立刻明白過來,追著問湛露是否就是那個「湛露」?湛露羞答答地也承認了。
  
  自此,湛露多了一個在身邊經常可以看到的觀眾大人。她除了看湛露出版的作品之外,還把湛露的退稿都看了,然後給幾句讓湛露倍覺甜蜜溫馨的話,鼓勵湛露向前奮進——
  
  嘿嘿,所以,所有的觀眾大人們,千萬要注意哦,你們身邊若三不五時有高個子女人在那晃過來又晃過去的,有可能就是湛露本人,尤其是當她鬼鬼崇崇地從書架上取下湛露的作品,還沒翻開就已經是一臉幸福地偷笑時——別遲疑,那的的確確是湛露!
  
  哈哈,雖然遠遠算不上中牌大牌作者,不過湛露的小小私心裏,還是期待有一天能被讀者認出來。
  
  那會是怎樣的場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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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5:11
  楔子
  
  據說在距離中土數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片美麗疆土,那裏經過多年的戰亂之後終於形成了一朝三國的鼎立之勢。
  
  一朝名為聖朝,為其他三國的中心處。聖朝之主名義上高於三國,但其實並無太多實權實能,便如中土的周天子一樣,只是君國待朝賀。
  
  其他三國,在逐漸的爭鬥之後之所以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只因為各國的地域有差,彼此牽制,互為掣肘。
  
  如金城國,金銀礦產豐富,為一朝三國儲備錢財,便如國庫。
  
  如玉陽國,土壤肥沃豐厚,為一朝三國囤積糧食,便如糧倉。
  
  如黑羽國,人人勇猛善戰,為一朝三國諸多將領誕育之地,便如軍營。
  
  而聖朝之所以在三國如此形勢之下尚未被吞併,反而被三國供奉朝拜,只因為多年來有令狐一族暗中掌控,多方斡旋,牽制三國不能輕舉妄動。
  
  終於迎來了這一朝,故事便從此展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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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5:42
  第一章
  
  簾外雨潺潺。
  
  玉如墨的半個身子都在亭外,仰起臉讓雨絲打在臉上,那輕柔的撞擊清涼又帶著奇妙的韻律,比起雨滴落在地上濺起的漣漪之聲又別有不同。
  
  身側飄來糕點的香味,有個人悄悄站在他身邊,他微笑著回頭問道:「無色,你來了?」
  
  一個身著黑緞長裙的美麗女子就捧著餐盤站在那裏,同樣淡淡地笑答:「是啊,聽輕樓說你還沒有吃飯,所以我給你帶了一些吃的過來。」
  
  「放在那裏吧。」玉如墨走過去,坐在石桌旁,「下雨了,怎麼還來?」
  
  
  「上次我走的時候你有點咳嗽,也不知道好了沒有,好幾天沒有你的消息了。」葉無色坐在他身邊,用手蓋住他的手背,「爹說你最近了新稻的事情非常著急,但是再急也不要忘記自己的身體。」
  
  「你放心吧。」他反過來輕輕拍著她的手背,「我有分寸。」
  
  手指觸摸到盤沿兒,他又說:「明天我要出宮去。」
  
  「出宮?」葉無色很吃驚,「為什麼?」
  
  「紫清那邊來信,說紫清最近病得很重,所以我必須趕去看一看。」
  
  葉無色有點憂慮,「紫清那孩子病了?」
  
  「嗯,可能是前一陣流行的疫病傳染到了府裏。怪我太大意了,如果一開始疫病流行的時候堅持把他接回宮裏,或許他……」
  
  「這不是你的錯。」葉無色接話道:「當時一路上都有感染疫病的病人,紫清年紀那麼小,如果路上被感染到,可能會出更大的事情,把他留在府內隔絕治療,這本來就是太醫們會診的結果。」
  
  「紫清畢竟還是個孩子,沒有了父母的疼愛已經是很可憐的了,我這個做叔叔的就是他唯一的親人,應該多為他著想才對。」
  
  玉如墨的眉心微微蹙起,他本來有著很好看的眉眼,此時剛被雨水沖刷過的眉梢黑亮秀直,直入鬢角,而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被水霧籠罩,迷蒙得看不見一絲顏色……
  
  葉無色垂下頭,輕輕歎口氣。
  
  相距如此近,她的一舉一動他豈能發現不了?
  
  「無色,為什麼歎氣?」他輕聲問。
  
  「沒什麼。」她想掩飾。
  
  「在我面前還有什麼話要隱瞞嗎?」他微笑著,笑如湖水般清澈透明,「記得以前你常說你爹不愛和你多說話,但是聽你剛才的話,他現在對你很好?」
  
  「是,他最近對我的確和以前不一樣了。」葉無色微垂下頭,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傷感,「自從我成了你的未婚妻之後,我爹對我突然變得和藹可親起來,每天噓寒問暖,和以前簡直是判若兩人。」
  
  「他對你好,你還有什麼不開心?」玉如墨笑道,「難道要對你冷言冷語的你才開心?」
  
  「這樣虛情假意的好,誰稀罕?」葉無色撇撇嘴,將那個盤子推過來一些,「別說我的事情了,你趕快吃點點心,把腸胃餓壞了傷的可是自己的身子。」
  
  他卻沒有動,對於她剛才說的話他似乎有些走神,「無論如何都是『好』,虛情假意也好,真心實意也罷,何必計較那麼多?」
  
  他淡然地一笑,拿起一塊酥餅,慢慢地放進口中。咬下去,酥香的脆皮落在掌心一些,真是很甜——
  
  ******
  
  玉如墨身為玉陽王並不會經常出宮。他不大喜歡前呼後用的感覺,也不習慣被一群人包圍著,所以即使有出宮的需要,一般他的身邊也只帶著寥寥的幾個人。
  
  比如江輕樓和南向晚。
  
  這兩個人可以算是他的貼身扈從,同時又像是他的朋友。輕樓持重機敏,向晚開朗熱情,如同他的左膀右臂。
  
  不過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你們就如同我的眼睛。」
  
  將手下人比作自己的眼睛,這無疑是最高的讚譽。又因為玉如墨位居深宮,不常到公開場合見人,幾次為了農耕的祭天大典他都是遠遠地坐在高臺之上,留給下面眾人一個模糊不清的優雅身影,久而久之,在玉陽國流傳出兩句詩:
  
  獨上輕樓月向晚,玉簫暗弄墨無塵。
  
  玉如墨,江輕樓,南向晚,這已經是玉陽國密不可分的一個組合,江輕樓和南向晚更如同是為了保護玉如墨而包裹在他身上的兩重鎧甲——堅固,來自於忠誠。
  
  不過這一次玉如墨還是多帶了一些人,他計畫要把玉紫清接回王宮治療,而如果只靠他們三個人帶紫清回來實在是不方便。
  
  玉陽國在一朝三國之中是農業大國,並不如金城那樣奢華,再加上玉陽國的歷代祖訓都是勤於農耕,簡對衣食,所以玉如墨出門也只是住在尋常的客棧,而不像聖朝和金城國那樣有眾多的行宮坐落八方。
  
  當玉如墨等一行人來到玉蜀鎮最大的客棧,玉蜀客棧,不知道玉如墨身份的店小二熱情地招呼:「公子您來了,老沒見了,快請裏面坐,今天是打尖還是住店?」
  
  南向晚看到玉如墨疑惑的神情,一笑道:「這是店家招呼客人的方式,不論認識不認識,都先當作老顧客招呼。小二,我們要吃頓飯,還要住店,我們一共十幾個人,你店裏住得下嗎?」
  
  「當然當然,還有上好上房,就像是專給諸位預備的一樣,空著呢。」店小二更加熱情地將玉如墨讓到二樓的包間,「公子一看就是身份尊貴的人,下面的人又髒又臭,不配您的身份,公子您看這裏怎麼樣?」
  
  玉如墨微笑道:「哪裡都可以吃飯,不用費心特意安排。」
  
  「公子您要吃點什麼?」
  
  「什麼都可以。」玉如墨聽到樓下有人在叫??面,一笑道:「我就吃這個吧。小二,來這裏吃??面的人多嗎?」
  
  「這是小店的招牌麵食,每天都要賣掉上百碗呢。」小二得意洋洋地下樓去張羅。
  
  「店小二就是喜歡吹牛。」南向晚坐下來,抽出筷子,「這裏吃的當然比不了宮裏,但是也不至於點這麼簡單的麵食吧?」
  
  玉如墨問道:「你知道??面是怎麼做的嗎?」
  
  「怎麼做的?用面咯。」
  
  玉如墨笑道:「難怪你不是很清楚,畢竟你不是地道的玉陽國人。輕樓應該知道吧?」
  
  江輕樓向來沈默寡言,不大愛說話,不過既然玉如墨問到他了,也只得開口:「用蕎麥面和高梁面。」
  
  他這麼一說,南向晚立刻明白了,「哦,你是想通過這道麵食的賣量看今年的產收?」
  
  「今年天災較多,各種稻穀都有減產,我本來很擔心百姓的衣食住行會因此影響,不過目前看起來情況還好。」
  
  雖然說是包間,但其實玉如墨所坐的位置緊貼著二樓的欄杆,他不用刻意去聽,樓下食客的動靜就俱都落入耳中。
  
  這些人來自天南海北,本來各不認識,但是他們所談論的話題竟然相同,而且話題的中心是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真那麼厲害?」
  
  「那還用說?要我說,她肯定是狐狸精變的!」
  
  「怎麼講?」
  
  「如果不是狐狸精變的,怎麼會所有男人見到她之後都失魂落魄,連家門都不認識了?」
  
  「聽說還有些人回到家後就大病一場,然後吵著鬧著要休了老婆。」
  
  「這算什麼?我還聽說有人見了這個女人之後就自殺了。」
  
  「啊?為什麼?」
  
  「不知道,大概是被她的狐媚吸走了魂吧。」
  
  「哇,這麼說這女人真的能迷人心竅?」
  
  「是啊,這樣的女人在我們玉陽國出現,還真的是不吉利呢。」
  
  「唉呀……萬一她真的是狐妖,對我們玉陽國做了什麼壞事可怎麼辦?」
  
  「聽說最近有不少人聯合起來要圍剿這個妖女,可是她跑得很快,總像一陣風一樣,誰也抓不住她。」
  
  「一陣風?那還真是妖女啊!」
  
  ******
  
  聽著眾人的議論紛紛,樓上的玉如墨問道:「你們聽說過這個女人嗎?」
  
  南向晚皺眉:「沒聽說過。」
  
  江輕樓卻說:「有所耳聞。」
  
  於是玉如墨轉向江輕樓,「你都聽到些什麼?」
  
  「和他們說的差不多。」
  
  南向晚疑問道:「真有這麼一個妖女?」
  
  「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你不是說聽說過?」
  
  江輕樓實話實說:「我聽說過,但沒見過。」
  
  玉如墨點點頭,「若真有這麼一個女人,的確有點麻煩。」
  
  南向晚道:「只怕不是麻煩,而是個禍水。真奇怪,這女人從哪裡冒出來的?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玉如墨輕輕扣了扣桌面,「等把紫清的事情辦完,回宮之後,輕樓,這件事由你負責調查,務必查到那個女人的來歷。」
  
  南向晚笑道:「讓這個木頭去查?這安排不錯。我估計就算是狐妖見了他也會沒興趣勾引,扭頭跑掉。」
  
  江輕樓瞪他一眼:「要不然換你來。」
  
  「向晚還是算了吧,」玉如墨笑道:「他向來喜歡漂亮的女孩,我還真的不放心把這件事交給他做。」
  
  側耳傾聽,樓下的動靜更熱鬧了。有人拍著桌子說:「你們都是胡扯,哪有那樣的女人,就算是一個男人色迷心竅被她矇騙也就罷了,還能矇騙多少人?我才不信!」
  
  其中一個食客站起來說道:「不信不行啊,大哥,你千萬別不信。我表哥,那可是一個溫文爾雅,謙和穩重的人啊,自從見了那個女人之後,回到家好幾天了都癡癡傻傻的,問他什麼都不會答了。家裏抓了好幾服藥給他吃,這兩天才好一點。」
  
  先前拍桌的大漢冷笑道:「你那個表哥的定力也太差了吧?我就不信世上真的有什麼狐狸精,這女人如果真的這麼禍害,我就替天行道,一刀砍下她的腦袋!」
  
  「誰要砍我的腦袋?」柔柔嫋嫋,就像是恰時而來的春雨打透了人心,一個婀娜的身影佇立在店門口。
  
  玉如墨只聽到樓下一陣叮靈?啷的聲音,無數的杯盤碟碗都像是在同一刻打翻。即使他定力十足,聽到剛才的那個聲音也不禁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似乎隨時都想一躍而起,走向那個聲音的主人。
  
  「是她麼?」他雖然已經猜到答案,但是還是忍不住問身邊的人。
  
  但是身邊一片沈默,江輕樓和南向晚竟然像是突然被人點住了啞穴一樣,說不出一句話來。
  
  「各位是來吃飯的,還是來摔碗的?把碗都摔了,店家還怎麼做生意?」那聲音含笑,聲音的主人慢慢地踱步走進來,歎口氣:「唉,真不知道誰能賠店家這些損失?」
  
  失語的眾人中,有人咬著牙根開口:「我,我去買新碗賠給店家。姑娘,姑娘你稍等。」
  
  接著,那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那女子笑道:「果然到處都有好人,只是這些摔碗的人,不覺得臉紅麼?我要是你們,一會兒一定多要賠店家一份銀錢。畢竟人家開店也不容易,這麼多杯盤碟碗也要不少銀子才能購置。」
  
  劈哩啪啦,又是一陣雜亂的聲音,所有人都忙著掏取自己身上的銀錢丟到桌面上。
  
  「這樣才乖。」她笑的聲音就好象是在安慰小孩子,招呼著店小二:「小二哥,我要一碗飯,兩個菜,不用太好,素淨一點就好。」
  
  剛剛摔了茶壺的店小二連菜單都來不及寫就摸爬滾打地一路跑回後廚房去了。
  
  那女子秋波流轉,看向旁邊癡癡望著自己的佩刀大漢,問道:「剛才是你說要殺我?」
  
  「我,我……」那大漢根本說不出話來,眼珠直勾勾地盯著她。
  
  那女子眉心微顰,「我得罪你了嗎?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我錯了,我錯了……」大漢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流汗。
  
  那女子卻還在喃喃低語:「殺一個人在你口中如此隨便,學武難道就是為了害人?唉,如果我是你的師父,一定會後悔傳你武藝;如果我是你的家人,一定無顏與你共處同一屋簷之下;如果我就是你……根本不應再苟活於世。」
  
  那大漢的濃眉軒起,猛地抽出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喊一聲:「的確無顏苟活,我就為姑娘了結自己這條賤命!」
  
  他的手用力回拉,鋒利的刀刃已經劃破了皮膚,就在此時,一隻手猛地握住他的刀柄,沉聲說:「放下。」
  
  這聲音不大,卻能震澈人心。大漢猛地一驚,像是從惡夢中驚醒,這才看到面前站著一個俊雅的男子。
  
  「我,我怎麼了?」他茫茫然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
  
  攔住他的人就是玉如墨。他察覺樓下動靜不對,立即飛身躍下,還好趕在千鈞一髮之時阻止住了大漢的自殺。
  
  他緩緩轉過身,面對那女子,冷冷道:「姑娘,他言語或許對你有不敬之處,但罪不致死。」
  
  「我沒有真要他去死,是他自己自願自刎,你不要把這件事賴在我頭上。」那女子輕哼著,很是不甘願的味道。
  
  「但是你不該用言語激他,更不應用你的美貌當作殺人的利器,誘使別人為你做他們本不願做的事情。」
  
  那女子粲然笑道:「奇怪了,從頭到尾我都沒有逼他們做什麼,更沒有給他們吃迷藥,他們要做什麼都是出自本心,公子怎麼全都怪我?」
  
  「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裏明白。」他冷冷地,一指樓上:「既然姑娘要用飯,我看樓下多有不便,會影響到其他食客,姑娘可否和我上樓?」
  
  那女子打量了他幾下,笑道:「看你是個正人君子,跟你上樓又怎麼樣,還能怕你不成?」
  
  她跟隨玉如墨走進包廂,看到和樓下眾人同樣在發呆的南向晚和一旁垂首不語的江輕樓,頗有興味地又瞥了幾眼玉如墨——
  
  只見他鎮定自若地坐到自己對面,眼中沒有任何混亂的神采,安靜平和地好象他面對的只是任何的阿貓阿狗而已。
  
  「公子念過佛家的《心經》?」她忍不住取笑,只因為他是第一個在面對她驚世容貌之時還可以這麼冷靜的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我沒有佛家的慧根。」他冷淡的表情裏還有一絲厭惡的味道。「姑娘不是玉陽國人吧?」
  
  「不是。」她撩起秀髮,「我若是玉陽國的人,只怕早做了玉陽的王后。」
  
  玉如墨一愣:「為什麼?」
  
  她坦白得近乎大膽:「因為我不相信還有哪個女人能比我美。也不相信玉陽王會有眼無珠去選別的女人。」
  
  他靜靜地問:「你以為一國之君選後只重視容貌?」
  
  「容貌當然是第一,也免不了家世和才學,而這些我都不缺乏。」她是一個極度自信的女人。
  
  「哼,做王的女人有什麼好的?」他鄙夷她的幼稚想法。「就算是這些你都有了,也未必能做王后。」同時,還發現她話裏的重點:家世。「你是誰?」
  
  她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想岔開話題,「你叫的什麼吃的?店小二還沒送來嗎?」
  
  「你叫什麼?」他根本不理會她的顧左右而言他,直指主題。
  
  「我……」她斟酌著,眼珠一轉,「嬰姬。」
  
  「嬰姬?這是你的名字?」
  
  「是啊。」她用手指沾了一下他杯中的茶水,在桌面上寫下這兩個字,笑問道:「是不是很嫵媚的名字?」
  
  他皺起眉,不記得一朝三國中有哪位貴族重臣和她同姓,明顯她在說謊,或者是隱瞞了一部分關鍵的真相。
  
  不過她碰了他的茶杯,倒是提醒了他剛才忘記的禮節——「姑娘請用茶。」
  
  她又笑了,燦爛的笑只是因為在笑話他,笑他的無禮,笑他這句話有多麼奇怪,「沒有杯子,我怎麼喝茶?」
  
  桌上本來就只有三個杯子,這三個男人一人一個,讓她用什麼?而旁邊雖然有多餘的桌子和茶杯,但是她既然是被他「邀請」上來的,茶杯總應該由他去拿才對吧?
  
  但他卻沒有被她笑得不好意思,說了句「抱歉」之後揚聲說道:「小二,麻煩拿個乾淨的杯子過來。」
  
  「這點事就不麻煩小二了吧,」她歎口氣,自己起身去拿茶杯,抓過茶壺來給自己斟茶,「公子是看不到我面前沒有杯子,還是故意要勞煩我自己動手?」
  
  他穩如泰山地坐在那裏,俊逸的五官沒有一絲的抖動,淡淡地說:「抱歉,因為我看不見。」
  
  她所有的動作都停在原地,充滿戲謔的眼神全都凝固在他的臉上——
  
  他的那雙眼睛上——
  
  看不見?他是說他是個瞎子?這個剛才從樓上飛身躍下,攔住了要自殺的那名大漢,又把她領到茶桌旁的男人,是個瞎子?
  
  她本能地伸出纖纖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想看他是不是真的看不到。
  
  他持起茶杯,冷冷道:「不用試了,現在你應該能明白我為什麼敢叫你上來喝茶了吧?」
  
  他的意思是,因為他看不到,不會被她的美色所惑,所以才能把她叫到自己的面前來,這樣平靜地「對視」?
  
  但是,「既然你看不到,怎麼知道我的手掌在動?」她追問。
  
  「你的手掌會帶出風。」即使那雙眼睛空幻如霧,但他的眉宇間還是凝煉起嘲諷地寒意。
  
  「這還真是有意思。這麼說來,剛才我寫的名字你也一定沒看到咯?」
  
  她垂下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從茶杯後面看他,雖然已經知道他看不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個人的眼睛不像是一般的盲人那樣空洞無味,反而在空幻的背後有種懾人心的深邃和飄緲。
  
  「我的名字是嬰孩的嬰字,女臣之姬。」多費口舌再給他介紹一次吧。
  
  不過他對她的名字還是沒有特別的反應。
  
  店小二低著頭捧著菜來到桌前,頭都不敢抬,托菜盤的手一直在顫抖,菜盤和託盤發出連續的震動之聲。
  
  嬰姬似乎是故意,很「不合時宜」的衝他一笑,柔聲說:「多謝小二哥。」
  
  這一聲嚶嚀低語讓店小二頓時酥了骨頭,手軟碟翻,玉如墨出手如電將餐盤抄住,擺放上桌。
  
  「姑娘最好還是少開尊口。」他將餐盤推到她面前。因為自己只點了面而沒有點菜,顯然這兩盤菜都是她的。
  
  她瞥了眼菜盤,「你點的是什麼?」
  
  「這和姑娘無關吧?」他不知道她問這個是想做什麼。
  
  「不知道是你點的好吃,還是我點的好吃。」她還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小二已經把面送上來了。
  
  玉如墨去端面碗,卻被她搶先一步拉到自己面前,用筷子挑了幾根放進嘴裏,「嗯,味道真特別,這是什麼面?」
  
  「??面。」他手扶著桌面,眉心隱隱都是怒氣,「姑娘可否把我的東西換給我?」
  
  「我沒吃過這種面,這是用什麼做的?」她還繞有興味地繼續提問。
  
  「蕎麥面和高梁面。」他單掌一招,那個面碗如有生命般滑向他面前。
  
  沒想到她的動作也奇快,手掌一抱面碗,再度拉回到自己身邊,「我拿我的菜和你換這碗面,好不好?」
  
  「為什麼?」他蹙緊眉頭,只覺得這個女人是成心在和自己過不去。
  
  「我很喜歡這碗面的味道,就好象……」她想了很久,「另一種日子。」
  
  「另一種日子?」他不明白她的話。
  
  「不是高牆綠瓦,不是錦衣玉食,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是一種讓我暢想了許多年的日子。」
  
  玉如墨眉梢一挑,「你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
  
  「和你差不多咯。」捕捉到他臉上的戒備之色,嬰姬含笑道:「不用太緊張,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出門有隨從,門口那幾輛豪華馬車也是你的吧?這樣的公子哥當然不會是尋常百姓,也不可能過自由自在的生活。住這種小店,吃這種貧苦人才會吃的麵食,想來你一定和我一樣暢想過自由的日子。」
  
  她幽幽地說:「也許你也曾和我一樣,坐在窗邊,看著,哦不,聽著鳥兒的歌唱,羡慕過它們可以?翔於四海之上,任意來去。也許你也曾和我一樣,把最精美的糕點丟入水中,讓那些和自己同樣被圈在池子裏的魚兒分享自己寂寞的日日夜夜。也許你也曾……嘗試著在身邊尋找可以談心的知己,但是最終還是選擇封閉自己的心,遠離人群,用一張假面具來?裝自己。也許……」
  
  倏然,玉如墨長身而起,壓低聲音,從喉嚨深處逼出一句:「交淺言深乃是人生的大忌,姑娘謹記。輕樓,向晚!」他喝出屬下的名字,「我們回房用飯。」
  
  「是。」江輕樓先找回了神智,叫過店小二詢問了客房的位置。
  
  「姑娘慢用。」玉如墨神情冷肅,大步離開飯桌。
  
  嬰姬媚眼如絲,掠過他的背影,淡淡一笑,細細地品味起那碗得來不易的麵條。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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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6:13
  第二章
  
  「世上真的會有這樣的女子,美到驚天動地?」客房中,南向晚嘖嘖讚歎著,真難為他清醒得還算早,已不是剛才那副癡癡呆呆的表情了。
  
  「若是以前有人和我說這樣一個女人,我肯定死也不信。」
  
  「她是禍水。」江輕樓簡潔地總結。
  
  玉如墨點頭:「她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左右別人的生死,就是有十萬雄兵在她面前,只怕也抵不過她的微微一笑。」
  
  「我信。」南向晚也跟著點頭,「看剛剛樓下的動靜就知道了,誰能在她面前拿著刀劍?就是殺只螞蟻,被她輕聲呵斥兩句都會覺得自己生不如死,活的罪孽。」
  
  「要抓她嗎?」江玉樓握住刀柄,看著玉如墨。
  
  玉如墨擺擺手,「現在還不用動她,她突然出現在我玉陽國到底是為什麼,你們能想到麼?」
  
  「想不到。」南向晚答得爽快,「該不會是想用美色來亡我們玉陽國吧?」
  
  玉如墨幽幽一笑:「不覺得她很像一個人嗎?」
  
  「像一個人?」南向晚困惑地看著他,「難道你曾經見過這麼美的女人?」說完他又自覺說走了嘴。玉如墨失明多年,不可能憑藉容貌辨認出任何人。「像什麼人?」
  
  「見之一面,不語三日。」玉如墨淡淡地念出這八個字,「難道你們不曾聽說過這句話嗎?」
  
  南向晚恍然大悟:「您是說,聖朝第一美女令狐媚?」
  
  「令狐媚剛剛前往金城國。」江輕樓說出自己知道的情報。
  
  「嗯,我知道,只是……」玉如墨疑問道:「世上除了令狐媚,難道真的會有第二個女人有這等的美貌嗎?」
  
  南向晚說:「不如我派人跟著這個嬰姬,看看她都和什麼人來往。」
  
  「嗯,這件事還是歸輕樓負責。」玉如墨暫且將嬰姬的事情放下,「明天午時能否趕到紫玉府?」
  
  「如無意外,應該可以。」江輕樓答道。
  
  「那好,趕了一天的路,你們也累了。先去休息吧。」玉如墨擺手,兩人告退。
  
  這間客房和玉如墨王宮中寢室有些相似,桌、椅、床,陳設簡單明瞭,只是房間比起王宮自然要小了許多,所以他只是走了兩步就摸到了窗櫺。
  
  「也許你也曾和我一樣,坐在窗邊,聽著鳥兒的歌唱,羡慕過它們可以?翔於四海之上,任意來去……」那撩人心魄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中迴響。
  
  真想不到,只是初見面而已,這個女人竟然可以看透他的心。
  
  還記得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敲打在他的心上,讓他震驚又恐懼。一直以來,有黑暗作掩護,他自以為自己是安全的,被人輕易撕開衣服,看透心計,這種滋味實在是不好受。
  
  夜涼如冰,他聽到房檐處還有滴滴嗒嗒的水聲。何時起,居然又下起了濛濛細雨?
  
  就在此時,隔壁傳來一陣急促的對話,他雖然不是刻意去聽,但是牆板太薄,那聲音穿牆而過,鑽入他的耳朵裏。
  
  「你是誰?為什麼進我的房間?」
  
  「姑娘,在下,在下自從今天在客棧見到姑娘,就對您一見鍾情,實在是情難自禁,所以……」
  
  「所以就半夜摸到我的房裏來,想幹什麼?」
  
  「別無他求,只盼能一親芳澤。」
  
  「哼,又是一個臭男人。」
  
  「這是黃金百兩,是我畢生的積蓄,姑娘……」
  
  似乎隔壁的椅子被人拉倒,接著聽到嬰姬的怒叱之聲:「你若是再不出去,別怪我不客氣!」
  
  「只要能一親芳澤,在下可以立刻去赴死。」
  
  「那你現在就去死吧!」
  
  低斥之後,那個男人慘呼一聲,不知道被嬰姬用什麼辦法懲治,腳步踉蹌著跑了出去。
  
  ******
  
  玉如墨蹙起眉梢,剛剛想走向自己的床榻,忽然又聽到隔壁輕呼一聲:「啊!」
  
  這叫聲短促而急迫,是嬰姬的聲音,接著就無聲無息。
  
  他沉寂片刻,抽步轉身走出客房,直接來到隔壁的門前,一掌將門打開。
  
  「你還好嗎?」
  
  他站在那裏,靜靜地聆聽,房內悠悠傳來她的聲音:「你來做什麼?難道你也要像那些臭男人一樣欺負我?」
  
  聽到她的聲音有點不對,他邁步走進去,「剛才那個人傷了你?」
  
  「他的刀已經出鞘,放在桌上忘了拿走。我去端茶杯的時候不小心割到了手。」她吸吮著手上的傷口。
  
  玉如墨冷冷地說:「既然姑娘沒事在下就告辭了。」
  
  「你等等!」她霍然起身,幾步來到他面前,「你來,是為了看我?」
  
  他面無表情:「我不希望姑娘加害別人,但是也不會坐視姑娘被人加害。」
  
  「那還真要多謝你的好心。」她輕哼道:「不過不是坐視,而是坐聽吧?」
  
  玉如墨說:「請讓開路,在下要回房睡了。」
  
  「能不能留下來陪我說一會兒話?」她悄悄地拉住他的袖口,搖擺了幾下。那哀求的嫵媚之音竟如有魔力一般,勾住了他的腳步不能前行。
  
  他皺緊眉,「姑娘難道不怕我是壞人?」
  
  「在你面前我是安全的。」她輕聲歎道:「我實在是受夠了那些男人肉欲色迷的眼神,好象我不是一個人,而只是他們急於分食的美味。」
  
  「姑娘如果不喜歡這樣被人對待,完全可以避免。」他提了一個建議:「戴上面紗或者是寬帽,可以把你的驚世美貌遮擋起來。」
  
  「欲蓋彌彰,欲遮難掩。」她依舊在歎氣,「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我也不用一路躲避,過著逃亡一樣的生活。」
  
  「你現在,是在躲避嗎?」他忍不住冷笑,「我倒覺得姑娘的為人行事非常招搖,似乎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是誰。」
  
  「是嗎?」她想了想,「也許我其實是想讓,讓那個人知道,不受他的控制我也可以過得很好吧。可惜,不能如願。」
  
  那個人?他心底有困惑,但是沒有問出口,「夜已深,姑娘該休息了,我想任何一個正人君子都不會在深夜留步姑娘的房間,請姑娘讓路,不要壞了在下的名聲。」
  
  她仰起臉,明知他看不到,還是直視他的眼睛,一笑:「你是怕自己被我誘惑?」
  
  他勾起唇角,「姑娘認為只要你願意,天下男人都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
  
  「但是白天裏你說的話已經證明你有這份自信。」他當然記得這個女人居然狂妄地自稱可以做玉陽王后,只因為他,玉陽王,不會「有眼無珠」,無視她的美貌。
  
  忍不住,要挫敗一下她的銳氣,「你可知道,為什麼我能不被姑娘誘惑?」
  
  「因為……」她動了動唇,總不好真的說是因為他看不見吧?這麼說會不會傷到他?
  
  「因為我早已心有所屬。」他有點遺憾看不到她此時失落的表情,雖然看不到,但是聽她的聲音已不如之前的驕傲。
  
  「哦?是嗎?那,還真要恭喜那個女子。」
  
  「人人都說我的未婚妻是美女,但是我的心眼看到的是她的溫婉嫺靜,賢良淑貞,這是一個女人所應具備的美德。」
  
  他冷冷地問:「姑娘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男子對姑娘有非分之念麼?」
  
  她靜默了一會兒,「你是諷刺我不守婦道,所以才給了別人這麼多不軌的機會?」
  
  「姑娘是個聰明人。」這樣的評價就是肯定了她的回答。
  
  她今生大概還沒有被人如此輕賤過,秀眉攏聚,本來想怒,但是對視上他幽邃的眸子,又深吸口氣,將所有的怒氣收起,既然他說話這麼刻薄,她又何妨乾脆就做一個驕傲的女子?
  
  「公子看不到我的容貌,所以才對我如此評價。難道能讓十萬雄兵棄甲敗退的微微一笑真的就只是來自一個不知廉恥得狐媚女子嗎?我為公子遺憾。」
  
  原來剛才他們說的話也被她聽了去。他靜靜地反擊:「美麗往往和醜陋是一對雙生子,所以我從來不遺憾自己看不到。」
  
  「哦?」她玩味著他的話,「你是不是覺得,『不看』就可以逃避所有的醜陋了?」
  
  「起碼我不用面對,也就可以讓自己快樂。」
  
  「哈,你這是在自欺欺人。」她在他的眼中想搜尋一絲一毫的情緒,但是那裏永遠死寂如湖水,波瀾不興。
  
  「我只欺騙自己,並沒有傷害到別人。所以你再怎麼諷刺,也都刺不到我心裏。」
  
  他已洞察她的想法,抽身要走,冷不防撞到門旁的桌角,讓他在吃痛之餘陡然變得尷尬。
  
  但是她沒有笑他,拉緊了他的衣袖,在他耳畔柔聲說:「何必總是做出一副剛強大度的表情來,偶爾遇到困難軟弱一下其實也是很可愛的。」
  
  「你說什麼?」他薄怒抽回袖子,反被她又拉住了胳膊。
  
  「旁邊還有個燭臺,若踫倒了就要出大麻煩,不如我送公子回房。」她扶著他,眼波比聲音還要輕柔。
  
  他怔了怔,面色一沉,甩開她的手,「不必。」迅速地走回自己的客房。
  
  她攤開手掌,掌上空空的,朱唇卻含著笑:「就不信你真的有這麼討厭我。」
  
  月光忽暗,像是也不敢碰觸她的豔容,躲避到烏雲深處去了。
  
  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便當是如此。
  
  其實她心中對自己的評價並沒有他所認定地那般張狂,只是與那些總是色迷迷地癡望著她的眼睛相比,她很希望他的眼睛裏能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若是他能看到她,是不是真的會像現在這樣冷漠,無動於衷呢?很好奇,要怎樣做,才能撩動那個人的神情。
  
  已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他了,卻還不知他叫什麼,有點吃虧哦。
  
  ******
  
  「向晚,粟縣的稻收報告為何一直沒有送過來,你知道嗎?」玉如墨坐在馬車中,開口問身邊之人。
  
  雖然南向晚和江輕樓都是玉如墨的貼身扈從,不過出門在外的時候多是南向晚陪在車內與玉如墨一起做簡單的國事處理,江輕樓騎馬在外,以側安全。
  
  此時南向晚翻了翻面前的公文,「哦,在這裏了。原來是和王大人的奏表放在了一起,不知道是哪個馬虎鬼辦的事情。」
  
  「念。」
  
  玉如墨之所以說南向晚和江輕樓是自己的眼睛,不僅僅因為他們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可以幫他提前洞察周圍所有的危險,也因為許多不得不看的緊急公文,仍需要最親信的人為他閱讀。
  
  「今年稻收較之去年同期減收兩成,但從中土南方引進的水果成熟甚早,口味甘甜,宜推廣種植。」
  
  玉如墨點了下頭,「嗯,上一次令狐笑派人送來了一些中土引進的水果,的確味道很好,所以我才讓金城國出錢,購買了五百斤的種子交給粟縣種植。恰逢今年乾旱,所有的稻收都在減產,偏偏這些水果的收成好,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吧。」
  
  南向晚道:「是啊,上次王說要把粟縣的千畝良田改成果園真是嚇了我一跳,如今看來,還是王有遠見。」
  
  「不用拍我馬屁。」玉如墨笑道,「這話從你的嘴裏聽到還真是虛?得很。」他似是不經意地問:「昨天讓輕樓去做的事情辦得如何?」
  
  「昨天?哦,您是說那個嬰姬?他已修書通知在五裏外護駕的幻月密使,跟蹤並調查這個嬰姬的的來歷。」
  
  「限他們三日內回報。」
  
  南向晚一愣:「這麼急?」
  
  「難道昨天的情景你忘了?」玉如墨咬咬牙,「若是再晚幾天,只怕這女人又要惹出什麼亂子。」
  
  南向晚看著他,笑問道:「王,您平時是個甚為悠然從容的人,怎麼一提起她不是冷冷淡淡就是咬牙切齒。難道這女人真的讓王這麼忌憚?」
  
  玉如墨的眉心一抖,「為了玉陽,我不能不有所忌諱。但是『忌憚』?哼,她還不夠那個資格。」
  
  車廂的廂板忽然被人在外面輕扣,傳來江輕樓那沉穩的聲音:「王,有人尾隨。」
  
  南向晚脫口問道:「誰這麼大膽?」
  
  江輕樓遲疑了一下:「似乎是昨晚那個女的。」
  
  「嬰姬?」南向晚回頭看了玉如墨一眼,「這女人為什麼跟著我們,難道認出了王的身份?」
  
  「王,是否要我去把她趕走?」
  
  「算了。」玉如墨緩緩開口,唇角掛著一絲笑,「昨天你們在她面前不是都被她的容光震得說不出話了麼?我不會再讓你們去冒這個險。」
  
  「這一次不會了。」江輕樓堅定地說。昨天的失態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已經讓他懊惱不已,萬一那個女人當時對王是心懷叵測,他這個護衛怎麼能在王的面前犯下兩次同樣致命的錯誤?
  
  「那也不必,」玉如墨阻止他,「她如此明目張膽地跟著我們自然是有她的意圖,你現在去趕,肯定趕不走。難道你要因此殺了她嗎?」
  
  「王的意思是……」南向晚問。
  
  「隨她去。」玉如墨說:「我倒想看看她能跟多久。跟久了,她自然會按捺不住主動靠近我們,到時候她有什麼花樣,安的什麼心思都會暴露出來。」
  
  「王是不想打草驚蛇。」南向晚說:「可是如果她這樣一個女人一直尾隨在我們後面,只怕會有很多人因為留意她而留意到我們,王的本意不是想輕車從簡,不驚動沿途的官員嗎?」
  
  「不會。」江輕樓忽然在外面補充,「她不會被人留意。」
  
  「嗯?怎麼說?」南向晚將頭探出車窗向後看,在視線將要看不到的地方,依稀看到一個騎馬而行的女子身影。
  
  「她,好象……」南向晚眯起眼睛仔細看。
  
  「她戴了面紗。」江輕樓替他說了後半句話。
  
  車內的玉如墨不由得一震。面紗?她今天戴了面紗?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昨天晚上他對她說的那番話?
  
  但是當時她明明是否定他的建議的。說什麼「欲遮難掩」,「欲蓋彌彰」。
  
  這女人的心思還真是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
  
  紫玉府,原本是玉如墨的兄長玉如晨的府邸,但是自從三年前玉如晨因病去世之後,紫玉府的主人已經換成了玉如晨的遺子玉紫清。
  
  玉紫清今年不過十歲,因為年紀尚小,玉如墨沒有給他安排任何的官職,只是督派最好的良師指導紫清的學習。
  
  這一次玉紫清病重,是玉紫清身邊的人寫信通知了玉如墨。但是他們也沒有想到,玉如墨會親自前來探望。
  
  當玉如墨走下馬車的時候,王府中的管家玉長隨驚得張大眼睛,迎上來倒頭就拜:「王,您來這裏怎麼不事先說一聲?小人也好給王安排一下。」
  
  「事情緊急,也顧不上那許多囉嗦的細節。」玉如墨直切主題:「紫清怎麼樣了?」
  
  「還是不好,」玉長隨黯然神傷,「大夫說如果他熬不過今晚,只怕就……」
  
  「我去看看。」
  
  玉如墨抬腿要走,江輕樓卻攔住他,「王,還不知道小王爺的病是否會傳染。」
  
  「不會不會。」玉長隨趕忙說:「小王爺這次生病很蹊蹺,好象不是因為前一陣的疫病,而是吃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他吃了什麼?」玉如墨問。
  
  「這個……大夫們一直沒有查出來,只懷疑是哪頓飯裏的蘑菇可能不新鮮。」
  
  玉如墨蹙緊眉心直往裏走,南向晚從來沒有來過紫玉府,不由得吃驚於玉如墨居然會走得如此輕車熟路,比他這個明眼人好象還能認路。
  
  「王,您,您對這裏很熟嗎?」因為玉如墨走得很快,南向晚甚至要調整自己的節奏才可以追上他的步伐。
  
  「十四歲之前我都住在這裏。」玉如墨回答的同時已經走進了玉紫清的寢室。
  
  「王。」玉紫清的隨侍奶娘急忙跪下。
  
  「起來吧。」玉如墨準確地摸到床幔,坐到床邊,一下子碰到玉紫清的手,於是將之握住。
  
  「紫清?」他低聲喚道。
  
  原本睡得昏昏沉沉的玉紫清奇?般地睜開眼,大大的眼睛被病痛折磨,以前的清亮都變得混濁。
  
  「王叔,是你嗎?」
  
  「是我。」玉如墨的聲音輕柔如風,像是生怕因為太大聲說話而把他脆弱的生命震碎。
  
  「王叔,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玉紫清帶著哭腔,小手緊緊拉著玉如墨。
  
  「別瞎說,王叔來了,而且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快要死了吧?」玉紫清喃喃說:「我聽到大夫他們說我活不久了。」
  
  「你聽錯了,」玉如墨握著他的小手。「我剛剛問過大夫了,他們說你再有兩三天就會好起來,到時候王叔接你回宮去住。」
  
  「真的?王叔不要騙我。」玉紫清嘟囔著,握緊玉如墨的手,過了一會兒聽到他均勻的呼吸,應該是睡熟了。
  
  「是誰當著他的面談及他的病?」玉如墨走出寢室,外面早已驚呼啦啦站了一大片。聽說王親自到府探病,不僅是太醫侍衛,就連王府廚房的人都了跑出來。
  
  玉如墨十四歲前一直都在府內與大哥同住,十四歲之後離開王府進入王宮,正式成為王位繼承人。但是那一年他突然雙目失明,先王一度遲疑是否要傳位於他。幾經考量之後,還是認定他是最佳的王位繼承人。所以玉如墨在此後的十年裏一直都在王宮,深居簡出。
  
  這王府內有許多舊人因為十年沒有見他都十分想念,而新人又對這位頗有些神秘的一國之主十分地好奇。
  
  當眾人同時面對他的時候,人人的心中都是不一樣的感受。
  
  老人自然會感慨他的失明,但同時讓他們敬畏的是如今玉如墨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王者之氣——在那俊雅靈秀的外表之下,依然如山嶽般傲然,讓人折服。
  
  新人則在看了他一眼之後不敢再多看第二眼。這個曾經是傳說裏的王,此時此刻就站在他們的面前,他的五官本來如春風般溫柔圓潤,但是為什麼他的眼睛卻冷得刺骨?
  
  「誰是小王爺的主治醫生?」玉如墨的聲音不高,但傳遍院中每個角落。
  
  跪在最前排的那幾位醫生嚇得渾身顫抖,往前爬了幾步:「是臣等。」
  
  玉如墨聽到他們的聲音,說:「是孫老先生和劉太醫嗎?你們一個是王府多年的老大夫,一個是本王特意從太醫院精挑細選的名醫,怎麼會做事如此大意?在小王爺面前談論病情,讓他心存死意,這樣的心情之下,還怎麼能和病魔相抗?」
  
  「是小人之錯。」孫老先生沒想到時隔多年玉如墨還是能一下子就辨聽出他的聲音,有些感動又有些驚恐。畢竟今時今日的玉如墨不是當年王府中寄居的那個小王爺,而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主,隨便一句話就可以左右千萬人的生殺大權。
  
  「小人疏忽了,那天以為小王爺睡著了,所以在和劉太醫研究病情的時候忘記避諱。」
  
  玉如墨緊繃的俊容稍稍放開了一些,上手攙扶,「孫老先生今年是八十二歲了吧?這樣的年紀身體多有不便還要照顧小王爺,已經很難為你們了。我剛才說話的聲音可能高了一些,望您見諒。還記得兒時我生病,都是您在床邊悉心診治,於我有恩。」
  
  孫老先生聽他如此說,立刻被感動得熱淚盈眶,「王,王還記得小人的年紀?」
  
  「劉太醫,你也起來吧,現在不是本王興師問罪的時候,到底小王爺是什麼病,病到什麼程度,病了多少天,有沒有辦法醫治?我要聽的是這些,而不是你們的請罪。」
  
  「是是,」劉太醫擦了把額頭的冷汗,站起身,「小王爺這次的病情經我們診斷應是吃了一種名叫『白傘』的菌子,因為其外形和普通的菌子沒什麼區別,所以很容易被人採摘誤食。」
  
  孫老先生補充道:「這種菌子的毒性不是很強,但是因為發作緩慢,等到出現中毒症狀的時候毒已侵入體內很深,難以去除。小人連用了十幾副去毒的湯藥,但是效果都不明顯。」
  
  「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辦法?難道就這樣坐等他死?」玉如墨雖然不想動怒,但是這樣的話一出口,還是犀利得讓所有人都為之一寒。
  
  「是臣無能。剛剛臣一直在翻醫書,查到有一種名叫紅蓮花的植物花籽是這種毒菌的剋星。但是紅蓮花多長在懸崖峭壁,我玉陽國多是平原地區,到底哪裡會有這種花生長還不知道,小王爺的身體也許撐不到找到花的時候了……」
  
  玉如墨眉心凝結,高聲說:「向晚,這件事由你負責,去找附近村鎮的農人,獵戶,看看他們是否有人知道這種花。」
  
  「是。」南向晚領命迅速帶人去找。
  
  玉如墨揮手叫退了眾人,從新走回玉紫清的房間,江輕樓在他身後,遲疑著問道:「王,您今天還沒有用過飯。」
  
  玉如墨苦澀地一笑:「現在怎麼吃得下?你去吃吧。讓府內的所有人也別陪著我餓肚子。他們照顧紫清這麼久,其實是有功無過,不過人命在天,如果紫清……」
  
  他停了口,也怕被紫清在昏睡中聽到他們的對話。
  
  江輕樓站在原地沒有動,「王,向晚已經離開,臣不能走。」
  
  「怎麼?還怕這裏有刺客嗎?」玉如墨揮手。「你走吧,王府的守衛雖然比不了宮裏,但是輕易也不會有外人能潛入這裏。而且以我的耳力,你以為還會有什麼人在我面前搞鬼會不讓我查覺嗎?」
  
  「是。」江輕樓看出玉如墨其實是想單獨和玉紫清呆一會兒,只好退下。
  
  走出去的時候,他的眼睛忽然花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從眼前飄過,他尋?去找,只看到幾片落葉正緩緩墜地。
  
  應該是自己看錯了。他再逡巡了四周一圈,確定沒有人方才離開。
  
  就在他剛剛走後,茂密的樹冠中伸出一隻晶瑩雪白的纖纖玉手,撥開枝葉,那雙美得足以惑人心神的明眸靜靜地投向下麵的窗口處。
  
  房內,玉如墨的手正覆在玉紫清的額頭之上,猶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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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6:33
  第三章
  
  玉如墨在玉紫清的床前守了一夜,最後抵不住倦意在天將亮的時候睡著。
  
  南向晚回來複命,見到玉如墨靠著床欄睡著吃了一驚,拍了拍守在門口的江輕樓,「怎麼讓王睡在這裏?」
  
  江輕樓揉了揉睡眼,「王不肯離開小王爺,我勸也無用。」
  
  他看著南向晚:「紅蓮花找到了嗎?」
  
  「沒有。這附近都是平地。方圓三百里之內都沒有一座高山,又去哪裡找那種能在懸崖峭壁上生長出來的花?附近的農戶和獵人聽都沒有聽說過這種花的名字。」
  
  「向晚,進來吧。」里間傳出玉如墨的聲音。
  
  南向晚急忙走進去,「打擾王休息了。」
  
  「沒什麼,反正我也睡不著。」玉如墨很倦怠,「如果實在是找不到紅蓮,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他歎口氣:「紫清這孩子很奇怪,其實我當年離開王府的時候,紫清還未出生。出生之後他的母親就過世了,紫清只是跟著他父親進宮見過我兩次,一次是他三歲的時候,一次是他八歲的時候。但是他和我特別地投緣,曾經要求跟在我身邊讀書。他父親沒有同意,我也覺得自己眼睛不便,不能照顧好他,就拒絕了。現在想來,真是大錯特錯。」
  
  南向晚安慰他道:「王自己也說要盡人事,聽天命,如果小王爺真的是這個命,其實住在哪裡都一樣。」
  
  「但是起碼王宮的人多心細,禦廚房無論如何也不會錯把毒菌做進菜裏端給主子吃。」
  
  玉如墨的手碰到玉紫清的臉頰,只覺手下不再是滾燙,而是清涼了許多,立刻喜道:「向晚,你看這孩子的臉色是不是好了些?」
  
  南向晚湊過來看:「是好了許多,不像昨天那樣紫紅紫紅的。我去叫大夫過來看看。」
  
  「這是什麼?」與他擦肩而過走進來的江輕樓突然發現在窗臺上有一個用葉子包起來的小包。
  
  「怎麼了?」玉如墨接過江輕樓遞來的這個小包,「這是什麼?」
  
  打開來,指尖觸到的是一顆一顆圓潤的小顆粒。「好象是什麼東西的種子。」
  
  此時孫老先生和劉太醫已經聞訊趕到,看到玉如墨手捧的那些黑色的小顆粒,劉太醫失聲道:「你們真的找到了紅蓮花籽?」
  
  玉如墨震動:「您是說這是紅蓮花的花籽?」
  
  「是啊,醫書上說,紅蓮花花籽呈黑色圓粒狀,味道甘中帶苦,王,臣大膽肯請嘗藥。」
  
  「准。」
  
  劉太醫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顆放進嘴裏咀嚼了一會兒,「臣認為,這的確就是傳說中的紅蓮花籽,不知道王是從哪裡找到的?」
  
  「今天早上突然出現在窗臺上。」江輕樓替王回答。
  
  「啊?是誰放在那裏的?」孫老先生說出了大家都想問的問題。
  
  玉如墨站起身,走到窗臺邊,手指輕輕揩了一下窗臺邊,「打掃得很乾淨。」
  
  隨侍的丫寰急忙回話:「小王爺的房間奴婢們每天都要打掃。」
  
  江輕樓也走過來查看,「送花籽的人沒有留下痕?。」
  
  南向晚站在窗邊向外看,「這棵樹好大,應該足以藏一個人。」
  
  玉如墨將那片包裹花籽的葉子放在鼻翼前,輕輕聞了一下,「原來是她。」
  
  「嗯?是誰?」南向晚也湊過來聞了幾下,但是什麼都沒有聞到。
  
  玉如墨一笑:「你的眼睛看的太多,所以其他感官就不靈敏。更何況她美色惑人,你們看到的只是她的容貌,而不會留意她身上的其他特徵。」
  
  「您是說,是那個嬰姬留下的花籽?」南向晚疑問:「她怎麼知道我們需要花籽?而且,她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騙過了您和輕樓的耳目,將花籽留在這裏?」
  
  「你們不是常說人不可貌相。她到底會不會武功,早晚我們會知道。」這片葉子上留下的香氣很淡很淡,淡到尋常人都不會感覺到,但是對於失明的他來說卻是異常地敏感。
  
  那天晚上,在她的房間裏,她拉住他,在他耳畔說話的時候,就是這種香氣伴著她的聲音讓他失神了一瞬間。
  
  還真沒看出來,她竟然能有這樣一身神鬼莫測的輕功?看來那天晚上就不應該去她的房間關照她的安危。
  
  江輕樓說:「王,不如我出去找找,她應該就藏在附近。」
  
  「不,」玉如墨一笑:「我說了,要看她耍什麼花樣,現在不是我們要見她,而是她想接近我們。劉太醫,你現在就去用這花籽煎藥。」
  
  「可是,王,這花籽只是醫書上有所記載,是否真的能解菌毒還未曾有過確診的病例。」劉太醫不敢隨便用藥。
  
  「紫清病成現在這個樣子,生死只在一線。如果那個送花籽的人想他死,完全可以不用送花籽來,直接等到紫清熬不住的那一天即可。」玉如墨沉吟著:「紫清這一夜忽然退燒,說不定也是那個人暗中施以援手,既然已經無路可走,我們不妨賭一賭。」
  
  ******
  
  事實證明,這一賭是賭贏了。
  
  在玉紫清喝下湯藥後的三個時辰,這個纏綿病榻數日的孩子就能坐起身和王叔有說有笑了。
  
  「王叔,如果這一次死了,你會為我哭嗎?」
  
  孩子稚氣的問題聽來讓玉如墨有些心疼,拉著紫清的手說:「紫清不會死的,有王叔在,就不讓你死。」
  
  「但是王叔又不能照顧我一輩子,父親說,王叔是要做大事的,紫清不能打擾王叔。」
  
  「嗯,你爹說得沒有錯,王叔是要做大事,但是王叔做任何事都是為了玉陽國的百姓,紫清不也是玉陽國的人嗎?王叔也是要讓你平安快樂。」
  
  「王叔,你要帶我回宮去?」
  
  「是的。王宮裏有許多人,許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一定會喜歡。」
  
  「好啊好啊!」紫清拍著手,「王叔不知道這裏有多寂寞,雖然有很多人,但是從來沒有人可以和我說知心話。」
  
  玉如墨摸著他的頭髮,「王叔明白,當年,王叔也是這樣的。」
  
  「王叔後來為什麼要離開王府?如果您不走,也許您的眼睛不會失明,而我也可以經常和王叔在一起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所要肩負的使命,即使為了這個使命需要付出我們的一切。」他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含著一絲沉重的苦澀。
  
  玉紫清皺皺眉:「我不懂。」
  
  「你還小,再過幾年就會懂了。」玉如墨沈默了一瞬,輕聲說:「紫清,你大病剛有起色,再睡一會兒吧,王叔就在你左右,不會走遠。」
  
  「好,王叔能不能給我背一首詩,哄我睡覺?」
  
  「真是孩子。」玉如墨為他掖好被角,思忖了一會兒,慢聲吟道:「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多好的詩啊。」風聲伴著花香飄入,那柔媚入骨的歎息就在窗外響起。
  
  玉如墨對於她的出現並不吃驚,反贊道:「姑娘果然是有一身好功夫,您的輕功比您的美貌更加驚世駭俗。」
  
  「我倒是更加吃驚於您的身份。沒想到您就是玉陽王。」
  
  玉如墨無聲地笑笑:「因為我們彼此不認識,所以才會覺得對方身上有太多的謎,當這些謎揭開的時候,其實無需吃驚,因為答案原本就在原地,只是我們晚一步發現而已。」
  
  「怎麼?我救了您的侄子,您連一句感謝都沒有?剛才您這番話,是在對我提問,還是想告訴我,您對我身上的謎沒有興趣?」
  
  「如果你認為那是你的謎,你可以一直保留。我對任何人保留自己秘密的決定都很尊重。至於紫清,送藥的人並未現身,我不能確定到底是誰救的他,要我怎麼感謝?」
  
  嬰姬一怔:「這麼說,倒是我不對了?如果早早和你當面說清楚,你是不是就會對我溫柔客氣一點?」
  
  「我對姑娘不客氣嗎?」
  
  「客氣,客氣得很,只不過是非常虛?的客氣,沒有一點真心。」她靠著窗櫺,托著腮看他:「剛才那首詩很好聽,是誰寫的?」
  
  「中原詞者范仲淹。」
  
  「我尤其喜歡最後幾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念這幾句的時候很動情,那個讓你朝朝暮暮的人是你的未婚妻?」
  
  他淡淡笑道:「當然不會是別人能讓我有這個心情想到這闋詞。」
  
  「可惜。」她幽然說道:「若是能有人為我被這首詩,我一定會很感動。」
  
  「那你不應該說『可惜』,而是『但願』。」他糾正她的用詞。
  
  「不,的確是可惜。」她的明眸凝在他的臉上,「雖然你的眼睛看不見,但我想以你那顆透明的心來猜,一定能猜出我在指什麼。」
  
  他扯動著唇角:「姑娘在想什麼我並沒有興趣猜,但是姑娘如此主動示好,和一般的大家閨秀的確有所不同。本來我是懷疑過姑娘的身份,現在我覺得是我想錯了。」
  
  她挺直了背脊,又興奮又顧慮地問:「你以為我是誰?」
  
  「見之一面,不語三日。這句話姑娘聽過麼?」
  
  她的十指互相勾纏得很緊,如她的眉心一樣。「難道你懷疑我和令狐公主有什麼關係?」
  
  「雖然姑娘的美貌我沒有親眼看到,也不想附和大眾一起來讚美,但是我想,能有這等美色的女人,天下應該無雙。」
  
  她嫣然一笑,「你說不想讚美,但是這句話聽得我真是很開心。」
  
  「這樣的話姑娘應該早就聽膩了。」
  
  「但是,從你口中說出會不一樣。」
  
  玉如墨始終保持微笑,無色的微笑:「是因為我是玉陽王,所以姑娘對我的話格外看重?」
  
  「不,你是誰並不重要。只因為這句話是你說的,所以我才覺得開心。是你、說的。」
  
  最後四個字她念得很重,眼睛一直在緊緊盯著他的神情。
  
  但是他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平靜地說:「多謝姑娘的器重。」
  
  「王,」江輕樓剛剛出去辦事,此刻邁步進門,霍然看到嬰姬正站在窗邊對他微笑,雖然是面紗遮面,但是一眼就可以認出她來。
  
  江輕樓大驚,手摸刀柄衝到前面來,「王,小心這女人!」
  
  嬰姬笑出聲:「真是後知後覺,我若是想對你們王不利,昨天晚上送花籽的時候就可以下手了,還用等到現在?」
  
  「那個花籽真是你送的?」江輕樓懷疑地打量著她,總是不大相信她能有這個本事。
  
  嬰姬說:「我聽到你們說需要紅蓮花籽,我身上別的沒有,亂七八糟的藥品倒是帶了一些,這花籽本來是留給我自己用的,沒想到便宜了這小子。」
  
  「姑娘莫非有很多仇家?」玉如墨問,否則她怎麼會帶這種珍貴的藥品?只怕她身上的解毒藥還不止一種。
  
  嬰姬明眸中洋溢著的笑意更濃:「你還說沒興趣猜我的事情?這不就是在問了?」
  
  玉如墨有點尷尬,沒想到三兩下會被她反將一軍,但是他很快恢復鎮定,故作思忖:「一朝三國之中,礦山最多的是金城,平原最多的是玉陽,海域最廣的是黑羽,從你的輕功步履之聲來判斷,更像是金城失傳已久的『鬼影無聲』。」
  
  南向晚此時也走進來,看到三人現在的局面愣住了,又聽到玉如墨的這段分析,忍不住脫口問道:「莫非你是金城國的人?」
  
  「雖不中已不遠矣。」她喃喃低語,聲音中難得有一絲懊惱的味道。
  
  他將她的話盡收耳底,但是卻轉向南向晚的方向,「金城國國主金城靈據說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金城出美女倒也不奇怪,只是她的口音卻不是金城國的。」
  
  「口音?」南向晚又一愣。
  
  「向晚不是我一朝三國的人,你常在玉陽住,所以沒有留意到一朝三國的人雖然同說官話,口音卻略有不同。」玉如墨又轉向江輕樓的位置,問道:「輕樓,你可曾聽出什麼?」
  
  江輕樓雙眸精亮:「她的口音和聖朝人很相似。」
  
  嬰姬在他們的談話中眼神變化不定,先是吃驚,然後無奈地一歎:「是我大意了,在你面前急於表白,難免多話。人家說言多必失,看來還真說對了。」
  
  南向晚盯著她:「你是聖朝人?難道……」
  
  一個人的名字呼之欲出,但是他還是不敢相信,那個人會在此時此地出現,會與眼前這個女人重疊成一個人。
  
  「我是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她吃吃笑著,並不肯定他們的猜測,也不否定。
  
  此時床上的玉紫清忽然呻吟了一聲:「王叔?你在嗎?」
  
  「我在。」玉如墨伸出手,拍著玉紫清的後背,「哪裡不舒服?」
  
  但是玉紫清只是哼哼兩聲,翻了下身,像是又睡著了。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屬於他的謎,」她忽然提起剛才他們談到的話題,但是明顯話裏有話:「就是一個小孩子也會有讓成人捉摸不透的東西。這孩子就很有趣。」
  
  她是什麼意思?玉如墨的臉向她轉過來幾分,傾聽她後面的話。
  
  但她只是靜靜地微笑,用他聽不到的聲音來微笑。
  
  江輕樓和南向晚都困惑地看著她,不確定這個女人到底是誰,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也不確定她的出現到底會帶來些什麼。
  
  但此時他們有一個相同的感覺:這個嬰姬對他們的王,有興趣……
  
  ******
  
  江輕樓和南向晚都沒想到,玉如墨居然要將這個嬰姬留在王府過夜。
  
  「王,莫非您也……」南向晚吞吞吐吐。
  
  玉如墨卻笑著替他說完:「莫非我也被那個女人蠱惑了,是嗎?」
  
  南向晚鼓起勇氣說:「王如果沒有被蠱惑,為什麼要留那個女人?」
  
  玉如墨回答:「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嗎?要看看她到底在耍什麼花樣。既然她已經主動來到我們身邊,不如我們大方打開門,請她進來坐客。比起躲在暗處的敵人,已經坐在我們身邊的人,我們更容易洞察她的一舉一動。」
  
  「可是……」南向晚咬了咬唇,「王,我覺得您的話似乎前後有矛盾之處。」
  
  「哦?」
  
  「向晚。」江輕樓對他使了個眼色,「既然你也對那個女人不放心,就去加強守衛。」
  
  「我知道了。」南向晚匆匆走出去。
  
  屋內只剩下了玉如墨和江輕樓兩個人。
  
  「輕樓,為什麼不讓他說完,我的話到底前後有什麼矛盾?」
  
  江輕樓低垂首:「王的話沒有錯的,只是南向晚太多話了。」
  
  「多話是因為多疑,才生多問,因而多話。」玉如墨溫文的笑著:「就如同你,雖然並不多言,但是心中也必定有許多的困惑,只是不想讓向晚逾矩多話,所以才攔住他吧?」
  
  江輕樓沈默許久才開口:「王,那個女人如果真的是聖朝人……」
  
  「如果真的是聖朝人,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她就是令狐媚。」
  
  玉如墨輕舒口氣,似是喃喃自語;「我不信除了令狐媚,還有誰有這種本事,連我的左右護衛都可以在見到她的時候變成了泥塑。」
  
  江輕樓一被提到這件事就覺得羞愧尷尬,「但是據說令狐媚已經去了金城。」
  
  「是的,所以這件事才很蹊蹺。向晚那個人喜怒形於色,只怕不是嬰姬的對手,所以摸底的事情還要你去做。」
  
  「是。」
  
  「無論嬰姬在府內怎樣走動,都不要過去打擾,隨她自由。」
  
  「……是。」
  
  玉如墨笑道:「答得這麼勉強?」
  
  「屬下只是覺得,不應該給她過分的自由。」
  
  「來者是客,如果我們的猜測沒有錯,以她的身份要在玉陽國上下任何地方走動都是我們無法阻攔的。」
  
  「是。」
  
  玉如墨最後說:「等到紫清的身體恢復起來,我們就返回王宮。這幾天如果有任何的緊急公文都拿到王府來,不得耽誤。」
  
  「是。」
  
  ******
  
  玉如墨站在院中,聽到有鳥兒從頭上掠過的聲音,他仰起臉,一束陽光正沿著他的臉頰滑過。
  
  「在這裏等我嗎?」嬰姬總是這樣突然出現,笑盈盈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
  
  「王府中的景致如何?」他從容地問,「記得在我十四歲之前,王府的西苑總是種著很大一片的海棠,因為大嫂非常喜歡海棠。不知道後來這片海棠還在不在。」
  
  「我剛才去過那邊了,那裏現在沒有一朵花,都改成了楊樹。」嬰姬好奇地問:「為什麼你十四歲之前會住在這裏?」
  
  「因為我的母親身體病弱,父王忙於國事怕無法分心教導我,長兄如父,所以將我交給大哥指教文武。」
  
  「交給你大哥撫育也必然是因為你們的感情很好咯?」
  
  「的確很好,雖然不是同父同母,但是勝似一母同胞。」
  
  嬰姬忽然歎口氣:「很羡慕你們的手足情深,我的哥哥就不是這樣的。在他眼裏沒有什麼親人,只有可以利用的人和不能利用的人。」
  
  玉如墨笑笑:「這樣說未免刻薄了吧?」
  
  「是嗎?那或許是因為你還沒有和他共事過。」嬰姬伸開雙臂,深深呼吸:「這裏真好,連陽光都是那麼溫暖,花也香,鳥也唱。」
  
  玉如墨悠然說:「莫非聖朝不是這樣的?」
  
  她似笑非笑地反問:「你已經認定我是來自聖朝?」
  
  他轉過身,那雙空空渺渺的眸子就好象可以從一個未知的世界看到她的心裏去,「不是我認定什麼,而是你,本來就是。」
  
  她的秀眉揚起:「你怎麼就可以這樣斷定?」
  
  「我斷定是我的事,你可以不承認。況且……」他奧妙地說:「與令狐公主這個身份相比,我倒覺得嬰姬的名字更適合眼前的你。」
  
  「為什麼?」雖然意識到他是在用周密的言詞套她的答案,但是她總忍不住要接話。
  
  「令狐公主代表的是一種無以倫比的尊貴地位,和人人敬仰的高雅氣質,以及關於她的容貌那傳奇一般的美名。」
  
  她的眼波蕩漾,問道:「那嬰姬呢?」
  
  「嬰姬……她的人應該和她的名字一樣妖嬈詭異又風情萬種,卻是每個男人都觸手可及的一個美夢。」
  
  她蹙起眉:「我怎麼覺得你在罵我?」
  
  「你多心了。」他拂了拂袖子,「我的每一個字都是在讚美你。」
  
  「是諷刺吧?我不以為你暗諷我可以是每個男人的玩物這句話是讚美。」她的眉越蹙越緊,哼了聲:「男人果然都是一個德性,只想著占女人的便宜。我本來以為你是不同的,是我有眼無珠看錯了!」
  
  聽她怒而要走,他腳步一轉擋在她身前,誠懇地說:「如果我的話傷到你,我道歉。」
  
  她幽幽道:「你說你看不見就不會傷害到別人,但是難道你不知道人的言辭有時候比看得見的刀子更能傷人深重嗎?」
  
  「我再次道歉。」他拱手長揖。
  
  「這樣道歉一點誠意都沒有。」她有點得理不讓人的意思。
  
  玉如墨也很順從地問:「要怎樣道歉你覺得有誠意?」
  
  「要……」她歪著頭,拉長聲音,「要你答應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他遲疑了一下,「好,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當全力而為。」
  
  「擊掌!」她多激他一步。騙得他的手與自己的在空中相撞之時,她趁機將他的手握住,柔聲笑道:「我的手夠不夠軟?」
  
  他全身一震,立刻抽出手,面露慍怒:「騙人玩很有意思嗎?」
  
  「你生氣了?」她得意地笑:「我喜歡看你這副雷打不動溫文笑臉終於有失控的時候。」
  
  「王叔,你們在聊什麼?」不知何時,玉紫清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著他們兩個。「這個人是誰?」
  
  「問我嗎?」嬰姬緩緩轉過身,笑吟吟地走到孩子面前,忽然揭下自己的面紗,「叫我姐姐就好了。」
  
  玉紫清盯著她這張傾倒無數的臉,除了最初的震動之後竟然沒有多餘的震懾,冷冷地回答:「誰稀罕叫你姐姐?我又不認識你。」
  
  他走到玉如墨前面,一拉玉如墨的手:「王叔,把這個女人趕走,她不是好人。」
  
  玉如墨笑答:「王叔自有分寸,你不必擔心。」
  
  嬰姬挑起眉毛,看著這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同樣俊逸溫文的容顏,彼此關愛,真情流露,聯想到自己身世所引發的種種不愉快,不由得她長長歎了口氣。
  
  她的歎息聲被玉如墨聽到,眉宇間牽起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動容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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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6:52
  第四章
  
  玉紫清對嬰姬的敵意之明顯,不僅是玉如墨有感覺,連南向晚和江輕樓都看得一清二楚。
  
  南向晚笑道:「難為紫清沒有被這個女人蠱惑,莫非是因為他年紀還小,眼睛裏沒有『色』字?」
  
  玉如墨微微笑道:「紫清大概是覺得她會對我不利,所以在他心中,嬰姬的五官都是惡人的嘴臉而看不到美貌。」
  
  「他有這麼厲害?那不是和得道的大師差不多了?」南向晚嘖嘖讚歎。
  
  而正被談論的那個人,玉紫清,懶洋洋地靠著錦榻之上,手持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紫清,今天感覺怎麼樣?」玉如墨問。
  
  「還好,就是渾身有點沒力氣。」紫清說:「王叔,以前你和我父親的感情很好嗎?」
  
  「是的。」
  
  玉紫清的眼睛看著書本,若有所思道:「書上都說王室之內兄弟鬩牆、勾心鬥角的故事特別地多。先王選您當王,我父親既然為長子,難道不生氣嗎?」
  
  南向晚吃驚地看他:「小王爺小小年紀居然會對這些問題感興趣?」
  
  江輕樓在下麵狠狠踹了他一腳,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
  
  玉紫清看向他們兩個:「我為什麼不能問這個問題?」
  
  「沒什麼不能問的。」玉如墨接話:「紫清最近在讀什麼書?」
  
  「《史記》。」
  
  「哦?」玉如墨笑道:「先生已經開始教你讀這部書了嗎?」
  
  「只是我自己好奇。」
  
  「書上的字都認識嗎?」
  
  紫清搖搖頭:「很多字都還不認識,所以看得暈忽忽,不是很明白。」
  
  「現在看到哪裡了?」
  
  紫清翻到前面一頁:「《刺客列傳》。」
  
  玉如墨再笑道:「最喜歡誰?」
  
  「豫讓。」
  
  玉如墨微點點頭:「『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這樣的臣子的確是每個君主都希望遇到並為之賞識的。」
  
  玉紫清認真地說:「如果我是智伯,有這樣一個忠心的臣子當然欣慰,但是如果我是趙襄子,絕對不會給豫讓第二個機會來殺我。就好象那個女的,我就不會留她在身邊。」
  
  玉如墨側過身,「為什麼不喜歡她?」
  
  玉紫清撇撇嘴:「她一臉的狐媚,肯定沒安好心。王叔雖然看不見,但我看到府內的許多人見到她都迷得暈暈忽忽,這樣的人就算不是妖精變成人,也是人裏的妖精,留在身邊很危險。」
  
  玉如墨笑著摸摸他的頂髻,「說得對,不過王叔不是告訴你,我有分寸嗎?而且,見到她也不要太過不敬,說不定她的身份尊貴還在你之上哦。」
  
  「哼,那又怎麼樣?身份是貧賤還是富貴並不重要,反正我是王叔的親侄子,她不過是一個外人,想親近王叔要看我給不給她這個機會。」
  
  玉如墨微怔:「你說什麼?」
  
  「她對王叔有企圖,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幸好王叔看不到,否則她那張笑臉……」玉紫清忽然咽下了後半句,轉移了話題:「王叔,我們什麼時候回你的王宮?」
  
  「少則三兩日,多則五六日,我們就可以動身了。」玉如墨拍拍他的手,若有所思。
  
  「王,幻月密使有事稟報。」江輕樓領著一個著月白色的勁裝的人走進來。
  
  玉如墨問:「什麼事?」
  
  那人行了禮之後起身回報:「王,屬下已經探得消息,令狐媚公主一行人的確到了金城國,而且還為聖朝送回了萬兩黃金,據說兩邊正在商討金城王與公主的成親大典事宜。」
  
  南向晚忍不住說:「聽說令狐笑寫信和金城要錢已經要了好久了,怎麼令狐媚一去就要到了?」
  
  「美色當前,誰能不動心?」玉如墨悠然一語。
  
  「可是……」南向晚囁嚅道:「我們不是懷疑眼前這個才是令狐媚嗎?」
  
  「此事詭異。」江輕樓寒眸一凝,「王,是否要去問聖朝?」
  
  「問令狐笑那只老狐狸嗎?」玉如墨輕笑道:「你以為他會說什麼?人人都說他多智如狐,能預卜前生來世。倘若嬰姬是他派來的,他必有圖謀。我們無論問什麼他都會狡辯過去。」
  
  他沈了沉:「其實問與不問並不重要,因為嬰姬從未否認她是令狐媚。」
  
  「不否認,就是承認了,是嗎?」
  
  她總是出現得這麼恰如其時。
  
  換了一件紫紗的長裙,站在月亮門旁,一手扶著牆壁,一手搖著把檀香扇,頭上還戴了頂白色紗帽,雖然蓋住了臉,但是風韻嫋娜,別致地撩人。
  
  南向晚急忙低頭,江輕樓則看向一邊。玉如墨聽到她的聲音只是笑笑:「聽說姑娘去外面逛街,回來的好早。」
  
  「小小市鎮,沒有太多可逛的,只是買了幾身衣服而已。」她歎氣道:「住在王府總不能太失禮吧。」
  
  「本王可沒請你住在這裏。」玉紫清冷冷地端出主人的架式,他父親去世之後,他就承襲了父親的王爺之位,自稱「本王」倒是名副其實。
  
  不過嬰姬聽到他用青嫩的聲音說出這樣冷苛的話卻是撲哧一笑:「不好意思小王爺,忘了向您行禮,不過邀請我住在這裏的是您最崇敬的王叔,所以小王爺雖然不願意,也請忍耐。更何況,我還是您的救命恩人。」
  
  「放肆!」紫清怒而摔書:「你敢在本王面前用這種口氣說話?」
  
  「那我應該用什麼口氣?跪下來向您叩頭,然後瑟瑟地發抖說奴婢該死?」她搖著扇子走到他們面前,有意無意地用扇子在玉紫清的面前晃了一下,意料之中的又一次惹怒了玉紫清,於是在他揮手要打的時候轉身跑到玉如墨的身後。
  
  「玉陽王,您的這個侄子可沒有您的涵養功夫高哦。」她笑著,將扇子上的香風都扇到玉如墨的鼻子前面。
  
  玉如墨不動聲色地說:「紫清年紀還小,如果得罪了你請多包涵。」
  
  「王叔!何必和這個女人這麼客氣!」玉紫清不高興地從錦榻上跳下。
  
  「王!有急報!」有士卒急匆匆地跑進來。
  
  「什麼事?」江輕樓先攔了一下,「在王面前有什麼事情都要持禮回話,不要慌慌張張地沒規矩。」
  
  「是,屬下因為事情緊急,有點著急,請王恕罪。」
  
  玉如墨說:「君在外,宮規有所不受,輕樓不用喝斥他們,有什麼急事,說吧。」
  
  「距此五裏之外的玉華江上,有一條黑羽國運送兵器的船隻撞翻了我國運往聖朝的糧船,現在兩邊僵持不下,眼看就要動手了。」
  
  「胡鬧。」玉如墨霍然震怒,喝道:「輕樓、向晚,和我走一趟。」
  
  「是。」兩個人跟隨他迅速趕赴出事地點。
  
  「王叔,王叔!」玉紫清叫著,一道香風擋在他面前,嬰姬在紗帽後盈盈笑道:「江邊風大水冷,你大病初愈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以免給你的王叔幫倒忙。」
  
  「要你管!」玉紫清抬手推她,但是那道香風卻讓他頭暈眼花,「你,你……」
  
  他掙扎了一下昏了過去。
  
  嬰姬幫他在錦榻上重新躺好,輕聲低語:「小王爺,我看你還是好好睡一覺吧,至於你的王叔,就交給我去照顧吧。」
  
  香氣濃郁,但是轉眼間她已經消失不見。
  
  ******
  
  玉華江邊已經是人頭攢動,水泄不通了。
  
  這條玉陽國的糧船正要出港,沒想到會與進港的黑羽國船撞到一起。玉陽的糧官和黑羽的武將幾言不和氣氛就變得劍拔弩張。
  
  玉陽是糧食大國,再加上一朝三國多年來早已經是一派和平的景象,所以監運官兵身上並不會佩帶過多的武器。
  
  黑羽就不同了,一朝三國中只有黑羽可以鍛造出最精良的兵器,只有黑羽可以訓練出最熱血精幹,武藝超群的兵將,每個軍人身上攜帶長劍短刀或者弓駑暗器都是常有的事情。
  
  當玉如墨趕到這裏的時候,玉陽國的監運糧官已經被黑羽國的領兵參將用短刀在手臂上拉了長長的一道口子。
  
  「誰人敢在我玉陽國放肆?」
  
  玉如墨從天而降般出現在江邊,聲音雖然不高,卻清晰地透過江風傳到江內江外所有人的耳朵裏。
  
  監運糧官一眼先認出了南向晚,情緒激動地說:「南護衛,黑羽國的人不講理,不但不肯讓路,反而還用刀砍傷了屬下。」
  
  「豈有此理?」南向晚一挑眉梢,怒視對方:「難道你們不知道你們是在我玉陽國的地面上嗎?」
  
  對方的武將一見玉陽有人到了,氣焰稍微收斂一下,但是仍然很不服氣:「我們的船是先進港的,是你們的船非要強行出港才撞上我們,賴得了誰?」
  
  玉陽的糧官說:「任何外國來船都要為本國船隻讓路,這早已是不成文的規矩,難道你們不懂?」
  
  「這麼無理的規定,我們黑羽國才不會有。」
  
  玉如墨蹙眉聽了片刻,對江輕樓道:「輕樓,引我上船,讓他們再這麼吵下去於事無補。」
  
  「是。」江輕樓伸手來扶玉如墨,冷不防有人更快,拉起玉如墨的胳膊,輕輕一帶,竟如乳燕掠空,無聲無息地跳上船頭。
  
  江輕樓定睛一看,沒想到那人竟然是嬰姬。
  
  「你怎麼讓她帶王上船?」南向晚不由得埋怨頓足。
  
  江輕樓坦白:「她動作太快,我來不及阻攔。」
  
  玉如墨也察覺到身邊的人不是和江輕樓,稍稍吸氣,他辨別出這個人是誰。
  
  「你……」他剛一開口,就被她堵了回去,「雙方可都還拿著刀劍呢。」
  
  玉如墨只好沉下心神先理會眼前的狀況。
  
  「你姓什麼?」他問的人是自己這邊的糧官。
  
  那糧官的官職低微,未曾有幸見過玉如墨,但是眼見兩大護衛剛才緊隨他左右,便已猜出他的身份,捂著傷口跪倒說:「屬下姓葉。」
  
  「葉?」玉如墨溫和地問:「你和太傅葉大人可有關係?」
  
  那人頗為得意的笑道:「實不想瞞,葉大人是屬下的親舅舅。」
  
  玉如墨的笑容頓時收斂:「難怪可以如此囂張,原來是背靠強權便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誰也沒想到玉如墨最先把矛頭指向了自己人。
  
  
  那個糧官也呆住:「您,你,我……」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措詞。
  
  玉如墨轉向黑羽國的武將:「真是抱歉,本王管教不嚴,致使臣下驕橫放縱,才惹出今天的禍端。」
  
  「你,你是玉陽王?」那人也驚住。幸虧有旁邊的同伴反應快,拉了他一把,將他拉跪倒。
  
  「輕樓,把這個目無王法的人帶走,賠償黑羽國的一切損失。」
  
  那個糧官雖然震懾,卻還是很不服氣地說:「王,屬下沒有做錯,再說就算是屬下有錯,他們隨便動刀動槍來威脅屬下等人,還傷了屬下,難道就這麼輕易放過?」
  
  
  玉如墨冷冷道:「我玉陽向來以謙遜寬仁聞名一朝三國,大義面前即使自己吃了一點小虧也不應該斤斤計較。難道你舅舅沒有教你這些道理嗎?」
  
  眼看玉如墨真的動了怒,那個糧官只好噤聲,不敢再開口。
  
  在旁邊旁觀的嬰姬,此時忽然悄悄插問一句:「那個太傅葉大人,是不是就是你未來的岳父?你那個寶貝未婚妻的父親?」
  
  他一頓:「你怎麼知道?」
  
  她笑道:「你以為我剛才出去只是買幾件衣裳這麼簡單嗎?」
  
  玉如墨不再理她,揚聲道:「輕樓,向晚!」
  
  嬰姬抬手阻止住要上船的兩個人,笑道:「是要讓他們為你引路下船嗎?難道我不可以?」
  
  玉如墨這才發覺自己的左腕還被她牢牢握住,想到眼前兩國的臣子都看到自己被一個「挾持」,說不出心中那股鬱悶和怒氣是從何而來,一奪袖子,冷然道:「不勞姑娘費心。」
  
  此時江邊風大,船隻難免顛簸,恰逢一個浪頭打過來,雖然浪不大,但是他們所在的船身卻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嬰姬被他這個奪袖的動作而扯得身子不穩,隨著船身搖晃,驚呼一聲跌下水去。
  
  周圍呼喊聲一片,南向晚和江輕樓都遲疑著要不要出手援救,但是就在他們對視思忖的時候,讓他們更加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玉如墨如閃電般猛地跳下船,筆直地紮入水中。
  
  「王!」江輕樓和南向晚都嚇得不輕,王雙眼失明,如果在風高浪大的江中找到嬰姬?
  
  ******
  
  躍入水中的玉如墨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如此舉動。其實最明智的舉措本應是叫水兵下去救人,但是在聽到嬰姬的驚呼聲之後,他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
  
  江水比他想像得要冰冷許多,海底雖然沒有上面那麼大的風浪,但是旋渦和水壓卻驟然都逼向了他的身體,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漆黑的水世界裏,他無法立刻找到嬰姬的位置,就在他茫然失措,焦慮不已的時候,滑動的手臂扯到了一個東西。雖然是在水中,但是他立刻感覺到這是一片布料,於是心頭大喜,再向下一拽,果然拽到了嬰姬的身體。
  
  他用力將嬰姬提起,左手摟住她的腰肢,右手向上用力滑水,頃刻間就躍出了水面。
  
  江輕樓和南向晚已經雙雙撲到水中,隨即把他們兩個人一起拉上了岸。
  
  「她怎麼樣?」玉如墨急切地問道。
  
  南向晚探了探嬰姬的鼻息:「她沒事,落水時間不長,只要將腹內的積水吐出來就好了。」
  
  他的話音剛落,玉如墨就一掌抵在嬰姬的背心,用內力催逼幾次,嬰姬終於張開口,咳嗽著吐出幾口水。
  
  江輕樓低聲道:「王,我們還是儘快回王府吧。」
  
  玉如墨忽然發現周圍的聲息有所不同,剛才還是人聲鼎沸,怎麼現在全無了動靜?就好象人都已經走光了似的?
  
  「王,這是嬰姬姑娘的紗帽,剛剛掉落在江邊的。」南向晚將那頂帽子遞過來。
  
  玉如墨明白了,幽幽一笑——原來在如此狼狽的時刻她的容貌依然驚豔了所有人。
  
  見之一面,不語三日。看來這句話遠比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還要來得貼切。
  
  他親自將那頂紗帽戴在她的頭上,不顧自己渾身早已濕透,將她抱起,走回馬車。
  
  江輕樓在前面引路,卻又若有所思地偷偷注視著玉如墨的神情。直到放下車簾,將兩人留在車廂之內後,他拉住了也要一起進去的南向晚,說了句:「裏面太小了,你坐不下。」
  
  「怎麼會……」南向晚笑著,卻迎視上了他的寒眸,心頭一動:「你,你是說……」
  
  想到剛才的那番情景,以及玉如墨的種種舉止和神情,不知怎的,一股不祥的預感同時湧上了兩個人的心頭。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車廂一直在搖晃,嬰姬的視線總是恍恍惚惚的,明明玉如墨是看不到的,但是他的眼睛卻像是很有神采一般始終「凝視」著她的面龐。
  
  「你很少對我這樣溫柔。」她輕輕地低語,胸口還是悶疼。
  
  玉如墨淡淡地說:「如果我不在船上和你拉扯,也不至於讓你墮水,是我之錯,當然要彌補。」
  
  「哦?是嗎?」她呻吟了一聲,翻個身,「也就是說,今天如果是其他人因你所累掉到江裏去,你也會親自下水去救?」
  
  他靜默了片刻,回答:「是的。」
  
  「說謊可不是一個王者的坦誠之風。」她柔柔地笑道:「你在我面前總是坦坦蕩蕩的君子作派,但是我覺得你這句話不是真心話。」
  
  「那只是你的想法。」他遞過來一杯熱茶,「先喝點熱水壓壓驚。沒想到你不會水。」
  
  「聖朝那裏不靠海,我也不會隨便到江邊去玩,當然不會水了。」
  
  他笑了笑:「你這麼說,就是承認你是聖朝人了?」
  
  「正如你所說,我也從未否認過,不是嗎?」她望著他永遠沈穩從容的俊顏,剛剛在水中,第一次見他神色大變,只可惜,那樣的神情現在卻無法在他臉上找到了。
  
  「倒是你,身為玉陽王,日理萬機,什麼時候學會鳧水的?」
  
  他一笑:「誰不曾有過年少輕狂的時候?十四歲前我常來這條江邊,臨江讀書,很有意境。」
  
  她望著他,「現在回憶起來是不是很惆悵?」
  
  「為什麼要惆悵?難道我要一輩子做個江邊的讀書郎嗎?」
  
  「不是,我是說,」她咬著下唇,終於問出:「你的眼睛是怎麼失明的?」
  
  他臉上的笑容全都凝滯,僵冷如霜。
  
  「我不探聽你的事情,也請你不要探聽我的私事。」他的聲音都冷下去。
  
  「既然你不想答這個問題,那麼,我問件別的事情,應該不難回答吧?」
  
  他沈默著,沒有輕易回答。
  
  但是她卻自顧自地問下去:「你那個未婚妻,是怎樣的人?」
  
  「為什麼想起問她?」玉如墨警惕地問:「你又在轉什麼腦筋?」
  
  「我是那麼壞的女人嗎?從我來到玉陽到現在,你憑良心想,我有沒有真的做過一件有害你玉陽國的事情?」
  
  她的問題再度讓他沈默。仔細去想,知道她的確沒有說錯。那些男人惑於她的美貌反復糾纏,糾纏不成又製造流言毀她的清譽,這些都不是她的錯。
  
  而她放下紅蓮花籽救了玉紫清一命,說起來也有恩於他玉族。
  
  不過,無緣無故她提到葉無色,一定是心裏還藏著別的事情。他既不願回答,又似乎不能不答。
  
  「別在那裏為難啦,」她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我問及她只是想知道你們的感情好不好,你們的婚事是郎情妾意,還是父母之命?」
  
  「這些與姑娘有關嗎?」他以為她是對葉無色與他的感情「心懷叵測」。
  
  嬰姬卻繼續說道:「剛才你在船上聽到那個糧官和太傅是親戚的時候,臉色都沉下去了。我甚至懷疑你之所以嚴懲那個糧官是因為你對葉家不滿,不知道是不是我猜錯了呢?」
  
  他的神情再度一冷,整條路上都沒有再與她說話。
  
  嬰姬悄悄地凝視著他,聽外面車馬粼粼的聲音,嘴角噙起一絲笑,久久不散。
  
  ******
  
  嬰姬被玉如墨親自送回房內,她輕聲說:「你忙去吧,不用照顧我,我休息一陣就好了。」
  
  「我叫奴婢服侍你換衣服,穿著濕衣服睡覺不好。」玉如墨轉身出去的時候撞上迎面衝進來的玉紫清。
  
  「紫清?怎麼毛毛躁躁的?」他扶住侄子,「嬰姬姑娘剛剛淹了水,要休息,你和我出去。」
  
  「我只是看看她,馬上就走。」玉紫清的話讓玉如墨不禁笑了:「好吧,你呆一下就走,不要打擾嬰姬休息。一會兒我還要考校你的學問。」
  
  「是,王叔,王叔也趕快換身衣服吧。」玉紫清關切地提醒:「穿濕衣服又吹風容易生病。」
  
  玉如墨笑著摸了摸他的額頭才施然離開。
  
  嬰姬靠著床頭,懶洋洋地笑對玉紫清:「人家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怎麼我剛離開不到三個時辰,小王爺就變了樣?變得這樣明理懂事,溫文爾雅?」
  
  玉紫清剛才雖然一直用很柔順的聲音和玉如墨說話,但是他盯著嬰姬的眼神從始至終卻是嚴厲冰冷得如兩把小刀。
  
  他緩緩走近她,一字一頓:「我知道你想勾引我王叔,今天的墮水也是你精心安排的,是不是?」
  
  「小孩子沒有到現場去,怎麼可以胡亂冤枉人?」嬰姬張大眼睛,頗有些含冤受屈的樣子,「當時風高浪大,你王叔還推了我一把,我才掉下去的。」
  
  「我聽說你在水裏掙扎,所以我王叔下去救你?難道你不會水?」
  
  「不會水很稀奇嗎?」
  
  玉紫清冷笑道:「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就可以隨便被你哄騙,真正的落水者和假裝的落水者是有區別的。真正的落水者會因為肺部嗆水而胸部疼痛很久,雙手也會因為拼命掙扎而抓破了指尖,指甲縫裏也會有淤泥。但是你現在神采奕奕不說,雙手也乾淨得要命。由此可見,你一定是假借落水騙我王叔下去救你,借機接近他!」
  
  嬰姬挑了挑眉梢:「好聰明的孩子,不愧是個小王爺。」
  
  玉紫清見她默認,得意的一笑:「我就說你不要小看我。哼,你以為我王叔會看上你嗎?他雙目失明,你長得再美又有什麼用?你心如毒蠍,我王叔卻早已有了一個溫柔賢慧,秀外慧中的未婚妻了,他們是情比金堅,你休做美夢了!」
  
  
  「是嗎?事事無絕對,明天的事情誰能預料到呢?」嬰姬始終是懶懶地靠姿,似笑非笑地瞅著玉紫清,「說到欺騙,我也有個奇特的發現,是關於你的,你想聽麼?」
  
  玉紫清一震,眼神閃爍:「你想胡說八道什麼?」
  
  「還沒聽我說,又怎麼知道我是在胡說八道?」嬰姬坐起身,向前探了一些,貼近他的臉,始終是笑吟吟:「我能解你的毒,不只因為我出門的時候帶了亂七八糟的藥材在身上,還因為我非常瞭解你中的毒菌的毒性和解救之法。」
  
  「那,那又怎樣?」
  
  「據我所知,如果是偶然誤食一次毒菌,你是不可能病得如此沉重,達到藥石罔效的地步。這種毒菌是慢性毒,一定要每天都食用,長達七天之後毒性才會慢慢地發作出來。」
  
  玉紫清臉色發白,死死地瞪著她。而她,還在自顧自一般說下去:「你身為王府的小王爺,就算衣食住行比不了王宮,也必定有專人料理,即使不會每頓飯有十七八樣,但是三五天內都不應該吃重複的菜肴,試問你怎麼會長期受到這種毒菌的侵害呢?」
  
  玉紫清的手指早已捏緊成拳,指甲都開始泛白。
  
  「我猜,一定是你自己故意吃下這些毒菌,然後等到毒性發作,再由你的手下人去通知玉如墨,這樣你敬愛的王叔就會星夜兼程,快馬加鞭地趕來看你了。是不是啊,小王爺?」
  
  玉紫清猛地欺身而上,一拳打向嬰姬的鼻樑。嬰姬探手一伸就將他的手臂反擰到後背去,笑道:「我的武功雖然不算高強,但是對付你還綽綽有餘。」
  
  「你,你是個妖精!狐狸精!狐狸精!」玉紫清跺著腳連聲罵道。
  
  嬰姬卻在他耳後低聲說:「你叫吧,最好把你的王叔叫來。你說,如果我們兩個人分別把自己剛才的那番推論說給他聽,他會比較痛心哪一個?」
  
  玉紫清陡然住了口,惡狠狠地念道:「你小心別把你的狐狸尾巴露到我面前,否則我一定會揭下你這層狐狸皮的!」
  
  「隨時恭候小王爺的指教。」嬰姬用力一推,將他推開。「現在我想更衣睡覺了,小王爺請回吧。」
  
  玉紫清用那副惡狠狠地眼神一直盯著她直到門口,才頓足離開。
  
  嬰姬長噓一聲:「小孩子也會有那麼怨毒的眼神,還真是奇怪。到底是我長得太美招人妒忌呢,還是我看上的這個男人太完美,人人都想和我爭?看來這一次還真的要費不少力氣了。」
  
  玉紫清猜得沒錯,她的確騙了玉如墨。
  
  即使她不會鳧水,但是練過上乘武功的人大多數都有閉氣的本事。只要閉住一口氣,身子就會慢慢地浮上來。但她偏偏要故作掙扎,就是要看玉如墨肯不肯下來救他。
  
  如果他救她,就說明他的心裏有她的位置,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影子也會讓她開心。
  
  唉,女孩家的心事,男人怎麼會懂?倒沒想到,最終會被玉紫清這麼一個小男孩看穿。
  
  「情比金堅麼?」她玩味著玉紫清剛才的那句話,紅唇翹起:「我偏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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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7:12
  第五章
  
  玉如墨在紫玉府停留了七天之後,經過幾位丈夫聯合會診,確認玉紫清的身體己康復,所以他決定即日帶侄子回宮。畢竟有太多的公務要處理,紫玉府到底不是王宮,還有許多大事要和群臣商量,不能由他一人全都辦妥。
  
  聽說要回宮,玉紫清非常地興奮,趁著嬰姬也在的時候故意問:「王叔,我們這次回宮是不是只帶我一人走?」
  
  玉如墨寵溺地回答,「如果你貼心的手下想一併帶走,當然可以。」
  
  「不是啦,我是說某些外人,王叔是不是要一起帶走呢?」
  
  他當然聽出他話中所指,於是笑道:「嬰姬姑娘還有事情要辦,當然不會和我們同行,再說王宮重地,也不是閒雜人等可以隨便進入的。」
  
  
  「誰說我有事情要辦?」嬰姬插嘴。看這叔侄兩個人一唱一和的,難道想把她趕出這個遊戲?哪有那麼便宜!「我最近閑得很,沒有別的事情做。」
  
  玉如墨正色道:「但是我已經說過,王宮重地,閒雜人等不能進入。」
  
  「如果是閒雜人等當然不可以了,不過如果我是小王爺的救命恩人,玉陽王的客人,是不是就可以了?」
  
  「王叔,她要賴上你了。」玉紫清撇著嘴。
  
  他淡然地說:「嬰姬姑娘當然是紫清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此次邀請留在王府的客人。但是,恩人的情意不見得要貼身相隨才算是回報;客人,也沒有一輩子都作客別家的道理。」
  
  嬰姬笑道:「這麼說,你是要趕我走了?」
  
  「算不上趕,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己。」
  
  她咬著手指,沈默了許久,忽然笑了,「沒想到我會這麼不受歡迎。不錯,如果我再跟著你們,就成了糾纏不休,為了避免玉陽王對我加深更多的厭惡,我看我還是走吧!」
  
  她的話反而讓玉如墨一怔。走?她會突然提到走?這實在不像她的個性。
  
  「你……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既然你們明天就要回宮,我當然趕早不趕晚,不然好像是你們逼我離開,今晚就動身好了。」她乾脆地站起身,「我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不過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就是。」
  
  他也起身,「你……需要我幫什麼忙?」
  
  「沒有了,我做事向來不求人。」她知道自己的笑容他看不到,於是只能衝著玉紫清笑,「小王爺,這下子可隨了你的心願吧?」
  
  玉紫清客氣地說:「一路走好,恕不遠送。」
  
  「不送,當然不用送。」她笑著離開。
  
  只是才剛剛回到房間不過片刻,身後就響起了輕微的足履聲。
  
  「如果有什麼需要還是請你儘管開口,不用客氣。」玉如墨輕聲道。
  
  她背對著他,「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不用幫忙。」
  
  「對不起,」他忽然道歉,「我的本意不是要傷你,如果我的話的確傷到你的心,希望你不要記恨。」
  
  嬰姬緩緩轉過身來,滿臉都是古靈精怪的笑意,但是語氣中卻是淡淡的哀傷。
  
  「不用解釋了,我又不是蠢人,別人怎麼看待我,我會不知道嗎?玉紫清看到我總是橫眉怒目,你對我也從來不假辭色,周圍的人更是畏我如蛇蠍,我原本以為躲開了家中的煩惱,可以在外面找到一絲快樂,沒想到,找到的卻是更多的煩惱和憂愁。」
  
  
  他聽她說得如此酸楚,不由得為之動容,「其實你不應該在意這麼多,別人的眼光和言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內心的平和快樂。」
  
  她歎口氣,「人活在世,不為別人而活的有幾個?試問有幾人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而活?」
  
  他失神的愣了一會兒,也隨著歎道:「的確沒有幾個。」
  
  「所以呢……有句話叫及時行樂,我一直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她的香氣為何越來越濃?他收回心神,忽然感覺面前有一團溫暖的氣息,這才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到他面前。
  
  面面相對,不過方寸。
  
  玉如墨本能地向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輕咳了下,「既然你不需要幫忙,那我也不打擾,我會讓人為你備一輛馬車,無論要去哪裡,姑娘都可自便。」
  
  「原來這就是你對我的全部情意,」嬰姬的聲音低低柔柔,「你雖然看不到,但是心眼勝過別人的明目,我為什麼苦苦留在這裏,為什麼會一路跟隨,你當然明白,只是全當不知,就算是要拒絕我,也應該給我一個乾淨俐落的答案,好讓我斬斷情絲。」
  
  他還想退,但是衣角被她拉住,無法行動自如。
  
  他只好耐心勸慰,「嬰姬姑娘如果是錯愛了我,我很感激,但可惜,你我不是同路人,而且我……」
  
  「早己心有所屬,是嗎?」她的手指悄悄攀爬上他的手腕,「既然你送我一輛馬車當作贈禮,那我也應當回報一個才不算失禮。」
  
  她忽然拉起他的手,張開櫻唇在他的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
  
  即使玉如墨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下子也不禁大吃一驚,吃痛之下連忙收回手,不知是該怒還是該苦笑。
  
  「你!」
  
  「我咬得雖然不重,但是足以在你的手背上留下一個印記,以後若是你碰到這個印記就會想起我了。」
  
  他的英眉斂起,欲怒未發,忍了很久,終於化作一句感歎,「你這個女人真是讓我想不透,難道你在聖朝也是用這樣的『臨別贈禮』送別他人?」
  
  她鶯鶯輕語,「在我們聖朝,只有定了情的男女才會在對方的手背上留下齒痕。雖然現在只是我的一相情願,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玉如墨手背上的傷口滲出一絲血珠,疼痛好像突然加劇了一些,腦子裏嗡嗡響著的都是她最後的那句話。
  
  我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嬰姬,她不僅是一個神秘的謎,好像還充滿了蠱毒和可以殺人的致命香氣,誘惑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雖然用冷若冰山、拒之千里的外表面對她,就是為了讓她知難而退,但是,其實真正讓他不確定並為之憂慮的,是他內心深處對她也有著難以言明的某種心情正蠢蠢欲動著。
  
  這種心情與他和無色在一起時的感覺不同。無色讓他寧靜,不會這樣牽動他的情緒,讓他忽而怒、忽而笑,甚至還為了她跳下滾滾江水。
  
  一個美貌到了極致的女人可以讓男人為她瘋狂,他信。
  
  但是,對於他這個瞎子來說,美貌有何用?為什麼她也會牽動他的心?
  
  心動,是他的忌諱。不,他不會再為了任何人而失態了,包括她!
  
  此次一別,終生相忘。
  
  ******
  
  玉如墨出宮的事情本來沒有告知太多人,但是當他回宮的時候,從城門到宮門一路上都有不少的官兵護駕,三品以上的官員也早都到城門口迎候。
  
  當距離城門不到一裏地的時候,南向晚發現情況有點不對,趕緊報告車裏的玉如墨,「王,有人迎駕。」
  
  「是什麼人?」
  
  馬車一點點靠近,南向晚眯起眼看,「有總兵徐大人、太學劉大人、王禦史、楚尚書、白尚書,還有……」
  
  「行了,」玉如墨在車內打斷他未完的話,「看來這一干大人們都被驚動了,是誰傳話給他們的?」
  
  「屬下可不敢私自傳遞這種話。」他連忙說,「當初我們出宮的時候,也只是留話說王抱恙在身,所以暫不上朝,白龍魚服,王不帶重兵在外行走,該有的忌諱屬下當然不敢忘。」
  
  「我不是說你,」玉如墨道,「你和輕樓我當然是放心的,只不過……」
  
  他沒有再說下去,而城門口的那些臣子們他也沒有見,只是命南向晚傳話讓他們都回家,有任何事情明天早朝再說。
  
  馬車停在宮門前時,他走下馬車,一個人立刻從旁邊扶住他的手臂,他停了一瞬,微笑著問道:「是太傅大人?」
  
  「王,您不該這樣微服出宮,臣為王擔心多日,王這樣做實在太輕率了。」
  
  那是個面容堅毅,白髮蒼蒼的老者,此時雖然攙扶著玉如墨,但是神情嚴峻,連南向晚都悄悄地站遠了一點,生怕被他瞪到。
  
  他淺笑,「讓太傅為本王操心了,這次出宮只是為了處理一些私事,所以不想驚動太多人。」
  
  「微臣並非外人,王難道不能信賴微臣嗎?」老者看到從車廂內走出的少年,不由得一愣,「王,這人是……」
  
  「是紫清,太傅不記得了嗎?幾年前他隨我大哥入宮的時候,太傅還誇他年少英俊,他日必成大器。」
  
  「哦,原來是小王爺。」老者恍然大悟。
  
  他剛要行禮,玉紫清卻先朗聲開口,「太傅不要責怪王叔行事輕率,因為我生病了,王叔急著去看我才匆匆離宮,而且,就算太傅曾經是王叔的老師,也不應該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和王叔說話,畢竟他才是玉陽王,是你的主人!」
  
  玉如墨和葉太傅同時被他說得呆住。
  
  玉如墨苦笑,「紫清你越來越不懂規矩了,對太傅說話也這麼沒大沒小的。」
  
  「論年紀我是小,但是論身分我是王室成員,自然比他尊貴,他做得不對,我當然可以教訓提點。」
  
  葉太傅咳嗽一聲,「小王爺說的是,但是王身邊的臣子不能個個都做應聲蟲,臣子做錯了,王可以教訓,如果王錯了沒人指出來,就會種下禍端。」接著他不再給玉紫清開口的機會,直接說:「無色也和我一起來了,她先去宮內等王。」
  
  「哦,也讓她擔心了。」
  
  玉如墨簡單地和葉太傅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帶著玉紫清回宮。
  
  只是葉無色並沒有在他的寢宮等他,宮女回話說:「葉姑娘剛剛說要去廚房為王做一些小點心,稍晚再過來。」
  
  玉紫清抬起頭:「王叔,你什麼時候和葉姑娘成親?」
  
  他笑道:「這件事不該由你來操心。」
  
  「但是只要王叔成親了,別的女人就不會打王叔的主意啦!」
  
  玉紫清認真的話,讓他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這時,葉無色恰好也端著點心盤走進來,聽到他們的對話不由得笑問:「怎麼?這一趟出宮之游,讓王招惹到什麼女人了嗎?」
  
  「別聽紫清瞎說。」玉如墨起身,微笑,「這幾天還好嗎?」
  
  「還好。」葉無色將點心盤放在桌上,「我給你做了什錦包,也算是給紫清接風,恭賀你大病痊癒。」
  
  玉紫清說了句「謝謝」就拿起包子咬了口,一邊還讚歎道:「這包子真好吃,那個嬰姬肯定做不出來。」
  
  「嬰姬?」她疑問道:「是什麼人?」
  
  玉如墨避重就輕地回答,「紫清病重的時候是她及時施以援手,所以我留她在王府作客幾日。」
  
  玉紫清卻有點火上加油的解釋,「是一個美得好像妖精的女人。」
  
  「哦?是嗎?」葉無色笑問:「真有這麼美的女人?」
  
  「葉姊姊你可以放心,她雖然美,但是王叔看不到,也就不會看上她。男人最想娶的,還是葉姊妹你這樣的賢妻良母。」
  
  他的話把兩個人都逗樂了,玉如墨甚至有點哭笑不得,「紫清,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這些言論,年紀小小總喜歡胡說八道。」
  
  「他說的也有點道理。」她面對他躇下身,「不過小王爺有一點還不知道,對於男人來說,那種嫵媚得近乎是妖的女人才最讓他們牽掛。」
  
  玉如墨臉色一變,沉聲說:「無色,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別生氣,我只是想到我那兩個好色的哥哥而己,對於你,我還有什麼事情不放心呢?」
  
  靜默了會兒,他輕歎口氣,「好了,我這一趟也真的很累了,別再給我壓力,這一次宮外有那麼多的官員迎駕,是你爹的安排吧?」
  
  「我想……應該是的。」她小心翼翼地說:「我知道爹這麼做會惹你不開心,不過他並無惡意。」
  
  「我從十四歲入宮開始就是太傅教我,他對我當然不會有惡意。」玉如墨舒展開眉心,「你也不用介意這件事,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己。」
  
  「可是……」葉無色頓了頓,垂下眼,「國事的確是我不該過問的。」
  
  他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慰,「你不要多心,早晚你做了玉陽國的王后,還有很多國事需要你為我分憂,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現在就被牽扯進國事和家事之中。」
  
  「你的手怎麼了?」她忽然發現了他手背上的齒痕,「你的手受傷了?怎麼搞的?」
  
  「沒什麼,」他有點慌亂,立刻將手撤回,「那天在江上救人,大概被船板撞到了吧。」
  
  「你怎麼會遇險的?輕樓和向晚當時去哪裡了?」她本就細心,總覺得那道傷口不對勁,「而且你這個傷痕好像不是撞痕,更像是……」
  
  「別為了一個傷痕斤斤計較,反正用不了幾日傷口就會痊癒了。」他有些心虛地低聲道:「連一點疤痕都不會留下。」
  
  葉無色靜靜地凝視著他,「如墨,你這一次出門好像變了一些。」
  
  「是嗎?」玉如墨挑挑唇角,「我自己倒沒發現。」
  
  「人家說旁觀者清。」她又問:「那個叫嬰姬的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偶然路過的,毫不相干的人而已。」他急促地回答,像是不想再糾纏於這個話題上。
  
  望著他的俊容,她怔了怔,隨後又溫婉地笑了。
  
  ******
  
  玉如墨回到王宮之後,一切彷佛又回到了從前。
  
  每天上朝,處理公務,平靜如往昔,只是每天還多了一件事,就是陪玉紫清讀書寫字。
  
  他很聰明,書讀一遍就能自解,原本不需要太費心,但是他堅持要讓叔父陪他讀書,所以玉如墨就安排侄子在他書房裏,一邊處理公務,一邊陪著他讀書寫字。
  
  玉紫清雖然不喜歡嬰姬,但是對葉無色倒是很禮敬。
  
  而她每隔兩、三天就會到宮內來看望未婚夫婿,兩個人沒有太多的接觸,只是坐下來說一說話,然後她就離開。
  
  玉紫清曾經很困惑地問:「王叔,我覺得你和無色姊的感情很好,別人要是像你們這樣早就成親了,為什麼你還拖著不辦?」
  
  他只是淡然回答,「還未到時候。」
  
  「什麼時候?難道是黃道吉日?」
  
  「不是這個意思,」他失笑,「她還沒有做好準備成為我的妻,而我,現在諸事纏身,也暫時不想辦這件事。」
  
  「是嗎?」玉紫清扯著唇,「無色姊還真的很放心,如果我換作是她,一定會趕快嫁過來,把王叔看得緊緊的。」
  
  玉如墨笑道:「看緊我?難道我會丟嗎?」
  
  「不是丟,是心會飛。」玉紫清一針見血地說,「王叔雖然眼中沒有女色,但是有些女人就好像能鑽進你心裏的小蟲子,會把你的心偷走。」
  
  他心中顫動了下,但是表面上依然是不動聲色的溫和笑容,「把你的心思多放在學業上,不用為王叔的私事操心,你年紀還小,男歡女愛的事情你不懂。」
  
  玉紫清嘟著嘴,抱起書本,「你們總說我年紀小不懂事,但是我知道,你們越這樣說,就越是因為我說中了你們的心事,又不肯承認罷了。哼!」
  
  聽他跑了出去,玉如墨也沒有叫住他。
  
  這時江輕樓在門外問道:「王,玉竹郡的郡主和江運司的司長在外面候見。」
  
  「應該是為了水稻混種的事情,請他們進來吧!」
  
  玉如墨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回想著剛才侄子的話,心情有些複雜。
  
  為何每次紫清的話都像是看透了他的心,難道,他現在的掩飾功夫越來越差了嗎?
  
  忍不住苦笑地搖搖頭,剛要轉身回坐,風兒卻吹送來牆角兩個侍衛的低語。
  
  「是真的嗎?你親眼看到的?」
  
  「沒有看到本人,因為她從來不肯見人,只是坐在紗簾後彈琴。」
  
  「那有什麼了不起的。」
  
  「兄弟你不知道,雖然她不見人,但是你在紗簾這一頭聽她彈琴說話,就會覺得骨頭都是酥的。上次有個公子聽她彈琴,忍不住贊了幾句什麼人間天上的話,她笑著回答了句『多謝公子』,就這一句,好幾個人的酒杯便都掉到地上了。」
  
  「嘎?為什麼?」
  
  「就是被她的聲音迷的啊!」
  
  「真有這麼媚?」
  
  「你去見見就知道了。」
  
  「好好,今天下崗了就去。」
  
  玉如墨心頭大震,忍不住從房內一躍而出,站到兩人面前質問:「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麼人?」
  
  那兩個侍衛本來站得比較遠,沒想到玉如墨會全都聽進去,嚇得趕快叩頭。
  
  「王,小人失言,請恕小人……」
  
  「行了,」他不耐地一擺手,「我只問你,剛才你說的是什麼人?」
  
  先前說話的那個侍衛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最近玉簫樓新來的琴娘。」
  
  「玉簫樓?」
  
  「是王城內很有名的一座青摟。」
  
  玉如墨英眉立即蹙起。會是她嗎?但是以她的身分,怎麼會棲身青樓彈琴賣藝?
  
  「這個琴娘叫什麼?」
  
  「不知道,她從不說自己的名字,老鴇也說不知道。」
  
  「她是什麼時候出現在王城的?」
  
  「就是這幾天而已,不過因為她豔名遠播,人人爭睹芳容,所以王城內的王孫公子這些天都快把王簫摟的門檻踩破了。」
  
  聞言,他的臉色越發陰沈,陡然邁步向外走。
  
  江輕樓引領著兩位大人進來差點與他撞到,不由得驚問:「王,出了什麼事嗎?」
  
  「輕樓,和我走一趟。」他簡潔地下令,甚至沒有和兩位大人交代隻字片語就急匆匆地衝了出去。
  
  ******
  
  出來得如此倉卒,玉如墨已經有些後悔,尤其當他站在玉蕭樓門口,聽到裏面的鶯聲燕語,這份後悔更加的擾亂心神。
  
  已經下定決心不會為了那個女人失態,但是這次的失態卻比之前幾次還來得嚴重。
  
  江輕樓也不理解為什麼王突然要來青樓,雖然吃驚不小,但是他向來沉穩,沒有多問原因,只是靜靜地問:「王,是否要進去?」
  
  「哎呀,公子,您可是好久沒來了!」老鴇熱情地迎上來,一來就拉住玉如墨的胳膊。
  
  他微蹙眉往旁邊一閃,江輕樓便橫劍擋在前面,「休對我家主人無禮。」
  
  老鴇嚇了一跳,「哎喲,這話怎麼這麼說?來我這裏的都是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怎麼您還帶著一個兇神惡煞一樣的保鏢啊?」
  
  玉如墨沉聲道:「您別見怪,我們是頭一回來這裏,不懂規矩。」
  
  老鴇端著笑臉說:「頭一回來也沒問題啊,有媽媽我教您這青樓的門道,保證您啊,來了一回之後就愛上這裏,恨不得天天都來。」
  
  他回笑問:「哦?有這麼神奇?你這裏有什麼厲害之處是和別家不同的?」
  
  「怎麼?您不知道我這座青樓裏最近的新鮮大事嗎?」老鴇一邊引領著玉如墨往裏走,一邊熱情地介紹,「有個外鄉的姑娘來我這裏找工作,我看她長得啊,嘖嘖嘖,別提多標致了,她往院子裏一站,那真是花也敗,月也暗,魚也沉,雁也落了,這樣的人兒我怎麼捨得浪費?她又彈得一手好琴,所以我就留她在我這裏做琴娘。」
  
  「但因為她長得太過標致,我生怕生了禍端,所以就讓她隔著紗簾彈曲子,沒想到現在來這裏的客人,十個裏頭仍是十一個點名要見她。」
  
  「十個裏怎麼會有十一個?」玉如墨笑她不會計算。
  
  老鴇哈哈笑道:「那多出來的一個,就是輾轉聽說後就跑來要見她的人嘍。」
  
  「這位姑娘叫什麼?從哪裡來的?」
  
  「哎喲,公子,這您可問倒我了,雖然這麼多人都想知道她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裡,到底長什麼樣子?但是她有話在前,只賣藝,不賣身,我也不能違背她的意思啊!」
  
  玉如墨又問:「那要怎樣才能見到她,或者得聞雅奏呢?」
  
  「要不說公子您來得真是巧啊,等會兒啊就有一場,這琴娘已經在紗簾後面候著了,因為在等一位貴客,所以還沒開演。」
  
  「貴客?什麼貴客?」
  
  老鴇得意地說:「就是太傅葉大人的乾兒子趙公子嘍,他花了三百兩包下了位置最好的一張位置,特意來捧場,眼看就要到了。
  
  他想了想,「那,麻煩你也給我安排一張位子吧!」
  
  老鴇面露難色,「哎呀,公子爺您不知道,因為這姑娘實在是太有名了,您看看,這滿樓的公子都是為了看她而來,坐得滿滿的,實在是沒有什麼好位置了。」
  
  他眉心一緊,江輕樓立刻從旁邊塞給老鴇一張銀票,冷冷道:「廢話少說,你看這張銀票夠了吧?」
  
  老鴇低頭一看那銀票上的巨額數字,驚喜連連,忙改口說:「恰好李尚書家的公子今天沒來,大概是他爹氣他最近常往青樓跑,又把他關起來了,他的位置還空著呢,公子這邊請。」
  
  玉如墨低笑道:「原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是萬試萬靈的。輕樓,你怎麼會懂得這裏的門道?難道你常來這裏?」
  
  江輕樓低著頭回答,臉色微紅,「屬下奉命查案的時候,難免會去三教九流的地方,所以這些規矩都明白。」
  
  他坐到老鴇引入的座位中,只倒了一杯酒,耳邊便聽到老鴇熱情招呼著其他的客人們,一時間周圍亂糟糟的滿是抱怨,人人都急切聽到這琴娘的琴聲。
  
  緊接著,又聽到鴇兒的高聲叫道:「哎喲趙公子,還當您今天有事來不了了,您看看,位子給您早就預備好了。」
  
  玉如墨對這個趙公子依稀有耳聞,他是太傅葉大人一位朋友的兒子,認了太傅做乾爹之後在官場上並無建樹,只不過稍懂幾分風雅,經常廝混於這種地方,寫一些風月詩詞自鳴得意。
  
  也因為如此,他相信這位元趙公子並不認識自己,所以坦然地坐在位子上,沒有理會。
  
  趙公子在一群人的前呼後擁中走過來,發現隔壁坐著的是個生面孔,不由得皺眉問道:「這人是誰?」
  
  老鴇被問愣了,剛剛她光顧著口若懸河,竟然忘了問客倌的名字,只好含糊地說:「是個新來的公子,出手闊綽,就是不懂青樓的規矩。」
  
  「原來還是個雛兒。」趙公子輕佻地大笑,言詞頗為侮辱。
  
  江輕樓勃然大怒,正要上前理論,卻被玉如墨一把攔住,沉聲說:「我們今天來不是為了打架的。」
  
  他雖然站住,但還是冷冷地盯著那位趙家公子,同時又困惑不解。到底王紆尊降貴跑到這種地方來想做什麼?
  
  難道王會突然性情大變,對青樓女子有興趣?不對,讓王有興趣的似乎是那個剛剛他一直追問的琴娘……
  
  或許這琴娘大有來頭,與王認識?但是,王是何等尊貴的人,又怎麼會認識這種身分低賤的人呢?
  
  就在他滿腹狐疑的時候,琴聲忽然一響,所有人都直起身子,張大眼睛,興奮地盯著紗簾後因燭光亮起而映照出的那一道倩影。
  
  唯有玉如墨眉頭深鎖,五指扣緊茶杯,有些緊張地側耳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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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7:39
  第六章
  
  都說琴聲若美到了極致就如仙樂一般,但是紗簾後這位琴娘的琴聲或許用「仙樂」來形容並不恰當,那應該算是——魔音吧?
  
  魔音才可以穿腦,才能夠如閃電一樣擊中人心,然後將人的靈魂都全部吸走。
  
  這琴聲並不嘹亮,卻甚為撩人,彈撥之間幾乎引領了全場人的呼吸,並隨之起伏。
  
  玉如墨向來沉得住氣,但是依然被這琴聲撩動得無法自持,而身邊的趙公子呼吸之沉重急促,讓他在心神如此混亂的時候都還能聽得一清二楚。
  
  周圍其他人的反應更不必說了,雖然看不見,但是他們搖頭晃腦,如癡如醉的樣子,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此刻他已經可以斷定簾後的人是誰了。
  
  就在他胡思亂想著該不該與她相見的時候,就聽到趙公子那邊突然匡啷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摔到地上碎掉了。
  
  琴聲戛然而止,趙公子這才從夢中醒來,很是尷尬地說:「姑娘的琴聲真是能夠亂人心性啊,讓本公子聽得連酒壺都脫了手。」
  
  老鴇忙陪笑說:「沒事沒事,別說一個酒壺,趙公子要是願意,再多摔十個也有老身給您收拾。」
  
  趙公子笑道;「真是懂事的老媽媽,你當然會打如意算盤了,我給你那三百兩啊,足夠摔上千個酒壺了,不過,媽媽知道我今天來還為了什麼嗎?」
  
  玉如墨聽他拿出一件東西塞到老鴇手裏,老鴇立即驚呼,「天啊!五千兩?」
  
  周圍的其他人本來因為他無意間打斷了琴聲都很生氣,但是人人也不敢得罪,直到看他又如此間綽地掏出五千兩的銀票,皆倒抽了一口氣。
  
  「媽媽啊,我來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想求見姑娘而不得回應,媽媽是最知道我的脾氣的,我向來不會亂來,況且我只是想見姑娘一面,絕無惡意的。」
  
  「可是,可是……」老鴇為難地在原地轉圈,「可是老身也和您說過了,這位琴娘沒有賣身契在我這裏,她想做什麼,要做什麼,願意見什麼人,不願意見什麼人,我都管不了。」
  
  「您就幫我傳個話,如果姑娘肯見我一面呢,這五千兩就是您的了。」
  
  老鴇雖然為難,但捏著這張銀票的手實在是不願意鬆開,最終咬牙說:「行,您在這裏等一等,我去問問。不過,如果她不肯見人,您可千萬別生氣。」
  
  趙公子聽到有一線希望,立刻雀躍起來,連聲說好。
  
  只見老鴇正要下去對面的紗簾那頭,突然間有人清朗地說了一句,「且慢。」
  
  
  全場人都看過去,老鴇一轉身,發現說話的人竟然是那位新來的公子,立刻堆笑道:「公子您有什麼吩咐?」
  
  站起來的人是玉如墨,他淡淡地問:「是不是要見這位琴娘,必須花銀子才可以?」
  
  眾人在下面一陣嗤笑,鴇兒聽他說得外行,又不好得罪,只得說:「並不是這個意思啦,見不見要聽我們姑娘的意思,不過……」
  
  「不過有錢總是好說話,是不?」他自腰間的掛飾裏取下一塊玉遞過去,「麻煩您看看我這塊玉值多少錢。」
  
  老鴇湊過去定睛一看,更是喜上眉梢。她當然是個識貨的人,雖然說不出這塊玉能值多少錢,但是這麼皓白如雪、晶瑩剔透的白玉,簡直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她囁嚅著說:「這、這東西實在是太貴重了。」
  
  「應該比五千兩多吧?」
  
  他此話一出口,趙公子先變了臉色,怒聲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既然一個人的價值可以以錢的多少來衡量,我也只好和公子你鬥一回富。」玉如墨優雅地說:「既然媽媽也認為我的這塊玉足夠貴重,那麼我想今天求見這位姑娘的資格就應轉讓給我了。」
  
  「你、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趙公子飛快地在腦子裏尋找眼前這笑得從容,氣質卻讓人懾服的年輕男子到底是哪家的公子,但是繞了一圈仍想不到。
  
  玉如墨聽他的聲音有點氣急敗壞,依然是淡淡一笑,不再理他,只是筆直地走向前。
  
  趙公子立時從臺子後面越出,探手來抓他的肩頭,喝道:「你站住!」
  
  玉如墨聽到風聲,肩膀微晃閃過他的手,冷笑了聲,「還沒有什麼人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也沒有人可以命令我什麼。」
  
  紗簾後,有人輕笑,「若是我讓兩位停手呢?」
  
  這聲音眾人早己渴盼許久,正如宮裏的侍衛所說,人人都如骨頭酥掉一樣,連趙公子都由怒轉喜,拱手一禮,「讓姑娘見笑了,在下是——」
  
  「你不應該在這裏。」玉如墨突地開口打斷了趙公子的話。他的聲音沈鬱,但是話裏的意思除了紗簾後的人之外,全場沒有第二個人能明白。
  
  「你更不應該在這裏。」那笑聲幽然。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來,你在這裏難道不是為了等我?」他雖然看不見,但是卻能看透簾內人的心。
  
  趙公子聽得忍無可忍,他並不知道這男人和佳人的關係,但是他心心念念盼望見到的佳人居然和別的男子如此親密地交談,這讓他憤怒至極。
  
  於是他怒而抬手揮去,同時喝道:「你這個臭小子快滾開!」
  
  玉如墨反手一撥,將來勢化解,語氣還是那樣淡淡的,「說話語客氣一點,你的乾爹也從不敢管我叫『小子』。」
  
  趙公子一愣,再度打量著這個看起來頗為神秘的年輕男子。對方竟然提到他乾爹,而且還是一副很熟悉的口吻?
  
  「你叫什麼?」趙公子大聲質問。
  
  玉如墨一笑,「你還不配問。」
  
  他抬腳又走上前一步,趙公子情急之下想拉住他,雙掌如鉤般抓向他的背脊,但玉如墨步伐輕靈地飄飄避開,他收勢不住,一下子衝到前面的紗簾位置,將紗簾猛地一把抓落下來。
  
  飄飄白紗墜落,紗簾後那個本來端坐在琴旁的人也綬緩抬起頭,即使是用「春波蕩漾」一詞依然不足以形容她的眼波之美,所有的人都被她的美色所驚,張大嘴巴,呆呆地如被魔法點中,一動也不動。
  
  這樣詭異的氣氛玉如墨實在是太熟悉了,他沒有再猶豫,向前跨走幾步,卻不知道面前還有幾級臺階,腳尖撞到邊台的時候,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臺上的嬰姬急忙從琴後閃電般躍過來將他扶住。
  
  感覺到她的身子靠近,他反手拉住她的手腕,沉聲說:「跟我走。」然後反身將她拽出大堂,江輕樓趕到他們前面掀開車簾,他立刻帶著嬰姬飛身上了車內,沉聲喝令,「回宮!」
  
  馬車飛快地跑了起來,轉瞬間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而玉簫樓內的眾人還在迷離之中,久久沒有人做出反應。
  
  ******
  
  「堂堂玉陽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青樓裏去搶人,說出去會不會成為一朝三國的笑話?」
  
  馬車內她嬌笑著,笑容裏有著詭計得逞的得意。
  
  玉如墨卻是陰沈著臉,「那你呢?堂堂聖朝公主,又是何等的尊貴,居然跑到青樓去彈琴,供男人玩樂?」
  
  「這裏有誰說過我是公主嗎?」嬰姬乾脆來個裝傻充愣,「我有承認過我是公主嗎?如果沒有,彈琴賺錢又有何不可呢?我只賣藝,又沒有賣身,更談不上供男人們玩樂,其實玩到最後,到底是誰在玩誰,還不一定呢!」
  
  「不錯,」他臉色鐵青,「是你在玩我。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你安排的,在那裏賣藝,只是為了將你在那裏的消息想辦法傳到我的耳裏,讓我來找你。」
  
  「真是奇怪,我為什麼要費這麼大勁找你?直接入宮找你不是更好嗎?」她一直在笑,「更何況,那天分別的時候,我明明看到你是一臉訣別的樣子,彷佛一輩子都不要見我似的,我又怎麼能確定你會來找我?」
  
  「嬰姬,」他急促地吸了口氣,「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虛偽的假話?」
  
  「我?虛偽嗎?」她挑著眉毛,「一直都很虛偽的人不是你嗎?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你說的話嗎?封閉自己的心,遠離人群,用一張假面具來偽裝自己。這些話雖然當時只是假設,但是現在看起來,原封不動地送給你最合適。」
  
  「你引我來,就是為了激怒我?」他吸口氣,決定反擊。「若你不是為了引我來,算是我會錯了意,你現在就可以下車回去,以後你想在玉陽國幹什麼,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違法亂紀,我絕不理睬。」
  
  她靜默片刻,再度笑道:「生氣了?」貼近,她托起他的手,查看著她留下來的那個痕跡,歎氣道:「唉,怎麼這麼快就痊癒了?早知道當初應該再抹一把爛膚草。」
  
  玉如墨忙抽回手,無可奈何地咬著牙,「真不知道你的腦子裏總在想什麼?」
  
  「想你啊。」她嫣然一笑。「否則我何必這麼折騰,佈置這麼大的一個局,就為了引你來。」
  
  「你承認了?」
  
  「剛才我也沒有否認,不是嗎?」她故意拿話繞他,「我只是問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要這麼費勁地來找你,但並沒有說我的目的不是為了找你。」
  
  
  他快被她這麼兜圈子的說話方式氣暈過去了,不過此時也才發現,剛才他一直握在手中那個酒杯,居然還緊緊地抓在左手裏都沒有放開。
  
  「輕樓,不要從王宮的正門走,繞到後面走西北的那個角門。」
  
  「是。」江輕樓在外面接話。
  
  嬰姬笑道:「為什麼要走角門?怕我見不得人?」
  
  「我不想讓王宮的侍衛變成一攤爛泥。」他不是要看不起自己的侍衛,但是在她的美色之前,如向晚和輕樓都會失語,更何況其他的普通凡人。
  
  ******
  
  玉如墨命令宮女給嬰姬準備一處偏殿居住,對於她的身分,他也只是簡單地以「嬰姬姑娘」作為交代,這讓震驚的宮女們更加茫然。
  
  王從來不會帶外面的女人入宮,而這個美得驚人,讓她們看到一眼就自慚形穢得垂手肅立的女人到底是誰?王和她,又是什麼關係?
  
  好奇歸好奇,但是誰也不敢問,只好手忙腳亂地去準備。
  
  消息不脛而走,最先趕來的人是玉紫清,他看到嬰姬時的表情,用震驚和憤怒都不足以形容。
  
  「你這個妖女!為什麼又來糾纏我王叔?」
  
  玉如墨只覺得有一陣風衝向身邊的嬰姬,他立刻抬手一拉,將那個孩子拉了回來。「紫清,不得無理,她是我請回來的客人。」
  
  「又是客人,又是客人!王叔您不是曾經說過,沒有在別人家作客一輩子的道理嗎?」
  
  「如果可以反客為主,當然是我最樂見其成的了。」嬰姬面對玉紫清的時候總是笑盈盈,從容不迫地反唇相稽。
  
  玉如墨接話,「紫清,對嬰姬姑娘說話必須謙虛客氣,畢竟她曾救過你。」
  
  「被救過一次,難道就要感恩一輩子嗎?」他繼續用王如墨的話反問他,「恩人的情意不見得要貼身相隨才算是回報,這也是王叔您說過的。」
  
  玉如墨歎了口氣,「你聽我講《史記》,似乎都沒有你聽我說別的事情記得牢固。」
  
  「這是不是叫作繭自縛呢?」她在旁邊偷笑。
  
  玉如墨暫不理睬她,只對侄子諄諄教誨,「感恩,是身為人最起碼要具備的道德品格,如果你不懂得感恩,就是一個冷血的人,連那些動物都不如。」
  
  玉紫清的小臉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或怒,還是怒氣交加又無從發洩,只是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嬰姬,咬牙切齒地說:「別忘了我說過的話,早晚我會揭了你的這層狐狸皮!」
  
  聽見他跑掉的腳步聲,玉如墨緩緩解釋,「紫清自幼受寵,難免性格偏激。」
  
  「你說的也不對,他的性格是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會變得偏激。」她笑道:「不過這小子的話似乎也有那麼一、兩分道理。」
  
  「紫清曾經說人心會丟。他失去父母疼愛很久,好不容易重新回到親人身邊,總怕我將來不會關心他。」
  
  「人心會丟?」她的眉尾劃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度,「不,人心不會丟,只是會變。你的心,和之前我們初見的時候有沒有改變?哪怕只是一點點?」
  
  他一震,沈默良久後才回答,「以前我畏你是敵,現在我敬你是客。」
  
  「僅此而己?」她繼續追問:「你會為了一個客人而丟下朝政,自貶身價,跑到青樓去帶走一個和你並不相干的女人回宮?」
  
  這一次,他沈默的時間更久。最終,他撂下一句話,「嬰姬,你很聰明,非常的聰明,只是,別讓你的聰明害了你。」
  
  她凝視著他的臉,用他能夠聽到的笑音回答,「謝謝你的忠告,我會銘記一生的。」
  
  ******
  
  對於嬰姬的到來,玉如墨並沒有刻意封鎖消息,所以未出一天,消息就傳遍了王宮上下。
  
  第二天清晨末上早朝的時候,葉太傅便提前入宮,要求晉見,而玉如墨對於他的到來並不吃驚,只是讓人將他帶到書房。
  
  「葉太傅這麼早來是有緊急國事要對本王說嗎?」他一揮手下令,「給葉太傅備座。」
  
  「不用了。」葉太傅今天的臉色非常不好看,「王,臣聽到一個傳言,不知道真假,但是對王的聲譽會有極大的損害,所以就忍不住提前入宮求證,還請王恕罪。」
  
  玉如墨神情未變,「太傅是我的老師,如果本王有什麼做得不對,太傅隨時可以質詢。」
  
  葉太傅咬了一聲,「我聽說王昨天從宮外帶回來一個美貌女子,還將此女安置在後宮,不知道可有此事?」
  
  他微微一笑,「是有這件事,沒想到消息傳得如此快。」
  
  葉太傅又追問:「王對這個女人有什麼打算?」
  
  「打算?談不上打算,只是請她在宮內作客。」
  
  「作客多久?」
  
  「還不清楚,要看她什麼時候想離開。」
  
  葉太傅的臉色越來越陰沈,「王,這不像是您會做的事情。臣一直以為,王並不是一個貪圖美色享受的人,當年先王選您當王,也是看中您的德行高尚,性情堅忍。」
  
  「太傅的話是在罵本王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來更加難以捉摸,「不貪圖美色?本王雙目失明十餘年,已經對美色毫無概念,如果帶一個女子入宮就算是違背了先王對本王的評價,太傅評價本王的標準是不是也太苛刻了?」
  
  「王……」
  
  「本王只是承認帶一個女子入宮,任她自由長住,但是並沒有說把她立為後宮之妃或是新寵。」
  
  玉如墨的話讓葉太傅的臉色緩和許多。
  
  但是緊接著,他又沉聲道:「況且,本王后宮的事情並不是太博應該操心的,本王寵倖哪個女子,也不是太傅能管得了的。
  
  葉太傅驚呼,「王!」
  
  「不要以為你女兒已經備選王后就可以隨便干涉本王的私事,別忘了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禮不可逾越。」
  
  他頭一次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和葉太傅說話,讓他頓時呆住,面部肌肉抖動,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是臣來得魯莽,臣告退。」
  
  葉太傅離開後,玉如墨並沒有動作,停了片刻,他才低聲問道:「在外面的人是無色嗎?」
  
  從門旁緩緩轉進來的那個人正是葉無色,她並不如父親那樣憤怒,只是眼神低幽,像是在思忖著他剛才的話。
  
  「無色,你也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苦笑道:「我還沒有正式入主後宮,算來也無權過問你的私事,更何況,即使我將來真的成了王后,也不能阻止王寵倖別人。」
  
  她的話完全是故意重複他剛才的話,但玉如墨並不動容。
  
  「如果你說你不在意,那我反而要生氣了,因為,不會嫉妒的女人代表她的心中對我原本是無情的。」
  
  她歎道:「如墨,你的心中在想什麼?那個女的,就是紫清說的那個嬰姬?」
  
  「是的。」
  
  她咬咬唇,「我,可不可以見見她?」
  
  玉如墨想了想,淡然一笑,反問道:「有何不可?」
  
  ******
  
  葉無色見到嬰姬的時候,她正躺在宮院的中間,長長的軟榻全是絲錦織就,她蜷縮在錦榻上,手裏捧著一卷書,笑盈盈地看著,身後是一片花海,但她容貌的明豔以及本身所散發出來的雍容貴氣,足以將周圍所有美麗的事物都遮蓋於無形。
  
  天地間的光華好似都集中在她一個人的身上,這樣的女子讓葉無色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聽到聲音,嬰姬的眼光從書本中浮起,淡淡地投過來,只是這一個眼波,就已經讓她的心都為之飄然。
  
  這樣的女子,連女人都無法抵禦她的魅力,男人又怎麼可能自持?
  
  但是……如墨到底是為什麼會對她「另眼相看」?
  
  「嬰姬姑娘。」她挺直了背脊,溫婉地點頭對對方微笑。
  
  嬰姬從錦榻上坐起身,凝視著她,還以一笑,吐出四個字,「心有所屬。」
  
  「嗄?」她被這不知所云的四個字一下子搞迷糊了。
  
  嬰姬走下榻,雙足白皙如玉,居然沒有纏襪,就這樣輕輕地踩在石板上,有點歉意地說:「抱歉,我剛才去了王宮的玉湖,一不小心把鞋子掉到水裏去了,所以正在這裏晾腳,很是失禮。」
  
  「哦,沒什麼,」葉無色忙說:「宮女們沒有給您送來換穿的鞋襪嗎?」
  
  「都沒有我喜歡的樣式。」她微顰著眉的樣子又是一種風韻,「玉陽國的鞋子總是中規中炬,保守得很,我穿慣了家裏的鞋子,所以宮女們拿來的都不是很合我的心意,只好等我的那雙鞋子乾了再穿。」
  
  葉無色望著她,「你可以和如墨說,雖然玉陽國不似金城國那樣富足,但是也不至於讓王的貴客沒有鞋穿。」
  
  聽到她直呼玉如墨的名諱,嬰姬的眉梢動了動,手中握著書卷,慢慢地踱著步子走過來。
  
  她那雙如玉雕成的小腳與青石板相映襯,有一種沁人心脾的涼意,恰又與她春花爛漫的笑容截然相反。
  
  「玉如墨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你時曾用了八個字來讚美——溫婉嫺靜,賢良淑貞。」她佇立在葉無色的面前,噙著笑,「現在我有點明白為什麼你會是他的『心有所屬』了。」
  
  葉無色惑於她的眼波,微驚於她突然提到的這一連串評語,更奇怪為什麼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心有所屬」這四個字。
  
  嬰姬依然笑盈盈地,但是說出的話卻像是軟綿綿的糖刀。
  
  「玉如墨已經是一個外表虛偽的人了,要匹配他的人必定能夠不被他的虛偽所傷,當他端出一副好好先生的表情,溫文爾雅地對所有人微笑時,她的王后也必定要能夠同樣『溫婉燜靜』地笑著,高高在上,讓所有人都猜不出你們的心思,即使是面對彼此,也要做到相、敬、如、冰。」
  
  葉無色陡然震動,脫口而出,「嬰姬姑娘,我來看你全是一番好意,你何必用這樣的話暗中諷刺我?
  
  「你說是諷刺,而不是誹謗,那就表示我的話的確說中了你的心。」她斜睨著她。
  
  葉無色強作鎮定,「但是姑娘的話未免太偏激,每個人活在世上,都難免會有虛偽的時候,難道姑娘就沒有戴著面具過日子的時候嗎?」
  
  「當然有。」嬰姬笑道:「我以前每一天都是戴著面具過日子,把心事藏在心裏最深的地方,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但是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她的目光彷佛可以逼近到葉無色的眼前,讓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如果一個人不想讓別人看出他虛偽,是有可能的,就如同玉如墨,除了我,誰會說他不是真的溫文爾雅,待人寬厚?而你現在看到我,是不是覺得我的笑容很不真誠?」
  
  葉無色無聲地回望著她,想點頭,卻又覺得不妥。
  
  嬰姬挑動著唇角,「你之所以感覺我不真誠,是因為我故意要讓你看到我的不真誠,因為我的本心,的確不想再假裝一個十全十美的好人了。」
  
  她的話,就像是在兜圈子,將葉無色的頭都轉得有些暈了。
  
  嬰姬看著她略顯茫然的目光,一笑道:「簡單來說吧。你來看我,是好奇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和玉如墨是什麼關係對吧?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他把我帶入宮是我設計的,因為我很喜歡他,但是這個男人卻說他心有所屬,所以我在宮外設了一個局,把他引過去,為的,就是要證明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是虛無縹緲,還是已經擁有了一席之地。」
  
  葉無色震驚於她的坦白,和她口中所陳述的種種事情背後,隱藏的那份狡猾心思,她這一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女子,只得緩緩開口,「你得到證明了,如墨的確把你接進宮。」
  
  沒想到嬰姬卻搖了搖頭,「這只是第一步的證明,而我最終的目的,不是要成為充斥他後宮的一名小小嬪妃,而是……」她的目光陡然清亮如水,「我想得到的是他完完整整的一顆心,完完整整的一個人。換句話說,我不會和任何別的女人共同分享他!」
  
  這赤裸裸的表白,足以讓葉無色再度震驚到無以復加,雖然她對嬰姬的突然出現,和玉紫清那隱隱約約的描述已經有了些許的猜測,可她以最壞的結果來想,也只是想到這個女人想做王的寵妃,萬萬沒有想到,她想得到的竟是王的「唯一」。
  
  「嚇到你了?」嬰姬嫣然一笑,「這些話我只和你說了,好姊姊可千萬不要把這些話告訴玉如墨,我不想讓他生氣著急。」
  
  她翻臉猶如翻書一樣容易,嬌嗔的樣子如果被任何一個男人看到,怕都會酥癱成一團泥,然而葉無色卻從心底往外冒出寒意。
  
  和這樣的一個女人既不能做朋友,也不能做對手,真的是無從選擇。
  
  但是,今天看到嬰姬,她又隱約明白,為什麼玉如墨雖然看不到,卻依然會為她做出不合常理的事情,又為什麼在提及嬰姬的時候,神情會有所動容。
  
  擁有這樣風采的女子,誰能敵得住她的一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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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0:38:14
  第七章
  
  嬰姬本來以為玉如墨會把她丟在王宮裏任她自生自滅,但沒有想到,這天晚上他竟主動來找她。
  
  「來看我過得好不好嗎?」她笑問,親自給他搬來一張椅子。「院子裏說話涼快,我們就坐這裏吧!」
  
  但他只是筆直地站著,似乎有話要說,卻並未急著切入正題。
  
  「這裏住得還習慣嗎?」
  
  「和家裏比,總會有許多不便,不過和外面的客棧比,自然又強了許多。」她看出他有心事,問道:「你來這裏見我,不是為了噓寒問暖吧?」
  
  「我剛剛得到一個消息。」他沉聲回應,「我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否在你的預料之中,但是我有必要轉達。」
  
  她笑道:「說得好嚴重,是什麼?」
  
  他一字一頓,「金城王將和如意公主令狐媚成親。」
  
  這個消息果然在她的意料之外,著實讓她愣了一會兒,「不會吧?」
  
  「婚禮就定在五天之後,我已經備了一份厚禮命專人送過去。」他靜靜地說:「讓我最不解的是,明明公主本人就在我面前,為什麼傳來的消息卻說令狐公主親赴金城國,在王宮中與金城王相處甚歡?」
  
  嬰姬苦笑,「我也覺得奇怪,如果公主在金城國,那麼我又是誰?」
  
  玉如墨認真嚴肅地問:「是否需要我修書去問?如果有人假冒公主,當然不能讓她的陰謀得逞。」
  
  她看著他,「你就不怕站在你面前的這個女人才是騙子?」
  
  他沈默了須臾才回答,「我相信你。」
  
  她的心弦彷佛被輕輕撥動,眼中頓時浮起了一層濛濛的霧氣,她擦拭了一下眼角,笑道:「既然如此,我看你也不用寫信了。」
  
  「為什麼?」
  
  嬰姬歎口氣,「你應該知道我哥哥的大名。」
  
  「你是說今狐笑丞相?」
  
  「是啊,未卜先知、能測古今的他到底有多厲害,也許是你無法想像的。如果他找了個人假冒我去金城國,這樣的設想可能很大膽,但是我相信他做得出來。」
  
  「假冒你去金城國?」玉如墨聽來隻覺得匪夷所思,「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他總有他的道理。所以,你的厚禮還是可以照送,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這個假冒我的人是誰?」說到這裏,她不由得開始回想,「聖朝上下能夠冒充我的人……」
  
  「沒有。」他替她回答。「你是獨一無二的,沒人可以冒充。」
  
  她的心比剛才撩動得還厲害,歪著頭輕笑,「你這句讚美聽起來是真心的,我很高興,也欣然接受。」
  
  「難道你以為我以前誇你都是假的?」
  
  「話裏帶刺,冷嘲熱諷,明褒暗眨,這都是常有的事情。」嬰姬居然朗聲笑了起來,「不過比起你那個咄咄逼人的小侄子,你對我一直都算是很客氣了。」
  
  玉如墨靜靜地聽她的笑聲,等她的笑聲漸漸停了,才開口說另一件事,「無色來看過你了?」
  
  「是啊,未來王后的風采我已經見過,平心而論,和你的形容毫無二致,的確擔得起你那『溫婉嫺靜,賢良淑貞』八個字的評價,也很有未來一國之母的架式,不過我很替你們遺憾。」
  
  每次她用這種好似感慨的口氣說話,他就知道她必然是話裏有話,但仍會忍不住要問個明白,「遺憾什麼?」
  
  「因為你們並不相配。」她對自己的語出驚人很是自得的樣子,滔滔不絕地繼續說道:「你們兩個都是外表溫暖,內心冷漠的人,若生活在一起,必定是一輩子悶到無聊,她需要一個熱情似火的男人點燃她心中的冰冷,而你,亦同樣需要一個熱情如火的女子來點燃自己,而那個女人,上天已經註定,就是我。」
  
  玉如墨的臉色一沉,「是不是我把你帶進王宮讓你誤會了什麼,所以說話越來越輕薄放肆?這樣的話你在無色面前說過嗎?」
  
  「說與不說並不重要,如果我的話說錯了,你們可以莞爾一笑,當我是胡說八道,如果我的話說對了……」她的手悄悄伸出去,停在他面前,用力一握,好似把他整個人都握在手中一樣。
  
  還在等她的後半句話,但是等了片刻卻聽不到任何的動靜。
  
  他不由得皺眉問道:「然後呢?」
  
  「然後……」她眼珠骨碌碌一轉,「然後你就和我一起期待這個結果好了。」
  
  「嬰姬……」他剛開口,卻被她悄然用一根手指點在唇上。
  
  「我最喜歡你叫我名字時候的感覺,一開始是冰冷的,現在卻漸漸有了溫度,這是不是代表著,你對我也動了真情呢?」
  
  他想去撥她的手,卻被她先一步跑掉,同時問道:「玉如墨,你有乳名嗎?」
  
  「嗯?」她的思維總是跳躍,讓他有點跟不上。
  
  「嬰姬這個名字是我的乳名,是我母親一位過世好友的名字。」
  
  「哦。」他一直以為這個名字是她隨便編出來的化名。
  
  「我告訴你這個秘密了,禮尚往來,是不是也可以告訴我你的乳名是什麼?」她輕輕呢喃著。
  
  不僅是她的聲音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也因為她的問題裏有著讓他聽來足夠真誠的懇求,忍不住,他順了她的心意,說出那個塵封許久的名字,「三郎。」
  
  她的眼睛驀地亮起,「為什麼叫三郎?因為你排老三?」
  
  他點點頭。
  
  「三郎,三郎……」她反覆念著這個名字,微笑,再微笑。「從今以後,在沒人的時候,我可不可以用這個名字叫你?」
  
  他蹙緊眉,這才意識到她的問題背後還藏了別的圖謀。本來想嚴詞拒絕,但是一來知道即使拒絕,她也會我行我素地按照自己心意做事情,二來她已經承諾是在無人的地方這樣叫他,也不算太失禮,三來……
  
  三來,是因為當她用柔美的聲音念著「三郎」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竟會莫名其妙地被牽扯,忍不住也眷戀上被她低喚的那種感覺。
  
  其實,這種種的理由都只是說服自己的藉口,真實原因是——在他未察覺時,已墜情網。
  
  ******
  
  玉如墨沒有對任何人交代嬰姬的身分和來歷,但是出人意表的是,幾天後,向來在王宮中深居簡出的玉如墨突然宣佈要出宮郊遊,而同行的女伴除了未來的王后葉無色之外,居然還有嬰姬。
  
  他為這兩個女人各準備了一輛馬車,而玉紫清則堅持拉他同坐葉無色所在的那一輛馬車上。
  
  嬰姬上車之前,看著三個人站在一起,只是微笑著點點頭,說了句古古怪怪的話,「真不愧是一家人,看上去和諧完美得讓人嫉妒。」
  
  玉紫清嘴快,立刻脫口而出,「心懷歹毒的人永遠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幸福。」
  
  她沒有回答,還是保持一貫笑容,款步走上馬車。
  
  葉無色坐進車內,輕聲問道:「紫清為什麼不喜歡她?」
  
  玉紫清撇嘴,不屑地道:「她是一個狐狸精,專門來勾引我王叔的。」他很認真地對她說:「無色姊,你一定要小心她,這女人很厲害,你這麼忠厚老實,一定不是她的對手。」
  
  事實上,她已經敗了一場。葉無色抬首,看向玉如墨。這個話題中心的男人,這個坐在她身邊,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卻讓她覺得距離很遠。
  
  從出門到現在,他所說的話非常少,對於紫清的話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喝斥或是苛責。
  
  為什麼?
  
  「如墨,為什麼忽然想到要出遊?」
  
  面對她的問題,玉如墨只是淡淡回答,「在宮裏待久了,有些氣悶,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所以想出來走走。而且南郊有一片土地,地溫較暖,還有溫泉,我命人在那裏種了一片櫻桃樹,聽說已經成熟了,想帶你們親自去看看。」
  
  她還是直直地看著他,「僅是如此?」
  
  他的臉側過來,那雙眼睛本來是看不到任何事物的,但此時卻好像也在望著她,「你認為呢?」
  
  和平時的他相比,他的話還是一貫的從容淡定,溫和宜人,但她卻越發覺得不安,好像他雖在對她說話,但是心卻在別的地方。
  
  忍不住,她悄悄撩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在左後方跟隨的那輛馬車看起來並無特別,但車內的那個人,又在想些什麼?
  
  嬰姬明日張膽地在她面前宣告要和她爭奪如墨,不是兩女共侍一夫,而是不肯和人分享的一個完整的人,一顆完整的心,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嬰姬有沒有和他說過呢?
  
  如果她說了?如墨能不動心嗎?
  
  車廂內一下子又靜了下來,玉紫清本來對出遊很有興趣,但是幾次提問玉如墨都只是淡淡地回答,漸漸也沒了熱情。
  
  「王,到了。」一會兒後,江輕樓在外面開口。
  
  他此時才展顏一笑,「走了這麼久,也都累了,聽說溫泉可以解乏,我們也去試一試。」
  
  玉紫清立刻活躍起來,率先跳下馬車,玉如墨也扶著葉無色走下車,後面那輛馬車也停了下來,車內的人則是自己挑起簾,緩緩走下。
  
  應該是玉如墨早有安排,所以所有的侍衛都在遠遠的週邊守候,只有他們幾個人散落地站在草地上。
  
  嬰姬本來還帶了一頂紗帽,下車之後發現外人都不在跟前,索性將紗帽摘下,笑盈盈地走過來。
  
  「這就是溫泉?」她一步步靠近,看到那片池水中居然泛出雲霧一般的熱氣,不由得驚歎,「我在聖朝也沒有見過這麼奇妙的景象。」
  
  「嬰姬姑娘來自聖朝?」這是葉無色第一次聽到關於她身世的事情。
  
  玉紫清卻說:「聖朝有什麼了不起的?聖朝的糧食還不是靠我玉陽國支持?」
  
  玉如墨微蹙眉,「紫清,在嬰姬姑娘跟前不可無禮,我已提醒你很多次了。」
  
  嬰姬卻不在意地笑道:「他說的沒錯,不用責備他。一朝三國,互為扶持,少了哪一個都不會有現在的太平局面。」
  
  「誰要你來假做好人說教?」玉紫清非但不領情,反而怒駡。
  
  「紫清!」玉如墨陡然提高聲音,面色陰鬱,「別讓王叔後悔帶你出來。」
  
  他氣哼著跑到較遠的地方去,葉無色說了句,「我去陪他。」便也離開,只留下兩人在池邊呆站。
  
  玉如墨聽見嬰姬似乎在身側的石頭坐下,於是歎口氣,「或許我對紫清是過於寵溺了。」
  
  「你不會又要替侄子道歉了吧?」
  
  伴隨著她說話的聲音,他還聽到她拍打水面的聲音。
  
  「水溫如何?」
  
  「很暖。」她笑道:「把腳放進去可以從腳底一直暖到心裏。」
  
  「你脫襪了?」他一怔,立刻說:「先把腳拿出來,不要急於下水。」
  
  「怎麼了?」她的一雙纖足在水裏浸泡得正開心,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你帶我們來,不就是為了享受這個溫泉嗎?」
  
  「但這裏並不是建好的溫泉宮,水裏是否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不知道,再往前一點,我已經命人搭建了溫泉館,去那裏再泡吧!」
  
  「可是,這裏有風有草有花,我覺得更好啊!」她的腳實在是捨不得拔出來。
  
  「穿鞋襪。」他的聲音有點冷,好像是生氣了。
  
  她對著他笑,「我偏不。」
  
  「穿鞋襪。」
  
  「不。」
  
  玉如墨深吸了口氣,一低頭,猛地將她拉起,怒道:「你為什麼總要和我唱反調?」
  
  「哎呀!」
  
  嬰姬輕呼一聲,不由得讓他一驚,「怎麼了?」
  
  「沒想到這裏有這麼尖銳的石頭。」她的一雙腳因為被他拉扯,不小心劃到池邊的石頭,凸起的石頭把她的腳都劃破了。雖然傷口不深,但是鮮血從雪白的足上滴到青翠的草地上,紅的、白的、綠的襯在一塊,看起來真是一幅詭異的畫面。
  
  「腳受傷了?」他立刻彎下腰,半跪在她面前,探尋著她的傷口,在摸到那一片潮濕,又聽到她輕輕吸氣後,剛才的無明之火立刻變成一片愧疚。
  
  「抱歉,弄傷了你。」他抓住她的腳放回到水裏,「據說這水可以消毒止痛,有治病療傷的功效。」
  
  「一會兒不讓我泡溫泉,一會兒又拉著我泡溫泉,請問你辦事可不可以不要朝令夕改?」嬰姬雖然嘴上埋怨,但是手臂卻悄悄地掛在他的肩膀上,將大半個身子都靠了過去。
  
  很喜歡這樣貼近的感覺,他第一次主動接觸她,握著她的腳,他的手似乎比溫泉的水還要熱。
  
  「把傷口洗淨,然後包紮起來,今天最好不要再下水了。」玉如墨意識到身邊沒有合適包紮傷口的東西,猶豫了下,便從自己衣服的裏襯撕下一截布幫她包紮。
  
  「好暖和。」她輕笑道。
  
  「嗯,」他摸索著給布打上了一個結,「溫泉的水溫是長年不變的,等到天最冷的時候再泡會更好一點,也許聖朝也有這樣的溫泉,只是還沒有人發現。」
  
  「我是說這塊布,好暖。」她柔聲說:「三郎,這塊布上有你的體溫,比泉水還要暖,我可不可以不要還,一直把它留在身邊?」
  
  他的手指和背脊忽然僵住,不知怎的放開手,陡然反方向走開。
  
  「三郎!」她的聲音不高,但是足以讓他聽見,「你生氣了?」
  
  他走得很急,直直朝葉無色走去,頭也不回。
  
  看著他漸行漸遠,她終於放棄留住他的想法,輕輕歎了口氣。
  
  從小到大,再沒有一個男人能像他這樣讓她丟掉身分,拋開女兒家應該遵守的那一套矜持,緊緊跟隨。
  
  也曾經問過自己,閱人無數的她,到底為什麼會對玉如墨情有獨鍾?只因為他的看不見讓他對自己不假辭色而與眾不同?還是因為他不時流露的溫柔讓她怦然心動?
  
  不知道,她無法解答這個謎,只覺得任何答案彷佛都對,又都不對。
  
  她沒有再留在溫泉邊,而是回到了馬車內。其實她的腳傷並不嚴重,只是不想看到他和葉無色、玉紫清親親熱熱在一起的樣子,就如她之前所言,他們在一起才像是一家人,這讓她不免傷心起來。
  
  不過玉如墨一行人也沒有在這裏停留很久的意思,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葉無色和玉紫清也結伴回到馬車旁。
  
  玉如墨則是讓南向晚到她的馬車前傳話,「晚些時候我們會去玉泉宮留宿。」
  
  「知道了。」她惆悵地從車簾縫隙看向另一邊的馬車。
  
  是不是剛才她表現得太著急,所以反而把他的心推遠了?否則,他為什麼要遠遠地躲開她,連話都不願當面說?
  
  「唉!」長長低歎,為了這個她愛著,卻不知道是否也會愛她的男人。今天她已經是第二次歎氣了,現在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高高在上、意氣風發的傾國公主。
  
  
  自從遇見他之後,她就只是一個平凡的、為愛所困的女孩子而己。
  
  ******
  
  玉如墨站在馬車下,等到玉紫清和葉無色都回到馬車上之後,剛要抬腳上車,忽然聽到不遠處一聲長長馬嘶,緊接著便傳來南向晚的驚呼,「馬驚了!」
  
  由於他帶來的隊伍中馬匹有不少,一時間他沒有意識到到底是哪匹馬受驚,於是問身邊的江輕樓,「怎麼回事?」
  
  他看了一眼那邊的情勢,連忙回答,「王,好像是有蛇咬到了馬腿。」
  
  玉如墨再聽到周圍的動靜非一般,馬蹄飛快地踩踏著草皮,似乎正橫衝直潼,而它奔跑時的動靜也非常的不尋常。
  
  他一驚,「輕樓,是哪匹馬受驚?」
  
  江輕樓眼看有南向晚和幾名侍衛正在控制局面,本來不想說,但王既然問到,也不能不答,只得如實稟報,「是為嬰姬姑娘拉車的那匹馬。」
  
  玉如墨的指尖開始發冷,一直冷到心底。
  
  他縱身一衝,但江輕樓眼明手快地將他攔住,「王!小心!驚馬危險,容易踩踏到人,王雙目不便,危險更深!」
  
  他喝道:「你讓開!知道驚馬危險還敢攔我?萬一嬰姬那邊有了閃失,你拿什麼和我回話?」
  
  「嬰姬姑娘那邊有向晚他們,屬下的職責是保護王的安全!」江輕樓也執意不讓。
  
  此時,因為受驚之馬負痛之下漫無目的地狂奔,竟然衝到玉如墨身前不遠的地方。
  
  江輕樓立刻橫擋在王面前,他雙臂握刀平伸,只待受驚馬匹衝到眼前時拚死力保。
  
  玉如墨趁此空檔振臂而起,掠過他的頭頂,縱身飛向馬車。
  
  「王!馬頭在左前一丈,廂板在右前兩丈!」已經跳到馬車駕駛位置的南向晚看到王居然不顧危險飛身而來,驚詫之下立刻出聲指點。
  
  得到明示,他足尖在空中一點馬頭,已經跳上車廂。
  
  他抓到車簾一把掀開躍身進去,急急問道:「嬰姬?你怎麼樣?」
  
  「我沒事。」嬰姬的聲音在車廂的一角傳來,不似平時鎮定自若。雖然練過武功,但她也不曾受過這種驚嚇。
  
  他順著聲音伸出手,此時車廂不知又和外面的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他立足不穩地倒向旁邊,同一刻她也撲進他的懷裏。
  
  「沒想到你會來。」她抱緊他,「你看不到馬跑的方向,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
  
  「你在我這裏作客,我也不能讓你遇險。」他的雙臂環抱在她的腰上,感覺到她的輕顫,於是擁得更緊了一些。
  
  從他的懷抱中仰起臉,嬰姬輕聲問:「因為我是客人,所以你才甘冒危險來救我?」
  
  玉如墨抿緊唇,眉心顰起。
  
  她不想再把他嚇跑、氣走,但這是個絕佳的時機,那句話是一定要問的,「承認喜歡我真的有那麼難嗎?」
  
  他的心跳頓時亂了幾拍,互相緊扣的十指不由得鬆開,但是她將他的手死死拽住,聲音低得近乎哀懇,「三郎,我不想一輩子隻做寄人籬下的『客人』,也不想再和你拐彎抹角的說話,能不能告訴我一個答案?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
  
  「你想要的,已經超過你能要的界限。」他低啞地開口,「別忘了你的身分,我說過我心有所屬,而你也有你應當嫁的丈夫。」
  
  「你如果說自己身有所屬,我信,說心有所屬,我不信!」她提醒,「而且你別忘了,我那個名義上的未婚夫將要娶別的女人了。」
  
  「但令狐媚始終是令狐媚,玉如墨也只是玉如墨。」他擰緊眉,想用一些冷漠的話將彼此的距離拉遠,不至於深陷。
  
  但她的手指卻撫上他眉心,柔聲道:「不,我是你的嬰姬,你是我的三郎。」
  
  「嬰姬……」玉如墨艱難地卻也是妥協地叫出她的名字,「為什麼你總喜歡把別人逼到絕路,也把你自己逼到絕境?」
  
  「這是我的性格,」她苦笑著,「如果不能驕傲燦爛地活著,我選擇決絕乾淨地死去。」
  
  他的手猛地用力,反抓住她手腕,「不!不要輕言死字,任何人都不應該死,也沒有資格選擇自己的死。因為生命不是你自己選擇,死亡也不能由你選擇,無論生還是死,都由不得你作主,而值得你活,也希望你永遠驕傲燦爛活著的人,時刻都在你身邊。」
  
  「那個人,是你嗎?」
  
  嬰姬凝望著他,真恨他的眼睛看不到她的對視。看不到他的眼神,看不透他的心,即使他的手抓著自己,即使他的臉面對著自己,她還是摸不到他的心。
  
  就在這份沉寂即將被衝破的時候,江輕樓忽然在馬車外稟告,「王,葉姑娘和小王爺乘坐的馬車剛才被受驚馬匹撞倒,葉姑娘手臂擦傷,小王爺扭到了腳。」
  
  原本神情飄忽迷離的玉如墨像是被人點醒,身子驀地一僵,立刻放開她,低低說了句,「對不起。」
  
  她無聲地笑笑,沒有強留。
  
  雖然聽不到他的回答,但是,在最危險的時候他選擇奔向她這邊,她的心暫時感到一絲滿足。
  
  總有一天,他會像剛才那一刻一樣,再次緊緊擁抱著她,即使是天崩地陷,也不能將他從她的身邊拉走。
  
  暫時放開手,只是為了未來的那一天,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即使為愛迷失了神智,卻不會丟了自我。
  
  愛他,真的愛他愛到了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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