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小雯]老公，別再耍溫柔[全文完]

老公，別再耍溫柔 作者：桂小雯

身為外派的管家，不管顧客再機車，都不能感到不耐或不願，
但是，有錢就了不起嗎？是醫生就可以看不起人嗎？
瞪著掌中的整疊藍色大鈔，溫媃心頭的火苗被點燃，
這個姓白的男人非要每次見面都拿錢來污辱她嗎？
怒火，已經沒辦法壓抑，管他是不是顧客至上，
她決定跟他劃清界線，不再為他服務……
但是，當原以為只會“砸”錢污辱人的高傲男，
手足無措的亂耙著頭髮向她拼命解釋，
甚至願意犧牲寶貴的約會時間，跑到療養院義診，
像是守護天使般的來到她身邊，幫她解決難題，
他的溫柔與體貼，害她情不自禁的偷偷愛上他……
只是，愛上一個太過溫柔的男人，到底是好？
是壞？是幸？不幸？誰來告訴她？

　　第一章

　　「謝天謝地，你終於到了，我已經被滿坑滿谷的行李雜物搞得暈頭轉向……」溫媃沒有料到，門一開，面對的僱主會是個有著俊朗斯文笑意的帥逸男子。

　　她先是一愣，趕緊回過神，補上專業的笑容。

　　「對不起，我來遲了。」其實她並沒有遲到，但僱主都這麼說了，她當然得先認錯。

　　「妙主婦家事管理中心」的工作法則一：顧客永遠是對的，除非是無理至極的顧客。

　　「喔，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白郅胤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他看看手錶，「其實你很準時，是我被客廳亂成一團的東西……弄昏了頭……」「沒關係，」溫媃淡淡一笑，「讓我們來看看你需要整理的地方……」白郅胤讓出位置讓溫媃進入他剛購置的新家，這是他們認識的開始——約九十坪的偌大空間，走的是時尚極簡風，三大房均附衛浴，主客廳外還有一接待廳，主人把接待廳改成視聽室，50寸的液晶電視，舒適的沙發椅，完善的視聽音響跟設備；廚房跟餐室有著完美的區隔，歐洲進口的精緻廚具跟餐桌價值不斐。

　　這是位於高雄美術館附近的高級地段大樓，前陣子傳出某些達官貴人在退休後要選擇在此定居，也因此房價飆漲，能在此購屋的非富即貴。

　　溫媃以多年的鐘點清潔工作人員經驗，迅速且不著痕跡地將僱主家中打量一番。

　　觀察只是職業病，這行為並不帶有任何含意。

　　「妙主婦家事管理中心」的工作法則二：不得對顧客抱有任何遐思跟妄想——就算顧客多金且帥氣又單身，也請很專業的完成清潔人員的職責。

　　而她今天的僱主就完全符合以上被列舉的條件。

　　多金——能買得起這裡的房子，財力不容小覷。

　　帥氣——頎長完美的身材比例，沒有多餘的贅肉也不顯得過瘦，穿起衣服來儼如台上的男模正在展示當季時尚；五官俊朗斯文，眼睛是迷人的內雙，笑起來的時候，眼型會微彎起來，厚度適中的唇旁則有著若隱若現的酒窩，酒窩會隨著他說話牽動嘴角的角度，或是微笑而露出……直挺的鼻樑上架著黑色手工膠框眼鏡，亂無章法的髮絲可見剛被主人的雙爪頻頻耙過。

　　「嗨，你好，我是白郅胤。」男人熱絡的伸出手。

　　溫媃看著男人伸出的大手，他的手指非常修長好看，她傻了兩秒……沒有僱主會對前來的鐘點清潔人員這麼的客氣且有禮貌。

　　溫媃連忙伸出手回應對方，卻也很快放開。

　　這男人容貌身材一流，氣質絕佳又非常的有禮貌且親切。

　　溫媃心頭對他的好感度一下子暴增。

　　不過欣賞歸欣賞，可不能有任何越炬行為跟妄想。

　　「白先生，請問我可以開始整理了嗎？」這男人也很好笑，打電話到「妙主婦」請求協助，但她人來了，他卻一副想先跟她閒聊一番的狀態。

　　「喔，好，可是……」白郅胤困擾的搔搔頭，「兩個小時前搬家公司將我所有的東西搬到以後，我自己有稍微整理了一下，相信我，我很努力把東西歸回它們該放置的位置，可是好像越弄越糟糕。」的確是沒錯，偌大的客廳堆滿各式雜物跟紙箱，有些紙箱已經被打開，裡頭的物品被翻出，有些則是還堆在一塊，顯然整理者非常缺乏整理天分。

　　「沒關係，整理是我的專業，讓我來處理就可以了，不過我需要你的協助，什麼樣的物品該歸於何位，必須麻煩你告訴我。」

　　「這是當然的。」

　　「那就讓我們開始吧！」溫媃對他淺淺一笑，即刻展開工作。



　　三個小時後——白郅胤看自己煥然一新，整齊乾淨的新宅，不禁以萬般感激的目光看向溫媃。

　　「你真是我的救世主，太謝謝你了。」溫媃已經習慣白郅胤完全不像僱主的說話方式，這一次她沒有再呆傻住，反倒是噗嗤一笑。

　　這人真好玩！「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你花錢不就是請我來打掃整理的嗎？說我是你的救世主，似乎太誇張了吧！」白郅胤不好意思的搔搔頭——溫媃發現，這是他的習慣動作。

　　「我是真的覺得會整理打掃的人很厲害，哪像我，只會越弄越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業領域，若你沒有越弄越亂的本事，我就賺不到你的錢，我們的公司大概很快就會倒閉。」溫媃很難得跟僱主聊開，主要是因為白郅胤非常親切，讓她不知不覺的打開話匣子。

　　「呵呵，說的也是。好幾次我休假心血來潮想打掃房子，結果……」白郅胤做了一個「你想也知道」的無奈表情。「後來我的女友便勸我，不要自己動手打掃家裡，因為她很忙沒空幫我善後，這一次搬家也是她先提醒我，要我打電話找鐘點的專業清潔人員前來幫忙。」原來他已經有女友了………她不意外，像他這樣優秀又俊朗的男人，識貨的女人怎麼可能讓他溜走。

　　溫媃回給一個「我可以理解」的笑容，接著她看看牆上精緻典雅的琉璃掛鐘，已經是下午五點了，她必須離開這裡前往下一個工作地點。

　　白郅胤注意到她的視線。

　　「啊，真是對不起，一直拉著你說話，忘記你的工作時間已經到了。」白郅胤連忙從皮夾裡掏出幾張千元大鈔遞給溫媃。

　　「白先生，你給太多了，依照鐘點薪資你所要支付的金額是二千元。」溫媃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多出的幾張千元大鈔還給白郅胤。

　　「不不，這是多給你的小費，我覺得你做事很有效率又完善，幫我很大的忙。」溫媒含意深切的瞅了白郅胤一眼。

　　「這是，你們公司規定不可以額外收取顧客給的小費？」「不，這點公司並沒有規定。」事實的確是如此。

　　「只是小錢，請你務必要收下。」自郅胤又將多餘的錢塞回溫媃的小手中。

　　溫媃沒有再多說話也沒再拒絕，她收下錢，連同先前對白郅胤的好感通通收回。

　　原本以為他跟其他人不一樣，至少他總是和藹且親切有禮貌，但當他從口中說出那句：只是小錢……溫媃放在口袋中的手緊緊捏著那些「小錢」，對辛苦工作的她來講，他鄉給的部分絕對不是「小錢」。

　　當然，對他或是其他位於M形社會頂端的那些人而言，多出的那幾張千元大鈔的確只是「小錢」。

　　「謝謝。」收回先前的友善，溫媃又恢復謹言慎行的態度。

　　「該說謝謝的是我。」「每位顧客都是『妙主婦』極力想爭取的，若我的態度有哪裡不對也請您見諒。」開口閉口都是尊稱「您」，白郅胤鼯出一抹苦笑。

　　「我還必須前往下一個工作地點，謝謝您，再見。」不待白郅胤說出更多的解釋，溫媃便離去。

　　反正他只是她生命中幾個小時的過客，她又何必因為他的舉止態度而心情惡劣呢？離開白郅胤的住所後，溫媃便將心頭的不愉快拋去。

　　她搖搖頭的跨坐在機車上，安全帽下的她神情木然，對於非常需要錢的她而言，就算被人給瞧不起也沒關係，反正她已經習慣。

　　這份工作說好聽點是專業的家事管理工作人員，難聽點就是鐘點女傭，不論是哪種稱謂她都無所謂，只要能賺到錢，籌到外婆每個月的醫藥費就夠了。

　　至於他剛多給的幾張「小錢」就當是今天額外的收入……「妙主婦家事管理中心」位於高雄市苓雅區附近的辦公大樓內，沒有豪華的辦公環境，僅是一層樓當中分出的一小單位，包含老闆在內，一共有五十位員工。

　　不過，可別看它規模不大，從三年前草創至今，業績蒸蒸日上，公司的年營收入已經是八位數起跳。

　　「妙主婦家事管理中心」的老闆黎芝芝今年才二十八歲，她二十五歲那年為了逃避富豪父親幫她安排的婚事，為了證明千金大小姐並不是只有嫁人這一項功能，她拿出身上所有的積蓄創立了「妙主婦家事管理中心」。

　　大部份的人一聽到公司名字不免好奇，這到底是什麼性質的公司？它到底在賣什麼？說到這不得不佩服黎芝芝的遠見。

　　她這人工作以外的性格完全是傻大姐一個，說到工作跟事業就雙眼發亮，離開工作崗位則是懶蟲，迷糊蟲的雙「蟲」性格。

　　黎芝芝認為現代人大都是雙薪家庭居多，而且女性自主意識高漲，既然你上班我也上班，家事方面就該兩人分擔，不過平常上班都快累癱了，哪來的空閒或體力做家事？於是乎，「妙主婦」就提供這樣的服務——當你不想做家事，你可以到「妙主婦」僱用一位鐘點清潔人員幫你打掃家裡。

　　逢年過節大掃除人手不夠，「妙主婦」會提供你足夠的人手。

　　若是高收入的單身貴族，「妙主婦」會提供專業受過訓練的工作人員，在固定時間到府幫忙打掃，且料理三餐。

　　總之，「妙主婦」會解決大家所有的家事困擾。

　　創立初期有人嘲笑：這不就是菲傭出租嗎？不，那可是大大的不同，黎芝芝相信將來的趨勢絕對是專業至上，誰說做家事很簡單，她也可以讓它變得很專業。

　　現在公司負責在外工作的清潔人員都跟公司簽有詳細完善的合約，除了必須遵守公司的規則之外，固定時間都會由公司安排去接受職業訓練，好充實自我的專業能力。

　　黎芝芝有一個想法，既然要做就做跟別人不一樣，要更專業更有能力，憑著這股熱誠，她從草創初期只有兩三位清潔人員，其中還包括她自己都下海去當鐘點人員，一直到現在共簽約了五十位左右的工作人員。自己則是退到幕後指揮調度。

　　這些工作人員不用進到辦公室打卡，只是得隨時待命接受調度，有些是家庭主婦兼職，黎芝芝鼓勵家庭主婦二度就業，通常為了遷就她們的家庭，兼職的家庭主婦都是做些臨時的約雇清潔工作，而需要長期合作的則是派遣正職的人員。

　　別看清潔人員似乎是很低下的行業，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投入這個行業，主要是因為自由度夠，且加強專業性以後，清潔工作跟管家制度相互結合，這一份工作不再僅是「鐘點女傭」而已。

　　除此之外，這份工作的薪資優渥，畢竟也算是付出勞力，若認真做的話，一個月的薪水會是一般上班族的三倍！黎芝芝就是靠著創新的想法來經營「妙主婦家事管理中心」，當然她身旁有幾位得力的助手更是讓公司賺錢的一大主因。

　　「咦！溫媃，你什麼時候進辦公室的？不是要你結束下午臨時的工作後就可以先下班嗎？」下午六點黎芝芝離開自己的辦公室，卻看見自己最得意的助手溫媃竟然還在辦公室裡。

　　「想想也沒什麼事情要做就先回公司來。」「今天是禮拜六，你不是要去療養院陪外婆？」「嗯。」溫媃點點頭．「待會兒下班我就直接過去，順便在路上買晚餐到療養院陪外婆一起吃。」溫媃的外婆在三年前因為車禍被撞從此成為植物人，三年來一直待在療養院接受治療。

　　當時，被龐大醫藥費幾乎壓垮的溫媃，不得已從知名國立大學休學，迫切需要工作的她正好遇到黎芝芝創業初期。

　　黎芝芝幾乎是一路看著溫媃從一個二十歲的小女生，三年來受著苦咬著牙一肩扛下照顧外婆的重責大任，別看她外表瘦瘦弱弱，她堅強的意志是幾個大男人都無法比擬的。

　　現在的她已經是「妙主婦」的重要幹部，在公司開始賺錢以後，黎芝芝要她卸下外派的工作，全新全意留在公司幫她，但溫媃卻不想如此，在有能力之餘，她希望偶爾還是接些外派的工作，當然薪資是最主要的考量。她希望能賺更多的錢讓外婆受到更好的醫療照顧，早日恢復意識跟健康。

　　黎芝芝也任由她，在她心底，她可是非常疼惜溫媃，把她當成妹妹般關心。

　　一般的女生二十三歲都還在父母家人的呵護下快樂過日子，但溫媃卻已經得承受一般人所無法承受的艱苦跟磨難。

　　「嗯，不過別累著了，要不然我這個當老闆的會被控虐待員工，我可是會切腹自殺的。」黎芝芝開玩笑的說。

　　溫媃噗嗤一笑，「芝芝姐，你放心啦，依你除了工作以外迷糊的個性，就算要切腹，我還擔心你會找不到地方下手呢！」「你這小壞蛋竟敢笑我！」黎芝芝故意插腰瞪眼。

　　「我哪敢啊！」溫媃難得笑開懷。

　　「你啊，笑起來真的很迷人，要常笑知道嗎？別像個小老頭似的。」「我總不好每次到客戶家都笑得跟花癡沒兩樣吧，那可是一點都不專業。」「你離花癡有一段非常遙遠的距離好嗎？說到客戶，你前幾天不是過去美術館那邊嗎？那可是頂級住宅區，有遇到年輕有為的帥哥嗎？」有！不過帥哥高高在上，總是在心裡低眼瞧人。

　　溫媃搖搖頭，「沒有。」「真叫人失望，連童話般的相遇都沒有嗎？」黎芝芝下班後即恢復天真本性，她捧著心失望不已。

　　「芝芝姐，你是有未婚夫的女人，你還期待著童話故事啊？」黎芝芝癟癟嘴，「臭溫媃，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就是不喜歡那個早被內定的「未婚夫」才會脫離家族獨立創業，無奈還是擺脫不了那個叫做「未婚夫」的男人。

　　她看看手錶，「溫媃，你乾脆先陪我去吃頓好的，再去陪你外婆好嗎？」對黎芝芝而言，美食具有讓人忘卻煩惱的功效。

　　週末夜晚，不酒足飯飽怎麼對得起自己呢？

　　第二章

　　結束跟黎芝芝的晚餐，溫媃回到自己的廉價套房，將準備好的過夜包包背上，就出門騎著機車前往療養院。

　　三年前的某個清晨，從小將她撫養長大的外婆，在前往菜市場擺攤賣菜的路上發生車禍，肇事的車輛逃逸無蹤。外婆傷勢嚴重，雖然在急救之後挽回性命，但因為大腦遭受嚴重撞擊，命雖保住了，卻成為植物人。

　　外婆在住院三個月後，溫媃將她轉院到近郊的療養院，以便讓外婆得到更良好的照顧。

　　為了龐大的醫藥及看護費用，她辦理休學拚命打工賺錢，但還是應付不了每個月所必須支出的費用。

　　在沮喪且走投無路之際，她甚至做出最壞的打算——到酒店上班。

　　即使要因此出賣自己的肉體，她都不會放棄外婆的。

　　她從一出生便被親身父親給拋棄，母親則是在她三歲那年將她丟給外婆，然後跟別的男人跑了，自此不再有任何消息。

　　無父無母的她要不是外婆含辛茹苦的賣菜養大她，她現在的下場不知會如何？外婆雖然年事已高，但為了讓她受完善的教育，每天依舊外出工作賣菜，她則是在課餘時間打工賺錢，她總期盼著，再一年就可以了，等她大學畢業工作賺錢，外婆就不用再出去賣菜，可以在家頤養天年，無奈命運似乎不打算放過她們祖孫倆……就在她休學拚命賺錢卻還是不是時，她看見黎芝芝在報紙上刊登應徵專業清潔人員的分類廣告，廣告很強烈的訴求是：高鐘點薪資。

　　就衝著這五個字她前往應徵，再辛苦的工作她都不怕，如果這份工作可以讓她賺足所有費用，又不用踏入酒店以墮落的方式賺錢……時光飛逝，一轉眼她在「妙主婦」也待了三年。

　　一開始公司的確不怎麼賺錢，但芝芝姐在薪資上從來不虧待她，尤其在知道她的身世背景後，芝芝姐更是在物質和精神上給予鼓勵跟支持。

　　對於芝芝姐，溫媃只有永遠都還不完的感謝跟感激。

　　也因此就算現在「妙主婦」已經步上軌道，芝芝姐也希望她轉入內勤無須外出擔任外派人員，她卻仍堅持維持外派的身份，只要外派的工作人員不是她即刻會補上。

　　騎了將近半小時的車程，溫媃終於抵達療養院。

　　這家療養院是經由同學父親的介紹，她一再的觀察後才決定將外婆轉入這裡養病。

　　雖然每個月需付出的費用比一般的療養院高出許多，但她卻覺得很值得，她無法接受自己親愛的外婆在那種環境骯髒，且護理人員一點都不專業的療養院裡接受治療。

　　除此之外，這家療養院有一個非常人性化的規定，那就是病人家屬可以在週末過來療養院陪伴病人，直到假日結束。

　　所以每到假日，她都會盡可能的排開外派工作到療養院陪伴外婆。

　　雖然外婆已經全身癱瘓不能動，但她仍是有意識的。溫媃每次過來都會跟外婆講講話，聊聊往事，或是說些這禮拜來她在職場發生的點滴。

　　只要她在療養院，她都會親自幫外婆擦澡洗臉，不假外人之手。



　　在停車場停好機車，溫媃坐電梯上到五樓。

　　「晚安。」她笑著跟今晚值班的護理人員打招呼。

　　「溫小姐，你來啦。」護理人員當然認得長相乾淨秀氣的溫媃。

　　其實每個週末來療養院住宿的人並不多，儘管療養院有這樣的規定，可是淡薄的世風下，很多為人子女把父母一丟在療養院後，除了固定每個月匯錢外，人幾乎是不會出現在療養院的。

　　像溫媃這般孝順的子孫實在少見，也因此療養院裡的護理人員對她印象都非常好。

　　「我外婆這禮拜的狀況如何？」「還不錯，沒有特別的狀況。」「嗯，真的非常謝謝你們。」「說什麼謝謝，這是我們該做的。」護理人員笑了笑，「對了，溫小姐，現在一樓的診療室白醫生正在義診，你要不要順便過去看看，不用錢的，不過得排隊喔。」溫媃準備離去的腳步停了下來，「義診？」說到義診，護理人員雙眼發亮。「是啊，白醫生的醫術很好，要不是因為我得值班的話，我也想過去讓他瞧瞧。」聰慧的溫媃一下子就聽懂了。

　　重點不在於不用錢的義診，而是那個前來療養院義診的「白醫生」。

　　想必那位白醫生一定是位帥哥，要不然護理人員不會一臉惋惜。

　　「謝謝，我最近身體狀況還好，應該不用。」「是嗎？好可惜，白醫生的醫術真的很好喔！」溫媃竊笑在心頭。

　　白醫生的醫術好不好她不知道，不過她可以肯定，他一定長得很帥，而且應該還是單身。

　　長得很帥且醫術又好的帥哥醫生，在週末夜晚竟然沒有跟美女去約會，反倒來療養院義診………光是這行徑，溫媃就打從心裡對他感到佩服與欣賞，這年頭大家都為私利汲汲營營，有這樣的行為實屬難得！偏偏同樣是義診行為，在別人跟中看來卻是浪費時間。

　　私立維善綜合醫院位於高雄市區，是一家風評不錯的中型醫院。

　　醫院建築是門型設計，包含地下室，整棟建築總共有九層樓。

　　地下室跟所有的醫院一樣，是小型的販賣中心，有餐廳、咖啡店、麵包店、藥房、便利商店等。

　　中午午休時間，地下室來來去去的人變多，有的是病人家屬下來用餐購物，有的則是可以行動的病人，穿著醫院統一淺藍色病人服走來走去。

　　這些人當中也不乏中午下樓來覓食的醫護人員。

　　當高挑美艷的唐允珊跟頎長俊逸的白郅胤，身穿白袍聯袂出現在地下室的咖啡廳，在醫院號稱「金童玉女」的兩人便受到旁人熱烈的注目。

　　唐允珊是維善綜合醫院的皮膚科醫生，整個人就如同她的專業領域般，五官精緻美麗，肌膚吹彈可破，身高一六六公分，體重四十八公斤的她永遠維持著儂纖合度的完美身材，大波浪微染的卷髮性感嫵媚，總是蹬著高跟鞋的小腿白皙迷人。

　　這樣的女人，兼具美麗跟專業，讓大部份的男人望塵莫及，就算有些自認優秀的男人想要垂涎她這朵牡丹，也得先秤秤斤兩，看看她一旁的男人是白郅胤，今年三十二歲，是維善綜合醫院外科的第一把「美刀好手」，年輕有為，醫術受到外科醫界的肯定跟推崇。

　　他斯文有禮，容貌清俊，沒有身為名醫的傲氣，對病人永遠都是溫柔客氣的態度。

　　這樣的一個男人，醫院裡不知有多少單身女人「肖想」他，舉凡護理人員、行政人員跟病人的家屬，甚至是病人本身……當大家看見他出現時，雙眸都會綻放出飢渴的光彩。

　　只是對他的「肖想」只能永遠放在心裡，因為溫柔俊朗的白醫生早已經「名草有主」。

　　他跟他醫學院的學妹唐允珊從大學交往至今，兩人相差兩歲，唐允珊在畢業後也跟隨白郅胤的腳步，進入「維善」工作，夫唱婦隨的意味濃厚。

　　他們之間應該就等著步入禮堂的日子，多年的交往下來，唐允珊不免慶幸當初在大學時對一見鍾情的學長先下手為強告白成功，要不然像白郅胤這等的好男人，恐怕一進入醫院馬上會被俏護士給蠶食鯨吞。

　　白郅胤的個性溫柔體貼，對她這位女友真是好到沒話說，她的個性倔強又帶著傲氣，再加上外型優越，想追求她的男人哪一個不對她低聲下氣。

　　只是，白郅胤對她的態度跟其他男人不一樣，他不會低聲下氣，卻很體貼溫柔，非常順從她的意見，交往以來處處讓著她，但又不會讓她感到他是軟弱無用，或刻意逢迎諂媚。

　　有這樣的男友，她週遭的親朋好友都羨慕她，唐允珊原本不該再有埋怨，但她最近卻感到煩躁，甚更不滿。

　　「你禮拜六晚上又去療養院義診了？」待服務生送上餐點後，唐允珊冷著一張俏臉，不是很開心的問道。

　　「嗯。」工作之餘到療養院或是孤兒院義診，向來是他生活的習性之一，唐允珊從以前就知道，但最近的她卻對他的這項行徑不是很能諒解。

　　為了避免讓她不開心或造成爭執，白郅胤已經盡量的低調，但唐允珊最近卻變本加厲，在此事件上咄咄逼人。

　　唐允珊一張美麗的臉龐，在白郅胤承認後垮了下來，她悶悶的吃著她的午餐，不發一語。

　　白郅胤暗地深深一歎，對此感到無奈，自從「那件事情」他們兩人意見不合之後，唐允珊便處處挑他的毛病跟麻煩，最近類似的情況加重，讓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於是白郅胤也跟著沉默著。

　　兩人之間的氛圍越來越凝重，直到唐允珊耐不住性子終於發聲。

　　「我並不是要阻止你義診的行為，只是我希望你能多花點時間，想想自己的末來，而不是一休假就跑去義診。」自己的男友仁心仁術很好，可是對事業跟未來一點企圖心都沒有，這點讓她感到很挫敗，一再地溝通都無用後，她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挑錯對象。

　　白郅胤一切的條件都很好，就是企圖心稍嫌不是，眼前就有個大好的前途等他點頭答應，他卻遲遲不肯答應，讓她又氣又惱。

　　白郅胤盡量放軟音調，唐允珊是為他的前途設想，這點她沒錯。

　　「允珊，我很謝謝你為我著想，只是我真的不想離開。維善，在這裡工作很好，我很滿意。」唐允珊為之氣結，該怎麼說他才會懂啊？「『維善』是不錯，但對方所提供的那個環境更加優渥，你為什麼不願意去看看呢？包括年收入、前途等等，都是『維善』不能給你的啊。」白郅胤下意識揉揉發疼的太陽穴。

　　要不是去年底發生的那件意外，也不至於兩人間的溝通越來越困難。

　　就在去年，某位到南部巡視產業的富豪，因為心臟病發被緊急送到最鄰近的「維善」開刀急救。

　　富豪的親人跟手下都不相信在這種中型醫院會有多優秀的外科醫生，他們要富豪在台北專屬的醫療團隊緊急南下，但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富豪的身體狀況緊急，等不了他的醫療團隊南下來開刀。

　　後來整場手術都是由白郅胤率領醫院的兩位外科醫生共同完成，他精湛的醫術挽回富豪的性命，事後富豪數度送上紅包想感謝白郢胤的救命之恩，但都被他給婉拒。

　　原因無他，白郅胤認為身為醫生，不管當時送進手術室的人是誰，他都會一視同仁，盡自己所能去救活病人，不管那位病人是尊貴或是貧窮，所以他不會收對方送上的大紅包，也沒有理由收。

　　原本以為事情過後就算了，哪知就在三個月前，富豪透過手下親信聯絡上他，提到富豪即將在台北北投開設一家頂級的健檢會館，既然是富豪旗下集團投資，程度可不是一般醫院所能比擬，接收的病患當然非富即貴。

　　富豪對他的醫術甚是滿意，決定聘請他為健檢會館的外科主任，開出年薪千萬及分紅等優渥條件，以白郅胤目前的身份跟資歷，這份新工作絕對會讓醫界同行眼紅。

　　但，白郅胤拒絕了。

　　原因有幾個：「維善」的院長是他父母的好友，也是從小看他長大的世伯，對他疼愛有加，若他因為高薪的誘惑而跳槽，那麼遠在非洲行醫的雙親絕對不會原諒他的。

　　另外，他喜歡「維善」提供的工作環境，雖然只是中型的綜合醫院，但跟裡頭的工作人員都已合作多年，默契十足，在每天冗長的開刀時間外，就屬跟這些同事相處最為愉快了。

　　可能受到同為醫生的雙親影響，父母在退休之後，攜手參加國際醫療救助組織前往第三世界行醫義診。

　　他從小被雙親灌輸：醫術是自己的專長，也是自己的工作沒錯，但千萬不可以此來當作賺大錢的工具。

　　原本他以為拒絕後便沒事，誰知對方不肯放棄，轉而向唐允珊遊說，只要稍稍調查一下他的背景資料，都會知道唐允珊是他交往多年且論及婚嫁的女友，對方料準未來枕邊人的影響，積極從唐允珊下手。

　　於是他跟唐允珊的意見分歧，爭執也從此開始。

　　唐允珊見白郅胤始終沒有回應，就知道這～回的溝通又失敗，她懊惱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憤然起身。

　　「今天晚上我有事，我就不過去你那兒，晚餐你自己吃吧。」唐允珊生氣且任性的離席。

　　望著她猶然冒著火的窈窕背影，白郅胤除了歎氣還是歎氣。

　　這問題若不解決，恐怕兩人間的僵局會越來越嚴重。

　　但該如何解決呢？答案無解。

　　先前他一直住在爸媽留下的老家，為了討好唐允珊，他才會買新居，借此讓唐允珊忘懷兩人之間的不愉快。

　　誰知新居都裝潢好，他也搬進去半個月了，唐允珊卻連一次都沒有踏進過，本來說好今晚兩人難得都休假，要好好慶祝一番，但中午這麼一吵，晚上的計劃連帶泡湯。

　　唉，不想了，現在就讓他先當鴕鳥吧！溫媃才剛進入辦公室，負責外派人員工作分配的小青便滑著辦公椅來到她跟前。

　　「溫媃、溫媃，有個外派管家的工作給你好不好？」「好啊，時間呢？」她向來樂於配合。

　　小青看看手中的排班表，「禮拜一到禮拜六，除了負責整理家務之外，對方還要求煮兩餐。」溫媃點點頭，這時間她可以。

　　「OK，謝了，要不然我還真找不到適當人選。」小青又坐著辦公椅滑走，但聲音卻再度飄來，「下禮拜一正式上工，詳細地址資料我晚點給你。」「好，麻煩你了。」「哪兒的話，是我該謝謝你才對。」小青從OL辦公隔板中伸出手揮了揮。

　　溫媃嘴角嵌著淺笑。

　　雖然賺錢很辛苦，雖然外婆的健康狀況仍沒有起色，而她成長的過程一路過來也不如一般人的平順，但她不想怨天尤人，環境造就她現在的性格：不會想太多，也不會多妄想奢求什麼。

　　奢求跟慾望是生活平順的人才可以擁有，而她，目前沒有資格。

　　第三章

　　看到有點熟悉的地址，再來到有點熟悉的大樓前，溫媃站在警衛室前仰望中庭豪華典雅的日式造景……這更熟悉，熟悉到溫媃止住步伐，望著電梯門感到遲疑。

　　她知道身為外派的管家不該挑顧客，就算顧客再機車，再多麼的拿喬，都不能不奈或不願。按下電梯，看著樓層數字逐漸往上，溫媃開始做心理準備。

　　她來過這裡為一位「白先生」整理清潔搬家事物過，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還算好，那位白先生一開始很親切，並沒有露出對「鐘點女傭」的輕視，只是當最後付款時，他一句話打破她先前對他累積的好印象。

　　電梯門一開，溫媃走出電梯。

　　「從事服務業的工作人員是沒有權利挑選客人的。」溫媃對著自己低語著。

　　接著深呼吸一口，試著將原先對白先生的厭惡跟不屑藏起，按下門鈴……「嗨，啊……是你！」白郢胤一眼就認出家事管理中心派來的「管家」正是之前他臨時請托前來的鐘點人員。

　　「你好。」溫媃扯扯嘴角。

　　「我剛就在想若是你就太好了，沒想到真的是你，既然是你我就不用多做解釋，剛剛醫院caIl我，有個緊急手術要動，我必須現在就離開……來，這給你。」白郅胤拉起溫媃的右手，要她張開手掌，他將家裡的鑰匙遞給她，然後他看看手錶，確定時間緊迫，又從口袋中掏出一疊鈔票，也跟著押到溫媃的手掌心。

　　「既然你來過，一切就請自便，我家交給你了。」說完，他像一陣風閃進電梯，立即消失在溫媃的視線當中。

　　溫媃瞪著掌中的整疊藍色大鈔，彷彿它們是會食人的怪物，隨時會跳起來將她一口吞掉。

　　啪地，心頭的火苗被點起，怒氣加重火苗狂燒的速度……那個姓白的男人非要每次見面都拿錢來污辱她嗎？怒火，已經沒辦法壓抑。

　　白郅胤晚上八點過後才回到家，動了將近五個小時的刀，他又餓又累，儘管回到家裡還是沒飯可吃，但他實在懶得再開車去覓食，打算先回家窩進大床睡一覺。

　　他站在自家門口左掏又掏，褲子跟外套的口袋都不知道被他翻過多少遍。

　　咦？家裡的鑰匙呢？怎麼不見了？白郅胤困擾的搔搔髮絲，這是他的習慣動作。

　　啊！他想起來了。

　　今天出門前，家事管理中心派來一位管家，他好像把鑰匙交給她了。

　　當時急著趕去醫院，只想到鑰匙交給管家，這樣她要出門購物也會方便許多，但沒料到的是，管家七點就下班，現在都已經八點多了……一頭亂髮讓他搔了又搔，在專業以外，白郅胤近乎是生活白癡，這點他自己不得不承認。就在白郅胤想說該怎麼辦時，門被從裡頭打開。

　　白郅胤看到門被打開，看到溫媃出現在門後，他驚道：「你怎麼還在？」溫媃臭著一張臉，看白鄶胤進門。

　　「你不是七點就可以下班離開嗎？」結果她還替他等了一個多小時的門，真是感動。

　　「沒錯。」「謝謝你替我等門，你一定是想到，我把鑰匙交給你，我就無法進門對不對？真是太謝謝你了。」「不對，我沒有替你等門。」溫媃嚴厲糾正，怒火還在延燒，管他是不是至上的顧客。「我留下來是要告訴你……」溫媃學起白郅胤下午的動作，拉起他的右手，要他攤開手掌，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萬元跟鑰匙重重地置於他的掌心。

　　「這你，再見。」越過他，走人。明天她會請小青找個人來取代她。

　　看看手掌裡的錢跟鑰匙，還有溫媃難看到極點的臉色，自郅胤儘管很累，他的腦袋還是察覺到某些地方不對勁。

　　就跟上回一樣！對，他還記得上一次好像也是這樣，要離開他家前她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等等，你等等。」趕緊握住她開門的柔荑，白郅胤止住她離去的步伐。

　　「呃……這位小姐。」他好像忘記問她姓名，只好這樣稱呼。

　　白郅胤露出絕對的誠意。「是這樣的，我不曉得自己是哪裡做錯了，但你的表情告訴我，我一定有哪裡惹你不高興。」溫媃雙手環胸，肢體語言充滿對白郅胤的排斥。

　　她斜睨著他，既然他想知道，她就告訴他。

　　「你以為你有錢就很了不起嗎？是個醫生就可以看不起人嗎？」她越講越大聲，越講火氣越大。

　　白郅胤昕了一臉傻樣，腦袋四周都是問號在飛舞。

　　應該說，他從來不用金錢壓迫人，也從來不用醫生這沒用的稱謂去炫耀什麼，怎麼現在會遭受這樣的指責呢？他不解，完全的不解，大大的不解。

　　「呃……你說的很好，醫生是沒什麼了不起，有錢人……可是我不是有錢人，這樣的指責會不會……」白郅胤不說還好，一說更是直接戳到溫媃的痛處。

　　可能因為成長跟生活背景的差異，他們之間對「有錢人」的定義大大的不同。

　　白郅胤的這句話聽在溫嫘耳裡，分明是刻意的炫耀。

　　「住在這種高級地段，又是月領十幾萬的醫生，的確不是很有錢。」真諷刺，若他這樣還不算有錢，那她算什麼？白郅胤越解釋狀況越糟糕。

　　他知道溫媃誤會他的意思了，他慌亂的比手劃腳。

　　「不不，我不是說反話，我是真的覺得……」有錢兩個字現在是忌諱，不可提，白郅胤轉換用語，「我真的真的沒有用錢打發，或是在你麗前炫耀的意思，請你相信我，真的，我可以發誓。」溫媃狐疑的盯看他好一會兒。

　　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還挺真誠的。

　　可是，兩次碰面他都拿大鈔「砸」人，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但是你……為什麼每次見面都拿錢給我，還給的莫名其妙，上一回竟然還說三千塊是小錢，你可知道對需要錢的窮人來說，那可是個天文數字，而你卻說那。只是，小錢！」他努力回想，想起似乎真有這回事，雖然他已經忘記自己是否真有說過「三千塊是小錢」這句話，可他記得自己是有多給了錢。

　　但是，他的用意是——「我是真的想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多給的錢絕對沒有羞辱或是炫耀的意思，我發誓，唉，我就算發狠誓好像也不能讓你相信。」有些挫敗，白郅胤又拚命搔頭。

　　溫媃冷眼看著他的習慣動作，倏地覺得有些好笑。

　　看著一名高大斯文的帥哥。在自己面前變得手足無措又拚命解釋，還亂耙頭髮。一頭可能出門前還很有型的頭髮，現在已經被他自己弄得一團亂，不過亂歸亂，帥哥依舊是帥哥。

　　咦？打住打住，她在亂想些什麼啊！好像太跳tone了，她不是還在質疑他嗎？怎麼現在腦袋想的卻是他迷人的外型！「那你今天又莫名其妙拿一萬給我是什麼意思？」擺明輕視意味濃厚。

　　「一般管家不是都需要出外採買嗎？我給你鑰匙、給你錢，就是想到你可能有這需要，總不好讓你花自己的錢買東西吧？」白郅胤說得亂認真的，溫媃心想，這男人可能真的不懂他們這行的規則吧。

　　所以才會出手這麼大方，莫名其妙的給錢。

　　「一般的家事管理中心都規定，顧客跟工作人員之間不能有直接的金錢關係，像管家的部份，要不直接匯款給公司，然後跟公司講明一個禮拜會給管家多少零用金，請管家在範圍內節制使用，或是管家先行墊款，再備明細透過公司跟顧客請款。我們不同以前的傭人制度，但大眾還是常常將兩者混為一談。」「原來是這樣啊，也難怪你會誤會我的意思，說出那麼輕率的話，我感到很抱歉。」看得出來白郅胤是真心誠意在道歉，溫媃也不是會故意刁難人的人。

　　她笑笑，隨即釋懷。

　　「事情講開就好，我接受你的道歉，這件事情就讓我們忘了吧。」她向白郅胤伸出纖細的小手，展現大度。

　　白郅胤嘴角旁的酒窩若隱若現，把事情講開了真好，他也很高興自己遇到一個開明講理的管家。

　　他伸出手握住……咕嚕！很和平的時刻，肚皮卻很不配合的叫了出來。

　　「呃，它餓了。」白郅胤一隻手還跟溫媃握著，另外一隻手則摸著自己的肚皮。

　　他不是說「我餓了」卻是說「它餓了」，彷彿肚子餓跟他無關似的，溫媃忍不住笑了，覺得他很可愛。

　　「我這個管家似乎失職了，竟然讓僱主餓肚子！」因為他沒交代，她剛好對他又有微詞，所以她並沒有準備晚餐。

　　「不，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白郅胤又急忙解釋著。

　　「跟你開玩笑的啦！」溫媃再度換回室內拖鞋，走回廚房。「我記得冰箱裡還有些食材，我下碗麵給你吃好嗎？」她回眸問著。

　　「好，謝謝你。」「明天我再去市場跟大賣場補貨，你有沒有特別想吃的食物，或是家裡一定得必備的物品，好比咖啡或是茶？」「不，不用，你拿主意就好，我沒ˍ仃特別的喜好。」她走進廚房，他也跟著進入，明明她才是他聘來的管家，但他卻像個小跟班似的。

　　打開冰箱打量裡頭還有什麼可用，有蛋、不是很新鮮的青菜、冷凍的貢丸。

　　嗯，這樣就夠了。溫媃取出食材，關上冰箱門，乍見白郅胤杵在冰箱旁嚇了一跳。

　　「呃，你要不要先到外頭休息一下，面馬上就好。」白郅胤聽話的點點頭，人才一轉身卻又馬上回過頭。「是這樣的，我可以知道你的姓名嗎？」溫媃覺得好笑，沒見過哪個僱主對她這麼客氣的。

　　「溫媃，我叫溫媃。」「溫柔？」好特別的名字！「媃是加了女字旁的揉。」似乎知道他的疑惑，溫媃很自然的補充說明。

　　「那以後我可以叫你小嫘嗎？我的年紀比你大，這樣叫你應該可以吧？」「好。」兩人相視一笑。開工第一天，從對峙到和平共處，從怒火狂燒到覺得好笑，這情況變化之大還真是令人難以料想得到。

　　幫白郅胤工作的日子飛快的往前度過兩個禮拜，溫媃幾乎可以下結論，白郅胤是她從事這工作以來遇到過最好的僱主。

　　他很客氣有禮貌又親切，一點架子都沒有，想起之前對他的誤會，要是她當時更深認識他的話，一定不會對他的話有所誤解。

　　雖然當初合約的內容有說明必須料理兩餐，但白郅胤還是會依照他忙碌的行程通知她要不要煮飯。

　　因為他任職的醫院離住家很近，所以中午回家吃飯是不成問題的，偏偏他可是外科的第一把交椅，要能夠準時中午十二點回家吃飯實在不太可能，也因此溫媃到自家兩個禮拜也才煮過一次午餐，而那一次，白郅胤是下午三點才回家解決他的午餐。

　　不過，晚餐時間他倒是很少錯過，除非手術時間耽擱，不然他都會回家吃。

　　而當他回到家時，溫媃通常都已下班，看著餐桌上簡單卻溫暖的三菜一湯，白郅胤還是會亂感動一把的。

　　由於母親也是個忙碌的婦產科醫生，能親自下廚的時間少之又少，所以他非常懷念母親洗手做羹湯的少數幾次時光，這也造成他現在對家常小菜有著莫名感動跟執著，外頭的餐點他總是吃不慣，而女友唐允珊完全不擅廚藝，她更是不可能為他下廚。

　　請管家果然是明確的決定，小媃的廚藝更是百分百符合他的口味。

　　除了料理之外，小媃也將他的新家打理得很好，衣服有人洗、地板有人掃、床單有人整理更換……過去那種一忙家中就成垃圾堆的狀況已不復見。

　　真好。



　　的確是不錯，白郅胤是很好的僱主，不過他也是她看過，全世界最不懂得「物歸原位」的人。

　　他總是走到哪放到啦，衣服、襪子、皮夾、眼鏡諸如此類的，除了醫院配置的CALL機那種重要的東西他會固定放在長沙發旁的小茶几上。

　　這確實是個壞習慣，不過白郅胤是她的僱主，不是兒子，她當然不能出言糾正。

　　她觀察過，白郅胤的衛生習慣不錯，可能是在醫院工作的緣故，他還蠻重視基本衛生的，只是他隨走隨放的功力實在太厲害，導致家裡經常亂成．一團。

　　還好她來了，現在他的新居整整齊齊乾乾淨淨，但白□｛胤卻因此常常找不到自己的東西，他已經習慣在混亂當中找尋物品，現在所有的東西都安然的在其位置上，他反倒找不到了，尤其是衣服。

　　溫媃剛來的前幾天，白郅胤常常打電話給她，問自己的某某色襯衫在哪裡？卡其色的長褲在何處？最後溫媃乾脆每天離開前，會將他當天要換穿的衣物，及隔天上班要穿的衣服先擺放在床頭，省去他翻找的時間，白郅胤岡此又感到萬分感激。

　　週末下午四點，白郅胤難得提前離開醫院回家。

　　溫媃早上買了只烏骨雞，現在正在廚房燉熬雞湯。

　　「好香喔！」白郅胤一進入玄關就聞香而來。

　　兩人相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感情算是籠絡得不錯，尤其先前的誤會解開後。兩人更能敞開心胸跟對方相處。

　　「小媃，你在煮什麼？好香喔！」「香菇人參雞湯。」「哇，這麼棒！」白郅胤讚歎，光聞到香味口水就不停的分泌。

　　「對，所以這禮拜的菜錢你恐怕要多付一些。」「那有什麼問題，能吃到這麼棒的食物很值得。」「開你玩笑的，人參是我老闆媽媽托司機送來的，老闆順手就送給我了，早上又在市場挑到一隻好雞，想想就乾脆熬個雞湯。」溫媃笑著報告雞湯的由來。

　　白郅胤一臉垂涎。

　　「你肚子餓了嗎？」「對，開了八個小時的刀，中午沒吃。」「那我炒個飯，晚餐就吃炒飯配雞湯，可以嚼？」「當然可以。」白郅胤一點都沒有僱主樣，光看到食物就喜上眉梢，溫媃看了直搖頭，嘴角始終帶著笑。

　　她心裡想，接下來他一定會開口感謝她，果然……「謝謝你，小媃。」溫媃忍不住賞他一記白眼。

　　「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再謝我了，這是我的工作。」白郅胤搔搔頭，笑得有些靦腆跟尷尬。

　　「醫院的同事都說我最近變胖了，氣色也變好，這完全是你的功勞。」長期被外食給荼毒的後遺症，慢慢被小媃精湛的廚藝給洗滌了。

　　溫媃一邊俐落地炒著飯，一邊聽白郅胤說話。

　　「他們還猜說是不是跟女友好事將近，氣色才會變得紅潤。」溫媃愣了一秒，又持續手上的動作。

　　他是有女友的男人，第一次見面他便提過，溫媃在心頭笑自己，對自己搖頭，她一個不謹慎讓自己的心越過了界，還好越線不多，得趕緊拉回才行。

　　「也許氣色好真的會讓你的女友答應你的求婚喔！」「希望吧。」他跟唐允珊！唉，白郅胤現在只能輕歎。

　　見他說得輕描淡寫的，溫媃也不再追問。

　　「對了，明天下午你有空嗎？明天我休假，我們去看電影。」明天是星期日，她要在療養院陪外婆。

　　「很抱歉，我明天有事。」「喔，那就算了。」白郅胤難掩失望。

　　就算她有空也不可能會答應，畢竟他是有女友的人，還可能跟女友論及婚嫁，她還是保持距離才是安全的上上之策。

第四章

　　離開白郅胤家後，溫媃直接騎車到療養院，她一路騎得恍恍惚惚，腦袋裡一直回想剛剛她跟白郅胤的對話跟場面。

　　他明明是有女友的人，為什麼還要約她看電影？他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嗎？尤其像她這種二十三歲，還沒談過戀愛的瑩蔻小女人心。

　　她是沒有戀愛資格的，這點她自己很清楚明白。

　　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在面對白郅胤時有那麼一點點小出槌……迎著風騎著車，一顆心晃啊晃著的，左擺右搖。

　　面對如此忐忑的情景還是頭一遭，溫媃不免埋怨起白郅胤溫柔的性格。

　　他的脾氣很好，說話總是帶著笑，態度又親切。

　　他在醫院一定很受歡迎吧！在那種生老病死一線間的場所，很多醫護人員都已是麻木的藍血人，白郅胤肯定是醫院裡的奇葩。

　　每每跟他聊天總感覺有香暖的輕風拂過……他的聲調總是柔柔的，嘴角的滔窩更叫人沉溺於其中不想爬出。

　　他很關心週遭的人，就像她，在踏進他的房子後，也一併被他納入關懷的行列。



　　當他的女友肯定很幸福……溫媃不禁忖想著。

　　他的女友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是柔細敏感？還是可愛甜美？能配得上白郅胤的女人一定很出眾！唉！想著想著，溫嫘難免又自卑起來，戴著白色安全帽，一張清麗的小臉有點垮垮的。

　　「不行、不行，不行再胡思亂想了……」溫媃掀開安全帽透明壓克力I前罩，對著飽含濕意的空氣用丹田發聲：「喝！喝喝！」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境或是情緒，這是她慣用替自己打氣的方法。

　　果然有效，倏地，感覺自己的精神又恢復了。

　　手把使力加油，催促著機車往前行，可是怎麼………噗、噗、噗噗噗……機車緩緩慢下速度，接著不管她再怎麼使力加油，它竟然直接停下罷工。

　　喔？不會吧！這條路是從市區通往療養院的唯一通道，不算偏僻，路燈照明也算完善，不過，由於兩旁都是鐵皮工廠，白天車水馬龍，下班時間過後路上的車流或人潮就會明顯減少。

　　她的這部二手機車，這三年來算是蠻乖、蠻耐操的，今晚卻頭一回給她出狀況。

　　溫媃將機車停好，下車前看看後看看，看不出個所以然，大部份的女人都是機械白癡，也包含她在內。

　　她試著再度發動車子，沒用。

　　用腳踩著發動器，踩到額頭冒出薄汗，機車依舊無動於衷。

　　她長歎，皺眉，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該如何是好？就在溫媃苦思，不知。該怎麼辦時，有車從後面接近，宛如救世主的車燈打在她跟熄火的機車上頭。

　　溫媃跳了起來，趕緊揮舞著手求助。

　　白色的CAMRY房車在她身旁停下，駕駛按下電動車窗，露出頭。

　　「小媃？」駕車的白郅胤也嚇了一跳。

　　吃完晚餐後，他休息了片刻就開車出門，打算前往療養院義診，遠遠的他看到一個女人似乎是機車發生狀況停在路邊，基於仁心，他緩下車速想幫忙。

　　卻沒料到那個需要幫助的人就是剛從他那兒下班的小媃。

　　「啊，白醫生？」還真是巧。

　　巧到有點太誇張。

　　她才剛從白郅胤的家中離開，卻在路上又遇見他，莫非他一直跟在她後頭？「你怎麼會在這裡？」溫媃的懷疑在看見白郅胤滿臉疑惑頓時化解，他的疑惑一點都不像假裝的。

　　「你又怎麼會在這裡？」白郅胤下車，幫溫媃將機車牽往路邊，試圖發動。

　　「我要去義診，就在這條路的盡頭，有一家私人療養院。週末夜晚，只要有空我都會過去那邊幫一些老人或眷屬義診。你呢？」白郅胤很老實的回答。

　　療養院？義診？白醫生？溫媃的腦海閃過療養院的護理人員曾經跟她說過，有一位白醫生會在週末晚上到療養院義診。

　　「那位義診的白醫生就是你？」溫媃脫口而出。

　　白郅胤揚眉笑著問道：「你知道我？」溫媃頜首。

　　「其實我也是要去療養院，」她拍拍背在腰間的大包包，「每個週末晚上，我都會過去陪外婆，直到週日晚上才離開。」白郅胤深邃間黑的眸光在聽完她的話後，閃現一絲憐惜與感動，但隔著眼鏡，溫媃並沒有看見。

　　「難怪。」他喃喃自語著。難怪他們會在這入夜後，在這人煙稀少的道路相遇。

　　白郅胤看看時間，確定溫媃的機車不是一時片刻可以解決的，他當下做出判斷。

　　「走吧，我送你到療養院，至於你的機車，我會請熟悉的修車廠來拖走，讓他們先幫你修理。」看著白郅胤拿出手機撥打電話，溫媃再度折服於他的溫柔跟體貼。

　　上天簡直是在考驗她的耐力，當她告訴自己要跟白郅胤保持距離時，卻又讓他像是守護天使般的來到她身邊，幫她解決難題。

　　她上了白郅胤的車，看他專注地開著車，俊爾的側臉有著令人感到溫暖安心的線條。

　　心，下一秒，又小小紛亂了起來。

　　幫外婆擦完澡後，溫媃在病床內側攤開療養院提供給家屬的折疊小床，再從衣櫃中拿出棉被。

　　這三年來的週末，她幾乎都是這樣度過，倒也習慣了。

　　但是，在折疊床上鋪平棉被後，溫媃突然停下動作，坐在床上抱著枕頭發起呆來。

　　腦中盤旋著送她到療養院的白郅胤。

　　他為什麼要這麼好？好到就算想編派什麼理由討厭他或厭惡他都是件難事。

　　「外婆，我跟你講喔，我遇到一個男人，唉！該怎麼講呢？他人很好，可是他跟我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叫做白郅胤，是個外科醫生，人長得很帥，療養院裡的護士都很迷他……」溫媃很習慣地跟外婆聊起天來，因為她相信．外婆雖然四肢都不能動彈，但她是有意識的。

　　她希望透過聊天，能讓外婆感受到她一直在等待她的甦醒。

　　叩、叩！門外傳來兩聲禮貌的輕敲，溫媃止住話語，疑惑地揚起眉。

　　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她起身將門打開一個小縫。

　　「嗨！」白郅胤隔著小縫細，壓低音量跟溫媃打招呼。「我剛結束義診，跟護理人員問了一下，過來看看你。」溫媃好意外，原以為他義診完後會直接離開回家。

　　她將門打開讓他進入。

　　白郅胤踏進病房，先走向躺在病床上的外婆。「嗨，外婆，我是白郅胤，是小媃的朋友。」他對外婆的狀況似乎沒有顯露任何訝異。

　　「剛剛跟護理人員問起你時，她們……呃，說了些你的事情……」原來如此。

　　溫媃沒有責怪。

　　她也走向病床旁，跟白郅胤並肩站著，雙眸愛憐的探向已經昏迷三年的外婆，她伸出手順順外婆花白的髮絲。

　　「外婆會醒來的，我相信……」白郅胤默默地摟了摟她的肩，給她無形的支持。

　　溫媃仰頭給他一抹堅毅的微笑。

　　「我想到外頭走走，你可以陪我嗎？」現在的她，有點想哭、有點脆弱，也許出去散散步會好些。

　　「嗯。」白郅胤體貼的點頭答應。

　　療養院的建築構造呈一個大T字型，T字的右方是緊鄰大門的停車一場，左方則是種滿菩提樹的庭院。

　　乍暖還寒的季節，菩提樹似乎提前感受到春意，冒出翠綠的枝芽，原本蕭瑟的庭院逐漸有春色的點綴。

　　一盞、兩盞、三盞……小徑上澄亮的路燈沉默地佇立著，但它綻放出來的光芒卻為療養院的庭園增添些許的溫暖。

　　小徑的盡頭是一座噴水池，入夜後，噴水池沒有運作，只剩靜默合黑的水面反透著路燈些許的光芒。

　　溫媃不禁羨慕起可以隨時「心如止水」的噴水池，如果她也可以隨時抑制自己胡思亂想的心，不知該有多好。

　　「外婆這樣子……多久了？」兩人並肩走著，讓晚風陪著他們散步。

　　「…已經三年了。」不願再回想當初接到警方電話告知惡訊時的恐懼跟無助，溫媃言簡意賅地回答。

　　「這三年來，你很辛苦。」想起剛剛療養院護理人員跟他提起的，溫媃似乎跟外婆相依為命，外婆成為植物人的這三年都是靠她一肩扛起所有的醫療費用，而且這三年來，每個週末她都會過來陪伴外婆，幾乎風雨無阻。

　　溫媃才幾歲？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左右，這年紀的女孩都在享受著自己無敵的青春，交男友談戀愛、滿足自己慾望的購物、無憂無慮只求大學能畢業就好，反正父母是她們最龐大的依靠。

　　但溫媃沒有。

　　護理人員告訴他，溫媃是個被父母親遺棄的孤兒，是靠外婆賣菜撫養長大的，可見她的生活從來就不曾富裕滿足過。

　　在這樣貧窮環境長大的她，很難得的沒有憤世嫉俗的情緒，她總是默默承受著，靠自己的雙手打拼賺取自己的生活費及外婆的醫療費用。

　　白郅胤想著想著眼眶亂紅一把。

　　溫媃見了忍不住噗嗤笑出。

　　一個男人怎麼這麼纖細啊！不過，這就是白郅胤讓人忍不住喜愛的地方，他總是毫不掩飾他的溫柔。

　　「護理人員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她們肯定加油添酷了。其實我的人生沒有你想的這麼悲哀，雖然我一出生就被父親拋棄，母親也在我三歲的時候丟下我跟別人跑了，但外婆不僅收留了我，還非常的疼愛我。」二十三年的生命裡頭，她一直告訴自己要往前看，不要自怨自艾，不要同人比較，每個人的命運都不同，何必去比較呢。

　　她有一個愛她疼她的外婆，她不認為自己在成長的過程當中比別人差勁。

　　「我們家雖然很窮，但外婆從來不曾讓我餓過，她堅持我必須受完整的教育上大學，她不要我的人生重蹈我母親的覆轍，她一直教導我要樂觀堅強……」仰望著夜空，幾顆星斗垂掛在夜的邊緣，今晚看不到月亮，但她知道溫暖的月兒一直躲在雲層後，等待綻放光芒的那一刻。



　　這，就如同她的人生。

　　她一直在等待著溫暖柔亮的月光迤灑她的大地。

　　「別替我擔心，為了外婆我會繼續堅強下去。」反過來是溫媃拍拍白郅胤的肩膀。

　　白郅胤反手握著溫媃的柔荑，不禁心疼她這雙纖細的小手還要承受多少壓力。

　　「小媃，若有需要任何幫忙，你儘管開口沒關係，千萬別跟我客氣。」「白醫生，我跟你非親非故，我……」「是非親非故沒錯，不過相逢就是有緣，以後你別叫我白醫生，就改口叫我白大哥，你看，這不就湊上關係了嗎？」溫媃佯裝癟癟嘴，「哪有這樣強迫的？」其實她心裡是高興的，這樣也好，把心頭對白郅胤那份淡淡的喜愛轉化成是妹妹對大哥的情感，免得她的心失控地一直往歪路走去。

　　白郅胤伸出手揉揉她的頭，「多一個大哥疼你不好嗎？」溫媃連忙躲開，「自己的頭揉不夠還要揉我的！」「啊？」「你心煩或是無聊時，會習慣性的耙頭髮，常常一頭出門前還挺帥氣的髮型，回家後都已經亂成跟鳥窩沒兩樣。」「哈哈哈……好像真的耶。」白郅胤愣住，想想，他似乎有這樣的習慣。「為了我的形象著想，以後我就不耙我的頭髮，改耙你的。」說完，他伸出「魔掌」攻擊。

　　「哪有這樣子的？」溫媃連忙快閃。

　　「既然都認了我這個大哥，你這個做妹妹當然要幫忙分攤一下大哥的苦惱。」『啊！我不要！」兩個人隔著靜默的噴水池嬉鬧繞圈，一個追一個跑，溫媃甜美的笑聲溫暖黑夜的冰冷。

　　月兒悄悄的溜出雲層外，橙黃的氤氳籠罩在四周。

　　這個夜，似乎正在暗示有些什麼事正逐漸在改變中……

　　第五章

　　因為跳槽問題跟白郅胤冷戰一段時間的唐允珊主動約他共進晚餐，白郅胤欣喜之餘忘記打電話跟溫媃說他不回家用餐。

　　結束門診後，他直接換下白袍前往相約的餐廳。

　　餐廳位於五星級飯店的頂樓，是豪華的法國料理。

　　白郅胤向來不愛國外的料理，他喜好本土味濃厚的台菜，這點兩人從交往開始就顯得格格不入，但總是白郅胤遷就唐允珊的喜好居多。

　　跟帶位的服務生說明姓名後，服務生領路將他帶至餐廳位於角落一個較為偏僻幽靜的位置。

　　唐允珊已經先行來到，看到他的身影，開心微笑的同他揮手。

　　但四人座的位置上不僅唐允珊一人而已，還有一名西裝筆挺身材健瘦的男子，年近五十歲，梳得整齊的黑髮中摻雜些許斑白。

　　「郅胤，來，我幫你介紹，這位是台北慶臣醫學中心的董雷洗董教授。」白郅胤雙眸一亮，熱切的伸出手跟董雷洗交握。「久仰盛名、久仰盛名。」他當然聽過董雷洗的盛名，在外科界，董雷洗教授的名字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哪裡哪裡，早就想見見修治學長口中優秀的寶貝兒子，今天終於見到，果然是跟修治學長同一個樣，英俊瀟灑、年輕有為。」董雷洮口條頗優，談吐間也斯文有禮，雖然已經年近五十，不過據說依舊有非常多仰慕他的女性醫護人員。

　　「董教授認識家父？」「當然，修治學長當年在台大醫學院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白郅胤只是微笑，父親的確是位醫術精湛的醫生，但他不追求名利，一生都以救治貧困地區的病人為其志業。

　　董雷洮的個性就跟他父親大大不同，雖然他的醫術精湛，但醫學界總不時有流言傳出，他這個人愛好名利，跟許多富豪政界名人交好，想請他看病開刀，口袋裡還得先有錢才可以。

　　對於董雷洮，白郅胤推崇他在外科界的表現跟貢獻，但他的為人他就不便評論。

　　只是他狐疑，唐允珊為何會認識董雷洮？他從沒聽她提起過。

　　禮貌的寒暄過後，餐廳的服務生過來點菜，不一會兒，一道道的美食輪番上桌，白郅胤吃的不多，每道菜都是淺嘗而已。

　　主餐撇下後，服務生送上精緻的飯後甜點跟飲品，唐允珊終於開口說出董雷洮的來意。

　　「郅胤，董教授即將出任北投健檢會館的院長，他這一趟南不是誠懇的想邀請你出任健檢會館的外科主任。」白郅胤聽了，俊美的臉龐微微一沉。

　　原來如此。

　　這一回連未來的院長都親自出面邀請，白郅胤不禁嘲笑自己的面子真大。

　　只是董雷洮為何沒有直接跟他接觸，而是先找上唐允珊？唐允珊不愧是白郅胤相戀多年的戀人，白郅胤眼波流轉問她便知曉白郅胤此時心頭的疑惑。

　　她動作嫵媚的將髮絲撩到耳後，美眸閃爍著期待與希望，她期待這一回白郅胤能夠被說動。「董教授到醫院來找你時，你正好在開刀房，醫院負責接待的行政人員只好通知我。」當她一知曉對方尊貴的身份時，激動不已，但她都適時的隱忍下來，不顯露出很急切的模樣，如此一來她才可以代替白郅胤談出更好的條件。

　　一旦白郅胤知道對方開出的條件又更優渥時，他絕對會心動的——這是唐允珊單方面的想法。

　　白郅胤不動聲色。

　　唐允珊明知道他不可能會離開「維善」，在面對董雷洮時，就該先幫他拒絕，但她不但沒有，還積極的讓他們兩個見著面，這分明是……儘管氣悶，白郅胤在董雷洗面前並沒有顯露出來。

　　「郅胤，我這趟南下是因為總裁特別指示，他要我轉告，不管你開出任何條件他都會接受，只希望你能接下北投健檢會館外科主任一職。」董雷洮實在看不出眼前這個年輕小伙子有多大的能耐，不過既然總裁中意他，他：這將來的院長就會極力拉攏他。

　　唐允珊一聽，心臟怦怦直跳。

　　我的天啊！不管白郅胤開出什麼條件對方都會接受……她端著咖啡的手指在顫抖，她迫切期待的目光投向男友——他該不合。笨到想拒絕吧？白郅胤淡淡的扯動嘴角，冷靜的推了推鏡框，沒有因為對方提出的條件而興奮到不知所措。

　　「真的非常謝謝總裁對我的抬愛，讓我感到很惶恐，我自認能力不足，實在無法擔任外科主任一職，我希望董教授可以代我轉達我的意願給總裁先生，並且勸他放棄另尋其他適當人選。」白郅胤這麼一推辭，董雷洮倒也沒挽留，反正他也不認為白郅胤適合，他只不過是運氣好恰巧救了南下開會的總裁一命。

　　既然他都如此乾脆的拒絕，他只要回台北跟總裁報告交差即可。

　　一個提出、一個拒絕，雖然不是皆大歡喜，但也算圓滿落幕。

　　就只有在一旁的唐允珊簡直不敢相信。

　　自己交往多年的男友居然會笨到這等地步！大好的光明前程就這麼毀了，唐允珊瞪著美眸，不知該做何反應。

　　「我突然想到還有些病例報告沒看，恕我先行告退。」白郅胤取定桌上的帳單，「今晚就讓我請客，讓董教授您白跑一趟真是抱歉。」說完，他起身離開，前往櫃檯刷卡買單。

　　他一路離開餐廳都沒有回頭……心，正悶著，有著深深的不諒解。

　　回到家都已經快十點了。

　　看到玄關被保留的小燈，白郅胤才想起自己忘記打電話給溫媃，要她別準備晚餐了。

　　熄掉小燈，脫下鞋，自郅胤在步過客廳時順手扭開電燈，周圍乍亮。

　　來到餐室，餐桌上擺著三菜一湯，被溫媃細心的用保鮮膜包著。

　　白郅胤的目光被菜餚旁一個綁著白色緞帶的長方形小盒給吸引住，盒上有張小卡片，上頭是溫媃娟秀的字體——自大哥：等你等到九點，本想親自將感謝的禮物送給你，但你今天似乎很忙……謝謝你前些日子幫我把故障的機車修理好，這份小禮物定我親乎做的，希望你會喜歡。

　　PS：若你很晚回家，湯菜肯定都涼了，要吃之前記得要先微波喔！小媃讀完小卡後，白郅胤的眸光放柔，他解開緞帶打開禮盒……裡頭是個完全手工縫製的布娃娃，布娃娃穿著一件白袍，黑髮凌亂，俊秀的臉龐戴著眼鏡，那模樣簡直是他的翻版。

　　布娃娃趴成一字形姿態，手長腳長模樣很可愛。

　　白郅胤知道溫媃向來手巧，但沒想到她的手藝這麼優秀，這娃娃一針一線都細緻到令人愛不釋手。

　　只是像他的人形布娃娃用這姿態趴著，到底是有何用意？就在白郅胤感到疑惑之際，他瞄到在禮盒的底部還有一張小字條。

　　他拾取起，上頭寫著：我知道你～定在猜這是什麼？哈哈，這是滑鼠護腕，你猜到了嗎？外科醫生的手很重要，要好好保護喔！白郅胤會心一笑。

　　他抓著布娃娃跟自己面對面，像他的娃娃笑著，他也跟著笑開。

　　頓時，感覺今晚在餐廳的不愉快一掃而空。

　　隔天早上十一點，溫媃提著剛剛採買的食材，拿出白郅胤打給她的備份鑰匙，打開門進入，一進門卻訝異白郅胤修長的身子橫躺在長型沙發上，胸前蓋著一本敞開的醫學書，淺淺的呼息聲沉穩且規律。

　　溫媃躡手躡腳的走過，先走進廚房將食材放進冰箱。



　　他今天休假嗎？雖然狐疑，溫媃還是盡可能的放低聲響開始工作。

　　她先刷洗主臥的浴室，隨後抱著昨天的髒衣服走出房間準備丟到洗衣機裡清洗。

　　「啊！你醒了？」溫媃一走出臥房看見白郅胤已經坐起，頭髮凌亂，沒有戴眼鏡的眼神有些呆傻，像個無助的小孩股。

　　聽見溫媃的聲音，白郅胤呆呆的回頭。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都沒聽見！」揉揉惺忪的眼，在茶几的電話旁找到眼鏡，戴上。

　　「你睡沉了。」溫媃笑著走過客廳進入廚房，洗衣機就放在廚房後方的陽台。

　　先將髒衣服分類後，再將一部份丟進洗衣機裡，設定水量，放人適量的洗衣粉，按下啟動鍵。

　　接著，她收下一些已經曬乾的衣物，放進竹籃裡準備進屋。

　　喝！她嚇了一跳，白郅胤不知何時從客廳來到廚房，隔著紗門看著她。

　　「你嚇到我了。」白郅胤搔搔髮絲，「對不起，我在發呆。」他讓開位置讓溫媃進入，然後又跟著她的腳步走進臥房裡，看她坐在地毯上幫他折疊衣物。

　　溫媃瞅他一眼，「你今天休假嗎？」他就站在臥房門旁，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今天沒排刀，而且也很久沒放假了，索性就請假不上班了。」感覺白郅胤今天的狀況怪怪的，跟平常不太一樣，有點呆呆傻傻，笑容也減少許多。

　　「你有沒有想吃什麼？待會兒我煮給你吃。」「對了，謝謝你送給我的滑鼠護腕，非常獨特可愛。」白郅胤先是答非所問，接著才摸摸下顎思索片刻後回道：「你乾脆也放假好了，走吧！」他走過去將溫媃從地上拉起。

　　「走？走去哪？」「蹺班。」「蹺班？」溫媃提高音量，是叫她曉班嗎？「對，我允許你蹺班，走，陪我到外頭晃晃吧！午飯不用煮了，我們到外面吃。」說走就走，今天白郅胤的瘋狂因子作祟，決定擺脫一成不變的生活。

　　白郅胤開著車問溫媃，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溫媃想了想。

　　學生時期，除了上課之外，多餘的時間幾乎都在打工：出了社會，更是全心全意的拚命工作錢，休閒娛樂對她而言，是遙不可及的豪華奢侈品。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這個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有哪些地方可以玩樂？她搖搖頭，「你想去哪裡，我就陪你去哪裡。」這話聽起來還真有些曖昧，話落，溫媃就忍不住用手撫著自己微熱的臉頰。

　　「OK，那就由我決定。」白郅胤帶溫媃到東帝士85國際廣場的觀景台俯瞰高雄市的海景跟市景，他們沿途在路旁的餐車買了熱狗麵包，麵包上淋著滿滿的酸黃瓜醬跟黃芥末，配上可樂，多麼隨性的午餐。

　　溫媃著迷的跳望著遠處高雄港寬闊燦爛的美景，儘管是白天，屬於白晝的景致依舊獨特迷人。

　　「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總愛自己一個人來這裡，站在這裡往外看，會察覺這世界是多麼的廣大，我們不該用狹隘的眼光來看待。」白郅胤像個大哥哥似的揉揉溫媃的頭，「只要這麼想，就算有天大的煩惱也能放下。我們都要加油，知道嗎？」溫媃很用力的點頭，她感覺白郅胤今天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但他沒有說她也沒問。

　　「走，我再帶你去些好地方。」離開觀景台後，白郅胤帶溫媃到港口搭渡輪，他們開心的在旗津閒晃還大啖海鮮。

　　日落前他們回到高雄市，到西子灣欣賞落日，美麗的落日讓溫媃感動到幾乎落淚。

　　入夜後，白郅胤還意猶末盡，來到愛河畔喝咖啡。

　　坐在浪漫的愛河畔，聽著駐唱歌手用沙啞的嗓音哼唱著BossaNoVa風格的歌曲，夜風夾帶著柔和的樂聲緩緩飄送著，許多愛侶或是十指緊扣，或是緊摟著對方沿著愛河畔散步。

　　溫媃啜了口拿鐵，滿足地呼出大大的一口氣。

　　「怎麼了？這麼大一口氣。」白郅胤笑她。

　　溫媃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總覺得今天過得好奢侈。」「怎麼說？」「一整天都沒工作，都在玩樂，好奢侈，我從來沒有過。」白郅胤心疼的看著溫媃。

　　「若你喜歡，以後我可以常帶你出來。」「不，不可以這樣的，我今天蹺班已經夠心虛了。」溫媃吐吐舌。

　　有這麼美好的一天已經足夠讓她回味好些年，她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

　　「那有什麼關係，我現在是你的僱主，我說可以就可以。」「白大哥，說好不可以讓我為難，當一天和尚就要敲一天鐘，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況且，會讓她又情不自禁意亂情迷起來。

　　「當大哥的本來就是要寵愛妹妹啊！」白郅胤倒是很不以為意。

　　溫媃拚命把頭搖得如波浪鼓般，「不對不對，你該約的不是我而是你女友才對。」她才正狐疑，為什麼他今天難得休假，卻沒有跟女友約會。

　　提及自己的女友，自郅胤俊逸的臉龐一沉。眉頭不自覺的鎖起。

　　溫媃驚覺自己好像說錯話，她噤聲，表情有些惶恐。

　　兩人間熱絡的氛圍頓時冷了下來。

　　許久，自郅胤才重重的歎出口氣來。

　　耙耙發，取下鼻樑上的眼鏡，揉揉眉心。

　　「白大哥，你跟你女友之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沒錯，最近的確嚴重溝通不良。」從來不知道當雙方完全無法溝通時，就好像兩條平行線永遠都無法交集。

　　「你願意說說嗎？」她願意聆聽，願意幫他分擔。

　　「是這樣的……」白郅胤娓娓述說著這些日子他跟唐允珊在對「未來前途」這件事情的看法相異。

　　無論溝通多少次，唐允珊就是不懂他不願意追求名利的想法，對他而言，目前這樣快樂的行醫便是他最大的滿足。

　　聽完後溫媃靜默了，對於白郅胤的決定她當然是無條件的支持。

　　她喜歡這樣的自大哥，沒有把自己的專業視為追求名利的工具，他開心的行醫，有空就去義診，為那些窮困的人們看病，這樣的白大哥是很多很多醫生都無法比得上的。

　　只是，對於他女友所持的意見，她也不好落井下石。

　　「白大哥，無論如何，好好的跟她談談好嗎？她會那麼堅持你去接下台北的工作也是為你的前途著想，別為此壞了多年的感情，那就更划不來了。」白郅胤將身子重重往椅背一靠，「就聽你的，我會找時間再好好跟她溝通的。」雖然談過很多次結果還是沒變，但就像溫媃所說的，沒必要為此讓多年的感情僵化。

　　但願再次溝通之後情況能夠好轉……

　　第六章

　　就在白郅胤跟溫媃出遊的同一天，唐允珊在下午門診結束後匆忙的趕赴約會，她美艷的臉龐寫著清楚的欣喜之情。

　　就在兩小時之前，她接到董雷洗教授的來電，問她下班後是否有空可以一道吃個晚餐？唐允珊邊開著車邊忖想著，董雷洗約她的目的為何？明明那天白郅胤已經拒絕得這麼明顯了，難道他還不死心，想經由她來說服白郅胤嗎？不過，若白郅胤這麼好說服的話，她也不會跟他冷戰到現在。

　　他向來很讓她的，也很尊重她的意見跟看法，但在這一件事情上，白郅胤可能吃了秤鉉，心硬得跟石頭一樣，沒得商量就是沒得商量。

　　她不懂，大好光明前程就擺在眼前，只有白癡才會放棄。

　　這些時日她常想，自己當年堅定選擇的這個她認定是績優股的男人，現在是否真的還有其價值？到達約定的日式料理店，負責幫忙停車的服務生過來親切的服務，她知道這家日本料理店，在高雄市算是頂級豪華消費領域，吃一頓飯下來可能要花掉一般老百姓三分之一的月薪。

　　服務生領她進入私人包廂，董雷洗已經等在裡頭，看到她進入，非常紳士的起身迎接。

　　「唐醫師，真高興你肯賞臉陪我這老教授吃晚飯。」「哪兒的話，能夠陪董教授吃飯可是我的榮幸。」董雷洗內斂的目光掩不住對唐允珊外型的欣賞跟喜愛，他從沒料到原來在高雄的小醫院裡會躲著這麼一位驚艷動人的女醫生。

　　入座後，董雷洗吩咐服務生可以上菜了。

　　「真是抱歉，因為老闆跟我是舊識，我一來老闆就吩咐廚房幫我準備最頂級的懷石料理，書得你沒能點自己愛吃的菜色。」「沒關係的，這家店我來過一兩次，他們的食材都很新鮮頂級，東西也非常好吃。」就是因為來過，她才知道能夠入到包廂來，非富即貴，可想而知，蕈教授的尊貴地位。

　　想到這，她不免埋怨起白郅胤的無情，以他的能力，若他能夠跟董教授學習，未來的前途跟錢途絕對一片光明。

　　看看董雷洗就好，他以前也不過是一名外科醫生，但透過跟政商界的富豪政客打交道，他現在身份地位高於一般醫生，收入資產更是讓人眼紅。

　　而他今年雖然已經四十八歲了，但容貌身材保養得很好，再加上身價非凡，要不是他是已婚身份，這樣的男人還是會讓女人個個搶破頭。

　　兩人一邊享受頂級的懷石料理一邊閒聊，董雷洗的口才很好，說話又幽默，逗得唐允珊嬌笑連連。

　　話題聊到皮膚科，談及這算是目前醫界挺熱門的項目。

　　「其實我有跟總裁聊過，北投的健檢會館可能會額外開設一個頂級美容整型中心，所針對的客戶群是金字塔頂端的貴婦名嬡或明星，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唐允珊受寵若驚，她撫著左胸，美麗的臉龐正極力壓抑著心頭的狂喜。

　　「董教授你別開玩笑了，我只是一名小小的皮膚科醫生，總裁旗下的健檢會館怎麼可能會找上我呢？」「為什麼不可能？我是未來的院長啊，要聘請什麼樣的醫生，我握有大部份的決定權。」董雷洗有些得意地保證著。

　　唐允珊頻頻深呼吸，只要巴住董雷洸這個人，她不需要靠白郅胤自己也能夠飛黃騰達。

　　想起這些日子對白郅胤的百般乞求，他都不願意答應她的要求，而現在有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怎能放過。

　　她看得出來董雷洸對她很有好感，她可以好好利用這個契機……「不可以的，這樣我會害你打破任用規則。」唐允珊搖搖頭，美麗的杏眸迷濛了起來，聲音帶著撒嬌意味。

　　董雷洸被唐允珊的美艷迷住，忘情地伸出手握住她擱在桌上的柔荑。

　　「你放心好了，只要你願意隨我北上，這一切都不是問題。」董雷洸的打包票保證讓唐允珊大大的心動起來。

　　也許她一旦接下美容中心醫師的職務，必須北上，白郅胤會因為捨不得跟她分開也跟著接下外科主任一職……萬一白郅胤還是不肯，他們必須分手，她也無所謂，因為依照目前的情勢分析，靠董雷洸這張金招牌還比較穩當些。

　　唐允珊當下迅速做了決定，她竊喜自己的好運氣。

　　「謝謝董教授的提拔，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董雷洸用指腹愛撫著唐允珊白皙的手背，笑了，「這時候還叫我什麼董教授，非把我叫老不可嗎？你叫我雷洸就可以了。」兩人的關係迅速拉攏到可以直呼對方姓名。

　　「是，雷洸……」兩人的笑聲透過包廂拉門傳出，笑聲中彷彿已經達成某項協議，正賓主盡歡著……白郅胤聽進溫媃的勸，幾天後主動找唐允珊談和，希望兩人的關係可以恢復跟以往一樣。

　　醫院地下室的咖啡館，很難得再次見到兩位醫院裡優秀醫師的身影。

　　教白郅胤訝異的是，幾天不見，原本他還以為唐允珊會為幾天前他當面拒絕董雷洸一事而生氣，會擺臉色給她看。

　　但，沒有。

　　唐允珊甜滋滋的，心情似乎不錯。

　　而她一開口便是：「我不再勉強你了。」白郅胤的下巴簡直快掉了。

　　面對的雖然是自己交往多年的女友，但此時他不得不承認，女人心真是海底針。

　　「為什麼？」「不為什麼，我想過了，你的志向不在於此，太勉強你也不好，怎麼？我不勉強以後換你不能適應啦。」真正的原因當然不能說。

　　「不、不，不會。」他很高興，唐允珊終於肯替他著想。

　　他輕握唐允珊的柔荑，「謝謝你替我著想。」白郅胤萬般的感動，也大鬆一口氣。

　　這段日子，兩人的爭執跟冷戰終於告一段落。

　　「哼，你的口吻好像在指責我從來不曾替你著想過。」唐允珊嬌嗔道。

　　「我沒這個意思。」白郅胤耙了耙頭髮，笑了笑。「對了，今晚要不要到我家吃飯，你都還沒到過我的新房子。」「好啊，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日式料理店，我們去外帶些回家吃好不好？」唐允珊指的是上回跟董雷洸一同用餐的高級日本料理店。

　　「不用了，我有請管家，待會兒我請她多煮兩道菜，她的廚藝很好，絕對不輸給外頭的餐廳。」「喔，好吧。」唐允珊答應的很勉強。

　　她跟白郅胤不一樣，她喜歡豪華的料理、高級的食材，她很講究用餐的氣氛跟排場，但白郅胤剛好跟她相反，他喜歡樸素的家庭料理，認為用餐最自在的環境是在自己家中。

　　唐允珊不懂的是，白郅胤的雙親都是醫生，從小家境就很優渥，但為什麼他會這麼小家子氣呢？比較起來董雷洸就非常有名醫的派頭，跟他在一起也覺得比較風光受注目。

　　白郅胤歡欣的打電話給溫媃，沒有注意到唐允珊鄙視的臉色。

　　溫媃接到白郅胤打來的電話，她特地花了些功夫在準備晚餐上頭。

　　自郅胤並沒有交代何時會回來，她還是會在七點前準備好晚餐先行離去，免得打擾他跟女友的兩人世界。

　　她的心有些苦苦的，白大哥有聽進她的話跟女友好好溝通，聽他在電話裡頭帶著笑的聲音，顯然兩人已經盡釋前嫌了。

　　溫媃告訴自己：白大哥對她這麼好，她也希望他能夠幸福。

　　至於自己心頭的苦澀……那不算什麼，她努力將它掩埋就可以了。

　　匆忙的將晚餐準備好，溫媃提起包包準備離開，人還沒到玄關便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隨後大門開啟。

　　來不及了!她看到白郅胤牽著一名美艷窈窕的女子進入，狀樣親密。

　　「小媒你還在!真是太好了，我來幫你介紹，這位是唐允珊，我的女朋友。允珊，她是溫媃，我的小妹。」「不是管家嗎？」唐允珊劃得細緻的眉有些微皺。

　　她不太喜歡白郅胤跟什麼人都很熟的個性，包括醫院的住院病人或是警衛，現在連花錢請來打掃家裡煮飯的鐘點女傭都成為小妹，真是受不了。



　　「是管家沒錯，不過小嫘年紀差我九歲，我們又很談得來，當小妹剛剛好。」白郅胤伸出手習慣的揉揉溫媃的頭頂。

　　溫媃下意識想躲，卻沒躲過，她瞄了眼一旁的唐允珊，正好對上她打量的目光。

　　白大哥的女友是位名副其實的大美女，高挑的身材、完美的曲線，五官明亮美艷，微卷的長髮更顯出她的風情萬種。

　　相形之下，她就跟醜小鴨沒兩樣。

　　而且有聽白大哥提過，她也是位醫生，兩人是醫學院學長學妹的關係，他們也是從大學就開始相戀。

　　絕美的外型，優秀的能力，這些都是她永遠比不上的。

　　溫媃想敲敲自己發昏的腦袋，她幹嘛把自己跟唐允珊擱在同一個天平比擬啊，完全類質不同的東西，是不能比較的。

　　唐允珊是個精明的女人，再加上女人跟女人間強烈的第六感，她敢打包票，眼前這位「小妹」對白郅胤絕對不是只有大哥的情感。

　　她親密的挽著白郅胤的手臂，宣示主權。

　　溫媃有些狼狽的挪開視線。

　　心，每跳一下就痛一下。

　　「既然這樣，小媃妹妹要不要一起用餐啊？」唐允珊故作大方，等待溫媃的反應。

　　若她拒絕的話，就擺明她心裡有鬼，覬覦她的男友；若她心無掛礙的話，應該會很大方的願意留下。

　　「對啊，小媒，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吧。」白郅胤不疑唐允珊的心機，他是真心想留下溫媃一起用餐。

　　「不了。」溫媃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我……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的兩人世界。」慌亂中，她有感受到唐允珊一直逗留在她身上的視線，她不敢回望對視。

　　是心虛？是的，她對自己承認。

　　是的，她心正虛著，正不安著，正逃避著。

　　白郅胤感到失望的神情全寫在臉上，唐允珊倒沒有，她的眼眸清楚的寫著，這是她早料到的。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強留你了，小媃妹妹。」唐允珊不認為溫媃是她的對手。

　　論外型，溫媃是長得不錯，五官清麗，明眸黑白分明，但身材就差了點，雖然纖細但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她的年紀是她最大的優點，但也是缺點。

　　青春無敵，大部份的男人都愛妹妹，不過白郅胤也是因為溫媃年紀的關係，只將她界定在「妹妹」。

　　但唐允珊是個佔有慾極強的女人，要不是現在她「心有旁驁」，她一定會想辦法弄走溫媃。

　　而溫媃幾乎是逃難般的離開白郅胤的房子。

　　情緒是酸的，眼眶好像也微微酸了起來……夜，逐漸濃稠。

　　屬於情人間的親密情事。

　　翻滾，久末碰觸對方的渴望在一夕間爆發……激情過後，白郅胤下床至浴室淋浴。

　　偌大的床鋪上，唐允珊若有所思的擁著絲被躺著。

　　夜色被厚重的窗簾阻隔在窗外。

　　室內，隔音設備良好，完全聽不到白郅胤在浴室的沖澡聲。

　　一聲節奏輕快短促的音樂響起，躺在床上的唐允珊迅速翻身坐起，她先是朝浴室的方向飛快地瞅看一眼，隨即下床走到化妝台前。

　　她從GUCCI包中拿出手機，打開，迅速瀏覽簡訊。

　　是董雷洸傳來的訊息。

　　唐允珊精緻的臉龐漾起一抹得意跟欣喜。

　　他剛從北部搭高鐵南下，約她見面。

　　收好手機，她沒再回到床上，而是拾起一旁的衣物開始著裝。

　　白郅胤從浴室走出，腰間僅圍著浴巾，他看著已經穿戴好所有衣物的唐允珊，表情寫滿訝異。

　　「你今晚不是要在我這裡過夜嗎？」唐允珊本想掏出化妝包補妝，但深怕白郅胤懷疑，只好暫時作罷。

　　「我突然想到明天要開討論會，有幾張需要研究的病例我都還沒謄報告呢。」胡亂辯個理由，她知道白郅胤對她很信任，不會去查證的。

　　「可是……，你的車還放在醫院。」她今晚是搭白郅胤的車過來的，原本是預計明早上班前會先繞去她的公寓讓她更衣。

　　「這樣好了，我送你到醫院拿車。」白郅胤準備更衣。

　　唐允珊在心頭盤算時間，這樣一來一往恐怕時間會被拖延，她連忙拒絕。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搭計程車過去就可以。」拿起包，她走向白郅胤，在他臉頰輕印下一吻，「你早點休息，晚安。」唐允珊離開後，白郅胤失去睡意。

　　他興致一來，撥電話給溫媃，約她吃宵夜。

　　溫媃在辦公室加班，想用工作避免自己胡思亂想。

　　接到白郅胤的來電，萬般訝異。

　　他不是跟美麗的女友正享受著兩人世界，怎麼會？她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

　　才十點四十五分。

　　白郅胤問清楚她公司的住址，他盤算一下距離。

　　「我大概十五分鐘後到，等我到你公司樓下再叫你下來，這樣比較安全，你千萬別先下樓等我。」白郅胤的貼心讓溫媃感到窩心無比，這男人真的很溫柔。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坐在六旦僅市裡頭，一條小巷弄的「露天牛肉麵」店裡。

　　脖子帶著很粗很粗金項鏈的老闆，嗓門很大很大的老闆娘，白郅胤拉著溫媃好不容易擠到兩個座位。

　　老舊有些斑駁的桌椅，牛肉麵的香氣飄散在小巷中，讓人食指大動。

　　「這裡的牛肉麵是我吃過全高雄最好吃的，可惜允珊不喜歡吃路邊攤，她只來過一次，臉色難看得要死。」白郅胤故意拉下臉學當天唐允珊的臉色。

　　溫媃掩著嘴噗嗤一笑。

　　老闆娘送來牛肉麵，跟白郅胤哈拉兩句後離開。

　　溫媃喝了口湯，瞠大杏眸。

　　白郅胤溫柔的看著她，「怎樣，很棒吧!」溫媃狂點頭，「好好吃喔!」溫媃誇張的表情逗得白郅胤哈哈大笑，他夾了一塊牛肉給她，「好吃就多吃點，你太瘦了。」「唐允……我是說你女友不愛吃真是太可惜了。」這足人間美昧啊！「是啊，我也是這麼覺得。」說到女友，白郅胤一臉甜蜜。

　　溫媃忍著苦澀的心，她用手肘拐拐白郅胤，「恭喜你跟女友和好了。」「謝謝，我是聽了你的話，想說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了，沒必要為了這種事繼續冷戰下去。」「沒錯。」不過她還是疑惑為什麼白郅胤會在今晚打電話約她吃宵夜，女友呢？「我以為你們今晚會在一起……」她脫口將疑惑問出。

　　「本來是打算這樣沒錯，但她臨時想起明天會議的報告還沒準備完畢，就先回家了。」「好成熟的愛情喔!」溫媃皺皺嬌小的鼻頭，「如果是我可能沒辦法，我會一直想膩在男友的身邊。」吐吐舌，年紀果然是個差距。

　　白郅胤揉揉她的頭，「呵呵，若這樣被你愛著也不錯，我會把你當成無尾熊愛著。」溫媃的心漏跳一拍。

　　雖然她知道白大哥是在開玩笑，但她真的很感動很感動。

　　她埋首佯裝很熱切的吃著牛肉麵，其實是眼眶已經紅了。

　　第七章

　　白郅胤逐漸感到不對勁，是在跟唐允珊結束冷戰恢復以往關係後的一個月。

　　在跟情人的相處上，他的敏感度確實有些低，可能是因為很相信對方，會給予對方自由的緣故。

　　而他跟唐允珊在工作的安排上，唐允珊空閒的時間比他多，他們約會沒有辦法提前預定。

　　以前唐允珊會追著他的休息時間跑，只要他一有空，就會要求約會之類的。

　　但這個月來，狀況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樣，都是他找她居多。

　　而且還末必找得到她。

　　通常她門診時間他不會打擾，這是雙方默契。

　　中午約她到樓下餐廳吃飯，她拒絕過幾次，推托她忙。

　　中午不能一起吃飯沒關係，難得晚上兩人都休假，卻也不見她有空。

　　甚至有時候還會找不到她，打她手機都是鈴響盡還沒回應，等她回電時都已是深夜。

　　白郅胤不想懷疑自己的女友，只當她這陣子真的比較忙。

　　他也沒將此事放到心上，最近一次難得有空一起喝下午茶，他隨口問起，那還是他第一次問起她的行蹤。

　　「最近你是在忙什麼？怎麼常不接手機。」他不是抱怨也不是質疑，只是居於男友的立場給予關心。



　　唐允珊有些僵硬的將髮絲勾勒到耳後，微咧嘴笑著。

　　「對不起，最近忽略你了。」她一開口便先道歉。「最近跟小齊，還有一票護士迷上熱瑜珈，有時候一下門診就會過去瑜珈教室。」小齊是唐允珊的跟診助理。

　　白郅胤挑挑眉，「我記得你以前最不愛運動，不管什麼運動都一樣，你還說自己的身材吃不胖所以不用運動。」唐允珊的美艷臉龐閃過一絲尷尬。

　　「我原本是這樣覺得，但部三十了，身體不再年輕，加上小齊她們好像學得很有心得，氣色跟身材都變好，我抱持著嘗試看看的心態，跟她們過去試跳一堂課後就迷上了。」這當然是謊話，之所以說得頭頭是道，是因為聽過小齊她們一票護士在一起討論過。

　　這一個月來，董雷洮南下得很慇勤，這全是拜高鐵便捷所賜，此外還有董雷洮迷戀她迷戀的緊。

　　上一次她從白郅胤的床上直接奔到董雷洮下榻的飯店PUB跟他見面，他一見到她到來，話都還沒說，就先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個方形紫藍色絨盒——「送我的？」她沒先接過，風情萬種的落坐，他的手即刻暖昧的撫上她的大腿。

　　「剛剛在飯店的精品店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下了。」唐允珊接過，打開，驚呼。

　　裡頭竟然是一條價值不斐的鑽石手鏈。

　　「這………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唐允珊有些假意，目光留戀不捨的在手鏈徘徊。

　　董雷洮將此看在眼底，他拿起手鏈，溫柔的幫她戴上。

　　「這只是個小禮物。」他暗示著他的財力，同時也暗示著別的。至於是什麼，就雙方心知肚明。

　　之後，董雷洮有時候一個禮拜一趟或是兩趟往南跑，他的慇勤讓唐允珊的心已經無法控制的偏向。

　　還有，每次見面董雷洮幾乎都會送她「小禮物」，或是帶她出入高雄各大豪華頂級餐廳，或是私人俱樂部。

　　隨著兩人越走越近，唐允珊更是見識到董雷洮驚人的人脈。

　　儘管他的活動範圍以北部為主，但他在南部不管政商界或是醫界影響力依舊驚人。

　　跟在董雷洮身邊，讓唐允珊覺得很風光。

　　也就是這樣的風光跟虛榮，讓她顧不得董雷洮是已婚的身份，兩人的年紀差上快二十歲。

　　尤其董雷洮答應一旦北投健檢會館成立美容中心，絕對會提拔她的支票一直沒反悔過。

　　現在的唐允珊已經被名利蒙住雙眼，看不見她跟白郅胤過往的感情。

　　「允珊，在想什麼？都失神了！」白郅胤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呀晃，待唐允珊回過神來，他笑她。

　　「你啊，多運動是好事，但也別熱絡過頭，連應付工作的體力都消耗掉。」「嗯。」唐允珊勉強的擠出笑，她瞄到自己右手的手腕戴著今早忘記拿下的鑽石手環，她連忙將白袍的袖子往掌心內拉好遮住，也許是心虛的緣故，動作很不自然。

　　白郅胤沒有注意到，他拿起帳單前往櫃檯結帳。

　　唐允珊望著他頎長迷人的背影，心頭已然做不決定。

　　白郅胤搓破唐允珊的謊言，是在很意外的狀況下。

　　那天，他路過五樓的護理站，裡頭的行政小姐忽然叫住他，說先前有份公文他忘記簽名，要他補簽。

　　白郅胤於是在護理站稍微逗留。

　　而此時唐允珊的跟診助理小齊正好進來找同事，兩個人約好下班後一起搭公車前往瑜珈教室。

　　白郅胤在簽名的同時有聽見小齊跟同事的談話內容。

　　「醫院的護士最近都很風靡熱瑜珈嗎？」他笑著插嘴。

　　「咦？白醫師你怎麼在這？」小齊開心的同他打招呼，由於她是唐允珊多年的跟診助理，跟白郅胤也算是熟識，再加上白醫師可是「維善」親切出了名的醫生，人不僅帥又溫柔，每位護理人員遇到他都會趁機跟他聊上兩句。

　　白郅胤笑著比了個剛路過的手勢，算是回答小齊的問題。

　　「你們的瑜珈團歡不歡迎我加入？」白郅胤開玩笑的說。

　　「好啊好啊，白醫師你可以約唐醫師一起來。」小齊熱切的邀請著。

　　「她不是……」白郅胤的話倏地停住。「唐醫師不太可能，她對運動不太熱中。」小齊認真的點點頭，「好像是，我不止一次想說服她來瑜咖教室試試看，但她總是拒絕，不過，如果是白醫師開口，結果可能會不一樣喔。」白郅胤的眼神沉了下來，嘴角雖然還保持笑意，但聽見的事實卻讓他的心逐漸冷卻。

　　唐允珊騙了他，但這不是他該追究的重點。

　　手機總是聯絡不上人，約會屢次爽約，甚至不曾再到他家過夜，這一切狀況的背後才是她說謊的原因。

　　那原因才是他該追究的。

　　白郅胤心不在焉的跟小齊哈拉兩句後便藉故離開。

　　他心神不寧，是該選擇相信自己相戀多年的愛人？還是打破沙鍋追問到底？星朝六晚，白郅胤約唐允珊見面。

　　兩人外帶食物回白郅胤家，吃完後兩人一起收拾，唐允珊放在客廳的手機忽地響起。

　　白郅胤看到唐允珊的身子不自覺的微顫一下，她下意識抬眸先搜尋自郅胤的存在。

　　「你的手機響了，快過去接。」白郅胤的態度很自然，自然到讓唐允珊完全沒起疑。

　　白郅胤有注意到唐允珊接電話時故意背對著他，不讓他看見她的表情，且故意壓低音量。

　　通話時間很短促，唐允珊掛掉電話後笑著說：「是小齊打來的，她問我今天晚上要不要過去瑜珈教室。」白郅胤僵了一下，幾秒鐘後才問說：「你要過去嗎？」「多運動是好事嘛，但已經先跟你約好了……」她不再說話，等待白郅胤開口要她過去沒關係。

　　她看著白郅胤，以她對他的瞭解，他足會讓她離開的。

　　又是更長的沉默，白郅胤深深的瞅看著唐允珊。

　　「怎麼了？幹嘛一直瞧著我看！」唐允珊有些心虛的挪開視線。「你怪怪的喔。」他該不會發現什麼了吧門唐允珊的心漏跳了好幾拍。

　　「我想你還是不要過去好了，前天我遇到小齊，她還約我們兩個一同去練熱瑜珈，她還說你拒絕過她好幾次……」話說到這裡，白郅胤倏然停住。

　　他等著，等著唐允珊給他回應。

　　唐允珊艷絕的臉龐猛地刷白，美眸難掩心頭的慌張，她張口想解釋，但又忽地閉上。

　　謊言被當面揭露的難堪讓她臉色難看至極。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謊？」白郅胤深深一歎。

　　說謊的背後代表著她正刻意在隱瞞些什麼。

　　白郅胤拉開椅子，無力的坐下，他實在不想面對這樣的局面，卻不得不面對。

　　「允珊，我在等著你的解釋。」沒有大聲嚷嚷，沒有氣憤不平，沒有生氣辱罵，白郅胤即使在這種時候還是很溫柔。

　　但唐允珊不屑他的溫柔，被當面抓包的她惱羞成怒。

　　她豁出去，反正遲早她都必須跟白郅胤攤牌。

　　況且董雷洮已經要她辭掉在「維善」的職務隨他北上，他說，就算美容中心尚未成立，但她可以先當他的助理，他絕對不會「虧待」她的。

　　唐允珊抿抿嘴，「沒什麼好解釋的，既然被你知道了，我們就分手吧。」對於多年的戀情她已經不再留戀，白郅胤的溫吞跟「不求上進」是造成他們分手的主因，他不能怪她投入董雷洮的懷抱。

　　「分手……」白郅胤喃喃說道。

　　他不是沒想過一旦攤開來講，分手會是很有可能的一條路，只是連解釋都不解釋，就直接開口說分手，她的心是否早已醞釀已久？「為什麼你連解釋都不解釋呢？」白郅胤咀嚼著心頭的苦。

　　他只是想聽聽她說謊的理由。

　　「有什麼好解釋的。」她雙手環胸有點不耐的說，「被你戳破了也好，反正最近我也懶得再演戲或是編派理由。」白郅胤看著他愛了好些年的女人，卻發現在瞬間她好陌生，彷彿他們之間的對談是用中文跟外星語，完全連不上線。

　　「順便跟你說，我已經決定辭掉工作北上，你最好聽聽我的勸，『維善』只會抹煞你的前途，你現在及時領悟還來得及。」她說話的模樣，驕傲的樣子彷彿在告訴他：若他及時「領悟」的話，她會願意回到他身邊。

　　可悲。

　　原來他們的愛情建立在名利之上。

　　白郅胤深深的感到悲哀。

　　「雷洮已經答應我，等北投健檢會館一旦成立美容中心，就會拔擢我為中心的醫師，屆時我接觸的都是政商界的名嬡跟貴婦，不像在『維善』，都只能看些低下的老百姓。」雷洮？董雷洗？原來唐允珊跟他……「允珊，你傻啦，董雷洮他是個已婚的男人，你……」唐允珊不耐煩的揮揮手，阻止白郅胤說下去，「他能給我你不能給的，就算已婚又怎樣？」白郅胤震驚不已。

　　曾幾何時，唐允珊已經變了，變成一個追逐名利、喪失靈魂本性的陌生女人。

　　他不知道，傷他比較重的到底是分手，還是唐允珊的陌生，他不知道。

　　視線瞅著唐允珊，看她拽起名牌包，看她背對著自己，看她打開門自行倘徉離去，看她連一聲再見也沒說。

　　溫媃睡到半夜被微弱的手機鈴聲給吵醒。

　　她從折疊床爬起，意識還很惺忪，先是看看一旁的外婆沒有狀況，她撈起背包，掏了好久才掏出手機。

　　是誰三更半夜打電話來吵人，該不會是惡作劇電話吧？她看看來電顯示，竟是白郅胤！睡意頓時去掉一大半，她連忙接起電話，壓低音意。

　　「喂？白大哥？」白郅胤從來不曾在週末或是半夜打電話給她，會在這時候打來肯定有事情發生。

　　電話彼端先是傳來一陣靜默，歇後才出聲，「小媃……」「嗯？」「對不起………應該吵到你了……」白郅胤說話斷斷續績的，溫媃隱然覺得不太對勁。

　　「白大哥你怎麼了？」溫媃敏感的問。

　　「你現在在療養院嗎？」白郅胤不問反答。

　　「嗯。」週末晚她都是在療養院度過的。

　　「我現在過去找你……可以嗎？」白大哥似乎有難吐之言，感覺得出來他的情緒很低落。

　　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好。」今晚，起了一點風。

　　療養院停車場位於角落的燈故障了，忽明忽滅。

　　溫媃套著薄外套坐進白郅胤的車子裡，一絲酒氣鑽入她的鼻。

　　「白大哥，你喝酒了？」喝酒還開車，真是……「只喝一點點而已。」透過外頭打進車內的微弱亮光，她看見白大哥心神不寧的苦笑。

　　溫媃的柔荑撫上他的頰，想給他力量。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悲傷，但她沒有再繼續追問他怎麼了。

　　溫媃只是陪著他，陪他坐在車上，陪他靜默著。

　　許久，白郅胤才理好自己的情緒。

　　至少在一個多小時前，在唐允珊定後，他的情緒是非常不穩定的，所以他才會喝酒。

　　但他馬上就發現酒精並不能撫平他的痛，他需要有人陪伴的溫暖。

　　他想到了溫媃，只有待在她身邊，他才能完全放下。

　　「對不起，要你在大半夜陪我。」溫媃給他一抹安撫的笑意，她的笑容彷彿在說：只要他開口，不管何時她都會陪伴他的。

　　「小媃……」深深呼吸一口，「我跟允珊分手了，她有別的男人，那男人可以帶給她前途跟名利，這是她一直都很想要的。」他不怪她。

　　他只是突然間變得不能理解愛情了。

　　如果可以，他只要接受台北的工作，唐允珊就會回到他身邊，但他不要，也不願意。

　　也許說到底，他跟唐允珊都是自私的人吧。

　　她要走，他就放她自由，只是說不上那種呼吸不過來的感受是什麼。

　　溫媃對於分手之說沒有多加評論或是追問理由。

　　她認為白郅胤來找她，也不是希望她分析或是安慰，他只是希望有人陪在身邊，就是這樣而已。

　　此時，他的心應該是很紛亂的。

　　溫媃張開自己的雙手，溫暖的將白郅胤納入她的懷中。

　　她抱著他，給他力量跟鼓勵。

　　她抱著他，直到他全身的肌肉不再僵硬逐漸放鬆，最後在她懷裡入眠。

　　這一夜，溫媃陪著白郅胤直到東方曙光乍現……白郅胤跟唐允珊這一對在醫院被大家所稱羨的情侶，隨著唐允珊閃電辭職離開，而白郅胤對於任何直接或旁敲側擊的詢問一概不回應後，包括所有醫護人員或是病人都私底下熱烈討論或猜測。

　　但不管多聳動的八卦，總會隨著時間的過去，從激烈猜測到偶爾零星談論。

　　一個多月的時間過去，醫院裡每天來來去去的人這麼多，發生的事也不少，最後這段過去的戀情也逐漸被人淡忘。

　　白郅胤依舊留在「維善」當他的外科醫生。

　　二個月過去、三個月過去，白郅胤的身價不降反升。

　　單身的他身旁確定少了美艷無敵的唐允珊，醫院裡個個單身的醫護人員，甚至病人的家屬都對他「虎視眈眈」。

　　生日當天，醫院對外的收發室收到好幾束要送給白郅胤的玫瑰，還有蛋糕。

　　在這開放的時代，女人勇於追求所愛，以往送花是男人的專利，現在可不一定了，白郅胤看著辦公室滿滿的花，苦笑不已。他只好在下班前將花跟蛋糕分送給大家，要不然他自己一個人哪消化得完。



　　婉拒醫院同事要幫他慶生的美意，他獨自回家，吃著溫媃幫他準備好的晚餐，沒有蛋糕，因為溫媃並不知道他的生日，要是她知道的話，肯定會幫他準備的。

　　晚上十一點，他在書房研究病例，透過MSN跟國外的醫生朋友討論研究。

　　倏地，門鈴響起。

　　眉一收，這時候還會有誰來？本來不想前去應門，但MSN上的醫生朋友正好也要離線，他們互道再見，白郅胤登出MSN，關掉電腦。

　　此時，門鈴又響。

　　顯然門外的人還不肯放棄。

　　白郅胤只好前去應門。

　　「小媃？」沒想到來的人竟是已經下班的溫媃。

　　他連忙將門拉開。

　　「Ha溫ybirthday！」溫媃本來雙手置在身後，她突然從身後拿出蛋糕，高高舉起，大喊。

　　白郢胤先是嚇了一跳，隨後開心大笑。

　　看不出來他的小媃妹妹也會搞浪漫這一套。

　　「雖然你今天一定吃過很多蛋糕，也一定收到很多禮物……」溫媃放下生日禮物，打開蛋糕包裝，一邊忙一邊說道。

　　「沒有。」白郅胤插入一句。

　　「但我考慮了好久，考慮到現在，距離你的生日只剩下四十分鐘，才決定過來……什麼？什麼沒有？」「我今天沒有吃很多蛋糕，應該說我連一塊蛋糕都沒有。」「怎麼可能？」依照白郅胤在醫院裡的人氣，應該會有很多人主動幫他慶生啊，還是她預料錯誤？白郅胤聳聳肩，「就是不想吃。」溫媃聽了，很尷尬的將拿在手上的包裝盒又蓋回去。

　　「等一下，你幹嘛……」白郅胤阻止她。

　　「呃，你不是說你不想吃。」「我是說在醫院不想吃，但可沒說現在不想吃。」白郅胤笑說。

　　從他跟唐允珊分手至今，最常陪在他身邊的人就是小媃，她沒有打破沙鍋的追問，沒有給他任何壓力，她就是默默存在著，靜靜的支持陪伴著他。

　　他感覺，也唯有在小媃身旁，他才可以全然的放鬆且自在，可以真心的大笑。

　　「我的小媃妹子都特地騎機車幫我送蛋糕來，我豈能不吃。」在溫媃的身旁坐下。他自己拿起溫媃擱在一旁的生日禮物，自行拆起禮物來。

　　溫媃被白郅胤話逗笑，她看到他正在動手……「啊！不行，還沒切蛋糕許願不能拆禮物。」「有這種規定嗎？」「當然有，還得很嚴厲的遵守。」溫媃點上蠟燭，跑去熄掉客廳的燈光，開始柔柔的唱起生日快樂歌來。

　　火紅的燭光映照著兩人，看著溫媃唱得很認真的臉龐，白郅胤心頭湧上一股很微妙的情緒。

　　「來，你可以許三個願望，第三個不可以說出來才會實現喔。」他從來沒有這樣過生日，很八股但很快樂，被限制一切要按照規矩來，但很好玩。

　　他當然不是第一次過生日，以往唐允珊會幫他慶生，但她喜歡強調高級跟格調，堅持必須上頂級餐廳或是飯店慶祝，她認為吃蛋糕唱牛日快樂歌是很幼稚的行為，所以他的生日很少切蛋糕許願祝福。

　　幼稚？唱歌吹蠟燭許願切蛋糕會很幼稚？可能吧，這也許是國高中生會做的行為，但他今天做來卻覺得很開心很棒。

　　尤其當溫媃在燭光下哼唱著生日快樂歌時，他感動到幾乎落淚。

　　白郅胤切下蛋糕，但他沒有將蛋糕分裝在小盤子裡，而是直接用手挖起奶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溫媃的臉蛋攻擊。

　　溫媃失聲尖叫，隨即反擊，也挖起一坨奶油往白郅胤身上砸。

　　白郅胤反應很快的跳開。

　　溫媃再挖，追上去。

　　他們隔著長沙發繞圈，溫媃腿短追不上白郅胤，兩人又笑又叫，溫媃佯裝氣呼呼，沒注意到桌腳，不小心勾到一滑——「小心！」白郅胤撲過去想扶住她卻自己也跟著滑倒。

　　咚！咚咚！他直接當了溫媃的肉墊。

　　一陣暈眩後，溫嫘直接趴在白郅胤的身上，雙手抓著他的胸，他的胸前滿是奶油。

　　溫媃沒有放棄，眼看這是大好時機，她將手上殘留的奶油往白郅胤的俊臉抹去……「哈哈哈……你變成大花臉了！」溫媃笑到肚子痛。

　　但白郅胤卻沒笑，他看著溫媃，看她笑到粉嫩的臉頰，看她嘴角若隱若現的酒窩，他忽地揚手壓下她的後頸……吻上了她。

　　這個吻一點都不清純，白郅胤用舌熱切的撬開她的紅唇，勾引著她的氣息，也將渴望傳送給她，兩唇糾纏深黏……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

　　他脫下她的上衣，她幫他卸不礙事的長褲。

　　他們就在客廳的地板上，做了愛。

　　第八章

　　天未亮。

　　床鋪上絲被下的人兒醒來，她不敢多眷戀溫暖，緩緩的放輕移動的聲音，屏住呼吸直到雙腳順利接觸到地毯。

　　清晨五點。

　　正是人們熟睡的肘刻。

　　坐在床邊，溫媃忍不住心頭的渴望，還是回過頭看了仍在床上熟睡的男人一眼。

　　一眼還不夠，她又貪婪多看好幾眼，最後目光黏住移動不了。

　　昨夜……真是火熱的一晚，卻也是無法收拾的一晚。

　　她跟白郅胤先是在客廳的地板做愛，熱情一路延燒回臥房……跨過昨夜，她跟白郅胤的關係徹底打亂，這是貪情的後果，但她不後悔，不後悔將心將身子都給了他。

　　即使，他只是因為寂寞而已。

　　終於，溫媃不捨地挪移開視線，她必須離去，若待他醒來，與他面對，真的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但她的屁股才一離開床鋪，一隻溫熱的大手從背後攬來，拐勾住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往後帶。

　　「啊……」溫媃驚呼，人往後倒去。

　　她倒入他的懷裡。

　　「抓到了。」他說話呼出的熱氣就在她的耳側，害她敏感的縮住身子。

　　「你要去哪裡？」接著，他更是將整張臉都埋進她的頸窩裡。

　　溫媃一時忘記呼吸，整張小臉都脹紅了。

　　「白、白大哥……你……」昨晚意亂情迷的情況下兩人翻雲覆雨，從客廳滾到臥房的激烈情事她都還歷歷在目，還沒來得及消化，現在他又來這套，這麼親密……

　　「呼吸、呼吸。」他提醒她。

　　溫媃趕緊深呼吸兩口，但心臟依舊不聽話，怦怦狂跳。

　　「你話還沒說完，你要問我什麼呢？」溫媃腦袋瓜空白一片，她要說什麼呢？她要說什麼呢？忘記了！「我、我、我不知道。」「喔！」白郅胤更加將她往自己懷裡帶。「你不知道那換我說好了，小媃……」他喚她名的聲音聽起來好軟、好柔、好甜，嗚，她整顆心都飄起來了。

　　「跟我在一起，陪我好嗎？」溫媃傻愣住了。

　　他、他、他在說什麼啊？陪他？他的意思是……「你是說，要我現在留下來陪你嗎？」溫媃把她的疑惑說出口。

　　「不，不只今天，是今天以後都陪我，好嗎？」以後都陪他？溫媃的腦袋一陣迷亂，她不懂他的意思……不對，應該說她懂，但她懷疑，他的想法是自己以為的意思嗎？還是，有不同的解讀……唉呀，好亂！她想問，卻又不敢問。

　　這樣好嗎？讓兩個人的關係陷入一團迷霧中。還是，只有她在迷霧中……以後都陪我好嗎？不只今天，以後都陪我好嗎？三天過去，這句話始終如影隨形。

　　她在洗衣服的時候會蹲在洗衣機前發愣，想著；拖地的時候會停下動作杵著拖把，想著；者一飯的時候會……「小媃？……小媃？」白郅胤下班後看到溫媃穿著圍裙坐在餐桌前，桌前跟手上都還拿著尚在處理中的芥蘭菜。

　　他喊她，她卻連眼都沒眨。

　　在她眼前揮動五指，久久她終於有反應，看到他驚跳起來。

　　「你……怎麼現在回來了？」白郅胤比比腕上的表，「已經八點多了。」雖然他這時間下班也算是早。

　　「八點多了？」溫媃驚呼。

　　她、她竟然發呆這麼久，久到她看看桌上的芥蘭才處理一半，流理台上的魚都沒解凍，電鍋裡的飯……天啊，她真是一點都不專業。

　　她內疚不已的看著白郅胤。

　　「對不起，你……可不可以先忍耐一下，晚點再吃飯。」若她現在開始動作，在一切都還沒準備的狀況下，最快也需要四十分鐘左右才能將飯菜上桌。

　　白郅胤寵暱地揉揉她的頭。

　　「不必煮了，我們今晚出去吃吧。」他拉起她，幫她脫下圍裙，牽起她的纖纖小手往外走。

　　溫媃只能任他「擺佈」。

　　看著他將自己的手包裹在掌心裡，她的心像夜海般的澎湃，但卻也逐漸溫柔下來。

　　彷彿被月光迤灑的海面，在黯黑中感受到一絲暖意。

　　不管了。

　　也不要再想了。

　　不論他那一句「以後陪我好嗎？」是在什麼樣的心情或情緒不說的，她都不在意了。

　　看著他開車的俊逸側臉，這些日子以來可以逐漸感覺他情緒的好轉，不再像當初唐允珊離開時的沉悶跟落寞。

　　她不喜歡他悶著的樣子，那會讓她好難受。

　　只要陪著他，他開心，她也會開心。

　　他笑，她也會笑。

　　只要他不再感到寂寞，她願意一直陪著他，他不愛她也沒關係。

　　她會努力把自己的心降到最低、最小。

　　不奢求他的愛，只要能夠陪在他的身旁。

　　「怎麼不說話，你這幾天怪怪的，很愛發呆。」

　　「沒有啦。」溫媃咧嘴笑，「我在想要吃什麼好，白大哥要請客嗎？」

　　「當然。」

　　「我可以敲竹槓嗎？」溫媃瞇起眼，一副奸臣樣。

　　白郅胤大笑，「可以，白大哥應該還算大方。」「沒錯、沒錯。」溫媃猛點頭，「那我要吃……」結果白郅胤帶溫嫖去飯店吃Bufret，因為溫媃想了老半天還是想不出來要敲他什麼竹槓，他只好帶她去吃什麼東西都有的Buf－fet任她挑選。

　　吃完飯後，溫媃原以為白郅胤要送她回家，但看著車窗外很熟悉的街道，溫媃狐疑的轉過頭問白郅胤：「我們要去療養院嗎？」「沒錯，我記得這時間療養院是可以會客的不是嗎？」溫媃頒首。

　　「你一定在想我戴你去療養院要做什麼對不對？」的確定。

　　溫媃乖乖的聽他說。

　　他又揉亂她的髮，「到了你就知道。」白郅胤同溫媃一起拜訪她的外婆，雖然外婆已經是靠插管維生的植物人，但白郅胤還是覺得他有必要前來。

　　「外婆您好，我叫白郅胤，今天前來是有些話一定要先告知您，且取得您的同意。」他們並肩站在病床旁，看著外婆逐漸瘦弱的身子，白郅胤很溫柔很認真的說道：「外婆，我想請您放心把溫媃交給我……」他牽起溫媃的小手，十指緊扣的高舉，要給外婆看見，雖然外婆無法真的看見。

　　溫媃的眼眶一紅，白郅胤的話讓她想哭。

　　「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請外婆不要擔心，也請外婆好好養病，等外婆醒來的那天，我會跟小媃一同來接你回家。」淚，無聲且感動的滑落。

　　為什麼這個男人要這麼溫柔。

　　他讓她無可救藥的愛著。

　　白郅胤垂眸看溫媃哽咽著，他攬住她的肩，將她攬向自己，又輕拍她的肩頭鼓勵她。

　　「乖，別哭了，外婆不喜歡看到你哭的。」溫媃點點頭，但淚就是止不住。

　　白郅胤杵高她的下巴，要她仰望面向自己，他幫她拭去臉頰的淚水，最後還捏捏她紅咚咚的鼻。

　　「你再哭下去，外婆會覺得你跟我在一起很委屈似的。」溫媃把頭搖得像波浪鼓。

　　他把頭更往下傾，他聽不見。

　　「你說什麼？」「我說……不委屈。」「這才對。」白郅胤情不自禁的啵了她的粉頰一下。

　　溫媃瞪大眼倒抽口氣。

　　白郅胤倒很自在，他還牽著她的手沒放，一直到離開病房上車前，他都沒有放開。

　　溫媃早上進入辦公室，她一邊整理資料聯絡客戶，一邊注意著要前去白郅胤那兒的時間，今天他休假，本來要她提早過去陪他，但她卻堅持辦公室還有事情要做，還是會在十一點準時到他那兒報到。

　　只是她人雖在辦公室，一顆心卻搖搖晃晃耐不太住。

　　黎芝芝一早來辦公室就察覺她這位視如妹子的員工跟平常不太一樣。

　　她除了頻頻看表，寫在清秀臉龐上的是不可遏抑的喜悅跟期待，挺怪的喔！而當她從茶水間煮好咖啡回自己座位，在經過溫媃桌前，她竟然聽到這個小妮子在哼歌。

　　黎芝芝止住步伐，好奇的看著溫媒。

　　溫媃忙著整理手上的資料，沒注意到有一團陰影似乎遮在她身前許久，她心裡只想著快點將手邊的事情忙完，就可以早點過去。

　　「小媃，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好事？」黎芝芝撥撥她燙成波浪的性感卷髮，兩個銀色大圓耳環在她腮旁誇張的晃著。

　　溫媃聞言連忙抬頭，一臉被抓包的尷尬。

　　「哪有什麼好事，芝芝姐，你想太多了啦。」溫媃連忙否認。

　　「才怪，你一整個早上都心情愉快的在哼歌，我都聽到了。」也留在辦公室裡的行政人員小青從辦公桌隔板中探出頭來，她拿著筆搔著頭，認同老闆的話。

　　「嘿嘿，這下子百口莫辯了吧，快從實招來。」黎芝芝迷糊歸迷糊，對這種員工的桃花八卦卻最敏感且有興趣。

　　「真的沒有啦！」溫媃不敢看黎芝芝的眼睛，她最不會說謊了。面對逼問，心頭可急得慌：不說？好，那她就用「對號入座」的方式詢問。

　　「中樂透？」搖頭。

　　「撿到鑽石？」還是搖頭。

　　「被帥哥搭訕？」「沒有。」「那，談戀愛了？」溫媃本來在搖頭，但被問到這問題時卻忽地一愣，黎芝芝拍手，哈，賓果！小青也跟著起哄。

　　「是誰？溫媃，快說！」溫媃被鬧到驚慌失措，她不想將白郅胤公開，可是……「你們別鬧了，我真的沒有……」想再否認時，她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卻選在這時間點響起。

　　溫媃一聽到來電鈴聲便知道是誰打來的，她急忙的手一抓，轉過身接起電話。

　　「喂？」「小媃，我在你公司樓下。」「啊？你怎麼來了！」由於太過震驚，忘記壓低音量，黎芝芝跟小青還有另外的兩位同事都聽見了。

　　「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就想說過來接你，我在樓下等你喔，你不用急慢慢來沒關係，掰掰。」說完就掛掉電話。

　　完蛋了，時間怎麼這麼剛好！溫媃頭皮發麻的轉過身來，四個人八隻眼睛同時盯著她。

　　「還說沒有？人都來了。」黎芝芝率先發難。

　　但她真的不想公開，溫媃發揮潛力，以最快的速度抓起包包，將手機往裡面一丟，轉身，拔腿就跑。

　　「老闆，我上工去了，掰掰……」還好公司的大門離她的位置最近。

　　她目前還不想公開白郅胤，因為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他心中所愛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