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蕙 ]不想吻妹妹[全文完]

第七章

　　「哥，你遲到了！。關允曦埋怨地喊道。

　　裴俊穎氣喘吁吁地邊跑邊打領帶。「別催了，我今天真的有事。」

　　「如果你沒趕上裴叔結婚的日子，他一定會很難過。」她攏起眉。

　　「好了，我還不是趕來了……」他跑過去往她的臉頰一吻，伸手攬住她的肩膀。

　　沒錯，今天正是裴俊穎的父親裴齊鈞再婚的大日子。

　　教堂門口緩緩步出一對新人，新郎官是裴齊鈞，而新娘是和他愛情長跑多年的張英風。

　　裴俊穎和關允曦站在一旁，遠看兩人接受親友的祝福。本來因為吳秀潔的緣故，裴俊穎並不希望父親娶張英風，而現在……見到父親終於得到第二春，他真的很高興，也希望父親能幸福，畢竟父親為了他逝去的母親付出太多，也犧牲太多。

　　「哥，到底什麼事？」關允曦輕扯了扯裴俊穎的襯衫問道。

　　「什麼？」　　

　　「害你遲到的事。」

　　他笑道：「一群學弟妹拉著我去吃送舊餐會，我說今天我爸爸再婚，他們還不信……」

　　「送舊餐會……」關允曦瞭解了，點點頭：「哥，好快喔，我們都大學畢業了。」

　　此刻，新娘丟出捧花，美麗的花束降落在某個女子手中，引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嗯……」裴俊穎應了聲，突然一陣恍惚，他跟允曦就快分開了。　　

　　「俊穎，」裴齊鈞帶著張英鳳走向兒子。「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

　　「怎麼可能？」裴俊穎笑道：「爸，好不容易有人要你，我當然要來謝謝對方。」

　　張英風略顯嬌羞地低下頭，唇邊掛著一抹笑意。

　　「你還是一樣說話不正經。」裴齊鈞無奈地歎氣。

　　「裴叔，恭喜你，你和張阿姨一定要幸福喔。」關允曦真心地祝福裴齊鈞。

　　裴齊鈞直瞧著她半晌，點頭：「允曦，謝謝。」

　　關允曦和張英風聊了起來，裴俊穎和裴齊鈞繞到另一邊談話。

　　「俊穎，你跟允曦……」瞧著兒子跟關允曦親暱的模樣，裴齊鈞已經猜到他們的關係。

　　「爸，對不起，我……我愛允曦，」裴俊穎愧疚地說：「我不能沒有她，我想跟她在一起。」

　　「認真的？」

　　裴俊穎點點頭。

　　裴齊鈞歎口氣：「如果你是認真的，就不需要說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想過不准你接近允曦，只是沒想到你會愛上她。我一直都知道允曦是個好女孩，何況她爸爸的事也不能怪她。」

　　「爸……」聽到父親能諒解他，裴俊穎頓時鬆了口氣，他一直隱瞞自己和允曦交往的事，就是怕他會無法接受。

　　「俊穎，你告訴允曦了嗎？」裴齊鈞接著問道。

　　「告訴她什麼？」裴俊穎佯裝不解，閃躲父親的問題。

　　「俊穎，」裴齊鈞緊抓住兒子的手臂。「你知道我指什麼。」

　　裴俊穎遠望一眼關允曦，她正愉快地和張英鳳聊天。

　　「允曦不需要知道。」裴俊穎回答，眼眸離不開她的身影。

　　裴俊穎當然明白父親想談什麼。在裴齊鈞有計劃的操控下，吳秀潔的公司最近破產了，整個被某間外商公司併購，吳秀潔現在可以說是一貧如洗、一無所有。關允曦也知道公司出了問題，卻不曉得是裴齊鈞的所做所為導致，更不曉得上一代過往的仇恨，吳秀潔並沒有把真相告訴她。

　　「俊穎，允曦遲早會曉得……」裴齊鈞知道兒子心裡的顧慮，誠心地勸他。

　　「我明白，但我不想讓允曦知道，她是那麼敏感，我怕她接受不了……爸，我愛她，非常愛她。」裴俊穎堅定地說：「我不希望上一代的仇恨影響我們的感情。爸，不管你多恨關家，我只希望你能祝福我跟允曦。」

　　「俊穎……」裴齊鈞無奈地鬆開他兒子，隨即唇角揚起一抹迷離的笑意。「恨也恨夠了……俊穎，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想清楚，好好保重。」

　　裴齊鈞只留給他這麼一句話，獨自前去和新婚妻子會合。整垮了吳秀潔的公司，裴齊鈞準備和張英風到大陸重新開始，事實上他早就開始籌畫了。

　　望著父親離去的身影，裴俊穎不禁回想起翠去，他竟不自覺成為父親計劃裡的幫兇。他處心積慮想湊合裴齊鈞和吳秀潔，但其實是讓父親更有機會取得吳秀潔的信任，他父親的能力果然迅速獲得賞識，更進一步成為她的得力助手，到最後還把公司整個賣了。

　　不過，裴俊穎一直不懂吳秀潔明明已經識破了他父親的身份和意圖，為什麼她不加以拆穿？為什麼任由他們將她丈夫辛苦建立的事業毀了？

　　他真的不明白他們那一代的恩怨，裡頭究竟糾纏了多少複雜的愛恨。

　　但是他並不想深究，更不想讓允曦也捲進去，她是乾淨無邪的天使，他絕對不會讓任何過去傷害她。

　　「哥，你想什麼？」關允曦走到裴俊穎的身旁，臉上綻放溫柔的笑容。「裴叔他們已經離開了。」

　　「天使。」他指奢不遠處教堂的雕像對她說。

　　「天使？」她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納悶地蹙眉。

　　「就是你。」他捧起她的小臉，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她的唇。

　　「哥……」她抱住他，柔聲地說：「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吃飯，好不好？媽媽也很想見你。」

　　裴俊穎知道她說的「家」指的是關宅，自從他到了南部唸書以後，就鮮少回關宅，多少是因為心裡有愧。不論如何，他總覺得自己間接害吳秀潔失去一切。

　　聽說關宅最近要變賣了。

　　「好——」裴俊穎撫摸關允曦柔順的細發，輕聲答應。「我也好久沒見到阿姨了。」　　

　　那裡充滿他成長的回憶，他也應該回去看最後一眼。

　　★　　★　　★

　　「俊穎，你長得愈來愈俊了。」邊吃晚餐，吳秀潔對裴俊穎說道：「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還是個小男孩。」她感歎地說：「時間過得真快。」

　　「阿姨，我跟允曦雖然長大了，你倒是一點都沒變。」裴俊穎衷心地說，吳秀潔就像他初次見到她時，仍舊柔美動人。

　　「俊穎，阿姨已經老了。」吳秀潔笑了笑。

　　「哥說得沒錯，媽媽一點都沒變老。」關允曦接著裴俊穎的話講。

　　「允曦，」吳秀潔點點她的鼻子。「現在也會哄媽媽了。」

　　「媽媽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美的。」關允曦靠上吳秀潔的肩膀，輕聲說著。　

　　「允曦，到了英國要好好照顧自己。」吳秀潔寵溺地摸著女兒的頭。「媽媽以後就不能跟在你身邊。」

　　後天，關允曦就要飛到英國念室內設計，而吳秀潔處理完公司的事務，則和駱紹華一起飛往美國，他們雖沒結婚，卻早巳像一對夫婦。

　　「媽，只要我放假，就會飛到美國看你跟駱叔叔。」關允曦抬起頭說道。

　　吳秀潔的唇角揚起一抹安詳的笑，轉頭對裴俊穎說：「俊穎，你要保重自己，以後我們可能沒什麼機會再見……」

　　關宅出售後，每個人都將各奔東西，裴齊鈞去大陸，吳秀潔到美國，關允曦飛英國，而裴俊穎則入伍當兵。

　　吳秀潔說的對，以後也許沒什麼機會見面……裴俊穎看著關允曦，她正好也注視著他。

　　他忍不住懷疑他們的愛情是否會有結果。

　　他必需當兩年兵，而她到遙遠的英國繼續攻讀學位，好長的一段時間不能見到彼此……她是否會等他？

　　★　　★　　★

　　裴俊穎躺在床上，腦子裡仍不斷思索著。

　　住了多年的房間，不久後就會被別人接手，屋裡熟悉的一切都會屬於他人。

　　他不禁回想起初到關宅的情景，那時陽光正耀眼，偌大的園子裡好安靜，他和關允曦在噴水池初次相遇，她像天使一樣，背上彷彿長了一雙好大的翅膀，不屬於人間……

　　「哥……」關允曦悄悄地走進裴俊穎的房間，輕輕地鑽進他的被窩裡。

　　他挪動身子，好讓她躺在身旁。

　　「你想什麼？」她問道。

　　「很多事。」

　　「有沒有我？」她轉過身，躺臥在他身上，長長的秀髮散在他的手臂上。

　　他撫摸她的臉蛋。「當然有你。」

　　她吻著他的唇，柔軟的雙手慢慢地挑逗他。

　　「允曦？」他阻止她，心裡渴望她的欲心火已緩緩被挑起。

　　「哥，你不想要我？」她鮮嫩的唇吐著熱氣，雙手試著褪去他的衣物。

　　「你知道我想，」他捧起她的小臉。「但我現在還無法給你任何保證。」

　　「哥，我不需要你的保證。」她執起他的手放至胸前，認真地說：「我要你愛我。」

　　裴俊穎歎口氣，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不後悔？」他乘聲再問她一次。

　　她點頭，美麗的雙眸閃動著令人心悸的火焰……他怎麼抗拒，他是那麼想愛、想要她。

　　裴俊穎輕輕地解下她的衣物，溫柔地愛撫她的身體，抱緊她，吻著她柔軟的胸，耳邊是她低低的呻吟聲。

　　他炙熱的手細膩地在她美麗的身體上游移，捨不得放過任何一寸，深溺她柔軟光滑的肌膚，她比他想像中的更挑動他的情慾。

　　從他明白自己愛她那一刻起，想像過無數次和她肉體的交歡，而現在他們的身體交疊在一起，雙手緊緊相互纏繞，只聽得見彼此的心跳聲與呢哺愛語。

　　「哥……」

　　躺在身下的她顯得如此柔弱，他放緩渴求她的慾火。

　　「忍耐一下。」他在她耳邊低聲安撫。

　　壓抑慾望是痛苦的，但他不想傷了她，對她的熱情一旦失控，他怕那痛楚會讓她害怕。

　　「哥，我沒關係，真的……」她喘息著，整個人攀緊他的身，他吻著她白細頸邊的晶瑩汗珠，覺得自己巳快不能忍受。

　　「你不要忘了我。」她彷彿要他承諾似的附在他耳際說著。　　

　　「我不會忘了你，」他摟緊她。「我只愛你一個人。」

　　她圍著他的頸子，他撫摸她光滑的背，他們緊緊結合在一起，感覺就像一個人似的。

　　★　　★　　★

　　屋外，雨聲瀝瀝，關允曦把臉靠在裴俊穎的臂彎；下，他輕撫她的秀髮，雙眼盯著天花板，無法入眠。

　　他覺得自己累了，應該睡個覺，偏偏閉上眼卻根，本睡不著。

　　他害怕一旦入睡，醒來可能見不到允曦。能與她相見的日子已經可以以秒計數，如果可以他希望在她離去之前都醒著，他不想錯過她的一切，即使是她的睡容。

　　「哥。」她輕聲地呼喚他。

　　「嗯。」他應了聲。

　　「你睡了嗎？」

　　「我睡不著。」

　　「我去英國你會不會寂寞？」

　　「你去哪裡都一樣，反正我都得當兩年兵，不能跟你在一起。」

　　「你是不是擔心我會變心？」

　　「不是，我知道你不會變，只不過有那麼長一段時間看不到你，我會很想你。」

　　「我會常常寫信給你，還會照很多照片陪你……」

　　他吻了吻她的髮絲，將她摟得更緊。

　　「哥，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她的聲音柔柔的，好聽極了。

　　「什麼？」

　　她突然欲言又止，彷彿有什麼顧慮。

　　「小妹，你想什麼？」她的長髮纏繞他的指，他溫柔地問。

　　「本來我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可是現在……」她頓了頓。「我不想再隱瞞你，」

　　裴俊穎沒說話，只微笑凝視她，好奇她心裡究竟想什麼。

　　「我小時候生過一場病……」她將臉頰貼在裴俊穎的胸前，就像夢囈般喃喃說著。

　　病？裴俊穎驀地想起吳秀潔曾經告訴過他，允曦曾經生過一場病，那場病讓她變得不知道怎麼跟別人相處。

　　「小妹，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他輕聲地追問，心裡因擔憂想知道，卻不想因此逼迫她。

　　「哥，你知道我爸爸怎麼死的嗎？」

　　「我只知道他在你五歲的時候去世……」

　　「他是自殺。」她淡淡地說，口氣是那樣平靜，彷彿說著不相干的事。「我五歲那年，我爸爸在我家書房舉槍自殺。」

　　裴俊穎握緊她纖細的肩，心裡非常震驚，他完全沒料到她父親竟是那樣死的。

　　「那天晚上很奇怪，我一向都很早睡，可是偏偏那晚就是怎麼都睡不著。我起床在家裡到處晃，忽然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我好奇地走過去看，就看到爸爸舉槍對準自己，就在我開門的剎那，他轉身，看到我他對我笑了笑，然後，砰……」

　　她的身體抖了一下。

　　「我看見他全身是血的倒了下去，我的腦子瞬間空白，聽不到任何聲音也說不出話……後來媽媽帶我到美國做復健，花了半年我才重新開口講話，但是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幕，我爸爸的笑容……」

　　裴俊穎翻身壓住她，細膩溫柔地吻她的唇。

　　他終於解開困惑多年的謎，原來允曦受過這麼深的刺激，才會封閉自己的感情。

　　「哥，我真的不懂，」她抱系他。「我爸爸為什麼要自殺呢？他什麼都沒留下，為什麼要走？就連我也阻止不了他的死，為什麼？」

　　裴俊穎閉上眼，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也許他知道答案。幾年前，從他偷聽吳秀潔和駱紹華的談話中，允曦的父親撞死他母親後，雖然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卻因為愧疚或者良心不安最終以死亡贖罪。

　　他覺得自己應該沒猜錯，但是他無法告訴她。

　　允曦是那麼敏感脆弱，她一定無法接受她父親害死他母親的事實，他不想因此失去她。　

　　「小妹，」他安撫她道：「別傷心，不管你爸爸的死是為了什麼，他已經走了，你不要再為他痛苦，重要的是活著的人，對不對？」

　　她撫摸他的臉，靜靜瞅著他。

　　「哥，答應我你絕對不會離開我。」

　　「我答應你。」

　　「答應我你絕對不會無緣無故消失。」

　　「絕對不會。」

　　「答應我你會永遠陪著我。。

　　「永遠陪著你，」他揚起笑容。「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因為我愛你。」

　　「哥，我也愛你。」她湊上她的唇，和他緊緊相擁。

　　★　　★　　★

　　「允曦，東西都帶齊了嗎？」吳秀潔整整關允曦的長髮，溫柔地問道。

　　「嗯，」關允曦點頭。「該帶的都帶了，如果有缺什麼到那邊再買吧。」

　　「英國冬天很冷，天氣老是陰陰的，你要多帶幾件衣服。」吳秀潔細心地叮嚀她。

　　「媽，我二十二歲了，早就會照顧自己。」關允曦安撫吳秀潔，希望她安心。

　　今天是關允曦出發到英國的日子，吳秀潔和裴俊穎一起到中正國際機場為關允曦送行。

　　下個月，吳秀潔也要和駱紹華飛往美國定居，到時候留在台灣的只剩下裴俊穎一個人。

　　「有沒有把我在美國新家的地址、電話號碼抄好？」

　　「媽，我應該問你有沒有把我在英國的地址、電話號碼抄好……媽，我看你乾脆陪我去，好不好？」

　　「允曦……」吳秀潔無奈地笑了笑。

　　「哥，」關允曦轉頭看著裴俊穎，握住他的手。「你在台灣要保重。」

　　裴齊鈞說過，吳秀潔說過，現在連關允曦都要他保重，難道他看起來不像會照顧自己？

　　裴俊穎忍不住笑出聲。　

　　「如果擔心我，就留下吧。」他對她眨個眼。「陪我一起當兵，我保證會好好保護你。」　

　　「哥——」她傾向前，一把緊緊將他抱住。「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走。」她附在他耳邊喃喃地說道。

　　他摟緊她的身子。「要照顧自己，別病倒了。」

　　她跟著人群出關，臨走前，還轉身向他們揮了揮手。

　　裴俊穎看著臨空升起的飛機，愈飛愈遠，愈飛愈遠。

　　這次，天使真正飛離了他身邊。

　　「俊穎，你跟允曦……」從他們親暱的行為，吳秀潔隱隱察覺到他們關係的轉變。

　　「阿姨，我愛允曦。」裴俊穎坦然地說。

　　「真心的？」

　　「真心。」

　　吳秀潔點點頭。「俊穎，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也相信你對允曦的感情。不過，我並不贊成你和允曦交往。」

　　裴俊穎可以猜到吳秀潔的顧慮，她並不曉得他已經知道兩家之間的仇恨牽扯。

　　「阿姨，我知道你想什麼。」他緩緩地說。「關於我媽媽和允曦父親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吳秀潔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料到裴俊穎早巳知事實，更不相信他知道之後仍與允曦相愛。

　　「俊穎，你知道你媽媽……」

　　裴俊穎點頭。「我知道允曦的爸爸擅死了我媽媽，而且不用坐牢。」

　　「你不恨？」

　　他搖頭道：「我媽已經死了，就算我恨你也沒有意義，何況我爸爸……」

　　他父親已經將她丈夫的公司整垮，達到復仇的目的。

　　「是齊鈞告訴你的？」

　　從吳秀潔稱呼裴齊鈞的口氣，裴俊穎覺得她似乎不憎恨他父親的行為。

　　「不是我爸爸說的，是我偷聽到的。」

　　「偷聽？」

　　「讀高中的時候，有一晚我聽到你和駱叔叔談我爸爸的事……」他把當晚所聽到的簡述一遍。

　　吳香潔思索了一會，歎口氣：「原來如此。」

　　「阿姨，我想你早就發現我和我爸爸的身份，為什麼你還……」他頓了頓。「你還那麼信任我爸爸？」

　　吳秀潔沉默了半響，開口：「俊穎，你知不知道允曦的爸爸怎麼死的？」

　　「允曦告訴我他是自殺。」

　　「原來允曦已經告訴你了……其實智偉脫罪以後，一直都很內疚，」吳秀潔回憶起過往，眼裡散著迷霧。

　　「他撞死你媽媽雖然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但他每天都活在悔恨裡。買通法官是我的主意，我知道智偉是善良心軟的好人，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的人，不應該因一時的錯誤斷了前程，何況那時我才剛生下允曦，我真的不希望她一出生就看不到自己的爸爸，所以在我的勸說還有幾個朋友的協助下，他免除了坐牢的罪，卻也活在自我譴責的地獄裡。智偉怎麼都不肯原諒自己，半夜老作惡夢，也常莫名就流下眼淚……俊穎，我希望你知道，允曦的爸爸一直都對你媽媽感到愧疚……」

　　裴俊穎只靜靜地凝視她，覺得自己不能說什麼。他母親對他是一個模糊隙隴的概念，他從沒見過她，對她只有照片的印象，沒聽過她的聲音，沒跟她說過話，只有一種天生緬懷的感情。

　　只有他父親能夠決定是否要原諒他們。

　　「智偉自殺以後，我才知道自己做了多懷的事，我以為自己是為他好，沒想到卻讓他那麼痛苦。我發現你爸爸的身份，多少也料到他想做什麼，我想如果他真的想毀掉智偉所建立的公司，那就讓他毀了吧，我想那是我該還他的。」

　　隨即是一陣冗長的沉默，吳秀潔遙望著機場裡等飛機的人群，面容顯得哀傷，而裴俊穎看著她，說不出任何話。

　　他無法安慰她，卻也無法憎惡。

　　「阿姨，噩夢就到此為止，讓一切結束吧。」裴俊穎輕輕攬住她的肩。「不管是我媽媽的死，允曦爸爸的死，我爸爸的怨恨，或者是你的愧疚，我想都該結束了。現在我只想好好愛允曦，不管你們那一代發生什麼事，都無法改變我對她的感情。」

　　「俊穎，你真的不怪我？」吳秀潔的眼中閃著淚光。

　　「我為我媽媽的死感到難過，但是我更珍惜你對我的關愛，我想我媽媽也希望我心中有愛，而不是充滿仇恨。」他衷心地說道。

　　「俊穎……」她拍拍他的手，露出溫柔的笑容，就像他們初次見面一樣。

　　也許吳秀潔覺得不可思議，但是裴俊穎心裡真的對她沒有半絲憎恨。從一開始對她的仰慕，以及後來她對他像親生兒子般的疼愛，他實在無法恨她。

　　裴俊穎覺得自己必需感謝父親，讓他在愛裡成長，而非讓他帶著怨恨走進關家。

　　如果他從小就知道一切緣由，也許今日的他便無法釋懷。　

　　正因為他能毫無顧忌地和吳秀潔還有關允曦相處，才能真誠地關心她們，愛著她們，而母親就活在他心底最私密的一角，從來不曾變過。

　　「阿姨，如果駱叔叔對你不好，跟我說一聲，我一定找他算賬。」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吳秀潔沒回話，只抹了抹眼角的淚。

　　有時候，裴俊穎覺得吳秀潔更像他的母親。如果說他逝去的母親給了他生命，那麼吳秀潔就像另一個母親，教給了他精神與靈魂。

　　他怎麼恨她呢？

　　「走吧，我們該回家了。」她微笑說道。

　　裴俊穎跟著她，腦海裡翻攪十多年來相處的點點滴滴。

　　與其恨，他更感謝她，感謝她生了像天使一般的允曦。

　　★　　★　　★

　　關允曦一到英國就馬上和家裡聯絡，之後更三不五時打個電話、寫信回家，也開始和裴俊穎互通e—mail，常常他們就掛在網上聊起來，欲罷不能。

　　愈和她聊著，裴俊穎就愈想見到她，他想念她的笑容、她的身影、她的味道。

　　不久，裴俊穎入伍從軍了，軍中規律平板的生活讓他更渴望關允曦的安慰。　　

　　她的信來得勤、來得頻繁，告訴他英國現在的天氣如何，她在那裡認識了哪些朋友，學校裡發生了什麼事，她的作品受到教授的青睞……她寫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在他心裡，他反覆地閱讀，在他寂寞無聊的軍旅生活裡，她是惟一快樂的來源。

　　然而，這樣甜蜜的通信維持了沒多久，突然有一天，她的來信中斷了。　

　　原本裴俊穎以為她是課業太忙碌，所以沒時間跟他聯絡，但是情況持續了一個月、兩個月……他心急如焚，擔心她是不是出事了，只恨自己受困軍營，無法去見她。

　　後來，吃了一年軍糧，裴俊穎聽說她結婚了，嫁給移民到英國的杜修岷。

　　之後一個禮拜，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死了。

　　可惜活死人還是活著，日子還是得過。

　　裴俊穎重新學著如何呼吸，從倒了兩個禮拜的病床上爬起，繼續吃飯、行軍、說話，只是沒有任何感覺，

　　他不懂她為什麼突然離開他？沒有任何離別的理由，即使她愛上別的男人，也應該寫封信要他死心。

　　雖說異鄉人總是特別容易寂寞，但允曦……他相信她絕對不會因為寂寞的理由選擇另一個個。

　　不管她為了什麼離開，裴俊穎覺得他們可能不再有機會見面。

　　或者，他也不曉得見到她的該說些什麼，她已經嫁為人婦，他該勸她離婚嗎？

　　裴俊穎自嘲一笑，心裡默默向她道別，不管她為什麼走，他誠心希望她幸福，一定要幸福。

第八章

　　然而，命運之神並不打算放過他們，多年後，裴俊穎剛滿二十九歲的夏天，因為一場偶遇，他竟然得到她的消息。

　　當時，裴俊穎正在咖啡廳裡，他點了杯咖啡，靜靜地坐在一角獨自處理公事，而那個人發現了他，走過來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是裴俊穎？」

　　裴俊穎抬起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龐，一時間他認不出眼前的年輕男子。

　　「你不記得我？」年輕男子揚揚眉。「我是章文榆，你的高中同學。」

　　章文榆？裴俊穎仔細端詳男子的面容，身材短小精幹，全身充滿活力，章文榆……

　　「章魚？！」回想起章文榆的綽號，裴俊穎掩不住興奮，沒想到會那麼巧，和他快十年沒見。「真的是你！」

　　「你終於想起來……我剛剛看到你，馬上就認出你……」章文榆露出欣喜的笑容，坐到他對面。「看來我的眼力不錯。」

　　「好久不見了，你還是沒長高。」裴俊穎笑著調侃他。

　　「你也不錯啊！」早習慣被朋友開玩笑，章文榆絲毫不以為意。「還是一樣帥，好像比高中時更年輕了……唉，結婚了沒？」

　　裴俊穎搖頭。「還早呢。」

　　「早？我看是留戀花叢，還不想定下來吧。」章文榆從高中就羨慕好友的女人緣。「像你是愈老愈有身價，像我就得早早把女人騙到手，免得以後頭禿了、又沒搞成什麼事業，女人根本不用我。。

　　「我現在很忙，沒什麼心情跟女人交往。」裴俊穎面帶微笑敷衍他，胸口卻是隱隱發痛，關允曦的身影突地從他的腦海裡竄出。

　　「喔……」章文榆注意到桌上的notebook以及一些文件，恍悟地點頭。「連喝個咖啡都忙公事，你現在從事什麼？」

　　「我跟幾個大學同學合組一家科技公司，設計電腦軟體，比較偏PC遊戲……」

　　「科技公司？什麼名字？」章文榆頗有興趣。

　　「企字軟體。」裴俊穎不疾不徐地說道。

　　「企字軟體！」章又榆睜大眼，非常驚訝。「老天，去年最紅的線上遊戲不就是你們公司推出的！」而且還得了獎。

　　「嗯。」裴俊穎點頭，事實上那套遊戲是他設計的。

　　「聽說你們最近準備跟韓國一家軟體公司合作，推出一套新遊戲，是真的嗎？」章文榆湊近他，一臉好奇。

　　「章魚，你現在做什麼工作？」裴俊穎反問他。

　　沒想到裴俊穎會反問他，章文榆回道：「保險。」

　　「沒錯，我們是有計劃跟韓國的公司合作。」

　　裴俊穎微笑回話，畢竟合作案還有許多不確定，聽到章文榆從事的行業與自己無關，裴俊穎才能放心地告知。

　　「沒想到你混那麼好……」章文榆忍不住感慨自己懷才不遇。「想到你以前老蹺課泡在網咖店，老師、同學都以為你以後準備進黑道，結果幾年後，你竟然開了一間科技公司，哎——」他搖搖頭。「跟你比起來，我實在差太多了。」

　　「我只是比較幸運，興趣能跟事業結合。」裴俊穎喝了口咖啡，瞥見章文榆手指上的戒指，問道：「你結婚了？」

　　「已經有兩個小孩，大的明年就要上小學了。」談到家庭，章文榆頗驕傲地說道。

　　「成家也算是一種成就，恭喜你了。」裴俊穎衷心地祝賀他。

　　「這有什麼，現在養小孩很貴，什麼都要學，學什麼都要錢……講到成就，我們班就你跟岷最有資格說話了。」

　　岷……聽到他提起杜修岷，裴俊穎的心情頓時蕩到谷底。

　　杜修岷跟關允曦結婚也六、七年了，他們現在應該已經有了小孩，應該在英國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

　　「岷接手他家的事業，搞得有聲有色。對了，你們以前不是常混在一起？」章文榆興高來烈地說著。

　　「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他了。」

　　裴俊穎坦然告之，其實他並不是很想見到杜修岷和關允曦，雖然他祝福他們，卻藏不住心裡濃濃的妒意。

　　「這樣喔……」章文榆攏緊眉。「也對，他在英國待了一段時間，我記得他好像前年才回台灣。」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消息？」

　　「他回國不久就辦了高中同學會，那次去了不少人……啊，難怪那次的同學會沒看到你，他一定聯絡不上你……」

　　裴俊穎勉強地笑了笑，多虧杜修岷聯絡不上他，否則他真不曉得該怎麼拒絕。

　　「真剛好，」章文榆興奮地說道：「下個禮拜天我們班又要聚會，你正好可以去看看他。」

　　嚇個禮拜天？」裴俊穎頗訝異，真的太恰巧了，簡直就像冥冥之中注定。

　　「對，我記得是中午十一點在南京東路的雅致餐廳。阿俊，你會去吧？」章文榆期待地問道。

　　「我……我得問秘書下禮拜的行程。」裴俊穎心想自己應該有空，只是……如果杜修岷帶著關允曦出席，

　　他不曉得該怎麼面對他們。

　　他怕自己無法掩飾對關允曦的感情，經過那麼多年，時間依然無法澆熄他對她的熱情。

　　「阿俊，有什麼事會比跟老朋友聚會還重要？何況你跟蝸的交情那麼好，難道你不想看看他？」

　　「只要有時間，我一定會去。」裴俊穎只能這樣敷衍。

　　「不過……」章文榆猶豫了會，還是開口：「你可能也滿氣他的，對不對？」

　　氣岷？裴俊穎對他的問題倒是很好奇。「怎麼說？」

　　「雖然說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可是畢竟是你最寶貝的小妹……」

　　「章魚，你到底想說什麼？」裴俊穎受不了打啞謎的氣氛。

　　「就是他跟你小妹離婚的事。」章文榆小心翼翼地說道，怕刺激他。　　

　　離婚？裴俊穎一聽，整個人被震住。

　　「他們離婚了？」他一把抓住章又愉的手，急問：「什麼時候？」

　　「阿俊，你不知道？」章文榆顯得更吃驚。「你小妹沒告訴你……」

　　「章魚，你快說清楚！」

　　可能是他的聲音太急迫，裴俊穎感覺到咖啡店裡有許多雙詫異的眼神射向他們，不過，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

　　「我聽岷講的，他跟你小妹好像結婚不到兩年就離婚了，他也沒說清楚是什麼原因，可能是個性不合吧……我記得他高中婷像就追過你小妹……」

　　章文榆還記得當時杜修岷為了關允曦，瞬間從花花公子轉為癡情男，嚇壞了許多人，不過他也忍不住怪裴俊穎，竟然把關允曦介紹給杜修岷，其實他也滿喜歡她的。

　　結婚不到兩年就離婚了？雖說有點對不起昔日好友，裴俊穎心裡卻是掩不住興奮。

　　「小妹呢？我小妹還留在英國嗎？」裴俊穎緊接著問道。

　　「關允曦？他沒說她現在在哪裡。」章文榆皺眉頭，疑惑地看著他。「阿俊，你家小妹的事，應該你比較清楚吧。」

　　裴俊穎決定排開所有事務，下禮拜天去參加同學會，他想見杜修岷，問清楚一切事情來龍去脈。

　　★　　★　　★

　　禮拜天早上十一點，裴俊穎準時到達雅致餐廳。

　　他進到店裡，發現裡頭只來了主辦人跟幾個高中時不熟的同學。他可能太過緊張興奮，以致於忘了中國人特有的遲到習性。

　　裴俊穎和幾個同學應酬幾句，接近十二點時，餐廳裡已經擠滿人潮，整個雅致餐廳都被他的班上包下來。

　　來參加的同學裡有些人攜家帶眷，比如章文榆，他的老婆長得很漂亮，兩個小孩也聰明懂事，難怪他提到家庭時掩不住得意的神色。

　　當然也有人像裴俊預是孤家寡人，事實上佔大多數，不過幾乎都帶了男伴女伴來作陪，真正像他形單影隻的寥寥無幾。　　

　　同學們都好奇他怎麼沒女友，甚至想幫他介紹，或者有些女同學乾脆積極一點，想看看能不能跟他搭上線。

　　裴俊穎推說事業太忙，實在無法分心經營感情，算是個挺好用的借口，同學們全都識趣地轉移話題，聊著最近的景氣，聊著可能的新興行業，聊著投資什麼好賺錢。　　

　　他微笑敷衍，眼神不時往門口瞄，心裡想見的人遲遲未現身。

　　杜修岷該不會不來……裴俊穎擔心可能遇不到杜修岷，不過即使今天沒機會和地碰頭，裴俊穎也決定要問出他的行蹤，好約他出來。

　　就在氣氛最熱鬧的時刻，杜修岷出現了。

　　依舊有著當年的瀟灑與吊兒郎當的調調，杜修岷穿著一身西裝走進餐廳，頓時吸引全場的目光。

　　許多同學上前迎接他，圍著他聊得開心笑得開懷，他朝店裡瞄一圈，馬上就發與裴俊穎的存在。

　　他頗驚訝地看著裴俊穎，隨即揚揚唇角，朝好友打個招呼。

　　但直到同學會結束，他們都沒聊上半句。

　　聚會完了，大家互道珍重再見，相約明年再找個地方重聚，幾個人一群一群離去，杜修岷跟幾個同學揮手道別後，走向裴俊穎。

　　「阿俊，好久不見。」他說著，臉上掛著年輕帥氣的笑容，仍舊是英俊開朗的臉，卻多了些成熟的世故。

　　「真的很久不見，」裴俊穎揚眉說道，打從杜修岷移民英國，他們就沒再見過面。「你過得如何？」

　　「如何？」杜修岷聳聳肩。」老樣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把本分盡到，沒人管你。你呢？聽章魚講，你搞了個軟體公司？」

　　「嗯，」裴俊穎應道：「跟一群大學的好朋友合作。」

　　「厲害，」杜修岷點點頭。「以前你玩電玩就一流，沒想到還真能玩以致用，算我服了你。對了，怎麼沒看到你帶女朋友來，憑你的條件女人一定不少，該不會擺不平，最後只好一個人來。」他揶揄道。　

　　裴俊穎苦笑。「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我沒有女朋友。」

　　「哦？」杜修岷瞇起眼，似乎頗訝異。「怎麼可能，阿俊，你以前不是大魚大肉，現在連青菜豆腐都不碰了？唉，人活著還是要吃飯，只吃白飯不配菜，不覺得無趣？」

　　「沒辦法，菜不合我的胃口，只會讓我食不下嚥。」裴俊穎順著他的話，跟他聊下去。

　　「不合你的胃口？還是你只想吃某樣菜？」

　　是他太敏感嗎？裴俊穎總覺得杜修岷說話的態度、表情帶了點嘲諷意味。

　　「岷，你……」

　　「好了，」杜修岷伸出手，一把攬住裴俊穎的肩。「扯夠了，有什麼話就問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光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想問我事情。」

　　「岷，你跟我小妹……發生什麼事？」裴俊穎嚥口水，決定直截了當問他。

　　「我跟允曦？。杜修岷微笑。「我們很好啊，沒有一對夫妻離婚以後還像我們那麼親密。」

　　「為什麼離婚？」那才是他想知道的。

　　「為什麼……」杜修岷鬆開他。「你想知道？」

　　裴俊穎點頭。

　　「說起來很複雜，又臭又長，可能要花你一整天的時間，還想知道？」杜修岷故意吊他胃口。

　　「岷，你直說吧。」裴俊穎已經沒耐性了。

　　「好，如果你想聽我就說，不過，在那之前……」杜修岷突然握緊拳頭，一拳狠狠擊中裴俊穎的臉。

　　碰！

　　裴俊穎倒坐在地上，抹著嘴角的血跡，只覺得納悶。

　　「岷？」他怎麼了？

　　杜修岷迅速蹲到地上，一把揪住裴俊穎的衣頜。

　　「這一拳教訓你不該欺騙好友！」說完，杜修岷又往裴俊穎臉上揮一拳。「這一拳教訓你不要欺騙自己！」

　　杜修岷鬆開裴俊穎，起身背對著他，裴俊穎可以感覺到杜修岷全身燃著一股冷冽的怒火。

　　裴俊預知道杜修岷很少發怒，他的個性看起來開朗，其實相當陰沉，他能當眾激出杜修岷的火氣，讓他完全失控，應該覺得驕傲。

　　裴俊穎站起身，吐了口長氣。「然後呢？你還想對我說什麼？」他問。

　　路過的行人對他們的行徑都好奇地指指點點，不過裴俊穎和杜修岷都屬於我行我素的人，根本不管他人怎麼想。

　　「我在英國巧遇到允曦，馬上就對她展開追求，見到她我才明白自己還是很喜歡她。」杜修岷緩緩說道，沒讓裴俊穎看到他的表情。「一開始，她對我很感冒，老是用各種借口推諉我的約會，後來不知道為了什麼理由，她答應跟我在一起，甚至我的求婚她都應允了。」他轉過身，臉上的神情是少有的認真。「阿俊，你知道我對她的感情，我從高中就愛她，從來都沒有變過，你可以想像當她答應嫁給我的時候，我有多高興……」

　　裴俊穎可以想像，就因為他們是好朋友，他知道一旦杜修岷付出真心，就只能全心投入，再也收不回來。

　　「嫁給我以後，我知道她一直都不快樂。她不常笑，也很少說話，寧願忙著工作也難得抽出時間陪我，她工作的時間甚至比我還長……我雖然愛她，卻也無法忍受她刻意忽略我，終於有一天，我們大吵一架，那時候我才知道她嫁給我只為了躲避一個人。」杜修岷停頓下來，深邃的眼眸凝視裴俊穎。「阿俊，你知道是誰嗎？」

　　裴俊穎能夠猜得到，但他實在說不出口，心裡深深懊悔多年前的猶疑，如果當時跟杜修岷說清楚，今日他們將不會有如此對峙的場面。

　　「聽到她說是為了你，我簡直不敢相信，原來我的情敵竟然是我的好兄弟！當初為我介紹她的好朋友……」阿俊，你存心想看我鬧笑話！你們明明兩情相悅，為什麼偏偏拉我進去，為什麼看我陷進去？！」

　　面對他的指責，裴俊穎無言以對。

　　「岷，你可以罵我、打我，我絕對不還口、不還手，但是……告訴我，小妹現在怎麼了？她在哪裡？我一定要找到她。」裴俊穎誠心地說道。

　　「先回答我，你們為什麼分手？」

　　「我不曉得……」裴俊顆歎口氣。「岷，你可能不相信我，不過當初是她離開我，我也不懂她為什麼會突然嫁給你，我沮喪了很久，卻想不出答案。原本我想如果你能紿她幸福，我也不想再追問，但是……」

　　「我有自信可以給她幸福，只是不是她想要的。」杜修岷自嘲一笑。「阿俊，你還記不記得她去英國念了什麼？」　　

　　裴俊穎愣了一下，點頭：「記得，室內設計。」

　　「她三年前回到台灣，你自己去找找……」我答應過她，不把她的行蹤告訴任何人，我不能失信。」

　　裴俊穎瞭解這是杜修岷惟一能提供的線索。

　　「謝謝。」裴俊穎感激地說道。

　　「別謝我，如果不是因為你是允曦愛的人，我什麼都不會說，就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一樣。」他不客氣地說道：「阿俊，要是你敢辜負她，我……」

　　「岷，你剛剛說對一件事，我心裡只想吃某樣菜，而且我已經想了很久，只要讓我等到，我絕對不放手。」

　　杜修岷看了裴俊穎許久，開口：「這輩子我輸了，下輩子你不要再出來攪和。」

　　他的態度是那樣淡然，裴俊穎卻明白話中的沉重，要一個人放棄摯愛是多殘酷的事。

　　「想不想喝一杯？」裴俊穎邀請杜修岷，覺得他需要有人陪他宜洩心中的苦。

　　「你請客？」杜修岷擺出玩世不恭的率性，嘴角一抹笑。

　　「沒問題，」裴俊穎攬住他。「不醉不歸。」

　　「阿俊，我真的很愛她，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話是那樣苦澀……

　　「會，我會用生命保護她。」只要她願意。

　　兩人結伴而行，心裡同時想著那位令他們死心塌地的女子，像仰望天使的凡夫俗子，無可救藥。

　　★　　★　　★

　　裴俊穎矚咐公司秘書幫他找尋關允曦的下落，拜網路發達之賜，關允曦成立的工作室也設立了網站，很快就得到她的消息。

　　由於隱隱覺得關允曦想躲避他，裴俊穎冒用大學好友的名字，邀請關允曦設計他的公寓，和她相約見面。

　　關允曦不疑有他，答應跟他見面，地點就在她的辦公室。

　　見面那一天，裴俊穎覺得自己像個剛準備上學的小學新生，忐忑不安，好久沒見到她，他想見她，卻又害怕見到她。

　　一路上，他開著車，手竟忍不住顫抖。　

　　她見到他會是什麼表情？驚訝？高興？憎恨？

　　這次他一定要問清楚，她為什麼離開他？她是不是還愛著他？

　　「裴俊穎到達關允曦經營的工作室，向櫃檯小姐表達來意，一名打扮清爽的年輕女子前來與他會面。

　　「你是賴清義先生？」她展露職業性的笑容，跟他打招呼。

　　裴俊穎點頭，賴清義正是他死黨的名字。

　　「請跟我來，我是關主任的助理。」

　　他跟在她後頭，穿過幾間辦公室，停在掛有關允曦名牌的辦公室前。

　　「賴先生，請你稍等一會兒，我進去通知關主任一聲。」

　　年輕女子走進關允曦的辦公室，裴俊穎透過稍稍開啟的門縫，聽到裡頭的談話。

　　「老天，關姐，這次的客戶超帥的！！他長得好像元彬……」

　　「好了，小瞳，快請他進來，別讓客人等太久。」

　　當年輕女子請他進去時，裴俊穎裝作若無其事地跟她道個謝，隨即她關上門。

　　一走進關允曦佈置素雅的辦公室，裴俊穎見到一張美麗又相當驚訝的臉龐。

　　「你……」關允曦睜大雙眼，緊盯著裴俊穎，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小妹……」裴俊穎靠近她，心裡瞬間湧出滿滿的情僚，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平淡面對，直至見到她，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想念她，多想看到她，觸摸她。「我好想你。」

　　關允曦剪短了頭髮，穿著一襲合身的淺綠套裝，顯出成熟女性的韻味。

　　「哥！」她低下頭，安撫好自己的情緒，很快地抬起臉，露出世故的笑容。「好久不見，你好嗎？」

　　「不好，」裴俊穎試著想握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你不在我身邊，什麼都亂了。」

　　「哥，你什麼時候改名叫賴清義？剛剛看到你，我嚇了一跳。」她顧左右而官他，完全不管他說什麼。

　　「我沒有改名，只是借用朋友的名字。」裴俊穎凝視她，想看出她有什麼顧慮。

　　「借用朋友的名字？」她瞭解地點頭。「原來如此……不過，你為什麼要那麼麻煩？」

　　「我想如果我用本名，也許你不會見我。」　　

　　她笑了笑。「怎麼會……其實我也很想見你。」

　　裴俊穎發覺自己全猜錯了，她並沒有高興，也沒有厭惡，而是客套。　　

　　她臉上的笑容是應付客人的笑，帶著距離的笑，難道他在她心裡已經成為一個陌生人？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想見你？」他一把抓緊她的手臂，逼近她的臉。

　　「我們很久沒見面，也難怪……」她仍舊笑臉迎人，彷彿沒被他的舉動影響。

　　「不只，」裴俊穎將她從椅子上拉起。「因為我愛你。」　

　　她看著他，臉蛋離他好近，然而就像以前一樣，他讀不出她的心。

　　關允曦的笑容僵住，迅速地致開頭。「哥，我已經……我們已經不可能像從前一樣……」

　　「為什麼不可能？」裴俊穎激動地抓緊她的雙肩，逼問她：「你不愛我？」

　　她毫不猶豫點頭。「哥，我現在對你只有像兄妹一樣的感情。」

　　「你騙我！」裴俊穎沉下臉，不能接受她說的話。

　　「我說的是實話，只是你不相信……」她試著想說服他，卻讓他覺得更加鬱悶難受。

　　難道他只是自作多情？她老早忘了他，早就已經不再愛他，時間已經沖淡她對他的愛。

　　「小妹……」裴俊穎想尋找她的唇，想喚回她過去的熱情，她卻冷淡地躲開。

　　「哥，不要……」她祈求地說道。　

　　他抱緊她。「小妹，我愛你，這麼多年來我從來不當忘記你，我一直夢想能再跟你重逢，能再把你摟在懷裡。」

　　「哥……」她掙扎。「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你不要勉強我，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你只是因為沒有得到我，所以才對我念念不忘。」

　　「你以為我只是一時衝動！你既然知道我們都已經是成年人，怎麼會覺得我只是得不到你，所以才忘不了你！」

　　「哥，不管你怎麼想，我也不可能再跟你復合，絕對不可能！」她斬釘截鐵地拒絕，頓時讓他心冷。

　　看來，她的確徹底將他忘了，不再是過去柔情似水的允曦，她變得更成熟嫵媚，變得更獨立自和，卻離他非常地遙遠。

　　裴俊穎鬆開她，沉默地凝望著她。

　　也許他真的奢望太多，他記著她念著她想著她，並不代表她也對他懷著同樣的感情，也許她已經愛上別人，離開杜修岷不代表她還愛著他。

　　「哥，如果你只是來見我，那麼……我想我們已經見過，我等一卞還有客戶……」她整整稍嫌凌亂的髮絲，婉轉地下了逐客令。　　

　　「我不只是來見你，我的確想請你幫我設計。」既然她對他客氣，裴俊穎也恢復一貫客人的態度對她說：「我最近搬新家，想找個設計師幫我裝潢新公寓，聽說你的設計很有名。」　　

　　「哥，不好意思，我手上目前有不少工作，我可以介紹我工作室裡其他不錯的設計師。」

　　「我只要你。」他斷然地說道。

　　兩人靜靜地望著彼此，她垂下眼簾。「你別為難我……」

　　「為難？」他笑道：「親愛的小妹，幫哥哥一個忙算為難？還是你怕什麼？怕我會在我的公寓裡對你做什麼？」　　

　　她猛然抬起頭，雙眼直勾著他。

　　「我沒有那麼想。」

　　「好，既然如此，就當你答應了。」他在她桌上隨手記下電話。「我留下我秘書的聯絡電話，哪天你跟我約個時間來我的公寓看看。」

　　她想對他客套，裴俊穎只好跟她來同一招，她想跟他維持兄妹關係，他也可以扮演得很好。

　　她歎了口氣：「我知道了，等我排好時間，我會跟你聯絡。」

　　總算屈服了。「那我走了，小妹……」他輕輕在她額上留下一吻。」別再消失得無影無蹤。」

　　裴俊穎揮揮手，在她的注視下離開。

　　如果她真的忘了他，那就忘了吧，他不會勉強她的感情，不過他也不會因此撒手。

第九章

　　等待關允曦與他聯絡之前，裴俊穎先做了一些功課。

　　他調查她近年來的狀況，包括她的家庭、工作、人際各個方面，發現她跟杜修岷生了一個男孩，名叫杜思穎，年紀大概六、七歲，目前就讀小學一年級。

　　關允曦和杜修岷離婚後，先待在英國一陣子，三年前帶著她兒子回台灣，開了間室內設計的工作室，作品頗有名氣，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再婚，現在也投有交往的對象。

　　裴俊穎再三地翻閱搜集到的資料，確定她在離開杜修岷後，並沒有跟任何男人有來往，那麼……她逃避他的疑慮究竟為了什麼？　　

　　就如同數年前她在英國突然間和他斷了音訊，突然間嫁給杜修岷，讓他措手不及地墮入思念她的地獄裡，他仍然不明白她現在對他的態度，為什麼那樣疏遠？

　　到底為了什麼？裴俊穎不相信她真的忘了他，更不相信她不愛他，一定為了什麼理由……她是那麼固執、那麼執著的女子，絕不會說變就變。

　　裴俊穎靜靜等待她的電話，終於在一個禮拜後，她打來了，跟他約好見面的時間，親自拜訪他的住所。

　　那一天。裴俊穎早早就在公寓裡等待，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台北市的景致，心裡想著過去和她的濃情蜜意，他們曾是那麼地相愛，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離開？

　　依著約定時間，關允曦來到裴俊顆的公寓，一踏進屋內，她馬上擺出應酬客人的態度。

　　「哥，你對公寓的隔間有任何意見嗎？。連寒暄都省了，關允曦立刻瞧了瞧四周說：「從你傳真給我的資料看來，屋裡的坪數三十多坪，隔了兩房一廳一衛，不知道你想不想把牆打通，讓臥室大一點，或者想分成一間臥室，一間書房或客房？」

　　她稱他哥哥，待他卻像客人。　

　　「允曦，你過來。」裴俊穎站在窗邊，喚她來他身邊。

　　她遲疑一會，仍舉步走近。「什麼事？」

　　他用下巴努努前方。「你覺得這裡的風景美不美？」

　　她愣了一下，回道：「很美。」

　　「喜歡嗎？」

　　「喜歡。」

　　「既然喜歡就跟我一起住下來，怎麼樣？」他朝她眨個眼，笑道。

　　「哥，」她埋怨地瞠他一跟。「我是來工作的……」

　　「好好，我知道了，工作……」裴俊穎馬上舉雙手投降。」房子的隔間就保持原樣，我不想變動，大一點的房間當我的臥室，另一間就當書房吧。」

　　關允曦一聽，隨即記下他的要求，見她一副認真的模樣，裴俊穎又忍不住想逗她。

　　「小妹，知不知道為什麼我要搬新家？」

　　聽他轉變話題，她停下筆。「有什麼理由嗎？」

　　「有啊，」裴俊穎裝模作樣地歎口氣。。太多女人纏著我不放，天天跑到我家門口攔我，我受不了才想另外找個地方住。」說完，他悄眼觀察關允曦的表情。

　　其實他根本亂扯一通，租下這間公寓是為了接近她，會那樣說無非想看看她會不會有任何情緒反應。通常女人知道自己的愛人被其他女人糾纏，應該會不高興吧，臉色一定會很難看……

　　裴俊穎等了半天，卻見關允曦美麗的臉上只露出淡然的笑容。

　　「哥，更辛苦你了，從以前你的女人緣就很好，現在你變得更成熟、更有魅力，難怪很多女人糾纏你。」

　　沒用。裴俊穎直覺不可置信，難道她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小妹，」裴俊穎往前跨一步，讓她背靠著大片玻璃窗，被他圍在雙臂裡。「你知不知道當年你突然離開我，我有多傷心？」

　　他決定改來柔情攻勢，或許可以博取她的同情心。

　　「哥……她低下頭，並不想面對他。

　　他抬起她的臉，深情款款地說：「當時我在兵營裡，吃不下睡不著，在醫務室整整躺了一個禮拜，班長、連長還擔心我會死，天天來看我……小妹，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解釋？」

　　「哥，是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她一臉痛苦的神情，緊咬住唇。　

　　「小妹，過去的事我們可以不再提，只要我們跟以前一樣相愛……」裴俊穎低下頭想找她的唇。

　　「哥，放開我！」她反抗，甚至用力拉開他。「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碰我！我是來工作，如果你不想談公事，我馬上離開！」說完，她拿起公事包，決然地想離去。

　　糟糕，他真的惹惱她了。「別走！」裴俊穎急忙拉住她。「小妹，我保證不會再對你做出越軌的行為，你別走！」

　　她停下腳步，僵持了許久，才慢慢回過身。

　　「你保證？」她抬起臉，無奈地睇著他。

　　「我發誓，」裴俊穎舉起右手。「如果我又對你動手動腳，我就……」

　　「別說了！」她迅速阻止他繼續說，一定好心情，她沉穩地開口：「哥，你想要什麼風格？簡單或華麗？復古或現代一點？對了，我忘了問你你的預算大概多少？這樣我比較能提供你意見。」　

　　「有沒有又簡單又華麗，又復古又現代的？」他開玩笑地反問，她一聽，頹然地低頭歎氣。

　　「哥，我想我們今天不太適合談……看過你的公寓，我已經比較有概念，哪天我們再約個時間，我會挑些樣品圖讓你選。」

　　說完，她似乎迫不及待想離開。

　　「小妹，」裴俊穎喊住她：「你真的那麼討厭我？」

　　他搞不懂她了，如果她對他無意，為什麼又頻頻想逃避他？如果她現在對他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她對他的態度也未免太生疏了。

　　裴俊穎直覺她對自己還是舊情難忘，儘是不懂她為什麼要躲避。　

　　「哥，我怎麼會討厭你，我只是不希望你繼續誤解我們的關係。」

　　「誤解？」裴俊穎對她的解釋更覺得懷疑。「我沒有誤解你，從你一走進房間單，臉上的表情就一再提醒我你想走。」

　　「哥，你不能怪我，你給我很大的壓迫感。」

　　「我給你壓迫感？」他揚眉，忍不住笑了。「小妹，也許是你想太多……其實是你很在意我，是不是？」

　　她無言地瞅著他，搖搖頭。「哥，你今天真的累了，我們改天再談吧。」

　　她關門離去，裴俊穎靠在窗邊思索著她剛才的行為。

　　他可以確定她在逃避他，可是為什麼？她心裡有什麼顧慮？

　　不管為什麼，他好不容易找到她，絕對不會輕易放她走。　

　　★　　★　　★

　　呼，總算完成了。

　　裴俊穎鬆口氣，他的同事、也是正牌的賴清義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

　　「阿俊，OK了？」　

　　「嗯，」裴俊穎點個頭。「接下來的部分就交給你了。跟韓國那家公司談得如何？」

　　「還算順利，公司那款線上遊戲已經打進韓國市場，熱得很，現在這套新遊戲是我們的秘密武器……」賴清義得意洋洋地摸著裴俊穎面前的LCD。「我才放出一點風聲，公司電話就接不完，看來我們又可以賺一筆……哎，要是盜版不那麼猖獗，我們還可以賺更多……」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們幹嘛做一堆防盜版的設計。好了，你接手吧，我熬一整晚要去洗個臉。」

　　「沒問題，」賴清義比個OK的手勢。「啊，先跟你說一聲，偉仔請了幾個有名的插畫家幫這款遊戲包裝，他還想了個點子要請最近幾個很紅的年輕偶像來當代言人，你覺得怎麼樣？」

　　裴俊穎聳聳肩。「無所謂，不過還是先把遊戲軟體完成吧，這次的遊戲比較複雜，一定要多測試，上次的那一款不是被罵臭蟲抓不完。」

　　賴清義點頭。「這方面的確該注意，是有不少消費者反應。」

　　「對了，」離去前，裴俊穎轉身對好友說一句：「最近我可能會遲到早退，先提醒你。」　　

　　啊？賴清義頓時皺眉，他沒聽錯吧！「阿俊，你說你要……遲到早退？」他記得他的好友可是相當狂熱的工作狂，竟然會遲到早退，還先跟他報備一聲？

　　「講白一點，我花在公司的時間會比較少，最近的公事要多麻煩你跟其他人了。」

　　裴俊穎看見好友頗為錯愕，似乎仍不敢相信。

　　「阿俊；你沒事吧？是不是這幾天熬太多夜，需要休息？」以前連吃飯時間都不放過公事的人，竟然會要求別人分擔，實在太不可思議。

　　「我很好，只是想抽一點時間去追女人。」裴俊穎笑著回答，卻見賴清義臉上的表情更難看。

　　「追女人？」賴清義像聽到天方夜譚般無法置信。共事多年，他見過不少女人明追暗追裴俊穎，卻全被「退貨」，大家還以為他是兵變受創太深，改性向了，沒想到他現在要去迫女人。「阿俊，我看你還是趕快回家睡個覺。」

　　裴俊穎笑了笑，不以為意。

　　他曾經有過一段極冷漠、吝於付出感情，甚至感覺麻痺的生活，也難怪好友會訝異。他曾試著全心投人工作，全力建立自己的事業，借此忘記允曦，但並沒有成功……而現在他又有機會得到她，當然想把時間全空給她。

　　「專心工作吧，」裴俊穎朝他揮個手。「別忘了我提醒過你的事。」說完，他扔下一臉驚呆的好友離去。

　　★　　★　　★

　　「賴先生，你又來了。」

　　見到裴俊穎帶了一大束香水百合走進辦公室，關允曦的助理小瞳露出如花般的笑靨，她一直以為裴俊穎真叫賴清義。

　　「沒錯，我又來報到。」

　　「真羨慕關姐……賴先生，你來這麼勤，條件這麼好，真不知道為什麼關姐就是不動心？」小瞳笑著為他帶路。

　　「是啊，我也不懂，」裴俊穎笑瞇瞇地遞給她一朵百合，算是謝謝她。「要拜託你在她面前幫我美言幾句了。」

　　「美言是沒問題，」小瞳聞著花香，笑容更美了。「不過有沒有效我就不敢保證了。」

　　「小瞳，你來得正好，幫我把桌上的圖稿整理一下。」兩人才剛走近關允曦的辦公室，就聽見她匆忙的聲音。「明天我要見北投的客戶，我現在……」她迅速合上公事包，似乎有急事。

　　「關姐，賴先生來找你。」小瞳小聲地告訴她。

　　注意到一旁的裴俊穎，關允曦的臉色微變，隨即無奈地歎口氣。「你怎麼……」

　　小瞳識趣地退開。　　

　　「小妹，」他遞出手上的花。「送你。」

　　她瞅著他，手指著辦公室四周。「哥，你已經送我夠多了。」

　　室內沉浸在一片花海裡，擠滿各色花束，他鍥而不捨天天送，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感動，至少也會心疼他花的錢，他只想證明自己的毅力。

　　「鮮花贈美人，天經地義的事，而且我覺得我送得還不夠。」他調皮地對她眨眼睛。「等到你踏進辦公室就被花朵淹沒，我才會罷手。。

　　她提起公事包往外走。「你是不是逼我找另一個地方工作？」

　　裴俊穎把花束住她的桌上放，盡快追上她。「我送你。」

　　「我自已有車，不用麻煩你。」她婉拒。

　　「好，那我跟你一起走，你送我。」他笑道。

　　「哥……」她無可奈何地嗔他一眼，拿他沒辦法。

　　「走吧，」他拉住她的手，往停車場走。」我知道你想去哪裡？」

　　「你怎麼會知道？。她訝異地睜大眼。

　　「小妹，」他輕輕在她的額上留下一吻，溫柔地對她說；「只要跟你有關的事，我都知道。」

　　★　　★　　★

　　裴俊穎剛把車子停在忠義國小前，關允曦已經迫不及待想下車。

　　「其實我一直很納悶，」裴俊穎關好車門，緊跟著她。「為什麼岷沒跟你搶思穎的監護權，依他的個性不可能會輕易放手。」

　　「哥，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這是我的家務事。」關允曦停下腳步，站在家長接送區等候。「謝謝你送我過來，現在你可以……」

　　裴俊穎握住她的手。「不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好歹我也是你哥哥，你知道我關心你。」

　　關允曦垂下頭，一臉無奈。

　　「哥，你能不能放了我，你身邊有那麼多女人，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更適合你……」

　　「我不要其他人，我只要你。」裴俊穎堅持地說。「我知道你拒絕了許多追求者，如果你不討厭我，為什麼不能試著接受我？」他有點生氣了。

　　曾經，裴俊穎私心以為關允曦不搭理其他追求者是因為忘不了他，然而面對她的再三拒絕，實在讓他愈來愈摸不透她的心。

　　「哥，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管你花多久時間，我都不會動心。」

　　小學生一個個從校門裡竄出，有的成群結隊離去，有的跟著父母親離開，而每個大人小孩都好奇地往他們倆身上瞟一眼。

　　裴俊穎跟關允曦站在一起很引人注目，就像屏幕上登對的俊男美女，讓人忍不住揣測他們的身份。

　　「小妹，你也最好快點接受我，因為不管要我付出多大代價，我都不會變心。」裴俊穎攬住她的肩膀，認真執著地盯著她。

　　關允曦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回望他。

　　「你放開我媽媽！」

　　一陣清脆的童音響起，霎時打破兩人之間的凝窒。

　　裴俊穎轉過頭，看見二名小男孩，他的雙手插口袋，兩隻大眼炯炯有神，臉型輪廓像極關允曦，而那道濃眉則像……奇怪？怎麼看都不像杜修岷，裴俊穎覺得眼前的男孩似曾相識，但是實在不像杜修岷。

　　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卻沒有杜修岷的味道。

　　「思穎，」關允曦掙脫裴俊穎，走近兒子，溫柔地對他說：「今天在學校快不快樂？中午想吃什麼？」

　　杜思穎沒有回答他母親的話，雙眼緊緊凝視著裴俊穎，毫不放鬆，好像把他當成可怕的敵人。

　　其實裴俊穎並不討厭杜思穎的態度，他想關允曦離開杜修岷這麼多年之所以都沒有再婚，可能眼前的小鬼也佔了不少功勞。

　　裴俊穎已經調查好，每個禮拜五關允曦都會自己親自來接杜思穎回家，其餘的時間則是托保母來接他，不然就讓他待在安親才藝班。

　　所謂擒賊先擒王，要得到媽媽的心就得從兒子身上下手，雖然杜思穎看起來頗難纏。

　　「媽，他是誰？」杜思穎指著裴俊穎問道，隱隱察覺到他跟關允曦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

　　「他是……」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關允曦竟然說不出話。

　　「我叫裴俊穎，是你爸爸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裴叔叔。」裴俊穎從容不迫地自我介紹。

　　「裴叔叔？」杜思穎懷疑地看著他。「如果你是我爸爸的好朋友，為什麼我以前都沒見過你？」

　　咦？還挺聰明的嘛，裴俊穎微笑沒再繼續說。

　　「思穎，不可以沒禮貌。」關允曦輕聲責備兒子。

　　「你是不是想追我媽媽？」杜思穎不客氣地問，真讓裴俊穎訝異他只有小學一年級。　　

　　「沒錯。」裴俊穎回道，既然杜思穎問了，他也不想隱瞞，早點讓杜思穎知道也好。

　　「你最好死心，」杜思穎雙手插腰，抬高臉面對他。「我會保護我媽媽，她不會嫁給任何人。」

　　裴俊穎學他又起腰，把臉湊近他。「我不會死心，而且我可以先預告我會追到你媽媽，你最好先習慣我。」

　　「你……」他氣得脹紅臉。「你休想！我不會承認你是我的新爸爸！」

　　「我不管你承不承認，反正你媽媽會嫁給我……如果你硬要逼我把你趕出家門，我是無所謂。」裴俊穎聳聳肩，笑容滿面。

　　「你們……」關允曦在一旁看著他們的對峙，哭笑不得，活像兩個小孩在吵架。

　　「媽，我們去吃飯，不要理他！」杜思穎拉住關允曦，彷彿真怕裴俊穎搶走她。

　　「不行，」裴俊穎攬住關允曦。「你媽已經跟我訂好約會，要吃你一個人去吃。」

　　「你……」

　　「好了，別吵了，」關允曦只得充當和事佬；「我們一起去吃飯，好不好！」　

　　如他所願？「我沒意見。」裴俊穎攤並雙手說道。

　　「不要，我不要跟他一起吃！杜思穎氣得跺腳。

　　「好，那你不要吃了。」裴俊穎握住關允曦的手想離開。　　

　　「思穎，你不是餓了嗎？我們一起吃吧……」

　　經過關允曦的柔聲勸說，杜思顆終於讓步了，他掘強的小臉滿是不服氣。　　

　　看樣子；他可能打錯如意算盤……裴俊穎心裡暗自想著，小孩似乎比媽媽更難搞定，也許該重新擬定戰術了。　　

　　★　　★　　★

　　和裴俊穎討論幾次後，關允曦一定稿，裝潢工作立刻如火如茶地進行。

　　她求好心切，三不五時往裴俊穎的公寓跑，仔細察看裝潢人員的進度與成品；，為了見她，裴俊穎也只好跟著她的腳步，天天到公寓報到。

　　「哇，動作很快嘛。」裴俊穎一踏進屋裡，讚歎地說道。　

　　「哥，」原本正專心監工的關允曦朝他打個招呼。「你別心急，再九天就完工了。」

　　「有你在我根本不但心，」裴俊穎攬住她的肩，親暱地靠近她，在她的耳邊低語：「我是來看你的。」

　　裝潢人員投來陣陣曖昧的眼光，關允曦推開他，而他仍舊嘻皮笑臉地膩在她身邊。

　　關允曦和幾個工人熱切地討論，裴俊穎則偶爾插進幾句，見到已經差不多裝潢完工的書房，他好奇地走進去……米白色系配上整面淡黃書櫃，還搭了張白色沙發椅。

　　裴俊穎忍不住想試試，立時坐上躺椅……嗯，真舒服。　

　　「哥，喜歡嗎？」關允曦笑吟吟地走到他身邊。

　　裴俊穎微笑看著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

　　他耽溺她的髮香。「不管你做什麼，我都喜歡。」

　　她在他懷裡掙扎。「你不要……」

　　「怕什麼，書房裡又沒有別人。」裴俊穎安撫她，裝潢人員都在別間房忙著，吻自然而然落在她的耳際。「小妹，我們重新開始吧，我愛你，一直椰愛你……」

　　「哥，不要鬧了。」她漲紅臉，想躲卻躲不掉。

　　「鬧？誰說我在鬧？」他正視她。「我是認真的，對你我一向很認真。」

　　她撇開頭，又是一臉無奈。　　

　　裴俊穎真是愈來愈不懂她究竟考慮什麼？為了什麼理由老是拒絕他？如果她心中沒有其他中意的對象，為什麼不能接受他？　

　　「走吧，我們一起吃晚飯，你也該休息了，我最近發現一間餐廳，裡頭的義大利菜味道很棒。」

　　「哥，他們沒走我不能。」關允曦搖頭拒絕。

　　「傻瓜，你以為要工頭做什麼？」他笑了笑，硬拉著她離開。

　　「哥……」

　　「張師父，剩下的就拜託你了。」裴俊穎拍了拍裝潢人員的「老大」，向他眨眼道：「我帶我老婆去吃飯。」

　　工作人員全露出理解的神情，關允曦則尷尬地酡紅一張俏臉。

　　「哥，你以後不要那麼說。」走進大樓電梯，她莫可奈何地提醒他。　　

　　「說什麼？」他佯裝不解。　　

　　「哥，你故意的。」她噴道。　　

　　「故意什麼？」他繼續裝傻。　　

　　「哥，我希望你別再對我做做些……」她的眼裡有責怪的意味。　　

　　「做什麼？」走出電梯，兩人相伴而行，宛如一對親密的伴侶，裴俊穎心裡覺得好滿足。

　　她拉住他，停下腳步道：「你專心聽我說話啦。」

　　「我有啊，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進耳朵裡一字不漏。」裴俊穎佇足凝望她，突然發現到路旁的珠寶店，腦子裡驀地竄出一個念頭。　　

　　「哥，我想你真的誤解我們的關係，我已經……」

　　「走，我們進去看看。」他強拉著她，走進珠寶店。

　　「哥，為什麼……」她望著室內玲琅滿目的飾品，一臉納悶。

　　「歡迎光臨，請問你們想看哪一類的首飾？」

　　剛走進門？一名打扮光鮮亮麗的女子迅速上前招呼他們。　　

　　「我想幫她選條項鏈，你幫我挑一條適合她的。」裴俊穎輕鬆愉快地說著，始終緊握著關允曦的手。

　　「哥，不用……」她急著抗拒。　　

　　「先生，這一條如何呢？」女子帶領他們鑒賞一條頗具現代感的鑽石項練。「這是我們設計師最新的作品，而且樣式很適合您的……」她願著關允曦，似乎不曉得該怎麼稱呼。

　　「我的老婆。」裴俊穎摟住她，頗驕傲地說著，而關允曦則轉開頭，毫不領情。

　　「是啊，你們看起來真相配。」女子隨即綻放一抹討好的笑容。「夫人，你要不要試戴看看？」她客氣地問道。

　　「我不需要。」關允曦掙脫，起身迅速推門離去。

　　「小妹！」裴俊穎追上她，為她的舉動感到錯愣，他做錯什麼惹她生氣？「你怎麼了？」　　

　　她轉過身，仰起頭，凝望他的眼神帶著怒意。「你太自以為是了，為什麼不能替我想一想？」

　　裴俊穎感覺到她真的生氣了。　

　　他無言以耐，只靜靜地瞅著她，他一直想聽她心中的真心話。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為什麼你就不能對我死心？我們巳經不可能再復合，為什麼你不放過我？哥，你別再纏著我，別再折磨我，好不好？」

　　裴俊穎看出她纖細的身軀徽微顫抖；忍不住輕輕將她攢進懷裡。　　

　　「小妹，我愛你，你要我怎麼死心，要我怎麼放你走？」儘管路人對他們指指點點，裴俊穎仍不想鬆開她。「說吧，你希望我怎麼做？」

　　「哥，你離開我，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　　

　　「我的愛真讓你那麼痛苦？」

　　她的雙眼迷漾，輕輕地點頭。

　　裴俊穎歎口氣，早在許久以前就淪陷的感情怎麼收回來？　　

　　她應該懂的，他永遠不可能像哥哥一樣愛著她，他渴望她，是男人對女人的熱惰。

　　「如果這是你真心的希望……」他逼自己說出口，手留戀不捨地撫摸她的秀髮。「我會答應你，但至少等到裝潢工作完成。」　　

　　對他的承諾，她只沉默不語：似是默許了。

　　只剩一點時間，他是否還能挽回她？

第十章

　　除了關允曦，杜思穎是另一個讓裴俊穎記掛的人。

　　雖然說杜思穎是杜修蝸跟關允曦所生的小孩，裴俊穎卻莫名對他有種奇妙的親切感。

　　照常理，他應該因為杜修岷的關係而恨杜思穎，但他沒有。　　

　　相反地，裴俊穎還滿喜歡杜思穎，也許是因為他像關允曦，有著跟她相似韻秀致臉孔，漾著飽滿的男子氣，讓裴俊穎忍不住想多看看他，甚至嘗試接近他。

　　不過，杜思穎很討厭他。

　　關允曦逃避他，而杜思穎則明顯地排斥他。　

　　裴俊穎偶爾會去接杜思穎放學，不是陪關允曦，而是單獨去找他。

　　杜思穎見到裴俊穎來，總臭著一張臉，聽他講話只讓裴俊穎頻頻懷疑他真的只有小學一年級。　　

　　不過裴俊穎--向很有毅力，對關允曦是，對他也一樣，平常人大概很難相信他對他們的執著。　　

　　那天，裴俊穎照例抽個吃飯的空檔開車去等杜思穎中午放學，想跟他聊聊天，其實，是準備看他的臭臉。就在接近學校時，經過一條小巷子湊巧碰到一幕情強凌弱的事件，而被欺負的主角剛好就是杜思穎。

　　杜思穎已經長得比一般小學一年級的學生高，只不過在他身邊的是三個國中生，跟他們一比，他的高度實在不夠看。　

　　杜思穎張開雙手護住身後一名怯懦的小女生，很勇敢地面對幾個耍流氓的小鬼頭。　　

　　裴俊穎悄悄地將車子停在路邊，觀察他們的情況。

　　「你閃開，把她交出來！」其中一個最高的男生吼道。

　　「我不要！」

　　杜思穎瞪著他們，臉上看不出畏懼，裴俊穎很好奇他憑什麼那麼勇敢，難道他很會打架？

　　「矮鬼，滾開啦！」另一名男生抓住他，用力地把他推到地上。　

　　老天，還真是不堪一擊，裴俊穎沒好氣地揚眉，心裡則暗暗佩服小小年紀的他即使沒什麼打架實力，也想保護脆弱的小女孩。　

　　他耶副倔強的模樣真像允曦，裴俊穎不禁看得人迷。

　　「把她的衣服脫光啦！」高頭大馬的男生起哄地喊道，一手奔住瘦小的女孩。「看她以後還敢不敢不聽話！」

　　「我看乾脆把她綁起來，丟刻剛剛那個垃圾堆……」另一名男生獰笑幾聲。　

　　「我不要……」小女孩發著抖，扁嘴哭道。　　

　　「你們不要碰她！」杜思穎透然爬起，試著想撥開抓住女孩的手。　

　　「不會打架就少插手，不然乾脆……」幾名男生互看幾眼，帶頭的姓嘿嘿笑道：「把他綁起來。」

　　「你們要綁誰？」裴俊穎跨出腳步，悠閒地開口。

　　看到他，幾名國中生全部愣住，沒料到竟會跑出一個陌生的大人管小孩子的閒事。雖然他們發育良好，算是高大的國中生不過跟他比起來，全都矮了一大截。

　　「你……你是誰？」帶頭男生開口問，一隻腳還往後踏一步，似乎準備隨時情況不對可以馬上落跑。

　　裴俊穎指著杜思穎，笑道：「他爸爸。」　　

　　什麼？！幾名小流氓頓時面如死灰，完全想不到半途會殺出程咬金而且還是重暈級的……

　　其中一名小流氓鎮定好心情，大聲反駁；「少騙人，你才不是他爸！」　

　　裴俊穎伸手按住杜思穎小小的頭顱，柔聲地問他：「思穎，你說我是不是你爸爸？」

　　杜思穎咽口口水，一雙大眼猛瞪著裴俊穎，遇到這種場面他也只好認了，想活命就認爸爸吧。

　　「爸。」他極不甘願地喊了聲，裴俊穎則忍不住想謝謝眼前幾名小流氓，聽到杜思穎肯喊他爸爸讓他感到莫名的滿足。　　

　　「你想怎麼樣？」幾個小鬼敢怒不敢言，只能惡狠狠地瞪他。　　

　　「想怎麼樣……唉，好幾年沒動手了。」裴俊穎轉了轉手臂。「記得上回跟我幹架那兒個傢伙，現在還躺在醫院裡……」

　　也許因為他長得比他們高比他們魁梧，又看起來很會打架的模樣，事實上也是如此，算他們識相。總之，幾個小流氓落荒面逃。　

　　他也算個成熟的大人，感覺好像在欺負小鬼頭，不過他可是從頭到尾沒動手，只是口頭威脅，也不算卑鄙吧。　

　　「小妹妹，你沒事吧？」裴俊穎微笑安撫臉色蒼白的小女孩。　

　　「叔……叔叔，謝謝。」

　　小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秀氣的臉蛋紅通通的，是個惹人憐愛的孩子。

　　「不客氣。」他摸摸她的頭。「小妹妹，你家住哪裡？我送你回家。」

　　她搖頭。「我媽媽在等我，剛剛是他們把我抓來這裡。」隨即，她轉向杜思穎。「思穎，謝謝你，我們明天再見喔。」　　

　　她笑吟吟地朝他們揮手，踏著輕盈的腳步離去。

　　杜思穎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她，才轉頭瞪裴俊穎一眼。　

　　沒說錯，真的是「瞪」了他一眼，裴俊穎無奈地暗自搖頭，好歹自己也算他的救命恩人吧，還是對他那麼不客氣；　　

　　「她是你的朋友？」裴俊穎試著跟他交談。

　　「同學。」杜思穎回他一句，巳經想離開了。

　　「你欠我一句話。」裴俊穎叫住他。

　　杜思穎停下腳步，看著他。

　　「我想想……如果你媽媽現在在場，一定會說：『思穎，不可以當沒禮貌的小孩』。」裴俊穎揚眉調侃他。

　　杜思穎皺緊眉頭，半響後才開口：「謝謝。」

　　剛剛有一瞬間，裴俊穎覺得他的眉宇神似自己。

　　他竟然會覺得杜思穎像他，多奇怪。

　　「別急著走，」裴俊穎拉住他。「我送你回家。」

　　「不要。」杜思穎甩開他的手。

　　「為什麼？我是好意，而且你知道我不是壞人。」

　　「你是因為我媽媽所以才想討好我，我不稀罕。」他繃著臉，毫不領情。　　

　　「思穎，不要為難你媽媽，我們是真心相愛，不要讓她難過。我保證一定會全心全意照顧你們，保護你媽媽。」

　　雖然關允曦老是躲著他，不過大人的感情世界實在難以三言兩語跟小孩子解釋清楚。

　　「我會保護我媽媽，不需要你。」杜思穎倔強地回道。

　　杜思穎一、兩歲的時候，關允曦就跟杜修岷離婚，從小沒有父親照顧，使他比同齡的小孩成熟懂事，卻也讓他因此更加依賴母親。

　　他害怕如果裴俊穎娶了關允曦，他就真的成了棄兒。　　

　　「你怎麼保護你媽媽？你連剛才幾個國中生都對付不了。」裴俊穎刻意冷淡地道出事實。　

　　杜思穎沉默了，擦亮的臉蛋霎時流露出沮喪受挫的神情。　　

　　「現在的你還沒有本事保護你媽媽，我才有能力保護她。」裴俊穎蹲下身，認真地凝視他。「思穎，放心把你媽媽交給我，我一定做你的好爸爸。」　　

　　裴俊穎注意到他跟中閃過一絲心動的痕跡，也許他心裡仍然渴求父愛。　

　　「為什麼一定要讓你當我爸爸，有很多人追我媽媽？」杜思穎的態度突然一轉，像個講價的商人，正估量眼前的貨品可以放在哪個位置。

　　「如果讓我當你爸爸，我會教你打架，以後你就可以保護剛才的小妹妹，那些小流氓根本不算什麼。」裴俊穎笑瞇瞇地承諾他。　　

　　杜思穎紅了臉，仍舊瞪著他。「我媽媽不喜歡我打架。」　　

　　「沒關係，只要不讓她知道就好了，我不會罵你。」怎麼樣，他算開明的父親吧！「還有，我開了一間大公司，賺了很多錢；你想要什麼東西我都可以買給你。」

　　雖然說用錢當籌碼教小孩最不可取，不過為了討他歡心，裴俊穎決定先拿出來用，小孩子應該部吃那一套。

　　「我媽媽已經很會賺錢，我想要的東西她都會買給我。」言下之意，多了他也沒差。

　　「我長得又高又帥，年輕又有魅力，有我當你爸爸你一定會很驕傲。」能有個帶得出去的老爸應該很有面子吧。　　

　　杜思穎輕蔑地睨著他。「我又不是女生。」

　　現在七歲的小孩都這麼難纏，還是他比較特別？

　　裴俊穎無奈地決定試試另一招，既然他的行為舉止不像七歲，而且現在資訊那麼發達，他可能也已經開始接觸……

　　「你有沒有聽過魔龍傳奇？」裴俊穎試探地問道。

　　只見他眼睛一亮，大力地點頭。

　　果真不像七歲的小孩。

　　「魔龍傳奇」是裴俊穎的公司剛研發成功的遊戲軟體，屬於即時戰略系列，最近才放出消息，大概再等了兩個月測試、宣傳，才會正式推出，沒想到他巳經得到消息。

　　「如果讓我當你爸爸，我可以讓你先試玩看看。」裴俊穎悄眼觀察杜恩穎的臉色，簡直樂壞了。

　　「真的？你是說真的？」杜思穎興奮地拉住他。「真的可以讓我玩魔龍傳奇？」

　　聽他說話的態度，裴俊穎現在才可以確定他真的是個七歲的小孩。

　　「我不會騙你，不過我剛才說過，如果讓我當你的爸爸，我才……」

　　「爸爸，我想玩魔龍傳奇。」

　　杜思穎的眼神很認真，而裴俊穎差點滑一跤，突然覺得自己前頭講那麼多話都在浪費時間。

　　「你那麼喜歡玩電玩？」

　　「嗯，最喜歡了，比上學還喜歡……而且等我再大一點，我要參加電玩大賽，我可能會得冠軍喔。」

　　瞧著他炯炯有神釣大眼與天真執著的口氣，裴俊穎愈來愈覺得杜思穎很像自己，就跟他剛接觸電腦時一模一樣，好像著魔了的神情。

　　「你最喜歡玩什麼；遊戲？」基於所從事的職業影響，裴俊穎開口問他。　

　　」企宇軟體的武林外傳最棒了，怎麼玩都不會膩！」他伸著頭笑道。

　　不好意思，正是本人設計的作品。杜思穎漂亮的小臉漾著純真的笑魔，讓裴俊穎心裡有種溫暖充實的感覺，他看他愈看愈順眼，愈看愈像自己，不禁懷疑……

　　「思穎，你的名字是誰取的？」裴俊穎輕聲問他。　

　　「媽媽。」他不以為意地回答。

　　思穎……思穎……裴俊穎心中的疑竇越加擴大，他忍不住想來取行動加以證實。杜思穎目前大概六、七歲，就時間來講是有可能，允曦差不多是那個時候離開他……即使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想知道真相。

　　「思穎，跟爸爸去一個地方，好不好？？裴俊穎很自然地邀請杜思穎，他一聽臉頓時僵住，似乎還沒完全接受。

　　「對了，除了魔龍傳奇，還有一款新的角色扮演遊戲叫大漠英雄，你有沒有玩過？想不想試試？還有射擊遊戲、策略模擬……」

　　杜思穎嚥口水，不，是忍著不流口水。

　　「你要帶我去哪裡！」　

　　雖然很愛玩電玩，不過因此被綁架或丟了性命就得不償失了，杜恩穎覺得自己應該先問清楚。

　　「彆扭心，是個很安全的地方，每個人只要活著都會去報到的地方。」裴俊穎笑瞇瞇地安撫他。

　　杜思穎仍是一臉茫然，不過已經願意乖乖跟著裴俊穎。

　　現在裴俊穎只想知道自己的猜測究竟對不對，如果正確……他愈來愈搞不僅允曦心裡想什麼；她為什麼要瞞著他？

　　★　　★　　★

　　「哥，你還滿意嗎？」

　　公寓的裝潢完工後、關允唱帶著裴俊穎環視一圈屋內，開闊的隔聞設計，運用得當的光線，讓房間看起來寬敞明亮。　　

　　「只要是你的作品，我都喜歡。」裴俊穎笑著固道。

　　關允曦輕揚唇角。「哥，這需要付錢的，千萬別對我客氣，如果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

　　「我怎麼會不滿意，」裴俊穎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張支票，雖然談錢很俗氣，不過該談的還是得談。「這是你的報酬。」　　

　　關允曦接過支票，看了一眼上頭的數字，隨即露出驚訝的表情。　

　　「哥，太多了！」她急忙想退還給他。

　　「怎麼會？」裴俊穎故意裝傻。「我們當初明明談好是這個價錢。」

　　「哥，你多寫了一個零。」她嘖道，知道他是故意的。

　　「哦？可能我寫錯了。」裴俊穎笑笑帶過。「沒關係，你就收下吧。」

　　「不行，」她堅決不收。「該拿多少就是多少；我不會多拿。」

　　「上頭的數字就是我認為你該拿的。」裴俊穎瞅著她，認真地說：「小妹，我知道你很固執，不過我也一樣……」我希望你收下這筆錢。雖然你不想我愛你；但至少別拒絕我對你的心意，好不好？」

　　「哥，」她為難地垂下頭。「我並不希望你這樣對我。」

　　「那你希望我怎麼對你？」裴俊穎忍不住歎口氣。「像哥哥對妹妹一樣的？小妹，你明明知道我對你的感情……你不愛我，但我愛你。可能嫌我煩。嫌我纏人，但我實在沒辦法忽視你，也沒辦法只把你當成朋友，當成妹妹。我買這棟公寓，不是真的想住，只想製造跟你接近的機會，想多跟你見面……現在裝潢完工了，你還是不接受我，可是我不會放棄，我還是會再找機會跟你在一起。以後如果看到你跟別的男人來往，我會吃醋、會生氣，絕對不會默默祝福你……小妹，如果你真的想讓我死心，別叫我哥哥，別跟我說話，別對我溫柔，也別再讓我遇見你，」

　　她沉默一會，慢慢地說：「哥，為什麼你不試著去愛別的女人？」

　　他反問她：「小妹，你愛不愛岷？愛過他嗎？」

　　她沉默了。

　　「因為你，我無法再愛別的女人。」

　　也許他是想感動她；不過事實是這句話不自覺從他口中逸出。裴俊穎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一直都沒再對別的女人動心，因為她。他從來沒放棄過允曦，即使她嫁給了杜修岷，即使她斷然拒絕他的追求，他還是無法愛上別的女人。

　　「哥，我得走了。」

　　她轉頭想走，裴俊穎一把拉住她，難道不管他怎麼做怎麼說，都無法打動她的心？

　　「等等，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哥，別忘了你答應過以後不會再來見我。」她撇開頭。「既然你無法放棄我，不想把我當成妹妹，我們不應該再糾纏下去。」

　　這次她真的要離開了，他直覺心頭一陣悶痛，不論如何她都不肯回頭……

　　「走吧，」他鬆開她的手。」有一樣東西我一定要送你，送你之後我就會離開。」

　　如果他的存在真的只讓她煩惱，讓她痛苦，他既然愛她，怎麼能自以為是地給她沉重的愛，如果她不想要……

　　關允曦遲疑了。

　　裴俊穎暗自希望她是因為他要離開而猶豫，不過，他看見關允曦點了點頭。他不明白她的答允是因為好奇想知道他送她什麼，或者因為可以就此擺脫他……

　　真得就此鬆手？他走在前頭，她跟著他，裴俊穎不曉得她此刻心裡想什麼；這會不會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

　　★　　★　　★

　　車子一停好，關允曦怔怔地瞧著車窗外的景致，露出頗訝異的表情。　　

　　「下車吧。」裴俊穎打開車門，逕自先走下車。

　　也難怪關允曦會驚訝，裴俊穎帶她來的地方正是他們一起成長、曾經共同生活十多年的住所——關宅。

　　「哥，這裡早就賣給……」她猶豫，不知該不該和他一起進去。

　　「放心，」裴俊穎用力推開繡花鐵門，笑道：「不會有人來抓我們。」

　　她仍舊躊躇不前，他握緊她的手。「怕什麼，有我在。」

　　他們並肩走進關宅，過往的回憶如潮水般湧現，四周是如此寧靜，微風吹得樹梢沙沙作響。他們緩緩在花園裡散步，穿過茂盛的樹木與大片的花圃，停在那座噴水池前。　　

　　她微徽一笑，抬跟瞅著他。　　

　　他對她扮個鬼臉，隨即拉著她離開。

　　年少曾經的魯莽與幼稚，現在回想起來竟也成甜蜜的回憶，而且是他們倆共有的記憶。　

　　白色的歐式別墅仍舊沒變，靜靜佇立在原地。裴俊穎推開大門，關允曦拉住他的手阻止他。

　　「哥，不要，我們不應該闖人別人的家裡。」

　　「別人的家？」裴俊穎揚起嘴角。「誰跟你說這是別人的家？」

　　「咦？」她錯愕地發愣，他則擁住她，帶她進門。

　　「半年前，我已經把房子買回來。」裴俊穎緩緩說道：「拜最近房地產不景氣、原本的屋主急著想脫手，所以我還算賺到了。」　

　　關允曦看著裡頭大廳的擺設，一切與她過去記憶中的佈置都不一樣了，但那分熟悉的感覺仍在，一踏進屋裡彷彿就像回到許多年前。

　　「哥，你花了不少錢吧？」她看著裴俊穎，淡淡微笑。

　　「是花了不少錢。」可是為了她，值得。

　　「其實你不需要……」　

　　「不需要什麼？不需要為了你買回關宅，還是不需要為了討好你費盡心力？」裴俊穎調佩道：「小妹。我可沒說是為了你買回這棟房子，畢竟我也在這裡住過一段很長的時間。」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嚇了一跳。」她溫柔地回道。

　　「不過，你想得沒錯。」裴俊穎調皮地對她吐舌頭，「我的確是為了你，為了我們曾經的愛情，就算花再多的錢我都要買回關宅。當阿姨賣掉房子那一刻，我發誓將來一定要把房子買回來，誰也不能奪走我們的回憶。」

　　她凝望著他，眉宇間鎖著憂傷。

　　「小妹；我真的很希望能照顧你和思穎，你還是不能接受我？」

　　她撇過頭。「哥，對不起。」

　　裴俊穎歎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這棟房子就交給你了，過幾天我會吩咐律師辦好過戶的手續。」

　　「你要送我？」她睜大眼，不敢置信。　

　　「沒錯，」他拉住她的手，把鑰匙放到她的手心。「這片莊園本來就是你的，我只是物歸原主。」

　　「不行！」她強硬地推開他的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小妹，只要你收下，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糾纏你。」

　　她抬起頭，滿臉驚訝的表情，她絲毫沒料到裴俊穎會提出這般偽交換條件。

　　「這裡是我們相遇、相識、相戀的地方……小妹，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我珍惜跟你認識的每一天，永遠不會忘記你，但是如果我的存在只讓你覺得痛苦……你把關宅收回去，而我會試著……」他頓了頓。「我會試著離開你。」

　　關宅裡充滿他們共有的回憶，裴俊穎的交還意味著往後的離別。　

　　裴俊穎並不希望她真的牧下，而是她能撲到他的懷裡，願意承諾和他共同生活。

　　但是，裴俊穎很清楚關允曦並沒有那樣的感人熱情，她是那樣固執，不可能輕易奔向他。

　　關允曦看著他手中的鑰匙，遲遲沒動手、裴俊穎執意想像她內心的掙扎，也許她對他還有感情，不管現在是否已經變了。　　

　　見她終於下定決心，準備拿鑰匙，裴俊穎突然收回手，他還有一件事想問她。

　　「等等，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保證是最後一個問題。」

　　關允曦愣了下，隨即點頭。

　　「為什麼瞞著我思穎的事？」

　　關允曦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了，呼吸轉為急促。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我都知道了。思疑不是岷的小孩，他是我的兒子。」

　　裴俊穎第一次見到關允曦露出慘白的臉色，甚至連嘴唇都微微顫抖。

　　「你不要胡說……」

　　「我沒有胡說，我瞞著你事業思穎去醫院檢查，沒錯，他就是我的親生兒子！」裴俊穎頓時抑不住心裡的激動。「你為什麼瞞著我？為什麼懷著思穎嫁給岷？」

　　關允曦慢慢移動到沙發旁，腳步顯得踉蹌。

　　她坐上沙發，用很輕很素的聲音說：「哥，我不想提。」

　　「是不是因為我還在當兵？」裴俊穎逕自揣測道：「因為你不小心懷，而那時岷願意幫你，所以你才會嫁給他，是不是？可是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說？」

　　她拚命搖頭。「不是，哥，你錯了，完全不對。」

　　裴俊穎走到她身旁坐下。「那是為了什麼？」

　　她閉上眼，喃喃地說：「你不會想知道……」

　　他摟住她：「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　　

　　「如果你知道了，你會恨我。」

　　聽她這麼說，裴俊穎愈知道原因，也許他終於能解開多年前她驟然失去音訊的謎。

　　「小妹。為和發生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改變我對你的感情。」他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

　　關允曦沒有說話，只是用悲傷的眼神看著裴俊穎，許久，她歎口氣。

　　「哥，我希望你能平心靜氣地聽我說完。」

　　她總算下定決心說出一切，裴俊穎屏息以待，不管她說什麼，帶給他什麼打擊，絕對不會拋下她。

　　「哥，我記得你以前跟我提過，你媽媽在你出生沒多久就因為發生車禍去世的事。」

　　裴俊穎愣了下，沒料到她會提起此事。「我是提過。」

　　「我媽媽已經告訴我了……撞死你媽媽的兇手就是我爸爸。」

　　她堅定地凝望著他，似乎正準備迎接他的震驚，顯得如此勇敢。

　　原來這就是她離開他，甚至想永遠逃避他的原因。

　　裴俊穎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鬆了口氣，或者覺得可笑，他當初因為害怕失去她而對她隱瞞的事實，卻因為他的隱瞞反面因此失去她。

　　面對這樣的結果，除了自嘲，他只能怪自己了。

　　裴俊穎捧起她的臉，無聲地凝視她，她的眼裡蘊著盈盈淚水，閃著光芒。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抱緊她，對她說：「小妹，幸好你告訴我，否則如果因此讓你離開我，我會恨自己一輩子。」

　　「哥，你……難道你不恨我？」她錯愕地看著他，他的行為完全出乎她意料。

　　「不恨。」他肯定地回答。

　　「可是我爸爸……」她欲言又止，似乎不想重提。

　　「我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

　　她微張開嘴，驚訝得說不出話。

　　「還記不記得我高二時曾經跟你鬧過彆扭？」

　　她遲疑一會，點頭。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我媽媽的車禍事故是因為你爸爸的緣故。」

　　原來……「既然你知道了，為什麼還對我……」她蹙眉不解。　

　　「所以我才會生悶氣，故意不理你，甚至想恨你。」

　　她低頭沉思，好像終於明白他當時彆扭的行為。

　　「後來呢？」她輕聲地問。

　　「我發覺比起恨你，我更想愛你，保護你。」裴俊穎摟緊她。「小妹，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阿姨的公司會倒閉是我爸爸造成的。」

　　關允曦愣住了，眼眸緊盯著他，努力思索他究竟說了什麼。　　

　　裴俊穎原本打算埋藏在心裡一輩子的秘密，此刻他決定對她坦承一切。

　　他們之間由於他刻意的隱瞞；害怕傷害她，結果反而造成彼此的誤會，差點失去對方。

　　他算是徹底得到教訓，以後再也不自以為是，暗自隱藏事實。

　　「我爸為了替我媽報仇，帶著我進入關宅，得到阿姨的信任，然後……」他不再繼續說，心想她應該已經瞭解。

　　室內一片靜默，她靜靜倚著他，纖細的身軀貼著他的胸膛，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清香。

　　關於過去上下代的恩怨終於都已經澄清，不管是允曦父親的錯，他父親的恨，終於都已經雨過天晴，他和允曦不再需要背負父母的仇恨與秘密，終能真誠地、毫無保留地面對彼此。　　

　　「對不起，」裴俊穎低聲對她說：「我當時應該跟你講清楚，就不會讓你一個人痛苦那麼長一段時間。」

　　「我也對不起你。」她柔聲回他。「如果我不自私地希望你什麼都不知道，仍舊愛著我，也不會……」

　　「所以，你為了能讓我死心，才嫁給岷？」

　　「我在很偶然的情況下遇到岷，當時我媽剛告訴我關於裴叔、你和我家的事情。我一直以為你什麼都不曉得，也很害怕你會知道，我怕你知道以後會很恨我，所以我決定離開你，從此不跟你見面。我想著雖然我不能擁有你，但至少你離開我的時候，不會恨我……我知道岷很愛我，而且他不在意我懷了身孕；甚至不過阿孩子的爸爸是誰……我以為我可以愛他，可以因此忘了你，可是我還是辦不到……我還是愛你……」

　　裴俊穎更擁緊她，心裡感到無限滿足，他終於聽到她親口說愛他，終於明白她真正的心情，過往漫長的等待都已經得到回報，都值得了。

　　「哥，我們約好一件事。」她柔聲地說。

　　「什麼？」

　　「從今以後，我們之間再也沒有秘密。」

　　裴俊穎瞅著她甜美的面容；忍不住吻上她的唇。

　　「好，」他低聲允諾，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再也沒有我的秘密，只有我們的秘密。」

　　他握緊她的手，和她相視而笑。此時室外已經一片漆黑，夜空佈滿星辰；幸福終於降臨。

尾聲

　　「思穎、羈穎。」裴俊穎推了推坐在駕駛座旁的兒子。

　　「嗯……」裴思穎揉揉眼睛，迷糊地說道：「爸……」隨即，他又合上眼睛。

　　「思穎，我們到家了。」見他乾脆睡在車上，裴俊穎無可奈何關上車門，就先讓他在車裡歇息吧。

　　為了跟分開的六、七年的兒子增進感情，關允曦建議裴俊穎可以趁著裴思穎暑假時挪出一段長假，父子倆來趟環島之旅，從小在國外長大的孩子也應該讓他多認識自己的家鄉。

　　裴俊穎接受了妻子的提議，而裴思穎則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過他現在可是很習慣喊裴俊穎爸爸了，聊起遊戲經時是有模有樣，裴俊穎忍不住以他的聰穎為傲，所謂虎父無犬於，說得可真對。

　　不過，持續一個星期的旅行也真的累壞他了。

　　裴俊穎走進園子裡，美麗的陽光灑遍花園，閃著耀眼的光芒，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黃色花辦在空中飛舞。

　　他循著那抹熟悉的清香，走近噴水池旁，關允曦正在哪裡。　　

　　非常不可思議的感覺，她站在哪兒，手伸進水池裡，仰著頭凝望噴高的水柱，許多年前的記憶又重回眼前，他們的相遇

　　那是一個晴朗、天空亮麗的日子，除了風聲，他聽不到別的聲音，彷彿又看見那個嬌小的女孩，穿著一襲翠綠洋裝，像個拍動翅膀的天使。　　

　　現在裴俊穎已經看不到她背後那雙翅膀，她不再是與世隔絕、只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天使，她是他的妻子，是投有翅膀、與他相愛相戀活在人間的天使。

　　裴俊穎悄悄走近她，從她身後將她一把摟住。

　　「哥！」她驚叫一聲。

　　「我好想你……」裴俊穎吻著她的髮絲、她的臉頰，捨不得將她放開。

　　「你和恩穎不是明天才回來？」她轉過身，與他面對面，雙手繞上他的脖子。

　　「思穎喊累，又吵著說想見你。」裴俊穎親她的鼻子、親她的額頭，惹得她吃吃笑著。

　　「真的？真的是他吵著要回來？」她的眼眸裡閃著笑意。　　

　　「好吧，我承認，是我喊累，是我吵著想見你，思穎拿我沒辦法，只好提早回來了。」

　　「大孩子。」

　　她輕點他的唇，他勾住她的頸子，深情地吻著她，感覺她的身體柔軟地貼著他。

　　「剛剛在想什麼？」他鬆開她，盯著她因嬌喘酡紅的臉蛋。

　　「想你、想思穎、想媽媽，還有……」她倚著他，像夢囈般喃喃說道。　　

　　「還有什麼？」他摟緊她的雙肩，輕聲問道。

　　「還有我爸爸。」

　　裴俊穎沉默不語；讓她靜靜靠在他懷裡。

　　他比誰都瞭解她曾經受過的傷，在她心裡深深割裂一道傷痕，需要極久極大的耐心讓它慢慢復原。

　　「我爸爸以前最喜歡讓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帶我到這座噴水池繞著玩。」　　

　　所以她才會常常獨自待在這裡沉思，有時不自覺陷入默怔的狀態。即使裴俊穎已經跟她解釋過她父親是因為受不了良心譴責，才選擇死亡，她還是無法釋懷。

　　「小妹，你忘了我們的約定？」裴俊穎心疼地撫著她的髮。

　　她搖頭。「我沒忘，為了我們死去的爸媽，我們要活得更幸福更快樂。」

　　他微笑，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她錯愕地環住他的頸子。

　　他低下頭，吻了吻她的臉頰。「小妹，雖然我沒辦法讓你坐在我肩上，不過……我一定會讓你忘記過去的痛苦，讓你永遠幸福快樂。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裡許久，低聲說：「哥，我愛你。」

　　燦爛的陽光籠罩他們全身，裴俊穎忍不住多問一句：「有多愛我？」

　　她想了想。「除了我爸爸、媽媽，我最愛你。」

　　不錯嘛，算進步了，小時候他才排第四名，還在他父親後頭。　　

　　「哥，那你呢？」

　　「我最愛你。」雖然有點對不起他父母親，不過允曦真的是他心中的第一名。　　

　　她聽了，嫣然一笑。「哥，你騙人。」笑容是如此甜蜜動人。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