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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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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愛曼達.奎克]若隱若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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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0 17:52: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不久後,拓斌跟著薇妮進入她家。安靜的屋裡空無一人。正適合訓斥她,他心想。

  「邱太太下午去探望她的女兒了。」薇妮把帽子掛在前廳牆壁的鉤子上。「敏玲和佩倩及東寧去聽演講了。」

  「我知道,東寧跟我提過。」他把帽子和手套放在玄關桌上。「薇妮,我想跟你談一談。」

  「要不要到書房裡談?」她已經往書房走去了。「我們可以生個火。那種溫馨、舒適的環境正適合吵架,你說是不是?」

  「可惡!」

  無法可想了。他跟著她進入書房。他發覺這個擺滿書的小房間越來越令他感到自在,甚至有種回家的奇怪感覺。

  他看到薇妮一臉得意地坐到書桌後面的椅子裡。

  他在壁爐前蹲下,忍著腿痛把火生起來。

  「你對你那個無恥的詭計感到十分滿意,對不對?」他說。

  「行啦,拓斌。建議杜夫人讓敏玲和我陪她去,是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既可以讓她參加舞會,又可以讓我就近看顧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得意洋洋?看了真令人生氣。」

  她故作無辜地看他一眼。「我這麼費事還不都是為了保護我的客戶。」

  「別假裝你完全是為了看顧杜嬌安,」他吃力地站起來。「我太瞭解你了;你利用這個機會替你的外甥女弄到寇家舞會的請柬。」

  她得意地微笑。「漂亮的一擊,對不對?想想看,敏玲今晚就要參加本季最重要的社交聚會之一。等桑夫人聽說這件事吧!再也不用聽她動不動就暗示她幫了敏玲多少忙。」

  拓斌又好氣又好笑。「提醒我絕對不要擋在作媒的女人和重要社交聚會的請柬中間。」

  「行啦,拓斌。至少我們知道杜夫人今晚會安全無虞。」薇妮停頓一下。「倪衛理不大可能在本季最盛大的舞會上動手殺她。」

  「話雖不錯,但杜夫人深居簡出,出門必有彪形大漢的男僕陪伴,走投無路的殺手可能會鋌而走險。」

  「別擔心,拓斌。在寇家的舞會上,我不會讓她離開我的視線。」薇妮往前坐,用手掌托著腮幫子。她的眼神嚴肅起來。「你今晚當真要去倪衛理家搜查?」

  「是的。我們必須盡快找到答案,我不知道還能上哪裡去找。」

  「萬一他在家呢?」

  「現在正值社交旺季,」拓斌說。「憑他們的社交地位,倪衛理和他的妻子幾乎每天晚上都不在家。我知道即使是社交淡季,倪衛理也很少在天亮前回家。」

  薇妮皺皺鼻子。「倪衛理和他的妻子顯然感情不睦。」

  「上流社會的許多夫婦都是如此。根據我的經驗,大宅邸的僕人知道主人幾乎整個晚上不在家時,許多僕人也會溜出去幾個小時,今晚倪家很可能會唱空城計,少數留在家裡的僕人也會在他們的房間忙他們自己的事。偷偷溜進去而不被察覺應該不難。」

  她一言不發。

  他望向她。「怎麼了?什麼事?」

  她拿起筆輕敲掌心。「我不喜歡你的這個計劃,拓斌。」

  「為什麼?」

  她猶豫片刻後放下筆,一臉不安地站起來注視他。

  「這和搜查蔣莎莉的小屋不同。」她輕聲說。「我們幾乎可以斷定倪衛理是殺人兇手。想到你夜裡一個人在他家搜查令我心神不寧。」

  「你的關心令人感動,薇妮,而且也令我相當驚訝;我不知道你這麼在乎我的人身安全。我得到的印象是,你覺得我像蒼蠅一樣討厭。」

  她突然發起火來。「別這麼滿不在乎。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殺了好幾個女人的兇手。」

  「很可能還殺了盧班奈。」拓斌輕聲說。

  「盧班奈?在義大利遇害的那個人?」

  「對。」

  「但你說過他遭到殺害是葛裡索安排的。」

  「倪衛理和葛裡索很熟,因為他們都是青閣幫的成員。我懷疑是倪衛理付了一大筆錢給葛裡索,要他設法使盧班奈永遠回不了英國。」

  「你一心想找到你要的情報,我擔心你會隨便冒險。也許你該帶東寧去,他可以充當保鑣。」

  「不。我要東寧去參加寇家舞會,他可以幫你看顧杜嬌安。」

  「我有能力看顧嬌安,我認為東寧應該陪你去。」

  他淡淡一笑。「謝謝你這麼關心我,薇妮。但你可以安慰自己,如果出了什麼差錯,我必須負全部的責任。依你之見,向來如此。」

  「討厭,你在逃避問題。」

  「沒錯。我認為再這樣討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用。」

  「拓斌,別激我,否則我不會對我的行動負責。」

  她緊握的拳頭和眼中的怒火使他立刻看出,他試圖使她心情輕鬆的努力,根本沒有產生預期的效果。

  「薇妮──」

  「這不是歸咎於誰的問題,我們在談的是常識。」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蛋。「你沒有注意到嗎?在你我之間,常識不大管用。」

  她抓住他的手腕。「答應我,你今晚會格外小心,拓斌。」

  「我答應你。」

  「答應我,如果有倪衛理在家的跡象,你就不會進入他家。」

  「我可以向你保證,倪衛理今晚絕對不會在家。」他說。「事實上,他和他的妻子很可能會出席寇家的舞會。你看到他的時間可能會比我多。」

  「那還不夠。答應我,如果屋裡有人,你就不會進去。」

  「薇妮,這一點我不能答應你。」

  她呻吟一聲。「我就怕你會那樣說。答應我──」

  「我快被答應煩死了,我寧願吻你。」

  她眼睛發亮,他分辨不出是怒火或激情。他希望是後者。

  「我在嘗試正正經經地跟你說話。」

  「你想不想吻我?」

  「那不是此刻討論的主題,我們在談的是你拿性命冒險。」

  他用拇指撫摸她的下顎,她柔嫩光滑的肌膚令他興奮。

  「吻我,薇妮。」

  她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他無法分辨她是要推開他或拉近他。

  「答應我,你會理智。」

  「不,薇妮。」他輕吻她的額頭,然後是她的鼻子。「你不能要求我理智,我沒有能力許那個諾言。」

  「亂說,你當然有。」

  「沒有。」他搖頭。「從第一次在羅馬的街上看到你開始,我對你就沒有理智過。」

  「拓斌,」她感到快無法呼吸。「這太瘋狂了!我們甚至不是特別喜歡對方。」

  「別把我包括進去,夫人。雖然你能夠輕易激怒我,但我發現我越來越喜愛你。」

  「喜愛?」她杏眼圓睜。「你喜愛我?」

  「在這種情況下,『喜愛』或許不是恰當的字眼。」

  「『喜愛』是用來形容你對好朋友、疼愛你的姨媽……或寵物狗的感覺。」

  「那麼用這個字眼絕對不正確,」他說。「因為我對你的感覺和我對朋友、姨媽或狗的感覺截然不同。」

  「拓斌──」

  他撫摸她的頸背。「我要你,薇妮。我想不起來我曾經如此迫切地想要一個女人,它成為我體內不肯消失的痛。」

  「太好了!我令你肚子痛。」她閉上眼睛。「我一直夢想能夠用這麼令人興奮的方式影響一個男人。」

  「東寧說我不善於跟女人相處。如果你肯停止說話親吻我,事情或許會簡單些。」

  「你真的是我所見過最令人受不了的男人,麥拓斌。」

  「那麼我們果真是絕配,你絕對是我所見過最令人受不了的女人。你願意吻我嗎?」

  她的眼中閃過一抹既像憤怒,又像沮喪,也像激情的神情。她的手離開他的肩膀,摟住他的脖子。她踮起腳尖親吻他。

  他張開嘴品嚐她,尋找那夜在馬車中發現的狂野。她一陣輕顫,用力摟緊他。她的慾望點燃了他體內的殘火。

  「拓斌。」她把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急切地親吻他。

  「你讓我覺得像是受到強力藥物的控制。」他低聲說。「我怕我快上癮了。」

  「哦,拓斌。」

  這次她的呼喚是在他喉嚨上的哽咽叫喊。

  他把她抱起來。她發出一聲令他意亂情迷的呻吟。

  他抱著她走向書桌。她把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繼續親吻他。

  他放下她,讓她坐在書桌邊緣。他一手抱著她,另一手解開褲襠。她伸手輕輕握住他堅硬的亢奮。

  他閉上眼睛,咬牙抗拒即將吞噬他的飢渴。他在恢復自製時,張開眼睛,看到她因興奮而臉紅,因期待而顫抖。

  他緩緩分開她的雙腿,撫摸她襪子上方赤裸的肌膚。他單膝跪在她面前,親吻她大腿內側柔嫩的肌膚,然後緩緩朝目標邁進。

  「拓斌,」她在他的髮間握拳。「你要做……不行,你不能吻我的那裡。天啊!拓斌,你不可以……」

  他不理會她震驚的抗議。當他用舌尖愛撫她敏感的蓓蕾時,她終於停止說話,最後的抗議化為哽咽的吸氣。

  他把手指探進她體內,讓唇舌的愛撫更深入。她在沉默中達到高潮,幾乎沒有力氣發出聲音。他感覺到她緊繃的肌肉在一連串的輕顫中,慢慢放鬆。

  他站起來把她緊緊擁在懷裡,她軟綿綿地靠在他的身上。

  「那是你在義大利學到的嗎?」她在他的頸際呢喃。「難怪他們說旅行可以使一個人的教育更完善。」

  他不認為她要他回答那個問題。那樣正好。他不相信自己能做條理分明的對話。

  他來到薇妮的兩腿之間,伸手托起她圓潤的臀部。她從他肩上抬起頭,緩緩露出誘人的笑容。她的眼睛像暖流洶湧的深海。就算努力嘗試,他也無法移開視線。

  「催眠師的眼睛。」他低聲說。「你果真把我催眠了。」

  她用食指的指尖碰觸他的耳垂,然後來到他的嘴角。她的微笑使他深陷在迷咒中。

  他調整姿勢,正要進入她緊實、溫暖的體內時,大門開啟的聲音和前廳裡模糊的說話聲使他突然停止。

  她在他懷裡一僵。「天哪!」她氣急敗壞地說。「拓斌──」

  「可惡!」他把額頭靠在她的額頭上。「別告訴我──」

  「我相信是敏玲提早回家了。」薇妮驚慌地說。「我們必須立刻整理好儀容,她隨時會進來。」

  迷咒解除。

  他退後兩步,摸索著整理褲子。「別慌,薇妮。我不認為她會察覺到任何異狀。」

  「房間需要通風。」

  薇妮跳下桌子,抖開裙子,衝向窗戶。她打開窗戶,一股潮濕的冷風吹進書房,壁爐裡的火焰被吹得東搖西晃。

  拓斌感到好笑。「外面在下雨。」

  她猛地轉身瞪他一眼。「我知道。」

  他微笑,接著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走廊傳來。

  「我認為侯先生以龐貝廢墟為題的演說欠缺說服力。」東寧說。

  「我同意。我很懷疑他有到大英博物館以外的地方進行研究。」

  薇妮渾身一僵。「他們以為他們在做什麼?天啊!如果讓鄰居看到他們一起進入沒有人在的屋子,敏玲就身敗名裂了。」

  「薇妮──」

  「我來處理。」她走向書房門,猛地把它拉開。「這是怎麼回事?」

  東寧和敏玲在走廊上停下來。

  「你好,麥先生。」敏玲說。

  「敏玲小姐。」拓斌點頭致意道。

  東寧一臉警覺。「雷夫人,有什麼不對勁嗎?」

  「你們有沒有常識?」她怒氣沖沖地問。「敏玲,讓辛先生送你到門口固然很好,但邀請他進入沒有人在的屋子?你到底在想什麼?」

  敏玲面露困惑。「但是,薇妮──1」

  「萬一有鄰居看到你們呢?」

  東寧和敏玲面面相覷,然後東寧眼中出現恍然大悟的神情。

  「讓我確定我弄懂了。」他說。「你擔心被人看到我送敏玲小姐進入沒有人在場擔任伴護的屋子,對不對?」

  「沒錯。」薇妮雙手插腰。「一對未婚男女一起進入屋子,鄰居會怎麼想?」

  「容我指出你的邏輯有個小瑕疵。」敏玲低聲說。

  薇妮沉下臉來。「什麼瑕疵,請問?」

  「屋裡不是沒有人,你和麥先生都在,沒有比你們更合適的伴護了。」

  那句一針見血的話駁得薇妮啞口無言。

  拓斌努力壓抑住笑聲。他瞥向薇妮,很想知道她有沒有發覺她對東寧和敏玲返家的事反應過度。

  千鈞一髮有時會對神經造成那種影響,他心想。

  薇妮氣急敗壞,面色潮紅,抓住最後一個理由反駁。

  「話倒是說得不錯,但你們並不知道我們在家,敏玲。」

  「至於那個,」東寧戰戰兢兢地說。「我們確實知道你們在家。桑夫人的男僕送敏玲小姐到前門,她用鑰匙開門後看到拓斌的手套和帽子及你的斗篷。她向桑夫人保證你們兩個都在家,桑夫人這才准許我和敏玲小姐在她和佩倩小姐駛離前,進入屋子。」

  「原來如此。」薇妮洩氣地說。

  「你們顯然沒有聽到我們乘桑夫人的馬車抵達,」敏玲說。「你們也沒有聽到我告訴她,你們在家。」

  「唔,沒有。」薇妮清清喉嚨。「我們什麼都沒聽到,我們在書房忙。」

  「你們一定是全神貫注在非常重要的事情上。」東寧說,臉上掛著看似無辜的笑容。「我們發出了不少聲響,對不對,敏玲小姐?」

  「對啊!」敏玲說。「說真的,我無法想像會有人沒聽見我們。」

  薇妮張口結舌。她迅速閉上嘴巴,臉紅得更厲害。

  敏玲眼中閃著淘氣。「你和麥先生談什麼談得那麼入迷,連我們回來都沒有聽到?」

  薇妮深吸口氣,說:「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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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0 17:53: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薇妮和嬌安站在比較安靜的窗邊凹室裡打量擁擠的舞廳。薇妮既擔心拓斌又得意。對於前者,她無能為力,因此她讓自己陶醉在最新的社交勝利裡。

  「薇妮?」嬌安低聲說。

  「什麼事?」

  「你認為我的丈夫真有可能把他的犯罪活動隱瞞我那麼多年嗎?」

  「我認為他不遺餘力隱瞞你,是因為他深愛著你,嬌安,他不會願意你知道真相。事實上,他可能認為你不知道反而比較安全。」

  「換言之,他想要保護我?」

  「是的。」

  嬌安露出悲傷的微笑。「那倒很像斐廷的作風。他最關心的始終是妻女的幸福。」

  東寧從人群中出現,他一手拿著一杯香檳。「這會兒和敏玲跳舞的是誰?」

  「鮑家的繼承人。」薇妮接過其中一杯香檳。「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東寧回頭瞥向舞池。「他經過正式的介紹嗎?」

  「那當然,」薇妮心有不忍。「別太擔心。敏玲的下一支舞還沒有許給任何人,我相信她會很樂意和你跳。」

  東寧的表情豁然開朗。「真的嗎?」

  「我幾乎可以肯定。」

  「謝謝,雷夫人。非常感激。」東寧轉身盯著舞池。

  嬌安壓低聲音。「我好像聽到敏玲答應下支舞和焦先生跳。」

  「我會負全責。就說我在替敏玲登記邀舞名單時弄錯了。」

  嬌安打量東寧。「別見怪,薇妮,但我覺得應該指出,如果你覺得辛先生不是你外甥女的理想對象,鼓勵他和敏玲跳舞並不是在幫他的忙。」

  「我知道。他沒有金錢、地產和爵銜,但我必須承認我相當喜歡他。此外,我看得出來他和敏玲在一起時,他們有多快樂。我決心使我的外甥女參加一、兩次社交季,讓她有機會認識各種理想的結婚對象。但到最後,她可以自己作決定。」

  「萬一她選中辛先生呢?」

  「他們兩個都很聰明,填飽肚子應該不是問題。」薇妮突然皺起眉頭。「真要命,我剛剛看到倪衛理夫婦在人群裡。」

  「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嬌安似乎覺得薇妮的表情很有趣。「稍微有點身份地位的人今晚都會出席,否則就得冒得罪寇老夫人的險。」

  薇妮再度瞥向倪衛理,不明白當年他憑什麼吸引到嬌安。

  彷彿看出她的心思,嬌安回答那個問題。「我知道他面目可憎,一看就知道長年沉溺在聲色犬馬之中。但我向你保證當初我認識他時,他非常英俊迷人。」

  「我瞭解。」

  「回想起來,我早該看出他個性中的自私與貪婪。虧我還自認聰慧。但總而言之,我發現他的真面目時,已經太遲了。就算現在,我還是難以想像他殺害那些女人。」

  「為什麼?」

  嬌安若有所思地輕皺眉頭。「他是那種不願意弄髒手的人。」

  「不諳世故的午輕人往往不易看出別人的心思。」薇妮遲疑一下。「我可以問你一個非常私人的問題嗎?」

  「什麼?」

  薇妮清清喉嚨。「我知道你很少出入社交界,但顯然有時不得不在大庭廣眾下和倪衛理見面時,你都怎麼應付?」

  嬌安微笑。「你很快就會知道答案。倪衛理和他的妻子正朝這裡走來,要不要我介紹他們給你認識?」

  經介紹和殺人兇手認識的感覺很奇怪。薇妮傚法嬌安,臉上掛著冷淡的笑容,用厭倦的語氣低聲說幾句話。但她無法不注意到倪衛理不曾直視過嬌安的眼睛。

  康絲顯然不知道丈夫和嬌安的往事,立刻興高采烈地談起話來。

  「恭喜你的女兒訂婚了,」她衷心地對嬌安說。「絕佳的一門親事。」

  「先夫和我都非常滿意。」嬌安說。「斐廷沒能活到女兒結婚是我最大的遺憾。」

  「我瞭解。」康絲的跟中充滿同情。「但至少他知道女兒的未來獲得保障。」

  薇妮一邊聽嬌安和康絲談話,一邊打量倪衛理轉到另一邊去的臉。她發覺他在看某人,她悄悄沿著他的視線望去。

  發現他在看敏玲令薇妮大吃一驚。敏玲站在一段距離外和東寧及一小群年輕人在一起。彷彿察覺到危險,東寧瞥向她。他在看到倪衛理時,瞇起眼睛。

  「好漂亮的衣裳,雷夫人。」康絲微笑道。「看來像是芳雪夫人的作品。我發誓她設計的衣裳十分特別,對不對?」

  薇妮擠出笑容。「對。我猜你是她的客戶之一?,」

  「沒錯。好多年了。」康絲說。

  倪衛理握住妻子的手臂。「容我們失陪了,兩位女士。我好像看到班霖敦在樓梯那邊,我一直想和他說句話。」

  「沒問題。」嬌安低聲說。

  倪衛理帶著妻子穿過人群走開。

  薇妮盯著他們。她很快就看出來倪衛理並非走向樓梯,他在餐廳門口留下康絲和一小群婦人談話,自己則繼續走向房間另一頭。

  「請見諒。」薇妮低聲說。「但我忍不住想知道你有沒有邀請倪衛理夫婦參加你女兒的訂婚舞會?」

  令她驚訝的是,嬌安竟然輕聲低笑。「斐廷告訴我,倪衛理夫婦不需要收到邀請函。我很樂意把倪衛理從賓客名單中剔除。」

  「我可以理解。」

  「現在你知道如何在社交場合對待可能是殺人犯的舊情人了。」

  「你表現得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正是。」

  ***

  「可惡!他的人呢?」薇妮踞起腳。「我看不到倪衛理。敏玲?」

  敏玲不需要踮腳就能看清楚人群。「沒有。他也許進餐廳了。」

  「我在一分鐘前看到他時,他正在和其中一個男僕說話。」薇妮感到掌心刺痛。「現在他不見了,他可能已經離開宅邸了。」

  「那有什麼好驚訝的?」嬌安說。「倪衛理無疑只打算在舞會上露一下臉,這種聚會對大部分的紳士來說都極其無聊。他現在不是去賭場的途中,就是要去妓院物色新情婦。」

  薇妮想到莎莉斗篷兜帽上的血跡。「想到就令人害怕。」

  「鎮定一點。」嬌安關心地看著她。「我發誓,你在過去這半個小時裡變得極其焦慮不安。」

  因為我忍不住為拓斌擔心,薇妮心想。但說出內心的恐懼於事無補,過度擔心倪衛理突然從舞廳消失也沒有道理,嬌安對情勢的評估無疑是正確的。

  但失去獵物的蹤影仍然令她不安。

  東寧拿著一杯果汁出現在她們面前,他把果汁遞給敏玲。

  「你在餐廳有沒有看到倪衛理?」薇妮皺著眉頭問。

  「沒有。」東寧微微轉身審視人群。「在過來的路上看到倪夫人,但沒有看到她的丈夫。我以為你說我去拿飲料時,你會盯緊他。」

  「他不見了。」

  東寧臉色一沈。「你確定嗎?」

  「確定。我不喜歡這樣。」薇妮輕聲說。「快要一點半了,拓斌早該完成任務到這裡來跟我們會合了。」

  「我同意。」東寧嚴肅地說。

  「我告訴過他應該帶你去的。」

  東寧點頭。「你提過兩、三次了。」

  「他從來不聽我的話。」

  東寧皺眉蹙額。「拓斌習慣我行我素。」

  「那根本不能作為開脫的理由。我們在這件事情裡是搭檔,他應該留意我的看法和勸告。等他終於決定露面時,我可要好好說說他。」

  東寧猶豫一下。「他可能在來這裡的途中去俱樂部跟朋友交換意見了。」

  「萬一他不在那裡呢?」

  「搜查可能比拓斌預料中耗時。」東寧停頓一下,皺起眉頭。「我可以攔一輛出租馬車行經倪家,看看有沒有他還在屋裡的跡象。如果他不在那裡,我再到他的俱樂部找找。」

  越來越焦急的人不僅是她,薇妮心想。東寧努力表現出冷靜的模樣,但他也惴惴不安。

  「好主意。」她說。「今晚這裡賓客如雲,一定有出租馬車在街上等著載客。」

  有她拿主意似乎令東寧鬆了口氣。

  「好,那我這就走。」他轉身準備離開。

  敏玲碰觸他的衣袖,眼中充滿擔憂。「你會小心吧?」

  「當然。」他握住她的手,俯身行禮。「別替我擔心,敏玲,我會非常小心。」他轉向薇妮。「我相信不會有事的,雷夫人。」

  「要是讓我發現麥先生不直接到這裡卻跑到他的俱樂部去,他就有得受了。」

  東寧苦笑,匆匆穿過人群走開。

  嬌安皺起眉頭。「你真的認為麥先生在搜查時出了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想。」薇妮承認。「但他沒有按照約定時間在這裡出現,再加上倪衛理突然失蹤,搞得我非常擔心。」

  「我不明白你怎麼能把那兩件事連在一起。倪衛理不可能知道麥先生去搜查他家。」

  「令我擔心的是,倪衛理在離開前一分鐘才有男僕上前找他,幾乎像是他收到了信而有所回應。」薇妮慢條斯理地說。

  「這麼乾等真令人受不了,」敏玲說。「一定有什麼事是我們可以做的。」

  「有。」嬌安權威地說。「我們必須假裝一切正常。你答應和季先生跳下支舞,對不對?他正朝這裡走來。」

  敏玲呻吟一聲。「跳舞是我現在最不想做的事。一心牽掛著東寧,我沒辦法客氣地和季先生交談。」

  「傳說季先生一年有將近一萬五千英鎊的收入。」嬌安挖苦道。

  薇妮被香檳嗆到。當她恢復時,她針對敏玲微笑。「和季先生跳舞對你不會有害處。事實上,你必須那樣做。」

  「為什麼?」敏玲問。

  「假裝一切正常,就像杜夫人建議的那樣。」薇妮用指尖比個驅趕的動作。「快去和他跳舞,你必須表現得和舞會上其他的年輕淑女一樣。」

  「如果你堅持。」

  敏玲擠出勇敢的笑容面對剛好來到她面前的英俊年輕人。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帶她進入舞池。

  舞曲在幾分鐘後結束,敏玲和她的舞伴停在舞池的另一頭。薇妮在等他們回到凹室時,瞥向別在手提袋上的小懷表。

  「鎮定一點,」嬌安悄聲說。「我可以肯定麥先生很安全。他看來很擅長照顧自己。」

  「我不喜歡他去搜查倪家的這個計劃。」薇妮承認。「事實上,我非常──」她在看出是誰攔住敏玲和季先生的去路時,突然住口。「可惡!」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彭理查。你看他,我相信他在試圖說服敏玲和他跳舞。」

  嬌安順著薇妮的視線望去。「沒錯。」她抿緊嘴唇。「希望他沒有喝醉,彭理查喝醉時很會出醜。」

  「我很清楚那一點。我不能讓他在寇家的舞廳裡鬧事,」薇妮合起扇子,走出凹室。「我必須阻止他。我馬上回來。」

  「保持冷靜,薇妮。我向你保證,寇老夫人不會容許任何令人不快的行為,在她的舞廳裡發生。」

  薇妮沒有回應。她盡量低調地擠過人群,等她好不容易抵達舞池另一頭時,她看出敏玲已經把狀況處理好了。彭理查正轉身準備離開,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薇妮逼近他。

  敏玲的眼中閃著笑意。「沒關係。彭理查只是想為劇院的事道歉。」

  「他是該道歉。」薇妮停下來,氣沖沖地瞪著彭理查的背影。

  敏玲對一臉困惑的季先生微笑。「謝謝你,先生。」

  「我的榮幸。」季先生行個禮,快步走入人群中。

  「來吧!我們必須回杜夫人所在的凹室。」薇妮說。

  她帶頭繞過舞池邊緣從人群中開出路來,敏玲緊緊跟在她背後。

  但在她們擠出最後一道人牆時,薇妮看到凹室裡只有一個男僕在收拾用過的杯子。

  她震驚恐慌地停下腳步。「杜夫人不見了。」

  「我相信她就在附近,」敏玲安撫道。「她不會不告訴你一聲就離開。」

  「她真的不見了,」薇妮抓來一張椅子站上去。「我四處都看不到她。」

  男僕驚駭地瞪著她。

  敏玲轉身在人群裡搜索。「我也是。她也許進了紙牌間。」

  薇妮抓住裙子跳下椅子,她叫住男僕。「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穿銀灰色衣裳的女士?她幾分鐘前就站在這裡。」

  「有,夫人。我把信交給她之後,她就離開了。」

  薇妮和敏玲互看一眼,然後她們兩個同時逼近男僕。

  「什麼信?」薇妮問。

  倒楣的男僕顯然被嚇壞了,他的額頭開始冒汗。「我不知道,夫人,我沒有看紙上寫什麼。我只是按照指示把信交給她,她一看完信就離開了。」

  薇妮再朝他逼近一步。「把那封信交給你的是誰?」

  男僕用力吞嚥一下,再往後退一步。他緊張的目光從薇妮轉向敏玲又轉回薇妮。

  「為今晚的舞會僱用的男僕之一,我不認識他。他沒有說信是誰交給他的。」

  薇妮轉向敏玲。「我負責房間的這一邊,你負責另一邊。我們在對面會合。」

  「好。」敏玲開始轉身。

  「敏玲,」薇妮抓住她的手臂。「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離開舞廳,明白嗎?」

  敏玲點頭,然後鑽進人群裡。

  薇妮轉身擠進靠陽台的人群裡。她在前往餐廳的半途中想到,在環繞舞廳的樓廳上可以把舞廳看得更清楚。

  她改變方向朝樓梯前進。當她堅決地擠過人群時,有人聳起眉毛,有人低聲咒罵,但大部分的人都忽視她。

  她抵達樓梯,強忍住跑步的衝動。抵達樓廳時,她抓著欄杆往下看。

  人群裡沒有嬌安的蹤影。她強迫自己冷靜思考。萬一信裡寫了什麼促使嬌安離開安全的舞廳呢?

  她轉身走向俯瞰遼闊庭園的窗戶,她打開一扇窗戶探身出去。舞廳的燈光照亮最接近陽台的樹籬和灌木,但其餘的造景都籠罩在黑暗之中。她只能看出一座大型石造紀念塔的模糊輪廓,無疑是用來紀念寇老夫人去世的丈夫。

  她從眼角看到樹籬附近有動靜。她連忙轉頭,但只瞥見淺色的絲緞裙子。在陰影裡,衣裳的顏色和女人的臉孔都無法辨認,但長長的步伐和女人獨自一人的事實告訴薇妮,她需要知道的一切。

  她考慮過出聲叫喚那個行色匆匆的身影,但相當確定音樂和說笑聲會淹沒她的呼喊。

  她猛地轉身,看到樓廳盡頭有一道狹窄的樓梯而衝向它,一個端著點心的男僕在她正要下樓時出現。

  「從這裡可以出到外面的庭園嗎?」她問。

  「可以,夫人。樓梯底層有扇門。」

  「謝謝。」她搭著扶手往下衝。

  她打開樓梯底層的門,走進寒意襲人的黑暗中。庭園裡四下無人,想要透氣的客人只待在陽台上。

  她想到那個淺色衣裳的女人,如果按照一分鐘前的方向繼續前進就會撞上紀念塔。在遼闊的庭園裡,紀念塔是見面地點的不貳選擇。

  薇妮提起裙子直奔紀念塔,燈光、音樂和說笑聲逐漸消失。她從比她高一個頭的樹籬末端繞出來,看到紀念塔的石柱。而紀念塔那深陷似洞穴的內部一片漆黑。有東西在入口內的黑暗中移動,像巨大的蝙蝠翅膀一拍,它就失去了蹤影。

  她張開嘴巴要喊嬌安,但在發出聲音前又閉上。

  她瞥見的蝙蝠翅膀很可能是大衣的衣角。躲藏在紀念塔裡的人絕不是嬌安,她甚至無法確定那個人是男是女。

  她在樹籬的陰影裡逗留了幾秒,突然感到夜晚的空氣真的很冷。她從眼角瞥見淺色絲緞反射的淡淡月光。

  嬌安從紀念塔邊緣的茂密葉叢裡出現。她在一根石柱旁邊暫停一下,然後開始走向黑暗的入口。

  薇妮恍然大悟。

  「嬌安,不要!」薇妮奔向她。「不要進去。」

  嬌安嚇了一跳,迅速轉過身來。「薇妮?你在這──」

  紀念塔入口突然傳出急速移動的聲響。

  「當心!」薇妮抓住嬌安的手臂,把她拉離石柱。

  一個穿大衣戴帽子的人影從紀念塔裡衝出來,消失在遼闊庭園的無邊黑暗裡,一個看似鐵條的東西在月光裡閃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我絕不會考慮追趕。」嬌安說道。「我認為麥先生不會贊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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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0 17:53: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我會等不及跟你說一聲就衝進庭園,當然只有一個原因。」嬌安疲倦地說。「我收到的信上說我的女兒有生命危險,我必須立刻前去紀念塔找信差詢問詳情。我怕我是一時慌了神。」

  「你沒想到那封信是騙你離開舞廳的誘餌嗎?」拓斌問。

  坐在對面絲絨座椅上的薇妮瞪他一眼,他假裝沒看到。他很清楚他的語氣太嚴厲,但他才不在乎會不會傷了敏感的嬌安。

  他的情緒惡劣。不久前和東寧走進寇家舞廳,卻發現薇妮和嬌安都不見了時,他急得差點要拆房子。若非敏玲阻止,他就會當眾大吵大鬧。她一直在樓廳留意薇妮和嬌安的蹤影,剛剛看到她們兩個悄悄穿過庭園走向宅邸。

  拓斌立刻把他們所有人帶走,問也不問一聲就調用嬌安的豪華馬車。他把嬌安、薇妮、敏玲、東寧和他自己全部塞進車廂裡時,嬌安並沒有抗議。

  所有的人都坐定後,薇妮俐落地敘述了在舞廳和庭園發生的事。拓斌在倪衛理家有所斬獲的滿意立刻煙消雲散。

  那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嬌安不僅不顧自身的安危,還使薇妮也身陷險境。

  他心不在焉地按摩大腿,試圖減輕隱隱的疼痛。嬌安的豪華馬車當然比東寧先前找來載他的出租馬車舒適許多,但柔軟的坐墊也無法平息他的忿怒。

  「我並不愚蠢,麥先生。」嬌安望著車窗外。「我知道那封信可能是誘餌,但它暗示我的女兒性命受到威脅,我別無選擇,只能服從指示。我是真的六神無主了。」

  「完全可以理解的反應。」薇妮說。「任何為人父母者都會那樣做,而且不只是為人父母者。」她意有所指地看拓斌一眼。「如果你收到暗示東寧有極大危險的信,先生,你會怎麼做?」

  東寧發出一個奇怪的聲音,可能是強行壓下的嘲謔譏笑。

  拓斌嚥下一聲咒罵,大家都覺得答案不言而喻。如果收到的信上暗示薇妮身陷險境,他會怎麼做?他也知道答案。

  再這樣爭執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他心想。薇妮堅定地和她的客戶站在同一陣線。

  「今晚的事顯然都是倪衛理設計好的,」薇妮說,決心改變話題。「連彭理查向敏玲道歉都可能是他的調虎離山之計。」

  敏玲蹙眉思索。「你認為男僕把信送給他和杜夫人,都是他安排的?」

  「看似如此,對不對?那給他離開舞廳的最好藉口。如果有人問起,無疑有許多人都可以作證說他收到信而不得不離開。」

  「但他從前門離開宅邸。」東寧說。

  「那表示其中一個男僕把他的大衣和帽子拿去給他,」薇妮說。「那也使他能夠去他的馬車裡拿作為凶器的撥火鉗或那類的東西。」

  敏玲點頭。「有道理。他可以輕易回到寇家的庭園而不被看到。庭園佔地遼闊,一定有許多地方可以讓人翻牆而入。」

  「等我的屍體被發現時,不會有任何線索把倪衛理和命案連在一起。」嬌安輕聲說。

  拓斌看到薇妮打個哆嗦。

  「說的也是。」東寧說。「倪衛理今晚企圖殺害你,就像他殺害其他幾個女人一樣。也許他也打算把你棄屍在河裡,用他的馬車把屍體載去河邊並不困難。」

  嬌安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你的想像力真豐富,先生。」

  東寧難為情地皺眉蹙額。「抱歉。」

  嬌安苦笑。「不知道他是否打算叫他的私人蠟像師翻制我的死人面模。想想看,我的臉孔到頭來很可能淪為賀氏蠟像館的色情蠟像。」

  一時之間,眾人無語。

  嬌安轉向拓斌,眼神陰鬱、嚴肅。「看來你和薇妮對這件事的分析是正確的。我不得不斷定倪衛理真的是殺人兇手,而且很可能是你們所描述的這個青閣幫的成員。我無法相信我的丈夫生前是犯罪組織的首領,但那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倪衛理顯然認為我知道太多內情而想殺人滅口。」

  ***

  不久後,薇妮在書桌後坐下;東寧蹲在壁爐前生火;敏玲走向讀書椅;拓斌打開酒櫃。

  薇妮看他倒了兩杯雪利酒。她可以從他的動作中看出他的腿很痛,這也難怪;他今晚做了太多運動。

  「你們認為杜夫人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不知道她丈夫是『天青』嗎?」東寧問大家。

  「誰知道呢?」拓斌把一杯酒放在薇妮面前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上流社會的紳士很少和他們的妻子討論自己的事,無論是財務或其他。就像薇妮說的,寡婦往往是最後一個知道家產細節的人。杜斐廷不讓妻子知道他的犯罪活動是很有可能的事。」

  「她知道。」薇妮輕聲說。

  其他人都吃驚地望向她。

  她聳聳肩。「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他們夫妻十分恩愛,她一定知道,至少懷疑,杜斐廷就是『天青』。」

  敏玲點頭。「我同意。」

  「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承認知情。」拓斌說。

  「這也不能怪她。換作是我,我也會千方百計地隱瞞真相。」薇妮說。

  「擔心流言?」拓斌好奇地問。

  「不是。」薇妮說。「杜夫人絕對承受得了流言的打擊。」

  「你說的對。」拓斌說。

  「女人會為了其他的理由,保護丈夫的名聲。」薇妮說。

  拓斌聳起一道眉毛。「比方說?」

  「愛。忠貞。」她凝視面前的雪利酒。「那類的事。」

  拓斌凝視著火焰。「對,那類的事。」

  眾人沉吟不語,書房內一片寂靜。最後敏玲打破沉默。

  「麥先生,你還沒有告訴我們今晚你在倪衛理的家裡發現了什麼。」她說。

  他靠向壁爐架。「我在倪衛理的臥室衣櫥裡發現一封信可以證明他和盧班奈的死有關。看來他付了一大筆錢給葛裡索,務必使盧班奈死在羅馬。」

  東寧輕吹一聲口哨。「事情終於結束。」

  「差一點。」拓斌再喝一口酒。

  薇妮皺眉。「什麼意思?這是怎麼回事?」

  拓斌望向她。「該是多告訴你一點這件事的背景了。」

  她瞇起眼睛。「請說。」

  「盧班奈是古物探勘研究者。戰爭期間,他大多待在西班牙和義大利。他的職業使他偶爾能夠取得對英國政府有用的情報。」

  「哪種情報?」

  拓斌搖晃杯中酒。「在工作期間,他有時會得知法國運輸航線的細節,聽說是關於軍糧運送和軍隊調動的傳聞那類的事。」

  敏玲。「換言之,他是間諜?」

  「是的。」拓斌停頓一下。「他的情報都呈報給他在英國的接頭人倪衛理。」

  薇妮愣住了。「天哪!」

  「盧班奈透過一連串信使提供給倪衛理的情報照理說應該交付給有關當局。大部分的情報確實也轉交了。」

  「但不是全部?」

  「對,但盧班奈直到戰後才發現那個事實。大約一年前他回到義大和繼續他的學術研究時,他以前的一個線民告訴他一些謠言,內容是關於戰爭末期法軍從西班牙運出的某一批船貨的命運,那批船貨的目的地是巴黎。當時慮班奈把獲得的秘密航線細節報告給倪衛理。」

  「軍需?」敏玲問。

  拓斌搖頭。「古物。」

  「哪種古物?」薇妮問。

  「稀世珍寶,其中包括拿破侖的手下在西班牙一間修道院發現的一批珠寶首飾。」

  「出了什麼事?」

  「那批珠寶和古物在運往巴黎的途中突然消失,」拓斌說。「盧班奈以為貨是倪衛理派人攔截送往了英國。在某種意義上,那時正是實際上發生的事。」

  薇妮皺眉。「什麼意思?」

  「古物確實準時消失了。」拓斌說。「但去年在義大利和以前的線民談過後,盧班奈開始懷疑倪衛理把那批貨佔為己有。他開始明查暗訪。」

  薇妮緩緩吐出口氣。「盧班奈查到青閣幫的事,對不對?」

  「對。別忘了,他有豐富的諜報經驗;他知道如何進行調查,他還有許多在戰時提供情報給他的線民。他開始撥草尋蛇。」

  薇妮輕啜一口酒。「其中一條蛇叫倪衛理?」

  「盧班奈發現倪衛理在戰爭期間不僅竊佔了許多貴重的貨物,還好幾次出賣國家,把英國的軍事情報賣給法國。」

  「倪衛理是叛國賊?」

  「沒錯,而且與犯罪組織青閣幫關係密切。他也有線民。幾個月前他得知盧班奈在調查他的活動,而且快要查出真相。他與青閣幫的另一個成員葛裡索達成除掉盧班奈的協議,那件事花了倪衛理一萬英鎊。」

  薇妮目瞪口呆。「一萬英鎊?殺一個人?簡直是敲竹槓。我們都知道包括羅馬在內的任何歐洲城市,都有許多強盜願意為了幾枚硬幣而殺人。」

  「一萬英鎊不是用來支付殺人的費用。」拓斌說。「過高的收費是因為倪衛理地位敏感。葛裡索知道倪衛理為了嚴守秘密,再多的錢也肯付。」

  「罪犯勒索罪犯。」薇妮低聲說。「滿諷刺的,對不對?」

  「也許吧!」拓斌說。「無論如何,盧班奈的死一定讓倪衛理如釋重負,讓他可以繼續進行接收青閣幫在倫敦殘餘勢力的計劃。」

  東寧望向薇妮。「但倪衛理不知道盧班奈已經把他的懷疑向某些高官顯爵報告了。當他在羅馬遇害時,他們立刻知道那不是意外。」

  「哈!」薇妮一拍桌子,對拓斌怒目而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以前有所隱瞞。倪衛理根本不是你的客戶,對不對?」

  拓斌緩緩吐出口氣。「那要看你怎麼看了。」

  她伸出食指指著他。「別想逃避。誰僱用你調查處班奈的死?」

  「一個名叫柯恆鵬的人。」

  薇妮轉向敏玲。「我告訴過你麥先生在耍陰謀,有沒有?」

  敏玲微笑。「有,薇妮阿姨。你確實說過那類的話。」

  薇妮又轉向拓斌。「你和倪衛理又是如何搭上線的?」

  「男僕日記的謠言在葛裡索死後不久開始流傳時,我以代理人和機會主義者的身份接近他。我把謠言告訴他,表示願意為他找到日記。」

  「倪衛理急於找到日記。」東寧說明。「他無從得知日記的內容,但擔心它會揭穿他的秘密。」

  「我猜倪衛理在僱用我尋找日記不久後,就收到費霍頓的恐嚇信。」拓斌說。「他追查出費霍頓的住處,就像你我一樣,薇妮,但他先我們一步抵達把費霍頓殺死和帶走日記。」

  「但他沒辦法對你說明,只好讓你繼續調查,等時機成熟時再讓你發現燒燬的日記。」薇妮推斷。

  「對。」

  她直視他的眼睛。「拓斌,倪衛理今夜回家時就會知道有人侵入他家。那個跟你格鬥的守衛會告訴他。」

  「毫無疑問。」

  「他會懷疑你,可能會認定你知道太多。你必須趕快結來這件事,今晚就做個了斷。」

  「奇怪你會提起。」他喝完剩下的雪利酒,放下杯子站起來。「那正是我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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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0 17:53: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煤氣燈照亮妓院的門階,但微弱的燈光穿透不過濃霧瀰漫的黑暗夜色。拓斌站在暗處看著妓院門打開。

  倪衛理出現。他拉高大衣衣領遮住耳朵,然後目不斜視地步下門階。他快步走向在街上等候的馬車,穿著厚重外套的車伕靜坐在駕駛座上。

  拓斌從暗處走出來,在離倪衛理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他小心地待在煤氣燈的燈光外。

  「看來你收到我的信了。」他說。

  「搞什麼鬼?」倪衛理嚇了一大跳,猛地轉過身來,把手伸進大衣口袋裡。看出是拓斌時,他略微放鬆。

  「可惡!麥拓斌,你嚇了我一跳。你應該知道在這一帶最好不要偷偷走近一個人,你很可能會害自己挨子彈。」

  「距離這麼遠,光線這麼暗,你的手槍不大可能打中目標,尤其是中間又隔著衣服。」

  倪衛理皺眉蹙額,但沒有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我收到了你的信,但我以為你要在俱樂部和我碰面。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有消息要告訴我?是不是找到殺害費霍頓和拿走日記的人了?」

  「我玩膩了這場遊戲。」拓斌說。「反正你也沒時間玩了。」

  倪衛理眉頭一皺。「你在說什麼,老弟?」

  「事情到此結束。就在今夜。不會再有人遭到殺害了。」

  「什麼?你在指控我殺人嗎?」

  「殺了好幾個人,」拓斌說。「包括盧班奈。」

  「盧班奈?」倪衛理倒退一步,從口袋裡掏出槍來。「你瘋了!我和他的死毫無關係,我可以證明他遇害時,我人在倫敦。」

  「我們都知道你買兇殺人。」拓斌瞥向倪衛理指著他的手槍,然後把視線轉回他臉上。「今夜你回家時會得知有人趁你們不在家時,侵入你的屋子。」

  倪衛理皺起眉頭,接著憤怒地瞪大雙眼。「你。」

  「我找到一封信,裡面有許多對你不利的證據。」

  倪衛理目瞪口呆。「信。」

  「收信人是你,寄信人是葛裡索。那封信可以說是處班奈的死亡保證書。」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倪衛理高聲對車伕喊:「喂,駕駛座上的人,拿出你的手槍來,盯緊這個人,他在威脅我。」

  「遵命。」車伕撥開外套邊緣,露出槍管。

  倪衛理握槍的手不抖了。知道車伕會保護他,他就像吃了定心丸。

  「讓我看看你說的那封信。」他厲聲說。

  「只是好奇。」拓斌說,不理會他的要求。「你在戰爭期間從和法國人的交易中賺到多少?你把情報賣給拿破侖又害死了多少人?你把那批西班牙修道院的珠寶怎麼處理了?」

  「你什麼也證明不了,你沒有證據,你想嚇唬我。我和法國人的交易沒有紀錄,它們和你說的那封信一起燒燬了,不存在了。」

  拓斌微微一笑。「我把它交給一名地位崇高又對此事深感興趣的紳士了。」

  「不!」

  「告訴我,倪衛理,你當真以為你能取代『天青』成為青閣幫的首領嗎?」

  倪衛理勃然大怒。「你該死,麥拓斌!我是青閣幫的新首領。」

  「你殺了杜斐廷,對不對?他到鄉下的別墅小住時,突然生病──毒藥,對不對?」

  「我不得不除掉他,他在戰爭結束後開始問東問西。我不知道我和法國人的交易怎麼會引起他的注意,但他知道時,非常生氣。」

  「他雖然經營龐大的犯罪組織,但骨子裡是忠心耿耿的英國人,對不對?他不贊成叛國的行為。」

  倪衛理聳聳肩。「他在戰爭期間並不反對我或葛裡索把握投資機會,只要有利可圖,例如提供武器、設備、糧食和女人給軍隊。只要能取得特定的情報,偶爾還有金銀珠寶的船貨。」

  「生意歸生意。但『天青』不會容忍出售英國軍事機密的行為,他發現了你做了什麼事。」

  「沒錯。」倪衛理握緊手中的槍。「幸好我及時發現他要置我於死地,我不得不先下手為強。這是生死存亡的問題。」

  「的確。」

  「佔了出其不意的優勢。他不知道有人警告我,他在計劃對付我。十幾年前是不可能那麼輕易殺死他的,但他老了,防衛開始放鬆了。」

  「你真的認為你控制得了青閣幫那樣的組織嗎?」

  倪衛理抬頭挺胸。「我現在是『天青』了。在我的帶領下,青閣幫會比杜斐廷當家時更加勢力強大。在一、兩年內,我就會成為歐洲最有權勢的人。」

  「拿破侖也有相同的夢想,他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我不會去碰政治,我會專注在商業上。」

  「你殺了多少女人?」

  倪衛理渾身一僵。「你知道那些妓女的事?」

  「我知道你在試圖了結剩下的零星事務時,殺害了幾個無辜的女人。」

  「啐!她們才不無辜,她們是娼妓,她們沒有家人,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們死了。」

  「但你不要她們徹底消失,對不對?你要留下紀念品。受你委託製作、並放在賀氏蠟像館二樓展示的那些蠟像的藝術家叫什麼名字?」

  倪衛理放聲大笑。「你知道蠟像的事?很有趣,對不對?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縝密令人佩服,麥拓斌。我不知道你這麼擅長你的工作。」

  「沒有必要殺害她們,倪衛理。她們對你這種身份地位的人根本不構成威脅,沒有人會聽信她們的話;沒有人會相信她們,而不相信一位紳士。」

  「我不能冒險。她們之中有幾個聰明過了頭,她們有可能在我們來往期間知道太多我的事。」倪衛理的嘴角扭曲了一下。「在喝了幾瓶酒又有小蕩婦急於討好你時,男人有時會多話起來。」

  「你沒有把她們全部滅口。最近有沒有看到莎莉或聽到她的消息?」

  「那個小婊子逃掉了,但她一定會被找到的。」倪衛理發誓。「她不可能一輩子躲在紅燈區。」

  「她不是唯一逃過一劫的人,杜嬌安也逃過了你的毒手。」

  倪衛理著實愣了一下,他更加用力握緊手中的槍。「這麼說來,你也知道她的事?你挖的還真深。事實上,深到自掘墳墓了。」

  「你的確該怕她的,倪衛理。不像其他人,她聰明、有勢力,又受到嚴密的保護。她今晚是一時大意。你差點得逞了,但她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

  倪衛理輕蔑地哼一聲。「嬌安和其他幾個一樣是婊子,床上功夫甚至不及她們,我不到幾個月就厭倦她了。我幾乎不敢相信杜斐廷會娶她,憑他的財富和權勢,他大可以選家世顯赫的女繼承人。」

  「他愛她。」

  「她是他唯一的弱點。要知道,這就是我非除掉她不可的原因。結婚二十年,她知道他是青閣幫首領的可能性不可說不大,我不得不假定她很清楚組織的運作。」

  「你沒有時間擔心杜嬌安知道多少了。」拓斌說。「就你而言,這件事到此結束。如果你不介意,我和我的夥伴要走了。」

  「夥伴。」

  「這兒,」東寧輕聲喊。「駕駛座上。」

  倪衛理發出一聲沙啞的驚叫。他猛地轉身,差點跌倒。他想要把槍口瞄準新目標,但東寧手中的槍使他不敢輕舉妄動。

  拓斌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他的手槍。

  「看來你有兩個選擇,倪衛理。」他悄聲說。「你可以回家等某些達官顯爵明天登門拜訪,你也可以在今晚逃離倫敦,再也不回來。」

  東寧的槍穩穩地對準目標。「很有趣的選擇,對不對?」

  倪衛理氣得渾身發抖。他的目光在兩把瞄準他的手槍之間來回移動。

  「混蛋!」他破口大罵。「你從一開始就設計我,存心要使我身敗名裂。」

  「我得到一些幫助。」拓斌說。

  「你不會得逞的。」倪衛理的聲音也在發抖。「我是青閣幫的首領,我的勢力是你無從想像的。我會看到你為此送掉性命。」

  「要不是知道明天早上你不是死了、就是在逃往法國的途中,我會非常擔心。」

  倪衛理怒吼一聲,轉身奔進夜色裡,他的腳步聲在石板路上空洞地迴響著。

  東寧望向拓斌。「要不要我去追他?」

  「不用。」拓斌把手槍放回口袋裡。「他現在是何恆鵬的問題,不是我們的。」

  東寧望著倪衛理的背影在霧中消失。「你為他勾勒前途時,忘了提到另一個選擇。像他那種地位的紳士大多會舉槍自盡,以免被捕入獄使親人蒙羞。」

  「我相信柯恆鵬的朋友明天去倪衛理家拜訪他時,一定會清楚明白地提出那個建議。」

  ***

  柯恆鵬伯爵放下報紙,看著拓斌在他對面坐下。「尹佟和龐恩上午去拜訪他時,他不在家。管家告訴他們,倪衛理到鄉下的別墅去了。」

  柯恆鵬罕見的嚴厲語氣使拓斌聳起眉毛。他望進那對不再炯炯有神的眼眸,窺見隱藏在心不在焉的慈祥外表下的冷酷、剛強。

  拓斌把腿伸向壁爐。「別激動,爵爺。我認為倪衛理遲早會出現。」

  「可惡!我說過我不喜歡你昨夜套他口供的計劃。為什麼要打草驚蛇呢?」

  「我說過不利他的證據相當薄弱,只有他可以聲稱是偽造的一封信,我想要聽到他親口證實。」

  「你得到了你要的口供,我們卻讓他逃掉了。接下來我們很可能會聽說他在巴黎、羅馬或波士頓過著優渥的生活。流亡不足以懲罰他的罪行,我告訴你。叛國和謀殺。天啊!那傢伙簡直是惡魔。」

  「事情結束了,」拓斌說。「那才是最要緊的。」

  ***

  舊倉庫後面的小屋看來荒廢多年,門上的鎖是有人經常進出的唯一證據,因為鎖沒有生繡。

  薇妮皺皺鼻子。縈繞在碼頭附近的霧充滿河水的刺鼻惡臭。她打量著面前的頹圮小屋。

  「你確定是這裡沒錯?」她問。

  拓斌看看賀吉畫給他的小地圖。「這裡是步道的盡頭,除了河裡就無處可去,應該就是這裡了。」

  「好吧!」

  不久前,拓斌帶著賀吉的信出現在她家門口。信上說在這裡可以找到他們要找的那位蠟像制模師。

  拓斌走向門。「門沒鎖。」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手槍。「站到旁邊去,薇妮。」

  「我懷疑賀吉會設計我們,」但她還是站到旁邊以免成為目標。「他太想收到你答應給他的錢。」

  「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不想冒險。根據我的經驗,沒有任何事會像表面看來那樣。」

  包括你,她心想,麥拓斌一直是最令人料想不到的驚奇。

  拓斌背貼著牆,伸手打開門。

  寂靜的小屋裡充滿死亡的氣息。

  薇妮拉緊向敏玲借來的斗篷。「可惡!我原本希望這件事情裡不會再有死屍。」

  他瞥向屋內,把手槍放回口袋,離開牆壁,走進門口。薇妮不情不願地跟著。

  「你不必進來。」拓斌說,但沒有回頭。

  她使勁吞嚥一下。「是不是倪衛理?」

  「是。」

  她看著他深入小屋。他轉向左邊,消失在陰影裡。

  她走到門口,但沒有進去,從她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拓斌蹲在屍體旁邊。倪衛理的頭部下面有一攤乾涸的血,在他右手附近的地板上有一把手槍,一隻蒼蠅嗡嗡叫地飛來飛去。

  她急忙轉開視線。她看到角落裡有一塊油布蓋著一個凹凸不平的大型物體。

  「拓斌?」

  「什麼事?」他抬起頭,眉頭皺了起來。「我說過你不必進來的。」

  「角落裡有東西,我想我知道是什麼。」

  她走進小屋,穿過木頭地板,走向油布覆蓋的物體。拓斌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掀開油布。

  他們注視著未完成的男女交媾蠟像。男人酷似賀氏蠟像館二樓展示間裡的男性蠟像,女人的臉還沒有完成。

  蠟像師的工貝整齊地排列在附近的工作台上,火盆裡殘留著燃燒過的炭。

  「乾淨俐落,對不對?」拓斌僵硬地站起來。「殺人犯兼叛國賊自盡身亡。」

  「看來是那樣。神秘蠟像師呢?」

  拓斌端詳未完成的蠟像。「我猜以後不會有適合在賀氏蠟像館二樓展出的蠟像了。」

  薇妮打個哆嗦。「不知道那個藝術家有什麼把柄握在倪衛理手中?」

  「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答案。或許那樣也好,我巴不得這件事趕快結束。」

  「終於結束了。」嬌安說。「聽到這個消息真令人如釋重負。」

  「麥先生跟他的客戶談過了,他的客戶向他保證會把醜聞的傷害降至最低。」薇妮說。「他們會放出消息說倪衛理最近蒙受巨大的財務損失,一時想不開才舉槍自盡。他的妻子和家人當然不會好受,但總比叛國和殺人的流言來得好。」

  嬌安清清喉嚨。「那麼關於我的丈夫可能是犯罪組織首領的謠言呢?」

  薇妮直視她的眼睛。「根據麥先生的說法,那些謠言隨著倪衛理一起被埋葬。」

  嬌安的表情輕鬆起來。「謝謝你,薇妮。」

  「不客氣。都是服務的一部分。」

  「要知道,我萬萬也想不到倪衛理會舉槍自盡,即使是為了保全家族的名譽。」

  「很難講一個人在極大的壓力下會做出什麼事來。」薇妮從沙發裡站起來。「就這樣,容我告辭了。」

  她轉身走向門口。

  「薇妮?」

  她停步回頭。「什麼事?」

  嬌安在沙發上望著她。「我非常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你付清了我費用,還把我介紹給你的裁縫師。我認為我得到的報酬夠多了。」

  「但我還是認為欠你一份人情。」嬌安小心翼翼地說。「如果有任何事是我可以做來報答你的,希望你會毫不遲疑地來找我。」

  「再見,嬌安。」

  ***

  「我上午去見杜嬌安了。」薇妮坐在書桌後說。「她向我道謝,付錢給我。」

  「柯恆鵬把我的費用匯進了我的銀行帳戶。」拓斌坐在壁爐前面的椅子裡。

  「適時收到工錢的感覺真不錯。」

  他凝視著壁爐裡的火焰。「的確。」

  「現在是真的結束了。」

  拓斌不吭聲。

  「怎麼了?」

  「就像你說的,倪衛理的事結束了。」他望向她。「但我們之間有些事還沒有解決。」

  「什麼意思?」她微微瞇起眼睛。「聽著,如果你對柯恆鵬付的酬勞不滿意,那是你的事。你不能奢望我把杜嬌安付我的錢分給你。」

  「可惡!薇妮,不是錢的事。」

  她眨了眨眼。「你確定嗎?」

  「確定。」

  「那麼我們之間有什麼事還沒有解決?」

  他沉吟片刻,思索適當的字眼。「我認為我們合作得很不錯。」

  「的確。」

  「我猜你打算繼續做這行?」

  「那當然。」她向他保證。「做這行非常刺激,更不用說偶爾相當有利可圖。」

  「那麼我建議我們考慮以後有機會時再度以夥伴的身份合作。」

  「夥伴。」她以不帶感情的語氣重複。

  像她那樣的女人會把男人逼瘋,他心想。但他克制住自己。「你願意考慮我建議嗎?」

  「我會非常認真地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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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0 17:5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不對,不對,茉莉,你沒有留意我畫的圖。」芳雪夫人對蹲在薇妮身旁地板上的年經學徒說。「裙邊只有一排玫瑰,不是兩排。兩排對雷夫人來說太多了。要知道,她的個子不高。」

  「是,夫人。」茉莉含著滿嘴的大頭針咕噥。

  「去把我的設計圖本拿來,」芳雪夫人命令。「我再把圖給你看一次。」

  茉莉急忙站起來跑出試衣間。片刻後,她抱著沉重的設計圖本回來。芳雪夫人打開圖本,開始翻頁。

  薇妮瞥見一件眼熟的綠色衣裳。「等一下。那是你為杜夫人出席女兒訂婚舞會所設計的衣裳,對不對?」

  「這一件?」芳雪夫人停下來欣賞設計圖。「對。很漂亮吧?」

  薇妮仔細端詳。「圖上有兩排玫瑰,不是三排。設計圖修改過了。你去掉了一整排玫瑰,對不對?圖上有記號。」

  芳雪夫人長歎一聲。「我仍然認為憑杜夫人高姚的身材,裙邊鑲三排玫瑰會很好看。但她堅持去掉一排。她是我最重要的客戶,我不得不修改設計。」

  薇妮感到既興奮又害怕,她在穿衣鏡前猛然轉身。「拜託幫我脫掉這件衣裳,芳雪夫人。我必須立刻離開,我必須立刻去找一個人。」

  「但是,雷夫人,衣裳還沒有試完呢!」

  「幫我脫掉這件衣裳,」薇妮拉扯著上衣的繫帶。「我改天再來試穿。有沒有紙筆可以借我用?我必須送一封信給我的,呃,夥伴。」

  ***

  又下雨了。薇妮攔不到出租馬車,走了將近四十五分鐘才走到半月街。

  她大聲敲馮夫人家的門。她必須完全確定,她心想,不可以再弄錯。在她和拓斌採取下一步行動前,她必須和從一開始就說對了的馮夫人談。

  半聾的管家過了好久才來開門。「什麼事?」

  「馮夫人在家嗎?我必須立刻見她,有很重要的事。」

  管家伸出手。「你必須買票。」

  薇妮呻吟一聲,從手提袋裡翻出幾枚硬幣放到管家手上。「拿去。麻煩跟馮夫人說雷夫人要見她。」

  「我帶你去展示間。」管家帶路穿過昏暗的走廊。「馮夫人馬上來。」

  管家打開展示間的門,薇妮立刻走進昏暗的房間,房門在她背後關上。

  薇妮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讓眼睛適應幽暗,不安的感覺悄悄爬上心頭。她提醒自己上次來時,她也有相同的感覺。她往四下瞧,強迫自己的心跳減緩到正常速度。

  室內看來跟上次差不多。她走向鋼琴,看出這次坐在鋼琴椅上的是一個男性蠟像。也許馮夫人喜歡打扮成不同的模樣來假裝蠟像跟顧客開玩笑。

  「馮夫人?」她在蠟像間穿梭尋找。「你在不在這裡?我今天沒空玩遊戲。我想再向你請教一個專業問題。」

  沒有蠟像移動或說話。

  「事情很緊急,」薇妮繼續說。「可以說是攸關生死。」

  她瞥向一個面對壁爐而立的蠟像。新蠟像,她心想,不記得上次來時有見過。那個蠟像是一個身穿管家圍裙和頭戴大帽子的婦人,帽子的褶邊遮住了她的側面。她微微彎著腰,手裡拿著撥火鉗,好像正要撥旺餘燼。

  不是馮夫人,薇妮心想,個子太高,身材不夠豐滿。

  「馮夫人,如果你在這裡,拜託讓我知道。我不能逗留太久。」薇妮繞過沙發,看到趴在地毯上的人形時,戛然止步。「天哪!」

  軟綿綿的肢體使她一眼看出這不是從基座上翻倒的蠟像,恐懼使薇妮喘不過氣來。

  「馮夫人。」

  她跪下來,脫掉一隻手套,把手指按在馮夫人的喉嚨上。摸到脈搏時,她鬆了口大氣。

  馮夫人還活著,但失去了知覺。薇妮連忙站起來,打算衝到門口求救。她的日光掃過壁爐前管家蠟像,她感到頭皮發麻。

  蠟像的鞋子上有泥巴。

  薇妮一時之間無法呼吸,離開狹長房間的唯一途徑會把她帶入撥火鉗的攻擊範圍。大聲叫喊無濟於事,因為真正的管家半聾了。她唯一的希望是收到信的拓斌會在不久後抵達。在他來到以前,她必須使兇手分心。

  「看來你比我早到。」薇妮悄聲說。「你是怎麼做到的,倪夫人?」

  壁爐前的人形抽搐一下,突然打直腰桿。倪康絲轉身面對她,高舉起手中的撥火鉗。她露出微笑。

  「我不是笨蛋。我早就知道你仍然有可能帶來大麻煩,雷夫人。我派人監視你。」康絲移動位置,擋住通往門口的路。「他攔截你派去找麥先生的流浪兒,他向那個男孩買下你的信,帶著信直接來找我。所以不用癡心妄想會有人來救你。」

  薇妮慢慢往後退,想要使沙發橫在她和康絲中間。她伸手碰觸披肩下的項鏈。「一直是你,對不對?你就是那個蠟像師。我看過你在賀氏蠟像館的作品,非常特別。」

  「特別?」康絲露出輕蔑的表情。「你根本不懂藝術,我的作品才華洋溢。」

  薇妮扯下項鏈把它拿在面前,讓銀鏈墜捕捉住室內微弱的光線。

  「像我的項鏈一樣嗎?」她用安撫性的輕柔語氣說。「它是不是很漂亮?有沒有看到它閃閃發亮。好亮、好亮、好亮。」

  康絲大笑。「你以為你可以用那個不值錢的小飾品買你的命嗎?我非常富有,雷夫人。我有好幾箱更有價值的珠寶首飾,我不要你的項鏈。」

  「它好亮,你說是不是?」她讓銀鏈墜輕輕擺動,使它在沿著弧線來回移動時,閃閃發亮。「我的母親給我的。好亮、好亮。」

  康絲貶眨眼。「我說過我不要那種廉價飾品。」

  「就像我剛才說的,你的蠟像非常特別,但它們不及馮夫人的蠟像逼真。」

  「你這個笨蛋懂什麼?」康絲生氣地說。她瞥向擺動的煉墜,眉頭皺了起來,好像覺得閃光很討厭。「我的蠟像比這些普通的蠟像優秀多了。不像馮夫人,我不怕用作品呈現最邪惡非凡的激情。」

  「死亡威脅是你送給杜夫人的,對不對?下午在芳雪夫人的店裡看到那件綠色衣裳的原始設計圖時,我終於明白了那一點。你的蠟像畫是根據未修改前的原始設計圖製作的。你是芳雪夫人的客戶,因此有機會細看設計圖。但你始終沒有看到成品,因為你沒有參加訂婚舞會。如果有,你就會知道裙邊只有兩排玫瑰,而不是三排。」

  「那不重要了。她是個蕩婦,跟其他的女人一樣,她也得死。」

  康絲邊說邊逼近。

  薇妮屏住呼吸,但繼續讓煉墜以原來的節奏擺動。

  「杜斐廷是你派人毒死的,對不對?」她用輕柔安撫的語氣問。

  康絲瞥向煉墜,然後轉開視線,接著身不由己似地再度望向它,目光隨著它移動。「一切都是我計劃的,所有的細節。要知道,我那樣做都是為了衛理。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需要我。」

  「但倪衛理沒有真心感激過你的聰明和忠心,對不對?他視你為理所當然。他為你的錢和你結婚,婚後又去找別的女人。」

  「那些被他用來洩慾的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衛理需要我,他心知肚明。我們是夥伴。」

  薇妮皺眉蹙額,煉墜的節奏差點被打亂。專心,你這個傻瓜。你要靠它活命啊!「原來如此。」煉墜繼續擺動。「夥伴。但你是比較聰明的一方。」

  「沒錯。我發現杜斐廷在調查衛理在戰爭期間的活動。我看出他變老、變弱,我知道採取行動的時候到了。杜斐廷一死,再也沒有人能妨礙衛理。只剩下一些零星事務需要了結。那種事向來是我為他處理的。」

  「你殺了他多少個情婦?」

  「兩年前我終於明白那些賤人非除掉不可,」康絲瞥向擺動的煉墜。「我開始追查她們的下落。那並不容易,到目前為止,我解決了她們之中的五個。」

  「你製作賀氏蠟像館二樓的那些蠟像來頌揚你殺人的成就,對不對?」

  「我必須讓世人看清那些女人的真面目,我用我的才華來展現娼妓到頭來只有痛苦和折磨。沒有激情、沒有浪漫、沒有歡愉,只有痛苦。」

  「但最近的一個逃掉了,對不對?」薇妮問。「怎麼會那樣?你失誤了嗎?」

  「我沒有失誤。」康絲吼道。「有個笨清潔婦把一桶肥皂水放在門口附近的地板上忘了帶走,害我滑了一校,那個小賤人乘機脫逃。但我遲早會解決掉她的。」

  「誰是你蠟像中那個男人的模型,康絲?」薇妮問。

  康絲面露困惑。「男人?」

  薇妮晃動煉墜。「所有的男性蠟像都有相同的面孔。他是誰,康絲?」

  「爸爸。」康絲用撥火鉗戳煉墜,好像想把它從空中打掉。「爸爸使那些蕩婦那麼痛苦,」她用撥火鉗的尖端打煉墜。「他使我痛苦。你懂嗎?他使我那麼痛苦。」

  薇妮不得不閃躲撥火鉗。這樣不大妙。她繼續讓煉墜擺動,但知道該改變話題了。「事情原本進行得很順利,直到費霍頓得到日記,開始以恐嚇信勒索。」

  「費霍頓從日記中得知衛理是青閣幫成員。」康絲現在比較平靜了,她的目光跟著煉墜移動。「我不得不殺了他。殺他很容易,他是個笨蛋,收到恐嚇信的幾天後,我就找到他了

  「你殺死他,帶走日記。」

  「我那樣做還不是為了保護衛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康絲突然凶狠地揮動撥火鉗。薇妮往後跳開,勉強躲過一擊。帶鉤的鐵棒戳進附近一個蠟像的頭顱裡,蠟像翻倒在地毯上,頭部全毀了。

  薇妮連忙站到持扇的女人後面,使蠟像隔在她和康絲之間。她把手伸到旁邊,再度開始擺動煉墜。

  康絲惱怒地瞥向銀鏈墜。她轉開視線,但目光又不斷回到煉墜上。

  薇妮明白康絲還沒有完全被催眠,但煉墜使她分了心。

  「你在看了日記後才發現杜夫人和你丈夫有過一段情,對不對?就你而言,那改變了一切。你可以不管他其他的女人,但無法原諒他和杜夫人的那段情。」

  「其他的女人不重要,」康絲面孔扭曲地走向她。「她們都是下賤的娼妓。他從妓院把她們帶出來,跟她們玩一陣子,然後把她們送回街頭。但杜嬌安不一樣。」

  「因為她嫁給了青閣幫的首領?」

  「對。她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樣,她有錢有勢,她知道『天青』知道的一切。我一看日記就明白衛理在成為青閣幫的首領後,就不會需要我。」

  「你認為他想要嬌安?」

  「她可以把『天青』的一切都給他,對不對?他的人脈、關係、財務管理的細節和整個青閣幫。」康絲絕望地說。「我哪裡能跟她比?此外,衛理曾經迷戀她卻不曾迷戀過我。」

  「所以你決定她也非死不可。」

  「他有了她之後就不再需要我了,對不對?」

  康絲再度揮動撥火鉗,但她這次似乎是瞄準銀鏈墜。薇妮把持扇女人的蠟像用力推向她,撥火鉗打爛蠟像的頭,蠟像倒在地上。

  「但我要她跟我一樣受苦,」康絲低聲說,視線跟著煉墜移動。「所以我把她死亡的蠟像畫送給她。我要她寢食難安,我要她知道恐懼的滋味。」

  她把撥火鉗從蠟像的頭顱裡拔出來,再度擺出攻擊姿勢。但薇妮覺得她的動作變慢了。

  「你為什麼殺你的丈夫?」薇妮慢慢地往後退,一隻手伸到背後摸路。

  「我別無選擇,他破壞了一切。」康絲用雙手抓緊撥火鉗。「蠢材!滿口謊話的蠢材!」她的胸部隨著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她猛地瞥向煉墜,又猛地轉回薇妮臉上。「麥拓斌設下陷阱要誘捕他,他卻自投羅網。那夜他在麥拓斌找他攤牌後回到家時,我在家。衛理的神經很緊張,他命令男僕收拾他的東西,說他必須遠走異鄉。」

  薇妮的手指摸到鋼琴,她停下腳步。「你在那時知道你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

  「我假裝幫助他逃亡。我陪他去碼頭,那裡有個他認識的人答應接他上船。我建議衛理到小屋裡等。」

  「你開槍打死了他。」

  「我別無選擇,他破壞了一切。」康絲的面孔扭曲。「我本來想用對付他那些情婦的手法對付他,但我知道他看起來必須像是自殺,否則麥拓斌和其他人一定會起疑心。」

  「現在你打算成為青閣幫的女首領嗎?」

  「對。我現在要成為『天青』。」康絲凝視著煉墜。

  「那當然。好亮、好亮,『天青』。」

  薇妮突然把煉墜扔向最近的蠟像,康絲的視線緊緊追隨著煉墜。

  薇妮抓起鋼琴上的燭台扔向康絲,它打中她的頭部側面。她尖叫一聲,扔掉撥火鉗,蹲跪下來。她雙手抱頭,痛得哇哇叫。

  薇妮躍過馮夫人失去知覺的身體,跳上沙發,翻身越過靠背。她雙腳一著地就拔腿奔向房門。

  房門在她伸手去握門把時突然開啟,拓斌出現在門口。他看來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幹什麼?」他把她拉進懷裡,目光望向她的後方。

  薇妮迅速在他懷裡轉身。

  康絲仍然跪在地上,但在嚶嚶啜泣。

  「原來是她?」拓斌輕聲問。

  「是的。要知道,她以為她和倪衛理是夥伴。最後她殺了他,因為她認為他準備破壞他們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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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20 17:5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她知道他不愛她,但她以為他們有更重要、更持久的關係。」薇妮說。

  「形而上的關係?」嬌安不屑地聳起眉毛。「和倪衛理那種天性的男人?那個可憐的女人還真會欺騙自己。」

  「我不知道她是否從形而上的角度來看待他們的關係,」薇妮放下茶杯。「但我非常懷疑。她提到夥伴關係。」

  「可惡!」窩在大靠背椅裡的拓斌陰鬱地看她一眼。「她竟然用那個字眼。」

  「她相信她使他少不了她,他也明白他需要她。」薇妮說。「她自認是夥伴關係中的智囊。她運籌帷幄,她處理所有末了結的零星事務。」

  「她毒死斐廷。」嬌安凝視著她的茶。

  「就像你說的,她精神不大正常。」薇妮咕噥。

  「沒錯,」拓斌說。「這就是她的家人把她送進私人精神病院的原因。她的下半輩子都會被關起來,沒有人會理會她的大叫大嚷。」

  嬌安抬起頭。「殺害倪衛理的情婦和在寇家舞會那夜企圖殺害我的人都是她?」

  「多年來,她被迫接受倪衛理的外遇。」薇妮說。「她假裝那些女人對倪衛理不其任何意義。」

  嬌安皺眉寮額。「事賣也是如此。」

  「對。」薇妮說。「我認為她說服自己相信,她和倪衛理的關係超越他對那些女人的情慾,情慾畢竟是短暫無常的。我認為情慾對她來說只有痛苦,她不要他的激情。」

  拓斌模糊不清地咕噥幾句,她探詢地瞥向他,但他沒有費事再說一遍。他一臉諱莫如深地凝視著火焰。她轉向嬌安。

  「但我認為康絲私底下對那些女人恨之入骨。當她策劃使倪衛理成為青閣幫的新首領時,她突然有了除掉她們的完美藉口。她只是向倪衛理說她們對他的前途構成潛在的威脅。」

  「倪衛理知道她在做什麼,」拓斌說。「但他覺得無所謂。他接受她殺人的理由,甚至覺得那些蠟像很有趣。回想那夜套他口供的情形,他並沒有實際承認殺人,只承認知道那些女人被殺。」

  「他把那種事交給康絲去做。」薇妮凝視著火焰。「她很樂意替他處理那些惱人的瑣碎小事。但當她在日記中看到嬌安和她丈夫有過一段情時,她無法控制她的恐懼和憤怒。」

  嬌安遺憾地搖頭。「那個女人顯然是瘋子。」

  「總而言之,她認定你會嚴重威脅到倪衛理和她的關係。她擔心你們會在倪衛理控制住青閣幫後,舊情復燃。」

  嬌安打個哆嗦。「好像我會想要和那個可怕的男人再有任何瓜葛似的。」

  「她以她自己的方式愛他,」薇妮說。「她無法想像你會不想要他。」

  拓斌把左腿伸向爐火。「在她錯亂的想法裡,倪衛理的舊情人中只有你能誘使他離開她,因為你可以提供給他的東西遠遠超過她。」

  嬌安搖頭。「真可悲。」

  薇妮清清喉嚨。「的確。她看到我找人送給拓斌的信時,知道我還在調查。她比我早幾分鐘抵達馮夫人的蠟像館,因為她自己有馬車,我卻因為下雨攔不到車而被迫用走的。她把馮夫人打昏了。」

  「幸好馮夫人沒有遭到她的毒手。」嬌安說。

  「馮夫人告訴我,她濃密的頭髮和厚帽子減輕了打擊的力道。她頭暈目眩地倒在地板上,但機智地裝死。我剛好抵達,阻礙了第二次攻擊。」

  嬌安望向拓斌。「薇妮的信根本沒有送到你手裡,你怎麼會及時趕到馮夫人那裡?」

  拓斌微笑。「但我確實有收到信。那個精明的男孩先把情報賣給倪夫人的密探,達成第一筆交易後又找上我。不幸的是,那表示我收到口信時已經遲了,但我終究是收到了。」

  「原來如此。」嬌安起身戴上手套。「現在是真的結束了。我很高興你沒有受傷,薇妮,我非常感激你和麥先生為我做的一切。」

  「不用謝。」薇妮站起來。

  嬌安露出微笑。「我昨天說的話仍然算數。我自認欠你們一個人情。如果有任何我可以為兩位做的事,希望你們儘管來找我。」

  「謝謝。」薇妮說。「但我無法想像會有那個需要。」

  「我也是。」拓斌站起來走過去替嬌安開門。「但我們兩個都非常感謝你的好意。」

  嬌安的眼中閃著神秘的笑意。她走出門口,在走廊上暫停了一下。「如果你們將來的調查工作沒有把我包括在內,我會非常失望。我想我會覺得那份工作非常有趣。」

  薇妮目瞪口呆;拓斌啞口無言。

  嬌安點頭告別,然後轉身走向前廳。邱太太在前廳等著送客。

  拓斌關上書房門,走到酒櫃前倒了兩杯雪利酒。他一言不發地把其中一杯遞給薇妮,帶著自己的那杯回到大靠背椅裡。

  他們默默地坐了許久,凝視著壁爐裡的火焰。

  「那天晚上我找到葛裡索寫給倪衛理的信時,覺得自己非常幸運。」拓斌幽幽地說。「當時我有想到信可能是偽造的,故意放在認真找就可以找到的地方。」

  「只有想要毀滅倪衛理的人才會那樣做。」

  「有可能是倪夫人把信放在會被發現的地方。」拓斌說。

  「剛開始時,倪夫人只想置杜夫人於死地。她並不希望她丈夫死,直到他顯然破壞了她所有的計劃。」

  「還有一個人知道我打算在那天晚上搜查倪衛理的屋子,那個人可能有黑道人脈可以使一封偽造的信被偷偷帶進倪家、藏在倪衛理臥室的衣櫥裡。」

  薇妮打個哆嗦。「的確。」

  兩人陷入沉默之中。

  「記不記得我提過貴豐酒館的『微笑傑克』,告訴我一些關於青閣幫控制權秘密爭奪戰的謠言?」拓斌問。

  「記得。」薇妮啜一口雪利酒。「但我以為它們只是流傳在街頭和紅燈區的那種毫無根據的流言。」

  「我相信你說的對。」拓斌閉上眼睛,仰頭靠在椅背上,心不在焉地按摩大腿。「但就算我們說著好玩吧!如果那些黑道戰爭的謠言有幾分真實性,那麼關於那種衝突的結果,你可以得到非常有意思的結論。」

  「的確。」薇妮停頓一下。「在所有和青閣幫有關係的人之中,只有杜嬌安還活著。」

  「沒錯。」

  兩人再度陷入冗長的沉默。

  「她自認欠我們一個人情。」拓斌平和地說。

  「她希望我們有事儘管找她幫忙。」

  「她認為參與我們的調查會很有趣。」

  壁爐裡的火越燒越旺。

  「我想我需要再來一杯雪利酒。」拓斌在片刻後說。

  「我也是。」

  ***

  第二天下午,拓斌抱著一個大箱子走進薇妮的書房。

  薇妮皺眉望向箱子。「那是什麼?」

  「一點紀念品,紀念我們在義大利共度的時光。」他把箱子放到地毯上,準備動手打開它。「我一直想給你,但我們最近太忙,我就把它給忘了。」

  她好奇地起身繞過書桌。「希望是一些我沒辦法帶走的雕像。」

  「不是雕像,」拓斌掀開箱蓋,往後退開。「是別的東西。」

  薇妮快步走到箱前往裡瞧,她看到一疊疊收拾得整整齊齊的皮面裝幀書。歡喜之情油然而生。她跪在箱子旁邊,把手伸進去。

  「我的詩集。」她撫摸著封皮上壓印出的書名。

  「第二天我派魏弼去你的房間收拾的。我自己沒辦法去,因為這條不中用的腿。」

  薇妮抱著一本拜倫詩集站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拓斌。」

  「在那種情況下,那是我最起碼能夠做到的。就像你好幾次指出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都是我的錯。」

  她格格嬌笑。「完全正確。但我非常感激你。」

  他捧起她的臉蛋。「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對討論我們夥伴關係的延續比較有興趣。你考慮過我幾天前的提議了嗎?」

  「我們應該合作進行特定的調查嗎?有,我認真考慮過了。」

  「你考慮過後的看法是什麼?」他問。

  她抱緊懷中的詩集。「我的看法是,日後我們任何的合作都會充滿激烈的爭執和大聲的口角,更不用說是大量的挫折感。」

  他嚴肅地點頭。「我傾向同意你的看法。但我必須承認,我發覺我們的激烈爭執,和大聲口角令人出奇地興奮。」

  她微笑著把書放到桌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目光不曾離開過他的眼睛。

  「我也是。」她低聲說。「但我提到的挫折感怎麼辦?」

  「啊,挫折感。幸好那是有方法可治的。」他用拇指撫摸她的嘴唇邊緣。「我承認療效是暫時的,但它可以在有需要時再三使用。」

  她笑了起來。

  他親吻她,直到她不再發笑,然後他又繼續親吻她好久、好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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