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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洛水]知北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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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0:4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冤大頭

  繡鳳的金絲錦被,軟軟的,聞起來噴香。我躺在華麗的牙床上,飄飄然,就像睡在了雲端裡。

  臨走時,有個侍女還偷偷擰了一下我的屁股。

  廂房裡,只有一張床,原本歐陽圓要加床,鳩丹媚說不用了。想起歐陽圓呆如木雞的表情,我就想笑。

  一男三女同床,我開始想入非非。海姬瞪了我一眼:「幾個狐狸精把你樂壞了吧。」

  「狐狸精?」

  「哼,只有你看不出來,那些侍女都是狐妖。沒出息,被幾個低級小妖迷得暈頭轉向。」

  我不服氣地嚷道:「狐狸精怎麼啦?低級小妖又怎麼啦?我就是喜歡她們,就是瞧不起某些高高在上的人!再說了,我也是個低級妖怪,海武神,你和我走在一起,真是辱沒你了。」

  海姬哼了一聲:「我可沒說你低級。」

  我扭過頭,又道:「你的命好,高貴,是脈經海殿的女武神。但如果你一生下來,就是個低級小妖,還能像現在這麼趾高氣揚嗎?」

  海姬呆了呆,甘檸真看了我一眼,指尖吐出一朵雪蓮,轉眼放大,冉冉浮在半空。甘檸真輕盈躍上,躺在雪蓮花裡,沉默無語。

  鳩丹媚嫋嫋走過來,嫵媚一笑:「有什麼好吵的?海姬就是這個脾氣,又不是故意針對你。何況高低貴賤,自古就有,那都是天意。對了,你白天看中的那個銅盒,一定有點古怪吧。」伸手一探,從我懷裡掏出了紫銅八角盒。

  我欣然道:「這個銅盒不同尋常,你幫我看看,到底有什麼鬼門道。」

  鳩丹媚摸弄了半天,搖搖頭:「沒什麼特別的地方,這個東西,最多只值幾錢銀子。」

  「我看看。」甘檸真忽然道,伸手一招,銅盒倏地飛起,投入手心。她仔細看了一會,突然閉上眼睛。一朵透明的蓮花從她額頭綻出,花瓣一張一顫,猶如一隻眨動的眼睛。

  過了很久,蓮花輕輕濺開,散作了一絲水煙,甘檸真慢慢睜開眼,把銅盒拋還給我,淡淡地道:「裡面有夾層,藏的是一張絹紙。」

  我驚訝地看著甘檸真,鳩丹媚抓起銅盒,「呲啦」一扯,把它硬生生撕開。一張泛黃的絹紙飄了出來,寫滿紅色的蠅頭小字。

  「久聞甘仙子的蓮心眼能洞穿金石,果然厲害。」鳩丹媚嬌笑一聲,拿起絹紙,低聲念道:「雲光石流飛丹——丹鼎方秘述之第九品。咦,我好像聽過這個名稱。」

  「雲光石流飛丹,那是昔日丹鼎流的入門秘道術。」甘檸真道,停頓了一會,又道:「丹鼎流的秘道術以煉製丹藥為主,分為九品。丹鼎流神秘滅亡後,這一派的秘道術也就從此失傳。林飛你自身便是一個鼎爐,雲光石流飛丹,也許對你有點用。」側過身,她再也不瞧我一眼,似乎睡覺了。

  奇怪,這個冰山美人,今晚怎麼對我特別熱心?

  鳩丹媚把絹紙還給我,懶洋洋地道:「原來只是煉丹的心法。」

  我隨手接過絹紙,啊?我能動了!我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舉舉手,踢踢腿,靈活自如。

  我哈哈大笑:「歐陽圓這個騙子,還說要躺一晚上。老子幾個時辰就生龍活虎。」

  海姬哼道:「他沒有騙你,只不過你是天生的鼎爐,所以能輕易煉化朱果。」

  鳩丹媚趁勢躺在床上,對我睒睒眼:「小色狼,和我一起睡嗎?」

  我悻悻地咽了口唾沫,這時候,我莫名其妙地出了一身臭汗,體內熱烘烘的,周身血液就像是一隻小老鼠,竄來流去,十分活躍。整個人覺得神清氣爽,目光所及,窗外的深沉夜色,猶如白晝般清晰。我想大概是吃了朱果的關係。

  鳩丹媚和甘檸真都睡了,海姬佇立在門口,一動不動,我坐在地上,仔細看著絹紙。

  雲光石流飛丹,的確是丹鼎流的煉丹心法,不過是最初級的第九品。根據絹紙上所說,必須配齊藥草,放在銅爐內,加上什麼硫磺、五金、雲母之類的東西,再配合心法煉製。日他奶奶的,這個心法沒什麼用啊!我現在最需要的,是讓我立刻變強的秘笈,而不是煉什麼狗屁丹藥。

  「喂,喂。」海姬在低聲叫我。

  我哼了一聲,不理她。

  海姬咬了一下嘴唇:「林飛。」

  我促狹地道:「叫我低級小妖就行了,何必這麼客氣。」

  海姬狠狠瞪了我一眼:「小氣鬼,人家又不是看不起你,只是瞧不慣你對那幾個狐狸精色迷迷的樣子。」

  月光灑在窗框上,像是一層薄薄的白霜。海姬沐浴在月光裡,凝視著我,肌膚勝霜,發如金絲,豔麗得像是一個幻影。我忽然有點自慚形穢,低聲說:「瞧不起我也沒關係,反正我習慣了。」

  海姬瞄了一眼甘檸真和鳩丹媚,悄聲道:「其實和你鬥嘴,蠻有意思的。在北境,大多數人都對我畢恭畢敬,像是一塊呆木板,弄得人家悶死了。只有你,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反倒歡喜。」

  我目瞪口呆,我靠,美女你有點受虐傾向啊。

  海姬又道:「今天你搶喝朱果的時候,歐陽圓的臉色真夠可笑的。這個傢伙,過去總是纏著我,煩都煩死了。」

  我恍然道:「原來他喜歡你,難怪會拿這麼稀罕的朱果汁討好你。」

  海姬滿臉不屑:「他不過是想通過我,搭上脈經海殿這座靠山罷了。嘻嘻,明天,你幫我捉弄捉弄他。因為他和脈經海殿關係不錯,所以我不方便給他臉色看。」

  我賊兮兮地道:「那要看你給老子多少好處了。」

  海姬對我粲然一笑,豔光四射:「你可真夠無賴的!鳩丹媚叫你小色狼,我就叫你小無賴,好不好?」

  牙床上閉著眼睛的鳩丹媚,忽然「噗哧」一聲笑了。海姬臉紅了一下,轉過身,不說話了。

  不一會兒,她雙目微閉,渾身金光流動,仿佛入定。

  我在地上躺了一會,但睡不著,吃了朱果以後,精力特別旺盛。反正閑來無事,我就照著絹紙,練練雲光石流飛丹。

  沒有煉丹的鼎爐,我就想像自己的身體,是一個丹爐。沒有藥草,我就把體內不停流竄的血氣,當作藥草。

  「以石為堤防,雲入乃優遊。兩物相含受,變化狀有神。先液而後凝,雲石互換形。下有流光石,雲蒸須臾間。二者以為真,雲光石流飛。」我默念絹文,開始修煉,漸漸地,體內血氣被我控制,一分為二,濁氣如石,向下沉澱,清氣如雲,向上升起。

  我的身軀像是被割成了兩截,頭向上飄,腳往下沉,哈哈,還挺好玩的。接下來,就是「雲石互換形」,要把剛才的濁氣、清氣顛倒,這個很難練,我試了好久,都做不到。

  正練得起勁,額頭突然發熱,腦門「轟」的一聲,瑪瑙珠悠悠轉動起來。整個肺腑,一片熾熱,就像是一個燒紅的丹爐。

  「懷玄抱真,伏煉九鼎。」剎那間,我腦海中閃過絹文上的一句話,福至心靈,我立刻意守肺腑,進入冥想,恍惚中,從丹田內升起了一座鼎爐,濁氣、清氣在爐內流轉,清氣仿佛化作了一塊石頭,急速沉下,而濁氣化作雲煙,嫋嫋上升。

  鼎爐一漲一縮,石頭流光,雲氣蒸氳。

  不知過了多久,我低喝一聲:「二者以為真,雲光石流飛。」

  「嗡」,我渾身劇震,鼎爐噴出一團異物後,緩緩沒入丹田。異物在我體內亂竄,像一匹脫韁的瘋狂野馬,連續竄了十來圈,猛地炸開,像千萬絲水銀噴瀉,流過周身百脈。

  一股清冽之氣充斥體內。我好像脫胎換骨一樣,輕悠悠,灑灑然,如同要乘風飛去,體內流動著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一道道流光飄忽的液體。

  甘檸真說得沒錯,雲光石流飛丹,對其他人來說,僅僅是煉丹的心法,但對我這個天生的鼎爐,卻等於是度身定做的修煉法門。丹鼎流恐怕做夢也沒想到,多年後,雲光石流飛丹會被我修煉出了一片新天地。

  我凝視著絹文,想了想,將它記熟後燒毀了。雲光石流飛丹練到這一步,已經小成了,按照絹文所述,將鼎爐內的液體最後凝固成雲石精,才算大功告成。今後,我只要勤加修煉,日子久了,就能達到這一步。

  想到另外八品丹鼎流的煉丹心法,我不禁心癢癢的。不知道它們流散在哪裡,要是全都得到,詳加參研,我一定能逃過十年的小劫吧。窗外,曙色映白,不知不覺,我已經修煉了整整一晚。

  這一生,我好像都在忙碌,為了活下去,不停地忙碌。

  「小無賴。」身後傳來鳩丹媚膩人的聲音,我扭過頭,瞪了她一眼:「幹嘛偷聽我和海姬說話?」

  鳩丹媚嘻嘻一笑,忽然驚訝地盯著我:「啊呀,你氣色不同了。雙眼靈氣飛動,是朱果的作用嗎?」

  我得意地道:「是不是我變得厲害了?」

  「還差得遠。」甘檸真飄然落下,雪蓮徐徐縮小,鑽入指尖。

  海姬渾身金光散去,對我看了幾眼,點點頭:「真的神采奕奕呢。」

  我自誇自贊了幾句,走出廂房,一大早,宅樓內就有不少侍女在忙碌,見到我們,紛紛彎腰行禮。

  「不用行大禮,我可不習慣。」我笑嘻嘻地湊近侍女,深深一嗅,雖說是狐狸精,卻沒有狐臭,香得很呢。

  歐陽圓出現在回廊的拐角處,向我們走來,滿臉笑容:「各位睡得可好?經三位仙子一住,今後在下的這座宅樓,一定身價倍增,名震北境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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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0:42:15 |只看該作者
  真是個馬屁精,我冷哼一聲,馬屁這玩意,只有拍在自己的屁股上,才會舒服。拍別人,那就是阿諛奉承了。

  「歐陽城主,我們該走了。」我開口道。

  歐陽圓笑道:「何必急著走,今天,會有幾個客人來這裡交易寶物,都是罕世之珍,各位不想瞧瞧嗎?」

  我心中好奇,於是大大咧咧地道:「既然城主熱情挽留,我就給你這個面子。只是這份人情,城主怎麼回報呢?」

  歐陽圓一愣,又笑道:「我早就為各位備好了厚禮。」雙掌一拍,一會兒,幾個侍女捧上了四色禮盒,正要分別交給海姬她們,卻被我搶過,三下五除二,扯開包裝的絲緞。

  日他奶奶的,都是些草啊、丹藥啊之類的,我還以為是金銀珠寶呢。不過,老子的鼎爐正好進食。我抓起藥草,一股腦兒塞進嘴,生吞了下去。

  歐陽圓的臉色有些難看:「林公子,這些都是很寶貴的丹藥。」

  我砸吧著嘴,把手搭在海姬的香肩上:「不用擔心,我吃得再多,也不會比你胖。咦?你瞪著我幹嘛?還不去準備早飯?」

  歐陽圓走後,海姬「啪」地打落我的手,嗔道:「毛手毛腳的小無賴。」

  我擠眉弄眼:「還不是為了你?有我這麼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高大威猛、金槍不倒的情敵在,肥佬一定會知難而退。」

  海姬正色道:「你別看歐陽圓一團和氣,其實是個厲害角色,你要小心點。」

  「有美女們護駕,天塌下來當被蓋。反正他想巴結你們,我就借機要點好處,讓他當一回冤大頭。」我哼著小調,走進大廳。用完早餐,蜥蜴妖走進來,低聲道:「客人都到齊了。」

  歐陽圓點點頭:「請他們進來,你守在外面,如果有人闖入,給我格殺勿論。」

  侍女們清理完桌子,又抬進來八扇大理石鑲面的紫檀屏風,繞著圓桌擺好,關上窗戶,退了出去。

  三個美女盯著紫檀屏風,露出深思之色。這時,六個人急衝衝地走進大廳,個個戴著五彩面具,還不時地四處張望。見到海姬她們,都呆了呆。為首的一個高瘦漢子向後退了一步,厲聲道:「怎麼還有外人在?」

  歐陽圓笑了笑:「你放心,我歐陽圓負責的買賣,從來不出差錯。她們是我的朋友,決不會洩漏交易的內容。」順手關上大門。

  一個矮子低聲道:「別說廢話了,快點交易。東西扎手,賣完後我們得趕緊離開。」

  另一個身材頎長的人松了口氣:「原來是名動天下的甘仙子、海武神和鳩丹媚小姐,難怪城主敢接下我們這一趟貨。有三位在這裡,我們可以喘口氣了。」

  我心中一動,看著歐陽圓眯起的笑眼,感覺像是被他算計了。

  高瘦的漢子沉吟了一會,毅然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輕輕一抖,滾出了一顆東西,在桌上滴溜溜地轉動。

  這是一顆橢圓形的珠子,雪白瑩亮,形狀像葡萄,仔細看,珠子表面暗生紅色紋路,紅紋有點像蟲卵,還在蠕動。最奇異的是,從放到桌上開始,直到現在,珠子始終轉動,一刻不停下。

  海姬嬌軀一震:「是雪魄腦!」

  高瘦的漢子點點頭:「海武神好眼力,雪魄腦的價值,不用我多說了。」說完一揮手,矮子從懷裡掏出第二件東西,豎在桌上,是一塊翡翠玉版,碧綠欲滴,十分可愛。玉版上,密密麻麻地刻著一群跳舞的怪異生物,長著許多條手臂,一條腿,舞蹈姿態奇異。

  鳩丹媚忽然顫聲道:「難道是魅舞?」

  高瘦漢子嘿嘿一笑:「煙波生,魅舞傳。失傳了幾千年的魅舞玉鑒,放入水波中,便知真假。」

  鳩丹媚美目中閃過熾熱之色:「傳說魅舞是一種古老的生物——魅的舞蹈,不但是舞技,還暗藏一種必殺的武技。」

  高瘦漢子輕咳一聲,壓低了聲音:「最後一件貨,是通往自在天的地圖。」

  「你說什麼?」三個美女異口同聲地叫起來。歐陽圓笑了笑,神色鎮定,顯然早知道了。

  頎長漢子蹲下身,撩開褲子,從小腿肚上,輕輕揭下一片薄薄的皮,放在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這片巴掌大的薄皮。

  高瘦漢子道:「雖然地圖殘缺不全,也無法確認真偽。不過,這份破損的地圖輾轉經過十六個人手中,而這十六個人,都一一神秘死亡。其中,包括紅塵天的龍蝶妖王。」

  我渾身一震,難道龍蝶的死,和這張地圖有關?

  歐陽圓深吸了一口氣:「雪魄腦,魅舞玉鑒,自在天的地圖,一件比一件珍貴。不過紅塵天除了如意城,恐怕沒人能接,也不敢接下這樣大的買賣。說吧,你們想要什麼?」

  「他——們——什——麼——也——要——不——了!」生硬的聲音,如金石迸裂,破門沖入!

  我聽到第一個「他」字時,大門被震得粉碎,聽到「們」字,一具屍體直飛進來,七竅流血,正是蜥蜴妖。

  我眼前一花,一個人鬼魅般出現在大廳內,跨步、側身、揮拳!

  「咚」,拳頭擊出,像是一面石鼓擊響,幾個戴著面具的人沒來得及吭一聲,就渾身濺血,橫七豎八地飛了出去,只剩下那個高瘦漢子,倉惶飛竄,躲到歐陽圓身後。

  這時,「什麼也要不了」六字才剛剛說完。地上,卻多出了六具屍體。

  我渾身發冷,來人太可怕了,短短一瞬間,就連殺了五個客人,而我幾乎沒看清他的動作。我忽然意識到,在北境,我是多麼弱小。三個美女不動聲色,佇立在我身前。

  來人戴著竹笠,遮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閃動著冷漠的光芒。他一步步向高瘦漢子走去,走得很慢,每一步重如磐石,「咚咚咚」,像敲擊的擂鼓。

  高瘦漢子顫聲道:「他來了,歐陽城主,你答應過,要保證我的安全。」

  歐陽圓不動聲色:「你放心,如意城這麼多年的名聲,不是紙糊的。」目光盯著來人,笑容可掬:「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石九郎。」來人澀聲道。

  歐陽圓從容道:「石兄追殺我的客人一路到此,又破我門外禁制,殺我手下,如此橫行無忌,未免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如意城雖小,但多年來的規矩,卻不容任何人破壞。」

  石九郎面無表情:「別跟我說廢話,交出我要的東西,否則你們都得死。」

  鳩丹媚忽然輕呼一聲:「你不是魔剎天的石曲曲嘛,什麼時候改了名字,叫做石九郎了?」

  石九郎盯著鳩丹媚,神色一凜:「我道是誰,原來是九尾蠍妖鳩丹媚。現在的石九郎,只是一個奴僕,石曲曲的本名早就遺忘了。」

  鳩丹媚訝異地道:「你做了別人的奴僕?什麼人有那樣大的本事,居然讓你甘心為奴?」

  石九郎哼了一聲,目光射向桌子上的三件異寶,身形飛起,五指如鉤,剛撲到桌前,八扇紫檀屏風驟然射出耀眼的紫光,猶如一道光牆,將石九郎震了出去。後者在半空一折,猛然掠向高瘦漢子。

  拳風鏗鏘,猶如擊鼓。

  高瘦漢子嚇得臉色發白,躲到歐陽圓身後,歐陽圓目光閃動,忽然像一條遊魚般滑開,高瘦漢子來不及躲閃,被石九郎一拳擊斃。

  歐陽圓淡淡一笑,也不動手。我心中恍然,歐陽圓這個傢伙,分明是借石九郎的手,除掉六個客人,從而白吞這三件寶貝。

  歐陽圓悠悠地道:「石兄,殺人容易,取寶卻難呢。」

  石九郎冷笑一聲,盯著紫檀屏風,後背聳動,忽然升出一根粗壯的石柱,轟隆隆旋轉,石柱上雕刻著一隻三頭六臂的怪物,像活的一樣,蠢蠢欲動。

  石九郎抱著石柱,盤旋而上,灰白色的光射出石柱,石九郎身體扭動,竟然和三頭六臂怪物融為一體!

  一聲吼叫,三隻腦袋的石九郎撲向屏風,六條手臂風車般旋轉,將八扇屏風射出的紫光絞碎。眼看他就要抓住三件寶物,鳩丹媚咯咯一笑,迎了上去,五根豔紅的針鑽出指甲,抓向石九郎。

  石九郎被迫後退,撲回石柱上,澀聲道:「鳩丹媚,你什麼時候變成如意城的走狗了?」

  鳩丹媚舔了舔嘴唇:「這三件寶貝,誰都想要,不是麼?姓石的,你不過只是一塊成了精的頑石,也敢和我爭嗎?」

  石九郎喝道:「鳩丹媚,別不知好歹,別人怕你,我可不怕!」

  歐陽圓微微一笑:「石兄,當著鳩小姐、海武神和甘仙子的面,你如果能搶了這三件東西,那我還真服你。」

  石九郎渾身一震,目光掃過甘檸真和海姬,露出驚駭的神色。

  歐陽圓道:「各位千萬不能讓他溜走,否則三件寶貝的消息洩漏,我們後患無窮。」

  海姬冷笑一聲,我明白了歐陽圓的如意算盤,他早就收到了石九郎追殺六個客人的消息,因此一開始,就打算利用三個美人,替他擋災。這三件寶貝,更是他利用美女們出手的誘餌。日他奶奶的,我們沒拿到他多少好處,反倒被他當槍使,做了一回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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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腳底抹油
        
  石九郎忽然厲聲道:「鳩丹媚,你可知道,就在一個月前,魔剎天的沙羅鐵樹開花了。」

  鳩丹媚渾身一震。

  石九郎森然道:「鐵樹開花,魔主降世。魔剎天千萬年的傳說,鳩丹媚你不會忘記吧?實話告訴你,魔主已經降臨,即將一統魔剎天,這三件東西,是魔主指定要的。」

  鳩丹媚神色不停變幻,許久,忽然一笑:「那種騙人的傳說,我可不相信。」一爪探出,快似閃電,撲向石九郎。

  「鳩丹媚,你好大的膽子!連魔主也敢違抗!」石九郎怒吼著迎了上去。

  「咚——咚——」石九郎一拳快似一拳,六隻拳頭眼花繚亂,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像是無數擂鼓,此起彼伏。地上、牆面,出現一個個凹坑。

  鳩丹媚的雙爪化作一片紅影,雙方兔起鶻落,頻頻交擊,激戰中,鳩丹媚嬌笑一聲,臀部扭動,伸出了九根長長的蠍尾,唰唰揮動,射出豔麗的紅光。

  「啪」的一聲,一根蠍尾抽中了石九郎,後者悶哼一聲,身形一個跟蹌,其餘八根蠍尾立刻纏住他的四肢,蠍尾末端的針尖齊齊向他紮去。

  石九郎全身骨骼作響,忽然膚色發灰,變成了堅硬的石頭人,蠍尾針刺在上面,被反彈出去。石九郎獰笑一聲:「我早說過了,你的蠍尾對我毫無用處。」

  鳩丹媚沉聲道:「海姬,快,打破那根石柱,那是他的內丹所化。」

  海姬深吸了一口氣,手掌直劈,一面金盾脫手飛出,擊中石柱。

  石柱搖晃了一下,金盾盤旋而回,再次撞向石柱。

  石九郎面色一變,張開嘴,用力吸氣,石柱向他急速飛去,海姬冷哼一聲,飛身追上石柱,雙掌幻起金光,厲如刀鋒,連續劈下。

  一瞬間,幾百記掌刀擊在石柱上。一道道裂紋滲出石柱,「轟」,石柱炸得粉碎,石九郎渾身一震,石化的身體恢復了血肉之軀,三頭六臂的樣子也消失了。蠍尾針趁勢刺入石九郎體內,皮膚立刻腫起來,變成紫黑色,石九郎慘叫一聲,猛力一掙,脫離了蠍尾糾纏,像一頭發瘋的野獸,向外沖去。

  甘檸真輕拍劍鞘。

  一道朦朧的水霧射出,猶如匹練,後發先至,追上了石九郎,後者渾身炸開,化作激濺的石屑。

  在三大美女的合擊下,來勢洶洶的石九郎,落得個粉身碎骨。我現在才真正意識到,龍蝶替我找的這三個保鏢,有多麼厲害。

  歐陽圓贊道:「甘仙子的三千弱水劍,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鳩丹媚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嘻嘻一笑:「歐陽城主,現在六個客人都死了,這三件寶貝,變成了無主之物。依我看……」

  不等我說完,歐陽圓笑了笑:「當和各位共用。」

  我滿意地點點頭,肥佬倒也識相。坐地分贓這一套,看來他熟練得很。

  歐陽圓先掏出一柄銀色小刀,小心翼翼切開雪魄腦,將它一分為二,半顆用白玉盒盛好,揣入自己懷裡,另半顆遞給海姬,恭敬地道:「有了雪魄腦,海武神的甲禦術定會再進一層。」

  他又端出一盆水,把魅舞玉鑒投入水盆,取出紙筆,對鳩丹媚道:「等我把魅舞的舞姿臨摹一遍,就立刻奉上玉鑒。」

  我好奇地盯著魅舞玉鑒,它沉入盆底,又慢慢浮了上來,水波搖晃,玉鑒上的魅像復活了一樣。

  一盆清水,慢慢變成了綠色。

  水面氣霧氤氳,絲絲縷縷的綠煙,從玉鑒裡飄出,在半空中,幻化做無數魅的形狀,翩翩起舞,歐陽圓臉露喜色,飛速揮筆,畫下種種舞姿。

  三個美女都抬起頭,凝神注視著魅舞,我知道這是好東西,也想把魅舞的姿勢記住,但綠煙千變萬化,靈矯飛揚,我眼睛都看花了,更別說記住了。

  我揉揉酸痛的脖子,頹喪地低下頭,看來,我是學不到什麼了。這時,我眼角忽然瞥見,在水盆底,映出了一個魅的影子。

  影子很淡,也在舞蹈,但所有人都被半空中的綠煙吸引,沒人注意到。我精神一振,盆底的魅舞速度很慢,動作比較清晰,也容易記住。我立刻全神貫注地盯著水盆,強記舞蹈的姿態,雖然比不上空中的魅舞奇幻,但有總比沒有強。正所謂別人吃肉,老子只好喝湯。

  一頓飯的功夫,綠煙緩緩散去,水盆底的魅舞也消失了。我算了一下,自己大概記住了九十多個魅舞的姿勢。

  「奇怪。」海姬忽然皺眉:「魅舞雖然奇妙,但純粹是舞蹈,我怎麼看不出藏有任何武技呢?」

  鳩丹媚沉吟道:「恐怕需要潛心研究,才能發現裡面的奧妙吧。」

  歐陽圓從水盆裡拿出玉鑒,交給鳩丹媚時,大家都愣住了。

  玉鑒上的魅,全部消失了。魅舞玉鑒,變成了一塊平滑的普通玉鑒。就連翠碧色,也消褪成淡淡的乳白。

  呆了半天,歐陽圓道:「聽說魅舞玉鑒是通靈之物,一旦內藏的武技被人看破,魅便會自動從玉鑒上消失。看來,三位已經領悟了魅舞的奧秘了。」

  鳩丹媚美目閃動,盯著甘檸真:「甘仙子,你到底比我們厲害,竟然發現了魅舞中隱藏的武技。」

  甘檸真搖搖頭:「我也沒有看出來。」

  鳩丹媚咯咯一笑:「歐陽圓,不會是你看出來了吧?」

  歐陽圓苦笑:「連三位都不行,我就更別提了。」

  我本想說出自己的發現,但以他們四個人的資質,都看不出魅舞的奧妙,我說出來,恐怕會被他們譏笑。

  鳩丹媚將信將疑,也不再多說,收好了玉鑒。最後,歐陽圓攤開自在天的地圖,看了很久,才遞給甘檸真。後者猶豫了一下,海姬道:「我們替他解決了石九郎,這是應得的報酬。」

  甘檸真終於接過地圖,分贓到此結束。三個美女似乎還算滿意,歐陽圓完全摸清了她們的喜好。

  我咳嗽一聲:「城主,我好像兩手空空啊。」

  歐陽圓曖昧地笑道:「林公子,我府上的侍女,你不妨挑幾個中意的帶走。」

  我嘿了一聲:「女人就不需要了,我養不起啊。正人君子,向來是兩袖清風的。」

  不一會兒,歐陽圓就讓人送上一個沉甸甸、硬邦邦的大包袱。我一捏,就知道是金銀珠寶。歐陽圓,你可真是一朵解語花啊。正人君子,看來老子是沒福氣當了。

  就這樣,我們四人滿載而歸,離開了歐陽圓的府邸。

  陽光燦爛,路邊的草尖白花花得耀眼,我數著包袱裡的金銀,手不爭氣地在抖,這麼多錢,幾輩子也花不完啊。如果回到洛陽,我一定變成大財主,說不定,還能迎娶王大小姐呢。

  一路上,鳩丹媚都不說話。我奇怪地看著她:「你怎麼了?」

  鳩丹媚勉強笑了笑,我心中一動:「那個鐵樹開花,魔主降世,到底是怎麼回事?」

  鳩丹媚望著天空,沉默了一會,道:「在魔剎天的最高峰鯤鵬山,生長著一棵巨大的沙羅鐵樹。古老相傳,沙羅鐵樹是由十萬個妖魔的鮮血化成的。千萬年來,沙羅鐵樹從不開花,但一旦開花,將會誕生出一個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妖魔。他將統一魔剎天,成為君臨北境的一代魔主。」

  我咋舌道:「現在鐵樹開花,魔主豈不是出現了?那個石九郎,想必就是魔主的奴僕了?」

  鳩丹媚面色沉重:「如果這是真的,北境就要大亂了。」

  我大叫起來:「我們搶了魔主要的三件寶貝,還殺了石九郎,不是平白結下了一個大敵?」

  海姬不屑地道:「魔主降世,只是魔剎天的妖怪們故弄玄虛罷了。我就不信,那個魔主能拿我們怎麼樣。鳩丹媚,你向來膽大心狠,怎麼也有害怕的時候?」

  鳩丹媚一臉肅然:「石九郎的實力,你也見識了。連他那樣桀驁不遜的人,都做了魔主的奴僕,想想就讓我覺得不安。」

  「不對!」甘檸真目視前方,突然開口道。

  我也發現了,如意城內的攤販,都不見了。街道上,冷冷清清,幾乎沒有行人走過。

  繁鬧的如意城,一下子變得死氣沉沉。

  「你們看!」我指著歐陽圓宅邸的方向,從那裡,升起了滾滾的黑煙。

  鳩丹媚沉聲道:「一定是歐陽圓燒掉了自己的房子,他想必跑了!」

  我叫道:「好狡猾的肥豬!很多人都知道我們去過歐陽圓的家,現在,他房子被燒,別人說不定會以為是我們幹的。這下子,三件寶貝的去向,魔主就會追查到我們頭上,歐陽圓便可置身事外了。」

  鳩丹媚道:「不光是魔主,很快,整個北境恐怕都會知道,三件寶貝落在了我們手裡。歐陽圓老奸巨猾,說不準,他會故意透露這個消息,好借此脫困。」

  海姬哼道:「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我們。」

  甘檸真看了我一眼,海姬恍然道:「就怕我們拖累了小無賴。」

  我拍拍胸脯:「我不怕,老子對你們有信心!」

  海姬「噗哧」一笑,甘檸真漠然道:「情形不太對,我們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我舉雙手贊成,拿到了好處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老子過去深諳此道。

  走到城門口,三個美女忽然都收住腳步。海姬把我拉到身後,目光灼灼,緊盯著前方的地面。

  我不解地問道:「怎麼啦?」

  鳩丹媚對我擺擺手,一聲嬌笑:「快出來吧,躲在地下,要啃我們的腳嗎?」

  前面十米處,地面忽然緩緩蠕動。接著,像一條蚯蚓拱起。泥土噴濺,一個渾身黝黑的矮子竄出地面,貪婪地盯了一眼鳩丹媚的豐乳,尖叫道:「我是土八郎,咦?你是鳩丹媚吧?」

  我心中一凜,這個土八郎,難道和那個石九郎是一夥的?

  三個美女對視了一眼,鳩丹媚不動聲色:「原來是魔剎天的土矮子,好久不見了。這麼巧,你也來如意城買東西?」

  土八郎吹鬍子瞪眼:「我最恨別人叫我土矮子,鳩丹媚,你要是再亂叫,我可不客氣了。」

  鳩丹媚滿不在乎:「你能拿我怎麼樣?不過現在我要出城,沒功夫和你囉嗦。」

  土八郎怪笑道:「對不起,今天,誰也不能出城。否則的話,就和他們一樣。」雙掌按向地面,一具具屍體從地下拱出,血肉模糊。

  不一會兒,街道四周,就堆滿了屍體。

  鳩丹媚笑了笑:「難怪如意城裡見不到人,原來都被你殺光了。這麼久沒見,你還像過去那麼殘忍好殺。」

  我汗毛倒豎,這個不起眼的矮子,竟然殺了那麼多人。

  土八郎傲然道:「不聽話的東西,當然只有死路一條。還有一些識相的,被我同伴關了起來,暫時看押。鳩丹媚,念在大家都是魔剎天出來的,我勸你留在這裡,等我兄弟辦妥了事,就放你出城。」

  鳩丹媚故意問道:「你們來這裡,到底是辦什麼事啊,還不許別人出城,真夠霸道的。」

  土八郎色迷迷地道:「你讓我摸一下,我就告訴你。反正我皮粗肉厚,不怕你的嫩肉扎手。嗯,你兩個同伴,也美嫩得能掐出水。」

  鳩丹媚話鋒一轉:「聽說沙羅鐵樹開花了?」

  土八郎點點頭:「整個魔剎天都轟動了,你多年沒回魔剎天,想不到消息倒是靈通。」掃了我一眼,道:「怎麼,你現在找了個小白臉?這種貨色,中看不中用啊。」

  我懶洋洋地道:「她找誰關你屁事!老子雖然外強中乾,但鳩丹媚就是喜歡。」

  土矮子罵道:「臭小子,你算哪根蔥,敢和老子這麼說話?」

  鳩丹媚笑意盈盈:「他說的話,就是我要說的。」

  我得意地挺直腰杆,土八郎剛要發作,海姬忽然插口道:「你那個同伴,是不是叫做石九郎?」

  土八郎呆了呆:「你們見過他了?還有一個木七郎,你們也見到了?」

  海姬冷冷地看著他:「木七郎嘛,我們不清楚。不過石九郎,我倒知道。」

  土七郎臉色一沉:「你們去過歐陽圓那裡?石九郎也在嗎?」

  「石九郎在等你,在黃泉天等你。」海姬縱身撲上,右掌金光閃耀,呼嘯劈下。

  土八郎怪叫一聲,身軀像一根麵條扭動,閃過了海姬的掌刀。海姬連續劈出了幾百掌,都被對方靈巧閃過。

  一面金盾從海姬掌心綻出,不斷放大,海姬揮舞金盾,猶如狂風暴雨,殺得土八郎喘不過氣。一旦動手,海姬彪悍之極,哪像個嬌滴滴的美女。首席女武神,真不是蓋的。

  土八郎怒道:「鳩丹媚,你同伴怎麼回事?」

  鳩丹媚媚笑一聲:「她好像要殺你。土矮子,你就乖乖牡丹花下死,做個風流鬼吧。」

  土八郎仰天怒吼,雙掌插地,一面厚實的土牆平地鑽出,擋住了金盾。海姬飛起一腳,連環踢出,將土牆擊碎。土八郎身子一沉,鑽入地下,不見了。

  「轟」的一聲,他從海姬背後破土竄出,雙掌射出漫天泥丸,大如雞蛋。海姬霍然轉身,金盾橫掃,將泥丸全部震飛。土八郎不慌不忙,單拳擊地,海姬立腳處,忽然裂開一個大口子,像是要把她吞入。海姬露出一絲冷笑,雙足虛踏,腳下像是有一層無形的氣浪,托住了她。

  土八郎驚呼道:「你是誰?」

  鳩丹媚笑道:「她是你媽。」繞到土八郎身後,手指微動,顯然準備出擊。

  土八郎變色道:「鳩丹媚,你敢對我動手,可知道後果嗎?」

  鳩丹媚忽然問道:「土八郎,魔主真的出現了嗎?」

  「廢話!你趁早知趣讓開,不然死無全屍。魔主的力量,不是你惹得起的。」

  海姬傲然道:「什麼魔主,跳樑小丑罷了。」

  土八郎目射凶光,手腳突然縮入體內,層層黏厚的泥土綻出皮膚,包裹住全身,不一會兒,竟然變成了一條泥蚯蚓,頭頂生出一顆黃色的肉瘤,從肉瘤裡,分泌出一條條土柱,射向海姬。

  他時而鑽入地下,時而竄出,防不勝防。海姬的金盾即使擊中了他,也只能讓他掉點泥土,毫無損傷。一道道土牆拱出地面,配合土八郎的攻勢,迅猛壓向海姬。

  海姬忽然收起金盾,從耳朵裡,摸出了金色的海螺。舉起金螺,放在唇邊,海姬輕輕吹氣。從螺口,吐出一道道金色的絲線,縱橫交錯,像一張漁網,閃閃發光。

  土八郎猛然叫道:「脈經網!你是海姬!」

  金網猶如洶湧的海浪,從四面八方,罩向土八郎,後者一陣扭動,下半身已經鑽入地下。

  鳩丹媚喝道:「別讓他逃了!」

  金網纏住了土八郎的半個身子,絲線如刀,割破土八郎身上的厚泥。他悶哼一聲,全身一聳一抖,泥土暴射,將金網向外稍許彈出半寸,身子瞬間沒入地下。

  水氣茫茫,一閃而過。甘檸真出手了!

  鮮血從地底下噴出,依稀聽見慘叫聲。甘檸真將劍鞘緩緩從地面拔出,鮮紅色的血順著劍鞘,不停滴落。

  鳩丹媚急忙問道:「死了嗎?」

  甘檸真搖搖頭:「不清楚。」

  鳩丹媚不安地道:「要是沒死,我們今後可就麻煩了。唉,你的三千弱水劍要肯出鞘,他必死無疑。」

  甘檸真淡淡地道:「他不配。」

  鳩丹媚歎了口氣,海姬道:「剛才土矮子說過,還有一個叫木七郎的同夥,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鳩丹媚道:「幸好他們各自行動,否則三個妖怪聚起來,倒不容易對付,我們快走吧。」

  走出城門,鳩丹媚向四周看了看:「小色狼,現在你想去哪兒?往西走,一路上都是熱鬧的城鎮,東面則是大海,越過海,可以直達紅塵天最繁華的大千城。唉,除非我們回到龍蝶的洞府,隱居起來,否則日後不管去哪裡,都是步步艱險呢。」

  「走水路!」我歡呼道,長那麼大,我還沒看到過大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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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麗人行

  湛藍色的大海,一望無際。

  浪花濺出白色的泡沫,一隻海鳥掠過,翅膀尖在燦爛的陽光下,閃出一點銀芒。

  「原來這就是大海啊。」我指手劃腳,興高采烈地嚷道。我和鳩丹媚、海姬正站在一隻金色的巨大海螺上,乘風破浪,向東疾駛。甘檸真躺在雪蓮花裡,潔白的蓮花,順著藍色的海水蕩漾,漆黑的長髮照出海浪的豔麗波光。

  我跳到螺尖上,脫下鞋,赤腳浸泡在海水裡,「啪嗒啪嗒」踩打水花。十多條飛魚從腳旁竄起,又鑽入波浪,濺起一條條閃亮的光線。我大呼小叫,海上的一切真是新鮮有趣。

  海姬笑道:「你這麼喜歡大海,不如來我的脈經海殿作客。脈經海殿,就建造在海底。那裡的海景,比這裡漂亮多了。」

  我擠眉弄眼:「做上門女婿嗎?可以考慮。反正現在,我有一大包金銀做聘禮。」

  海姬臉一紅:「小無賴,總是沒個正經。再胡說,我就割了你的滑舌頭。」

  我沖她吐吐舌頭,扭頭對鳩丹媚道:「對了,這一路上,你有沒有見到那個對你施咒的傢伙?」

  鳩丹媚呆了呆:「原來那晚醉酒的話,你還記得。你嚷著要出來,難道是為了?」

  我伸伸懶腰:「不為了什麼,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鳩丹媚沉默了一會,道:「其實你不必當真的。」

  我一臉壞笑:「因為老子發過誓,要摸遍你的全身嘛。不找到那個傢伙,殺了他,怎麼實現我的春夢?」

  海姬看看我,又瞧瞧鳩丹媚,嗔道:「小無賴,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陽光照在海姬乳白的耳垂上,映出了金黃色的絨毛,絢麗無比。我望著三個美女,意興大發,搖頭晃腦地念道:「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

  甘檸真訝然看了我一眼:「想不到,你還會作詩。」

  我頓時汗顏:「這是一個姓杜的老頭寫的《麗人行》,我可寫不出來。不過看到美女們的心態,嘻嘻,男人都是差不多的。」

  說笑了一陣,鳩丹媚從懷裡拿出魅舞玉鑒,仔細琢磨了半天,又把它浸在海水裡,這一次,玉鑒並沒有飄出綠煙。

  海姬搖搖頭:「魅舞玉鑒真的失效了。依我看,魅舞裡根本就沒什麼武技。」

  鳩丹媚沮喪地歎了口氣,隨手一擲,將玉鑒扔入大海。

  海姬摸出半顆雪魄腦,得意地道:「還是這個管用。」

  我好奇地問:「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一種罕見的生物——雪魄的腦子。雪魄生長在窮山惡水中,說它是動物吧,它長年植根在淤泥裡,會開花結果。說它是植物吧,但它有腦子,有五官,一旦發現有人要捕捉它,就會立刻消失。」

  「這麼古怪?」我抓抓腦袋:「它有什麼用呢?」

  「雪魄腦不但可以幫助修煉,還能抵抗天劫。」海姬把雪魄腦輕輕拋起,吸氣,呼氣,吞吐之間,雪魄腦不停地轉動,根根血絲泛起殷紅色的光芒。「吱」,一根血絲滲出雪魄腦,遇風就化做一滴紅汁,海姬輕輕咽下紅汁,身上的金甲,仿佛更亮了。

  我羨慕地盯著雪魄腦,要是有這麼個玩意,我可就不怕什麼天劫了。

  海姬對我睒睒眼,像是明白我的心意:「我要用它來提升脈經甲禦術,等將來用不著了,再送給你吧。」

  我咽了口唾沫:「真的?你真的肯送給我嗎?」

  海姬哼了一聲:「那要看你老不老實了。」

  我拼命點頭:「老實,我一定老實。俗話說,最難消受美人恩。你對我這麼情深意重,我見到其他女人,一定老老實實。」

  鳩丹媚忍不住嬌笑起來,每次她笑,我的目光總被她胸前的波濤吸引,海姬瞪了我一眼,自顧自修煉起來。

  鳩丹媚仰面躺下,望著碧空悠悠的白雲,一個人發呆。我索性脫光了衣服,跳到海水裡,暢遊一番。

  我的視線,竟然可以穿透十多米的海水,看見深處的景象。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正從珊瑚叢後浮出,向我們緩緩逼來。

  那是一隻古怪的海獸,兩根獠牙彎成環狀,肥厚的三瓣嘴唇,密佈網狀血絲,身軀像人,但粗壯的手肘下,分別長著兩片扁扁的鰭,慢慢飄動。

  嘿嘿,送上門來的晚飯。我大叫一聲,沖向海獸,赤爪閃電般探出,爪心噴出一團熊熊的火球。仗著龍蝶爪,我肆無忌憚。

  「轟!」海獸措不及防,被火球打個焦頭爛額。我哈哈大笑,赤爪抓住海獸的扁鰭,往下一拽,將它撕成兩半。一股血水噴出,四周的海水立刻被染紅。

  我剛要把海獸帶走,不遠處,暗流洶湧,急速沖來。

  那是一頭一模一樣的海獸,不過體形足足大了幾倍,背上豎起三角形的鰭,猶如尖刀。張開血盆大口,對我噴出一道道粗長的水柱。

  我心裡發虛,難道我弄死了它的兒子,老子來找我算帳了?

  一轉眼,海獸就氣勢洶洶,撲到我面前。我探出赤爪,閃電般抓住海獸的背脊,用力一扯,要把它撕裂。

  糟了!這頭海獸肉硬,赤爪撕不開。

  海獸怒吼一聲,猛地拱背,一股大力傳來,將我高高拋起,甩向半空,沒等我落水,海獸已經竄出海面,雙臂叉開,緊緊勒住我的脖子,眼珠射出仇恨的光。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赤爪再次擊出,一把掐住海獸的腦門,火球猛地噴出。

  火焰散開,海獸的腦袋安然無恙,我一呆,這才覺得害怕。我的脖子越來越緊,身軀越來越沉重,血液被逼逆流。

  體內有序流動的雲光石流飛丹,忽然亂竄亂撞。

  救命啊!我眼珠亂轉,美人們,還不快來救駕!

  鳩丹媚和海姬撲了過來,甘檸真忽然飄起,劍鞘一攔,橫在她們身前,不讓兩人過來。

  鳩丹媚一愣:「甘仙子,你這是?」

  甘檸真淡淡地道:「他可以應付的。」

  海姬焦急地道:「這是兇猛的水睛斑鯊獸啊!他現在這麼弱,怎麼打得過?甘檸真,你安的什麼心?難道你忘記了輪回毒誓?」

  甘檸真神色平靜:「這一次,只是一頭兇猛的海獸,下一次,也許是九重天的無數高手。總會有一次,我們會被敵人纏住,無暇顧及他。到那時,除了他自己,誰能救他?」

  鳩丹媚眼睛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大聲對我叫道:「小色狼,這是鍛煉你的好機會,別忘了,你是轉世的龍蝶妖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擊敗這頭水睛斑鯊獸。」

  我欲哭無淚,日他奶奶的,你們相信我,我不相信自己啊!要鍛煉,以後多的是機會,何必著急啊。甘檸真,你這個臭婊子,妖言惑眾,老子作鬼也要找你算帳!

  我在肚子裡罵翻了天,都快窒息了。這個水睛斑鯊獸的腦袋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硬得像鐵塊,赤爪抓破它的表皮,就再也無力深入。

  海姬跺了跺腳:「小無賴,你小心啊。」

  我的視線漸漸模糊,這時,水睛斑鯊獸雙目射出黃色的暗芒,雙臂又是一緊,「咯噔」一聲,我體內忽然一片冰冷。

  丹田內的鼎爐轟地一震,雲光石流飛丹像是發生了某種奇特的變化。

  「糟了!」隱約中,我聽見鳩丹媚的驚呼:「這不是普通的水睛斑鯊獸,你們看它的眼睛,它快修煉成精了!」

  與此同時,體內亂動的雲光石流飛丹,猛然停頓。雲石精就在這一刻,凝固了!

  鼎爐猛地開啟,雲石精氣破爐噴出,從小腹,沿著胸腔,一路上沖!

  「啪」,精氣過處,水睛斑鯊獸的雙臂被我脖子彈開,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魅舞的姿勢。我想也不想,腰部扭動,猶如舞蹈,左腿微彎,右腳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翩然踢出。

  水睛斑鯊獸慘叫一聲,被踢飛出去。

  金光閃耀,海姬恰好趕到,幾十記掌刀一口氣劈下,將水睛斑鯊獸擊落海中。

  「小色狼,你沒事吧?」鳩丹媚也趕到了,擔憂地看著我,海姬美目露出一絲焦慮之色,伸出柔軟的手,摸摸我的脖子,松了口氣:「還好脖子沒斷,嚇死我了。」

  鳩丹媚歉然道:「是我們大意了,還以為是只尋常的水睛斑鯊獸呢。」

  我驚魂未定:「怎麼我的火球燒不死它?」

  鳩丹媚解釋道:「快成精的海獸,大都煉成了三昧真水,所以不怕火。」

  看到她們不安的表情,我滿腔的抱怨,忽然煙消雲散了。

  海姬笑臉如花:「小無賴現在很厲害啊,連成精的水睛斑鯊獸都不是你的對手。」

  鳩丹媚連連點頭:「這樣下去,很快就能進化,達到妖怪的身態境界了。」

  回到金螺上,我沖著甘檸真,重重地哼了一聲。日他奶奶的,差點被她玩死了。還好老子命大福大造化大。

  甘檸真凝視著我,忽然道:「剛才你踢飛水睛斑鯊獸的那一招,是魅舞吧。」

  我怒氣衝衝地道:「是又怎麼樣?難道我不能學魅舞啊?」

  三個美女吃驚地看著我,甘檸真低歎一聲:「原來魅舞的奧秘,是被你看破了。」

  我張大了嘴巴,什麼什麼?我沒搞錯吧?連三個美女高手都沒有學到的必殺武技,被我這個低級人妖領悟了?我急忙把自己看到魅舞的情景告訴了她們,三個美女呆了良久,鳩丹媚恍然道:「原來水盆底出現的魅舞,才是真正的武技,那些綠煙的舞蹈,只不過是迷惑人的東西。」

  甘檸真點點頭:「應該如此,魅舞玉鑒數度易手,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領悟其中的奧妙。因為大家都被綠煙幻化的奇妙舞蹈吸引,哪會留意水盆底的景象呢?」

  我欣喜若狂,哈哈,老子居然掌握了魅舞的真義,難怪剛才能一腳踢飛水睛斑鯊獸呢。

  「太好了,小無賴!這一下,你一定能名震北境!」海姬開心地叫起來。鳩丹媚也歡喜地道:「要替小色狼慶祝一下,魅舞的必殺武技天下無雙,失傳多年,卻被你學會了,這可是天大的好運氣。嗯,我去捉幾條海裡最鮮美的紅磷魚,犒賞你這個聰明的小色狼。」

  「我也去。海底的七彩牡蠣,那才是最好的美味呢。」海姬笑道:「一定饞死你。」

  兩人像兩尾美人魚,輕盈躍入大海,我忽然眼睛一酸,急忙扭過頭去。

  她們,是真的在為我高興嗎?

  原來除了老爸,也會有人,為了我而高興。我知道,我這樣的人,要得到一張真誠的笑臉,是多麼困難。

  「別高興得太早。」甘檸真的聲音冷冷傳來:「你的妖力太弱,就算你憑藉魅舞,擊中敵人無數次,他們也不會有多大損傷。」

  我對她翻個白眼:「老子是不會得意忘形的,我會勤加修煉,提升妖力。你等著瞧吧。」

  甘檸真神色漠然:「但願如此。」

  我盤膝端坐,體內的雲光石流飛丹,早就完全凝固成雲石精。水睛斑鯊獸掐住了脖子,令我血液倒流,反倒讓我因禍得福,修煉成了雲光石流飛丹。這時候,我感覺全身像堅硬的雲石,就算被棍棒猛擊,也不會有事。

  興奮地站起來,我手舞足蹈,不知不覺,使出了魅舞的姿勢。九十多種舞姿在腦海中,猶如山澗溪水,清晰流過。

  白雲悠悠,海浪滾滾,我流暢舞動,手足揮灑自如,雪白的蓮衣輕揚,仿佛要乘風飛去。

  「飛揚飛揚,

  踏一路的塵霜。

  總有一劍寒光,

  染白你的鬢髮。」

  甘檸真立在雪蓮中,忽然擊劍而歌。

  歌聲清冽,像一抹山巔上最潔白的寒雪。

  「飛揚飛揚,

  看不見前人,

  也沒有來者。

  誓要上窮碧天斬龍,

  也曾下追黃泉攬月。

  如今容顏,

  休談對鏡梳妝。」

  悠揚的簫聲倏地響起,不知何時,海姬和鳩丹媚躍出了海面,海姬摸出了一管金簫,伴隨著甘檸真的歌聲,婉轉吹奏。鳩丹媚嫵媚一笑,飄然落到我的面前,手臂輕揚,與我對舞。

  「飛揚飛揚,

  光陰似箭,

  莫問昔日為誰飛揚。

  一醉抬頭夢回,

  只剩下三千弱水流淌。

  飛揚飛揚,

  歲月挽留了你,

  你卻被歲月遺忘。

  聽一聲劍鳴,

  還望道一聲莫忘。

  聽一聲劍鳴,

  還望道一聲莫忘,

  莫忘。」

  歌聲戛然而止,簫音嫋嫋,飄散在藍天碧海間。鳩丹媚腰肢向後彎去,以一個曼妙的姿勢,靜止不動。我的九十多種魅舞,剛好在這個時候舞完。

  海風輕拂,所有的人都不說話,靜靜地,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寂靜。

  夜晚的大海,十分平靜。

  黑黢黢的海面上,波浪泛出一道道閃閃發光的白練。

  金螺隨波蕩漾,我摸摸鼓脹的肚子,紅磷魚和七彩牡蠣真好吃,鮮得我舌頭都快吞下去了。

  美女們都已經休息,我站在螺尖上,望著她們,白天的一幕幕,閃過眼前。

  在我被水睛斑鯊獸勒住的時候,她們的焦急,在我學會魅舞後,她們的喜悅。在我們四人歌舞曲散時,一起分享的寶貴沉默。

  她們,為我擔憂,也為我高興。也許,這一切,不過只是因為輪回誓約。但就算是這樣,我也已經很開心,很感激。

  因為那一刻,我不再是無人理睬的洛陽流浪兒。那一刻,我有人關心。那一刻,我真的,真的很快樂。

  清新的海風,潮濕而溫暖,連綿的濤聲是最甜美的夢。

  繁星燦爛,嵌在夜空。

  我站在螺尖上,仰起頭,面對璀璨的星空,張開了雙臂。

  風迎面吹來。

  我的目光與星光對視。

  生命,是這麼美好。原來我的生命,也可以這麼的美好。

  也許,有一天,她們會離開我,就像遺忘一段歲月。那時候,我又會變成無人理睬的流浪兒。

  但已經足夠。

  我有過,已經足夠,足夠。

  聽一聲劍鳴,

  還望道一聲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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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0:43: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好像不太妙

  一覺醒來,正好看到日出。

  在海天連接的地方,閃爍著一條條沸騰的金線。雲霞托起太陽,慢慢地拱出海面,把天空染成一片姹紫嫣紅。海水色彩繽紛,像起伏的錦緞。我出神地望著眼前的海景。

  鳩丹媚伸著懶腰,對我拋了個迷死人的媚眼:「小色狼,一早起來就發呆啊?」

  我回過神來,道:「海上的日出太美了。」過去在洛陽,我整天為吃喝拼命,哪有什麼心思看風景。餓狠的時候,看到圓圓的太陽,只會想起蔥油大餅。現在吃喝不愁,當然有閒情逸致了。

  海姬道:「你現在貪新鮮,所以覺得美。一旦看慣了,就會覺得單調。」

  我嬉皮笑臉地道:「我天天看你,也看慣了,可怎麼沒覺得單調,反倒是越看越美呢?」

  海姬瞪了我一眼,聲音卻喜孜孜的:「小無賴,就會胡說八道。」

  甘檸真從蓮花中坐起,冷冷地瞧著我:「你有時間打情罵俏,倒不如多練習一下魅舞。還有半個多月,我們就會抵達大千城。到時候,說不定會有不少高手找我們的麻煩,你最好做好惡鬥的準備。」

  鳩丹媚點點頭,正色道:「甘仙子說得沒錯,三件寶貝,使我們變成了北境的眾矢之的。小色狼,這幾天不如我們幫你練功,提升一下你的妖力,以免到時被人所趁。」

  我心中一樂,這可是求之不得啊。

  「我來陪他練!」不等我說話,海姬身子一晃,閃到我面前,手掌炫起一道燦爛的金光。

  我靠,說打就打啊!我心中一慌,急忙大叫:「等一下!」

  海姬的掌刀在距離我臉半寸的地方停住:「怎麼了?」

  「現在——開始!」趁她一愣之際,我身體左傾,施展魅舞,右腿瀟灑飛起,直踢她的肋下。

  海姬又好氣又好笑:「好狡猾的小子。」伸掌切向我的右腳。

  右腿倏地收起,仿佛從來沒有踢出過,我俯身、彎腰、悠悠轉了個圈,左腿毒蛇般地昂起,踹向海姬的膝蓋。

  「果然是神出鬼沒的武技!」邊上鳩丹媚喝一聲彩。

  海姬被迫向旁避開,但我的雙臂猶如柳條拂出,早就封好她的退路,等她出掌直劈時,我的左腿無聲無息,踢中她的肩膀。

  「砰」,海姬嬌軀微晃,一股鋒銳的金氣從她肩膀透出,我腳尖一麻,被震飛出去。海姬如影隨形地追上來,一連串掌刀劈下,嘴裡笑道:「用點力氣踢啊,怎麼像是給我撓癢?」

  金黃色的掌刀眼花繚亂地在視線中閃動,空氣「嘶嘶」作響,我暗叫不妙,忽然想起一個魅舞姿勢,身軀後仰,平平向下跌去。

  海姬直追而下。

  我的雙臂輕柔向上甩出,整個人在空中翻了個筋斗,反躍到了海姬對面,小腿彈出,直逼她的小腹。這一腿,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海姬無奈之下,被迫收掌回擋。我偷偷一笑,這一腿其實是虛招,一旦海姬接實,我便會順勢轉身,肘擊對方。

  「小心!」鳩丹媚突然對我叫道,腳踢在海姬的手掌上,就像是被刀鋒切割。疼死我了!下一步肘擊再也無力使出。

  海姬立刻停手,失色道:「你的腳沒事吧?為什麼硬擋我的脈經手刀?」

  我摸摸腳,活動了幾下,道:「完好無損。」

  鳩丹媚和海姬對視了一眼,後者驚訝地道:「千萬別硬撐,脈經手刀可以斬金截鐵,你真的沒受傷嗎?」

  我猜測,是因為煉成了雲光石流飛丹的緣故,所以腳才沒事。我大剌剌地道:「受傷?撓癢還差不多。海姬,我們繼續打。」

  鳩丹媚沉吟道:「不用打了,你的弱點明擺著,就是力量太小。即使擊中對方,人家也不見得受傷。還有,你對妖術、秘道術、甲禦術都一竅不通,也不知道如何利用內丹變化妖力。遇上高手,必死無疑。」

  我涎著臉道:「那你們教我啊。什麼妖術、甲禦術、秘道術,老子是來者不拒的。」

  海姬搖搖頭,歉然道:「沒有脈經海殿的長老們同意,我不能私自傳授脈經甲禦術。對不起啦,小無賴。如果我偷偷教你,讓長老們知道了,反會給你帶來麻煩。」

  甘檸真一口拒絕:「碧落賦的秘道術,只傳本門弟子。」

  鳩丹媚對我苦笑一聲:「我的妖術全靠蠍尾的變化,你不是蠍妖,怎麼學我的妖術?不過吐氣納元、吸食日月精氣的基本妖術,我倒是可以教你。」

  我苦著臉:「只好學一點算一點了。」

  對著太陽,我按照鳩丹媚所述,張大嘴,用呼吸吐吶之法,吸入一口日光精氣。接下來,就該引導它,流過全身。但就在這時,丹田內的鼎爐忽然現出,旋轉起來,日光精氣自動投入鼎爐。

  咦?這是怎麼回事?我連吸了幾口日光精氣,結果又被鼎爐沒收了。我剛要問鳩丹媚,後者忽然面色一寒,目光投向海面。

  海姬輕聲道:「在一百多米的地方,先別驚動他。」

  甘檸真淡淡地道:「他跟了我們有一段時間了。」

  我吃了一驚,凝神望去,起伏的海水中,什麼都看不見。鳩丹媚湊近我的耳朵,悄然道:「仔細看,他化作了水浪的形狀。」

  再次看去,我才發現,在螺尾的百米處,一波湧動的海浪有些古怪。顏色比海水略淡,而且始終凝聚,不會消散。金螺向前駛去時,這波海浪一直不緊不慢地跟著。

  我小聲問:「是什麼怪物啊?」

  海姬道:「殺了他就知道了。不過他似乎擅長水遁,弄不好,會被他溜掉,所以要把他引出來。」狡黠一笑,掏出雪魄腦,呼吸吞吐起來。

  甘檸真側過身,躺在雪蓮花裡,仿佛睡著。鳩丹媚沖我眨眨眼,故意扭過頭去。

  過了很久,那波海浪絲毫沒有異動。他始終耐心地跟在我們後面,並沒有出手搶雪魄腦。

  海姬收起雪魄腦,哼道:「真是狡詐,連雪魄腦都不能把他引出來。我沒功夫跟他耗著,我要動手了。」

  「我來吧,你們護住林飛。」甘檸真身形不動,劍鞘快似閃電,無聲刺入海水。

  海面下,一道水煙茫茫閃過。百米之外,那波海浪猛地「哼」了一聲,白沫飛濺,海浪妖異地扭動起來,慢慢直立而起,化作一個肌膚幾乎透明的英俊少年。就連他的長髮,也像絲絲琉璃,在陽光下晶瑩剔透。

  海姬面色微變:「他居然沒受傷!」

  我心中駭然,每次甘檸真出手,必然一擊而中,今天還是頭一回無功而返。

  英俊少年並沒有立刻逃逸,神色鎮定,目光緩緩掃過我們:「甘仙子的三千弱水劍的確厲害,難怪土八郎不是對手。在下水六郎,見過甘仙子、海武神、鳩蠍妖。」

  我心道,這個水六郎倒是斯文有禮,不太像是個兇狠的妖怪。

  鳩丹媚妖豔地一笑:「看來土矮子沒死,所以你才找上了我們。還有個什麼木七郎呢?他沒和你一起來嗎?」

  水六郎微微一笑:「鳩蠍妖不用套我的話,木七郎從陸路追蹤你們,我走水路。在下的運氣,似乎更好一些。」

  海姬冷笑道:「依我看,你的運氣太差了。既然知道是我們,還敢跟來,想必你是有所恃了。」

  水六郎道:「雖然明知不是各位的對手,但魔主之命,我卻難以違抗。如果你們交出自在天的地圖、雪魄腦和魅舞玉鑒,我便立刻離開。」

  「做夢!」海姬不屑地道。

  甘檸真緩緩站起,劍鞘筆直指向水六郎。後者面色凝重:「甘仙子,要不了多久,三件異寶的消息就會在紅塵天傳開。到那時,整個北境都會知道。你們幾個,應付得了層出不窮,前來奪寶的高手嗎?」

  甘檸真道:「這是我們的事,和你無關。」

  水六郎道:「石九郎應該是死在你們的手裡。如果肯交出異寶,我會向魔主請求,不再追究此事。否則,一旦魔主親臨,你們誰也別想活命。」

  鳩丹媚眼珠一轉:「三件異寶,我們和歐陽圓平分了,你怎麼不去找他?」

  水六郎笑了笑:「歐陽圓算什麼東西,能爭得過你們嗎?鳩蠍妖你也是個人物,怎麼搶了異寶,卻沒膽子承認?」

  海姬不耐煩地道:「跟他囉嗦什麼?殺了!」

  甘檸真手腕一抖,一道白茫茫的水氣透鞘射出。

  水六郎凝視著水氣,動也不動,胸口驟然裂開一個空空的大洞,水氣穿過洞,從背後射出,猶如穿過無形的空氣。水六郎得意地聳聳肩,忽然面色一變,向旁急閃,原來水氣又拐了一個彎,回射過來,幸好他見機得早。

  甘檸真劍鞘揮動,姿態宛如行雲流水,揮灑出道道水氣。水六郎就像是水做的一樣,身體一會兒縮成細長條,一會兒變成扁扁的一片,任意扭曲,避過道道水氣。我看得眼花繚亂,這個水六郎,比土矮子和石九郎還要厲害。

  「甘仙子,恕我無禮了。」水六郎突然化作一波海浪,融入大海。

  海水立刻洶湧滾動,驚濤駭浪,沖天而起,仿佛咆哮的千軍萬馬,撞向甘檸真。甘檸真揮動劍鞘,在四周劃出了一個圓弧。海浪沖到圓弧邊上,像遇上了銅牆鐵壁,被紛紛震退。

  海潮起伏,水六郎不知哪裡去了。我緊張地道:「人呢?難道逃跑了?」

  鳩丹媚搖搖頭:「不會,只是匿藏起來了。不過在甘仙子的蓮心眼下,他躲不了的。」

  一朵晶瑩的蓮花綻出甘檸真的額頭,蓮心眼一閃一閃,片刻後,甘檸真倏地橫移三丈,轉身,劍鞘斜斜刺向海水。

  海面上炸起一朵浪花,向後飛竄,逃過劍鞘的追擊。

  「甘仙子真是名不虛傳。無論我如何變化,都難逃你的法眼。」浪花聳立,化作了水六郎。

  我咋舌道:「這個水六郎好厲害!」

  鳩丹媚微微一笑:「那是因為甘仙子的三千弱水劍還沒有出鞘。再等會,你就可以一飽眼福了。」

  水六郎伸手虛探,從甘檸真身後,暴漲出一個高高的浪頭,化作巨大的手掌,轟地拍向甘檸真。後者頭也不回,輕拍劍鞘,一道水氣向後射出,把巨掌打得粉碎。甘檸真白衣如雪,兀自靜立不動。

  「太牛了!」我忍不住鼓掌,大聲叫好。甘檸真就算和人動手,也是清貴飄雅,淩波出塵,不帶一點的煙火氣。

  水六郎清嘯一聲,雙掌拍向海水,身體像陀螺旋轉起來。

  海面上,驀地生出兩個漩渦,飛速旋轉,兩條水龍突然從漩渦裡鑽出,張嘴怒吼,飛起幾十丈高,氣勢洶洶,張牙舞爪,淩空撲下。

  巨大的兩條水龍,幾乎遮住了整個藍天。與此同時,水六郎像泡沫一樣,消失了。再看,他已經出現在半空,腳踏兩條水龍的背,長髮直直豎起,宛如一柄海水凝聚的寶劍,寒光閃閃,直刺甘檸真。四面海浪牆立而起,配合水六郎的攻勢,排山倒海般撞向甘檸真。

  我的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如果我是甘檸真,該怎麼應付?就算逃,我都不知道往哪裡逃。

  甘檸真雪白的身影仿佛被淹沒。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視線中,一匹瑰麗的彩虹橫空貫出。

  仿佛天女散出無數朵美麗的鮮花,又好像是一座迷離的海市蜃樓,夢幻般地出現了。水光瀲灩,彩虹宛如三千滔滔弱水,傾瀉而下。我呆呆地仰著頭,這一刻,我完全沉醉於這一劍的美。

  「砰」,水六郎口噴鮮血,遠遠地飛了出去。水龍、海牆化作激濺的浪沫,無力地消融在海水中。

  甘檸真長劍回鞘,靜靜地站在雪蓮花上。我揉揉眼睛,日他奶奶的,居然沒看清三千弱水劍是什麼樣的。

  「別留活口!」鳩丹媚森然道,閃電般追出去,九根蠍尾唰地射出紅光,刺入水六郎的胸膛。

  水六郎一聲慘叫,向大海深處急速沉去,鮮紅色的血水汩汩冒上來,他的人影又消失了。

  鳩丹媚哼了一聲,躍回金螺上,道:「他就算沒死,也得扒層皮了。」

  甘檸真用蓮心眼察看了一會,道:「他不在附近了。」

  鳩丹媚面色沉重:「這下真的麻煩了,土矮子沒死,魔主一定知道三件寶貝落在我們的手裡。一個水六郎就這麼難纏,魔主可想而知。」

  海姬道:「我們倒是不怕什麼魔主,只是連累了小無賴。」

  甘檸真點點頭,對我道:「你跟著我們,只會有危險,不如,我們分道揚鑣吧。」

  我呆呆地看著她:「你要趕我走?」

  「不行!」海姬斷然否決:「甘檸真,你難道忘記了輪回毒誓?」

  甘檸真平靜地道:「只要他願意,就可以替我們解開輪回毒誓。」

  「哼,就算沒有毒誓,我也不會讓小無賴離開!」望見鳩丹媚和甘檸真訝然的眼神,海姬俏臉飛紅,跺了一下腳:「你們瞧什麼?小無賴有什麼不好?他風趣可愛,長得又俊,和他在一塊兒一點也不悶。」

  我腦中嗡地一聲,傻傻地看著海姬,一顆心怦怦亂跳。海姬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高貴豔麗的海武神,竟然喜歡上了我這個低級人妖?

  我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鳩丹媚奇怪地看著我:「你做什麼?」

  「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我的聲音,好像在雲端裡飄。

  海姬「噗哧」一聲笑了,隨即板起臉,對我嗔道:「我只是隨便說說,你別打什麼壞主意!瞧你眼珠亂轉,又想耍無賴了吧?」

  我嬉皮笑臉地道:「對我們的海武神,我哪敢打什麼壞主意啊,頂多是香主意,香豔的主意。」

  甘檸真冷冷地道:「林飛,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清楚,要不要跟著我們。回到龍蝶的洞府,你至少還能平平安安地多活幾年。和我們在一起,卻是九死一生。海姬,如果你真為林飛好,就該勸他走。」

  我低下頭,不說話,再和三個美女混在一起,也許真的會有性命之憂。但就此分開,我又捨不得。

  想了很久,我抬起頭,迎上三雙美麗的眼睛,搖了搖頭。

  「你要走?」海姬顫聲道。

  我靜靜地看著她們:「我不離開。」

  海姬歡呼一聲,鳩丹媚對我眨眨眼睛,甘檸真轉過頭,望著大海,默默無語。

  「不就是死嘛,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咬咬牙,嚷道。

  其實我清楚,分開,是最明智的選擇。大難來了,同林鳥也要各自飛逃。我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會為了女人,而去送命。對我來說,自己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但說不清為什麼,我說出了那樣的話。

  也許,我不想讓她們瞧不起我,覺得我貪生怕死。

  也許,在我的骨子裡,還剩下那麼一點點的勇氣,一點點的驕傲。

  也許我僅僅是想起了我們四人歌舞吹簫的情景。

  但我決定了。我不想分開。偶爾,我也會做一次傻瓜。但僅此一次,我提醒自己,我林飛只做一次傻瓜,下不為例。

  甘檸真的聲音冷冽傳來:「從今天起,我們三個輪流陪你練功。」

  接下來的幾天,真是苦不堪言。

  美女們的粉拳玉腿,遠沒有想像中那麼香豔,反倒是恐怖。我就像是一個沙袋,和她們過招時,不斷挨揍。雖然魅舞天下無雙,但我擊中她們一下,她們一點沒事,而我一旦挨一記,就痛得死去活來。

  最要命的是鳩丹媚,就像是個刺蝟,根本碰不得。但消極閃避,一味挨打又不行。我只好安慰自己,雖然每次打中鳩丹媚時,都如遭電擊,但總算摸了她不少地方,也不算吃虧。苦中作樂四個字的真義,被我領略得淋漓盡致。

  就在不斷的挨打中,我的打鬥經驗逐漸豐富,動作日益靈巧,魅舞之技也越來越純熟。一些基本的妖術,我也全學會了。只是吸食日月精華時,精氣一到體內,就會被鼎爐吸收。問了鳩丹媚,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只好糊裡糊塗地修煉下去。

  一清早,我剛睡醒,「啪嗒」,一個墨綠色的東西就被拋上金螺,橢圓形的,散發著腥味。鳩丹媚濕淋淋地從海中躍出,對我叫道:「趁新鮮,快點吞下去。」

  我拾起這個墨綠色的東西,苦著臉問:「這次又是什麼海獸的內丹啊?」

  「是海花蛇妖的內丹,已經成形了。」鳩丹媚笑嘻嘻地回答,這幾天,她深入大海,捕殺了好多海獸妖怪,挖出內丹,給我服用,說是能夠增強妖力。這片海域的低級妖獸也真倒楣,被她消滅得差不多了。

  內丹大多又苦又澀,很難吃,我只好一口咽下。墨綠的內丹入喉,立刻化作一道涼津津的液體,流進內腑。丹田內的鼎爐自動升起,吸入液體。

  鳩丹媚欣然道:「小色狼,今天該我陪你過招了。」腰肢一扭,左手向我抓來,鮮紅色的蠍針在指尖閃閃發亮。

  「剛吃完就打,不利於消化啊。」我縱身躍起,施展魅舞,避開蠍針,手臂輕柔撩向她的小腹。不等鳩丹媚招架,我忽地彎腰,左腿屈起,右腳輕點她高聳的乳峰。

  「小色狼,總是盯著這個地方打。」鳩丹媚風情萬種地一笑,一根蠍尾倏地鑽出臀部,快似輕煙,向我臉抽來。

  蠍尾後發先至,我只好收腳,身體驟然下翻,閃到鳩丹媚背後,一個倒立,頭下腳上,雙掌劃過兩個美妙的圓弧,不偏不倚,重重地拍在她豐滿的屁股上。好痛!我怪叫一聲,縮手,閃開急速刺來的蠍尾。腦海中,還回味著彈力十足,高翹圓潤的臀部帶來的銷魂滋味。

  要不是被施咒,手感一定一流。

  觀戰的海姬狠狠瞪了我一眼:「小無賴,下流!」

  鳩丹媚朝海姬眨眨眼:「昨天他也摸了你一下,你似乎沒罵他下流嘛。」

  海姬暈生雙頰:「我,我是不屑說他。」

  我振振有辭:「動手過招,打到哪裡都有可能。只是男女授受不親,你們三個嘛,似乎都被我摸到過。這個,這個……」

  不等我說完,雪蓮上的甘檸真,倏地向我飄來,海姬和鳩丹媚也同時向我撲來。糟糕,我犯眾怒了!我剛要舉手求饒,卻發現,三個美女的目光並沒有看著我。一道波浪從身側激起,化作一根淩厲的水箭,又快又急,射向我的肚子。

  「小心!」三個美女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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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冊 獸腹奇遇 第一章 跟屁蟲

  一張英俊的臉在海浪中若隱若現。

  「水六郎!」我失聲驚叫,眼前白光閃耀,水箭逼向小腹,寒氣刺得我皮膚生疼。

  美女們來不及救我了,生死關頭,我只能靠自己!

  腦中閃過一個魅舞的姿勢。我收腹、弓背、彈起,身體像一片柔軟的葉子,平平舒展開來。

  水箭緊擦著肚皮掠過。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水六郎嘴巴一張,又噴出幾道水箭,分別射向趕來援救的美女們,隨後臉一沉,沒入起伏的海水。

  「小無賴,你沒事吧?」海姬一掌劈碎水箭,第一個沖過來。

  我誇張地彎下腰,捂住肚子:「好痛,你幫我揉揉吧。你一揉,我就不痛了。」

  海姬臉一紅,嗔道:「改不了你這張油嘴!」

  我擠眉弄眼,別看海姬性子剛硬,卻最容易害羞。鳩丹媚盯著海面,瞧了一陣,不安地道:「沒想到水六郎不但沒有死,還陰魂不散地跟了上來。上次甘仙子分明已經重傷了他,幾天一過,他竟然又變得生龍活虎。」

  甘檸真沉吟了一會,道:「水六郎的妖力確實怪異,看來他搶不到三件寶貝,是不會甘休了。這段時間,我們要嚴加戒備。特別是你,更要小心。」目光不經意地落在我身上。

  我心有餘悸,這小子夠歹毒,知道柿子挑軟的捏,只對我下手。他一定是想先抓住我,再威脅幾個美人。

  蒼茫的海面上,暮色四溢,水六郎仿佛就隱藏在某一個波浪下,偷偷窺視著我們。我不禁感到一絲寒意。

  海姬忽然對我悄悄招手。

  「什麼事啊,這麼神秘?」我笑嘻嘻地走過去。

  海姬瞥了一眼遠處的鳩丹媚和甘檸真,低聲道:「小無賴,別沒個正經。水六郎這一夥妖怪,個個妖術詭異,將來的行程一定兇險四伏,你就不害怕嗎?」

  「怕有個鳥用啊。」我懶洋洋地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海姬猶豫了一下,道:「隨我來。」手指一點金螺,尖尖的螺口像散開的漣漪,慢慢張大,露出一個幽深的洞,她飄然躍入螺口,我好奇地跟進去。裡面光芒耀眼,宮殿、亭台、樓閣重重疊疊,華麗精緻,儼然是另一個世界。我驚歎地叫起來:「海姬,你倒很會享受啊。」

  海姬燦爛一笑:「這只金螺是我在靈寶天尋到的,經過甲禦術的煉製,可以隨心所欲地變化。在這裡,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別人都不會知道。」伸手一指,螺口重新收縮,直到完全封閉,將外界隔絕。

  我嬉皮笑臉地道:「原來是這樣,嘻嘻,你是不是想和我說什麼悄悄話?」

  海姬瞪了我一眼:「小無賴,你的本領太低啦,這麼下去,遲早會沒命的。你,想不想學脈經甲禦術?」

  我吃了一驚:「你肯教我?那不是違反你們脈經海殿的門規了嗎?」

  海姬咬著櫻唇:「顧不得那麼多了,反正我是本門的首席女武神,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麼樣。我,我,我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死!」

  我呆呆地看著她,金螺內,很靜,靜得可以感受到海姬睫毛的顫動。

  靜得像我的心,恍惚中,我仿佛回到那個冬雪的黃昏,王家小姐把一塊銀子,親手放在了我的手心。雪花紛紛揚揚,模糊了我的眼睛。

  冷的銀子,冰涼的手,我眼中始終無法流出的熱淚。

  有時候,接受別人的好意是一種痛苦。因為我不知道,哪一天又會失去。我寧可原本就一無所有。

  我別過頭去,逃開海姬真摯的眼神,笑道:「別開玩笑啦,什麼甲禦術,我沒興趣學。」

  海姬情急道:「如果真像鳩丹媚說的那樣,魔主出世,我們三個就算聯手,也不見得能保護你的安全。石九郎,土八郎,水六郎,能讓這些妖力高強的妖怪俯首貼耳的人,一定非常可怕。到時候,你怎麼辦?」

  讓脈經海殿知道你私自傳授甲禦術,你又該怎麼辦?我固執地搖搖頭,轉過身去,道:「這些天一直煉功,老子很累,想休息休息。」

  海姬的聲音有些不滿:「你怎麼不識好歹?」

  「是啊,我從來都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我淡淡地道,忽然意識到,妖力低弱的我,已經成為了三個美女的負擔。

  金螺猛地一震,我一個站不穩,向海姬跌過去。她扶住我,我的嘴唇,恰好碰在了她的嘴唇上。

  柔軟的唇,猶如芬芳而香甜的花瓣。我們兩個都渾身一震,海姬急忙推開我,滿臉紅霞,我的心怦怦地亂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我的臉發燙,不敢去瞧海姬。這一瞬間,腦子裡一片空白。

  四周很靜,靜得可以聽見海姬微微的喘息聲。

  金螺開始劇烈搖晃。「外面好像出事了。」海姬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我這才回過神,老子的初吻,就這麼沒了。不過也好,要是一輩子留著它才是不幸。

  等我們到了外面,海上,風暴正急。

  漆黑的夜空中,一道道閃電劈過,像扭曲的銀蛇,鑽入咆哮的大海。波濤滾滾,狂風呼嘯,幾十丈高的海水如同巨大的海獸,瘋狂向我們撲來。

  暴雨傾盆而下。狂濤駭浪中,甘檸真靜靜地佇立在雪蓮上,不動聲色:「這場風暴,來得有些奇怪。」

  鳩丹媚道:「可能是水六郎搞的鬼!」

  海姬一聲冷笑:「這個不敢露臉的膽小鬼,只會耍一點見不得人的把戲。」

  甘檸真忽然低喝,輕拍劍鞘,一道水氣倏地向我射來,掠過身側,擊向海面。我急忙回頭,水六郎陰險的笑臉剛好消失在海浪裡。

  海姬立刻撲入海中。我暗暗心驚,水六郎是跟定我們了,簡直是個跟屁蟲啊。

  過了一會,海姬躍出海面,悻悻地道:「又被他溜了。」

  風暴越來越猛烈,電閃雷鳴,巨浪此起彼伏,金螺忽然被高高拋起,又倏地直直墜落。我抹了一把滿臉的水,指著前方,叫起來:「你們快看!」

  茫茫夜雨中,出現了一點點碧色的燈光,幽幽飄動,像是詭異的鬼魂。

  幾點碧光向我們飄來,我仔細一看,原來是一些怪物,正提著一盞盞碧色的燈籠,慢慢飄遊。這些怪物乍一看,還以為是一個個美女,但下身卻是魚身,巨大的尾巴上佈滿魚鱗。鳩丹媚皺眉道:「像是深海裡的人魚族,看樣子是沖著我們來的。」

  人魚紛紛向我們飄過來,海姬森然道:「滾開!」手掌淩厲劈出,金光閃過,將一條人魚切成兩半,手裡的燈籠落在海中,嘶地一聲,竄起一簇陰森森的碧火。人魚們嘴裡發出尖利的哭泣聲,急急散開,繞著我們打轉,卻不敢再靠近了。

  鳩丹媚妖豔地一笑:「殺光它們吧,省得見了心煩。」

  聽到鳩丹媚的話,人魚們紛紛向後逃竄,一盞盞燈籠隱入了遠處,在那裡,我看見一座黑黝黝的海島,無聲無息,像是一個沉默的巨獸,盤踞在夜色中。

  碧色的燈光,在海島上若隱若現,如同巨獸眨動的眼睛。

  海島仿佛是從海中突然浮出來的。三個美女面面相覷,我揉揉眼皮,叫道:「怪了,剛才還沒見到有這麼一座島。」我知道事情有點不對勁了。

  「這麼大的暴雨,我們正該上島歇息一下。」甘檸真凝視著海島,平靜地道:「島上的人,想必也是這麼希望的吧。」

  鳩丹媚咯咯一笑:「他們急著去黃泉天投胎,我們怎能不成全?上島吧,看看水六郎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如果我猜得沒錯,水六郎的援兵趕到了。」

  海姬一點頭,金螺乘風破浪,急速游向海島。

  上了島,是一片濕滑的泥灘,再遠處,亂石嶙峋,林木黑影幢幢,海姬收起金螺,藏入耳朵,對我柔聲道:「你別離開我身邊。」

  「放心吧,打死我也不離開。」我一面說,一面把歐陽圓送的財寶背在身上。

  鳩丹媚道:「一旦敵人出現,甘仙子正面交戰,我策應,海姬就保護好小色狼。這次,我們一定要把這夥人一網打盡。」

  我拍拍胸脯:「老子現在也有一點妖力了,不會任人宰割的!」

  漆黑的林木深處,突然亮起了碧色的燈光。

  兩個嬌美的人魚飄然而出。「貴客光臨,不勝榮幸。」左面的美人魚嬌聲道,右面的美人魚接著道:「風大雨重,主人已經備好筵席,為貴客壓驚,各位請隨我來。」

  兩個美人魚的臉長得很像,只是左面的那個,嘴角多出了一顆小黑痣,我好奇地問:「你們是雙胞胎吧?」

  左面的美人魚點點頭:「公子猜得沒錯,我是姐姐大魚,她是妹妹小魚。」

  我隨口道:「大魚小魚?有老魚蝦米麼?」

  「公子說話真有趣。」大魚噗哧一笑,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蒼白的臉,被碧光映得陰慘慘的。我發現,她雖然看起來青春貌美,但眼角有很多皺紋。

  我們跟著兩個人魚,慢慢走進叢林,裡面有一條乾淨的小路,白色的礫石鋪砌,曲折通向深處。路邊,白霧彌漫,一縷縷在夜色中凝結不動,隱隱中,聽見許多人魚抽泣的聲音。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只覺得陰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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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的盡頭,座落著一座豪華的宮殿。白玉為牆,黃金作瓦,兩盞碧色的燈籠掛在簷角上,在夜風中,嘩啦啦地搖晃。朱紅色的宮門緊閉,門口,赫然站著兩個骷髏!它們穿著鎧甲,腰配大刀,瞧見我們,鼻子一陣亂嗅後,惡狠狠地沖上來,黑咕隆咚的眼窩裡,射出駭人的綠光。

  小魚喝道:「他們是主人請來的貴賓,你們還不走開!」提起燈籠一照,碧光大盛,兩個骷髏立刻倉惶地退開。

  大魚輕輕敲了敲宮門,深紅色的大門,忽然流淌下粘稠的紅色液體,一滴滴落在地上,像是鮮血。「吱呀呀」,兩扇宮門自動打開。

  我毛骨悚然,瞧瞧三個美女神色鎮定,心道,日他奶奶的,老子的膽子難道還比不過女人?膽氣一壯,大步走進宮殿。

  迎面撞見的,是一幅巨型壁畫。

  壁畫是黑白兩色的,畫中有山有水,無數妖怪隱沒其中,有的在山腰露出一根毛茸茸的粗尾巴,有的探出半張猙獰的臉,有的只在樹蔭裡伸出一隻尖銳的爪子。畫中央,是一條繞山而下的河,河中心漂浮著一具黑漆漆的棺材,棺蓋已經打開,露出裡面躺著的一個骷髏。骷髏頭戴玉冠,穿著錦袍,雙手合放在胸口,一動不動。

  我的視線立刻被壁畫吸引,四周慘澹的燈光照在上面,畫中的妖魔好像蠢蠢欲動,要復活了一樣。

  「主人,客人們已經到了。」大魚面朝壁畫,恭謹地道。小魚提起桌上的一隻細頸青銅古瓶,瓶口竟然對著畫中的骷髏,倒了下去。

  瓶中的液體和鮮血一樣紅,帶著撲鼻的腥氣。不!那分明就是血!令人震驚的是,骷髏突然張開了嘴,將一瓶血喝得一乾二淨。

  黑白的壁畫,一下子變得色彩斑斕!整幅壁畫仿佛因為骷髏飲了血,煥發出了生命!

  強健的肌肉從骷髏身上長出,不一會兒,畫中的骷髏就變成了一個面色紅潤的男子,他從棺材裡慢慢站起,對我們微微一笑:「人生如夢,紅粉轉眼變白骨,青春只是短短一晌。所以縱情歡樂,才不枉此生。」

  我瞪大了眼睛,壁畫裡的傢伙竟然活了,還會說話!聽著耳畔悅耳的男低音,我真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了。

  「想不到,一個妖怪也會秘道術。」甘檸真冷靜地道。

  男子和顏悅色道:「我這點秘道術,在碧落賦的甘仙子眼中當然不值一提。素聞甘仙子是清虛天第一美女,果然不假,今日有緣相見,在下是一見傾心。」

  我暈了,這個邪裡邪氣的傢伙,居然一開口就向甘檸真求愛。日他奶奶的,老子站在美女身邊,難道是擺設?

  海姬冷笑:「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

  我捉狹地附和:「他大概從來沒有照過鏡子。」

  受到嘲笑,男子並不動怒,溫言道:「莫非各位覺得我面目可憎麼?這也不難。」說著,臉上冒出白煙,不一會,白煙散去,他居然變成了一個相貌豐美,風采優雅的青年公子。

  看到甘檸真漠然的神色,他瀟灑地一擺手:「還不滿意嗎?」臉上再次升起絲絲白煙,這一次,他變成了一個古銅膚色,冷峻而充滿陽剛之氣的軒昂男子。

  「這副樣子還過得去嗎?」男子聲若洪鐘,雄糾糾地道。

  我靠!這個妖怪可真夠妖的!我怪叫道:「你這麼會變,不如變成一個脫光了衣服的美女吧。老子把你賣到妓院,還能賺點銀子。」

  鳩丹媚「噗哧」一笑:「就怕你監守自盜。」

  我搖搖頭:「我只對真正的女人感興趣,像這樣的怪胎,老子是受不了的。」

  鳩丹媚眨眨眼睛:「我們小色狼最討人喜歡的地方,就是愛說真話。」

  男子臉色不變,盯著我看了半天,反倒一笑:「小兄弟原來也是性情中人,我這裡美女多的是,你要是喜歡,不如留在島上,盡情享用。」

  我心裡一寒,我這麼尖刻的話都沒有惹毛他,可見這傢伙是個陰狠角色。讓我留在島上?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嘛。

  海姬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是誰?把我們引到島上,想做什麼?」

  男子柔聲道:「有緣相見,只求共歡一場罷了。各位,何不進來一敘?」灑然向我們招手。

  「貴客請進。」大魚小魚齊聲道。

  讓我們走到壁畫裡面去?看著畫中的男子,我覺得一切是那麼荒誕,又那麼恐怖。

  甘檸真略一沉吟,率先邁出腳步。跟著三個美女,我走到壁畫前,試探著伸出腳,一跨,腳直接穿過了牆壁,落在壁畫裡的柔軟泥地上。

  我進入了壁畫,湍急的水流聲在耳旁響動,大河從遠處奔騰而下,我看著河面上自己的倒影,恍然如夢。壁畫裡的世界,是如此真實。

  「啪」!男子輕拍手掌,我眼前一暗,周圍驟然變得黑漆漆一片,只有我和三個美女,男子奇跡般地消失了。一陣妖異的冷風呼地吹來,樹枝舞動,猶如鬼魅,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海姬不屑地道:「只會耍一些見不得光的伎倆。」

  窸窸窣窣的怪聲突然從樹叢裡傳來,一棵棵參天古樹的樹幹慢慢膨脹,像是一個個懷孕的大肚婆,肚子鼓動,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鑽出來。

  「啪嗒啪嗒」,樹幹裂開,鑽出一張張蒼白的臉,這些臉宛如幽靈,骨骼凹凸,黑洞洞的眼眶裡不停地流淌血水。剎那間,狂風嗚咽,茂密的樹枝變成了無數根長長的頭髮,激烈飛舞。

  一張張臉慢慢向我們圍攏,後面還拖著濃密的長髮,它們一會兒狂笑,一會兒嚎啕大哭,讓人覺得很詭異。三個美女卻毫不在意,鳩丹媚吃吃笑道:「這麼醜的模樣也敢出來。」一根蠍尾翻出短裙,「唰」地抽過,把幾張靠近的臉擊飛出去。

  這些臉齊聲尖叫,幽黑的長髮紛紛纏過來,像是無數條毒蛇,要擇人而噬。「唰唰唰」,紅光閃爍,鳩丹媚的蠍尾眼花繚亂地一陣抽打,把這些怪臉擊得粉碎。碎片落在地上,迅速移動,重新拼湊成一張張蒼白的臉,幽幽地浮起,退後,縮回了一棵棵大樹裡,長髮又變回樹枝。

  鳩丹媚嫵媚一笑:「小色狼別害怕,有我們在,他玩不出什麼花樣的。」

  有美女們保駕,我倒是沒什麼好擔心的,我眨眨眼:「你的裙子太短了,蠍尾施展起來裙底春光畢露啊。」

  鳩丹媚沖我拋了個媚眼:「反正給你看,我樂意。想看哪裡都沒問題。」

  我頓時心情舒暢,目光轉過,海姬牙咬得癢癢的,直沖我瞪眼。

  「轟隆隆」,巨響從遠處傳來,對面的一座山峰上,一個巨大的圓形黑影正從山頂急速滾下,向我們沖來。

  黑影轉眼就滾到我們跟前,海姬手掌揚起,剛要劈下,黑影突然停住了,原來那是一隻碩大無比的黑色石球,石球下,居然壓著一個青面獠牙的小鬼,仰面橫躺,身軀薄得只剩下一張皮,緊貼石球。它沖我們一咧嘴,一躍而起,乾瘦的雙臂推起石球向山峰沖去。石球轟隆隆滾上山頂,片刻後又轟隆隆地滾下山,來到我們跟前,再被小鬼滾上去,來回往返重複。

  我叫道:「日他奶奶的,這小鬼明顯是在耍我們嘛。」

  海姬冷哼一聲,等到石球再次滾到面前,手掌撩起一道耀眼的金光,將推球的小鬼劈得粉碎。小鬼的殘肢散灑在地上,立刻變成了幾十根白骨,沒有一點血肉。這時候,從山上又竄下來一個紅臉獠牙的小鬼,看也不看我們,推起石球就往山頂跑。

  海姬目光一寒,手掌劈出,一道金光直追過去,橫掠幾十丈,將紅臉小鬼斬成兩半。

  「我靠!又來了!」我又好氣又好笑,山上又跑下來一個黃臉小鬼,推動石球,骨碌碌地滾向山頂。海姬毫不猶豫地繼續揮出脈經掌刀,黃臉小鬼剛被劈死,又竄出來一個白臉小鬼。

  甘檸真淡淡地道:「靜觀其變,不用理它們。」

  「轟隆隆」,石球又一次滾到我們跟前,白臉小鬼從球下鑽出,雙臂推起石球,就在我們以為它又要把球推上山時,小鬼突然扭過頭,對我們陰森森地一笑,手爪猛然擊向石球。

  「轟」的一聲,石球炸開,裡面飛出了無數隻巨型大馬蜂,翹起屁股上銳利的毒針,惡狠狠地向我們刺來。我暗叫不妙,甘檸真清叱一聲,玉指向我點來,一朵雪蓮倏地在眼前放大,清香撲鼻,雪白的花瓣層層綻開,將我包裹進花心。只聽見花瓣外「嗤嗤」聲不斷,也不知道有多少馬蜂刺紮在了雪蓮上。過了一陣,聲響消失了,雪蓮重重盛開,又把我吐出花心。

  地上都是馬蜂的屍體,三個美女完好無恙地站著,雪蓮倏地變小,飛回甘檸真的指尖。我心有餘悸地道:「這些小鬼真夠歹毒,先前故意來回推球迷惑我們,等到我們對它們不加防備,便突然下毒手。」

  「雕蟲小技,供貴賓消遣,哪來什麼毒手一說?」半空中忽然響起男子悅耳的聲音,我抬頭看去,上方黑壓壓一片,只聽得見聲音,看不見人。

  我嚷道:「兔崽子龜兒子,有種出來叫板,鬼鬼祟祟地躲起來算什麼好漢?」

  海姬「噗哧」一笑:「既然是兔崽子,又怎麼會是龜兒子?小無賴就會胡說。」

  我搖頭晃腦:「難道你沒有聽說過雜種這兩個字嗎?」

  男子的聲音懶洋洋地回道:「兔子敏捷,烏龜沉穩,能博采兩家之長,作個雜種也是一樁美事。」

  我目瞪口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喜歡當雜種的。

  「還不滾出來!」海姬寒聲道,掌刀劈向半空,炫目的金光撕開黑幕,一閃而逝。男子的聲音消失了,過了一會,空中又重新響起男子悅耳的笑聲:「到底是脈經海殿的首席女武神,口氣硬,手頭也硬。」

  海姬明亮的目光掃過四周,悄聲道:「他不在上面。」甘檸真點點頭,低眉垂目,耳朵輕輕顫動。

  男子接著說道:「各位不必心急,先欣賞一下我這幅壁畫裡的風景,再和我一敘不遲。」

  話還沒說完,紅光從鳩丹媚指尖暴閃而出,射向陰暗的樹叢,大樹紛紛炸開,一陣密集的輕響過後,男子的聲音又回蕩在半空,充滿調侃之意:「鳩蠍妖,你的蠍尾針還是和過去一樣的犀利毒辣嘛。不過要找我出來,恐怕沒那麼容易。」

  鳩丹媚目光流轉:「我的蠍尾更犀利,你要嘗嘗滋味嗎?」壓低聲音,又道:「他在不停地變換方位。」

  男子笑道:「聽說你的九根蠍尾淫毒無比,能令男人欲仙欲死,我還真想試一試。」隨著話音,從幽深的半空探下兩隻笆斗大的腦袋,滿臉佈滿雪白的獸毛,舌頭倏地吐出,像兩卷鮮紅的長毯,一左一右舔向鳩丹媚。

  「還不出來?」甘檸真低喝一聲,手按劍鞘,一道白渺渺的水氣直沖半空,先將長舌斬斷,隨後水氣陡然轉彎,筆直擊下,射入身邊的河流。

  水浪噴濺,河水深處仿佛聽到男子悶哼一聲,接著道:「佳人相邀,怎敢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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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0:45: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哥倆好

  水聲嘩嘩,身邊的河流忽然亮起五顏六色的光點,色彩斑斕,照得整條河如同一條閃爍的光帶。粼粼波光中,無數醜陋的妖魔鬼怪從河裡冒出,一雙雙眼睛閃閃發光,有的碧綠,有的赤紅,有的深藍,有的發黃……我這才明白,剛才見到的光點是它們的眼睛。

  片刻後,一頂華麗的轎子浮出水面,抬轎的是四個獨腳骷髏,在水面上一蹦一跳,姿態輕盈,轎簾自動掀開,露出男子似笑非笑的臉。

  「先請各位原諒我的怠慢之罪。」男子輕飄飄地躍出轎子,雙掌一拍,周圍一下子恢復了光明,河中的妖魔一個接一個走出來,雙手舉著金盤,托過頭頂,盤上盛放著各種精美的菜肴,還冒著噴香的熱氣。

  妖怪們把餐盤放到我們跟前,男子再次拍手,整條大河,忽然噴湧出了一道乳白色的液體,像晶瑩的泉水,芬芳撲鼻。男子笑道:「這是產自吉祥天的瓊漿,清新可口,各位請品嘗一下。」

  對於吃喝,我向來是來者不拒的。不過壁畫裡的東西真能吃嗎?我摸摸一隻金黃的烤羊腿,暗流口水。這些天一直吞食苦澀的海獸內丹,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但我只能強忍住,妖怪的東西,老子可不敢吃,搞不好就中毒送命了。

  一朵清澈的蓮花綻出甘檸真額頭,化作水煙,向四處散開。水煙過處,烤羊腿變成了一隻癩蛤蟆,「呱」地叫一聲,跳出了金盤。我一愣,放眼望去,餐盤上鮮美的食物,都變成了蚯蚓、蛆蟲、蜈蚣這些噁心的東西。

  大河裡噴出的瓊漿,也變成了黑乎乎的臭水。

  海姬不屑地道:「可笑,憑這點障眼妖法就想騙人了麼?」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頓豐盛大餐全是蛤蟆、爬蟲變的啊!

  男子一點也不慌張,神色自如:「世間的一切,原本就是幻象。美食瓊漿,等於蛤蟆臭蟲。昨日盛開的美麗花朵,就是明天被車輪碾過的泥濘。以各位的見識,應當勘破幻象,直見真如。」

  我點點頭,一本正經地:「你是今天的男人,就是明天的妓女。以你的見識,也應當清楚。」

  男子擊掌贊道:「小兄弟悟性真高!你我其實和妓女沒有差別。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是觀。」他一邊說,臉上又冒煙,變成了一個光頭的和尚,身披紫紅袈裟,盤膝而坐,寶相莊嚴。

  我哭笑不得,日他奶奶的,遇上花癡了。

  三個美女交換了一下眼色,甘檸真淡淡地道:「閣下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想要什麼?」

  男子欣然道:「我長年獨自住在這裡,覺得很寂寞,希望你們能留下來陪我,一起醉生夢死,縱情歡樂。」說話間,他廣袖舞動,又化作了風流倜儻的佳公子。

  海姬變色道:「你在做夢!」

  男子仰天大笑:「人人都在做一場春秋大夢,何來你我之別?」

  我反問道:「既然你說一切都是幻象,那何必還要我們陪著你呢?」

  男子一聲歎息:「我說過嗎?說過的話早就像夢幻泡影,消失無蹤了。」

  「原來你說話像放屁啊。」

  「舌燦蓮花,嘴裡放屁,其實只是聽者自己的心在作怪罷了。小兄弟,你的心若是糞坑,別人的話自然就像放屁,你的心若是明鏡台,別人的話也便成了瓊漿玉露。」

  我傻眼了,碰到這麼一個傢伙,實在沒轍了。他時而風言風語,像個呆鳥,時而卻詞鋒淩厲。

  「這邊走,那邊走,隨我直上仙霄遊。」男子突然抱著黑棺材,打著節拍,唱起歌來,歌聲靡靡,聽在耳裡像是喝了美酒一樣,令人醉醺醺的。

  隨著歌聲,四周飄出雪白的雲霧,悠悠浮動,山水消失了,縹緲的雲海中,浮出一座座瓊樓玉宇,華美無比。我好像一下子來到了仙境。

  這時候,邊上無數個妖怪都在翩翩起舞,漸漸地,在我眼裡,妖怪都變做了千嬌百媚的仙女,扭腰撩腿,活色生香。我有些迷糊了,耳畔回蕩著男子旖旎的歌聲:「且盡情歡娛,依紅偎翠。生命苦短良宵過,暢快一時是一時。」

  是啊,生命苦短,老子苦了十多年,為什麼不享受一下?我暈乎乎地向前一步,又一步,歌舞令人迷醉,美女們雪白的胴體香噴噴的,好想伸手抱住。

  「破!」甘檸真的聲音,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我猛地一個激靈。眼前驟然清醒,哪來的什麼仙境美女,深山惡水中,只有一群跳舞的醜陋妖怪!

  我暗叫好險,這個男子似乎能迷亂人的心智。

  鳩丹媚揮出一掌,紅芒閃爍,幾百點蠍尾針激射,擊中妖怪們。後者無聲無息地跌倒,躺在地上時,變成了一具具雪白的骷髏。

  男子輕笑一聲,嘴裡噴出一道白煙,落在骷髏身上,它們重新長出血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繼續跳舞。

  「蜃夢樓,你是魔剎天的蜃夢樓!」目光掃過骷髏,鳩丹媚猛地喝道。

  「浮生如夢,海市蜃樓。魔主座下蜃三郎,請各位交出三件異寶。」男子春風般的笑容驟然消失,充滿肅殺之氣。目光時而溫柔,時而陰狠,時而冷酷,一張臉千變萬幻,讓人琢磨不透。

  「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海姬冷冷地道。

  蜃三郎搖搖頭:「海武神弄錯了,我是蜃妖,不是狐妖,哪裡來的狐狸尾巴?」

  鳩丹媚如臨大敵,道:「真的是你,蜃夢樓。沒想到,連你這樣狂放遊戲的性子,也甘心做別人的奴才。」

  蜃三郎神情莊嚴:「鳩蠍妖,魔主出世是天命所定。只有他,才能帶領我們魔剎天的妖怪找到傳說中的自在天,打破成、住、壞、空的宿命。我蜃三郎一生從不服人,但對於魔主,卻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怪叫道:「今天的魔主,就是明天的狗屎,你佩服狗屎嗎?那倒也稀奇。」

  蜃三郎目光一寒,鳩丹媚身影一晃,急忙攔在我身前,如臨大敵地看著蜃三郎。蜃三郎面色陰晴不定:「小兄弟,說實話,我喜歡你飛揚跳脫的性子,像我。你對魔主不敬我雖然不會計較,但如果被其它妖怪聽到了,那可不妙,你會立刻成為整個魔剎天的公敵。」

  我色厲內荏地道:「你恐嚇我?老子可是被嚇大的!」

  鳩丹媚冶豔一笑:「蜃三郎,你是在暗示,如果我們不願交出三件異寶,就等於在和整個魔剎天作對嗎?」

  蜃三郎低歎一聲:「事實如此。鳩蠍妖,你的命難道還比不上三件寶貝嗎?多年修為,不要毀於一旦。」

  鳩丹媚沉默了一會,道:「不用廢話了,還是手下見真章吧。弱肉強食,向來都是魔剎天的規矩。」

  蜃三郎仰天長笑,笑聲還沒有消失,臉上表情已經變得一片森冷。

  「啪」,蜃三郎輕輕擊掌。

  四周響起妖怪們的咆哮聲,像滾滾的雷聲,無窮無盡。一時間,無數妖怪猛撲過來。

  海姬護在我身旁,鳩丹媚守在我前面,甘檸真劍鞘揚起,水氣激射,劃出一個白茫茫的圓圈,向外蕩去。妖怪們一碰到水氣,就被紛紛震飛。甘檸真足尖一點,飄然掠出,劍氣像一道雪白的流星閃過,沒入妖怪群,縱橫披靡,妖怪不斷倒下,變成骷髏,完全沒有抵抗之力。我興奮得大聲叫好。

  清冽的水氣橫掃,一排妖怪東倒西歪,甘檸真在半空倏地轉身,撲到蜃三郎面前,劍鞘上挑,直指咽喉。

  蜃三郎一動不動,渾身冒出滾滾白霧,整個人消失在霧中。

  四周霧氣彌漫,越來越濃,伸手不見五指,甘檸真也不見了,只聽到妖怪此起彼伏的吼叫聲。我不安地道:「甘檸真不會被那個蜃妖暗算吧?」

  鳩丹媚道:「應該不會,不過蜃三郎的蜃氣千變萬幻,迷人心智,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道。幾十年前,他的妖力就十分厲害,在魔剎天算是一個赫赫有名的妖怪。」

  我警覺地道:「還有個鬼鬼祟祟的水六郎,他們是一夥的。說不定這小子就躲在這裡,磨刀霍霍呢。」

  一陣急促的風聲驟然響起,呼吸聲,衣袂翻飛聲,悶哼聲,然後四周一片寂靜,只有白霧翻滾,看不見人影。

  我瞪大眼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過了一會,一道晶瑩的光華倏地亮起,驅散了霧氣。

  甘檸真的身影出現在迷霧中,蓮心眼正從她的額頭綻開,發出透明的光。甘檸真對面一尺的距離,站著蜃三郎,後者頭髮散亂,樣子有些狼狽。

  我松了一口氣,只聽見蜃三郎驚訝地道:「想不到我修煉多年的蜃氣,居然被甘仙子輕易破解,難怪土八郎、水六郎都慘敗在你的手裡。」

  甘檸真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我插嘴道:「這下你害怕了吧?喂,你有什麼財寶、丹藥嗎?乖乖交出來,老子看你可憐,也許大發慈悲,饒你一命。」

  蜃三郎看了我一眼,神色從容:「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了。」深吸了一口氣,他的體形忽然像充了氣的皮球鼓起,額頭外凸,冒出了一個灰白色的怪東西。這東西扁扁的,頭圓尾尖,寬闊的大嘴生有兩根小鉤,向外翹出,眼睛綠豆般大,滴溜溜地轉動,瞪著我們。

  我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怪物?」

  鳩丹媚解釋道:「這是蜃,據說蜃三郎原本是一個人類,後來與一隻蜃合體,才變成了蜃妖。」

  「胡說八道!」蜃三郎額頭上的那只蜃,忽然張開闊嘴,說話了。

  蜃三郎灑脫地道:「弟弟,世人的流言蜚語,不過是放個屁罷了,何必計較?」

  那只蜃嚷道:「哥哥,我可受不了別人亂放臭屁。」

  「弟弟,你怎麼知道,屁就是臭的?色是空,味也是空。」

  「哥哥,既然色是空,你幹嘛色迷迷地盯著甘檸真?」

  「我是眼中有色,心中無色。」

  「那我就是聞到臭屁,如嗅芝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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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0:45:20 |只看該作者
  這兩個傢伙一搭一擋,越說越起勁,我忍不住叫道:「你是他的弟弟?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

  那只蜃沒好氣地道:「誰說弟弟和哥哥一定要長得像?弟弟比哥哥英俊許多,那也不稀奇。」

  蜃三郎微微一笑:「我們原本就是同胞兄弟,要像也容易。」臉飛速變幻,這一次,完全變成了一張灰白的蜃臉。

  「弟弟,像嗎?」

  「哥哥,畫虎不類反成犬啊。」

  眼前,一張大蜃臉,一張小蜃臉,都在開口說話,我驚訝得合不攏嘴,北境真是光怪陸離,弟弟居然寄生在哥哥的額頭上!

  海姬不耐煩地道:「甘檸真,你還等什麼,快點了結它們!」

  蜃三郎的弟弟眼睛一亮:「哥哥,這個美女皮膚好白,我喜歡!」

  海姬森然道:「跳樑小丑。」

  「為了你,別說做小丑,大醜我也願意做。」蜃三郎的弟弟嚷道:「美女,你有丈夫嗎?不過有也沒關係,我先殺了他,再娶你過門!」

  海姬面色一寒,要不是她要保護我,早就動手了。甘檸真飄然躍出,長劍直指蜃三郎。

  「嗆」,三千弱水劍出鞘聲清涼激越。

  視線中掠過一道豔麗的彩虹。

  蜃三郎表情凝重,雙掌向天,猛地吹出蜃氣,與此同時,額頭上的弟弟也噴出一道白氣。兩道蜃氣融合,在半空化作了一隻大蜃,張牙舞爪,撲向彩虹。

  彩虹剎那間暴漲,猶如銀河瀉了一個口子,長劍化作三千弱水,滔滔滾下,色彩綺麗,淹沒了大蜃,接著向蜃三郎沖去。

  「哥哥,這個女人太扎手,我們好像打不過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蜃三郎仰起脖子,和弟弟同時吞雲吐霧,齊齊消失在煙霧裡,一瞬間,從霧裡,猛地躍出了一個蜃妖。

  它長著蜃三郎的臉,身軀卻像弟弟,通體銀白色,燦爛發光,頷下生有兩根雪白的長須,緩緩揮舞,湧起陣陣雲霧。

  「我靠!蜃三郎這個妖怪,總是喜歡變來變去,累不累啊?」我嘲弄地大叫。

  鳩丹媚仔細注視著蜃妖,道:「這是進化中的轉態,妖怪到達了這個層次,就會逐步脫離最初的外形,產生變異。蜃是沒有鬍鬚的,但你看這只蜃妖,卻長著兩根長須。難怪蜃三郎敢向甘仙子挑戰,原來是已經邁入了轉態。不過,這只蜃妖有些古怪,似乎是蜃三郎和他弟弟合體而成的。」

  三千弱水頃刻湧到蜃妖跟前,蜃妖鼓起腮幫,長須倒卷,繼而彈出。「嗖」,一根白須呼嘯射出,在空中劃過的時候,不斷變粗伸長。

  轟然一聲巨震,白須化作一根雪白的雲霧之柱,豎在三千弱水前。就像一座雄偉的山峰,平地而起,攔住了奔騰的洪流。

  「止!」蜃妖低喝一聲。

  雲霧柱上,立刻出現了一排清晰的咒字,閃閃發亮。弱水的沖勢立刻被止住,茫茫水氣湧聚在柱下,停滯不前。

  我心頭一沉,甘檸真這一劍,竟然被蜃三郎擋住了。

  魔主座下的妖怪,果真一個比一個可怕!要是魔主本人來了,恐怕三個美女和我都會小命玩完。我忽然意識到,三個美女並不是絕對安全的護身符。甘檸真說得一點沒錯,在紅塵天,她們也許能所向無敵,但天外有天,在整個北境,強中更有強中手。

  「退!」隨著蜃妖的大喝,雲霧柱上又多出了一排咒字。雲霧柱轟鳴一聲,猶如發威的猛虎,逼得滔滔弱水,一點點向後退去。

  我攥緊了拳頭,手心都是汗:「形勢好像不妙啊!海姬、鳩丹媚,剷除妖孽,人人有責,你們兩個,是不是上去來個車輪戰?」

  海姬從容道:「你不用擔心,等著瞧吧。」

  波紋乍開,一朵雪白的蓮花浮出水面,甘檸真白衣如雪,黑髮似漆,靜靜地佇立在雪蓮上。

  纖塵不染,就像是神話中翩然出洛水的仙子。

  在高聳的雲霧柱前,她顯得那麼嬌小,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被巨柱壓倒。

  但她的眼神,卻始終不曾看著雲霧柱。

  她仰著頭,這個世間上,仿佛沒有能讓她低頭注目的東西。

  她的眼神,望著更高的天空。

  伸手一指,三千弱水立刻收縮,凝聚成一根五光十色的針。針無聲無息,刺向雲霧柱。雲霧柱上的咒文,一個字接著一個字地消失。每消失一個咒字,雲霧柱上,就會滲出一道深深的裂紋。

  蜃妖面色一變,呼地吹氣,剩下的一根白須閃電射出,化作一條矯夭的雲氣,猶如游龍,繞著雲霧之柱,盤旋纏上。

  「轉!」巨蜃暴喝一聲。雲氣繞著雲霧之柱,急速旋轉。從白茫茫的雲氣裡,爬出密密麻麻的妖怪,張牙舞爪,向甘檸真撲去。這些妖怪,有的大如巨山,有的比汗毛還要細小,它們噴出毒汁,吐出臭烘烘的瘴氣,呼出大片大片的斑斕雲霧。

  甘檸真玉臂輕揚,針回到手中,化作一柄豔麗的長劍。

  一劍斬下,灰飛煙滅!

  妖怪就像蠟燭油一般,紛紛融化。劍光去勢不改,斬向雲氣。雲氣劇烈膨脹,化作一隻龐大無比的超級巨蜃。整個天空,都被它巨無霸的體形遮住。巨蜃張開大嘴,用力一吸,甘檸真連人帶劍,被迅猛的力量飛快吸向它的嘴邊。

  眼看巨蜃就要吞入甘檸真。劍光剎那間閃爍了幾百次,宛如繡花一般,隨後,甘檸真就消失在巨蜃的大嘴裡。

  「糟了!」我大驚失色,話音剛落,「轟」地一記霹靂,巨蜃四散炸開,甘檸真破蜃飛出,三千弱水劍凝結成一滴水珠,從她雪白的指尖上,輕輕彈出。

  雲霧柱猛然坍塌,蜃妖怪叫一聲,水珠穿過雲霧柱,擊中了蜃妖。

  蜃妖渾身劇震,五官溢血,被打回蜃三郎的原形。

  「哥哥,我們輸了。」額頭上的弟弟慘然道。

  我得意地道:「就憑你們,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真是自不量力!快考慮一下,拿點什麼好寶貝出來,可以換你們的命。」

  蜃三郎仰天長笑:「勝負成敗,轉頭成空。我們雖然輸了,你們也沒有贏。就算殺了我們,你們也無法走出這裡。除非交出三件異寶,否則,你們就得一輩子困在這幅畫裡。」

  我一呆,這時候,我才想起我們還在壁畫裡面。

  鳩丹媚眼珠一轉:「蜃夢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蜃三郎道:「這幅壁畫,是我的內丹幻化出來的,雖說是幻境,但卻如同血肉般真實。你們要是殺了我,內丹迸裂,整幅畫就會自動炸毀,畫中的人物,包括你們,當然也會跟著畫一起滅亡。」

  鳩丹媚嬌笑道:「難道我們沒有腳,不會走出這幅畫嗎?」

  蜃三郎搖搖頭:「第一,你們不見得能走出去。進入壁畫不難,但要想出去,必須在這無窮無盡的幻境中,找到隱藏的出口,這談何容易?第二,就算你們有這個本事,我也不會給你們機會。只要我現在毀掉內丹,拼著一死,壁畫就會立刻灰飛煙滅,你們也會成為我的陪葬。」

  我忙道:「蜃三郎,好死不如賴活,何必想不開呢?最多老子不要你的寶貝,放你一條生路就是了。」

  海姬冷笑一聲,對蜃三郎道:「誰信你的鬼話?就算壁畫裡的一切都被毀滅,以我們的力量,也不見得會死。」

  蜃三郎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指著我,說道:「他呢?以他這點妖力,也能倖免嗎?」

  海姬咬咬牙,不說話了。日他奶奶的,看到自己變成蜃三郎威脅美女們的籌碼,我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早知道,我們就不該進入壁畫。這完全是蜃三郎布下的圈套,雖然我們早有警覺,但還是上當了。

  三個美女面面相覷,蜃三郎的話是真是假,還不知道,但她們卻不敢拿我的生命冒險。蜃三郎笑了笑:「看來三位都很在乎小兄弟,不忍心讓他送死。」

  蜃三郎的弟弟怪叫道:「這小子倒是豔福不淺。」

  我大聲道:「蜃三郎,壁畫一旦炸毀,三件異寶也得跟著一塊兒完蛋,對你有什麼好處?我看你嘮叨了半天,光說不練,大概也不想和我們同歸於盡吧?別耍花樣了,你想要什麼條件?說來聽聽。不過別指望我們會乖乖交出三件異寶,否則大家一拍兩散,老子拼著一死,也要拉你墊背。」

  「小兄弟快人快語,好!我也不願意大家拼個魚死網破。我有一個折中的法子,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想讓小兄弟為我做一件事。」

  「我?」我愣了一下:「你沒有搞錯吧?」

  「沒錯。」蜃三郎點點頭:「正是你,如果你做成這件事,我就恭送各位離開壁畫,絕不留難。如果你辦不到,你們一樣可以走,只是需要交出自在天的地圖,其餘二寶,還是留在你們手裡。」

  我想了想,蜃三郎開出的條件倒是不過分,只是在我們四人當中,他特意選中我,無非是欺軟怕硬。以我這點妖力,肯定幹不成他交待的事。

  蜃三郎道:「小兄弟害怕了,不敢答應?」

  我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別對老子用激將法,不管用。我只是個無名小卒,不吃你那一套。」

  蜃三郎的弟弟叫道:「不想聽聽做什麼事嗎?對你絕對公平。」

  公平?我幾乎想笑,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這個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公平。

  公平這個字眼,只是虎狼對兔子說的。

  「你要他做什麼?」甘檸真忽然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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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0:45: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洞

  「很簡單。」蜃三郎指著遠處一座尖錐形的山,道:「在那座山腳下,有一個山洞,在洞的最深處,有一盞熄滅的油燈。你只要在一炷香的時間內進入山洞,點燃那盞燈,就算你贏了。」

  我哼道:「進山洞點燈?不會像你說的這麼簡單吧?」

  蜃三郎的表情看上去很神秘:「說容易很容易,說難也難。我可以保證,在這段期間我不會對你發動任何攻擊。進山洞點燈,你唯一遇到的敵人,只是你自己。」

  我呆了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蜃三郎笑了笑:「要點燃那盞燈,不在於妖力的強弱,而取決於你的心性。所以這件事對小兄弟還是公平的。」

  我心中生出了一絲好奇,很想試試看,臉上卻裝作不滿意:「這太難了,你到時偷偷弄些手腳,老子可被你玩死了。」

  蜃三郎斷然道:「我蜃夢樓向來講信義,絕不會從中舞弊。無論你是否點著油燈,我都會讓你活生生地回來,不會傷害你。」

  我嘟囔著:「這可難說,反正吹牛不要錢,就算你說自己是個仙女,我們也不能脫你褲子求證啊。」

  蜃三郎哈哈大笑:「小兄弟,你問問鳩蠍妖,我蜃夢樓可有說話不算數的時候?」

  鳩丹媚笑嘻嘻地道:「蜃夢樓,要是我們不答應呢?」

  蜃三郎面色一沉,頭髮根根豎起,像一個要殉情的烈婦:「那我只好選擇毀掉內丹,大家同歸於盡了。」

  三個美女交換了個眼色,鳩丹媚道:「我們要商量一下。」

  「悉聽尊便。」蜃三郎低笑一聲,化作一縷白煙消散。

  鳩丹媚對甘檸真道:「自在天的地圖是你的,應該由你來作決定。不過聽蜃三郎的口氣,他是不會讓步的。要麼我們答應他的條件,要麼現在就找到出口,帶著小色狼沖出壁畫。」

  甘檸真微微搖頭:「剛才我用蓮心眼察看過,沒有幾天功夫是找不到壁畫出口的。也許,我們只有答應蜃三郎的條件,否則他不顧一切地毀掉內丹,林飛必死無疑。而我們即使僥倖不死,多年修煉的法力也會遭受重創。」

  海姬不安地道:「蜃三郎既然讓小無賴去點燈,就一定算准了他不會成功。依我看,那個山洞裡必然有許多古怪,小無賴的妖力這麼弱,恐怕會陷入蜃三郎的算計。」

  「不見得。」甘檸真看了我一眼,低聲道:「蜃三郎選擇林飛,是覺得他實力最差。但他並不知道林飛的前世來歷,也不知道林飛身懷魅舞之技,可以說,他其實低估了林飛。只要林飛能夠爆發出一點他前世的潛力,就有成功的可能。」

  我嘻嘻一笑:「甘檸真,你真的對我這麼有信心?要是失敗了,自在天的地圖可就沒了。」

  甘檸真凝視著我,許久,開口道:「難道你想一直躲在我們的背後麼?你想一輩子做個低級人妖麼?」

  海姬不滿地道:「甘檸真,你這是什麼話?當初可是你自己立下的輪回誓言!小無賴妖力差點,我們保護他有什麼不對?」

  甘檸真淡淡地道:「習慣了拐杖,他就不會自己走路了。何況一個男人,總是要女人為他戰鬥麼?」

  聽到甘檸真的話,我立刻熱血上沖,嚷道:「日他奶奶的,老子不會讓你看扁!我幹了!蜃三郎,快點滾出來!」

  過了一會,煙霧冒起,慢慢浮出了蜃三郎的身影。他對我微微一笑:「你們決定了?」

  我點點頭:「我要是點著燈的話,你不會說話不算數吧?到時來一句什麼說話像放屁,我們只能幹瞪眼了。」

  蜃三郎正色道:「我可以立下輪回毒誓。」舉起手,中指按在額頭,一點鮮血滲出指尖,印入眉心,口中念出了一連串咒語,又道:「我蜃夢樓,以靈性之血,植入誓約,與我魂魄血脈相連。如有違背,形神俱滅,墮入輪回,永世不得超生。」隨著他立誓,眉心的鮮血越來越亮,像一圈波紋,急速在臉上擴散,片刻後,血紋已經擴散全身,像罩了一張鮮紅的漁網。

  「現在,你們總該相信了吧。」蜃三郎平靜地道,過了片刻,他猛地打了一個哆嗦,全身的血紋逐漸消失。

  我看了看三個美女,點點頭:「洞裡的那盞燈,不會根本就點不著吧?」

  蜃三郎啞然失笑:「為了以示公平,我會讓她們親眼見到你的一舉一動。」手指劃動,沿地面畫了一個圓圈,地面立刻冒出了一口水井,井水清澈如鏡,照出我的身影。

  蜃三郎道:「你身上發生的一切,我們都會在井水裡看見,有甘仙子、海武神和鳩蠍妖當場監督,你不會擔心我耍詭計了吧?」

  我瞪著他,豪氣頓生:「那還等什麼?快點開始吧。」

  一支三尺長的紫色檀香,插在地上。

  檀香筆直纖細,香頭略粗,香身鏤刻著一絲絲的花紋,還沒有點燃,香氣就很濃郁。

  蜃三郎淡淡地道:「你就拿著這支香當作火種。只要這支香沒有燒完,就一定能點著油燈。如果香燒完,你還沒有點燈,那就輸了。」手指一彈,香頭立刻亮起一點紅光,紫色的煙嫋嫋飄出。

  海姬仔細察看了一下檀香,湊到我耳邊,悄聲道:「蜃三郎既然答應不會傷害你,那麼他的手段,無非是生出幻象,迷惑你的心智,讓你不能順利點燈。林飛,你要牢牢地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是假的,不過是一場海市蜃樓。」

  我點點頭,又對蜃三郎狐疑地問道:「你不會在這支香上施展妖術,讓它一下子就燒完吧?」

  「你有很多時間可以閒扯嗎?」蜃三郎笑道。

  日他奶奶的,我不再廢話,抓起檀香,拔腿向那座山跑去。

  四周升起一片片白色的煙霧,像一個個幽靈,在我周圍飄來飄去,發出可怕的叫聲。我牢記海姬的話,把它們當作幻象,視而不見。不一會兒,我就來到了山腳。

  一個幽深的洞口出現在我眼前,洞沿犬牙交錯,猶如怪獸張開的大口。我沒有絲毫猶豫,就沖了進去。

  山洞黑漆漆、陰森森,向內蜿蜒延伸,一眼看不到盡頭。四周佇立著許多石像,形象千奇百怪,姿態各異,有的是人,有的是妖怪的模樣。冰冷的水珠從洞壁滲出,滴落在石像上,發出嗚咽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是石像在哭泣。

  我定了定神,從那些石像旁邊走過,前方是一層層石階,又高又厚,石縫裡爬滿了苔蘚,一個細長的東西「哧溜」一聲,滑過臺階,消失在黑暗中,好像是一條長著爪子的怪蛇。我壯著膽子,踩上了第一級石階。

  就在我腳踏上的一剎那,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回頭一看,天啊,石像在動!

  他們轉動著眼珠,嘴裡呼出白呼呼的熱氣,邁開腳步。所有的石像,全部復活了!他們爭先恐後地湧過來,從我身邊跑過,沿著石階,向上沖去。放眼望去,一根根毛茸茸的尾巴、一隻只利爪在前面揮動,令人不寒而慄。

  幻象,全是假的。我提醒自己,不要去管他們。可是他們的吼叫聲,皮膚散發出來的體臭,爪趾在石階上抓過的印痕,又不像是假的。

  這時候,有幾座石像變成了活色生香的美女,什麼都沒穿,光溜溜的,扭動著豐乳肥臀,向我奔過來。我狠狠地瞅了幾眼,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眼福。可惜時不我待,我扭過頭,繼續向石階上奔去。

  美女們又跟上來,熱情似火,把我團團圍住。從什麼時候起,我變得這麼吃香了?「對不起,老子沒空!」我推開一個抱住我的美女,誰料到,她的臉忽然變成青面獠牙,惡狠狠地吼道:「滾回去,否則吃了你!」

  我嚇了一跳,一轉眼,美女們都變成了恐怖的妖怪,對我張開血盆大口。我來不及細想,施展魅舞,雙腿連環踢出。「砰砰」,妖怪們橫七豎八地倒下,變成了一具具石像,一動不動。

  我喘了口氣,剛向前跑了幾步,「啪嗒」,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從空中掉下來,滾到我的腳邊,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顆鵝蛋般大的夜明珠,碧氣森森,映得我的衣服通透發綠。緊接著,不斷有珍珠、瑪瑙、寶石從頭上掉落,密密麻麻的,就像下雨一樣。

  我瞪大了眼睛,在洛陽,我做夢都指望天上能夠掉元寶,現在竟然夢想成真。有不少奔跑的妖怪停下來,哄搶滿地的奇珍異寶。我咽了口唾沫,財寶我所欲也,油燈我所欲也,事有輕重緩急,老子先去點油燈,再回來撿財寶。

  我再也不看那些財寶,繼續登上石階,低頭瞧瞧手裡的檀香,剛剛燒完了十分之一,時間還很充足。

  抬頭再看,那些拾起財寶的妖怪,忽然停在石階上,保持著姿勢,僵硬不動。他們重新變回了石像!

  我暗叫好險,要是剛才我沒能忍住貪欲,說不定也會像他們一樣,變成石像。想到這裡,我不由心中一動,美女、財寶,顯然都是蜃三郎設下的陷阱。只要我動了念頭,就會倒大黴。

  「喂,老兄,別傻站著,快跑啊!」一個妖怪匆匆從我身邊經過,對我喊道。他渾身長滿雪白的毛,兩隻長耳朵高高地豎起,活脫脫就是一隻兔子!

  我盯著他粉紅的三瓣嘴,好奇地問道:「你是兔妖?」

  他停下腳步,一本正經地道:「你這話說得不對,我是兔子,但不是妖。也許再修煉幾百年,我會變成兔妖,但是現在,我只是一隻兔子。」

  我搖搖頭:「兔子哪會說話?你分明就是一個妖怪。」

  「你又說錯了,誰說兔子就不能說話?難道會說話的兔子就是妖怪?魔剎天有一種毒草會說話,難道也是妖怪?人也會說話,難道人也是妖怪?我家鄉有很多會說話的兔子,難道它們都是妖怪?看來你連什麼叫妖怪都沒有弄清楚,就胡說八道。好吧,我犧牲點時間,和你談談妖怪的起源。」他滔滔不絕地說道,我聽得頭都大了,道:「好吧,就算你不是妖怪。老子沒功夫跟你閒扯,再見!」

  他急忙拉住我:「你這話又不對了,什麼叫就算我不是妖怪?你的意思,顯然還是在說我是一個妖怪!老兄,說錯話不要緊,但要及時改正,不能死不承認。你說沒有功夫和我閒扯,其實是逃避真相,不敢面對。你說你是老子,難道我是你兒子?那我倒要問個仔細了,我媽長什麼樣?」

  我靠!我再也不耐煩了,揮起拳頭,將他擊飛了出去。剛爬上一級臺階,這傢伙又陰魂不散地跟上來,三瓣嘴喋喋不休,繼續對我嘮叨。

  我滿肚子火,破口大駡:「你個龜兒子,有完沒完啊?」

  他瞪著眼睛:「你怎麼又亂說話?我是兔子,怎麼會是烏龜的兒子?剛才你自稱是我的老子,難道你是一隻烏龜?烏龜怎麼能生出兔子來呢?你一定用了妖術。請你告訴我,我對這種妖術很好奇。」

  我欲哭無淚,遇上這麼一個糾纏不休,打又打不走的白癡,真夠衰的。手裡的一支香已經燒完了三分之一。我心中一凜,奇怪!怎麼剛才這點功夫,檀香燒得這麼快?難道說和這個傢伙廢話的時候,香會燒得特別快?我立刻警覺起來。

  他繼續說道:「還有啊,你怎麼能隨便動手打我呢?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可見你是一個小人,如果你是烏龜,那也是一隻小烏龜……」

  我深吸了一口氣,打定主意,再也不理他,只管自己向前跑。他跟在我身邊,不停地數落我,唾沫橫飛,噴在我的臉上。我硬忍著,始終一言不發,就是不接話。

  「你為什麼不說話?知道自己理虧了嗎?既然明白錯了,那就坦白承認嘛,我會原諒你的。你一直不說話,別人會以為你是個啞巴。但你明明不是一個啞巴,為什麼要裝啞巴呢?是不是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做個啞巴不是不好,只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說……對了,你知道什麼叫啞巴嗎?」

  我搖搖頭,苦苦克制心中的煩躁,把他的話全當作放屁。手上的檀香,果然燒得慢了些,再過一會,耳根一下子清淨了。我一看,他已經變成了一具石像,嘴巴還張大著,顯得十分可笑。

  我如釋重負,總算擺脫這個傢伙了。這時,前面奔跑的人、妖們發出一聲聲慘叫,紛紛摔倒,順著石階滾落下來,變成一具具石像。我心中一驚,正前方的石階上空,懸吊著一柄巨大的鐵斧,寒光閃閃,以驚人的高速來回左右搖盪,阻擋了前路。人妖們試圖趁巨斧搖擺到邊上的空隙,沖過石階,但無一例外,都被巨斧劈中。

  我站在石階上,猶豫不前。巨斧搖盪的速度太快了,令人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它的真實位置。想要把握那短短的一瞬間空隙沖過去,實在太困難。

  檀香急速燃燒,一眨眼,只剩下了一半。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沖到巨斧前,「呼呼」,巨斧搖盪時的風聲壓得我幾乎窒息。我又猶豫起來。

  「讓開!」一個妖怪尖叫著,從我身邊掠過,它又細又小,像是一條蜈蚣,佈滿紅黑色的環狀花紋。蜈蚣妖怪一弓背,閃電般彈出,向巨斧沖去。巨斧閃過,一聲慘叫,蜈蚣妖被震飛出去,摔在我的腳下,頃刻化成石像。我又驚又駭,蜈蚣妖的速度算是很快了,體形又細小,連它都沖不過去,更別提我了。

  檀香在繼續燃燒,時間不多了。我忽然想起蜃三郎說過決不會傷害我的承諾。就算被巨斧劈中,變成石像,蜃三郎也會把我救活吧。好吧,蜃三郎,老子姑且相信你一次。我凝神盯著巨斧,鼓足勇氣,向前猛地沖去。

  我的運氣似乎不錯,巨斧剛好搖擺到了另一邊,還來不及高興,寒氣逼人,森然閃動,巨斧急速劈到我的身側,銳利的斧鋒仿佛要割破我的皮膚。

  糟了!躲不過去了!情急之下,我施展出一個魅舞的姿勢,身體彎曲,單憑腰部力量,向前彈出。

  巨斧緊貼著我的後背擦過。

  終於闖過去了!我剛松了口氣,還沒有站穩,眼角寒芒閃動,巨斧從右側,迅雷般地猛烈劈來。

  怎麼回事?明明已經沖過去了啊!我嚇出一身冷汗,翻身、後仰、雙腿一蹬,施展魅舞之技,向後急速飛退。「砰」的一聲,我一屁股坐倒在地。寒芒在眼前閃過,額頭一涼,一縷頭髮被巨斧劈中,悠悠地飄落下來。

  真他媽見鬼了!我爬起來,瞪著前方搖盪的巨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剛才我分明已經沖過去了,可為什麼巨斧還在我前面?

  難道它具有靈性,會跟著我一起移動?如果真是這樣,就算我的速度再快,魅舞之技再神奇,我也不可能沖過巨斧。瞧了瞧急速燃燒的檀香,我心急如焚。

  人、妖們都聚集在四周,望著巨斧,畏縮不前。直到現在,還沒有人闖過這一級石階。看到他們臉上的恐懼和焦慮,我覺得他們是活生生的血肉,而並非什麼幻象。

  這個山洞,太古怪了!

  我靜下心來,要是不能點著燈,一定會被甘檸真那個女人瞧扁了。這一次,老子一定要爭口氣。

  「要點燃那盞燈,不在於妖力的強弱,而取決於你的心性。」我忽然想起蜃三郎的這句話。的確,靠我的妖力恐怕沖不過巨斧。但心性,什麼才是心性?進入山洞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連續閃過。

  如果那些美女、財寶,是心中的色欲和貪欲,兔妖的喋喋不休是紛爭是非的好勝心,那麼這柄巨斧,又意味著什麼?我默默地沉思,搖盪的巨斧,在眼前交織成一片密集的光影,轟隆隆的巨響,寒森森的斧緣,令人自然生出恐懼。而越是想閃避,就越無法閃避。越是害怕被巨斧劈中,就越會被劈中!即使沖過去,巨斧還是會跟著我移動,永遠擋在前面。

  身邊,一個虯髯大漢猛地跑到巨斧前,猶豫了半天,兩腿發抖,不敢沖過去。「一定會被劈死的!」他突然害怕地大嚷,轉身向後退去,一步、兩步,退到第三步時,他雄壯的身軀慢慢化作了石像。

  看著變成石像的大漢,我腦中仿佛有一道靈光閃過。所有的人妖,包括我在內,都害怕被巨斧劈中!巨斧,是心中的恐懼!我恍然大悟,只要心裡有害怕的念頭,這柄巨斧就會永遠地橫在前方,無法穿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我挺起胸膛,一步一步,向巨斧走過去。

  沒有害怕,不去想任何後果,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沉靜,宛如水波不興的湖面。

  所有的雜念潮水般退去。

  雪亮的巨斧懸掛在前方,霍霍搖盪,投下可怕的陰影。

  所有的人妖吃驚地瞪著我,用這麼慢的步伐想要闖過去,更像是在自找死路。

  抬起頭,我微微一笑,邁開腳步。

  像是在黃昏的夕陽下,踏過一片輕柔的落葉,巨斧只是一縷拂過身際的微風。

  我迎向前去。切膚的寒光在眼角閃動,巨斧轟然劈至!

  沒有躲閃,沒有慌亂,我依然保持著原來的速度,心靜如水,慢慢地,邁出一步。

  巨斧劈中了我,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巨斧就像是空氣凝聚成的,虛若無物,無聲無息,穿過了我的身體,搖盪向另一邊。再回頭時,巨斧已經在我的身後了。這一次,它並沒有跟過來。

  成功了!我狂喜地握起拳頭,也明白了,當心中無所畏懼時,巨斧便只不過是一個虛像了。與此同時,「轟」的一聲,巨斧化作了細碎的粉末,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四周的人妖發一聲喊,哄然而上,從我身邊紛紛奔過。望著一個個掠過的身影,我的心中,忽然湧起了一絲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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