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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黑田萌]敗事有餘【萬能事務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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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5:53 |倒序瀏覽 | x 2
敗事有餘(萬能事物所之二)作者:黑田萌

她是來當這個年輕富誼的冒牌女友,
可不是來當他兒子的冒牌媽媽的,
他兒子幹嘛老對她有意見?
他們幹嘛又為這個被寵壞的死小孩,
而老是吵個不停?他、他、他說什麼!?
他說他們每次為那孩子吵架的樣子,
就像是一對為子女教養總是爭執不休的父母般?
誰、誰、誰和他像夫妻了?
老天,她在臉紅什麼?
他只是打個比方罷了!她有必要這麼慌嗎?
唉,她是什麼時候對他的感覺有了變化?
她結束任務後就要跟他說拜拜的呀,
可不能笨得對他動心啊!千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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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6:20
  好熱 黑田萌

  我坐在計算機桌前,腦子開始缺氧,然後發呆,腦袋裡明明裝滿了東西,卻熱得發暈、想睡覺。

  我知道不是因為我昨晚沒睡好,而是天氣真的太熱。

  前陣子看了「明天過後」這部預言災難片,我開始憂鬱起來……我們住的地球正被無知又自大的人類無情破壞著,我們對它無止境的需索,總有無數冠冕堂皇的理由壓搾它所有資源。

  我們霸佔了其它生物的生存空間,只因我們自認為是高等的、偉大的生物。

  我們貪婪、我們需索無度、我們無知又糊塗,終有一天,地球變成了火星,我們或死或成了怪怪的外星人。

  地球上的溫度一年比一年高,許多在歷史上從未發生過水災的地方卻被洪水淹沒。

  我們看不見地球已經傷痕纍纍,我們不給它休息療傷的機會,我們漠視著眼前的危機,只求在有生之年遇不上地球的反撲。

  地球在哀號,沒人聽得見。

  地球在哭泣,沒人看得見。

  地球在怒吼,沒人要理會。

  地球在報復,大家都還沒感覺。

  天氣真的好熱好熱,我知道那是地球大反撲的前兆。

  好熱,真的太熱了,我不開冷氣,努力想體會並感覺地球的熱度。

  然後……我開始清醒,接著寫下了這篇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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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6:37
  楔子

  秦茉生、施蓓蓓、慕棠糖、貝靖嵐四個人,在一次因緣際會下成了死黨,四個想法有些異於常人的大女生,一直想合夥做點不一樣的事情。

  這天,秦茉生興奮的將她構想了很久的點子的廣告稿攤在大家面前——生活當中難免有踩到狗屎、踢到鐵板、跌進水溝、陰溝裡翻船的時候,這時,你需要的是「萬能事務所」。

  當你不小心惹到母老虎、招到臭蒼蠅、遇上黏皮糖,怎麼逃都逃不掉的時候,你需要的是「萬能事務所」。

  你一個頭兩個大、望天興歎、無能為力,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時候,你還是需要它——「萬能事務所」。

  我們不是除蟲公司,但能替你消滅所有惱人的蜂蜂蝶蝶。

  我們不是醫院診所,卻能根除你所有的疑難雜症,舊創宿疾。

  萬能事務所提供你最貼心的服務,給予你最實質的幫助,解決你最頭痛的麻煩,掃除你滿腔的不快,斷絕你所有煩惱的源頭。

  當你需要幫忙,只要一通電話,我們隨傳隨到。

  萬能事務所在各地設有分公司,不管你身在何方,我們都能提供你最實時、最便捷的服務。

  你還在猶豫嗎?別再懷疑了,趕快拿起電話撥打——540-54097,我是你,我是你救星。

  萬能事務所,竭誠為你服務。

  急欲得到肯定的秦茉生說:「怎麼樣?」

  施蓓蓓看了遍說:「不錯,真不錯。」

  「真的?」秦茉生欣喜地瞪大眼睛。

  「我也覺得很棒,茉生不當廣告人真是太可惜了。」慕棠糖附和著。「這篇廣告應該會吸引顧客上門的。」

  「嘿嘿……」茉生得意地咧嘴笑笑。

  「不過做這行……會有生意嗎?」雖然覺得秦茉生的廣告辭非常吸引人,但貝靖嵐還是有點疑慮。

  「這行鐵定有生意。」施蓓蓓樂觀地說。

  「是啊,需要協助的人很多,我們的事務所一定會生意興隆的。」慕棠糖說。

  「沒錯。」秦茉生信心滿滿地,「我媽媽幫我批過命,說我是少年得志,大富大貴的命耶。」

  「拜託妳了,茉生……」貝靖嵐笑睇著她,「妳是什麼時代的人,居然相信算命的話?」

  「幹嘛潑人家冷水嘛,我是對未來抱持樂觀態度耶。」被吐槽,秦茉生一臉的委屈。

  「好啦,好啦,妳們別鬥嘴了……」此時,慕棠糖擔任起公親的角色,「茉生妳不要太樂觀,要有可能失敗的心理準備,免得實際與夢想的落差太大。但靖嵐妳也不要太悲觀,積極的態度是成功的要件。」

  聽了她的話,三個人都覺得很有道理。

  「那麼,我們萬能事務所的宗旨應該是……」慕棠糖思索道。

  「我知道。」施蓓蓓舉起手,興高采烈地,「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還有成就他人,肯定自我。」貝靖嵐補充說明。

  「大家別忘了,」秦茉生咳了兩聲,清清喉嚨,「我們不是慈善團體,要收錢的。」說完,她扮了個滑稽的鬼臉,逗得大家都笑了。

  「好啦,」慕棠糖站起來,「既然大家都有共識,Justdoit。我會將這個廣告登上國際網站,也許我們可以接到國外的生意也說不定。」

  「茉生,妳負責跟報社接洽,以最少的花費把廣告登到頭版。」

  「沒問題,我辦事,妳放心。」秦茉生信心十足地。

  「蓓蓓,妳跟我到各家電視台去爭取曝光的機會……」

  「瞭解。」

  「姊妹們……」

  慕棠糖伸出手,秦茉生、施蓓蓓、貝靖嵐也相繼伸出,四隻手牢牢交迭緊握。

  「預祝我們的事務所順利成功,鴻圖大展,加油。」

  「喔!」四人元氣十足地喊出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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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7:12
  第一章

  東京,長璧大樓。

  這棟位於品川的長璧大樓,是長璧集團的總公司。長璧集團以電機起家,如今已是這個業界的龍頭。

  長璧電機過去以生產家電為主,而最近開始擴充版圖,往金融及建築方面發展。

  位於二十三樓的總裁辦公室,今天被一片低氣壓所籠罩著。

  看著桌上靜靜躺著的那張請帖,涉川恭介平靜的臉上隱約可見一抹陰沉。

  他是長璧集團的現任總裁,也是大膽帶領長璧集團往外開疆闢土的主導者。

  今年三十三歲的他剛離婚一個月,是一名帶著五歲男孩的單親爸爸。

  「總裁!」電話裡傳來他秘書的聲音,「涉川夫人來了,她已經要進您的辦公室了。」

  他跟前妻石田知夏已經離婚,秘書所說的涉川夫人鐵定是他母親——涉川英子。只是,並沒有跟他同住的母親怎會突然到公司來?

  正忖著,辦公室的門開了。「恭介。」

  穿著白色套裝,已經六十歲卻還維持輕盈體態的涉川英子,走了進來。

  「媽,怎麼來了?」他起身迎接母親。

  涉川英子在沙發上坐下,立刻表明來意。「恭介,石田知夏要再婚了,你知道吧?」

  他點頭,「她寄喜帖來了。」

  「什麼!?」她暴跳著,「她敢寄喜帖來?」

  「媽,松井壽是同業,他們結婚寄帖子來很正常。」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別忘了,新娘可是你前妻。」涉川英子哼地一聲。

  恭介撇撇唇角,沒說什麼。

  石田知夏一個月前與他離婚,一個月後,她寄來一張結婚請帖,而再婚的對象是他的同業——松井電機的社長,松井壽。

  在他與知夏離婚前,他就得知她與松井壽暗中交往的事情。

  消息會傳到他耳中,全因知夏跟松井壽在飯店幽會時,被其它同業撞見。從此,整個東京的上流社會,都在議論著他涉川恭介的妻子與松井壽偷情之事。

  松井電機的規模遠不及長璧集團,而松井壽的外貌及能力更比不上他,知夏選擇跟偷情的對象結婚,無疑是給了名門望族的涉川家重重的一拳。

  婚前就喜歡夜生活的知夏,並沒有在生了兒子之後收斂玩心,反而比婚前還更熱中泡在夜店。

  她總是把兒子丟給保母,自個兒逍遙快活去。

  他跟她溝通了一次又一次,還是無法說服她當一個稱職的母親。

  他們早已形同陌路,但為了涉川家的面子及年幼的兒子,他一直不願提出離婚。

  在她提出離婚之前,他們其實已經整整分房了兩年。

  「媽,我跟她合不來,給她祝福又何妨?」他淡淡地說道。

  「那種女人,為什麼要祝福她?」涉川英子忿忿不平。

  她知道石田知夏是怎麼處心積慮嫁進涉川家,又是怎麼拋夫棄子。她的兒子心胸寬大可以無所謂,但她這個當媽的怎嚥得下這口氣?

  恭介瞥了她一眼,「媽,喜帖是寄給我,又沒叫您去,您睜隻眼閉只眼就算了。」

  「她要是敢寄帖子給我,我不撕爛了才怪。」她氣呼呼地說。

  「何必?」他蹙眉一笑。

  跟知夏離婚後,他對她沒有半句惡言,不只是因為他修養不差,也因為她畢竟是他兒子的媽。

  大家就好聚好散,何必口出惡言,將對方視如宿敵?

  「你會出席,是吧?」她問。

  「當然。」他點頭。

  涉川英子挑挑眉頭,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幸好我有準備……」

  恭介皺皺眉,睇著她。「您做了什麼?」

  她看著他,得意地笑著,「我幫你找了個女朋友。」

  「啥?」他一怔。女朋友?他不需要什麼女朋友。

  「我台灣的朋友介紹一個什麼萬能事務所給我,我已經請他們派一個懂日文、漂亮又年輕的女孩子過來。」

  「媽,您在搞什麼?」

  「你放心!」涉川英子一臉笑咪咪。「她保證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絕不會丟臉。」

  「我不是說那個。」他眉丘一隆,「幹嘛搞這個?少無聊了。」

  「什麼無聊?」她輕哼一記,「我們涉川家的臉都被那女人丟光了,我不許她在婚禮上又讓你難看。」

  「沒有人能讓我難看。」他自信地說。

  對於知夏外遇並與他離婚之事,他從來沒有覺得遺憾懊悔過。唯一讓他介意的是……無辜的孩子。

  「我不管。」涉川英子「任性」地說,「總之我已經叫她來了,就讓她當你一個月的女朋友。」

  「一個月?」他一愣。

  「是埃」她一臉理所當然,「從現在起,她就是你涉川恭介的新女友。」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媽,別玩了。」

  「恭介。」涉川英子神情一斂,「我可不准有人把涉川家的尊嚴踩在腳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這個女孩住進你家裡。」

  「媽……」

  「恭介。」她打斷了他,語帶懇求:「當初你為了『負責』而娶她,現在我也要你『負責』維護涉川家的尊嚴。」

  看著母親嚴肅又堅定的表情,恭介沉默了一會兒。

  「您用『責任』壓我?」

  「是的。」涉川英子不假思索地說,「你若不滿意她,我會替你找另一個。」

  見母親心意已決,他無奈一歎。

  是啊,因是他種下的,果當然也要由他解決。

  他「遇妻不淑」一直讓母親覺得是家門不幸,現在基於「負責」的原則,他當然需要對她提出「傷害賠償」。

  反正只是一個台灣來的陌生女孩,無法影響也不能改變他的人生。

  「好吧,我答應您就是了。」他語帶無奈地說。

  涉川英子放心的一笑,「這就對了,千萬別讓所有人,尤其是那個女人看咱們家的笑話。」

  「對了!」他忽又想起什麼,問道:「幹嘛大老遠的從台灣找人來?」

  「遠才有點神秘感嘛。」她賊賊一笑,「那些媒體老愛追你的新聞,不如弄個生面孔來,讓他們忙一點……」

  睇了好鬥的母親一記,恭介笑了。

  「這件事,您該不會既瞞著我進行,也沒讓爸爸知道吧?」他問。

  涉川英子瞪大眼睛,「才不,這件事我跟他商量過的。」

  「商量?」他挑挑眉,斜瞄了她一眼。

  誰不知道她是個女霸王,除了公司的事情外,涉川家的事都是她在作主。

  他父親是著名的「愛妻一族」,可是從來沒阻止過她什麼。

  不過,假女友這種事,還真虧她想得出來。

  雖然認為沒必要,但為了讓母親不為此事不停的跳腳糾纏,他還是接受了。

  反正在經歷過妻子外遇、離婚並即將再婚的事情之後,大概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了。

  ********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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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7:22
  東京,成田國際機常

  接到這樁來自日本的委託案,茉生成了理所當然的人眩她國中時曾因為父母駐日工作的關係,在東京待了三年,回國後又考上日文系,並於畢業後在日商公司任職了一年,這個委託案非她莫屬。

  東京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陌生,甚至像是她的第二故鄉般。

  出了機場,她搭上出租車,隨即來到與客戶約定的地點——世田谷區奧澤。

  這是一處高級住宅區,到處可見漂亮又寬敞的各式豪宅。

  她知道她的客戶是名六十歲的貴婦人,但對於她的背景身份卻一無所知,只知道她姓涉川。

  這位「涉川夫人」非常神秘,打電話到事務所時,不肯說出她委託的內容為何,只說願意支付一千萬日幣,請一位精通日文的年輕女性到東京待上一個月,其間的衣食住行都由她負責。

  這樣的委託老實說是有點危險,不過衝著那一千萬,茉生還是決定搭上飛機。

  她的委託內容到底是什麼呢?在出租車上,她忍不住忖著。

  「小姐,到了。」司機喚回了正在沉思的她。

  她恍然回神,發現出租車停在一棟哥德式建築的門前。

  豪宅被石砌高牆圍住,但還是看得見它華麗又不失穩重的主建築物。

  透過鏤刻的對開鐵門,她看見花木扶疏的美麗庭園,不覺發出了驚歎。

  付了車資,她提著皮箱下了車。

  正準備按鈴叫人,對講機卻傳來了低沉的男性聲音——「妳是萬能事務所派來的人?」

  她一怔,訥訥地回道:「是的,我姓秦。」

  好低沉、好有磁性的聲音,他是誰?秘書還是管家之類的?

  這是一個能引人遐思的聲音,光是聽著他的聲音,就有無限的想像空間。

  門開了。

  她怔愣了幾秒,提著皮箱走了進去。隨即,那兩扇鐵門又緩緩的關上。

  從大門到房子的正門口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以目測,至少有兩三百公尺之遠——遠遠地,一名女傭迎了出來,快步地走向了她。

  「秦小姐嗎?」女傭約莫四十來歲,微胖,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十分親切。「請讓我幫妳提行李吧。」

  「不用,謝謝妳了。」她笑著婉拒。這陣仗,她沒遇過,顯得有點不自在。

  「沒關係的,我先幫妳把行李拿到房間,先生在書房等妳呢。」女傭笑著。

  「先生?房間?」她一怔。

  什麼意思?她要住這裡?而且她說「先生」?不是夫人嗎?

  對方說衣食住行都由她包辦,不是幫她租房子或訂飯店喔?

  女傭見她有點驚疑,不覺皺皺眉頭,「不是這樣的嗎?」

  「我是暫時住這裡,還是接下來的一個月都住這裡?」她問。

  女傭搖搖頭,「這我不清楚,妳還是當面問先生吧。」

  也是,一個女傭是作不了主的。

  「那好。」她把皮箱交給了女傭,「請妳帶我去見那個『什麼先生』吧。」

  怪了,雇她來的明明是涉川夫人,怎麼跟她接洽的卻是先生呢?他是涉川夫人的發言人?律師?還是……罷了,既來之,則安之。要真覺有何不妥,她是隨時可以走人的。

  「請跟我來。」女傭說。

  「麻煩妳了。」跟在女傭身後,她一步步地走向大門。

  一進門就是一個比她家客廳還大的玄關,頂上還掛著古董吊燈,而前方正中央是純實木打造的雙迴旋梯。

  隨著女傭上了二樓,她被引領至左側的一間房門前——「先生,那位秦小姐來了。」女傭說。

  「進來吧。」裡頭傳出剛才聽過的低沉聲音。

  由此,茉生確定了剛才對講機裡傳來的聲音,就是這個「什麼先生」的。

  不自覺地,她腦海中奔竄著許多的想法。

  推開門,茉生在女傭的示意下走進了房裡。

  「我先退下了。」女傭輕聲說完,旋即關上了門。

  書房裡好安靜,整面的落地窗因為簾子拉上而沒有太亮的光線。

  整面開放式書架的對面擺著一張大書桌,桌面收拾得非常整齊乾淨,而在書桌後坐著一個男人。

  他微低著頭,緊盯著計算機。茉生覷不見他的臉,只看見他兩道糾結的濃眉。

  「ㄜ……」她覺得他好像無視她的存在,於是試著「提醒」他。

  他對她發出的聲音恍若未聞,繼續盯著計算機約莫三十秒鐘。

  只是三十秒,茉生卻因為不安而有點慍惱起來。

  正要向他提出抗議,他忽地站起——

  她嚇了一跳,因為他是個相當高大的男人。

  利落而濃黑的短髮、寬寬的肩、挺直的背脊、修長的腿……時值初秋,他穿了件米白色亞麻開襟上衣,搭配同一材質的寬版長褲,襯得他更為出色。

  飽滿的額頭、濃濃的三角眉,一雙銳利而充滿智慧的眼睛,帶著點陰鬱的氣息,端視著她。

  他的鼻子高而挺直,緊抿著的嘴唇不厚不薄,非常好看。

  他的嘴角有兩道淺淺的弧線,微微的向下傾斜,使他看起來既冷漠又倨傲。

  他緊盯著她,像在替她打分數,而那視線教她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妳……」終於,他開口了,「比我預期中的還漂亮。」

  「咦?」被人恭維,她不是頭一遭。但在這個時間點上被他如此恭維,她並不覺得高興,反而有點不悅及受辱的感覺。

  叫她飛到日本來,要她住在這裡,還說她比預期中漂亮……這是幹嘛啊?

  她揚起眉,直言:「先生,我感覺不被尊重。」

  他凝視了她一會兒,眼底有兩小簇陰鷙的光芒在閃動。

  「我不覺得我冒犯了妳。」他說。

  眼前的年輕女子是他不曾謀面的,但她眼底有著一種他熟悉的倔強及悍然。

  她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袖洋裝,中規中矩卻不顯老氣。

  長髮垂肩,面容白皙,眉毛秀氣,眼睛深邃又澄亮,她的下巴有著漂亮的弧度,而那美麗的臉龐有著一絲執拗。

  沒錯,從她的眼底,他就可以發現她是個執拗、率真、倔強、任性而強悍的女孩。

  她不是那種唯命是從、乖順溫馴的女孩。而她,就是母親幫他找來的假女友。

  雖然他並不喜歡母親這個「餿主意」,但老實說,他不排斥她,反而有種被她吸引的感覺。

  這不是他預期中會發生的事情,因此在他心裡掀起了一波不小的浪潮。

  被他盯著,茉生動了氣,「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他微怔,「妳應該很習慣被行注目禮。」

  又是恭維,但總覺不見真誠。

  「夠了。」她眉梢一挑,「我想這樣就行了。」說罷,她扭頭就要走。

  他一震,下意識地伸出手拉住了她——

  ********

  「放手!」茉生本能的甩開了他的手,惡狠狠的瞪著他,像只準備展開攻勢的小貓。

  迎上她嬌悍的眸子,恭介陡地一震。

  眉頭一擰,他懊惱地說:「抱歉。」

  看見他深深懊惱著的沉鬱神情,茉生微怔,自覺有點反應過度。

  「我沒有輕薄妳的意思。」他嚴正的聲明。

  茉生睇著他,「我沒說你輕薄我,只是你的態度很……」

  「我道歉。」他打斷了她。「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迎上他誠摯的目光,她訥訥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沙發上對面而坐,他為她倒了杯茶。

  「請問我的委託人涉川夫人呢?」她問。

  「她不住這裡。」他抬起眼睇著她。

  她一怔,「那她……」

  「她是我母親。邀請妳來日本的人是她,但要解決的是我的事。」

  「你的事?」她眨眨眼睛。

  「不,嚴格說來,是涉川家的事。」

  她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你們的委託內容是……」

  「她認為我需要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來保住我及涉川家的面子跟尊嚴。」

  茉生一怔。「我不懂……」這是什麼委託項目?聽都沒聽過……「請妳過目一下。」他突然拿出一張喜帖遞給了她。

  她納悶的接下,那是一張印刷精美的喜帖,上面署名松井壽及石田知夏。

  「這是……」

  「新娘是我的前妻。」他說。

  茉生又一怔。前妻再婚?

  睇見她驚訝的模樣,他無所謂地微微一笑。

  「我母親認為我該請妳陪我一同出席婚宴。」

  她眨眨眼,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要我充當你的女伴?」

  「不只是女伴。」他毫不猶豫地說,「是女朋友。」

  「ㄟ?」她一震。

  「請放心,我不會對妳有任何的無禮舉動。」他神情嚴肅而認真。

  「她希望妳在日本待一個月,讓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人,毫無機會嘲諷我的婚姻失敗。在這段期間,還要請妳以女朋友的姿態,配合我進出一些場所及公開場合,以讓我給外界一種情場得意的印象。」他簡短又明確的說出他母親的想法及要求。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是說……你母親為何要……」既然是前妻,那就表示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何必那麼在乎前妻再婚的事?

  「因為我們才離婚一個月。」他說。

  茉生一震。才離婚一個月,他的前妻就捎來喜帖,那是否意味著在離婚前,他的前妻就已經……老天,他被戴了綠帽!?

  看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沒錯,我前妻在跟我離婚前,就已經跟對方暗地裡交往。」提起這件事,他神情竟是平靜的。

  「我母親認為涉川家不能丟這個臉,所以……」他望著她,「想請妳幫這個忙。」

  迎上他真誠的眸子,她的心微微一悸——「你們支付那麼一大筆錢,在日本就能找到願意幫忙的女性,為什麼要……」

  「因為妳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陌生的。」他說。

  「咦?」

  「沒有人知道妳的背景來歷,等他們開始探究挖掘,妳已經飛回台灣了。」他將身子往椅背一靠,「到時我會說我們已經吹了,而也不會有人再追問什麼。」

  她怔了好一會兒,「所以說……你們付一千萬,就只要求我充當臨時女友?」

  「是的。」他點頭。

  「沒其它目的?」

  「絕對沒有。」他篤定地說。「妳只要在公開場合跟我做做樣子,其它的時間,妳是妳,我是我,互不干涉。」

  他這話有種橋歸橋,路歸路,毫不相干的意味,聽來有些冷漠不順耳。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他是委託人,他們之間的關係純粹是Business。

  「秦小姐,不知道妳肯不肯接受委託?」

  看著他,茉生胸口一陣一陣的緊縮著。

  一千萬,淨賺一千萬的委託案,她有什麼理由不接?

  雖然冒充女朋友這種事是有點為難,但做他這種帥哥的臨時女友,也不是太委屈。況且人都來了,就這麼飛回去豈不是太浪費機票錢了?

  迎上他的目光,發現他正注視著她,非常專注地,她的心又是一悸。

  「秦小姐,妳可以決定接或不接。」他說。

  怪了,此刻他還真有點擔心她不肯接這個委託案。一開始他不是死都不肯,還覺得母親小題大作嗎?怎麼在見到她以後,卻……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出現讓他的心境有種微妙的改變。

  「這……」茉生蹙起眉頭,苦思著。

  唉,她掙扎什麼?只管答應他吧!

  「好。」她點頭,像是下定決心,放手一搏似的。「我接。」

  恭介抿唇,倨傲的唇角有了一絲笑意。

  「我是涉川恭介。」他伸出手,「未來的一個月,請多多指教。」

  她怔了一下,隨即伸手握住他的。「我是秦茉生,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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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7:44
  第二章

  從書房出來,方纔的女傭已經在門外等著。

  「秦小姐,」她欠了個身,「我帶妳去妳的房間吧。」

  「麻煩妳了。」茉生向她點頭致意。

  「應該的。」女傭微微一笑,在前頭領路。

  涉川為她安排的房間在同一個樓層,不過也走了好一會兒才到。

  「就是這間。」女傭推開了房門,「妳的行李在櫃子上。秦小姐,我叫菊子,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我。」

  「好,謝謝妳。」茉生點頭致謝。

  「我不打攪妳休息,吃晚飯的時候,我會來叫妳的。」菊子說。

  「嗯,我知道了。」說著,茉生的視線往菊子身邊一瞥,卻發現不知何時,菊子的旁邊站著一個小男孩。

  她蹙眉,疑惑地睇著那直視著她的小男孩。

  菊子一怔,這才注意到身邊的小男孩。「光浩?」

  「她是誰?」小男孩突然開口。

  小男孩約莫四或五歲,有張秀氣的臉。瘦削的下巴,挺秀濃黑的眉,烏黑的大眼睛……他是個相當漂亮的孩子。但……滿臉都是蠻橫。

  「她是誰啊?」他又問了一次。

  他那無禮的語氣令茉生有點不悅,「你又是誰?」

  「我是我爸爸的寶貝。」他說。

  雖然他的樣子有些刁鑽,但這個回答又顯得他稚氣可愛。

  「秦小姐,他是光浩小少爺。」菊子說。

  「協…少爺?」她一怔。

  茉生震驚地瞪大眼睛。這無禮的小鬼是涉川恭介的兒子?他……他不只是失婚男子,還是個單親爸爸?

  「妳到底是誰?」蠻橫任性的光浩跑到她面前,抬頭直瞪著她的臉。

  「我是……」她蹙起眉頭,決定嚇嚇這個任性無禮的小鬼,「我是你爸爸新的寶貝。」

  雖然她覺得自己的行為非常幼稚,但下意識的又很想教訓他一下。

  一聽,光浩臉色大變,激動地叫罵著:「妳不是!妳是巫婆!」

  「光浩,」菊子拉著他,制止道:「不可以這樣……」

  「不要管我!」他小歸小,力氣倒挺大的,一把就揮開了菊子的手。

  「妳是巫婆!」他瞪著茉生,「我才是爸爸的寶貝!」

  「光浩……」菊子歉然無奈的又拉住他。

  「放開!」他像只不受控制的小猴子,任性又誇張的叫囂著。「她是巫婆,把她趕出去!」

  見狀,一向喜歡「伸張正義」的茉生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你這個無禮的小鬼……」

  光浩震驚的瞪著她,似乎正訝異著有人敢教訓他、責罵他。

  「巫婆!」他不馴地說。

  「你……」茉生簡直不敢相信,這麼小的孩子,居然可以野蠻到這種地步。

  「臭巫婆!」光浩狠狠瞪著她,「放開我,巫婆!」

  「你真是太過分了。」茉生眉心一擰,「我一定要教訓你。」

  「妳敢!?」光浩氣呼呼地瞪著她,「我要告訴我爸爸!」

  「好啊,你去說。」茉生跟他槓上了。雖說這不是自己的孩子,不過他實在太過分了,過分到連她這個陌生的外人都忍不住發飆。

  她抓著他的胳臂,一扭,「在你去告狀之前,我先打你。」說罷,她在他屁股上一拍。

  「啊!」儘管不疼,光浩還是誇張的叫起來。

  「秦小姐……」見茉生當真教訓起光浩,菊子慌了,「不要……」

  「這小鬼被你們寵壞了。」茉生神情嚴肅地說,「這樣下去,他將來會變成不良少年,搞不好還會殺人放火。」

  「唉呀,秦小姐……」菊子心急地想從她手中搶下孩子。

  茉生將又叫又跳的光浩一扯,「除非他跟我道歉。」

  光浩一聽,激動地叫著:「妳是壞人,巫婆,臭巫婆!」

  「你還罵?」她驚怒地看著他。

  真是個小惡魔,五歲應該是正可愛、正好玩的年齡,怎麼他卻……拜託,涉川恭介是怎麼教育孩子的?

  「跟我道歉。」她嚴格的要求他。

  「不要!」光浩近乎尖叫地大吼,「臭巫婆!爛巫婆!」

  「怎麼了?」突然,走廊的另一端傳來恭介的聲音。

  一聽見他的聲音,光浩放聲大哭--

  茉生本能地鬆開了手,驚疑地望著方纔還囂張跋扈的光浩。

  「爸爸!」光浩可憐兮兮的奔向恭介,「爸爸……」

  恭介一把將他抱起,「怎麼了?」

  「那個阿姨打我屁股……」他一臉悲慘的告起狀來,剛才一直掛在嘴邊的「巫婆」也不見了。

  恭介睇了茉生一眼,不發一語。

  茉生正打算跟他說明事情的經過,恭介卻抱著光浩,轉身就走。

  「你們不能這樣寵他……」她揚揚眉毛,唇角一抿,低聲地說。

  菊子蹙眉一歎,「妳不明白的……」說罷,她尾隨著恭介而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茉生神情凝重。

  什麼不明白?依她看,不清不楚的應該是他們吧?

  把一個五歲的孩子寵成這副無法無天、沒大沒小的德性,以後他們真要到少年監獄看他了。

  「啐。」她輕啐一記,轉身走進房裡。

  關她什麼事?反正她只當一個月的假女友,那個孩子是好是壞都跟她無關。

  ********

  吃飯時間,菊子到房間來叫喚茉生。

  茉生簡單梳理一下,便跟著菊子到餐廳去。

  涉川家的餐桌好大又好長一張,卻只坐了涉川恭介及光浩兩人。

  光浩安靜又有教養的坐在位置上,偷偷睇了剛走進來的茉生一眼。

  「請坐。」恭介說。

  傭人為茉生拉開恭介對面的餐椅,「秦小姐,請坐。」

  她坐下,有點侷促不安。餐桌這麼大,三個人都離得遠遠的坐著,就像電影中常見的那種豪門貴族般禮貌又疏遠。

  吃飯幹嘛要離這麼遠?怕對方的口水不小心噴進自己的碗盤裡嗎?

  傭人開始上菜,一份一份的分別擺放在他們面前。

  「秦小姐,我想妳已經見過我的兒子光浩了吧?」恭介問。

  茉生睇著他,挑挑眉,「是的,我已經見識過他的威力了。」

  聽出她意有所指,恭介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

  他是個愛孩子的父親,卻不是個盲目的父親。他知道光浩相當叛逆,也比一般同齡的孩子要來得頑皮一些。

  但他不忍心苛責,因為他對光浩有所虧欠,他沒給這孩子一個幸福的家。

  知夏生下他後,從沒認真的看看他、照顧他,他開始認人,知道的是奶媽,是家裡的女傭,而不是生他的母親。

  他對母親的印象太少,嚴格說來,他可能連母親究竟是什麼都不清楚。

  他忙著事業,有時很難兼顧家裡的一切,於是……光浩就在一群不敢教養他的女性包圍下成長,自然就養成了他霸道又蠻橫的個性。

  「光浩,這位是茉生阿姨,她會在我們家住一個月。」

  「為什麼?」光浩皺起眉頭,一臉的不願意。

  「爸爸請她幫我一個忙,所以……」

  「那她為什麼說她是爸爸新的寶貝?」光浩不滿地問。

  恭介一怔,茉生也是。

  糗斃了!那只是她用來嚇唬孩子的話,卻沒想到他會把它搬出來說,而且是在涉川恭接口前。她的臉一陣熱,心跳也跟著加速。

  恭介睇著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本能地壓低頭,然後又迅速的拾起頭來試圖解釋:「我……」

  「吃飯吧。」恭介沒讓她把話說完。

  茉生覺得丟臉極了,什麼新的寶貝?她真的好後悔……把頭壓低,她悶悶的吃著面前的美食。

  視線一瞥,她迎上了光浩的目光,而他正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奸詐的小鬼!她在心裡咕噥著,我一定會找機會整你……********雖然是陌生的地方,但因為涉川家比五星級飯店還要舒服,所以她還是睡了個好覺。

  醒來時,她發現已經是九點鐘。換上衣服,梳洗一番,她下樓來。

  「秦小姐,醒啦?」迎面而來的是菊子。

  她向菊子點頭致意,「妳早。」

  偌大的屋子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妳那個無法無天的小猴子少爺呢?」

  「妳說光浩?」菊子一笑,「他去上學了。」

  「幼兒園?」

  「是的。」菊子點頭。

  茉生撇唇一笑,「他需要隔離起來吧?不然可能隨時會咬傷其它小朋友。」

  菊子蹙眉苦笑,有點無奈。「秦小姐,我知道他昨天冒犯了妳,不過其實他真的很可憐……」

  「可憐?」茉生微皺起眉。「因為他的父母離異?」

  菊子沉默著,沒搭腔。

  「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就放任他呢?這不是愛孩子的方法。」

  「我明白,但是先生他……」

  「他不知道他的孩子是這樣的嗎?」她神情十分嚴肅,「該有人告訴他實情。」

  「光浩在先生面前很乖……」

  茉生挑挑眉,「看得出來。」

  那小鬼是標準的鬼靈精,在父親面前是一個樣,背著父親又是另一個樣。

  涉川之所以那麼寵溺他,是因為他一直以為他的兒子既乖巧又無辜吧?

  「光浩他不是壞,只是調皮。」忠心為主的菊子,還是忍不住替光浩說話。

  茉生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睇著她。「調皮?他幾乎是行為偏差了。」

  真不知道他們這些人是怎麼想的?五歲的孩子應該像天使般可愛,可是那小鬼簡直跟惡魔一樣耶。

  算了,她生什麼氣?孩子又不是她的。

  「涉川先生呢?」她話鋒一轉。

  「先生上班了。」菊子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條。「這是先生交代要拿給妳的。」

  「是什麼?」她納悶的接過一看,上面是蒼勁有力,非常男性的字跡。

  紙條上有幾行字,寫著--

  秦小姐,請利用今天的時間到青山的精品店添置衣物,挑定以後請負貴人打電話給我即可。號碼是03-3280-7803。

  ㄟ?涉川恭介要她去「血拚」?

  「妳老闆要我去逛街購物?他沒問題吧?」她一臉驚疑的望著菊子。

  菊子忖了一下,「妳得陪他出席一些場合,是該買一些行頭。」

  「妳知道我來做什麼?」茉生驚訝地問。

  菊子點點頭,「先生跟我提了一下。」說罷,她一笑,「吃完早餐,我請司機送妳去吧。」

  「不用了,我習慣搭電車。」她說。

  「我怕妳迷路。」

  「迷路?」茉生失聲一笑,「才不會呢,東京可是我的第二故鄉!我曾經因為父母外派而在東京住了幾年,妳不必擔心我了。」

  「是這樣埃」菊子恍然大悟。

  ********

  來到精品店林立的美麗街上,茉生隨意挑了一家店便走了進去。

  看見客人上門,穿著高雅的店員立即迎了上來,但一睇見衣著休閒的她,店員很快的便換了一張臉--擺明了「妳買不起我們店裡的東西」。

  茉生感覺自己像是電影裡「麻雀變鳳凰」的茱麗亞羅勃茲,而對方就是第五大道上傲慢的女店員。

  雖然心裡有「妳根本買不起」的想法,但其中一個較年輕的女店員還是走了過來。另外三名看起來資歷較久的女店員則遠遠看著,眼底寫著「我才不想浪費時間招呼妳」。

  「小姐,」年輕女店員走向她,「需要我為妳服務或介紹嗎?」

  「我需要能出席重要場合的行頭,但不要太花俏。」她說。

  「這樣礙…」女店員睇著她,「妳要自己挑,還是我……」

  「不如妳把型錄給我看一下吧。」茉生一向懶得逛街,要她逐件的挑選,她只覺得浪費時間。

  她的聲音,另外三名女店員都聽見了。

  她們跟年輕女店員便了個眼色,似乎在告訴她「不必給她看」。

  年輕女店員不知道如何拒絕,一臉為難。

  茉生眉心一沉,轉身走向了櫃檯。

  「我要看型錄。」她直接向老資歷的店員要求。

  女店員們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執意,一臉錯愕。

  「妳們的表情像是寫著『妳不能看型錄』,有沒有誰可以告訴我理由及原因?」她語帶質問。

  女店員們面面相覷,沒有誰答得上話。

  「要嘛就把型錄給我看,不然就直接叫貴店的負責人或店長出來,跟我解釋一下。」她語氣強硬地說。

  此時,後面走出一名身著黑色套裝,梳著髮髻的四十歲女性--「怎麼了?」她發現女店員們鐵青著臉,而店裡有一名穿著棉質長袖T恤及牛仔長褲的年輕女孩。

  「小姐,」她看著茉生,「需要什麼服務嗎?」

  「妳是店長嗎?」茉生很快的判斷出對方的地位及職銜。

  「是的。」她點頭,「敝姓二木。」

  「二木小姐,我想看型錄挑選我要的東西,可以嗎?」她問。

  二木能擔任店長之職絕非偶然或運氣,她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年輕女孩,不是那種誤闖精品店的一般上班族。

  她想,肯定是她的店員們態度不佳,才會惹得這女孩一臉不悅。

  「當然可以。」二木微笑著,並吩咐店員,「把型錄拿出來給這位小姐過目。」

  「是。」女店員趕緊拿出幾本印刷精美的型錄,恭恭敬敬又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

  茉生也沒說什麼,逕自翻開了型錄,快速的瀏覽著。

  接著,她很快的挑了幾套衣服、皮件及鞋子。

  「這套,這套,這套,還有這套……」她並不打算一家一家的逛,最好是能一次買齊。

  「把適合這位小姐的尺寸拿來。」二木吩咐著店員。

  「是。」幾名店員七手八腳的趕忙去拿。

  不一會兒,她們把茉生要的東西都拿齊了。

  「帶這位小姐到試衣間……」

  「不用了。」茉生說,「直接包起來。」

  二木微怔,其餘幾名店員更是訝異。

  「那麼請問妳是刷卡還是付現?」二木問。

  「我……」她想了一下,「簽帳。」

  既然是由涉川來買單,那麼當然算是簽帳囉。

  二木微蹙起眉頭,「簽帳?」

  「是的。」茉生點頭。

  「小姐,恐怕妳不能在本店簽帳,因為只有我們的VIP才能……」

  「他要我選好了以後,請店裡的負責人打電話給他。」說著,她拿起筆在紙上迅即的寫下涉川留給她的電話號碼。

  二木半信半疑的拿起紙,一瞧,她嚇了一跳--「這是……是涉川先生的電話?」

  這會兒,換成是茉生嚇了一跳。

  怎麼涉川這麼有名,人家居然一見到電話號碼就知道是他?

  「二木小姐,請妳打電話給他吧。」她說。

  二木頓了頓,拿起了電話,熟練地按了那組電話號碼。

  「您好,涉川先生……」二木邊說話,邊睇著茉生,「有位小姐到店裡消費,她說要記您的帳……是,是的,好,我瞭解,謝謝,再見。」

  簡短的談話後,二木擱下了電話,而此時,剛才不給茉生好臉色的女店員們,開始冒起冷汗。

  「小姐,涉川先生已經交代了,他要我們把東西幫妳放到車上。」二木說。

  「車上?」涉川一定以為她是由司機送來的。「我搭電車來的。」

  二木微怔,「那麼我派人送到府上。」

  「不必了,請妳幫我裝起來,我自己帶走。」

  「可是有點重……」

  「我沒那麼嬌弱。」茉生一笑,「別費事,隨便裝一裝,我想回家了。」

  二木從沒見過她這樣的客人,有點訝異,「那麼請妳稍等片刻。」

  「麻煩妳了。」茉生說完,咧嘴一笑。

  她此刻的心情粉好,不是因為她買了一堆名牌,卻不花自己半毛錢,而是小小教訓了一下這些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女店員們,讓她有種伸張正義的快感。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型錄上好像都沒標價喔。不知道她花了涉川多少錢?

  「小姐,請喝杯茶,再等一下……」此時,一名老資歷的女店員恭敬的端來一杯茶。

  「謝謝妳。」雖然女店員剛才對她非常無禮,但她還是拿出風度來。

  見她態度轉圜,女店員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對了!」茉生望著她,「我剛才共花了多少錢?」

  女店員忖了一下,「不多,一共是兩百六十八萬。」

  「啥!?」茉生忍不住驚叫一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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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8:08
  第三章

  一整天,茉生都因為自己花了涉川恭介兩百多萬而慚愧不已。

  幾分鐘花了兩百多萬,他會不會覺得她在趁機敲竹槓啊?

  坐在床沿,看著攤在床上的幾套衣服,她皺了皺眉頭,歎了口氣。

  突然,她覺得有兩道視線盯著自己--

  轉頭一看,只看見她的房門微開,而一張小臉正探了進來。

  是他,小惡魔涉川光浩。

  「小鬼?」她微皺眉頭。

  「巫婆。」光浩不甘示弱地回道。

  茉生眉心一擰,「你要做什麼?」

  「我爸爸說,妳不是他新的寶貝。」光浩說。

  想起他昨天在涉川恭界面前「陷害」她的事情,她不覺火冒三丈。

  「妳自作多情,羞羞臉。」光浩朝她扮著鬼臉。

  真是個可惡的小鬼,居然會用自作多情那樣的詞來嘲諷她!

  光浩推開門,前進幾步。「妳喜歡我爸爸,對不對?」

  「什麼?」她臉一紅。

  「妳喜歡他,所以就說妳是他的寶貝。」光浩直視著她。

  「誰喜歡你爸爸?」茉生站起來,不悅的瞪著他。

  「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帥、最厲害的人,大家都喜歡他。」光浩驕傲地說。

  這一點,茉生倒是沒意見啦!涉川恭介又高大又英俊,還是個年輕富豪,只要是「母的」,應該都會被他吸引,她不否認,他是讓人有種小鹿亂撞的心悸感。

  「我爸爸只有我一個寶貝。」光浩像在宣示著他的主權及地位般。

  茉生挑挑眉,睇著他。「如果你爸爸幫你找個新媽媽,然後又生幾個弟弟妹妹,你就不是唯一的寶貝囉。」

  她故意嚇唬他,而他立刻「變臉」。

  他像只生氣的小刺蝟,激動地大吼:「我不要媽媽,也不要新媽媽!」

  「那可由不得你。」茉生有點得意。

  想昨天他陷害她,現在她一定要討回公道。嘿嘿……「妳是巫婆!」光浩氣憤地跑向她,「妳亂說話,壞巫婆!」

  「對對對,我是壞巫婆,小心你以後會碰上壞繼母。」她咧嘴一笑,語帶恐嚇,「壞繼母最討厭你這種任性的小鬼了。」

  光浩圓瞪著兩隻大眼睛,惱火又害怕的瞪著她。

  「臭巫婆!」他掄起小小的拳頭,狠狠的在她肚子上搥了一下。

  她疼得揪起眉心,快速的攫住了他的雙手。「你怎麼可以隨便打人?」

  「我高興!」光浩尖叫著。

  「你高興?」她抓緊他不斷掙扎的手,「我不是你爸爸,也不是你家的傭人,你休想跟我耍老大。」

  眼見在她面前毫無勝算,光浩小小的臉上有一絲憂懼。

  但旋即,倔強的他又一臉跋扈。

  「我是老大!我是老大!」他出其不意,狠狠踢了茉生一腳。

  「唉呀!」沒料到他耍陰狠,茉生硬是吃了他一記,疼得鬆開了手。

  光浩甩開她的手,拔腿就往門口跑。

  「小鬼,你別跑!」可惡,她今天如果不捉到他,她就跟他姓!

  一衝出房門口,她迎面撞上了牆……

  她反彈開來,定睛一看,那哪裡是「牆」,是他--涉川恭介。

  看著衝出門口,拔腿跑開的光浩,再看看一臉氣惱追出門外的茉生,恭介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甚至連疑惑都沒有。

  「妳對我兒子好像很有意見。」他淡淡地說。

  她一怔。什麼她對他兒子有意見?他把她說得像是壞心眼的後母似的……後母?天啊,她剛才好像有說捉不到他,就跟他姓耶。

  那麼她不就等於隨了涉川恭介的姓?忖著,她不知為何的紅了臉--睇見她臉頰羞紅,他皺皺眉,一臉狐疑。

  茉生心虛地低下頭,再抬起臉時,已想好要說什麼話。

  「是令郎對我有意見吧?」她不服氣地說。

  他微擰著眉心,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知道嗎?他叫我巫婆。」她說。

  恭介一點都不意外地說:「是嗎?」

  他是什麼態度?他的兒子叫她巫婆,他居然挑挑眉說「是嗎」?

  「你怎麼可以放任他這麼野蠻?」她質問起他這個身為人父者。

  他嘴角下壓,一邊的眉毛揚起,有種頗不以為然的味道。

  「你的兒子會打人、會踢人,你知道嗎?」她直視著他,好像在責怪他這個父親一點都不盡職般。

  他神情一沉,又是沉默。

  他知道,光浩的任性刁鑽,身為父親的他全都知道。

  但當光浩在他面前顯出那乖巧又脆弱的模樣時,他就無法責怪他半句。

  「涉川先生,容我大膽說一句……」她毫不考慮猶豫地說,「再這麼下去,你的兒子就完了。」

  聞言,恭介眉心一虯,明顯的不悅。

  「你不高興我也要說。」茉生直言,「你不能因為你跟前妻離婚,覺得對不起孩子,就縱容他、放任他,這是錯誤的。」

  「妳還沒身為人母吧?」他眼神陰鷙的睇著她,「妳怎麼知道如何當人家的父母?」

  茉生一怔。他的意思是她根本什麼都不懂,只會高談闊論?

  不講理的傢伙,他乾脆就說「關妳屁事」算了,何必講那麼多?

  「是喔,真是抱歉,是我多事了。」她不以為然地挑挑眉,轉過身,她就要回房。

  忽地,一隻大手擋住了她的去路--

  ********

  「妳說話總是這麼沖嗎?」他忽地開口問道,她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妳從來沒有因為對客戶大小聲而丟了Case?」他微皺著眉。

  「沒有。」她毫不猶豫地回道。

  他挑挑眉。

  她直視著他,「那是因為我從沒遇過會讓我對他大小聲的客戶。」

  迎上她倔強的眸子及那不馴而美麗的臉龐,恭介心頭一震。

  她是個坦率的女孩,不因為他是她的客戶而對他卑躬屈膝、低聲下氣。

  所有圍繞在光浩身邊的大人們,都因為知道他是光浩的父親,而對光浩的行為視而不見。只有她……大膽而直接的管教光浩,並責怪他這個父親的不是。

  他對她的大膽敢言印象深刻,但卻無法改變他對光浩的養育方式。

  他虧欠光浩太多,如果光浩有一丁點的不是,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不是。

  「妳並不瞭解光浩……」他望著她。

  茉生微微擰起眉心,負氣地說:「我不需要瞭解這房子裡的任何人,包括你!」

  他眉心一叫,沒有說話。

  看見他那樣的表情,茉生其實有點後悔。她這樣說太沖,太不理智。

  「那妳就別對光浩有太多的意見。」他說。

  「我對他沒有意見,是他對我有太多的意見。」拜託,沒事來惹她的是誰?

  她的語氣及表情,又讓他眉間堆棧起皺紋。「妳跟小孩子計較?」

  「你想指責我小心眼嗎?」她直盯著他的眼睛。

  「難道不是?」

  「你搞清楚,我不必受你們父子任何氣。」

  「沒人讓妳受氣。」他對她算是禮遇了,她不知道嗎?「事實上,是妳讓我受氣。沒有敢這樣跟我說話,而我也不給任何人機會跟我嗆聲。」

  茉生挑挑眉,不以為然地睇著他。

  「在妳不斷對我挑釁之後,我還願意跟妳站在這邊說話,已經給足了妳面子。」他據實地說。

  茉生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自以為對她已經夠客氣……她錯愕地瞪著他,然後,一陣壓抑不住的怒火就直衝她的腦門。

  她仰起下巴,深深的注視著他。

  好一會兒,她冷冷地、一字字清晰地說:「真是虎父無犬子,你兒子的無禮自大完全得自你的真傳。」

  恭介一震。

  她撥開他擋在門上的手,眼光猶注視著他。

  「我完全明白了……」她冷冷地說:「你的意思是,我的工作是保有你及涉川家了不起又偉大的尊嚴,至於其它的,都不關我的事,對嗎?」

  他沒說話,只是沉默而認真的看著她。

  她揚起倔強而驕傲的下巴,「以後我會對他的荒唐行為視若無睹,做好我分內的工作,領了錢,然後飛回台灣,從此跟你們毫無瓜葛。」

  說罷,她轉過身子,毅然地往房間裡走。

  「妳站住!」他沉聲一喝。

  什麼?站住?他當她是什麼?他養的一隻小狗或小貓?他憑什麼要她走就走,留就留,就因為他付一千萬雇她?

  轉過身,她瞪著他。「你憑什麼?」

  「妳非得這麼沖?」他凝視著她。

  「我就是這種脾氣,別以為你可以給我氣受。」她說。

  「我知道沒有任何人可以給妳氣受……」他淡淡地說,「今天在精品店裡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

  她一怔,這才想起她今天花了兩百多萬的事。

  他該不會想用這件事來壓她,讓她覺得自己不該在他面前理直氣壯?

  「那些錢……」她想告訴他,那兩百多萬可以從她的酬金裡扣。

  「妳很強悍。」他打斷了她。

  「咦?」她一愣。怎麼?他不是要說那兩百多萬的事嗎?

  恭介神情平靜的望著她,「二木小姐說,妳給足了她店裡小姐一頓苦頭。」

  「我沒有。」她沒刁難她們,也沒說什麼難聽話,什麼苦頭不苦頭的?

  「我什麼都沒做。」她再強調一次。

  「就因為妳什麼都沒做,才更讓她們難堪。」他說。

  「什……」她皺皺眉頭,一臉不解。

  「總之二木小姐對妳印象深刻。」

  茉生挑挑眉,「她對你才是印象深刻吧?」

  他微擰起眉,「什麼意思?」

  「她一看見你的電話號碼,就知道你是何方神聖,可見她對你非常熟悉……」說著,她不知為何語氣有點酸溜溜地,「一定常有女人到那裡血拚,然後『嗆』你的大名吧?」

  她驚覺到自己似乎說了什麼奇怪又莫名其妙的話,一慌,竟紅了臉頰。

  睇見她臉紅耳赤,恭介微怔,但並沒多想。

  「是我前妻。」他說,「我前妻是那兒的常客。」

  她微頓。原來他前妻經常光顧那家精品店,難怪店長對他那麼熟悉。

  「我……」她望著他,「我今天花了兩百多萬,你可以從我的酬金裡扣。」

  「為什麼?」他眉丘微攏

  「為什麼?」她皺皺眉,「因為比我原先所想的超出太多埃」

  他蹙眉一笑,「兩百多萬我還負擔得起。」

  「我知道你有錢,但我不想給人家敲竹槓的感覺。」她說。

  「妳所指的人家是誰?我嗎?」他神情認真地說:「我沒那麼想。」

  「可是……」

  「既然妳的任務是當個稱職又稱頭的女朋友,那麼那就是我該付出的。」

  「是沒錯,不過……」

  「秦小姐,」他打斷了她,「我看妳應該是個凡事都分得很清楚的人,我也是,該給妳的,我一定給妳,絕不吝嗇。」

  迎上他深沉又堅定的眸子,她心頭一悸。

  他的眼眸是那麼的深沉憂鬱,又總是刻意壓抑。她感覺得出這個男人心裡有太多的情感及情緒,但他唯一的情緒只有在提及他的兒子時,才會稍梢顯露。

  「我不想佔你什麼便宜。」她說。

  「是我佔了妳便宜。」他凝視著她,真誠地說:「要妳冒充我的女伴,已經佔了妳太多便宜。」

  「我也不是做白工。」

  「那倒也是。」他眼一垂,撇唇一笑。

  「其實我們也可以和平相處,只要不提光浩……」他有感而發地說。

  她以為他又要怪她多管閒事,本能地回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喻越我的本分。管教令公子不是我的工作內容,是我多事了。今後我會注意的。」

  「為什麼妳這些話聽起來,有點像是在教訓諷刺我?」剛剛才緩和的氣氛,又因為提及光浩而冒出火花。

  茉生咬咬唇,「你太敏感了。」說罷,她轉身要回房間。

  恭介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反應過度,先放低了姿態。「抱歉……」

  聽見他的「抱歉」,她一震,下意識的轉頭看著他。

  「我又來了,是嗎?」他苦笑一記,「每次提起光浩,我們就像是為子女教養問題爭執不休的父母般。」

  聽見他這些話,茉生忍不住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老天,她在臉紅什麼?她在慌什麼?他當然不是在說她像他的妻子,只是拿來做比喻罷了。

  強自鎮定,她迎上他的目光,並試著將「父母議題」導回他及前妻身上。「你以前也常為教養問題,跟光浩的母親爭吵?」

  他眉心一擰,眼底乍現懊惱。

  驚覺自己好像又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事,茉生有點慌、有點窘。

  「對不起,我……」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他打斷了她,淡淡地說。

  「咦?」她一怔。

  「我真希望我們曾經為了光浩而爭吵過。」他說。

  茉生疑惑的望著他,一臉的好奇表情。

  「家務事,別提了。」關於知夏的種種,他一點都不想再提。

  茉生警覺到自己的多事,一臉的尷尬。她幹嘛追問人家的家務事?

  不過他剛才的意思是……他及前妻從未因為教養的問題爭吵過嗎?

  「不打攪妳休息了。」恭介淡淡地丟下一句,便轉身離去。

  方才急著想鑽進房間的茉生,這會兒並沒有立刻進房,而是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他時而強勢倨傲,卻又偶爾憂鬱悵然,她感覺他心裡藏了好多事,但冷漠的他並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她。

  其實她不需要知道他太多事,只要把分內工作做好,但不知怎地,她對他越來越好奇……這樣的好奇源自何方,她不清楚。

  ********

  接近傍晚的時候,閒閒在家待命的茉生,接到了恭介的電話。

  「秦小姐,該妳上場了。」

  茉生一怔,「什麼?」

  「再十幾天,就是我前妻的結婚典禮,希望妳今晚能先亮個相。」他說。

  她愣了一下,「你希望我怎麼……亮相?」

  「陪我出席一個工會的餐敘。」他說。

  她此行的任務就是當他一個月的冒牌女友,陪他出席各種公開場合是既定的計劃,但不知為何,她還是有點緊張。

  「很正式嗎?」她問,「我應該穿什麼衣服?」

  似乎是聽出她語氣中那緊張不安的情緒,電話那頭的他輕聲一笑。

  「只是一般的餐敘,隨妳怎麼穿都行。」

  「需要注意什麼事情嗎?」

  「注意妳的態度。」他不假思索地說。

  她一怔,「我的……態度?」

  「是的。」他聲線緩和地說,「妳是我的女友,可別在餐敘上給我難堪。」

  乍聽之下,她還有點不服氣,但再多想個兩秒鐘,又覺合理。

  對外,他會向別人介紹她是他的女友,天底下哪有女友一天到晚跟男友唱反調的?更何況他還是那樣的身份。

  再說,他付錢找她來就是要保有他的尊嚴,她在大家面前對他唯命是從、千依百順更是應該。

  「我懂了。」她悶悶地說。

  「希望這不會太為難妳。」聽出她口氣中帶著「不得不」的怨歎及無奈,他趁機調侃了她一下。

  知道他語帶促狹,她也沒說什麼。

  話鋒一轉,她問:「除了這個,還有其它的嗎?」

  「茉生。」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卻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聽見他直呼她的名字,而且叫得那麼自然,茉生不只嚇了一跳,還有點不好意思。

  「我必須叫妳茉生,而妳也必須叫我恭介。」他說。

  「ㄜ……」她不知為何,一陣心悸,「是這樣礙…」

  「當然,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怎麼能秦小姐、涉川先生的叫個沒完。」

  「也是啦。」她乾笑兩聲,「我明白了。」

  「給妳兩個小時打扮,夠嗎?」他問。

  「夠了。」幹嘛兩小時?她通常三分鐘就能出門。

  不過為了他的面子,她今天會認真打扮的。

  「那好。」他頓了頓,「七點半在銀座五丁目的橫丁料亭,我會先到,不過會請人在門口帶妳。」

  「咦?」她一怔,「你不回來接我?」

  「我有事得先過去,司機會送妳過來的。」他簡單的交代完,便掛了電話。

  擱下電話,茉生立刻打開衣櫥。「隨便穿?」她看著衣櫥裡掛著的衣服,喃喃自語。

  她要是真的隨便穿,不被他嫌到臭頭才有鬼呢!

  挑了一件在精品店買的套裝擱在床上,她便鑽進浴室裡洗澡洗頭。

  洗完澡,穿上套裝,化了個淡妝,梳個頭髮,再挑個皮包及鞋子,她居然花掉了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站在落地鏡前一照,她還覺得滿意,就不知道她的客戶會給她打幾分……打開房門,她發現光浩竟站在她門外。

  「妳去哪裡?」發現她精心打扮,光浩皺起眉頭。

  面對他的「質問」,茉生故意氣他,「跟你爸爸約會。」

  她知道自己有點幼稚,但是還是忍不住地就……一聽見她說要跟他爸爸約會,光浩一臉激動。「我爸爸才不跟巫婆約會。」

  「你可以打電話問他啊,」見他那麼火冒三丈,茉生得意地跟他扮了個鬼臉。

  「告訴你,我現在就要去跟他約會了,再見。」說罷,她掠過他身邊,大搖大擺的走著。

  越想越得意的她,忍不住回頭想看看他氣得「眼冒金星」的模樣。

  一回頭,她看見光浩低著頭站在原地,那強悍的小小身子突然變得脆弱。

  她心頭一撼,當下有種罪惡感及不捨。

  潛在的母性令她停下腳步,並轉身走向了他。「ㄟ,小鬼……」

  突然,光浩抬起臉,惡狠狠地瞪著她。

  「臭巫婆!」說著,他飛快的踢了她一腳,然後拔腿狂奔而去。

  「唉唷,痛死了……」意外遭到攻襲,茉生懊惱極了。

  低頭,她發現自己的絲襪被他一腳給踢髒了。「真是婦人之仁,」她啐道。

  她迅速的回房換了一雙絲襪,但她知道……她今天鐵定遲到了。

  「早知道別理他……」她忖著。

  不過氣歸氣,光浩那低著頭的寂寞身影,在她前往銀座的途中,還是不時地鑽進她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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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來到銀座的橫丁料亭,茉生才發現這是一家非常高檔的日式餐廳。

  它的外觀像是一座舊式豪宅,光是那大門就氣派得教人咋舌。

  還說什麼不是正式的餐敘,幸好沒聽他的,否則要真是穿著襯衫牛仔褲就跑來,就要貽笑大方了。

  司機在門口將她放下,餐廳的服務人員就趨前。

  「小姐,請問您是電機工會的人嗎?」

  「我姓秦,我是……」

  「秦小姐,」不待她說完,那服務人員已綻開笑臉,「您是涉川先生的女友,是嗎?」

  涉川先生的女友?一時之間,她還真有點適應不了這個頭銜。

  她一臉難為情地說:「是……是的。」

  「涉川先生已經吩咐過了,請您跟我來。」服務人員對她禮遇有加。

  「麻煩你了。」

  「應該的。」服務人員向她微微一欠,轉身領路。

  穿過氣派又講究的庭園,經過迴廊,來到另一棟建築物,遠遠地傳來熱鬧的聲音--此時,一名身著和服的女子走了過來。

  「老闆娘,」服務人員禮貌地向她一欠,「這位就是秦小姐。」

  那氣質出眾的老闆娘凝視著茉生,笑了。「原來您就是涉川先生口中提到的漂亮女友。」

  茉生感覺到他們對她的禮遇及重視,當然,那是因為她是「涉川恭介的女友」。

  「秦小姐,我來帶路吧。」老闆娘說。

  「嗯,謝謝妳。」為了不讓涉川恭介丟臉,茉生可是卯足了勁當個得體又稱頭的女友。

  跟著老闆娘來到門口,有人打開了門,看見這個約可容納一百人的大型和室,教茉生震驚不已。

  與會的人士三三兩兩的聚著聊天,她都還來不及找尋他的身影,就已經聽見有人議論著--「就是她嗎?」

  「涉川的女友?好像沒見過……」

  「他真是不讓他前妻專美於前啊!」

  「松井壽也會來,今天可熱鬧了……」

  聽見他們的竊竊私語,茉生開始覺得不安。畢竟,那樣的話聽起來絕不會是友善的。

  她總算知道涉川恭介的母親為什麼要花大錢雇她來,原來在這個所謂的上流社會中,有那麼多人等著對她兒子落井下石。

  突然,她感覺到自己身後站了一個人。

  她當然沒看見後面有人,只是……有一種強勢又沉穩的氣息在瞬間包覆住她,接著一雙大手覆上了她的肩--「茉生……」

  是他--涉川恭介。

  她轉頭睇著他,只見他正凝視著她。

  「妳有點遲了。」他說。

  「我……」她本來想告訴他,都是他任性的寶貝害的,但一思及兩人可能又為所謂的「教養問題」爭執,她打消了念頭。

  「抱歉,因為拿不定主意。」她說。

  他挑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可以原諒妳的遲到。」他撇唇一笑。

  她聽出他的意思,他是說……她今天還不算太差,至少稱頭極了。

  「涉川先生。」此時,有幾名同業攜著太太走了過來。「這位是……」

  「我的女朋友,秦茉生小姐。」他接口。

  「噢……」幾人像在替她打分數似的打量著她,「真是漂亮。」

  「秦小姐是哪裡人?」一名胖胖的中年禿頭男人問。

  「茉生是台灣來的。」恭介說道。

  「哈哈……」另一名瘦削男人笑道:「想不到涉川先生的魅力已經掃到台灣去了。」

  「秦小姐在哪兒高就?」禿頭男人的妻子笑問。

  「茉生她……」怕她出搥,恭介本能地又想幫她回答,可是茉生卻輕拉了他的手制止。

  「我本來在外商公司當翻譯,機緣巧合之下才跟恭……恭介認識的。」要直呼他的名字,她還是頓了一下。

  「是這樣礙…」貴婦又問:「家人都在台灣嗎?」

  「是的,我現在隻身待在日本。」

  「還是做翻譯的工作?」

  「不,我現在是無業遊民。」她撇唇一笑。

  「哈哈,秦小姐真是幽默……」

  「秦小姐現在住哪裡?有空可以找妳一起喝喝咖啡。」瘦削男人的妻子問。

  「我……」她不知道該不該坦白地告訴別人,她就住在涉川恭介家。

  他們從沒套過招,他就要她上場表演,她真怕會說錯什麼而露出馬腳。

  正當她覺得慌,他忽地握住她的手,替她解圍。「茉生她現在跟我一起祝」

  他沒想到自己的戲竟演得這麼好,因為對手是她嗎?

  他是怎麼了?一開始覺得母親的作法相當幼稚且無聊的他,怎麼也覺得無所謂了?甚至有些投入……他的幾名同業們一怔,「是嗎?看來涉川先生的好事應該也近了……」

  「希望如此,不過……」他溫柔地笑睇著身邊的茉生,「她還沒答應我。」

  迎上他溫柔深情的眸子,茉生心頭狂悸,臉兒也跟著燙了起來。

  他表現得十分駕輕就熟,自然得讓她覺得他所說的好像都是真的。

  「唉唷,你看秦小姐多可愛,居然這樣就臉紅了。」貴婦說道。

  茉生壓低著頭,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尤其是此刻,涉川恭介還凝視著她。

  「ㄟ,稻見會長來了,」禿頭男人說道,「我們過去一下吧,涉川先生要不要一起來?」

  「當然。」他點頭,轉而看著茉生,「我過去打聲招呼,妳自己……」

  「唉呀,涉川先生!」幾名貴婦們打斷了他,「你別擔心秦小姐了,我們會替你照顧她的。」

  「是嗎?」恭介風度翩翩地向她們一欠,「那就麻煩各位了。」

  他再一次將視線移回她身上。「我待會兒再回來找妳。」

  迎上他的眸光,茉生又是一陣心悸。

  今晚的他有著她從沒見過的溫柔,但她知道那都只是在演戲。

  「我怕會說錯話……」她低聲地說,神情有點擔憂。

  「說錯話?」他微擰起眉心,有些不解。

  「我……」怕別人聽見,她一臉的不安。

  他像是覷出她的憂慮,主動地將身子一低,靠近了她。

  他的身體及臉一靠近她,她突然有種不能呼吸的感覺……她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感到心慌。

  「我們沒套招,要是牛頭不對馬嘴,那不是……」她壓低聲線。

  他一聽,笑了。

  「我相信妳應該夠聰明可以應付一切。」他說。

  聽他這麼說,她還能說什麼?

  人家付一千萬請她來當「臨時工」,她總不能什麼都做不好吧?

  「我過去了。」他輕拍她的肩,轉身走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露出了不安又需要保護的神情。

  「秦小姐……」貴婦們在他離開後圍住了她,開始「戶口調查」。

  「我是門田。」

  「我是太田。」

  「我是……」

  「ㄜ……妳們好,請多指教……」茉生知道這是她必須應付面對的事,即使不知能否勝任,還是要硬著頭皮上。

  不過第一件事就是……記住她們的姓氏。

  ********

  儘管這是茉生第一次進入這個圈子,但她的表現超出她所想像。

  我真是太有天分了!她忍不住在心裡這麼想。

  她以為自己會表現得很銼,但意外地,她將這票富太太們應付得極好。

  她們的年紀幾乎都比她大,有些甚至已經夠格當她的媽,也許在她們眼裡,她是毫無威脅性的。

  正當她們聊得開心,有一對衣著體面的男女也進入了會場--「是松井他們……」門田夫人低聲地說。

  「秦小姐,妳該去見見她。」上村夫人說。

  「誰?」她一怔。

  她們露出驚訝的表情。「妳不知道她是誰嗎?」上村夫人疑惑地問。

  「她……」茉生注意到那對剛到來的夫妻檔,當然也看見那名打扮入時而華麗的富太太。

  她約莫三十歲左右,皮膚白皙,身材婀娜,貴氣逼人,看得出是個非常注重也擅於妝扮自己的女人。

  「妳居然不知道她是誰?」小島夫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她是石田知夏,涉川先生的前妻。」

  「礙…」她一震,表情尷尬。

  她怎麼可能認識涉川的前妻?涉川家連一張她的照片都看不見,「妳不知道涉川先生一個月前剛跟她離婚嗎?」門田夫人又說。

  「我……我知道……」她開始亡羊補牢。「只是我沒見過她本人……」

  「涉川先生從沒提過她?」上村夫人問。

  「誰會提一個背著自己偷人的老婆?」太田夫人不屑地一哼。

  茉生陡地一震。原來這件事,大家都知道。

  這也難怪涉川的母親要「重金禮聘」她來當臨時工了,對一個男人,尤其是有頭有臉、出身名門的男人來說,妻子外遇又眾人皆知,是多大的傷害啊!

  不過……涉川的前妻為何會外遇呢?

  她的外遇對像雖然也不算太差,但比起涉川來,還是差了一大截埃「秦小姐,我們過去……」鷹派性格的幾位富太太們拉住了茉生,就往石田知夏的方向而去。

  雖然今天有不少人等著看涉川的好戲及笑話,但還是有一些為他打抱不平的人。顯然地,這些富太太就是。

  不過茉生不打算主動挑釁,但還來不及拒絕她們,她就已經被拉到石田知夏面前。

  「松井先生,石田小姐……」富太太們「笑容可掬」地打招呼,「怎麼這麼晚才到?」

  「路上塞車。」松井壽笑說。

  「松井先生喜事近了,整個人都容光煥發呢。」門田夫人說,松井壽笑得一臉滿足,「那是當然,我即將把最完美的女人娶進門。」

  「親愛的,你真是的!」一旁的石田知夏嬌嗔著。

  「門田夫人……」石田知夏笑容燦爛地,「太田夫人、小島夫人、三原夫人、上村夫人,下星期五一定要閤府光臨喔。」

  「那是當然,呵呵……」門田夫人笑得非常「職業」,「對了,二位一定不知道這位小姐是誰吧?」

  這時,松井壽跟石田知夏都將視線移到茉生身上--「這位小姐是……」茉生的清新秀麗讓松井壽有點驚艷。

  在這個同時,茉生發現石田知夏正上下打量著她,一臉的漠不關心。

  「她是秦小姐,」門田夫人拉著她,笑道:「涉川先生的女朋友。」

  門田夫人此話剛出,石田知夏臉上的表情驟變--方才在她臉上的冷淡及冷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驚疑及懊惱。

  「涉川先生的女朋友?」松井壽訝異地睇著茉生,笑得有點僵,「想不到涉川先生的動作也這樣快……」

  「是埃」上村夫人搭腔著:「秦小姐現在住在涉川先生家,我看好事應該也近了。」

  「啊?」松井壽一怔。「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太田夫人忙著幫腔。

  「親愛的,」石田知夏勾住松井壽的手,「稻見會長在那邊,我們快過去跟他打聲招呼吧。」

  「噢,好……」松井壽對她百依百順。「各位夫人,我們先離開了。」

  「嗯。」門田夫人點頭一笑。

  就這樣,松井壽幾乎是在石田知夏的強拉下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幾位太太得意的笑了。「妳看看石田急著落跑的樣子!」

  「她以為涉川先生沒有她就會神情落寞、萎靡不振嗎?」上村夫人輕哼一聲,轉而看著茉生,「秦小姐,幸好妳今天來了,不然涉川先生不被他們看笑話才怪。」

  茉生沒說什麼,只是微笑。要是他們知道她是用錢雇來的,才真的會把涉川當大笑話呢!忖著,她更警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

  ********

  用餐時,茉生跟恭介並沒有坐在一起,而是隔開對坐。事實上,不只他們,其它的夫妻檔也都是如此。

  男人們有男人的圈子,而夫人們也自成一個個的小圈圈。

  茉生跟門田夫人她們並肩而坐,而恭介就坐在她的斜對面。

  她忙著跟門田夫人她們交際,而她發現……他偶爾會將視線移到她身上。

  她想,他應該是在觀察她的表現,看她是否值得他母親花上大把鈔票吧。

  想到這裡,她有點不安。不過她今晚的表現應該沒教他失望,因為他的表情還算平和。

  他並沒有跟她說話,只是不時的睇著她。在他們的周圍充滿了人們談笑的聲音,但卻好像只有他們兩人無言的以眼神對話著。

  茉生只覺得胸口一陣緊縮,好像被什麼緊緊抓住,幾乎快不能呼吸。

  她記得這種感覺,當她第一次戀上國中學長時,就是這種感覺。每當看見他、聽見他,她的心就一陣狂震,然後感到窒息……現在的感覺很像,但卻不是越跳越快,而是慢慢衰竭。當她驚覺到自己的心跳幾乎要停止,她倒抽了一口氣--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會是對她的客戶產生了愛戀的感覺吧?

  雖然他英俊迷人,雖然他今天對她實在溫柔得教人迷醉,但那都不是真的,而是他為了保有涉川家的尊嚴及面子,才演出的一齣好戲。

  「秦小姐,妳怎麼了?」身旁的門田夫人睇著她問。

  「沒什麼……」

  「妳臉好紅!」門田夫人皺皺眉頭,「妳不是沒喝酒嗎?」

  「我只是有點暈暈的……」她拾手稍稍遮住自己泛紅的臉,只怕斜對面的他發現。

  「妳不舒服?」

  「嗯,大概是在裡面待太久了。」她說。

  「要不要到外面去透透氣?」上村夫人提議著。

  「也好……」她確實需要到外面吹吹風,免得腦袋裡有些莫名其妙的怪念頭產生。

  「抱歉,我先離席一下。」她禮貌地起身,緩緩地走出了會常來到花木扶疏、造景絕美的庭園裡,茉生才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不過這確實很不尋常。

  當她第一次看見他時,的確被他迷人的外表及風采所吸引,但她知道他是她的客戶,對他並沒有什麼其它的想法。

  再說,她經常跟他發生爭執,幾次還幾乎想告訴他「我不幹了」,怎麼今晚卻……「秦茉生啊秦茉生,妳是怎麼了?」她喃喃自語。

  忽地,有一縷香煙的氣息繞鼻而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她一怔,本能地抬起頭來--是他!他正站在她面前。她的心猛地一抽。她想,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好笑,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見到他時如此羞怯不安。

  「我不知道妳還會自言自語。」他淡淡地說。

  「你出來做什麼?」她強自鎮定地說。

  他在她身邊的位置上坐下來,「我的女朋友不舒服,我總不能視若無睹吧?」

  她知道自己不真是他的女朋友,但聽他這麼輕易的就說出來,還是教她胸口一陣狂悸。

  「門田夫人說妳不舒服……」他凝視著她,「妳怎麼了?」

  迎上他關心的眼神,她一愣,當下又是臉兒發燙。

  「沒有啦!」她飛快地低下頭,故作若無其事,「只是一直待在裡面,覺得很悶。」

  「這個場合確實很悶。」他撇唇一笑,「如果能走,我也希望趕快離開。」

  「你也會這樣嗎?」她轉頭望著他。

  「當然。」

  「你是上流社會的人,應該很習慣了,不是嗎?」她問。

  「上流社會?」他蹙眉一笑,「所謂的上流社會不過是一堆裝腔作勢、虛情假意的人們聚在一起搞派頭罷了。」

  她眨眨眼睛,「你是那樣的人嗎?」

  「我是。」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所以我母親才會找妳來幫我『裝腔作勢』一番。」

  「希望我沒讓你失望。」

  「妳沒有。」他一笑,「門田夫人她們對妳讚不絕口,直誇妳氣質好,又有親和力,還不斷要我快點把妳娶回家。」

  她眼一垂,「那是因為她們不知道我一個月後就要走了……」

  說這話時,她發現自己的情緒低落到不行,就連語氣也是。

  驚覺到這點,她莫名的心慌起來。

  揚起臉,她看見他正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她覺得糗極了,「我……」老天,他會怎麼想?他會不會以為她對他有意思?

  「妳有意思留下來嗎?」他凝睇著她。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問,難不成潛意識裡,他希望她能留下來?

  「ㄜ……」他只是隨口問問,還是別有含義?

  她的心緒更亂了,甚至有種想拔腿就跑的衝動。

  「恭介……」忽地,在他們身後傳來石田知夏的聲音。

  她的出現替茉生解了圍,但不知怎地,茉生並不覺得感激。

  石田知夏走了過來,微笑著,「真是抱歉,打擾你們談心了。」

  「有事?」恭介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秦小姐,」她並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看著一旁的榮生,「可以跟妳借一下恭介嗎?」

  茉生微怔。她能說什麼?石田知夏雖然已經是「前妻」,但至少還有所謂的「身份」可言,而她不過是冒牌貨罷了。

  「你們……」她霍地站起,「你們慢慢聊。」

  她悶悶地走回會場,坐回門田夫人身邊。

  「咦?怎麼只有妳回來?」門田夫人間,「涉川先生呢?」

  「他……有點事……」她淡淡地說。

  腦海中,涉川跟石田知夏的身影不時地糾纏著她,一種不知名的、酸酸的感覺在她心裡暈開來,而周圍的笑聲跟談話,她再也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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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回程的路上,茉生不自覺地變得沉默。因為她在意著石田知夏--他的前妻。

  為什麼呢?她跟石田知夏一點關係都沒有,為什麼會在意她?

  「怎麼不說話?」身旁手握方向盤的他突然開口。

  她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笑睇著他,「沒有埃」

  「今天非常謝謝妳。」他說。

  「謝我什麼?」

  「謝謝妳讓我很有面子。」

  她沉默了幾秒,「應該的。」

  她就知道是這樣,他今晚對她的溫柔,都是因為她「幹得好」。

  「你跟你前妻的關係好像還不錯……」話一出口,她自己嚇了一跳。

  本能地,她轉頭看著他,想知道他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

  他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就跟平常一樣。

  「就算離了婚,也不必跟仇人一樣。」他淡淡地說。

  一也對……」她又略低著頭,「她跟你談小孩的事嗎?」

  「她從不談光浩的事。」他語氣平靜,眼底卻有一絲慍惱。

  茉生一怔,下意識地轉頭望著他冷漠的側臉。

  石田知夏從不談孩子的事?為什麼?她納悶極了,卻不好意思發問。

  「她問了妳的事。」他目視著前方,聲調緩緩地說。

  「我的事?」她一怔。

  「嗯。」他點頭,「她問妳是誰,哪裡來的,還問妳為什麼會住在我家……」

  「看來她挺介意的。」她蹙眉一笑。

  看見前夫帶著另一個女人出席公開場合,石田知夏的心裡是不是很不是滋味呢?

  可是,她自己不也準備跟外遇的對象再婚,並大方的跟前夫在同一個場合裡現身嗎?

  她是什麼心態?難道說她對前夫還有感情?

  「她還愛你?」她問。

  「怎麼可能?」他蹙眉一笑,似乎覺得她問了個蠢問題。

  「以女人的直覺看來,她對我這個『前夫的女友』十分介意。」她望向窗外,「畢竟你們才離婚一個月。」

  「我們早已形同陌路。」他說。

  「她是因為這樣才外遇的?」

  「也許。」他說完,突然變得沉默。

  覷著他冷肅的側臉,茉生有點不安。她似乎問多了,有種在探人隱私的味兒。他一定不喜歡跟不相千的人吐露太多吧?

  「抱歉,我不該多問。」她語帶歉意地說。

  「不……」他瞥了她一眼,「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只是覺得沒有提起的必要。」

  「噢……」因為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她緩緩地將臉轉向窗外。

  突然間,她的思緒雜亂,但卻不知為何而亂。

  ********

  午後,涉川家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聽說她住在這裡?」石田知夏一開口就質問著菊子。

  菊子一怔,「知夏小姐是指……」

  「妳知道我指的是誰,就是昨天晚上陪恭介去橫丁料亭的那個女人。」她在這兒當了幾年的少奶奶,面對僕人時還是有那種頤指氣使的氣焰。

  「妳說秦小姐?」

  「就是她。」

  「有……有事嗎?」菊子疑懼地問。

  「她在吧?叫她下來見我。」石田知夏大刺刺地坐下,翹起了二郎腿,「順便給我泡壺茶。」

  「知夏小姐,恐怕……」菊子遲疑地說。

  她狠狠地瞪了菊子一眼,「恐怕什麼?泡壺茶給我都不行嗎?」

  「那當然行,只是……妳要見秦小姐這件事,我不能作主。」菊子說。

  「什麼?」石田知夏霍地站起,拉高分貝地說:「她那麼大牌?」

  「不,不是的……」

  「不然是怎樣?」石田知夏完全不給菊子說話的餘地,「她不下來,我就上去找她。」說罷,她衝出會客廳,直往樓上去。

  菊子緊張地跟在她身後,就怕她發現跟恭介不同房的茉生,只是冒牌女友。

  就在她到達二樓的樓梯口時,迎面走來的竟是茉生。

  在見到茉生的同時,菊子鬆了一口氣,但也憂心起兩個女人碰在一起,會是何等的煙硝瀰漫。

  「妳真是大牌喔。」石田知夏挑挑眉,極不友善地睇著茉生。

  茉生一臉疑惑,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不過直覺告訴她,石田知夏不會是來跟她做朋友的。

  「石田小姐,有事嗎?」

  「沒事不能來嗎?」石田知夏輕哼一記,「別忘了我是這裡的女主人。」

  「曾經。」茉生注視著她,冷冷地說。

  聞言,石田知夏臉上一陣鐵青。

  「石田小姐,妳曾經是這裡的女主人,不過現在已經不是。」她現在的身份是涉川恭介的同居女友,態度必須堅定而強勢。

  她不能在這個前妻的面前示弱,然後表現出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

  「妳!」石田知夏碰了一鼻子灰,很不服氣。

  見她一臉火大的表情,茉生不知怎地覺得高興。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懲凶除惡,非常了不起的事。她……為自己的客戶出了一口氣。

  「不過既然妳來了,我還是會招呼妳一下。」她在石田知夏面前擺出有禮得體、不失風度的高姿態。

  「菊子,」她轉而吩咐菊子,「泡壺好茶。」

  菊子似乎被茉生精采的演出所震懾,呆愣了好一會兒。

  「菊子?快去埃」茉生睇著她一笑。

  「是,是。」菊子連聲答應,急急忙忙的下樓去。

  茉生注視著神情慍惱不甘的石田知夏,「石田小姐,我們下樓喝茶吧。」

  「我才不想跟妳喝什麼茶!」石田知夏不領情地說,「妳是哪兒來的?憑什麼待在這裡?」

  看見她那氣急敗壞的樣子,茉生只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對涉川恭介還有感情。

  甚至她懷疑,石田知夏外遇、離婚並再婚,其實只是為了氣將兩人的關係形容為「形同陌路」的他。

  「我想我不必跟妳交代這些吧?」茉生神情平靜,但語氣強勢。

  石田知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妳說什麼!?」

  茉生撇唇一笑,「石田小姐,妳已經跟恭介離婚,為什麼還要過問他的事呢?」

  「妳……」

  「我實在不懂妳在生什麼氣。」茉生直視著她,一點都不心虛畏懼,「難道說妳對他還餘情未了?」

  石田知夏圓瞪兩隻眼睛,惡狠狠又惱羞地瞪著茉生。

  「我說中了?」茉生問道。看來是不會錯的,如果不是還在乎著他,即將再婚的她為何還會介意前夫已有新歡?

  「妳少擺出那種高姿態,現在的妳不過是他的床伴罷了!」惱羞成怒的石田知夏氣憤地說,「妳什麼名分都沒有。」

  是的,她什麼名分都沒有,甚至連女朋友這個身份都是假的。

  「臨時假女友」是她的工作,但不知怎地,她突然因為這個假身份而感到失落。

  「怎麼?妳說不出話了?」看見她落寞的神情,石田知夏禁不住心喜。

  茉生猛地回神,不覺懊惱。她懊惱的不是石田知夏上門來向她挑釁,而是她居然越來越分不清她跟涉川恭介的關係是什麼……她是怎麼了?昏頭了?不,她必須將自己拉回來……「對妳,我沒什麼好說的。」她微抬起下巴,直視著眼前趾高氣昂的石田知夏。

  石田知夏一怔,「妳說什麼?」

  「我說得不夠清楚嗎?」她揚揚眉,一笑,「那麼我說白話一點,我不想理妳。」

  「什……」

  「我確實沒什麼名分,但妳不也是嗎?」茉生神情平靜卻冷肅地看著她,「我至少還是現在進行式,但妳已經是過去式。」

  「妳……妳……」鬥不過茉生又毫無立場的石田知夏,不覺懊惱又羞愧。

  「我完全無法理解妳今天來的用意,妳已經放棄了這段婚姻,也背叛了恭介的愛,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的愛?」石田知夏冷哼一聲,眼底乍現怨恨。「那個人他從沒愛過我。」

  茉生驚愕地看著她,疑問在瞬間填滿了她的胸腔。

  涉川恭介從沒愛過她?那麼……他們的兒子光浩是怎麼來的?

  石田知夏神情陰沉地說:「他供我吃、供我住,還供我揮霍,可是我在他眼前就像空氣一樣!」

  聽見她這番話,茉生相當震驚。

  如果她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這就是她之所以外遇的原因。

  「妳知道那種寂寞的感覺嗎?」石田知夏冷笑著:「妳遲早也會碰到的。」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石田小姐……」茉生喚住了她。

  石田知夏停下腳步,回頭冷睇著她。

  茉生也不知道自己幹嘛叫住她,也許是因為她突然覺得,石田知夏並沒有那麼不可原諒……「光……光浩他快回來了,妳要不要等一下再走?」她聲線放軟。

  提及光浩,石田知夏面無表情,「我的司機在等我。」說完,她轉身要下樓。

  「石田小姐,」茉生趨前拉住她,一臉疑問,「妳不想看看他嗎?他……」

  「我不想看他。」石田知夏神情冷漠,用力揮開茉生的手,「我根本不想要他。」車轉過身子,她快步下樓。

  而就在同時,從幼兒園回來的光浩也正被菊子帶上樓來--不知為何,茉生心裡一緊,滿心期待著石田知夏能停下腳步,抱抱光浩。

  她多希望剛才石田知夏所說的那番話,都只是氣話……他們母子倆擦身而過的畫面,在茉生眼前,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般進行著,每千分之一秒,茉生都盼望能見到石田知夏停下、轉身。

  但是,沒有。石田知夏就這麼快步走過,她甚至沒瞥光浩一記。

  光浩略停下腳步,偷偷的轉頭看著母親的背影,臉上有著令人不捨的淒楚。

  茉生發現到他被菊子牽著的小手,正隱隱的顫抖著,這個在她眼中像個小惡魔似的小男孩,在此刻是那麼的脆弱無助。

  他渴望的眼神讓茉生一陣鼻酸,有股想立刻緊抱住他的衝動--「秦小姐……」菊子抬頭看見茉生就站在上面。

  聽見菊子喊她,光浩惹人憐惜的表情驟地一變,又變回了那個倔強任性的小鬼。他甩脫菊子的手,快步地跑上了樓。

  「光……」茉生想喚住他。

  「巫婆。」光浩像是只極力保護自己的小刺?般瞪著她,然後一溜煙的跑了。

  今天,茉生沒因為他的無禮而感到生氣,反之……她深深的憐憫著他。

  終於,她明白菊子為什麼說光浩「可憐」了。

  ********

  這天晚上,恭介因為公事沒有回家吃飯,而光浩也鬧脾氣不肯用餐,偌大的餐廳裡只剩下茉生孤單的吃著飯。。

  餐桌上的菜餚是那麼的豐富美味、但她竟一點胃口都沒有。

  這張又大又長的餐桌,讓獨自用餐的她更覺寂寞。

  忽然,她想起了光浩--

  在爸爸忙於事業,媽媽又不正眼瞧他一眼的情況下,小小的光浩是不是都是這樣孤孤單單的生活著?

  他任性使壞,會不會都是因為想引起父母的注意?

  一整個晚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覺。身體明明覺得疲累,腦子裡卻轉動著思緒。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而她這才發現已經快十二點了。

  「哪位?」她問。

  「是我。」門外傳來的是恭介低沉的聲音。「我看妳燈亮著,方便說話嗎?」

  她怔了一下,下意識地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其實沒什麼不方便的,她的睡衣非常保守。沒有猶豫太久,她下了床。

  打開房門,只看見門外的他還穿著白襯衫,領帶鬆了開來,但還沒拿下。看來,他剛下班。

  「有事嗎?」她問。

  恭介凝視著眼前穿著一件純白睡袍的她,「沒打攪妳休息吧?」

  「我還沒睡。」

  他眉心微微一皺,「在想知夏的事?」

  茉生一怔,心想一定是菊子將下午的事告訴他了。

  「聽菊子說她還鬧了一下。」他說。

  「不算鬧,比較像是發洩情緒吧,,」她淡淡地說。

  「她拿妳發洩情緒?」他有點不悅。

  她撇唇一笑,「我也沒輸。」

  他微頓,然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啊,很難有誰可以在妳身上佔得了便宜。」

  「這是調侃?還是誇讚?」她睇著他。

  「妳很敏感。」他平靜地看著她。

  「彼此彼此。」她說。

  他一笑,沉默地凝視著她。

  眼前的她長髮垂肩,那秀麗的臉龐在柔和中混合了一些執拗。

  她坦率、大膽,直接、倔強、剛強,從不因他是她的客戶而委屈自己。

  一開始,他對她的執拗性格非常頭疼,但現在他習慣她偶爾的質疑他、反駁他。

  一個星期前,她對這個家及他來說是個完全的陌生人,但奇怪的是……她自然而然地融入這個家,一點都不突兀,就像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屬於這裡般。

  菊子喜歡她,家裡的司機傭人喜歡她,就連他都覺得看著她是一種享受……他不能說她教他動了情,但她確實吸引了他的目光及注意,而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很抱歉,讓妳捲進這場混亂中。」

  「這是職業風險。」她撇撇唇角,故作輕鬆地說。

  不知怎地,她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總覺得他那銳利的雙眼好像能輕易的看穿她的所有心事般。

  他會發現她眼底閃爍的心虛嗎?他會察覺她心裡的起伏搖擺嗎?

  她今天下午在石田知夏的面前擺出那樣的架子,但她甚至不知道她單純只是想演出好戲,還是心底介意著她曾經是他的妻子……若是後者,那代表著什麼?她在……吃醋!?天礙…「妳沒事吧?」看她一臉的複雜情緒,他疑惑地問。

  「沒……沒事。」她假裝若無其事地說,「我只是有點睏了。」

  「那我不耽誤妳休息了,晚安。」說罷,他轉身就要離開。

  看著他高大背影的同時,光浩那小小的寂寞身影倏地鑽進她腦海--「ㄟ。」她叫住他。

  恭介微怔,緩緩轉身。「還有事?」

  「是光浩……」

  他眉丘微隆,神情嚴肅地問:「他又跟妳怎麼了?」

  「不是的,我……我們沒什麼,只是……」關於光浩的事,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管閒事。

  見她欲言有止,他更是疑惑。「只是什麼?」

  「我是想說……」終於,她下定決心,抬起眼迎上了他的目光,「以後你可不可以盡量不要加班?」

  恭介微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因為光浩很寂寞。」她說。

  他一震,訝異又不解地盯著她。

  「總是一個人吃飯的他,一定非常寂寞吧?」她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你們家的餐桌好大好長,可是吃飯的人卻很少,今天我一個人吃飯時,突然覺得寂寞得想哭……」

  說著,她因為腦海中浮現光浩寂寥的身影而眼眶一熱--「我想,像光浩那麼小的孩子,一定更不能忍受寂寞,是不是?」她抬起微濕的眼睛,誠懇地望著他。

  她想告訴他,今天石田知夏對擦身而過的光浩視而不見的事情,但又覺得這樣有種打小報告的味兒而作罷。

  「可以嗎?你可以盡量把時間留給他嗎?」她語帶懇求。

  迎上她澄澈而微濕的眼睛,他的心猛地一震。

  在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已經領教過她的倔強不馴及她教訓光浩時的那種嚴厲強勢。他以為她對光浩「深惡痛絕」,但這一刻他發現……他錯了。

  她是個敏銳又感性的女孩,在她那不馴的外表下,是一顆善良又溫柔的心。

  他心底有塊小小的區域被觸動,而那小小的觸動卻引起更大的震盪……不自覺地,他凝視著她,近乎出神--被他這麼盯著,茉生不禁覺得尷尬不安。她下意識地又看看自己的睡衣……「我穿得很保守吧?」她直率地問。

  他微怔,「不,我不是在看妳的睡衣。」

  她挑挑眉,「那你在看什麼?」

  她率真直言的模樣,令他不覺莞爾,「我只是覺得有點訝異。」

  「訝異?」她皺皺眉頭,不解地。

  他點頭,「我以為妳討厭光浩。」

  「他是挺討厭的。」她不假思索地說,「不過可惡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

  「妳為什麼覺得他可憐?」他問。

  「ㄜ……」她該怎麼說?說她看見石田知夏是如何冷漠的對待光浩?

  不,她不當「抓耙仔」。

  「你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嗎?」

  「妳總喜歡教別人猜謎語嗎?」

  「你是怎麼回事?」她不耐地蹙起眉心,「我就是覺得他可憐,你幹嘛一定要問?」

  「妳不能隨便覺得人家可憐……」

  她終於按捺不住脾氣地低吼:「你……莫名其妙!」說罷,她轉身要回房。

  「茉生。」沒叫她秦小姐,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茉生也是。她緩緩地轉過身子,望著他,臉上、眼底都帶著羞色。

  恭介與她互覷一眼,「我答應妳。」他突然說道,她怔了一下,疑惑地望著他。

  他凝睇著她的眼睛,「我是說……我答應盡量回來吃飯。」

  「真的?」她一臉欣喜。

  他點點頭,「我不希望光浩『可憐』。」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5-4-11 06:59:21
  第六章

  翌日,茉生因為晚睡而起不了床。

  當她醒來時,該上班的上班了,而該上學的也上學去了。

  她從房間晃了出來,卻看見端著餐盤的菊子。

  「菊子,妳端什麼好料?」她以為那是菊子為她準備的早餐。

  「是給光浩的。」菊子說。

  她一怔,「光浩?他不是去幼兒園了?」

  菊子一臉無奈,「不,他今天早上鬧脾氣,怎麼也不肯去幼兒園。」

  「為什麼?」茉生問。

  「大概是因為他媽媽吧。」菊子提起石田知夏時,有點咬牙切齒,「那麼小的孩子,怎麼忍受得了那麼過分的事!」

  「我陪妳一起去。」茉生親眼目睹那一幕,她能體會菊子為何那麼氣憤不平。

  菊子聞言,十分驚訝,「光浩他……他會惹妳生氣的……」

  茉生抿唇一笑,「我會控制自己的脾氣的,至少今天我一定會對他很好。」說罷,她搭著菊子的肩,硬推著她往光浩的房間走去。

  來到光浩的房間前,菊子推開了門,「光浩,吃飯了!」

  「不要,我不要吃。」趴在床上的光浩並沒有發現茉生,用一種撒嬌的、需要人疼愛的聲音說著。

  「不行,你不吃東西會生病的。」菊子耐心地勸說。

  「生病才好。」光浩坐了起來,慢慢的轉身,「生病了,爸爸跟媽媽才會……」

  話沒說完,他看見了茉生,臉上的表情驟然一沉。

  「妳出去!不要進來我的房間!」轉眼間,他從一隻可憐的小狗又變成了激動的刺蝟。

  「光浩……」菊子蹙眉看著他,「秦阿姨是來看你的。」

  「她是巫婆!」光浩尖叫著。

  「光浩……」菊子看看茉生,一臉的為難。「秦小姐,我看妳還是……」

  茉生眼神堅定,然後突然接手菊子手裡的餐盤。「我來,妳出去吧。」

  「啊?」菊子一怔。

  「沒關係的。」茉生撇唇一笑,「我保證不會偷打他。」

  「不是的,我是怕……」

  「怕他打我?」茉生玩笑似的說,「我不會打輸他的。」說完,她逕自走向了床邊。

  光浩見狀,厲聲地說道:「妳不要過來!」

  茉生知道他今天的情緒反應,不只是因為他將她視為敵人,視為可能會搶走爸爸的壞女人,更多的原因來自於……她發現了他脆弱的一面。

  對一個不輕易顯露出弱點的孩子來說,被撞見自己最脆弱、最無助的那一幕,是多麼教人懊惱的一件事啊!所以她不怪他,反而同情著他。

  「你不能一直不吃東西。」她說。

  「不要妳管,妳是壞巫婆,」他說。

  「你在怕什麼?」她在床邊坐下,「怕裡面有毒?」

  光浩惡狠狠地瞪著她,抿唇不語。

  「我也還沒吃,不如我們一起吃,好嗎?」她微笑著,「如果裡面有毒,我們一起拉肚子。」

  她今天所表現出來的溫柔及耐心,讓光浩吃驚且疑惑,他怔怔地望著她。

  茉生將餐盤擱下,先拿了塊火腿捲往嘴裡塞,然後一臉滿足地說:「哇,好好吃!」

  光浩瞪視著她滿足的模樣,眼底有著想吃的慾望。

  「喏,」茉生拿了一塊遞到他眼前,「你不吃,我就吃完囉。」

  光浩倔強地一哼,將頭撇開。

  「算了,我自己吃。」說著,她又將火腿捲往嘴裡送。

  「告訴你喔,我的胃跟牛一樣,沒一下子就可以把所有東西都送進肚子啵」她偷覷著他臉上的表情,還故意發出咀嚼的聲音。

  小孩子都過不了激將法這一關,她想他也不例外。

  果然,沒一會兒,他生氣地瞪著她,「不要吃我的東西。」

  「反正你不吃。」她挑挑眉,笑說。

  「誰說我不吃?」光浩氣鼓鼓地說著,伸出手,搶走她拿在手上的三明治。

  茉生笑睇著他,「你最好吃快一點,不然我要搶回來。」

  光浩一聽,張開嘴巴,咬了一大口。

  睇著他那倔強的模樣,茉生笑了。想起自己先前跟他鬧脾氣的事,她有點後悔。他不過是個孩子,一個需要關心的孩子。

  「光浩,你討厭我?」她問。

  光浩瞪了她一眼,一臉「那是當然」的表情。

  茉生撇唇一笑,「你擔心我搶走你爸爸?」

  他皺皺眉頭,又給了她一記白眼。

  「不會的。」茉生笑歎一聲,「不會有任何人能搶走你爸爸。」

  「妳跟爸爸約會。」光浩一臉質疑地瞪著她。

  「我沒有。」她搖搖頭,「那是故意氣你的。」

  光浩一怔,半信半疑地睇著她。

  「我住在你們家是為了工作,跟你爸爸出去也是為了工作,不是約會。」

  「為什麼工作要住在我家?」他質問。

  「每種工作都有它的性質啊,我現在的工作就是住在你家。」

  光浩斜覬著她,「真的?」

  「當然。」她點點頭,「爸爸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不是嗎?」

  「妳沒騙我?」聽完她的話,光浩有點放心了,眼神及表情也柔和許多。

  「我發誓。」她舉起手,一臉正經。

  看見她認真的模樣,光浩終於安心了。

  他倔強的唇角有了一絲笑意,「那就好,媽媽不要我了,我還有爸爸……」

  聽見他這麼說,茉生想起昨天的事,不禁眼眶一熱--「光浩……」她凝視著他,聲音有點哽咽。

  睇見她的表情,光浩一臉驚疑。他那兩道小小的眉毛不解地微微蹙著。

  茉生不自禁地伸出手,輕柔地撫摸他的臉頰。

  他嚇了一跳,纖瘦的肩膀震了震。

  「對不起「光浩……」她歉然地說,「我之前對你很凶……」

  光浩望著她,還是一臉的迷惑。

  「我以為你是個壞孩子,所以……」她眼眶濕熱,「現在我知道你不壞,你只是很寂寞……」

  面對她的態度軟化,光浩也收斂起他的刁鑽蠻橫。

  「我們和好,好嗎?」她問。

  光浩猶豫了一下,輕點了頭。

  茉生抿唇微笑,「趕快把東西吃完……」她摸摸他的頭,說道:「反正你不上學,我也沒工作,我們去遊樂園玩,好不好?」

  光浩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想去嗎?」茉生問。

  這一次,他沒有猶豫、沒有考慮,非常誠實地點了點頭。

  ********

  在遊樂園玩了一天,茉生又帶著光浩去快餐店吃東西。回來時,已經晚上八點。一進門,菊子就迎了上來。

  「秦小姐,先生打過電話回來……」

  「喔?有什麼事嗎?」該不是臨時又要出什麼「任務」吧?

  「他說今天要招待一位外國客戶,不能回家吃飯。」菊子低聲地說:「嚇死我了,他從來不打電話回來交代這些事的。」

  茉生一笑,她想……應該是她昨晚的請求奏效了。

  她笑睇著一旁的光浩,「沒關係,我跟光浩吃過了,對吧?」

  光浩點點頭,一臉滿足。

  此時,菊子發現光浩的小手緊緊拉著茉生的,不覺又吃了一驚。

  「光浩累了,妳帶他去洗澡,好嗎?」茉生笑問。

  菊子用力地點點頭,「當然。」她伸出手,「光浩,來,我們洗澡睡覺去。」

  光浩將小手交到菊子手裡,轉頭望著茉生。

  「妳……」他欲言又止。

  「什麼事?」茉生微笑地問。

  光浩癟癟嘴,像在考慮著什麼。

  「妳明……明天……」幾經掙扎,他終於開口,但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樣。「可不可以陪我去上學?」

  儘管他的聲音很小,茉生還是聽見了。她陡地一震,驚疑地望著他。

  光浩一臉困窘,低下了頭。

  「不要就算了。」倔強的他在咕噥了一句後,拉著菊子的手就要走。

  「光浩!」茉生叫住了他,難以置信地問:「你真的要我陪你去?」

  光浩睇著她,沉默卻又肯定地睇著她。

  茉生溫柔一笑,「那麼我今天可要早點兒睡囉。」

  聽見她這麼說,光浩的臉上揚起滿意而感激的笑。

  「去洗澡睡覺吧。」茉生摸摸他的頭,「記得要刷牙喔。」

  光浩使勁地點點頭,一臉滿足的跟著菊子走了。

  看著他快樂的背影,茉生笑歎一記。

  雖然帶著他玩了一天真的非常累,但能看見他童稚而快樂的笑顏,卻已足以消除她一天的疲憊。

  「想不到我對小孩還挺有辦法的……」她撇唇一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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