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草茉莉]冤家~聽說愛情不等人(全文完)

我是分身

第五章

顧家別墅－－

「小璐，顧顯吃方沛藍的醋，這一點沒有錯，千真萬確！我楊若敏總算等到今天，這小子對我終於有反應了！」楊若敏想通後，興奮得睡不著覺，迫不及待的過了十一點還跑到顧家來找好友李思璐說這件事。

顧傑雖然不滿有人深夜到家裡來搶老婆，但是在老婆的拜託下，也只能乖乖自己回房間待著，讓兩個女人聊個夠。

「小璐，這就像顧顯踏上月球，是人類科技的大躍進，大躍進欸！」她拉著好友，眉飛色舞，高興得說個不停。

李思璐微笑看著她，很替好友歡喜。她等待顧顯這麼多年，似乎看到曙光了。「若敏，恭喜，顯哥這頭笨獅子終於栽在你手上了！」

楊若敏猛點頭，笑得志得意滿。「就說嘛，愛情沒有走到最後不能定論，我雖然付出了十多年的青春，但是這不也有收穫了？今天能看到顧顯這股醋勁，我滿意了啦！」

「我說你也太容易滿意了，顯哥雖然在方沛藍面前表現出佔有慾，但還不夠，你不能這樣就心滿意足，這傢伙的自覺能力很差的，你得再加把勁！」李思璐朝她握拳，眼神鼓勵，要她再接再厲。

她也握緊自己的拳頭。「這是當然的！」她信心滿滿。

這些年來，顧顯從未對她表現過吃醋的一面，要不是方沛藍提醒，她壓根沒想到他失常的行為跟吃醋有關，還以為他故意刁難是為了趕她離開他的團隊。

「對了，若敏，對於方沛藍，你難道沒有一點點的心動嗎？」李思璐試探著問她。丈夫對方沛藍的評價極高，遇到這等優異男人的追求，她很好奇若敏是怎麼看待的？

「這個嘛……老實說，心動當然有過，方沛藍是個好男人，各方面條件都不輸給顧顯，甚至比顧顯更瞭解我，但感情這種事沒有辦法靠比較做決定，就當我在愛情面前的智商為零蛋好了。我無可救藥的眼裡就只剩顧顯那白目自大的傢伙而已，所以對方沛藍的動心也僅止於欣賞，若要再進一步，似乎有點困難。」她仔細想想後說。

「楊若敏，你真是個死心塌地的女人！」李思璐早猜出答案，但還是忍不住笑了！

「還說我呢，你自己不也一樣，當初一走六年，這六年來你死死守著和顧傑的回憶，等著你們的愛情再次回來，這死心眼的程度有比我差嗎？」她不以為然的反問好友。

這可讓李思璐無話可說，甚至露出靦眺的表情，她與顧傑間的感情也是一波多折，由坎坷中好不容易才走向幸福的。

楊若敏推了下她肩頭，笑道：「別不好意思，你們夫妻對彼此的愛情夠堅定，才能在六年後重拾幸福，不像我守著顧顯那傢伙這麼久，直到現在才稍稍嘗到他的一點回饋，說到底，你比我幸運多了。」她一臉羨慕。

李思璐。「相信我，付出不會永遠沒有回報，將來你也會有屬於自己的幸福的，而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楊若敏眼眶微微泛紅。「嗯，我就是一直堅信如此才能走到現在。」她不會放棄顧顯的，相信自己最後一定能等到那傢伙的心。

李思璐有些心疼的望著她。雖然口裡這麼鼓勵若敏，但是，這些年來她為顧顯受的傷、吃的苦頭多到連自己看了都不忍。更何況，若不是因為自己的關係，顧顯也許早就接受若敏了，她的存在是若敏與顧顯之間最大的阻礙！

她曾經不忍心看若敏一再為愛頭破血流，勸過若敏放棄顧顯，可是若敏太堅強了，一旦認定目標，只有勇往直前，從來不知道退縮，而今或許顧顯終於感受到若敏那股堅毅的愛情了，真希望，這次顧顯能真正領悟到若敏的與眾不同。

「若敏，你怪我嗎？」她帶著輕愁的問。

楊若敏大眼立刻瞪過來。「吼，我都說過幾次了，是顧顯喜歡你，又不是你腳踏兩條船去纏著他不放，我怪你什麼？要怪就怪我自己，沒有讓顧顯一眼就喜歡上的特質，而你也不要老是對我擺出內疚的神情，我楊若敏不需要人家同情，我自己的愛情只要努力爭取就好，成功與失敗都跟別人無關！」

李思璐聽見她這話，想笑又笑不出來。好友實在是個樂觀進取的人，勇往直前的個性讓她從不責怪別人，這就是自己之所以能和她成為莫逆的原因。

「好好好，我明白了，以後不會再對你擺出虧欠的神色，你儘管去爭取你的愛情，我全力支持！」李思璐又一次握拳為她加油。

「謝了，我要聽的就是這句話而已……」

「顯，到你家後我們繼續喝，我就不信灌不倒你！」玄關處傳來陌生女子的嬌聲。

楊若敏與李思璐倏然轉頭往聲音來源望去，竟然看見顧顯摟著一名身穿名牌洋裝，身材火辣，長髮及腰的美麗女子回來。

那女子半倚在他身上，雙頰紅暈，瞧得出來有幾分微醺。

顧顯對她的動作親暱，手直接摟在她胸腰間的位置，楊若敏見到這一幕，立即變了臉，李思璐見她咬唇的樣子，則是馬上氣憤的站起來往玄關走去。

「顯哥，你喝醉了嗎？」李思璐看了一眼他懷裡的女人後問。

顧顯看見她板著臉的樣子，居然笑了，將美女摟得更緊些，惹得懷裡的女子嬌笑連連，沒留意到沙發上還坐著楊若敏。

「我還沒醉，不過待會和巧娜再喝下去就不一定了，是不是，巧娜？」他當著李思璐的面前與懷裡的女人調情。

李思璐深吸一口氣。顯哥平常根本不會幹這種事，更不曾帶過女人回家，今天卻很反常，還偏偏選在若敏來的時候，若敏才剛興高采烈的告訴她顯哥吃方沛藍的醋，誰知道他馬上就帶一個女人回家來澆若敏一桶冷水。

「小姐，我們好像沒有見過，請問你是？」她問向他帶回的女子，而這是替若敏問的，因為若敏八成已經氣壞了。

「我是……」巧娜媚眼瞅向身邊的顧顯，正要開口。

「巧娜是我女朋友！」他大聲的說。

「女……女朋友？」李思璐睜大眼睛。她完全不敢回頭去看坐在沙發的若敏是什麼表情？

顧顯瞧見李思璐震驚的神情，非常滿意。原來小璐還是在乎他的，聽見他有女朋友竟然這麼錯愕，如此，他更親暱的撫觸懷中女子的臉龐。

「巧娜漂亮吧，她是我千挑萬選看中的女人，你應該不會反對我們交往吧？」他炯炯的黑眸專注盯著李思璐，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你跟什麼人交往，為什麼要問小璐的意見，她如果反對，你們會分手嗎？」楊若敏由沙發上起身，走了過來。

他一看見她，黑瞳立即放大，手本能的馬上放開巧娜，害巧娜重心不穩差點跌跤，他見狀不得已又趕緊伸出手將她扶好，待她站穩後，一秒也不敢多耽擱，再度放開她，而且自動站得離她遠一點，惹得巧娜一臉莫名其妙，埋怨的瞪他。

顧顯尷尬的假裝沒看見，眼睛只顧瞄向楊若敏緊繃的臉龐，不安的問：「這麼晚了，你怎麼會來？」

他並不知道她會在，若早知道他就不會帶女人回來了……

「這還用問，沒禮貌的人才會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別人－－」蘇漢玉由一一樓的房間走下來。

一開始沒有看見其他人在，等下樓後才發覺玄關還站了另一個客人，她神情態度馬上又變了。

「哎呀，這不是巧娜嗎？你是與顯一道過來的吧，顯，你也真是的，既然巧娜來了怎麼不讓人叫我一聲？欸，怎麼還讓客人站在玄關，快快快，陳嫂，去煮些宵夜來，巧娜這麼晚來，肚子一定餓了！」

蘇漢玉看見巧娜後，馬上對下人吩咐，這熱絡的態度與對楊若敏的簡直是兩樣情，這時候可不會說這麼晚造訪是沒禮貌的事了。

楊若敏知曉蘇漢玉本來就討厭她，每次來總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所以對蘇漢玉的態度，她選擇不去理會，省得又頂撞了她。

而巧娜的父親是銀行家，巧娜本身是位模特兒，算是集財富與美貌於一身的天之驕女，先前蘇漢玉極力介紹她給顧顯，但是硬牽了一次線後，顧顯只勉強與巧娜見過一次面，之後對人家一直愛理不理，想不到今天居然把人帶回家裡來了，這當然讓蘇漢玉喜上眉梢。

「巧娜，伯母盼你來家裡玩，可是盼好一陣子，這回可終於讓我等到你了！」

蘇漢玉熱情的牽起巧娜的手要往沙發走去，看見楊若敏還站在一旁，立刻又拉下臉來。「你怎麼還不走，沒看見我有貴客嗎？真是個不懂事的丫頭！」她對楊若敏厭惡的撇嘴。

楊若敏再會忍，這時候臉龐也被說得蒼白難堪了。

「媽，楊若敏不僅是小璐的朋友也是我的，更是我們公司的員工，她來家裡坐也很正常，你幹嘛擺出這種態度？」顧顯見到楊若敏那僵硬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手心直冒汗。

「她算什麼，哪有資格做你的朋友？如果是公司員工，那就更不應該了，一點分寸也沒有，隨便進出老闆家，分明居心叵測，想圖什麼大家心裡都明白，有些事不該奢想的就不要妄想，緊守自己工作的本分就好，否則只會讓人瞧不起！」

楊若敏聽見這些話，一張臉已瞧不見血色，但仍死死的控制著自己的脾氣，不對顧顯的母親發火。

「媽，你可以少說一句嗎？」顧顯馬上說。

「我說錯什麼了？之前早就表明不歡迎她來，是她自己厚著臉皮老是藉著各種理由、名義跑來，所以別怪我說話難聽，若是有自尊心的人就不會這樣了！」

楊若敏再也忍受不了，這些話沒必要再繼續聽下去，她沉著臉不發一語的轉頭就走。

「若敏，別走！」李思璐見她要走，趕緊拉住她。顯哥的母親說話實在太傷人了，但是若就這樣讓若敏自己離去，她不放心。

「小璐，你不送客還拉住她做什麼？真是什麼樣的人交什麼樣的朋友，雞鼠一窩，瞧我們顧家因為你都不知道鬧出多少笑話了！」她連李思璐都罵下去。

「媽，你越說越過分了！」顧顯也忍無可忍。

「別對我大呼小叫，我說的都是實話，出身不好的人，就是問題人物，哪像巧娜，出身富貴，人又漂亮，跟那些喜歡攀龍附鳳的人就是不一樣！」蘇漢玉臉色轉變得極快，面對巧娜時，那臉笑得都快滴出糖水來了。

楊若敏心情蕩到了谷底，平常被蘇漢玉羞辱她都能一笑置之，但是拿她跟別人比，就教她難過到了極點，她甩開李小璐的手，再不走她真的會控制不住對顧顯母親頂撞回去。

「如果照你這麼說，那你自己又如何？」她正要離開時，李小璐的婆婆顧薇莉走了出來，她是加拿大人，嫁給顧傑的父親後，定居台灣已經三十多年了。

因為顧薇莉的出現，讓楊若敏停下腳步，沒立即出去。

蘇漢玉像是當場被人打了一巴掌，神色一變，說不出話來了。

她自己出身也沒多高貴，是後來介入顧傑父母的婚姻，才讓她從此踏入上流社會的。

「漢玉，你也別多想我說的話，我只是想強調交朋友不用看出身，只要品行端正就好，若敏是小璐的朋友，我也很喜歡她，希望她常來家裡坐，而這樣應該不會妨礙你什麼吧？」顧薇莉態度並未咄咄逼人，但是蘇漢玉已經漲紅了臉。

儘管顧薇莉沒有用高高在上的語氣，然而聽在蘇漢玉耳裡就像是以顧家女主人的身份在對她說教，在顧薇莉面前，她永遠沒辦法真正的囂張。

這就是她為什麼這麼恨顧薇莉的原因，多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超越顧傑，只要顯打敗顧傑，取得雲端的經營權，到那時，一輩子被這女人踩在腳底下的自己，才能夠真正揚眉吐氣！

「你就是要和我作對就是了？好，你自己的兒子娶了廚子的女兒，就想讓我的兒子也跟一個父母癱瘓多年，缺乏管教的人在一起，我不會讓你如願的，楊若敏配不上我兒子！」她怒說。

楊若敏臉色大變。「你可以說我不好，但是你不能牽扯我的父母，他們有什麼錯？」先前她的話再難聽，她都能忍下來不與她計較，可是污辱她的雙親就不行，爸媽車禍成為植物人已經夠可憐了，不該再因為她受到羞辱！

「他們沒有錯嗎？他們錯在不該生下你，分明是你克了自己的父母！」蘇漢玉越說越刻薄。

她慘白了臉孔，僵成木頭人。

顧顯焦急的看著她。「楊若敏，你別管我媽說什麼，她無藥可救了！」

「顯，你到底是不是我兒子，居然向著外人說話？」

「夠了，媽，請你適可而止，楊若敏到底是哪裡欠了你，讓你說出的話這麼傷人！」

「她沒有欠我什麼，我只是不喜歡死纏爛打的人！」

眼淚終於被逼出眼眶，楊若敏憤怒的往蘇漢玉走去，那來勢洶洶的樣子嚇得蘇漢玉馬上躲到顧顯身後去。

「楊若敏，你冷靜點！」顧顯怕她氣昏頭傷害他母親，立刻說。

我是分身

楊若敏看著他，眼睛刺痛不已，委屈的轉身衝出了顧家。

他見狀想也不想立即追了出去。

「顯，巧娜還在，你去哪裡？」蘇漢玉大喊，但是他連頭也沒回。「顯！」

「漢玉，讓他去吧，別逼他回來了。」顧薇莉對她說。

她回頭氣憤的瞪向顧薇莉。「我逼他什麼了？哼，顧薇莉，管好你兒子就好，別管我和顯的事！」

「你兒子姓顧不是嗎？那他也是我兒子！」

「你！」她氣得牙癢癢。

「楊若敏，楊若敏我叫你站住聽到了沒有？」顧顯追著楊若敏出去，見追不上她，他只好大吼。

她終於停下來了，背對著他一動不動，他看見了趕緊跑上前去。

「你還好吧？」他擔憂的望著兩眼紅腫的她。

「不好，我一點都不好！」她明白的告訴他，沒打算掩飾心情。

「這……」他抓抓頭，只知道追過來，但接下來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對不起，我媽有口無心，不是真的！」

「對，我是死纏著你不放，我是不要臉、厚臉皮，但這與我爸媽有什麼關係？他們躺在醫院不能言語、不能行動，卻因為我這不肖的女兒而受辱，你母親的『有口無心』，真的讓我沒臉見我的父母了！」她非常激動。

「你……你別生氣，是我媽太過分了，她不應該！」

「難道只有你媽過分，你就不過分嗎？」她打斷他，雙眸怒視著他。

他母親的每一句話固然都剌傷她，但是真正讓自己體無完膚的人是他，顧顯！

他教她看得頭皮發麻，心虛不已，明白她指的是什麼。

「這個……巧娜……她……她……」面對她，他一時不知如何解釋這個狀況。

「她真是你的女朋友嗎？」

「她……」要他承認自己剛才在小璐面前說謊，這麼丟臉的事，實在令他難以啟齒。

「她不是，對吧？她只是你帶回來刺激小璐用的，我有說錯嗎？」她直截了當的拆穿他的心思。

他頓時語塞了。

看見這樣子的他，她心痛極了，她無法忍受的不是突然出現的女人，而是顧顯帶女人回家的用意，他分明還愛著小璐，帶女人回家只是想看小璐的反應，她的心再一次受到打擊。

「顧顯，你好幼稚，小璐都嫁給你大哥了，你到底還希望從她身上得到什麼？或者，你還想證明什麼？她不會因為你帶女人回家而吃味難受，你這麼做一點意義也沒有！」

聞言，他面孔突然變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帶巧娜回去，和小璐有什麼關係？不過話說回來，巧娜雖然目前和我還稱不上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但是我們門第相當，只要我願意，可以發展得很快，不像某人，身份相差懸殊，不受我媽的歡迎！」

他冷笑了下，反唇相稽的刺激她。

她雙眸含怒。「很好，太好了，那我就祝福你和那位門當戶對的巧娜小姐交往順利，最好早日步入禮堂，完成你母親的心願，娶一個代表財富的女人回家！」

「財富有什麼不好，巧娜的父親是銀行總裁，他能幫助我讓雲端那些勢利的董事們更加信任我，取得比顧傑更多的支持，而你一無所有，就只會扯我後腿，你與巧娜連白癡都知道該選擇誰！」

他忍不住打擊這女人，因為她令他太惱怒了，他對小璐抱持什麼樣的期待關她什麼事，多管閒事的女人，他何必對她客氣。

聽完他的話，楊若敏身體輕顫，唇色白得像雪，雙腿一步步後退。

看見這樣的她，他內心猛然一痛，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馬上後悔了。

「楊若敏，其實我……」

「你說得對極了，白癡也知道選誰！」她持續往後退去，離他越來越遠。

他不應該因為她說破自己對小璐那點醜陋的心思，就肆無忌憚的傷害她。

他忙伸長手抓住她的手腕。「楊若敏，你聽我說……」卻倏然看見她眼中流露出對他的失望與心寒，心臟一陣抽痛，手不由自主的鬆開了。

他手一鬆，她立刻跑離他眼前，他愕然無措的站在原地，卻不敢再追上去。

因為他驟然發現，自己很怕見到她剛才的眼神……

顧顯自知傷了楊若敏，可是也不曉得該怎麼解決這個狀況，又不願意主動低頭求和，兩人陷入冷戰，除了公事上的事，兩人已經一個月不說話了。

這日，剛好是假日，他難得留在家裡，坐在客廳裡看最新一期的報章雜誌。

顧安生吃完早餐，拄著枴杖走過來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

顧顯淡淡瞥了他一眼，視線放回雜誌上，臉色無波的說：「爺爺如果是要對我說教就不必了，不是我不理那女人，是那女人不想理我！」他猜也知道老人家主！靠近他，除了說楊若敏的事，不會有別的。

全辦公室的人都看出來他與楊若敏相敬如「冰」，老頭不知道才怪。

顧安生瞪著孫子。「也不想想人家為什麼不理你？不知檢討的傢伙，真是沒救了！」他哼了聲。

顧顯聽了這話才放下雜誌，無奈的看向他。「爺爺，我承認自己是有不對的地方，但是那女人也太得理不饒人了，看到我就板起一張臉，這像話嗎？」難道讓他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不像話的是你！都知道自己有錯，你有親口向她認錯嗎？還怪人家得理不饒人，我看狂妄自大的是你！」

顧顯被罵得很沒面子外加不以為然。「我為什麼要向她認錯，好讓那女人更為囂張跋扈嗎？她不跟我說話，甚至不看我都無所謂，我反而落得清閒清靜，早受夠了那女人一天到晚在我耳邊嘰嘰喳喳了。」他口是心非。

顧安生冷冷看著他。「俗語說的好『明白人讓著糊塗人，有理的讓著沒理的。』楊丫頭是教你這個糊塗蛋給吃得死死的，告訴你吧，渾小子，你如果再胡搞下去，她會離你而去的，到時候你後悔莫及！」

這話令他不住冷笑。「那女人愛錢，不會輕易離開給她高薪的公司，儘管我已經說超過一百次了，我對那男人婆沒興趣，但是她如果捨不得雲端，就不可能離開我！」

他壓根不擔心她會離開，那女人視錢如命，離開雲端等於斷了她的財路。

「鐵齒的傢伙，你大概不知道楊丫頭早就是個富婆了，根本不需要工作也能過很好的生活。」顧安生提醒他。

「她很有錢嗎？」哪來的？

「可不是，所以你不要再自以為是了，再不去找楊丫頭和解，小心她跑了，你欲哭無淚。」顧安生繼續警告。

他哼哼笑笑，當成危言聳聽。「跑了就跑了，我哭什麼，拜託別再老是把我和她湊在一起，我對她沒感覺好不好？」他不屑的抿嘴。

顧安生睨他一眼。「死鴨子嘴硬！」吐出這幾個字後，也懶得再理他，拄著枴杖起身離開，那樣子像是他已經無可救藥，死了也是活該。

顧顯倏地感到冷風陣陣，莫名其妙惴惴不安起來。那女人從來不曾對他賭氣那麼久不說話的，不會以後都不理他了吧？

可惡，老頭幹嘛對他說這些，他又不在乎那女人，管她會不會離開……

信義區某棟政商名流聚居的豪華小區前，某位戴著墨鏡的帥哥站在大樓下打電話。

「你確定她現在住的是這裡……嗯，好……知道了！」顧顯恨恨地收線了。徐秘書查了她的資料，這女人這幾年來一共搬了八次家，而「巧」得很，她住過的八間房子剛好前屋主都是他，換句話說，他只要過戶一棟房子給她，她就搬一次家，而且越搬越豪華，越搬地段越高級。

而目前她住的就是眼前這棟號稱全台灣最多名流住的地方，也是他兩個多月前才過戶給她的房子。

他佇立在外觀富麗堂皇的大樓前，掙扎了一下後，終於還是走進去了。

大樓警衛一看見他立刻笑臉迎人的上前去打招呼。

「顧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來，是來找楊小姐的嗎？可惜你晚了一步，她一個鐘頭前才剛去上班。」

顧顯墨鏡下的眼角輕輕抽動。自己就是算準她不在家才過來的！

他朝警衛矯情的擠出笑臉來。「沒關係，我只是過來替她拿件東西就走。」說著就要走進電梯去。

警衛連忙上前攔人，委婉的阻止他。「等等，顧先生，不好意思，您的產權已經轉移給楊小姐了，此刻她不在家，您不好私自進去。」

這棟大樓的住戶非富即貴，尤其特別注重隱私，保全人員拿了高薪，工作上不敢有絲毫大意，即便這位顧先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身份是前屋主，已經不能再隨意進出大樓了。

他咬牙。真可笑，自己花了上億元買的房子，居然被擋在門外？

「是楊小姐讓我來的，這樣也不能進去嗎？」他皮笑肉不笑的問。

「這……那請等一下，我打電話向楊小姐確認一……」

「不……不用打了，那女人今天去高雄出差了，現在應該在飛機上，你打不通的。」他馬上阻止警衛打電話給楊若敏，開玩笑，這電話一打，他不就糗大了。「這樣啊，可是沒經過屋主同意，我不方便放行。」警衛搖頭為難的說。

顧顯氣結。都怪爺爺，沒事對他說些有的沒的，讓他心裡七上八下，這才決定過來看看她私下生活到底怎麼樣，哪裡知道竟然不得其門而入！

「咦？這不是顧顯嗎？你怎麼會在這裡？」忽然有名穿著拖鞋的胖胖傢伙，拎著麥當勞早餐由外頭走進來，一看就是這裡的住戶。

他機靈的眼珠子一閃，馬上勾住對方的肩膀。「我是來找人的，沒想到這麼巧遇見你，正好我也想到你那去坐坐啊，你還買了早餐，太好了，走走走，我可以順道分享你的早餐！」他架著胖男進電梯去了。

警衛看見他是跟住戶一塊進電梯的，而這位住戶顯然也認識他，這次沒辦法再攔他，就讓他走了。

被顧顯架著進電梯後，那人有些愕然。兩人是私立貴族高中的同學，在校時不是同一掛的，顧顯是屬於風雲人物，他則是低調的代表，畢業後偶然會在商業場合裡遇到，但同樣沒交集，今天顧顯怎麼突然對自己熱絡起來，還要去他家？他嚇了一跳。

「顧顯，你什麼時候這麼閒，居然有空到我家吃早餐？」胖男問。

「說得好，我是沒什麼空閒，所以還是下次再去拜訪你吧！」顧顯縮回自己搭在人家肩膀上的手，拿出備用芯片卡感應電梯的鎖後，按下十七樓。

幸虧他將房子轉移給那女人時，忘了將備用芯片卡一併交給她，他這才能進得了她的樓層。這棟大樓的保全做得十分好，住戶所持的芯片卡只能去自己的樓層，不能在其他樓層進出，當初他就是看中保全嚴密，才選擇買下這裡的。

按完樓層後，回頭見胖男正呆望著他，他瞥了瞥對方。「你的芯片卡呢？」「嗄？」

「沒有芯片卡怎麼到你的樓層，你怎麼回家？」到底誰才是這裡的住戶，他提醒胖男。

「你……你不是已經按了嗎？」

「你也住十七樓？」他訝然。這裡一層兩戶，這麼巧這人就住對面？

「你怎麼也有這層樓的電梯芯片卡？我記得對面住的是楊小姐……」

胖男說著，肩膀又重新被他勾住了。「告訴你，這房子是我的，是我送給那女人住的，我今天只是過來看看。」

胖男愣了一會後，恍然大悟。「原來楊小姐是你的情婦？」

情……情婦？「呃……我跟那女人之間很複雜的，你……你不要多問，就假裝沒看見我來過好了。」解釋不清這些事，他尷尬的說。

胖男立刻朝他曖昧的眨眼睛，露出瞭然的表情。「我知道了，你是來『抽查』的是不是？這也難免，讓情婦住在這麼昂貴的大樓，出入又是名車代步，若不盯著點，女人很容易被人拐走的。」

胖男的話令他無言，也擠不出笑來，剛好十七樓到了，門一開，他趕緊閃出電梯，但是楊若敏的大門還有一道密碼鎖，這是幾號啊……

這時胖男也走出電梯，眼睛還不時往他的方向瞄來，若自己開不了這道門，不就丟臉了。

他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不曉得那女人接手房子後有沒有更改過號碼？乾脆試試自己原來的舊設定……這一試，門果然開了！

想不到那女人居然粗心得沒換密碼數字，不過也幸虧她沒換，不然他可進不來了。

他順利的進到房子裡去，關門前看見對門的傢伙在偷望，看見他發現後，還好意思朝他咧嘴笑，他只得回對方一個敷衍的笑容，然後匆匆關上門，不想再讓那傢伙多做聯想。

屋子裡的空間他很熟悉，因為當初是他親自監督裝潢的，本來打算自己未來搬出顧家別墅後就住在這裡，所以費了不少心思設計。

而不幸的是，他精心規劃的所有現在變成楊若敏在享用了。

他滿不是滋味的站在用進口大理石鋪的光潔地板上，看著屋子裡的一切，近百坪的空間，光客廳就有三十坪，再往臥房走去，發現這女人的品味還不錯，床單一看就是名牌貨，一套要價十多萬，再往裡走去是更衣間，他站在更衣間入口，面容微微扭曲，因為看見滿滿的名牌服飾，而且每一件都是當季最新款式。

其中還有一個大櫃子，專門陳列名牌包包，數量同樣驚人，若一天換一個包，大概可以輪上三、四個月不會重複。

珠寶飾品也佔了一個玻璃櫃，每一件都是設計師款式，件件價值不菲。

而這些……他磨牙了。都是他的血汗錢換來的！

顧顯氣憤的離開她的住處，回到辦公室，徐秘書正好將他之前吩咐要求的數據送來了。

「說！」他拍著桌子。

徐秘書看見他臉色不太好，不敢拖延時間，馬上拿出數據報告說：「楊小姐名下的房子共有八間，目前市價約五億左右；車子有六部，其中四輛是限量款，就算折舊，這些車也價值數千萬；另外股票、基金加起來現值約兩億；而這期你的黑卡附卡帳單金額是三十萬……」

「好了好了，不用再報告，你可以出去了！」他聽不下去的趕人。

徐秘書怕掃到颱風尾，立即就往外走。小顧先生這幾年縮水的財產全都跑到楊小姐身上去了，難怪他要發火。

不過小顧先生把財產奉送給楊小姐的事，不是自己本來就知道嗎？此刻看他震驚的樣子，又實在令人不能理解，難不成他後悔給錢，想要討回來了？

這極有可能，小顧先生與楊小姐近來關係緊張，辦公室的氣氛也因為他們兩人的冷戰變得陰寒，如果小顧先生真要討回財產，勢必會與楊小姐正式撕破臉，那兩人鐵定掀起大戰，為了明哲保身，自己當然有多遠閃多遠去。

只是……他出去前又忍不住想，其實大家早就議論紛紛，為什麼精明的小顧先生一遇到楊小姐，號稱計算機的腦袋就失靈，算數怎麼打怎麼奇怪，對楊小姐完全不設防，因此大家不得不猜測，小顧先生任楊小姐挖他的牆角，搬他的金銀，而且搬到要多少有多少完全算不清的地步，這代表什麼？

俗話說，男女之間有金錢之義，並且毫不計較，你情我願的付出，通常表示，兩人有鬼！

難道，小顧先生對楊小姐……

他打了個哆嗦，不敢多想，還是快快滾出去妥當。

徐秘書出去後，顧顯不住咬牙切齒起來。楊若敏這女人果真如爺爺所說，過著頂級貴婦的生活，而這都怪爺爺，放任這女人在他身邊吃香喝辣的，順道還圖謀他的財產！

更恨的是，他到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這些年來慷慨成這樣，完全沒有精算過自己到底給過她多少財富。

自己分明是犯賤，只要這女人一火大，他就捧著錢去息事寧人，才會將這女人供俸成公主殿下，任意揮霍他的金錢，將她養得對他有恃無恐，以後完全可以不用再看他臉色過日子了。

他越想越氣，也真正感到不安起來。一個愛錢的女人，如果錢夠多了，是不是就真的從此不會在意他了？

我是分身

第六章

見識到楊若敏的闊綽生活後，顧顯一夜難眠。睡不著不是因為錢被六太多，而是擔心有錢後，那女人還會再甩他嗎？

他思緒混亂，腦袋不斷轉著這件事，因此翻來覆去睡不著，隔天頂著血絲熊貓眼出現在辦公室。

他無精打采的在辦公桌後坐下，有氣無力的抽出公文看，心想自己多久不曾這麼沒力過？疲累啊！

怎麼會這麼累呢？唉……

沒預警的，聽見辦公室的門被人打開，他皺眉。徐秘書怎麼回事，隨便放人進來也沒通知一聲？

正想罵人，抬頭看見的人居然是已經一個多月不曾主動來找過他的楊若敏！

他嚇了一跳，接著又看見徐秘書正在門邊探頭探腦，瞧見他看到了自己，馬上關上辦公室的門，讓他一個人面對楊若敏。

他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徐秘書一頓：這小子真是沒用，把楊若敏當成母獅子般怕嗎？

徐秘書將門關上後，楊若敏大步走向他，顧顯立刻正襟危坐，驚恐程度不下徐秘書。

「你！」

「我有話要說！」楊若敏站定他面前後立即表明。

「你……你要說什麼？啊，我也有話要說！」他忽然大喊一聲。

「我先說。」她臉色嚴肅。

他看了膽戰心驚。「不……不可以，讓我先說。」

楊若敏瞪著他。「那你有什麼要說的？」她同意了。

顧顯迅速由抽屜裡掏出一些東西擺在桌上。「這些隨你挑，全部拿去也可以，這是高爾夫球場金卡會員的會員證，這是養在八里馬場那匹由澳門過來的冠軍馬的血統證明書，另外，我最近在看遊艇，數據都在這裡，你如果有興趣，訂一艘我買單……呃……這些……你都看不上嗎？」說了半天，看她面無表情，他緊張的問。

他都自動自發的掏出自己珍藏捨不得送出去的寶貝，她還是不滿意嗎？莫非她胃口被養大了，自己這些小玩意，根本不夠塞她牙縫？

「為什麼拿這些東西出來？」她看著他問。

「我……」他暗暗吸氣，為什麼？還不是怕她「跑」了！「沒為什麼，以為你會喜歡，所以送給你。」

「難道這些……不是拿來道歉用的？」

「道歉？」他用力吸住氣。

「不是嗎？」

「當……當然不是！」就算是，他怎能輕易承認，這太丟臉了。

況且，自己還沒打算向這女人低頭，他可以用桌上這些有價的東西做補償，也說不出道歉的話。

看見她失望了，再次露出上次在顧家外頭與他不歡而散的表情，這個樣子又讓他手腳冰涼起來。

萬一……萬一自己不肯低頭，而真如爺爺所說的，這女人一去不回頭，那怎麼辦？他忍不住驚慌，其實……男子漢能屈能伸，何必與女人計較，說「對不起」不就三個字而已，又不會要自己的命……更何況，先開口道歉說明自己寬宏有氣度，不是小器的人！

下定決心後，他輕咳兩聲準備開口了。「對！」

「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跟你發脾氣。」

他正要道歉時，沒料到她先對他道歉了。

他一愣後，內心洶湧不已，極為高興，這樣就省下自己認錯的尷尬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這件事就算了！」他立刻表現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很歡喜她主動和他冰釋和解。

但是說完這些話後，卻發現她呆望著自己，這模樣讓他不由得心弦又是一緊。

「楊若敏？」他小心喚她。她在想什麼？眼神這麼空？

「嗯？」她仍望著他，不過有些失神，她腦中幽幽的旋轉著一件事，自尊不重要，自尊真的不重要，再次低頭也沒有關係，愛情，不過是一種妥協……她只要妥協就好，一切就能照舊……

「你……還好吧？」他斟酌著問。

「我？喔，很好。」她恍神的點頭應聲。

「真的很好嗎？你怎麼看起來……」望著她，他有股說不出的心慌。

「我看起來怎麼樣？」她很好啊，很好啊，在愛情面前要將自己變得渺小，這樣才能長久……

這道理她十年前就懂了，所以只要她道歉就可以了不是嗎？

「你還在氣我帶巧娜回家嗎？」他謹慎的問她。

「我有生氣嗎……」自己怎麼會對他帶回的女人生氣，因為那女人根本無關緊要，根本不是重點……

她恍惚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苦笑，某位作家曾說過：在愛情這場戲裡總是有一個主角和一個配角，累的永遠是主角，傷的永遠是配角。

在顧顯眼中，小璐是女主角，而她則是萬年女配角，小璐為此累，而她，為此苦。

不禁想問到底要到哪一天，這場令人又累又傷的戲才會結束？而這場戲的最後又會是怎樣的結局？

見她說著反話的模樣，顧顯用力揉揉自己的臉。「好……好吧，我承認，我這人心胸狹隘，見不得顧傑一家幸福的樣子，帶巧娜回去是想剌激小璐，我不信小璐對我真的沒有一絲絲的感情，而你說對了，我真是夠幼稚，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幹這種蠢事了！」

最後他還是認錯，並且保證不會再這麼做，因為他真的怕極了此刻她那明明在看他，卻又好像離他很遠的眼神。

「楊若敏，你有聽我說什麼嗎？以後、以後我真的不會這樣了！」見她仍然沒有反應，他不禁焦急的強調。

她恍惚一笑。「嗯，我聽見了……」

他突然握住她的雙肩，用力的搖晃起她來，還看不下去的對她大吼，「聽見就別給我恍恍惚惚，你想嚇死我嗎？若是真的不爽就罵我，痛快的給我兩拳也可以，或者拿走我全部財產，但就是不要給我看這種要死不活的樣子！」

她被搖得眼冒金星，也因此把火氣搖出來了，找回精神後，發現他還在粗魯的搖她，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想拆她的骨頭嗎？

「你幹什麼，我頸子都要被你搖斷了，你這個王八蛋！」她推開他。

顧顯被推得跌回椅子上，雖然跌得背有點痛，但看見她恢復原本的元氣，忍不住笑了。「對，我是王八蛋，這樣你滿意嗎？」他放心的笑著。

「滿意個鬼，神經病！」她瞪著笑嘻嘻的他痛罵，似乎活力又回來了。

他不住暗笑自己犯賤，被罵還這麼開心。「你才是瘋婆子吧！」他笑罵回去。「死傢伙，你說什麼？」她瞪直眼。

「我問你，我是神經病，你是瘋婆子，誰比較正常？」與她鬥嘴的感覺真好，過去那一個月的冷戰，簡直讓他憋瘋，差點真的變成神經病！

「不正常的是你，有毛病的也是你，無聊的傢伙！」罵著罵著瞧見桌上一堆東西。「哼，既然你說過這些我都可以佔為己有，那我就不客氣了，通通帶走！」她雙手往桌上一掃，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撈進自己懷裡。

「這些謝了，至於遊艇，我選好型號會通知你去付錢。」她毫不矯情的拿走了這些東西。

楊若敏拍拍屁股離開他的辦公室後，躲在外頭探頭探腦的徐秘書這才敢偷偷摸摸的走進來。

「顧先生，你不是要收回自己的財產，怎麼又付出去更多？」徐秘書不解，靠近他低聲問。

他笑睨著徐秘書。「誰說我要將給她的東西要回來？告訴你，這叫餵食法，有的人就要靠這個餵食，吃飽了就不會吵鬧，喂久了，你就能變成她的主人！」還是錢這招有用，就說這男人婆擁有再多的錢都不會滿足的，而這讓他倍感安心，他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到不怕她來要！

他越笑越得意。

「這道理我懂，只是……你為什麼想要成為楊小姐的主人？」徐秘書攏眉不解的問。

「還有為什麼，這樣她就離不開我了。」

徐秘書看著他，還是很難理解。「顧先生，你以前最希望的不就是讓她離開你嗎？現在，你應該是愛上她了吧？」他忍不住大膽的說出口。

原本停留在顧顯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凍結住，看徐秘書的神態，像是他說了什麼天方夜譚一樣。

今日是小海濤滿六歲的生日，顧傑夫婦幫兒子在家裡辦了一場小型的溫馨生日？除了邀請幾位他要好的同學來玩，顧家的成員也都全數到齊了。

蘇漢玉完全不是滋味的看著顧薇莉一副心滿意足的站在小海濤旁邊，陪他切生日蛋糕的畫面。

「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偷生後抱回來的，等我們顯結婚了，還不是會生孫子給我抱。」她撇嘴。

要不是老爺子下令顧家每個人都要參加小海濤的生日？她根本不想出現在這裡。

而在看見顧安生看小海濤時那疼愛有加的眼神，她心裡更加悶悶不快了。

暗忖這小鬼是目前顧家唯一的第四代，難怪老爺子這麼重視他，這也讓她不禁擔心起來，自己兒子遲遲不結婚，甚至連個女朋友也不交，這要讓她到什麼時候才能有孫子抱？萬一老爺子因為小鬼的關係，對顧薇莉那房特別好，那她與顧顯不就吃齡了。

本來以為兒子帶巧娜到家裡來，那兩人是有機會了，可是誰知道，一個月過去後，也沒聽兒子再提起這個人，巧娜又只是煙霧彈而已，讓她白高興一場。

思及此，蘇漢玉不住氣惱的尋找起顧顯的身影。她得問問他，對於婚姻到底有什麼打算？

看見自己兒子就坐在客廳的角落，離所有人遠遠的，一個人喝著問酒，看起來比她還要鬱鬱寡歡，她的唇不悅的一抿。這時候喝什麼酒，萬一讓老爺子見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頓罵！

她急匆匆的走過去，奪走他正灌進口裡的威士忌。

「夠了，別再喝了，就算是老爺子強迫你來的，樣子還是得做足，不要讓老爺子以為我們不情願！」她數落他。

顧顯冷笑。「媽，不情願的是你可不是我，小海濤我也很喜歡，他生日不用爺爺交代我也會出現的。」

「既然如此，你灌酒做什麼？」

「哼，我喜歡小海濤，卻不高興見到顧傑擁著小璐那滿足的樣子，所以喝兩杯酒，我想老頭子不至於這麼不近人情的怪罪我。」他譏諷的說，兩眼盯著前方顧傑與小璐兩人甜蜜並肩的模樣，心裡不舒服極了。

「老爺子可沒你想的這麼寬大，你還是給我振作點，別在老爺子面前鬧笑話，不然我不會原諒你的！」她警告他。

顧顯根本不理她，取來另一個杯子，倒上酒，繼續暍。

「你！好，我不管你，你好自為之！對了，你最好盡快給我找到對像結婚，不要讓媽只看著別人有孫子得意的模樣，媽也想含飴弄孫，你得完成我的心願！」已轉身的她，想起有重要的話還沒講，回過頭來又說。

他臉一沉，低頭喝酒，假裝沒聽見。

「混賬兒子，總之媽的話你好好地想一想，媽年紀大了，別讓我再繼續空等下去！」說完這些話，蘇漢玉氣憤的走開了。

顧顯深吸一口氣，故意將這些話拋到腦後去，繼續喝他的酒。

而楊若敏先去醫院探望過父母後，才來顧家替小海濤慶生，她到來的時候小海濤已經切完蛋糕了。

小海濤看見她後，立刻捧著一塊切好的蛋糕給她。「楊阿姨，吃蛋糕。」

「謝謝，對不起喔，阿姨遲到了，這是你的生日禮物，祝你生日快樂！」楊若敏笑著接過蛋糕，順便把準備好的禮物交給他。

「遲到沒關係，楊阿姨能來我就很高興了，謝謝你的禮物！」小海濤開心的跑去拆禮物了。

她先走過去和顧傑夫妻打了聲招呼，在與李思璐聊了一會後，開始有些心不在焉，李思璐看出她眼神一直飄向獨自在角落喝酒的顧顯。

李思璐會心一笑。「去吧，不用勉強跟我聊天，他今天確實喝了不少，你過去勸他少喝點。」

她被說得惱羞，睨了好友一眼。「消遣我為你帶來很多的樂趣吧？沒錯，我就是擔心他，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我就不用假惺惺的應付你了，我過去嘍！」說完即瀟灑的去找顧顯。

李思璐瞪著她的背影搖頭。真不愧是若敏，這女人現在連裝都不肯裝一下了。

楊若敏走到顧顯面前。「你喝夠了嗎？」她劈頭就問。

原本低頭喝酒的他，抬起頭來。「你來得正好，陪我喝一杯吧！」

「不要！」她板起臉拒絕他。

看見她的臉色，他哼笑起來，憤然問：「你又想教訓我了嗎？難道我只是待在角落不妨礙別人，喝點酒也不行？」

這話讓她不由得怔然，想起他不過也是和自己一樣是個配角，因為在小璐的心中，他永遠贏不過顧傑。

她同情他，也同情自己，而這算不算是同病相憐？她突然苦笑起來。

「如果這個地方讓你感覺窒息，何必非要為難自己不可？不管爺爺的交代了，反正你生日禮物都給小海濤了，走，現在跟我離開吧！」她倏地拉起他就往外走。

我是分身

蘇漢玉遠遠看見，趕來要阻止他離開，卻已然來不及，楊若敏拉著顧顯轉眼已經出了大門，這讓蘇漢玉氣得半死。

而顧安生精明的眼睛則是含笑著。他讓阿顯留下來，目的不是要折磨他，而是逼他早日認清小璐已屬於阿傑的事實，希望他清醒後懂得去把握近在身邊的人，因此楊丫頭把他帶走，正中他的下懷。

至於顧傑夫妻見到顧顯跟著楊若敏一塊走了，馬上相視一笑，真希望有一天楊若敏能真正打動顧顯這個死心眼傢伙的心，讓他們四個人都能不要有遺憾。

「你帶我來搭這個做什麼？」顧顯坐在美麗華的摩天輪上問。

「你不覺得由高空中看台北的夜景很美？」當他們的座艙轉到最高點時，楊若敏笑著問。

他看看外頭的夜景星空，微微一笑表示同意。「確實很美。」

「對吧，我沒騙你！」她得意的挑眉看他。

「該不會是因為在日本時我拒絕和你去搭摩天輪，你不甘心，今天才拖著我一定要陪你搭一次？」他瞭然的問。

「沒錯，讓你猜中了，我就非要你陪我搭一次不可！」她老實承認。

他看她一副得償宿願的模樣，不禁笑了笑，覺得她很傻也很笨，不就是搭摩天輪而已，她何必這麼認真？

他放鬆的坐在椅子上，頭靠著玻璃窗微側一邊，樣子帥氣極了。

「好吧，既然被你綁架來，我也認了，不過這時候若有酒讓我再喝一點的話就更好了！」今天的他，不管在哪裡，都想喝酒。

她忽然朝他露齒笑得很賊。「嘿嘿，我就曉得你喝不夠，瞧瞧這是什麼？」她由包包裡拿出一瓶威士忌，這是她離開顧家時順手塞進包包的。

「你帶了酒？」他訝然驚喜。

「噓，在這上頭不能喝酒，所以我們只能偷偷喝，你低調點！」她發出噓聲。

他高興的奪過她手中的酒瓶。「噓什麼噓，這空間只有我和你，誰會聽見？不過算你機靈，還知道偷渡這個上來。」他打開瓶蓋，滿足的直接就口喝了起來。

「等等，我也要喝！」她搶過酒瓶也喝了一大口。

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直到摩天輪快要抵達地面時，他們才將酒藏起來，繼續買票再搭一次。

首次在摩天輪上喝酒，兩人都覺得挺有趣味的。

「為什麼這麼想坐摩天輪，有特別的意義嗎？」兩人一起喝掉三分之二瓶的酒後，他感興趣的問她。

楊若敏挪了挪身體，鞋子已經不在腳上了，早就踢到一旁去，她將頭舒服的枕在他腿上，用醺醉的眼望著他。「有一個傳說，摩天輪是一座天梯，轉到最高處就是離天使最近的地方。如果渴望得到什麼，在摩天輪上許下心願，就會被天使聽見，願望就能實現。」

「那你的心願是什麼？」

「我的心願嗎……」她沒有看向他，反而閉上眼睛了。

「楊若敏……你怎麼不說話了？」

她輕輕的抿笑。「你不覺得在這小空間裡，你被困住，逃不掉了嗎？」

顧顯一愣，扭頭看看四周，帶著醉意點頭，「此刻我們在高空上，我確實無路可逃，被困住沒錯。」

她笑得很開懷。「我喜歡這種感覺，你被困住的感覺。」

他聞言蹙起眉來。「為什麼？」

「因為……這裡沒有小璐，你再也無法忽視我，你只能和我在一起，你只能愛我！」

他驀地一僵，半晌後伸手推她坐好，雙腿不再讓她躺了。「快到地面了，你起來吧……」

「那又怎麼樣？我們酒還沒喝完，我還想再搭一次！」

「不……不喝了，都搭第六趟了，該離開了！」

「可是我想再坐最後一次……」

「不了……你鞋子穿上吧，就快到了！」他不再看她。

明明離地面還要幾分鐘，他卻已經坐立難安的站在門邊，等著脫離她。

她臉色發青，靜靜的穿回鞋子，坐在椅子上看著他無比僵硬的背影，而他，自此沒有再看過她一眼。

她眼底逐漸起霧，心中緩緩生出一股憤怒，她只不過提起小璐而已，就嚇得他六神無主，自己不過稍稍靠近，也已讓他不能忍受、急於擺脫？憤怒的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她就這麼不值嗎？

在他心中她到底算什麼？

終於接近地面了，門才開，他已迫不及待的奪門而出，她跟在他後面走出去，越走越快，最後在大街上追他。

「顧顯，你給我站住！」她大吼。

他聽見後終於停下腳步，卻沒敢回頭看她一眼。

她為自己抱屈的情緒爆發了，衝上前去揪住他的衣領。「很好，姓顧的，你給我聽好，你越是逃避我，我就越不想你好過！」她猛然將他拉過來，猝不及防吻住他。

他眼珠子倏然瞠大，震驚得不敢相信她敢在大街上強吻他？她瘋了嗎？

他用力推開她。

她抓回他的衣襟，再吻！

他再推。

她再吻！

她霸道的吻了他五次以上，最後，他終於定住不動了。

「我就要吻你！」她蠻橫的說。

他像石頭，冰冷堅硬的瞪她。「我知道了！」

「那如何？」她不服輸的仰起鼻尖看他。

他望著她，覺得她真像個倔強的惡魔，但是，卻美得強烈、囂張與絕對，這讓他幾乎無力招架。

他細瞇起眼，看她的眼神不再壓抑，目光燦爍，像是帶著一種失控般的瘋狂，他攔了輛出租車，拉著她坐上去，向司機報了地址後，突然扭頭吻上她的唇，激烈地回應她剛才的吻。他也是男人，而她，讓他拒絕不了！

這次換楊若敏吃驚極了，不敢相信他會回吻她，他的吻有別於她的蠻橫，充滿激切的渴望，她的心在狂跳，耳根火辣辣地燃燒。

在出租車後座，兩人四片唇忘情的交纏，看得司機眼紅心跳，怕再看下去無法專心開車，恐怕會車禍，只好強迫自己不要再往後照鏡瞄。

司機用最快的速度往他報出的地址沖，怕慢了後座的兩個人按捺不住，就在他車上激情起來。

車子高速衝剌，只用了短短幾分鐘就將他們送到指定地點，兩人仍吻得十分火辣，壓根沒下車的打算，司機無奈只得自己下車幫他們開車門，兩人這才邊吻邊下車，顧顯由口袋掏出了一迭鈔票，沒空看更來不及數，全數塞給了司機，讓司機看到後驚喜傻眼。

兩人吻得難分難捨，一路吻進大樓裡去，警衛見了也受到驚嚇。這也太熱情如火、太迫不及待了吧？

見到兩人這個樣子，警衛連忙閃一邊去，不敢阻止兩人的激情纏綿，任他們吻進了電梯裡……

電梯裡還有別人，他們也無所謂，繼續熱吻，而這還不夠，甚至開始撕扯對方的衣物，在電梯裡的胖男大驚失色，被兩個忘情相吻的人擠到角落，肥肥的臉都被推得有些變形，連眼鏡都被擠掉了。

不會吧？平時顧顯與他的情婦都激烈成這樣嗎？這也太猛了吧？

胖男在兩人推擠的空隙中終於按下了樓層，好不容易到了十七樓，電梯門打開時，顧顯的襯衫已經罩在胖男頭上，兩人繼續激吻出去，胖男拉下罩頂的衣服，撿回落在地上的眼鏡後逃出電梯，看見門前楊小姐的上衣已教顧顯撕開了，裙子也撩到要春光外洩，他倒抽了一大口氣，睜大眼睛興奮的大吃冰淇淋。

顧顯總算瞄見胖男流口水的樣子，瞪他一眼，伸手迅速按下密碼解開大門鎖，抱著早已被他吻得分不清方向的楊若敏進到屋子裡。

當大門關上的剎那，胖男還意猶未盡的露出可惜表情。玩得這麼剌激，真想再看下去……還有，平常看起來幹幹扁扁的楊小姐，想不到身材還挺火辣的，難怪顧顯願意包養她……

進到屋裡後，兩人再無任何顧忌，像天雷勾動地火一般，慾望無法控制，根本來不及走到床前兩人已經全裸相見，她跨騎在他身上，露出曲線的惹火身材，當兩人身體相觸的瞬間，就像是被通了電一樣，全身酥麻痙攣。

在磨人的前戲後，他擺動窄臀衝剌，激情來得猛烈、迅速，兩人皆難以自拔，就這麼縱情一夜－－

刺目的陽光透過大片玻璃窗照射進臥室，顧顯頭痛欲裂的睜開乾澀的眼睛，不過一秒鐘又趕緊閉上。

是哪個蠢蛋把他房間的窗簾拉開的？

等等，他的房間？這是他的房間嗎？

他倏然再睜開眼，瞪著天花板上造型特殊的美術燈。這裡不是自己在顧家大宅的臥房，而是原本屬於自己，但現在已經歸楊若敏所有的香閨！

他像是剛想起了什麼似的，馬上拉起被子往自己身上看，一陣怔然後，不敢相信……這竟然不是夢，被子下的身體光溜溜！

他呆傻了好一會，才又扭頭看向躺在自己身側，仍沉睡的另一個人。

薄薄的被子裹住她重要部位，他屏住氣息，輕輕掀開被子的一角，想確定她是不是也是一絲不掛。

被子被微微拉高後，他手一顫，抖了抖後再將被子小心翼翼的蓋回原處。

呵呵……太好了，他們上床了！

他跟楊若敏上床了！

他居然……居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上床就上床吧，昨夜也不算失誤，頂多只能說失守。

他認命了，這女人不是他可以拒絕得了的角色！

輕歎了口氣後，他嘴角揚起笑，側過身去好好凝視她。這女人睡得很熟，看起來沒那麼快會醒過來，他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想想一些事情。

昨天兩人都喝多了，而她應該也真醉了，否則怎麼會這麼大膽，在人來人往的百貨公司前強吻他，還一路吻回住處，並且毫不忸怩的與他爆發激情。

此刻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光潔的皮膚上，形成一層光膜，閃閃亮亮，讓她看起來性感無比。

睡著的她，嬌美慵懶，沒有醒著時那股激烈直率帶刺的倔強，這是屬於她的另一番美，另一番他沒有發現過的美。

而他其實不怎麼敢相信昨夜的自己，竟會對她有這麼強烈的反應，幾乎為她瘋狂……

忽然，她發出了輕微的嚶嚀聲，原本微屈的身體稍稍拉直了，被子被扯動，大小適當的美胸露出了三分之一一，這讓他下半身一熱，某個地方又有了反應，他馬上夾緊雙腿。

要命，昨夜才徹底激情過，怎麼現在才看了她幾眼，又想要了？

他忍住身體的慾望，這女人應該累壞了，他最好適可而止，不要太過分，不然會嚇壞她。

他咬牙忍了幾分鐘，身體的吶喊才漸漸平息，之後，才敢再往她望去。

昨夜雖是意外，但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幻想過，情人節那夜她喝醉酒吻過他，他就已經快把持不住，差點干了昨晚他們幹的事。

所以現在發生這件事，儘管說不上有心理準備，但對這結果也不算驚訝。

帶著一些不知名的難耐悸動，他深望著她，眼神逐漸地溫柔，思考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愛她……應該不愛吧？

不愛她……應該愛吧？

他頭痛了起來，愛不愛她的問題，目前對他來說太複雜了，一時還解不開，但可以確定的是，自己並不排斥她，這經由昨晚已經得到充分證明了，至少彼此的肉體是極度吸引對方的。

他思索著當她醒過來之後，自己要用什麼態度面對她，才能既不尷尬又能很自然？

叮咚……一陣電鈴響了。

他嚇了一跳，也打消了他的沉思。是誰一早來按她家的電鈴？

顧顯猛然想起，會不會是住在對門的那個傢伙？昨天他就一直探頭探腦的偷看他們，不會一早就來打聽八卦吧？

叮時叮咚……電鈴又連續響了幾聲。

他緊張的趕緊看看楊若敏有沒有被吵醒，看見她只是輕微蹙眉，並未醒來，他氣急敗壞的下床，連衣褲都來不及穿，到浴室圍了條浴巾就趕緊去應門，不讓電鈴聲吵醒她。

「該死的傢伙，不要再吵了！徐秘書？怎麼是你！」他火大的將門拉開後，看見站在門外的居然是自己下屬。

「顧……顧先生？」在楊若敏的住處看到他，徐秘書同樣吃驚。

兩人對視了幾秒，徐秘書先回過神來，馬上說：「之前你吩咐如果遊艇送來，就立刻帶楊小姐過去簽收，我與楊小姐約好，今天早上來接她去基隆港驗貨，可是你……你怎麼也在這裡？」徐秘書忍不住驚訝。

「我……」他怎麼會在這裡？他還來不及想出說詞……這下要怎麼回答？

「啊，顧先生，你怎麼沒穿衣服？」徐秘書這才發現他身上竟然只圍著一條浴巾而已。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樣子有多突兀，瞬間僵住，他與楊若敏的關係變化太快，又沒預料到會在此刻見到徐秘書，他居然尷尬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我……我來找楊若敏……衣服不小心……弄髒了……」

「那是楊小姐的內衣吧？」徐秘書從門縫看見他腳邊有一件白色胸罩。

顧顯一驚，趕快撿起胸罩往另一旁丟去，不讓他指認。

「我好像還看到男性的內褲掛在玄關的櫃子上，那不會是顧先生你的吧？」眼尖的徐秘書又說。

他慌張的回頭去找徐秘書說的內褲時，徐秘書已經擠進門內，這一進來看見的何止內褲、胸罩，到處都是他們的衣物，丟得四處都是。

再沒有經驗、再蠢的人，看到這情形都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激烈」的事了。

徐秘書萬分驚訝的看向自家老闆。「你與楊小姐上床了？」他簡直不敢相信。「我……我……」他的聲音卡在喉嚨吐不出來。

「你忘了嗎？她、她是『楊小姐』啊，你們真的上床了？」徐秘書驚愕的再問一次。

看見徐秘書震驚錯愕的表情，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何會與「討厭的人」上床？

「她強暴你嗎？」徐秘書提出合理懷疑。

「當……當然不是，昨晚……昨晚是自然發生的！」

「自然發生的？」

「我有生理需求，而她是女人，我……我把她當成自己喜歡的人所以上床了，這也沒什麼不是嗎？」為了掩飾困窘，他故作瀟灑的說。

「你將楊小姐當成李小姐？」徐秘書恍然大悟。

顧顯一愣，心虛的點頭，「呃……欸。」其實，昨晚他一秒也沒有想起小璐，他很清楚自己是跟楊若敏做愛，但在認識的人面前，一時間實在拉不下臉來承認自己已經接受楊若敏。

都怪他之前向所有人斬釘截鐵的說過，自己不可能和楊若敏在一起，而現在等於是自打嘴巴，因為太過丟臉，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所以乾脆先這麼說。

「顧顯，你再說一次，我只是……只是小璐的替身？」身上裹著被單的楊若敏由臥室走出來，臉色慘白至極。

他聽見她的聲音後，心神猝然一顫，血液逆沖腦門，不是的，這不是他的本意……

下一瞬，他被甩了一巴掌，而這巴掌打得又響又脆，也打碎了她對他所有的感情！

顧顯的話撕毀了她，而他所撕下的每一片碎片都連著她的皮肉和筋骨，讓她痛到極限後，反而突然沒了知覺。

顧顯拚命向她解釋什麼，她完全聽不進去，她的心因絕望而封閉，已經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了。

她趕走顧顯，獨自出了家門，不知不覺，來到醫院。

病房裡有兩張病床，分別躺她失去意識多年的雙親，她怔怔地望著他們，良久後，第一滴眼淚終於靜靜墜落下來。

「爸……媽，女兒拋棄自尊，甚至連你們的顏面都一併棄守，結果卻換來……換來……」她的心好痛，好痛，不禁淚崩。

自己那麼卑微的去愛一個人，真的做錯了嗎？

替身？她什麼都能忍，但是，成為某人的替身，這真的不行，真的不行，她做不到，也堅持不下去！

這次她徹底心碎了！

她的心在滴血，甚至忘了如何呼吸，眼前一陣發黑，只覺得冷，冷得絕望！

「爸、媽，對不起，我醒了，這次真的醒了，過去是我太天真，以為放棄一切全心付出，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原來不是這樣，原來……真的不是這樣……」她揪心至極。

「如果……你們能夠醒來多好，就不會讓我一個人孤伶伶的面對挫折……爸、媽，你們醒來好不好，告訴我到底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愛情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讓我苦戀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仍被傷得體無完膚！為什麼？」伴著她?吼哭泣的是一顆被撕裂的心。

我是分身

第七章

顧顯快要發瘋了，因為楊若敏的消失。

那天他被她趕走之後，至今已過半個月，他打了數百通電話找她，卻沒一次聽到她的聲音，到她家找人，警衛說她沒回去過，他還讓徐秘書調出她所有房產的地址，他一一去找，但是，這些房子不是出租中就是空著沒人住。

她能去、會去的地方，他都去過了，剛剛也去了她父母住的醫院，但是院方居然告訴他，那女人在十天前已經將她父母轉院了，至於移去哪，竟然沒人知道。

他失魂落魄的走回公司，才一回到辦公室，徐秘書就慌慌張張的跑到他面前，「顧先生，不好了！」

他皺眉。再不好的事能比他找不到楊若敏更糟嗎？

「又有什麼事？」這陣子他壓根沒有心思管公司的任何事，一心只想找到那女人。

「是有關楊小姐的……」

「跟楊若敏有關？你怎麼不早說？」他馬上急揪著徐秘書。

「我……我現在不是正要說了……可是你的手……咳咳……你的手可不可以先放開？」衣領被揪住，讓他差點不能呼吸，咳了起來。

顧顯這才趕快鬆手。「是不是楊若敏來公司了？她在她的辦公室嗎？」他一連急問。

徐秘書用力吸了幾口空氣後才有力氣說：「不是，楊小姐沒有來，是她的律師來了。」

「律師？」

「對，她的律師，她委託律師將之前從你身上挖去的所有東西，包括房子、車子、珠寶、高爾夫球場會員證等等，全數都還給你了。」

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若說之前找不到她時自己已經要抓狂，現在聽到這個消息，他確定他絕對會瘋掉！

她連錢都不要了，這是什麼意思？

第一次，他正視了自己心中的恐懼，他以為無論如何都趕不跑的女人，這次要徹底由他生活中消失嗎？

他驚慌失措，緊張的問：「不……不會的，徐秘書，她不會就此不再出現在我面前，對吧？」

「這……」徐秘書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同情的看著他。

那日小顧先生被楊小姐打過那一巴掌後「性情大變」，開始瘋狂的找楊小姐，以前他就覺得小顧先生對楊小姐有不一樣的感情，嘴巴越硬，內心越軟，事實證明自己果然沒猜錯，楊小姐一失蹤，瞧小顧先生現在都六神無主成什麼樣子了？記得當年李小姐也鬧失蹤時，他雖然同樣焦急的找人，卻不像這時，好似天要塌下來一般，難道，楊小姐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勝過李小姐了？

「她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不會丟下工作不管的，過幾天她就會回來上班的是不是？」顧顯抱有一線希望的問。

徐秘書搖頭。「其實……有一件事還沒報告，這個……楊小姐的律師過來時順道替她遞了一張申請單，她辦理留職停薪一年。」

他臉色大變，憤怒極了。「不准，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她離開！」他不會讓她走得這麼乾淨，她休想甩下他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是……總裁已經同意也簽字了，楊小姐留職停薪一事即日起正式生效。」

「爺爺簽字了？」他驚愕。

「是的。」

「可惡！」他怒不可遏的往總裁辦公室衝去。

「你怎麼可以放人，怎麼能讓楊若敏走？」總裁辦公室內幾個人正在開會，顧顯闖進去後，不管有旁人在就朝顧安生大吼，現場的主管們全是一臉吃驚，包含顧傑。

顧傑看著他情緒失控的樣子，不禁皺起眉來。

顧安生臉一沉，怒道：「混賬小子，你沒看見我在開會嗎？滾出去！」

「我要你撤回同意她留職停薪的申請，她目前是我組上的成員，只有我有權力決定她的去留！」他繼續吼，沒立即出去的打算。

「你瘋了，敢這麼跟我說話？」顧安生用力敲了枴杖。

「她雖然是總裁辦公室的人，但是你已經調她去我那裡了，我樂園的案子需要她，我不會放人！」他咬牙切齒的說。

「說到工作，哼，你有好好負責你的案子嗎？聽說這幾天你很少進公司，幾乎看不到人影，該開的會你也沒出席，辦公桌上的檔已經堆成一座山了，這半個月來樂園開發的案子完全沒進度，你搞什麼鬼，想毀了這個案子嗎？」顧安生順勢責問。

「我……」他被堵得語塞。這陣子他確實無心於工作，將所有的事全丟一邊，專心的找楊若敏。

「公私不分的傢伙，你如果敢毀了遊樂園的案子，我讓你好看！」顧安生嚴厲的警告他。

「我不會搞砸案子的，所以總裁也不用想將我的案子移交給誰！」他立即臉色鐵青的瞪向顧傑，警告顧傑休想利用這個機會奪去他的案子。

「你不用將阿傑視為死敵，如果你真做得不好，不換人也不行。」顧安生知道他的想法，不留情面的說道。

顧顯握緊拳。「總裁，請告訴我楊若敏在哪，只要找到她，我立刻乖乖上班，把所有精神都放在工作上！」他相信爺爺一定知道那女人的下落，才會同意讓她離開公司。

「住口，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因為你這臭小子沒救了，她再與你糾纏不休，可憐的是她！」

楊若敏消失後，顧顯在外頭瘋狂找人的事已經傳開了，顧安生知道後，立即將徐秘書叫去問話，面對總裁徐秘書的嘴哪守得住什麼，就將那天在楊若敏家看到的事說出來，顧安生曉得孫子幹了什麼好事後，當然怒不可遏，對他失望到底。

顧顯臉色一白，「爺爺……」

「滾！在你認真想過自己做錯了什麼之前，別想由我這得到楊丫頭的消息！」顧安生轟他出去。

他踉蹌的離開總裁辦公室，一顆心恍若被什麼重物壓著般，異常沉重。

「顧顯。」有人叫住他。

他回頭，看見顧傑正走向他。「你想說什麼！」想趁機對他落井下石嗎？一見到顧傑，他立刻武裝防備自己。

「不用對我擺出敵意，我只是想對你說，若敏需要的是時間和空間來療傷，等過一陣子心情恢復了，她或許會再出現的。」顧傑平靜的說。

既然老頭子知道他和楊若敏之間發生了什麼，那當然顧傑也知曉了。

「你憑什麼對我說這些話？我的事不需要你關心！」這傢伙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

顧傑並沒有因為他的態度不佳而出現火氣，依舊平靜的望著他。「也許你仍認為我不管在感情或事業上都與你為敵，是你最大的競爭對手，而過去真的是這樣沒錯，但是現在，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已經改變了。

「我和小璐一直是相愛的，所以我從來沒有搶了你什麼。至於事業，如今的我只想以家庭為重，過度的工作只會妨礙我的家庭生活，我早就放棄與你競爭了，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顧顯一愕後，狐疑的看著他。「小璐愛的是你，我很清楚，但是，工作上的事你休想騙我，就算你不爭，你母親也不可能同意的。」

他不相信顧傑真的放得下雲端繼承人的頭銜，唯有得到這個頭銜，才能證明他們的母親誰才是顧家真正當家做主的女人。

顧傑微笑。「你可能誤會我母親了，是她讓我不要爭的，她比我還看得開，她說自己財富夠多了，也已經到了不在乎名分的年紀，現在的她只想含飴弄孫，而蘇阿姨希望你替她爭這口氣，我母親願意成全，畢竟，這個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苦而已，蘇阿姨也委屈了三十多年。」

他聽完這些話後愣了愣。自己什麼都要與顧傑爭、要比顧傑強，結果卻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他突然感到五味雜陳，如果真如顧傑所說，人家早就不爭了，反而是他和媽還在斤斤計較的爭奪那個位置，這不是很可笑嗎？

「顧顯，不管怎麼說，我們是兄弟，你對我抱持什麼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小璐都希望你過得好，但是這回你對若敏做的事實在太過分了，不如就趁現在好好反省一下，認真想清楚自己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

「我對楊若敏的感覺？你認為我愛上楊若敏才會瘋狂的找她？」

「當然。」

「我只是……內疚自己不該說那些話，覺得對不起她，所以！」

「顧顯，你到現在還不瞭解自己的心嗎？你真的該清醒了！」

「你說什麼？」顧傑憑什麼指責他。

「你以為所有的愛情都會停在原處不動嗎？還能幸運得就像我和小璐一樣，經過六年的沉睡後，還能再次甦醒？不，告訴你，有些愛情不等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不會再回來，我期望你不要有後悔的一天」

「愛……愛情不等人？」

「沒錯，你別蠢得以為她愛你就不會走，錯了，等你啃食完她的自尊後，她便再也沒有力量留在你身邊，除了一走了之，她還能做什麼？」

顧傑的話讓他瞬間為之一震，身體像是教人連續重擊了好幾下。

顧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向來懶惰的人比較幸福，但是你懶惰太久了，不覺得該輪到你付出了嗎？祝你幸運，希望你還有機會爭取到若敏的愛。」說完這些話後，便回總裁辦公室繼續開會。

而他，呆站在原處久久沒有動彈。

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顧顯腦中出現許多畫面，每一個畫面都與楊若敏有關。記得在日本時，她生病了，他緊張的徹夜照顧她，而當她說出那句「你喜歡我好嗎？」雖然嚇跑了他，但是事後他卻甘於付出更多財產供她揮霍。

其實，他多卑鄙啊！

他欲擒故縱，用這些東西告訴她，自己不是真的拒絕她……就這樣無恥的將她控在身邊，讓她走不了，也得不到他真正的響應。

而方沛藍的出現，讓他打擊很大，他卻偏要故作瀟灑，假裝不在乎，但事實卻是連笨蛋都看得出來，他對這個人有多介意，多感冒！

情人節那晚，她喝醉吻了他，而他，竟情不自禁的比喝醉的她吻得更投入。因為帶巧娜回家讓兩人的關係陷入冰點，當時的自己有多驚惶，多害怕她會離他而去，那份惶恐與不安，他至今仍記憶猶新。

而這些點點滴滴，如今拼湊起來，變得不再模糊不清，這樣，他還能告訴自己不愛她嗎？

愛啊，他愛那女人，而且，絕對不是最近才愛上的，早在很多年前，這女人就已經悄悄進駐他的心房。

小璐躲顧傑而消失的那幾年，他同樣痛苦，唯一陪在他身邊的只有這女人，當他為情所困、為情所傷，安慰自己的永遠是她。

他高興的時候，身邊不一定有她，但是他傷心挫折的時候，她一定會出現。

她是巧克力，平常含著覺得苦，當肚子飢餓時，吃起來卻是又香又甜，那熱量更是能讓自己冰冷的身軀馬上溫熱起來。

而這，就是他對楊若敏的感覺！

然而諷剌的是，敲醒他這件事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與自己敵對一輩子的顧傑！

雖然爺爺也曾對他說過同樣的話，但當時他嗤之以鼻，聽不進去，現在自己卻後悔莫及了，若他早一點清醒過來，也許就不會逼走她。

如今既然他已經徹徹底底瞭解到自己不能沒有她，那他用盡手段也要將那女人找出來不可。

他必須要為自己這麼多年來對她的刻意忽視而道歉，而這次要換他慎重正式的向她告白，請求她繼續愛他，不要離他而去。

然而，隨著一個月過去仍然得不到楊若敏的任何一點消息後，顧顯的生活開始變了調，衝勁沒有，活力不再，成天茫然，心裡無時無刻空了一塊。

「顧先生，合田先生是經營遊樂園的專家，是我們極力想爭取聘請的人物，昨天他終於專程由日本飛來要與我們簽訂顧問約，可是他等了你兩小時，你沒出現，沒有完成簽約，合田先生已經氣得搭早上的飛機回去了。」會議上某位主管嚴肅地報告這件事。

「另外，遊樂園購地計劃其中一位地主有意提高地價敲詐我們，這件事情好像越鬧越大，之前你說過會親自出面協調解決，可是至今你都沒動作，對方現在獅子大開口，要求一坪要多五萬元，否則不賣！」

「還有，高雄港口已經進來了一批遊樂器材等著你親自驗收，可是十天來遲遲等不到你簽字，你不驗收，我們下面的人無法做後續的動作啊。」

大家爭相不滿的報告自己手上因為顧顯的關係而受阻的工作狀況。

「我曉得了，這些事我……改天會處理……」顧顯對眾人的話似乎置若罔聞，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改天？這些都是急事，不能改天！」

「那……晚一點……晚一點就會解決……」他仍不在意的隨口拖延。

「顧先生？」幾個人再也忍無可忍的拍桌了。

小顧先生向來是個神采奕奕、做事積極的人，從來沒有這麼不負責過，而現在的他實在糟糕到讓人受不了。

眾人的憤怒他好像感受到了，但也只是短暫的回神，馬上又說：「那這些事你們自己解決好了，如果還是解決不了，就……就請顧傑幫忙吧……」

在場的這些人都是死忠小顧派的，聽見他竟然說出要請死敵的大顧先生出面的話，無不露出吃驚的表情。

他不怕大顧先生出面後，全面接手他的工作嗎？

想不到小顧先生為了一個女人，會喪志到這個地步，小顧先生與楊小姐的事全公司的人幾乎都知道了，當初他拚命拒人於千里之外，等到人家真的走了，他才悔不當初。

大家縱然同情他，但是也幫不上忙，面對失志的他，眾人無可奈何，只能紛紛搖頭走出去。

啪！顧顯突然挨了一巴掌。

「你真的要讓顧薇莉的兒子利用這個機會取代你？」剛進到會議室的蘇漢玉，聽到他對大家說的話後，憤怒不已。

她就是聽說了他在公司的表現，這才專程到公司看狀況，沒料到，自己兒子真的如眾人所告訴她的那般意志消沉。

顧顯白著臉不語。

蘇漢玉幾乎氣到要腦中風。「媽對你真是太失望了，你不是我兒子！」

「媽，對不起，我累了，不想再與顧傑爭鬥下去了。」他說。

「住口，你累什麼？為楊若敏那丫頭？你真沒出息，楊若敏有什麼好，你居然會看上她，你瞎了眼！」她痛斥。

「媽！」他再無法忍受母親對楊若敏的態度了。

「不要叫我，我不是你媽，你如果是我的兒子就不會為了一個既沒有家世又沒有人緣的女人糟蹋了自己的事業，甚至，你連家也不回了，再這樣下去，就只能成為一個廢人！」

我是分身

他閉上眼睛。沒有找到楊若敏，他確實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勁來，連以前在意的事業也可以丟棄不顧。

這陣子自己直接住在信義區的房子裡，那女人雖然透過律師將房子還給他，但是她的東西大部分還留在房子裡沒有拿走，所以他住在那裡等她回來。

「媽，如果楊若敏讓我疲累，你則是讓我筋疲力盡了，你能不能不要再與顧傑的母親爭了，爸都死了那麼多年，你與大媽之間的戰爭為什麼不能停息，還非要拉著我陪你一起？」他忍無可忍的問。

「你居然對我說出這種話？你忘記當年我帶著你進到顧家時，所有人鄙視我們母子的眼神嗎？直到今日，我在顧家仍然什麼都不是，你如果不能替我出口氣，我這一輩子豈不是白活了，注定就讓人家一輩子瞧不起！」她忿忿然的說。

「當年你明知道爸有家庭，卻仍然願意跟著他，這本來就是你該承擔介入別人家庭的代價，你覺得自己被瞧不起，那有想過被奪去丈夫的大媽，她又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你？」

自從發現自己愛楊若敏後，對於感情的事，他能更客觀的看待，不像以前，總站在自己的立場設想，他有更多的心思去看看別人，體諒別人。

而媽錯了，他不能再讓她繼續錯下去，就算自己真的成為雲端的主人，她也不可能變成爸的妻子，在世人眼中，她仍然只是父親的小三，再爭下去，一點意義也沒有，什麼也不能改變。

蘇漢玉張大嘴巴，竟沒辦法回答兒子的話。

她愛顧顯的父親，所以不惜傷害顧薇莉也要與他在一起，對顧薇莉的這份愧疚她一直放在心裡，不想去承認，也不想去面對，但是自己的兒子卻毫不留情地剝開她不願面對的難堪。

她不能諒解的瞪著顧顯，眼中已經泛淚。

顧顯見她如此，無奈的歎了口氣。「媽，顧傑告訴我，他根本不屑雲端，他要的只是自己的家庭，就連大媽都表明願意放下與你的恩怨，只要含飴弄孫，這樣你還要爭什麼？」

她用力搖頭。「我不相信顧薇莉母子可以放棄雲端，他們如果放棄了，那我算什麼？他們當作在施捨我嗎？」她像是大受打擊，無法接受的看著他。

「你何必這樣想？你就不能放過他們，放過自己嗎？」

她抱胸喘息。「顧薇莉和顧傑是我們母子的敵人，而你竟然可以忘記這件事？楊若敏那個丫頭居然讓你變成了一個沒有用的人顧顯，你聽媽說，楊若敏不適合你，你應該像以前一樣，不要理會她，繼續將她丟到一邊去！」她抓著他說，認為是楊若敏破壞了他們母子的關係。

「媽，請你不要……」他正想反駁什麼，手機響了，看見來電顯示後，他立刻先接起電話，「喂，什麼？她回來了！好，你先替我攔住她，我……我馬上回去，馬上就回去！」他興奮的說。

掛上電話後，他立即就要走，蘇漢玉火速拉住了他。「顯，誰回來了？是楊若敏嗎？」

「對，她回家了，我現在就要去找她！」他喜極道。

「不要，媽求你，不要去找她，不要去！」

「媽，我們與顧傑母子的恩怨與楊若敏無關，請你不要遷怒她，而且她是我喜歡的人，我希望你無論如何都能成全，而這次，我若是再像失去小璐一樣失去她，或許，你兒子這輩子就永遠失去愛人的能力了，你如果不想兒子從此孤獨一生，就請不要攔阻我去找她。

蘇漢玉聞言，愕然地鬆手。

她一放開他，他即刻就衝出去，一秒也不願意浪費，那女人總算出現了，這次他不能再錯失她了。

顧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信義區的房子，到了十七樓，向他通風報信的胖男已經站在門邊等他，但看到他氣喘吁吁的出現，卻搖頭歎了口氣。

「唉，你還是來遲了。」

他一怔。「她……她又走了？」

「嗯，我才剛親眼看她離開！」

胖男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轉身要再追出去，胖男趕緊拉住他，不讓他去追了。

「來不及了，她坐上一個男人的車走了，你追不到的。」

這陣子自己同學的情婦跑了，本來是不關自己的事，但是看他為情傷風感冒的樣子，實在頗為同情，就在他不在的時候加減幫他留意一下，想不到還真讓自己看到住在對門的楊小姐回來，自己當然立即就通知他，只是可惜得很，顧顯還是晚了一步沒見到人。

「男人？什麼樣的男人？」顧顯驚訝的追問。

「長得高高帥帥的，戴了一副眼鏡，看起來很斯文！」

「是方沛藍，她和方沛藍在一起？」他不禁錯愕。事實上他也去找過方沛藍，但是沒有順利見到他，難道這段時間，那女人在方沛藍那裡？「我去方沛藍的餐廳找她！」他立刻就又要走。

胖男再次拉住他。「等一下，我話還沒說完你先別急著走，楊小姐身上穿著孝服，她父親過世了，聽她說是回來拿一些辦喪事要用的身份文件。」

「她父親過世了？」這消息令他聽了很震驚。

「對，我本來拜託她留下來等你一會的，她不肯，就拿出這個要我交給你。」胖男將一份訃聞交給他。

顧顯接過，乃愕然她父親去世這件事。

「她說你如果想見她，這天可以過去參加她父親的喪禮。」胖男轉述楊若敏的話。

這時他冷靜了下來。因車禍在病床上躺了多年的父親過世，留下同樣是植物人的母親，她此刻的心情應該是難以言喻的難過與複雜吧？而陪在她身邊安慰她、替她處理父親後事的竟不是自己，他很自責。

胖男看他拿著訃聞發杵的樣子，拍了拍他肩頭。

顧顯在他們這群人裡被推崇為完全的人生勝利組，家世與外貌無不一等一，而自己雖然家世不錯，但在女人緣方面與顧顯比起來就差多了，顧顯一直是他們極度羨慕的對象，可是誰又能料到，他也會有栽跟頭、被戴綠帽的時候。

「顧顯，是老同學我才告訴你，我看你那情婦是回不來了，她身邊那傢伙對她呵護備至，如影隨形的跟在她身邊，讓我連跟她多說兩句話都不方便，而且我看他們之間的互動也不單純，兩人是牽著手的，我想這人應該就是她的姘夫沒錯。那女人我看你乾脆放棄算了，我們出來玩就要提得起、放得下，大不了再包養其他女人就好，看是要女明星還是模特兒，你又不是花不起這個錢……」

顧顯像是沒聽完他的話，默默推開他放在肩上的手，若有所失的往楊若敏剛離開的房子走去。

「喂，顧顯，我是說真的，那女人有姘夫了，你不要傻了，連喪禮也不要去了吧！」胖男的聲音消失在門外，顧顯貼著門，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

不可能，那女人不可能和方沛藍在一起，那傢伙只是陪她回來拿東西而已，不代表兩人已經交往。

他不相信，絕不相信！

喪禮當天，顧顯發覺楊家的訃聞不只給了他。楊若敏也給了小璐，所以顧傑來了，連爺爺也到了。

他沒急著馬上去找她說話，只是站在遠處，心疼的看著她向來致意的人一一答謝。

他們近兩個月沒有見面，此刻她身形瘦了不少，尤其一身黑色的衣服讓她看起來更顯得瘦弱。

令他意外的是，他以為她的親友不多，而公司的同事她幾乎沒通知，來的人應該寥寥無幾，殊不知，黑頭車竟一輛接一輛的到達。

下車的人，有些也是他認識的，均是商場上的名流，但是這些人，應該不會是她的親友……

驀然，方沛藍出現了，而他居然穿著孝服站在她身旁，陪著她一起答謝來致意的人。

顧顯不禁神色一變。方沛藍又不是楊家的親屬，他有什麼資格穿孝服答禮？正要走過去搞清楚事情時，另一輛黑頭車開過來，下車的是方沛藍的父母，楊若敏父親的喪禮，連方沛藍的父母也來了？他們認識楊若敏嗎？

顧顯臉色越來越來沉，再要往前去時，李思璐攔在他面前，不安的阻止，「顯哥，先不要過去吧。」

「為什麼？」他聽出不尋常。

「你……先看這個。」李思璐將一份訃聞交給他。

他不解的皺眉。「這個我有了……」

「這是新的，昨天才剛重新印製過的，你……看了就知道了。」她支支吾吾的說。

他狐疑的打開新訃聞，瞬間，他的眼瞳放大了。

「怎麼會？」他震驚至極，訃聞自他手中滑落。

李思璐替他撿起來，一臉難過的看著他。訃聞上孝女是楊若敏，而孝婿是……方沛藍。

「若敏結婚了，趕在百日內嫁給方沛藍，她現在是……」她艱難的頓了一下才繼續說：「若敏現在是方太太了！」

他不敢相信，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嫁給方沛藍，嫁給他以外的男人？他倏地轉頭去看楊若敏，她正傷心得哭倒在方沛藍懷裡，方沛藍眼神心疼，抱著她、輕拍她的背……

他整個人完完全全呆掉。

「她嫁人了……不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他呢喃著，腳步不自覺往楊若敏和方沛藍的方向走去。他要親自問清楚，一定要親自問清楚才行！他步伐越來越快。

「顯哥，不要！」李思璐在背後焦急的阻攔他前去。

他聽不見，他只聽見自己在腦中嘶喊，這是騙人的，這是騙人的，所有人都在騙他，都想阻止他們在一起，騙子，騙子，全都是騙子……

就在他快要接近楊若敏和方沛藍前，他被人用力架住不讓他過去了。

「放開我，放開我！」他怒吼，這一吼，所有人都看向他，就連楊若敏也見到了他，但是她看他的眼神，是那麼平靜沒有波浪，好像他只是一般來致意的人，既陌生又不帶感情。

這讓他愣住了，過去兩人不管如何爭執，甚至冷戰，她都不曾這麼冷漠的看過他……

他渾身發冷，想也不想的大喊一聲，「若……若敏！」

她蹙起眉，身邊的方沛藍攬過她的肩，神情不悅的也朝他看過來。

他身體一顫後，要再往前衝，卻被人架住動彈不得。「顧傑，放開我，我有話要對她說，我有話……」

架住他的是顧傑和顧家的司機，顧傑朝他嚴肅的搖頭道：「不，你不能過去，爺爺交代，讓我立刻帶你離開這裡！」

看著他正在楊若敏父親的喪禮上出醜，不遠處的顧安生皺起眉。

「不，我不走，我不能離開，我好不容易見到她，我不能再失去她！」他激動的說。

「我知道，但是你想對她說的話不適合現在說，等喪禮過後再說吧。」顧傑示意司機強拉他走。顧顯已經引起眾人側目，再留下只會造成若敏的困擾。

「不，她不可能結婚的，楊若敏，你告訴我，他們是騙我的，騙我的，方沛藍不是你的丈夫！」他大聲喊。

每個人對他的行為都議論紛紛，只有楊若敏依然安靜的站在方沛藍身旁，完全沒有往他看去一眼。

這樣的反應令他怔住了，顧傑與司機立刻趁機把他塞進車子裡，顧傑讓司機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

咖啡廳的角落裡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顧顯專注的凝視眼前的楊若敏。

她瘦很多，但是看起來精神不差，臉上甚至還掛著自信的笑容。

相較於她的自若神態，他自己則顯得頹然許多。

不過，他終於與她見面了，終於能和她說上話，這才是值得高興的。

只是，當見面後，他卻反而緊張到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你看起來不太好，多久沒有睡覺了？」她望了他一會後，比他先開口。

「我！」

「遊樂園案子很累人嗎？工作要緊，身體也要顧，不要為了工作弄壞身體。」在他回答前，她又說話了。

而他本來要告訴她，因為她，自己已經有兩個月沒有好好睡過一場覺，但是，她接下來的話，讓他悄悄的閉上嘴。

「對不起，沒有向你說一聲就辦理留職停薪，畢竟你是我的上司，希望你不要介意。」她語氣生分。

他內心晦澀極了，不習慣她對他說這麼疏離的話，他希望她和以前一樣用挑釁的語氣跟他說話，甚至對他發脾氣、使性子都好，那才是他熟悉的楊若敏。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等你。」他眸中是極力壓抑的忐忑。

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但是隨即又淡然地笑了。「再說吧。」

他猛然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心如擂鼓的望著她。「若敏，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回到我身邊吧！」他一口氣說出自己的請求。

但他說完這些話後，她彷彿是座美麗的雕像，良久良久都沒有動。

這讓他心臟不斷緊縮起來，幾乎不能呼吸。

「你應該永遠不會懂，我當初等待的心情以及總是被冷落的感覺，曾經為了愛你，我傷了自己，也忘了給自己留後路，如今我終於明白，誰先放了感情，誰就注定會輸，而我，已經認輸了。」她終於開口，表情卻疏遠得令他心痛。

「你不需要認輸，因為你沒有輸，我愛上你了，真的，我愛你！」他激動的告訴她。

過去自己總是理所當然接受她的愛，卻又厚顏無恥的不肯承認對她的感覺，如今，他不會再犯一樣的錯了，他會坦白，坦白的告訴她，他愛她，他想挽回他們之間的愛情！

楊若敏緩緩地抽回被他緊握的手。「是嗎？我以為你的心田只能耕種一次，小鍛之後，寧可荒蕪。」

「不，是你讓我復活了，而且我的心田早就已經因為你復耕很久了，只是蠢得不自覺而已，請你不要放棄我。」他決定了，若過去這女人用十分對待他，將來他用二十分還她，他加倍還她，就不信會挽回不了她！

她朝他輕輕搖頭。「當一再的付出都得不到回報時，再傻的女人也會有醒悟的時候，我的生命再也承受不起這麼重的愛情，你不是我能廝守終生的對象，就如長途的旅程，一站又一站的轉機，無論在哪一站停留過，最後始終要坐上另一班飛機離去，而我只是踏上屬於我的歸途罷了。」

她的聲音從冷靜到冷淡，那樣的不見起伏，不帶感情。

顧顯感到一股徹骨的寒冷。這女人似乎已經離得他好遠好遠，遠得他無法追上了，他感到極度害怕，也悔恨不已，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及早察覺自己愛她的事實，等將她傷得遍體麟傷後，自己才覺悟過來，難道這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報應他過去對她太過無情？

「你的歸途真的在方沛藍那嗎？」

她目光靜靜的往窗外移去，方沛藍的車就停在咖啡廳門口，是方沛藍親自送她過來見他的，且為了讓她能和顧顯好好的談，他體貼的在外頭等她，看著方沛藍的車，她嘴角安心的上揚。

此刻見到她的笑容，顧顯神經緊繃起來，無比害怕她的答案。

「是的，他是我的歸處。」她將投在窗外的視線收回，朝他篤定的點頭。

他的面孔霎時刷白了。「你們……真的結婚了？」

「嗯，我們結婚了。」

「說謊！」他驀然吼出。

她凝望著激動的他。「我爸突然過世，沛藍的父母希望我們按照習俗在我爸過世的百日內先完婚，所以我們已經辦理結婚登記了，只等三年孝期過後就會正式宴客，然而就算沒有公開儀式，依照我國目前的法律，我也已經是方太太了。」

顧顯瞬間全身僵硬。

他找了她兩個月，沒料到再相見她已是人妻，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那我最後問你一句，你還愛我嗎？」他盯著她的雙眼，不讓她有絲毫逃避或閃爍，打定主意若她的答案是肯定的，管她嫁給誰，管她是方太太還是李太太，他拚命也要將人追回來。

楊若敏直視他，眼神裡同情中帶著一股決絕，他心臟猛地一跳，呼吸不自覺的屏住。

「顧顯，我不再－－」

「夠了，不要說出來！」他絕望的阻止。

「顧顯，我不再愛你了！」在他的大喊下，她還是堅定的說出來。

他的世界瞬間崩塌了，這次，換他徹底心碎！

我是分身

第八章

氣象局發佈這幾天將有寒流來襲的低溫特報，楊若敏裹著圍巾，穿著大衣從一棟氣派的大樓裡走出來。

三個月前她本來要直接離職的，但是爺爺不答應，最後讓她辦理留職停薪，而今她已經確定自己不會回來了，因此她今天特地回來公司辦理正式的離職手續，也順道替方沛藍表明「長腿叔叔」不和雲端合作的事。

因為未來如果方沛藍要經常與顧顯接觸，兩人可能都不是那麼自在了，雖然不合作很可惜，但是顧及大家的心情，這個計劃還是作罷的好。

當離職手續辦理完成以及交接完一些工作後，她走出雲端大樓，發現外面真的很冷，寒風吹來她立刻縮了縮脖子。

她沒有因為天氣冷就急著乘車回去，而是漫步地逛起街頭櫥窗，看見喜歡的東西就會停下來多看個幾秒再繼續往前走，二十分鐘後，她的雙腳完全黏在一面櫥窗前。

這間店面專賣手套，她盯著一副藍色手套看了一會才走進去，出來後，她手上多了一個提袋，顯然已經買下櫥窗展示的那副手套了。

而她一離開，另一個人也立刻走進去，之後，這人手上多了一副藍色手套，而這僅是他身上唯一保暖的東西。

他出來得匆忙，連大衣都忘了穿，寒氣一直由薄薄的襯衫領口灌進身體，照理說，他應該冷得直發抖才對，但他卻像是毫無知覺，在買了與她相同的東西後，找到她的身影繼續安靜的跟隨著。

路上，老人家過馬路動作緩慢，眼看綠燈要轉紅燈了，她趕緊上前扶老人家安全的過去，回頭見到一名國中生亂丟垃圾，她又立即上前去對那傢伙痛罵一番，罵得那孩子汗顏的撿回垃圾，紅著臉快逃。

他看著這些，消瘦的臉龐忍不住有了絲絲笑意。她還是沒變嘛，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稟性率直、嫉惡如仇，但同樣也是愛心滿滿的女人。

她來到過去經常造訪的小咖啡廳裡坐下，他站在外頭透過落地玻璃窗能看見她的一舉一動，雖聽不見聲音，但是他曉得她進到這裡會做些什麼事……

「小姐，給我一杯拿鐵，奶多一點，再給我一塊草莓蛋糕，動作快一點……」他開始跟著她的嘴型呢喃。

看見她由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又道：「她一定是去拿商業週刊和今週刊……賓果！看完這兩份商業雜誌後，她還會看蘋果日報以及壹週刊八卦一下－－哈，又猜對了！」

他就像能預測未來一樣，繼續說著，「她喝咖啡時不加糖，而且會續杯，蛋糕會最後吃，然後留下奶油不吃……」理由是會發胖。

接著，她要去買單了，她皮包裡永遠沒有大鈔，都是一堆零錢。他篤定的說：「待會她一定又會手忙腳亂！」

果然看見她掏零錢出來數時，硬幣掉了滿地，她氣惱的咒罵，接著就到處撿零錢，數了半天湊足數目後，終於買單完畢走出咖啡廳。

外面很冷，但他的心卻是熱熱的，原來，自己很瞭解她。

這些年來，她的每個動作、每個習慣他都瞭如指掌，這樣清楚一個人，能不愛上都難。

她往對街的超市走去，他也跟著進去，到了室內沒了刺骨冷風總算暖和一點，他繼續跟著她。

遠遠的看她在購物車裡放了一堆的罐頭和泡麵，她不會煮飯，最拿手的就是煮泡麵，過去，如果他在公司忙碌到沒空吃午餐，他的桌上就會出現一碗泡麵，搭配一罐鮪魚罐頭。

她什麼都沒變，依舊喜歡這麼過日子，這突然讓他倍感安心了起來……一切照舊……那就一直照舊下去吧，拜託什麼都不要改變，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然而，有個人出現了，這人一現身立刻讓他的黑眸黯了黯，眼神轉為憂慮，胸口有種說不出來的窒悶感。

方沛藍來到她身邊，一見面就先親吻了她的臉頰，然後看了看她買的東西，朝她皺起眉頭，而她則是兩手一攤，俏皮的吐吐舌頭，像是在告訴他，她就只會煮泡麵，其他的什麼都不會。

方沛藍寵溺的一笑，將她買的泡麵和罐頭全都放回原處去，兩人一起推著購物車開始真正購物，方沛藍買了雞蛋、牛奶和許多的蔬菜，她則趁他不注意，不斷偷偷在購物車裡放進零食和一些不太健康的醃製物，他看見她的小動作後也只是抿唇一笑，假裝沒有看見，隨她去，寵愛的態度溢於言表。

顧顯看他們就像一般夫妻一起購物，兩人在一起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讓他心情垂直往下落，他不由得想起楊若敏曾對他說過的話

方沛藍是個很不錯的人，他比你會照顧女孩子，也比你善解人意，更比你有耐性……

方沛藍樣樣比他好，這是她說的，也是事實……

看著兩人買完東西結帳後，她坐上方沛藍的車離去，他終於沒有再跟上去了，因為他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哪，是他們兩人的家……

站在只有十度低溫的戶外，他顯得黯淡淒涼，臉頰已經被凍破皮了，仍安靜地站著，看載著她的那輛車遠去，良久良久，他都沒有移動。

她目前沒有工作，但是每天早上會出來住家附近的公園跑步運動，到了下午就到熟悉的地方喝兩杯咖啡看報章雜誌，之後她可能會去長腿叔叔那找方沛藍，然後兩人再一起回家。

他開始過著跟蹤她、遠遠偷看她與方沛藍每天出雙入對的日子。然而，這使得他的生活變得混亂無章，心情起伏不定。

因為，每次偷偷跟蹤她，見到她獨自一人時，他很快樂，但是當方沛藍陪伴在她身邊時，他又變得煩亂，而自己獨自回到家後，另一種徬徨與孤單的情緒又隨即出現。

他知道自己該停止這麼做了，但是，他控制不住，就算這是一種折磨，他也想要望著那熟悉的身影，不想自己被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

今日，天氣依然寒冷，下午時她沒去喝咖啡也沒去找方沛藍，而是獨自去了醫院，她母親仍然躺在病床上，她不時會來探望，而方沛藍可能在忙，今天並沒有陪同。

這讓他很高興，這樣，他就可以不用看見那個男人出現在她身邊了。

她在醫院待了三個小時，走出醫院時眼眶是紅的，他看得出她哭過。

他很想安慰她，但是卻不能出現在她面前，這時候，他又很痛恨起自己來。直問自己到底在幹什麼？成天跟蹤她，卻什麼也不能為她做！

他痛罵自己是笨蛋，是天下第一的呆子！

她走過騎樓，經過一大片玻璃帷幕時，似乎從反射中看到了什麼，猛然扭頭往對街看去，見到她的動作，他很快地躲到柱子後面去，有那麼一瞬間，他心跳幾乎停止。

而她雖然沒有看到人，還是迅速過馬路，往他的方向過來，他寒毛不住倒豎，冷汗直流，在她靠近柱子前趕緊離開了那裡，之後，他不敢再靠近她了。

不再跟蹤她後，他無意識的來到她經常會光顧的咖啡廳，走到點餐的櫃檯前。

「對不起，熱拿鐵外帶。」

「請給我一杯熱拿鐵。」

櫃檯前的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然而，聽到彼此的聲音，兩人瞬間都愣住。幾秒鐘後，先轉過身來打招呼的是方沛藍。「這麼巧，在這裡遇見你，你也來買咖啡？」

「是啊，我來買咖啡。」顧顯竭力維持臉上的平靜無波。

「你也愛喝拿鐵嗎？我平常不太喝有咖啡因的飲料，我是來幫若敏買的，她今天去醫院探望我岳母，下午沒空喝咖啡，我來幫她買一杯回去。」方沛藍微笑著說。

顧顯暗自吸氣。他當然知道今天下午她沒喝咖啡去了醫院，但是這些話由方沛藍口中說出來，讓他覺得非常剌耳，這男人不必辛苦跟蹤，那女人就會主動的告訴他自己的一切。

「如果是買給她的，一杯不夠，她通常要連續喝兩杯才能滿足。」顧顯像是想證明自己比對方更瞭解楊若敏，冷笑著告訴方沛藍。

方沛藍表情有短暫的僵硬，但轉眼就恢復了。「我正控制她對咖啡的攝取量，每天喝超過兩杯，我認為不健康，若敏有很多壞習慣，我正逐步的改變她。」

「是嗎？愛一個人就該愛她的全部，不要輕言想改變她任何事，她不是什麼附屬物，她是個有自由意志的個體。」顧顯的語氣越來越咄咄逼人。

方沛藍看著他，態度依然有禮，笑容也依舊自然，可是接下來吐出的話卻讓他變臉。

「你說得都沒有錯，她不是什麼附屬物，她只是我的太太，我希望她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和我一起白頭偕老。」

顧顯偽裝出來的冷酷模樣剎那崩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兩位先生，還要拿鐵嗎？」櫃檯的服務人員這時候問。

「要，這位先生的我一起買單。」方沛藍向服務生說。

五分鐘後，咖啡好了，方沛藍留下一杯放在櫃檯給發呆的顧顯後就走了，當顧顯猛然回神時，方沛藍已經走出咖啡廳，他立刻追出去將人攔下來。

「咖啡錢我自己出，不用你請客！」他掏出一張鈔票給方沛藍。

「就讓我請一次無所謂，你不必非要！」方沛藍的聲音突然中斷，視線落在他拿鈔票的手，那隻手正戴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同款藍色手套。

察覺他的目光，也見到兩人此刻戴著相同的手套，顧顯倏地尷尬的將手縮了回來。「我……」

方沛藍看著他，眼神變得深沉許多。「這次我希望真是巧合……」

顧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是認為楊若敏同時買了手套給他們。他誤會了！「這手套！」

「你不用解釋，我沒有誤會什麼！」方沛藍並不想聽他多說，轉頭就走。

他咬了牙，追過去。「你聽我說！」

「顧先生，不要擔心我誤會什麼，若敏是我太太，我相信她，而如果我真的疑惑什麼，我會親自問她的。」方沛藍嚴肅的說。

這話讓他立刻閉上嘴，沉默下來。

方沛藍見他無話可說，便坐上自己的車離去了。

楊若敏約他見面了，主動的，但是他高興不起來，反而害怕赴這個約。

因為她知道了，自己跟蹤她的事情終於被發現！

方沛藍若回去問她手套的事，她大概就能猜出來了吧，想確認也很簡單，只要打電話去問賣手套的店員，在她之後是誰買了同款色的手套，也能馬上得到答案。

顧顯忐忑的坐在酒吧的吧檯邊等待，不久，楊若敏出現了，而她臉上沒有一絲笑容。果然，她果然曉得了。

本來他還存有一絲希望，也許她只是想要見見他，所以約他到酒吧來，但是很顯然，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想……喝點什麼嗎？」待她坐定在他身邊的高腳椅後，他不安的問。

「不想，我和你說幾句話就走。」她板著臉說。

「可是到酒吧來不點酒有點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我選擇這裡不是因為要酒喝，而是因為這裡夠吵，就算我對你說的話再難聽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目。」

看著她冷漠絕情的目光，他彷彿看到了當初的自己，他也曾對她用過相同的態度，拜託她不要再出現在他眼前。

面對這樣的她，他惆悵起來，歎了口氣才說：「那好吧，你打算對我說什麼難聽的話？」

「你沒有尊嚴嗎？為什麼要跟蹤我，那天在醫院附近，我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原來不是，你真的這麼做，為什麼，你跟蹤我的目的是什麼」她質問，並丟下那副藍色手套在他面前，說明她已經知道一切。

她罵他沒尊嚴，沒錯，他真的沒尊嚴，為了追回她，他什麼事都願意幹，再厚顏無恥也無所謂，只是，眼前的這張臉，這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臉，此刻卻是對他充滿不屑、鄙視以及憤怒，當真實面對時，還是令他深感難受。

「我只是……想看看你，沒有什麼目的……」低啞的嗓音裡，飽含深深的受傷與脆弱。

「那就請停止，你已經影響我們夫妻的生活了！」她的語氣冰涼剌骨，當著他的面將那副她買給方沛藍的手套丟進了垃圾筒裡。她不會再讓沛藍戴與他相同的東西，這是在污辱沛藍。

「若敏，你對我真的能視若無睹嗎？過去十多年來，你眼裡一直只有我，但是才經過多久而已，我不信你這麼快就愛上方沛藍！」瞪著躺在垃圾桶裡的手套，他的不甘心突然在這一刻強烈的翻騰起來，忍不住吼。

她冷眼望著他。「你怎麼好意思對我說這種話？以前是我痛苦的記憶，錯誤的過去，而你已經浪費了我十幾年的時光，難道我面對下一個男人時，還要傻得再付出十幾年嗎？」

他啞口無言了，覺得整個人正被黑暗吞沒。

「顧顯，讓我們把一切都說清楚吧，當我還愛你的時候，可以不必那麼現實，但不愛你之後，我卻必須現實一點了，我對你的感情已經過去，我們各有各的路，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了，所以，我請你、也拜託你，不要再為難我了。」她用冷漠到近乎殘忍的語氣對他說。

他像是掉落到冰河裡，感到極度的寒冷與窒息。「若敏，你……可以不要對我說這些嗎？」他顫抖的請求她。

她一臉冷然。「可以，只要你不要再破壞我的婚姻，那我就不會對你說出這些話了。」

他強忍著眼眶火辣辣的刺痛感，這一刻他真想哭了。

「你希望我永遠消失？」

「是的。」

他心痛到無法言喻的地步。「你……不後悔？」

「後悔什麼？顧顯，我已經嫁給方沛藍了，我能有資格後悔嗎？我沒有後悔的餘地！」

這番話狠狠重擊了他的心，他臉色慘白，表情慘淡，低下頭來發現自己連雙手都克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我是分身

他終於認清事實，她不再是過去的楊若敏了，她是方太太，別人的妻子，她的喜怒哀樂以及情感是屬於她丈夫的。

而他對她的感情只會是她的負擔，她認為錯誤的過去，如果他再堅持下去，只會讓她更厭惡他！

他並不是這麼沒有風度的男人，如果方沛藍才是她真正要的，他應該要成全她才對。

做為一個男人，過去他給她的太少了，若是連她未來的幸福也破壞了，那他真是豬狗不如。

「楊……若敏，我以前就說過，方沛藍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各方面條件都好，你的眼光很高……至少，你選擇的是他，讓我挫敗得沒那麼丟臉，好吧，我可以答應你，不會再出現在你或他的面前了。」他低著頭告訴她自己願意放手。

她看不見他的臉龐，無法猜測他說這話是真的覺悟還是言不由衷？

「我是認真的，但是，我也請你向我保證一件事。」

「保證什麼？」

「保證你會過得很好……」

她陷入一片沉寂。

「楊若敏，我放開你不是因為不愛你了，而是因為很愛你，不希望你再受到我的傷害，所以，當你走的時候千萬別回頭，因為我怕自己會後悔……請你悄悄的消失吧。」他哽咽道。

她的神情驟然混亂起來，輕輕喘息了幾下後，踉蹌的離開酒吧。

顧顯始終低著頭，沒有去看她離去時的樣子，而她，當然也沒有看見他低垂的臉龐已經淚流滿面。

在她離去後，他靠著吧檯慢慢滑下身體，像被人遺棄在黑暗角落的孤兒，獨自心如刀割，痛徹心扉。

他終於失去她了，真正的失去她了！

得知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她後，他徹底崩潰。

他躲在信義區的房子裡足不出戶，整天整夜的喝酒，眼眸因烈酒醺染而變得渾沌起來。

他這次的心痛指數比當年得知小璐愛的是顧傑時更為真實苦澀，情傷得十分嚴重。

李思璐擔心的過來探望他，顧傑本來也要一道，但是讓她勸住了，怕他們兩個一起出現在他面前，也許會更刺激失戀的他。

然而獨自來找他的李思璐卻被他一蹶不振的樣子嚇到了，他表情空洞木然，不管她說什麼都毫無反應。

她又氣又急，害怕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時，他卻幽幽的說：「不用擔心這個，我不會去尋死，我死了，若敏會內疚，我不想讓她感到負擔。」

李思璐聽了不住哽咽，索性抱著他哭了，大罵他是個笨蛋，每次的愛情都讓自己傷痕纍纍。

顧顯苦笑。「我不怪別人，當年愛你時，其實早就已經知道你的目光老隨著顧傑跑，明知道如此還是跳下火坑，所以受傷了也是活該。至於若敏，我傷她比她傷我多得多，是我辜負她太久，也罔顧所有人對我的忠告，我太晚才領悟愛情不等人的道理。」他流下了男兒淚。

李思璐默默看著他痛哭，根本就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最後只能黯然無奈的離開。

三天后，徐秘書帶著蘇漢玉過來，蘇漢玉聽說兒子已經半個月沒有進到公司，人也沒有回家，電話打了也不接，所以她親自來一趟，可是當看見他後，她當場差點昏厥過去，徐秘書趕緊扶她往沙發坐下來。

徐秘書見到顧顯的樣子也很吃驚，他滿臉胡碴，臉色陰暗，雙頰凹陷，眼睛裡不僅完全沒有光彩還佈滿可怕的血絲，身上酒氣醺天，滿屋子的空酒瓶，不知這陣子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顯，你認得媽嗎？」蘇漢玉焦急的問。

顧顯神情迷茫，顯然還沒有從酒醉中清醒過來。

蘇漢玉從來沒見過兒子這個樣子過，他一向是個愛乾淨的人，再垂頭喪氣也不至於讓自己落魄頹廢成這樣。

她在過來前本來還想著在見到他後要好好教訓他一番，責怪他不該將遊樂園的案子丟著不管，讓顧傑一個人獨攬大權，還有董事會對他的行為也很不諒解，但是此刻親眼見到他變成這副德性後，她是真真正正被嚇到了，什麼話也罵不下去，反而傷心欲絕的抱著他大哭了許久。

「媽，別哭了，我耳膜都要被你哭破了。」她哭得太久，他被吵得好像稍微有點醒過來了，對著她抱怨。

蘇漢玉聽見他這麼說，眼淚掉得更厲害。「兒子，你不要媽了嗎？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

「傻瓜，我怎會不要你，我誰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要你。」他揉著宿醉脹痛的腦袋說。

「那你為什麼不可以為了媽振作，你這個樣子，媽會怕啊。」她顫抖著說。

顧顯放下按揉腦袋的手，歉疚的看著母親。「媽，對不起，我只是想要宣洩一下……你……暫時不要管我好嗎？」

「你都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媽怎麼能不管你？」她十分氣憤。

他雙眼再次無神起來。「連你也要逼我嗎？我只是試圖尋找讓自己好過一點的方法罷了……」

蘇漢玉眼淚直落。「兒子，你真的那麼喜歡楊若敏？」

他苦笑。「是啊。」現在全世界應該沒有人不知道了吧，他顧顯愛上以為不可能愛上的人，然後，又被這位以為不可能愛上的人給狠甩了。

「你明知道媽不喜歡她，為什麼偏偏是她……」蘇漢玉不住呢喃起來。

他假裝沒聽見，隨便抓起地上喝了一半的酒瓶就往嘴裡倒。

她看了趕緊阻止，搶走酒瓶交給徐秘書收走。「顯，不要再喝了！」

顧顯看了她一眼後，繼續放空，黑眸宛若一潭揚不起波瀾的死水。「媽，你放心吧，我與若敏這次是徹底完了，你以後不會再見到她的，現在可以讓徐秘書把酒給我了嗎？我再喝幾天就會回去繼續當你的乖兒子，聽你的擺佈，專心把雲端拿到手的……」

楊若敏打開家門，看見站在門外的人後，忍不住愕然。「伯……伯母？」

「我可以進去嗎？」蘇漢玉臉色極為蒼白，神情尷尬的問。

「呃……當然，快請。」她忙將人請進來。

蘇漢玉進門後，打量了下楊若敏住的環境，此處是位於大直的小洋房，佈置溫馨而優雅，很有家的味道。

「方先生不在吧？」蘇漢玉不安的問。

「沛藍上班去了，晚上才會回來。」她為蘇漢玉送上一杯果汁後，略帶忐忑的回答，不明白顧顯的母親怎麼會親自上門來。

「嗯。」蘇漢玉點了一下頭，似乎鬆了口氣。

楊若敏在她的面前坐下。「請問，你怎麼會來？」蘇漢玉討厭她，突然跑來真的很嚇人。

蘇漢玉態度侷促起來。「我是來……求求你幫助我們顯的。」

提起顧顯，她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顧顯怎麼了，過得不好嗎？」她像是不怎麼在意的問起。

蘇漢玉這時像是忍了很久，終於哽咽出聲。「不好，他當然不好，長期以來他的生活重心都是你，一下子失去依靠，他怎麼會好？」

「他的生活重心怎麼會是我？」蘇漢玉的話讓她冷笑起來。

「怎麼不是！這些年來他習慣有你在身邊，雖然你們經常吵架鬥嘴，但是不管在工作上，或是私下的生活，他都少不了你，只有你在他身邊才能讓他正常生活，如今你離開了，他的心馬上就垮了，什麼事也做不好。」

「你太抬舉我了，我……對他沒那麼重要。」她努力維持鎮定的響應，蘇漢玉的這些話她一點也不相信，因為太可笑了，顧顯不會需要她的。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也是，那小子把對你的感覺藏得太深了，難怪你看不出來，不過這是事實，而他會這樣，也與他死去的父親有關，他爸爸先後愛上我和顧傑的母親，他不是個專情的人，讓兩個女人以及我們的孩子都受到了極大的傷害，顧顯對他父親的做法感到羞愧，所以他告訴自己不要像他爸爸一樣，若是喜歡一個人就不要輕易變心。

「而他之前愛著小璐，便打算愛她一輩子，即便她嫁給自己的哥哥了，他還是不想說服自己放棄，可是，他自己也沒料到，後來會愛上你……也許是因為你長久的陪伴，他在不知不覺中被你感動，然而他對這份感情很害怕，這牴觸了他的感情觀，讓他怕會變成和他父親一樣的人了，他不能接受自己見一個愛一個！」蘇漢玉哭著說。

楊若敏聽完，整顆心如深陷泥沼般下沉了。

「還有我，我也是逼瘋他的兇手，當年明知道他愛小璐，卻百般阻撓，後來他愛你，我同樣不支持，顯為了顧及我的感受，也沒辦法好好對待自己喜歡的女人，若敏，我今天來也是專程請你原諒我的。」蘇漢玉緊張不已的說。

好強、好面子的蘇漢玉居然會對她說出這種話？她坐不住的站起來了。

「若敏，你原諒我吧，過去我對你太刻薄了，我仔細地檢討過後，覺得很對不起你……我到現在才明白，當初幸好有你……

「當時小璐拒絕他，顯非常傷心痛苦，要不是有你在他身邊，不時給他剌激，拉他走出失戀的泥淖，那幾年他根本不可能挺得過來，但是，我一直忽略你對顯的付出，只因為你的家世不如我的期待，就一味的排斥你，我錯了，真的錯了……」

蘇漢玉邊說邊懊悔的拭淚。

「其實我老早就看出顯愛上你了，就是因為如此，我極怕有一天顯也會發覺這點，所以我更強烈的希望你不要接近他，對你的態度一次比一次惡劣，徹底忘記我自己也年輕過，也為愛情昏頭過，才會不顧一切的愛上有婦之夫，一輩子背負破壞人家家庭的小三罪名，我是經歷過這些的人，居然會忘記感情不是壓抑阻止就能不愛了的。」

楊若敏喉嚨發緊，無法置信。顧顯真的愛她嗎？她不信，若真的愛她，那時就不會對徐秘書說那些話了，她聽得很清楚，她只是小璐的替身，只是替身而已……

他可以不愛她，但是，替身已經超過她可以容忍的底限了！

「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對嗎？那你看看這些吧！」蘇漢玉突然走到門口，開門將一個行李箱拉進來。

她將行李箱打開，裡面塞滿東西，而這些東西楊若敏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些都是她這十幾年來送給顧顯的東西，雜七雜八的，有給他的情書、水壺、廉價手錶、乾燥花、鵝鸞鼻撿到的石頭，花蓮一遊的明信片、塑料戒指，甚至是一張張她留給他僅是交代某些事、沒什麼意義的便條紙，但是這些，他竟然全都保存下來了！

她看著這些東西，愕然不已。「這些……」

「這些只是一部分而已，這幾年你收入多了，送的東西也高檔了，那些衣服、鞋子、太陽眼鏡、皮帶等等的東西，全好好的收藏在他臥室裡，一件也沒丟掉，這樣你還看不出什麼來嗎？」蘇漢玉問她。

記得當初她送給他這些東西的時候，他都是表情不屑的收下，連一句謝謝也沒說過，她以為他收得勉強，想不到……她翻著行李箱裡的每件東西，心情漸漸激動起來。

「不只這樣，上一回他不是帶巧娜回來，惹得你生氣與他冷戰嗎？結果你知道那小子做了什麼？他跑去告訴巧娜，他們不能交往，巧娜問他為什麼不能，他居然說，如果楊若敏一天沒有男朋友，他也一天不能有女朋友，如果楊若敏沒有結婚，他一輩子大概也不會結婚，巧娜聽了這些話後就再也沒有和他聯絡了。」蘇漢玉無奈的告訴她這件事。

「他真的這麼告訴巧娜？」楊若敏傻住了。

「我因為不甘心他輕易放棄巧娜，所以跑去找巧娜想替他說幾句好話，哪知巧娜卻親口告訴我這件事。唉，顯為你做的何止這樣而已，你雙親車禍後住在醫院，長期需要龐大的醫療費用，他明白這些，所以你總裁特助的位置其實是他去向老爺子拜託來的，而你的高薪只有一半來自公司，另一半是他私人加上去給你的。」

楊若敏臉上的表情是難以形容的震驚。顧顯為她所做的這些事，她居然都不知道……

「若敏阿姨，蘇奶奶說的都是真的，顯叔叔真的很在意你！」小海濤突然由二樓跑下來，李思璐也隨後下了樓。

蘇漢玉看見他們兩個吃了一驚，原來在她來之前，李思璐母子已經在這裡了。

李思璐下樓後立刻帶著歉意朝蘇漢玉點了個頭。之前因為不知她要對若敏說什麼，怕她見到他們不高興，所以他們先迴避了一下，但是聽見她對若敏講的事後，小海濤忍不住衝下了，她當然也只好跟著下來。

蘇漢玉沒想到自己對楊若敏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被李思璐母子聽去，這讓她滿臉尷尬。

「蘇奶奶，顯叔叔愛在心裡口難開的事，原來你也看出來了，虧顯叔叔還叫我不要講出去，可是連你也曉得了，那我就不用假裝不知道了對不對？」幸虧小海濤坐到了蘇漢玉身邊，拉著她天真的問，勉強化解了她的窘狀。

「那你知道了什麼？」蘇漢玉不習慣小海濤親近她，表情有些彆扭。

小海濤鬼靈精怪的看了楊若敏一眼後，才神秘兮兮的說道：「有一次啊，顯叔叔呆呆的看了我很久後，突然冒出一句話……『以後我和男人婆的小孩，會不會也這麼帥？』我聽見之後立刻就問他男人婆是誰？顯叔叔馬上就臉紅了喔，還緊張兮兮的要我不要亂問。

「我就說顯叔叔老罵若敏阿姨是男人婆，男人婆不會是指若敏阿姨吧？

「結果顯叔叔又敲我的頭了，他說男人婆就是男人婆，反正以後我生孩子一定找她生，而且生出來的一定比你帥！那個時候我被打痛了，就生氣的回他，你們又不一定會生男生，你們猜顯叔叔怎麼回答我的？」他小大人似的問三個大人。

「不要賣關子了，直接說答案！」李思璐偷望了一眼神情緊繃的好友，知道她也在等答案，便推了小海濤一下，催促兒子快點說。

小海濤這才笑嘻嘻的接著回道：「好啦，顯叔叔說，女兒也很好，像男人婆一樣，頭髮短短的，眼睛大大的，挺可愛的，就叫『小小敏』吧！」

他一說完，楊若敏整張臉立即漲紅了。這表示顧顯早就認定她了，還想跟她生孩子。

而李思璐聽了小海濤的話後，想笑卻笑不出來。

自己來找若敏本來只是想看她過得好不好，卻沒想到顯哥的母親也來了，還告訴她，顯哥是如何愛她的，就連小海濤也插上話，就不知若敏聽了這些事，此刻心情如何？想必很複雜吧？

畢竟……唉……

「若敏，連小海濤都曉得顯對你的感情，那你還有什麼好懷疑的？」蘇漢玉問。

「我……」楊若敏思緒被搞亂了。顧顯愛她，真的愛她，他竟然真的……

蘇漢玉見她沒有立即表示什麼，不禁歎了口氣。「你們大家都以為我是個利慾熏心的母親，總是逼兒子去和顧傑爭，但我的目的不是只為了我自己……

「顯一出生就被叫私生子，背負這三個字其實讓他很抬不起頭來，雖然他從來沒有向我抱怨過，可是我知道他很在意，所以我希望他用能力證明自己，不斷逼他在事業上強過顧傑，也因此剝奪了他正常成長的權利……過去我做了太多自以為是的事，到頭來才發覺，自己錯得離譜。

「若敏，你能不能再給他一點說明，他需要你才能再站起來，而你要我為此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的，包括要我的命都可以！」蘇漢玉已經不顧尊嚴了，她含淚的乞求。

楊若敏聞言，臉龐輕輕垂下來，雙手交握，身體微微輕顫。「對不起，一切都太遲了……我回不去他的身邊了，因為，我離不開沛藍……」

我是分身

第九章

晚上七點鐘，方沛藍回到了家，可是家中一點燈光也沒有。

「若敏？」他喚了聲。她沒說要出門，應該在家。

但是他沒得到響應，正想摸黑開燈時－－

「別……開燈，我在這裡。」終於傳來楊若敏微弱的聲音，她在客廳。

「怎麼了嗎？」他在黑暗中找到了她，觸碰到她後發覺她全身冰涼，他心驚的問：「你冷嗎？在這裡坐多久了？」抓過她的手輕輕搓揉，希望讓她暖和。

「我在這……坐了一下子……」自早上小璐他們走後，她就一直坐在這裡沒動過，應該有一整天了吧……

「是嗎？可能是天氣太冷了，你怎麼不開暖氣呢？」他心疼的問。

「我可能……忘了。」

搓揉她的手突然停下了動作，方沛藍若有所感的問：「今天……什麼人來過了嗎？」

她不說話了。

他的唇輕顫起來，身體慢慢在她腳邊坐下，地板冰涼，他的心似乎也漸漸的跟著涼了。

「若敏，你說沒有關係，你希望我怎麼做？」他屏息著問她。

黑暗中，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她曉得自己正在傷害他。

「沛藍，我想……」

他緊縮著胸口，隱藏住內心的惶恐，等待著她說出來那可能會讓他痛苦難受的話。

「我想……去旅行一趟。」

「旅行？」他一愣。只是想去旅行，而不是想回到某人的身邊？

「嗯，我想要去四處看看。」

「我……我能陪你嗎？」他聲音乾澀的問。

她沉默。

「……我曉得，你去吧，不過，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你愛去多久，就去多久，我等你。」他寬容的說。驀然，她撲進他的懷裡。「沛藍，我會回來的，等我理清所有的思緒，我會回來的，到時候我會做一個真正的方太太，你方沛藍真正理想的太太！」

他用力抱著她，一陣哽咽。「你就是你，你只要做自己，就是我方沛藍最理想的太太了。」

她歉疚的哭出來。「你等我，我欠你的一定還……」

兩個月期間，她在世界各地旅行，去過美國、英國、瑞士、意大利、澳洲等等國家，每一站停留的時間都不長，她是來沉澱心情的，每當在一個地方待下後覺得空虛，她就會立即離開，再往別的地方去。

到目前為止，沒有一處讓她停留超過五天的，而此刻，她來到了日本。

過去因為工作的關係，她經常造訪這國家，對這個國度尤其是東京相當熟悉，但是當她走出羽田機場時卻茫然了。

她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該往哪裡走？

「我……是的。」面對熱忱招呼她的小野先生，她尷尬又抱歉的點頭。

小野先生看了看她，歎了口氣。他雖然人在日本，但是台灣總部發生的事情，他大概也有耳聞，楊小姐與別人結婚後辭去雲端的職務，小顧先生為此一蹶不振，黯然的交出雲端樂園的棒子……

「那要不要稍後再走，有一樣東西，一定要轉交給你。」小野先生說。

「什麼東西要交給我？」她輕蹙雙眉問。

「我再回來就是為了提醒你這件事的，東西就放在小顧先生的床頭，你看了就知道，看完後若要離開，我會在一樓大廳等著送你走。」小野先生交代完後，禮貌的退開離去了。

楊若敏疑惑的轉身。床頭上的東西，那會是什麼？

站在這間專屬於顧顯的房間內，在這一房一廳的空間裡，她有太多的回憶，尤其特別深刻的是，她第一次對顧顯告白就是在這裡發生的。

那天晚上她發高燒，那傢伙笨手笨腳的照顧她，可是在她告白之後，他落荒而逃了……

她忍不住苦笑，這麼讓她傷心難過的地方，她怎麼能待得住呢？

她很快的收拾好情緒，穿過客廳走進臥室，打算盡速看過小野先生說的東西後就離去。

進了臥室，她一眼就看見放置在床頭，約有手掌大小包裝精美的禮盒，拿起它後，她猶豫著要不要打開。

小野先生的意思是，這屬於她的……那麼她應該要看一下才對。遲疑過後，她決定看一看。

拆去包裝，露出來的是一個沉甸甸的木盒，她慢慢打開盒蓋，等裡頭的東西完全呈現在眼前後，她怔住了。

一些對話，迅速閃過腦海中－－

「送你一座摩天輪？」他一臉愕然。「摩天輪我送得起，但是我請問你要放置在哪裡？你有足夠的地方裝得下這座大機器嗎？」

「我不管，我就要一座摩天輪，你看著辦！」她不講理的說。

「好，我送你，如果沒有地方放，我教人拆了讓你一塊一塊吞到肚子裡去，瘋子！」

「笨蛋，誰說你送的摩天輪沒地方放的，我的心這麼寬敞，別說一座，就是百座、千座的摩天輪，只要是你為我蓋的，哪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她取出盒子裡用純金打造、造型精緻小巧的摩天輪放在掌心。「他……真的送我一座摩天輪了……」看著精巧的模型，她眼淚瞬間潰堤。

他不是不愛她，只不過總是躲起來偷偷對她放感情，儘管伯母與小璐都告訴她這個事實，但是，她害怕去相信，逃避再受到傷害，因此她乾脆逃出國了，逃離那個有他的地方，她以為自己只要裝傻就可以隱藏心中的痛，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再度來到這裡，見到他為她訂製的東西？

原來，打雷的天空不會放晴，該下的雨，一滴也不會少落，她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情感的纏繞！

她嘶啞的哭出來，原以為已經燒成灰燼的心，因為這座摩天輪又燃燒起來，而且燒得她全身沸騰，一發不可收拾！

她想見他，想現在就馬上見到他，她激動不已，恨不得他此刻就在自己眼前。她想告訴他，禮物她收到了，感謝他為她蓋一座摩天輪！

抱著他送給她的禮物衝出房間，小野先生已經在大廳等著她，看見她哭泣的臉龐，先是嚇了一跳，等再看見她緊緊抱在懷裡的東西後，立刻又微笑了。「你要走了嗎？告訴我去處，我讓司機送你一程。」

「我要去機場，搭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台灣！」

小野先生的笑容更燦爛了。「我知道了，我馬上讓人送你去機場，機位也會要人立即為你安排。」

高雄－－

雲端樂園的工程共分兩期，第一期已如期完成，第二期緊接著開始。

第一期的啟動酒會當時是由顧顯主持，而到了今日，第二期的工程則換成顧傑在台上說明。

為什麼會如此，大家心知肚明，兩兄弟的明爭暗鬥終於有了結果，顧顯的權力被拔除了，如今是顧傑掌權，等這個案子過後，應該就更能真正篤定將來雲端的接班人是誰了。

「之前雲端樂園並沒有規劃要蓋摩天輪，為什麼突然在第二期時加上了這個項目？」當顧傑報告第一一期的內容時，有人提出疑問。

「沒錯，在高雄已經有兩座知名的摩天輪，不需要第三座了，這對雲端樂園並沒有加分的作用，為什麼還要花大錢蓋這個？」馬上有人接著附和。

台上的顧傑沉穩的微笑道：「有人對我說過一個傳說，摩天輪是一座轉動的天梯，轉到最高處就是離天使最近的地方，如果盼望幸福到來，在摩天輪上許下自己的心願，那麼心願會被天使聽見，願望就能夠實現。因此當人們坐上摩天輪時，就是離幸福最近的時候。

「摩天輪是戀人們的幸福之輪，代表的是寧靜、安穩以及簡單的幸福，所以，連我聽了都立即想帶著老婆、小孩去體驗這『高度』的幸福。因為這人的話成功說服了我，讓我同意在雲端樂園裡加蓋一座摩天輪。並且，雲端要做就做最大的，規模不僅要把高雄其他的摩天輪比下去，還要跟世界比，相信我們的摩天輪會成為高雄甚至是台灣的新地標！」

當顧傑一說完這些話，台下再也沒有人對蓋摩天輪有異議了，因為大家都被說動了。

顧傑這時看向坐在台下當聽眾的顧顯，他也在場，兩兄弟的眼神交會後，默契十足的都露出了一抹微笑。

很顯然的，那個說服顧傑蓋摩天輪的人就是顧顯，兩兄弟並沒有外傳的你爭我鬥，或者上演劍拔弩張的狀況，更沒有見到勝利著的張揚驕傲，也看不到失敗者的意志消沉。

「摩天輪的名字已經取好了，就叫做『幸福之星』，而外型也已經設計完成，就是！」

「就是我手上這個的樣子對吧？」一道聲音突然由人群中傳出，一個人高舉手臂，掌心上捧著的是一座由黃金鑄成的摩天輪模型，在室內水晶燈的照射下，綻放出的光芒異常璀璨耀眼。

顧傑見到這人出現，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坐在台下的顧顯則是呆了半晌才倏然回頭。

轉身後，果然看見令他思之欲狂的女人！

他臉上光彩乍現，驚喜的站起身。「楊……若敏？」他聽說她去旅行了，沒有預設歸期，沒有人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回來，而他並不敢去打聽她的下落，更不敢去找尋她，但是想不到，她卻忽然出現在他眼前。

他呼吸瞬間停住，心臟劇烈的跳動。

她看見他了，見到他消瘦的臉龐滿是激動，看她的眼神熱切而灼亮，她慢慢往他走去，大家似乎有了默契，自動讓出一條路來讓她走向他。

而她彷彿走了有一世紀之久，才終於如童話裡的公主般來到他面前。

「你……終於旅行回來了嗎？」他顫聲問。

「是的，我回來了。」她凝望著他的眼一瞬也不瞬。

「旅……行愉快嗎？」

她搖頭。「離開有你的地方，我以為會愉快，但是，我的心始終很空虛，沒有因旅行而填滿。」

他的心臟用力緊縮了一下，渾身顫慄。這話是什麼意思？「你……」

她直視他的眼陣，淚眼汪汪。「在愛你的路途上，我走得跌跌撞撞，以為若再繼續愛你，心會再痛下去，但是，後來我發現，不愛你之後，我的心更痛了，顧顯，我的愛情能不能再回頭一次？」眾目睽睽下，她含著眼淚問。

他眼眶立即紅了，向她單腳跪地，激切的反問：「這話應該由我來說，若敏，你的愛情能不能為我停留一次？」

她凝視跪在自己面前的他，不禁淚潸潸。「我的愛情本來已經力不從心了，但是，因為這個，我又活過來了。」她指著手中的黃金摩天輪，是這個，讓她找回愛的力量。

「這是我想要給你的幸福，希望天使聽見我的願望，原來，天使真的聽見了，太好了，我被你困住了，而這不是你最想要的？」

她哭著用力地點頭。「是啊，天使也聽見我的願望了，替我將你困住了……顧顯，我愛你！」

「楊若敏，我可不可以拜託你，這次能不能有點矜持，這句話讓我先說，我，更愛你！」他也激動的落淚。

她哽咽不已，直接撲進他懷裡，抱著他像是倦鳥終於找到了溫暖的巢穴，她不再漂浮不定，不再空虛無助了。

「楊小姐，你不是結婚了嗎？你們不是想私奔吧？」忽然有人大聲的質問。顧顯身體倏然一僵，緩緩鬆開緊抱她的手。他忘記他們之間還有一個方沛藍！楊若敏臉色也逐漸變得蒼白。她忘了自己曾對沛藍承諾過，她一定會回他身邊做真正的方太太的……

「私奔就私奔，反正楊小姐愛的是小顧先生！」徐秘書站出來挺自己的老闆。

「對，楊小姐和小顧先生本來就是一對的，我們也贊成他們私奔！」雲端的員工們居然集體鼓勵他們。

我是分身

之前楊小姐是如何為小顧先生付出的，大家都看在眼裡，而失去楊小姐的小顧先生，是如何在懊悔和頹廢中度過每一天，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相愛的兩個人因為誤解對方的感情而分開實在太可惜了，所以就算楊小姐已經結婚了，他們也希望有情人能排除萬難的終成眷屬。

「其實……我和沛藍……根本沒有結婚……」楊若敏忽然說出讓大家都吃驚的話。

顧顯一愕。「你們沒結婚？可是，方沛藍在你父親的喪禮上，不是代表家屬向大家致意，而你也對我說你們已經註冊登記了……」

「訃聞上的身份是他堅持印上去的，他想要照顧我，為我分擔……更想讓他的父母理解他愛我的決心，而我會對你說已與他結婚的事，只是想徹底斬斷對你的感情，事實上，我們至今還沒有辦理結婚登記。但是，我原本打算，這趟回來就會真正和他結婚的。」

他聽見她與方沛藍尚未結婚後無比驚喜，但是她後來的話，卻又讓他笑不出來了，她真的打算過要跟方沛藍結婚……

「不管如何，既然楊小姐和對方還沒有結婚，你們就不需要私奔了，更有資格在一起了！」徐秘書還是高興的說。

可是台上的顧傑卻不如徐秘書樂觀，他看著面容蒼白的楊若敏，猜想她與方沛藍之間的事應該不容易解決。

她身體輕顫，由顧顯身邊退開一大步，她做不到自毀諾言，去傷害一個始終保護自己無悔付出的人。

在日本時，她因為看到了顧顯送的摩天輪，徹底瞭解隱藏在他內心對她的愛有多深，她完全被這份感動沖昏頭，才會不顧一切的飛回台灣，直奔顧顯的懷抱，然而她怎能將正在等待自己的沛藍忘記呢？

他是在她最傷心落魄的時候對她伸出援手、給她依靠的人，而她卻忘記了對他的承諾，她怎能這麼做？怎能對不起他？

顧顯不願意見到她退開，立刻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我們一起去找他吧，所有的過錯我願意一個人承擔，請他成全我們！」

「我們一起去見他嗎？不……」楊若敏退縮了，極怕見到方沛藍那受傷失望的表情。

「雖然我們一起出現在他眼前，對他來說也許是一種打擊，但是我們若想在一起，就不能帶著對他的愧疚和陰影，所以唯有面對，讓我們一起面對他吧！」他堅定的說。

他曉得若敏欠方沛藍很多，而他自己也是，身為男人，他必須給方沛藍一個交代，否則，他不配擁有若敏。

她看見他坦然堅決的模樣，原先退卻的心不由得再度勇敢起來。「好，我們一起面對，我會求到他原諒為止！」她曾經放棄過顧顯一次，讓自己吃足了苦頭，這次，她不會再輕言放棄了，她願意和這個男人一起努力爭取兩人的幸福未來。兩人的手握得更緊了。

「走吧！」顧顯拉著她毅然跑出會場。

眾人見到他們牽手離去，全興奮的為他們鼓掌叫好，顧傑鬆了口氣的笑出來。看來，顧顯還是有機會奪回幸福的。

只不過，唉，想起方沛藍，他不禁再將笑容收起來了，最後結果不管如何，總會有人受傷的……

外頭正下起傾盆大雨，徐秘書將顧顯的車由飯店的停車場開出來後交給他。顧顯替楊若敏撐傘先送她坐上車。

「若敏！」馬路那頭似乎有人在喊她。

雨太大，她沒聽見，而顧顯送她坐上副駕駛座後，自己也立即坐上駕駛座，踩下油門準備回台北去見方沛藍。

「若敏，若敏！」

這次她好像隱約聽見了什麼，終於轉頭往車後頭望去，倏地一驚。

「顧顯，停車，快停車！」她急道。

顧顯也由後照鏡看見雨中有人追著他們的車跑，而那人居然是方沛藍，他立刻緊急煞住車子。

車子停下後，兩人迅速下車，只是，他們才剛下車，耳邊就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兩人臉色瞬間大變，扭頭正好看見方沛藍的身體被一輛貨車撞飛出去，身體由高空重重落下－－

「為什麼剛才你不簽字讓沛藍開刀，非得要我們兩老簽呢？」手術房外，方沛藍的父親質問楊若敏。

他們是和兒子一起來高雄辦事的，沛藍發生車禍時，他們就在現場，他被緊急送進醫院他們也一起跟來了，但是醫院要親屬簽字才能將人送進開刀房，而他們不明白的是，身為妻子的她，為什麼不願意代表簽字，非得讓他們兩個老人家出面不可？

楊若敏被問得面無血色，咬著顫抖的唇說不出話。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方沛藍的母親板著臉問。

「我……」她雙手交握，緊張的閉上眼睛，不知該如何告訴兩老她與沛藍並不是夫妻的真相，就因為他們不是夫妻，所以沒有資格為他簽字。

「說啊，你為什麼不說話？」方母心急的推了她一把。

站在楊若敏身旁的顧顯見狀，立刻將楊若敏攬過來，護在身後。

「你瞞著我們的事，是不是跟他有關？」方父氣憤的指著顧顯。

沛藍之所以會發生車禍，就是因為沛藍在對街看見楊若敏與這個男人在一塊，為了追他們，他才會被車撞的，現在又看見這個男人緊張的護著楊若敏的樣子，很多事早已不言而喻了。

楊若敏發著抖，仍是無法?答。

「伯父，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他在後頭追車，如果知道就不會！」顧顯替她開口。

「我不是問你，我問的是我的兒媳婦，為什麼明明出國的人會在國內，而且還和你在一起？」方父認得顧顯，在楊若敏父親的喪禮上這人失態過，讓他印象很深刻。

這兩人分明就是有問題！

「還有醫院的簽字，她為什麼不能代表家屬簽？」方父有意詰問到底，想搞清楚這一切的事情。

「我剛回國……和顧顯在一起是因為……我們正要去找沛藍，卻不知道他已經在高雄……至於我不能簽字的事，我想等沛藍平安無事後，他會自己告訴你們。」楊若敏落淚道。所有的事還是等沛藍醒來後再親口告訴他的父母，她無法代替他說什麼，因為這時候說出來，只會對他的父母造成另一個打擊。

「沛藍都因為你出車禍了，你到現在還不肯說實話，實在太可惡了！」方母激動的打了她一巴掌。

「伯母！」顧顯大驚，他沒想到方母會動手打人。

「我打我媳婦關你什麼事，你讓開！」方母怒道。

「她不是你媳婦，他們沒有結婚！」顧顯忍無可忍的脫口而出。

「什麼，你說什麼？」兩老大吃一驚。

「方沛藍騙了你們，他和若敏並未結婚！」既然已經說出口，顧顯沉著臉再說一遍，這也是方沛藍父母早晚要面對的真相。

方父聞言無法置信，方母則是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昏倒。

「楊若敏，這人說的是真的嗎？你不是沛藍的妻子？」方父愕然問。

「對不起，沛藍會對你們說結婚，只是不希望讓你們有反對的機會……」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再也瞞不住了，楊若敏含淚承認。

「沛藍這傻兒子，既然並沒有跟你結婚，何必替你做那麼多事？」剌激過度癱軟在丈夫懷裡的方母，突然氣憤咬牙起來。「是他幫你植物人的父母找到新的地方安置的，你父親的喪禮也是他一手幫你打理，他甚至要求我們出席你父親的喪禮。

「你說要去旅行，一走兩個月沒有音訊，這期間你可知道他是怎麼度過的？他天天下午三點以前一定回到家，因為他怕你突然回來了，他不希望錯過你，而若那天等不到你的人，他隔日會再繼續等。

「我和他爸從未見過他這麼傻氣過，就連這次下高雄，也是我們兩個老人家硬逼他陪伴，他才勉強離開那個家的，他是這麼堅持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這女人是怎麼回報他的？用另外一個男人打擊他，讓他因此被車撞，你這狠毒的女人，狠毒的女人！」方母悲憤的指控。

楊若敏淚流滿面。她能想像自己不在的期間，沛藍是用怎樣不安的心情在等待她回來的。

顧顯的內心同樣沉重，誰都沒想到方沛藍會發生意外，這讓所有的事情變得更加的複雜了。

「當初我們就反對沛藍和你在一起，因為早就聽說過你的風評，你倒追這個男人很久了，你的心根本不在沛藍身上，但是他卻不聽勸，現在，還親眼見到你們在一起，你們對得起他嗎？！」方父憤怒道。

楊若敏沒有辦法為自己辯駁什麼，只能羞愧的環抱住自己，默默在他們面前跪下，顧顯見她如此，除了心痛卻無法說什麼，因為方沛藍會受傷，他也有責任。

而現在的狀況，真的只能用一團糟來形容，如今他只希望方沛藍的手術能順利成功，等他康復醒來後，才能盡快平復這所有的紛亂。

楊若敏坐在方沛藍的床邊，怔怔流淚。

他身上的外傷經過緊急開刀後已經沒有大礙了，但是人卻始終昏迷未醒，至今五天過去了。

她天天守候在他的身旁，他父母原本不肯讓她再接近他，但是她苦苦哀求，在他們面前跪足三個小時，他們才同意讓她來照顧他，而這並不表示他們原諒她了，他們只是給她向沛藍贖罪的機會罷了。

聽著心電圖儀器滴滴的響，她一顆心高懸著，一刻也放不下來。

她對不起他，不禁想，這是自己傷害他的代價嗎？如果是，那躺在這裡的人應該是她！

她痛苦的閉上眼睛，自責不已。

「若敏……」顧顯來到她身邊。

她聽見他的聲音後，全身立刻僵硬住了。

看見她連回頭望自己一眼都不願意，顧顯心裡同樣凝重。

他明白她現在內心有多煎熬，她將方沛藍出車禍的意外當成罪過，全攬在自己身上，因為對方沛藍感到愧疚，所以讓她逃避他，無法面對他。

儘管兩人經歷了許多波折，終於確定了彼此的感情，可是昏迷不醒的方沛藍，已成了他們之間揮之不去的最大陰霾。

「我替你買了午餐回來，你先吃一點好嗎？」他輕聲問。她一連幾天只守著方沛藍，吃得很少，讓他很為她的身體擔心。

「你放著吧，我想吃的時候會吃。」她仍然沒有朝他望一眼。

他歎了口氣，將午餐放下。他並不想逼她，更清楚她此刻並不想看見他，他落寞的走出去，留她和方沛藍獨處。

「顧顯。」在他即將走出門口時，她驀然叫住他。

他繃緊神經的站住，緩緩轉過頭來，等待她要說的話。

她仍背對著他，頭是低垂的。「你……不要再來了。」她聲音顯得艱澀極了。他望著她緊張微顫的雙手，心頭哽了哽。「好，今天我不會再過來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希望你之後都不要再來了！」

他神情一變。「你打算要是方沛藍不醒，就不見我嗎？」

「不……就算他醒了，我們也不要再見面了！」她屏息後說。

他的心快速往黑暗的沼澤沉下，他能猜得到她的想法，能想得到她想怎麼做，但是當她真走到這一步，他依舊痛心難忍。

「不，我並不想放棄你！」他雙拳緊握的拒絕。

「對不起，我們結束了，就在沛藍向我伸出手，而我握住他那雙手開始，我們之間就已經劃下句點了。」她狠絕的告訴他。

他臉色一白，絕望的望著她。「你愛的是我，用這樣的心情待在他身邊，你以為他會滿足嗎？這又對他公平嗎？而你確定他要的真是這樣的你嗎？」

大滴的眼淚自她的眼眶滾落。「我以後會做好一個太太的本分，我會愛我的先生，我會……忘記你，這樣，我對他就不會有愧疚了。」

他體內的血液像是乍然被抽去，整個人瞬間乾涸了。「你以為忘記這麼容易，若忘得了彼此，你我就不會糾纏這麼多年，你忘不了我的！」

「忘不了也得忘，我們注定沒有緣分，根本不是老天安排的一對，而躺在這裡昏迷不醒的沛藍就是為我證明這一點的人，我欠他太多了，到了我該還他的時候。

但是，我欠你什麼？愛你只讓我傷痕纍纍，我的心再也禁不起這些了，顧顯，我不能再讓沛藍受到傷害，我們結束吧，就此結束吧，我受夠這一切了，我再也不要和你糾纏了！」她聲嘶力竭的喊。

他此生從未像現在這一刻如此疲憊，疲憊到也很想和她一樣失聲痛哭一場，可是他不能，他若崩潰，就真的會失去她了，他冷靜的看著她。

「你有勇氣對我說出結束的話，為什麼沒有勇氣看著我的眼睛說，楊若敏，你越來越懦弱了！」

她一僵，武裝起來的面具馬上崩裂了。

顧顯走向她，將她僵硬無比的身軀攬進自己懷裡，緊緊擁著。「不要輕易放棄我，拜託你不要輕易放棄我，你說過我的心田只能耕種一次，一次種失敗後，就會荒蕪。可是你明白嗎？在我心田里灑下種子的不是別人，是你！

「小璐只是我與顧傑之間的意氣之爭，她在我的心田借住過、停留過，可是她不像你，墾荒似的狠狠在我心頭翻來覆去，每一個角落都有你翻攪過的痕跡，在我心田里生出來的每一朵花，都是你種下的，而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田荒蕪死去，所以，別想教我放棄你！」

她聽了熱淚盈眶。「這些話曾是我這十多年最盼望聽見的，可是，現在……太遲了……」她在他懷裡哭得不能自已。她想永遠愛他，卻做不到了，她不能離開沛藍，她不能啊！

抱著泣不成聲的她，他心都碎了，看向昏迷不醒的方沛藍，遲了嗎？真的遲了當初自己若能愛得果斷一點，是不是之後的悲劇就不會發生？難道，愛情真的不等人，一切都沒有回頭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