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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汐語]盛夏的冬夜{鬼迷心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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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09: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陶汐語 -盛夏的冬夜【鬼迷心竅之二】

這男人嘴巴真的很賤!
她鼓起勇氣表達關心
他說她雖然姓管也用不著管太多
她拋開矜持表白情意
他說他不是牛郎也不是種馬
沒必要更沒興趣伺候她這款女人!
他的言行如此可惡,彷彿存心要她難堪
偏偏她不知哪根神經接錯了
竟然心甘情願地承受,還不屈不撓地接近他
活像上輩子欠了他,這輩子必須好好補償──
什麼?原來真是因為她前世造的孽
他才會出現在她身邊,輕而易舉奪走她的心?
唉唷,這下慘了啦,如果法力高強的姑婆沒算錯
她上輩子欠他的債真的那麼大條
那她不只要拿感情去還,恐怕連小命都得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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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0:1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一九四二年

  早晨的空氣中,飄來了伙食部燒煮咖啡的香味。

  蘇俄第六軍團營外鬧烘烘的,彷佛發生了大事。一早便有人為年輕英俊的文書官高斯基送來一杯咖啡,他在軍營內,安靜地窩在角落裡,背靠著的牆壁上貼著一張戰場地圖。

  邊喝著咖啡,他一邊振筆疾書欲在軍中日誌寫下些東西,翻至前幾頁看著裡面記錄的事件。

  「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第六軍團在斯大林格勒附近抓到一名德國女軍醫,安娜.達拉伯格。金髮,棕眼,一八三公分………….」有一雙很修長的腿,性感的嘴唇和漂亮的眼睛。高斯基在心中這樣附加著。

  同時,高斯基也想到前面幾篇重要的日誌內容。

  一九四一年九月九日:列寧格勒被德軍截斷所有通路。一九四二年二月十二日:三艘德國巡洋艦暢行無阻地通過多佛海峽,一九四二年五月二十五日:德國陸軍在哈爾科夫俘虜二十五萬蘇聯軍。

  在這場世界大戰裡,軸心國和同盟國兩方誰也不肯認輸,盡管目前德軍佔優勢,但納粹正犯下跟拿破侖一樣的錯誤,低估「冬將軍」的力量,俄國境內只要冬天降臨,大多是冰天雪地……

  「不好了!高斯基!」一名士兵跑進營內。

  「怎麼了?」高斯基的眼神立即轉為警戒。

  「那個女醫官嘴很硬,什麼都不肯說,老大怕兵變,不打算保她了,現在他們把人拖到廣場準備輪奸她!」士兵口中的老大就是軍團的指揮官。

  「朱可夫將軍可不是這樣教我們,這和禽獸有什麼兩樣?」高斯基丟開手中的日誌站了起來。明天軍團就要開拔往前線推進,這麼做不只沒人性,更會使軍心渙散。

  「你別去看比較好,除非你也想…………」士兵攔下往外衝的高斯基。「我知道你心地好,但現在是在打仗啊,誰管得了那麼多?大家那麼久沒看見自己的妻兒、女朋友都是誰的錯?要不是德國人野心太大,我們也不必打仗,現在軍營裡有這麼一個女人,誰肯放過她?」

  「混蛋,我們要殺的是男人,而她是女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你想一想,如果那個女人是我們的母親I姊妹、女人……你會怎麼做?」高斯基說罷推開士兵,衝了出去。

  他趕到廣場上,用力推開好幾個人,才能看見圍在裡面的情形。

  幾個男人像逗一只小貓般從不同的方向襲擊那個德國女人。

  眼睛沒瞎的人都可以看出她本事不羊,盡管只是名一軍醫,但能符在軍中,尤其是德國軍中,她的防御術硬是要得,一個假攻擊、過肩摔和回旋踢,狠狠狠命中兩個想要欺身的士兵,連身為敵人的他們也不禁叫好。

  她甩一甩發,藉此激勵自己,淩厲的目光環繞一圈這群虎視眈眈的士兵,最後和高斯基的雙眸對上。

  高斯基微微皺起眉。

  大冷天,士兵們都穿著厚厚的衣物,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德國軍衣,十分狼狽的披頭散發,卻無掩她的姿容。他看得出她很冷很餓也很害怕,但她咬著牙,絕不肯在敵人面前示弱。

  此時士兵們露出比方才更興奮的神情,個個摩拳擦掌想要當第一個一親芳澤的男人。高斯基搶在那些男人獸性大發之前跑到她面前,用簡單的德語朝著她大喊:「會不會說俄語?」

  金髮女人的反應是咬著牙,惡狠狠地瞪著他。

  「快告訴他們你願意投降!別以為你的同袍會來救你,在他們來之前你可能就已經被這些男人強奸至死了!」高斯基著急地勸說。

  沒看過這麼頑固的女人!在戰爭中,許多男人的氣魄都沒有她一半。聽說德軍殺人不眨眼,不知道身為軍醫的她,在必要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這樣?

  「高斯基,在和她說什麼?」一名士兵狐疑著。高斯基是隊上的文書官兼翻譯官,精通五國語言的他相當受到長官喜愛。

  高斯基轉頭正要回話,安娜.達拉伯格趁機出腳往他腰脅脅踢去.高斯基反應快,抓住她的腳往地上一拖,在跌倒前她又踢來第二腳,這回高斯基再也躲不過,悶哼一聲,將她撲倒在地上。

  「別考驗我,我對敵人的同情有限!」高斯基壓著她,嘴裡仍然說著德語。他抓住安娜的頭發狠狠往後一拉,迫使她昂高下巴,但她既不叫痛也不求饒,要不是她身為敵人,這份從容、視死如歸的態度實在令人欽佩。

  旁邊的士兵看見終於有人壓倒她,鼓噪聲四起,紛紛要高斯基趕緊把她的衣服脫了,索性當第一個佔有她的男人。

  戰時最常見的轟隆驀然響起,炮彈落在離他們不遠的軍帳附近。

  「德軍來了--」有人喊著。

  霎時間,所有的人都開始找掩蔽處,有人拉起大炮朝敵人回射,有人回到崗哨,高斯基緊拉著安娜的手跟隨人群躲進濠溝中,確定暫時安全後,他的視線不時往軍帳看去,他的軍中日誌和戰時日記都在那裡。

  他把安娜的身軀壓低,交代道:「你待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拿--」

  「高斯基,你走開,我要殺了她!」一名士兵喊著,炮聲擊碎方才欲逞不能逞的獸欲,改為燃起一股更巨大的國仇家恨。

  高斯基回頭,才知道是第六軍團的補給官對准安娜。

  「我們不能殺她,留著她,她能幫我們醫治隊上的弟兄--」

  「她有可能會救我們的弟兄嗎?他們的軍隊都已經攻來了!你讓開,讓我殺了她!」補給官打開長槍保險匣,準備射殺安娜。

  「不能濫殺無辜!」高斯基挺身擋住後面的安娜,耳邊炮聲轟轟,他們的對峙顯得可笑,但沒有人笑得出來。

  「讓開!」補給官厲聲喊道。

  「我不讓。」高斯基堅決要做對的事。

  呯!

  槍聲傳來,高斯基雙眼睜大,子彈從他耳邊飛掠過,在補給官的額心開出一個洞,他迅速往前抱住補給官下滑的身子,不敢置信地回首。

  「你為什麼要殺他?」高斯基用德語朝著安娜大喊,她的手上不知幾時多出一把步槍,身前也多了一個被她用刺刀刺死的人。

  安娜不理會他,開始瘋狂射殺他在濠溝中的同伴。

  「住手、住手!」高斯基跑過去要阻止她,反而成為她的擋箭牌。

  不認人的幾十顆子彈同時射進他的背,他站得直挺挺,兩眼直瞪著前方的安娜.達拉伯格,他的敵人以復雜的眼神回望他,他身上的子彈沒有一顆是她射的,每一顆都是他的同伴賞給他的。

  旁邊突然什麼聲音都沒有了,炮聲、槍聲、喊打喊殺的聲音都消失。

  打仗時常常這樣,一陣猛烈的突擊之後,就是死寂一般的靜。

  雙方除了以靜制動外,接下來就會查看身邊死了多少人,或者那些被炸斷的手腳當中有沒有自己的。

  濠溝裡的人都死了,他的同伴。他不知道濠溝外還有多少人死掉。

  高斯基從嘴裡嘔出鮮血,一步步蹣跚的走向安娜。他想告訴她,她的眼神很冷,好像他們俄國的冬天,那樣美麗……安娜把搶口對准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凄冽寒風灌進濠溝,他們交會的眼神訴說著,彼此的生命就像這陣風,就像流星。高斯基望著她,嘴邊漾出笑容,感激上帝在他死之前,讓他看見這麼一幕美麗的畫面,她的臉孔。

  「再見。」她用俄語說出這句話,閉上眼扣下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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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二00八年

  台灣最美的圖書館,台北市立圖書館北投分館,位於有名的溫泉鄉新北投,一個比北投更靠近山裡的地方,空氣裡永遠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山邊野溪冒著熱騰騰的白煙。

  早期台灣原住民平埔族看見白煙繚繞的景像,以為是女巫在作法,後來他們口中的女巫「Patauw」經漢人語音演繹便成為「北投」,自此北投也以女巫之湯聞名。

  室內書香、室外鳥語的木造玻璃屋裡,管沐馨揉了揉皺緊的眉心,她面前的書桌上攤開放著許多本有關二次世界大戰的書籍。

  大約一年前,她逛光華市場時無意中發現一本舊日記,隨手開一頁便被上面漂亮的手寫字「」吸引住。當時以為是羅馬字,查過之後才曉得是俄語的「我愛你」,念成「YaTibiaLyublyu」。

  一開始她請朋友幫忙翻譯前面幾篇,後來她覺得裡面篇篇都具有文字魔力,宛如一棟古老的房子迷影幢幢,便不再麻煩朋友,索性自己學起俄語。

  整本日記看下來,她覺得內容相當有趣,是二次世界大戰時一名俄國第六軍團文書官高斯基,他為了記錄戰時心情、發生的點滴,以及懷念家鄉的初戀女友而寫。日記裡寫著--

  如果我死了,就沒有人知道我曾經多麼愛過貝娜莉娃,所以我必須寫下我對她的愛戀。

  但那股愛戀後來似乎轉移到另一個女人身上;一個被他們軍團所擒的德國女人。

  關於那名德國女人的描述不多,一百多篇當中只佔了大約十分之一,只有十一篇,敘述的手法與技巧,和對初戀女友的描述完全不同。

  後者如散文,對於女友的種種優缺點如數家珍。前者如詩;寥寥數句,餘韻卻無窮,令人更加好奇那個德國女人的模樣。

  不知道它怎會飄洋過海到台灣?

  為了這本日記中記載的許多戰事,她特地翻閱有關二次大戰的書。

  由於日記沒記載後來發展,只停留在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八日,也就是她今天看的最後一篇,內容為:

  袓國的山川算什麼 比不上她身上穿著的玷污了的衣服

  天地的日月算什麼 比不上她眼睛裡漠然的寒光

  我又算什麼她不屑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軍徽 比我自已 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管沐馨猜想高斯基終止記錄的原因可能是戰爭結束。

  一九四二年的十一月底,德國的包路斯將軍和他的第六軍團在斯大林格勒遭到包圍,來年二月向俄國的朱可夫將軍投降。

  就算戰爭結束,不也應該要稍微記一下這個美麗戰俘的下場?

  但日記到這裡便沒有下文,於是另一個可能性大大地提高,就是高斯基殉難於戰場。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原因可以說明這個詩人為何停止他瘋狂的迷戀。

  發生在一場戰爭之中,平凡、沒有結果的單戀,竟然緊緊抓住她的心!

  管沐馨苦笑了一下,這就是令她連續半年將美好的休假日耗在圖書館裡的結局。

  比不上海明威《戰地春夢》、托爾斯泰《戰爭與和平》、雷馬克《西線無戰事》這些書的一半好看,但她依舊深受這本日記主人的文筆吸引。

  主要是因為她看的是親筆手寫稿吧,而且高斯基文采不凡,一度難倒她的俄語老師。

  管沐馨看了一下手表,和大姊約好一起喝下午茶的時間快到了。她起身到服務台還書,可是朝著站在櫃台內背對著她的女孩喊了幾聲,那女孩都沒有回頭理會人。

  「小姐,我要還書。」管沐馨的聲音已經有些提高。

  「她耳聾聽不見你說話。」

  背後倏地響起一道瘖啞的聲音,管沐馨回過頭,看見一堵胸膛,她將頭往上抬。

  對方是一個年輕人,個子很高,大約一八三左右,穿著簡便的上衣和工作褲,渾身城市游牧族的蠻野氣息,一副邊緣人的隨意游蕩姿態,那張臉算好看但很冷漠,目光沉沉,嘴唇抿得很緊,身旁有一台堆滿書的書車。

  對他,她彷佛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裡見過。

  「她聽不見你說話,所以你應該等她轉過來。」他挺著陽剛的線條,站在室內沒有被夏天陽光曬到的地方,冷冷的語調,一種熠熠幽光從他眸底映出,像是持有神的封印者。

  「聽不見,她為什麼會在這兒?」管沐馨緊了一下眉頭,不解。耳聾的女孩仍背對著他們在整理櫃子。

  「政府的美德,公家機關對身障人士要定額進用,這種時間人比較少。她才在這兒。」他說出一句平淡直述、不帶任何正面或負面含意的回答,轉瞬又道:「你趕時間的話,把書放著,待會兒她會處理。」

  「那邊還有幾本書,沒有梯子,我放不回去。」管沐馨指了一下她方才坐的靠窗位置,桌上有五本厚重的書,它們的放置地點都是書架最上層,原來放在書架邊的梯子被人拿走,不在原位。

  「放著,待會兒我幫你放回去。」

  「請問……你是圖書館的員工?」

  「算是吧。」男人給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麻煩你了,謝謝。」管沐馨朝男人點點頭,回到座位取要給大姊婉馨的袋子,再經過服務台要難開時,男人已不見蹤影,女孩仍背對著櫃台在整理東西。

  ***

  「在這裡,沐馨。」管婉馨朝迎面而來的管沐馨揮著手。

  每次看見二妹總是教人眼睛一亮!一件抽折寬鬆薄紗長洋裝,搭配上頭巾和短馬靴,整體造型好像要去法國南部普羅旺斯般隨興自在。

  「這是給你的。」管沐馨摘下太陽眼鏡,將手中的名牌購物袋交給管婉馨,在她對面坐下。

  「你買了什麼?哇,好漂亮的衣服喔!你又跑Shopping亂花錢?」管婉馨往袋內看了一眼,欣喜又不捨地道。

  她見過其他從事珠寶行業的人,大部分都很嚴肅或不苟言笑,穿著也都一板一眼,不是西裝就是套裝,但身為知名珠寶商高階主管的沐馨卻是個「飛遜」的人,穿著打扮都很流行,沒有傳統中主管的樣子,像走在時代尖端的人,賺錢能力一把罩,花錢能力也令人咋舌,和她這個勤儉持家的大姊以及小氣的三妹一點都不像。

  管沐馨聳聳肩,向服務生點了啤酒及法式煎餅後,回頭朝她道:「有何不可?反正我有錢,你也喜歡這些衣服,這就好了。」錢買得到的快樂都好辦。

  管婉馨將購物袋放到旁邊的空位,「是啊,我知道你存了很多錢,現在只少一個男人在身邊照顧你。」

  「哈哈,姻緣的事要問月老,問我沒用。」管沐馨四兩撥千斤。

  只要咱相愛過程美麗,就隨緣分安排一切,感謝天的成全體會,乎咱有一擺相愛的機會……淡水河邊的咖啡廳悠揚地飄著江蕙和阿杜的「夢中的情話」,單身的人聽見這種男女合唱的經典情歌,非死即傷。

  從這麼近河的地方看河景,依然覺得那幽緩波蕩的河遙不可及。台灣人真可憐,做為一個島國,四周都是海,但人民卻要千里迢迢跑去峇裡島、夏威夷玩海賞海,在自己的國家時對「海洋」兩個字很陌生,一年到墾丁玩個一次算不錯了。

  管沐馨的思緒悠悠飄回九年前。那時的她,年輕無知得想不到陌生化的問題,光顧著天真地和初戀學長相約九年後要一起在這裡看夕陽。

  結果,九年後,陪在她身邊坐在這裡看河景的是她的大姊管婉馨,學長已在美國結婚生子,婚姻美滿幸福。

  紐約、台北,同樣位在北半球的兩個城市,同樣的一切過剩與過度,文明過剩,人情過度。

  管沐馨喝著服務生送來的冒著泡沫的啤酒,她感覺有點迷離,瞳孔裡在收集關於「成功」這個字眼的喜悅,卻只能自我苦笑。曾經汲汲營營,如今已坐上總經理位置的她,卻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尖銳諷刺;空洞、不實在。

  「不說這了,我今天約你出來是要問一件事。」管婉馨沒發覺二妹的異狀,逕自說道:「上回你姊夫幫你介紹的那個男人你覺得怎麼樣?後來你們有沒有再出去,喝喝茶或看場電影--」

  「大姊,我和他不來電。」管沐馨收回看夕陽的視線,給關心她終身大事的管婉馨一記淡淡笑容。

  「不來電?怎麼會呢?他算是你姊夫公司的黃金單身漢,雖然比不上你那個老板英俊,但也算A

  咖呢!你……該不會還忘不了那個學長吧?」管婉馨在婚前和婚後並沒什麼改變,唯一一點就只有愈來愈像她們的姑婆,巴不得兩個妹妹早點嫁出去。

  「你終於發現啦!」管沐馨笑著不否認。

  「拜托,對方都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爸了,你就死心吧!」管婉馨眸底抹上擔憂。

  二妹沐馨外表看起來冷淡、不好相處,但挺死心眼的,和三妹夢馨完全不一樣。夢馨男朋友一個交過一個,令人目不暇給,她們還沒記住上一任男友的名字,她就帶新一任的男朋友回來讓家人認識。

  據夢馨的說法,戀愛是女人保持美麗的最佳調劑!

  所以女人終其一生都要誓死扞衛戀愛的自由和權利。不戀愛的女人,就是少了一份戀愛中女人的甜美與可愛。

  「我沒說我不死心啊,只是有些事就是那樣,放在心底一點一點的發酵,隨著年紀愈來愈大,不但沒忘記,反而記憶猶新。」管沐馨又喝了一口啤酒。

  她平時不太喝酒的,但這種陷入回憶狀態的時候例外。因為這種時候沒有什麼她覺得可以把握。

  眼前每張悠悠晃晃的臉,笑著,卻感覺距離她好遠。

  失去的不一定捨不得,只是現在的生活沒有比從前好而已,物質變好了,快樂卻變少了,就這樣而已。

  「那是想像力作祟!你只要回想起他的缺點,就會發覺失去這段感清一點都不可惜。」管婉馨肯定道。

  管沐馨應觀眾要求,可愛的側著頭,認真想了一下,「想不起來。不管好的、壞的都想不起來了!」畫著嫣紅色口紅的嘴唇又笑了。

  十誡為什麼獨獨少了「誠實」這一誡?

  其實她記得的東西比她想忘記的還要多,但有時候人就是要學會裝傻。

  像這種其實她很想掉眼淚的時候,裝傻就很好,以免眼淚真的失態飆出來,只會落得尷尬和嚇傻別人。不認識的人就算了,她的眼淚對陌生人沒有意義,但對她的家人而言,他們可是會為她心疼。

  說到底,她不是容易感傷的人,只是大姊嫁了之後,她替大姊感到高興

  的同時,卻又湧上一股落寞。從小,她們三姊妹和姑婆相依為命,現在少了一個人,真的不太習慣。

  「既然這麼豁達,就往更好的人生邁進啊!」管婉馨道。

  「更好?」管沐馨微微納悶。

  當初她就是為了往更好的人生邁進,才毅然決然放棄初戀,換來的卻是快樂不比以往多的現在,如今要再追求更好的人生,那麼將來的快樂會不會又更少?

  「是呀!你說他現在還是會每年打電話關心你,還說你們成了好朋友,我才不信這些!我覺得他打電話問候你,只是要知道你身邊有沒有男人,沒有的話就代表你忘不了他,這樣他心裡可得意呢!」管婉馨說得彷佛真的有這回事。

  她那副認真的模樣,惹得管沐馨嫣然一笑,明燦燦的笑容比陽光更艷。「大姊,你可以去寫小說了。」

  「我說的是真的,不然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他不是這麼想?」

  「證據我沒有,但仲文不會這麼無聊,他是美國一家電腦公司的主管,工作忙碌到每天累得像一只狗,回家又要應付三個女兒,他沒閑工夫虛榮,也不是這種人,只是純關心而已。」管沐馨實話實說。

  幾次越洋電話中,盡管彼此都會緬懷逝去的感情,但也曉得就算再做回戀人,感覺也不一樣了。況且他們兩個人當學生時是讀書狂,出社會後是工作狂,對於感情的經營向來馬馬虎虎。

  兩人唯一有志一同的是,兩個藝術系的學生,畢業後一個從事俗氣到不行的珠寶業,一個也沒好到哪裡去,踏入了科技電腦業。想當初他們曾為梵谷、畢卡索掉下幾缸子的淚,如今卻變得市儈可憎,只剩偶爾看電影時會掉下一兩滴淚,真正的生活裡,淚水比鑽石還稀罕。

  「我的妻子是很以家庭為重的人。」學長曾這麼說過。

  那個女人曾經在他面前掉出許多比鑽石還稀罕的淚水,也就是要這樣子

  的女人,才能讓一個男人甘願從無拘無束的大草原,歸於平凡無奇的家庭囚籠,而她和他分手時,僅淡淡地說了「保重」兩個字。

  她管沐馨一切以自我為主!當年就連學長的生日也比不上她考托益重要,現在回過頭想一想,學長離她而去是遲早的事情,她沒有愛可以給他,也根本不曉得怎樣去愛一個人。

  「人心隔肚皮,你怎麼曉得他真正的想法?不管了,我再叫你姊夫介紹幾個企業菁英給你認識。」管婉馨作出決定。

  「這樣也不錯,多開發幾個大客戶,姊,你說那些企業菁英買珠寶給他們的媽媽應該不會手軟吧?」管沐馨皮皮地笑道,不只沒拒絕,反而還往好

  的方向想,能幫助她增加公司的業績,何樂何不為?

  看見妹妹這麼樂觀,身為大姊的管婉馨也只能無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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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陽光如果有分陰性陽性,這個下午就是陽性的艷午。

  管沐馨穿著一襲川久保玲的套裝,在等待著面前鏤花大門打開的同時,邊在心底安撫自己曬一曬太陽是好事。反正台北太艷太魘,所有的事物逆光色轉,暫時遠離坐太久、冷氣吹得她偏頭痛的辦公室,來陽明山跑跑腿、送送公文也算不錯的差事。

  「管小姐,殷先生正在裡面等你。」明嫂在管沐馨按了門鈴後,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正十分鐘來開門。

  這位在殷宅服務超過十年以上的老人,從來不會用科技文明的東西,屋內有安裝液晶顯示器可以看見來人,再按一下旁邊按鈕,庭園外的大門就會開了,但她仍堅持親自開門。

  明嫂雖然叫明嫂,神情卻是一貫地黯然慘澹,枯黃的臉色,冷颼颼的眼神,聲音也不帶著人味。殷石飛在父親過世,接任董事長後的第一波裁員名單沒有包含這一位老佣人,曾經教管沐馨有些驚訝。

  「謝謝。」管沐馨將公文抱在胸前,飛快閃身進殷宅。

  若不這麼做,她就會在下一秒卡在門和牆之間動彈不得。明嫂關門的動作很快,有一次她尷尬地被卡住,傻眼之際只聽到明嫂拋來冷冷一句:「現在年輕人的身體真差,動作這麼慢!」

  盡管如此,管沐馨每次來總是會和她寒暄一、兩句。

  「今天天氣真是熱,」管沐馨用手帕拭了一下額角的汗滴。所謂的「殷先生正在裡面等你」只是客套話,正確的解釋是殷石飛正在裡面左擁右抱、玩得不亦樂乎。

  「還好。」明嫂逕自走在前頭。

  「明嫂,這是給你的。」管沐馨小碎步跟在明嫂後面,待明嫂回轉過身,她也停住腳步,朝對方笑了一笑,遞上禮盒。「昨天和我大姊到淡水碼頭,買了幾盒阿婆鐵蛋。老板說過你喜歡吃鐵蛋,我應該沒記錯吧?」

  「不是我,是我兒子。謝謝你,下次別破費了。」明嫂淡淡地收下。

  「好,下次我不破費。」管沐馨順著明嫂,沒說多餘的客套話。

  她和其他來殷宅的女人不一樣,不會眼底只有殷石飛的存在,其餘人皆視為石頭草木,這和她的成長背最有關,學生時代她曾半工半讀同時兼過三份工作,不會不懂人情世故。

  「管小姐,請問你是同情我嗎?」明嫂突然凝視著她。

  「呃?」管沐馨被她問得有些措手不及,搖頭淡笑,「當然不是。明嫂在殷家服務那麼久,薪資一定很高,哪裡要人家同情?況且職業不分貴賤,我可不覺得自己有比你高尚的地方。」

  「那麼這是……」明嫂納悶,因為她送禮也不是第一、第二次了。

  「只是剛好到了那個地方,帶了當地名產回來,就這麼簡單,我也帶了幾份給其他親朋好友,請明嫂別多想。」管沐馨道。

  「那就好,我不希望管小姐誤以為我們做僕人的很可憐。」

  「誤會大了,我沒這個意思,明嫂千萬別這麼想。要不要我跟你賠個不是?」管沐馨開玩笑地抱了一下老人家。

  明嫂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沒有這意思就好。你快放開我。」

  「遵命!」管沐馨眉開眼笑。她是冷性子的人,對上比她更冷的人,倒是興起了捉弄的念頭,明嫂方才似乎被她熱情的舉止嚇了一跳。

  「你自己進去吧,我還得整理後院的花草。」到主屋時,明嫂道。

  「好。」管沐馨禮貌地點了一下頭。

  一進到主屋,她便被裡面震天價響的舞曲弄得耳膜快破碎。多虧這裡隔音設備做得好,不然她剛剛在外面就被吵死。

  瞬間,舞曲立即被關掉。

  殷石飛大張雙臂朝管沐馨走來,將她擁入懷裡,在她雙頰各親了一下。

  「我最美麗的得力助手終於來了,要不要來上一杯伏特加?」殷石飛隨即放開她,走到酒櫃後倒酒,因為他知道倘若放手得不夠快,有人的高跟鞋就會給他好看。

  「在上午十一點的時候?謝了,我不想英年早逝。」管沐馨望了一眼歐式大廳,看見三個姿態撩人、衣衫不整的女人醉倒在不同張沙發上,隨後又將目光停駐在她老板那張異常年輕英俊的臉龐上。

  這一個實際上二十八歲、看起來卻像十八歲的家夥,就是他們聖珠寶最新一代的掌門人。

  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有時銳利,有時溫和,更多的時候呈現放空狀態,水嫩白皙的肌膚是因為殷大少從不熬夜,每天必敷面膜、嗜吃水果。除了牛奶之外,會碰的飲料就是酒。但喝牛奶是為了解毒用的,喝了太多的酒,體內難免囤積些毒素--這是殷大少的自知之明。

  「這麼盯著我,我會害羞耶!」殷石飛拿著調好的酒,慢慢地打從她眼前走過。

  「我相信你就算在全世界人面前把衣服脫光,也不會害羞。」管沐馨沒好臉色兼沒好氣地道。

  外面的氣溫高達三十度,但這個家夥把室內空調開到十五度以下,穿著一件長袖T恤,一件寬鬆的褲子,渾身懶洋洋,以他喜歡的坐姿雙腿曲膝窩在沙發裡,加上老是高深莫測的模樣,像極「死亡筆記本」裡面的L。

  而她就像夜神月,每天為公司賣命,但殷大少永遠氣定神閑地窩在沙發裡,到公司露面的機會五根手指數得出。

  「嗯,我是不會害羞,但我想別人會。」

  「有時我真希望已故的老董事長有個私生子,這樣管公司的人就不會是你了!」管沐馨吐實道,找一處地方坐了下來。

  「我老爸守身如玉,而且他死了,對於你的願望我愛莫能助。」殷石飛搖了搖酒杯,很斯文地喝下一小口。

  「這三個女人又是打哪兒來的?」管沐馨隨口問道。

  「喔哦,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你的許可權,除非你答應當我的女友,那麼我就有義務告訴你,她們打哪兒來又要往哪兒去。」

  「誰鳥她們要往哪兒去!我只是不想萬一我的老板死得不明不白,員警問我時一問三不知。」在殷石飛面前,她很容易原形畢露、口無遮攔。

  如果她狂妄,也是情非得已。

  做老板的不像老板,當員工的也該懂得分寸,但殷大少的「無為」太讓人看不下去,她才會這樣沒大沒小。

  「你是不是那個來了?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這是你要的公文。我認為你多花點心思在公事上,比關心我那個是不是來了更重要。」管沐馨搖搖頭,將公文袋放在桌上便打算離開。

  未料,殷石飛卻上前由後抱住她。

  「不要走。再陪我一會兒,好不好?」有些脆弱的聲音。

  「不好!你知道我討厭玩愛情游戲。」管沐馨咬唇,忍住給他一巴掌打醒他的衝動,這個花心大少,未免玩過界了。

  「不是游戲!我是真的喜歡你!」殷石飛很認真道。

  「你的喜歡,我敬謝不敏。」鬼才相信他的話!管沐馨俐落回絕。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我把你升為總經理,這樣我就能常常以公司的業務為名見你。」纏綿的絮語。

  「老板要見員工,到公司就行了。」管沐馨一點都沒有被殷石飛的話感動,她冷冷地撥落他的手。「至於老板精蟲衝腦,員工不必捨身成仁,這裡就有三個活色生香的女人。」

  「我訂正我剛才的話,你好幽默喔!真有你的,管沐馨,難怪連明嫂都對你沒轍!」殷石飛大笑地在沙發上捂著肚子,顯然是笑到肚子痛。

  她聳聳肩,覺得這回答很無聊,想必他剛剛在窗邊瞧見了她如何逗戲那個老人家。

  「笑夠了,請看一下我帶來的明年度公司預算,沒問題就簽下大名,我再請會計小姐過來拿。」這一次她連頭也懶得搖,便直接轉身離開殷家大宅。

  ***

  她習慣坐捷運。除了不會開車之外,也因為喜歡在人群中的感覺。

  不管城市街道給予她多麼不真之感,彷佛一回首所有美麗繁華就會崩解倒塌,但走在人潮裡多少有些安慰,畢竟她和別人沒什麼不同,街道上那麼多人車都和她一樣等待綠燈、等待小綠人,路過一個個十字路口。

  難道只有她對生命有限產生焦慮嗎?難道只有她有靈魂輪回的哀傷?難道大家都那麼清楚存在的意義而毫無疑惑?這些人應該也和她一樣有滿腹的疑問,只是大家習慣不說,說出以後時光並不會喊卡、停止向邁進,每個人都和她,一樣認為「別人也是如此地活著」。

  姑婆昨晚同她說:「沐馨,最近你印堂發黑,那只鬼已經來了……」

  不必待那只鬼來,她已經覺得生命的哀愁大於美麗。

  她問小妹是不是因為前輩子欠了某人的債,所以今生特別覺得生命惘惘,小妹笑得十分欠揍,道:「未知生,焉知死,大姊的那只鬼娶了她,你的這只鬼倒是很令人期待他會不會把你劫到外太空?二姊,你知道自己很像異世界的人嗎?你的虛無主義很不符合珠寶業總經理這樣的職稱,太不搭軋了!」

  是她的錯誤。向一個現實主義者討教關於生命這種問題,能得到怎樣超現實的答案?

  她沒問姑婆前幾世是如何對不起那只鬼的,以致他來索債,一切就順其自然,這種事多知道不見得比較好過。

  她打算先在某飯店悠閑地喝個下午茶再進公司,不期然地在經過公車站時看見一張貼在布告欄的尋人啟事,上面寫著娟秀的字。

  阿斯,我錯了,請你回來我身邊,我愛你!

  --嚴騰斯,一八四公分,七十七公斤,特徵:過分帥氣的臉龐,過分憂郁的氣質。有善心人士發現,請撥打09xxxxx508。

  注:阿斯,我等你一個月,你沒回來,我就毀滅自己!

  美  二00八.九.一

  文字旁邊附著一張相片,裡頭的人正是管沐馨在北投圖書館看見的那名高大男子,透過相片,她依然能看見那抹閃映在他眼底的朽朽幽光。

  她彷佛靈媒似地聞到熟悉的氣味。

  是遺棄的氣味。

  宛如她當初遺棄了學長一般。

  管沐馨沒多想地一抓撕下那張孤零零的啟事,朝來時的路奔去。

  今天是九月十五號,還有半個月,她希望那女人不要做傻事。

  愛是很美好的!她在心中聲嘶力竭地狂喊。隨著她奔跑的姿態,她的發飄揚如墨畫,裙子如綻花碎浪。

  她想要掙脫過去,想要對這張尋人啟事盡點心力,彷佛看見老天讓她有機會能以這樣的形式彌補過去的遺憾。

  美真傻,何苦天真的以為做傻事,那個男人就會感到愧疚,心就會回到她身上?不會的!愛情除了人和還要天時地利;不對的時空,都會讓兩個相愛的人擦身而過。

  愛一個人就要勇敢啊!

  如果有人偷走了他們相愛的一切,就要靠自己找回來,而不是舉白旗投降,愛很美好,真的很美好--可是,人們都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它的美好!

  再次進入市政府捷運站,搭到台北車站再轉搭紅線到新北投,沿途管決馨一直想著,如此烈性的女子,相處起來一定很有「活著」的感覺?

  會引女人毀滅的阿斯看了尋人啟事,會不會回到那個叫美的女人身邊?

  她居然為這兩個不熟識的男女,生起無端的牽掛之感。

  ***

  台北城熱而乾,陽光和藍天熱戀著,以一個吻的速度,就能把不知死活望著它們發出張牙舞爪炫麗日光的人們弄得暈頭轉向。北投圖書館,將入夏的署熱拋在館外,室內只飄逸著人文的書香。

  「沒這個人?」管沐馨的腦筋一晌空白。

  「嗯。我們圖書館沒有嚴騰斯這個人。」櫃台小姐愛莫能助地搖著頭,

  「可是他說……那你們裡面是不是有一位聾啞的女員工?」管沐馨仍不死心,那個男人看起來對圖書館並不陌生,一定有哪個環節她疏忽了。

  「有,但她明天早上才會來。」櫃台小姐朝她一笑。

  「謝謝。」管沐馨沮喪地轉身,找到那個聾女又能怎樣,她不會手語,怎麼和對方溝通?

  正要跨出圖書館,她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什麼似地又回至櫃台處。「請問你們前天是不是有請人來維修?」

  「有,但工程當天就結束了,你要找那名工人,可能要打電話到這家外包公司。」櫃台小姐找出聯絡電話交給管沐馨。

  管沐馨道完謝,拿出皮包裡的手機,在圖書館外面撥打那一組號碼。響了一會兒後,才有人接起電話。

  「勤力外派公司您好。」台灣國語。

  管沐馨心底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不是他!

  「請問嚴騰斯在嗎?」

  「你要找阿斯?他做到昨天就沒做了。小姐哪裡找?」

  「敝姓管,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能不能給我他的電話?」

  「哈,管小姐,阿斯這個人來無影去無蹤,他沒在用電話、手機的。」

  「請問你是他的老板嗎?我怎麼聯絡他?」真奇怪的人!

  「我是他的老板沒錯,但這個我也不知道。阿斯想工作的時候自然會出現,他不想出現的話,連FBI的人都找不到他,就像世上沒這個人一樣。」

  可是世界上明明有這個人啊!管沐馨原想這麼說,念頭一轉便又打住。

  「如果看見他,能不能請你打電話給我?」她說出一串號碼後,又誠心的請托對方,「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請你幫忙!」

  「小姐,我不確定他什麼時候會再來喔。」

  「沒關係,只要請你在他出現時打這個電話給我就行了。謝謝。」

  收線後,她看著手機上的時間,這才發現已經下午三點,乾脆向公司請假算了,從這裡趕到公司至少要一個小時以上。

  為什麼她一定要將手中的啟事親自交給阿斯,而不是把這消息直接告訴他的老板?大概是因為似曾相識。她還想再見他一面,想要問他們是不是有在哪裡見過面?

  瞬間她想到《戰地春夢》中的凱薩琳和亨利在瑞士洛桑,一生一死,千古長恨,倘若她是美若天仙、懷孕了不結婚也不怕的凱薩琳,誰會是多情的亨利?

  是那個稍早在她耳畔喃喃說著喜歡她的殷石飛?是打越洋電話來,說除非她幸福了他才會幸福的學長?還是那個追求攻勢猛烈的房地產小開?或者是尚未出現的第四者……

  阿斯。

  這名字突然掠過她腦中。似流浪的呼喊。

  管沐馨在心中否決這個想法。不知道這是否和印堂發黑有關係?她的腦子裡突然天馬行空地掠過許多想像。或許是因為她前陣子為了阻撓兩家對手公司合並,戰死不少腦細胞,才會如此亂想胡思。

  那個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阿斯,尚有個等他回頭的痴心女友……她一定是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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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份設計圖根本就是抄襲!」管沐馨深呼吸了數下,把在桌上的文件緩緩推回設計師面前。這近乎是生活的搏鬥呀!面對一個無心管理公司的主事者,和他根本是來鬧的紅粉知己。

  「管總經理,你怎麼可以說我抄襲?」染得一頭金髮、很有時尚感的設計師徐怡芬立即大聲喊冤,「你說這種不負責的話,可是會--」

  「瑪琳珠賓的網站上已經有他們最新一款的翡翠設計,正好和徐設計師設計得一模一樣。」管沐馨清眸一掃,溫和的銳利。

  「這、這……可能是他們抄襲我的東西……」

  「徐設計師,請原諒我不會說話,但你從事這一行不是一年、兩年,瑪琳珠寶先發表了,我們再跟進就叫惡意抄襲,除非你能提出他們抄襲你作品的證據。」管沐馨心想如果她能像「艾莉的異想世界」劇中人那樣,一過去就好了!

  「不然,我再作一小部分的更動好了……」

  「聖珠寶一向以新穎的設計和珠寶質地抓住顧客的心,絕對嚴禁底下的設計師有這種行為!」

  「管總經理,你何必這麼挑剔!珠寶的東西這麼小,設計來設計去不就這樣,一點點不一樣,搞不好我們就能創造出流行。」徐怡芬對管沐馨的堅持不以為然。

  「這就是你的設計理念?你明不明白一個女人徘徊了多少櫥窗看到一件珠寶,令她眼睛一亮的那份悸動?珠寶不是冷冰冰的,它是一個夢想!所以這份設計我不會采納,你要嘛就重新交一份上來,不要的話,我們公司和你的合作契約也已到期,我正考慮著不再和你續約。」管沐馨對於兩人之間的沒有共識,忍住吐一口長氣的衝動。

  想當初,她從事這一行,就是認為珠寶是無與倫比的美麗,那時她僅僅是一個站櫃台、幫客人做介紹的初階員工。受到殷石飛拔擢之後,平步青雲當上總經理,如今被一些人事搞得烏煙瘴氣。

  殷石飛每次都讓她當壞人!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事,怎麼會有這麼一個老板?他要把妹、公器私用和這種人合作,就不該讓她這種會因公廢食忘寢的人坐在這個位置,替他打通公司的任督二脈,也不想想他的紅粉知己沒一個令人苟同。

  徐怡芬聞言,粉臉變色,「你怎麼可以這樣?我是石飛推薦的--」

  「我管你是石飛亂飛,沒有實力的人就別想在聖珠寶混!」管沐馨對於白自的人,已經失去耐性。

  徐怡芬以為她不曉得她前幾次交上來的設計都是出自其他幾位助理之手嗎?她沒說出來算是給她面子,這女人還不識好歹!

  「你竟敢這麼說,我要告訴Jay,我要他把你fire掉。」徐怡芬一雙美目恨恨地瞪著管沐馨,Jay是殷石飛的英文名字。

  她早就非常不滿管沐馨在公司掌權掌勢,有人說管沐馨是殷石飛的地下情人,但依她這陣子受殷石飛寵愛的程度,幾乎每天都和他黏在一起,可以肯定這個謠言絕對是空穴來風。

  既然是這樣,她這個未來極可能是殷夫人的人選,自然可以令殷石飛踢走管沐馨這個目中無人的女人。

  「我非常歡迎你能讓他把我Fire掉。」管沐馨笑了,這種不可能的任務,有人想挑戰她可沒時間拭目以待。「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她沒空隨著徐怡芬起舞,這禮拜有六個會要開,要過目堆積如山的資料,要巡視三家分別位於北中南的分公司,要代表公司去參加兩個酒會,她的時間一分鐘當三分鐘用,不想和面前的女人再多說一句。

  「我聽外面的秘書小姐說,這裡快要打仗了。」倏地一道聲音飄來,管沐馨和徐怡芬兩人都顯得驚訝,是全身高檔行頭、難得一副企業菁英形像出現的殷石飛。

  「飛,我要你把她辭了。」徐怡芬看見俊逸的殷石飛眉眼立即一笑,朝他飛了過去,玉指指著微眯著眼的管沐馨。

  「我可愛的親親,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可是我的得力部下。」殷石飛抱住自動投懷送抱的美人,美女是陽光空氣花和水,美女讓他有生活的熱情,他見了美女就有力氣。

  管沐馨對這惡心的一幕揚起不屑的淡笑。

  「她剛剛說我的作品抄襲,我沒把她嘴巴撕爛算客氣了!」美女指控著另一名美女。

  「哦,那你有抄襲嗎?」

  「沒有,人家只模仿了一些些。」

  「模仿?模仿應該沒關係,對不對,管總經理?」

  「不行。」管沐馨冷冷地回答,差點火爆地冒出「去死」兩個字。

  「親親,她說不行,我也沒辦法,公司裡面她最大。」殷石飛心裡悶笑。哎,真是不懂得討好男人的心,要是管沐馨也像徐怡芬這麼小鳥依人多好,徐怡芬擁有模特兒的美艷狂野外形,相較之下他這個部下就冷了些,安安靜靜的不馴。

  「為什麼?Jay你是老板,不應該讓她目中無人!」

  「有什麼法子呢?我愛她,愛到卡慘死,你聽說過吧。」殷石飛雙手放開徐怡芬,移至管沐馨身旁緊緊地抱住她,她掙扎的舉止在外人看來就像情侶在鬧著別扭。

  最後,管沐馨狠狠瞪住殷石飛。

  「這麼看著我,你很想我對不對?我知道我不好,讓你一個人這麼操勞管著公司。對不起,我吻你一下,算賠不是。」語畢,殷石飛飛快俯首在管沐馨唇上偷了一個香。

  「我要告你性騷擾。」管沐馨瞪住他。他是不是玩笑開過頭了?

  殷石飛笑得燦爛無比。「我會在法官面前說,全都是因為我太愛你的緣故!」

  「Jay你怎麼會愛這個女人呢?你……老天……我是不是看錯了?」徐怡芬不敢置信,她的金龜婿,竟然上一秒朝著她喊親親,下一秒便在她面前肆無忌憚地抱著另一個女人。

  「怡芬,這就是我的真面目,其實我真正最愛的女人是她!」殷石飛無可奈何地道,又深情地望著管沐馨,「因為她拒絕我,我才會從別的女人身上尋找慰藉。」

  管沐馨沒像徐怡芬那樣投入這齣爛戲,殷大少玩膩了別的女人就拿她當擋箭牌,根本是在借刀殺人。

  「放開我,待會兒還要開會。」她少有同情心,因為一旦她同情了殷大少,她的世界末日便要來臨。

  殷大少的紅粉知己們,將會視她為情敵,展開一波波快狠準的報復。

  去年公司就有一個美眉這樣被弄走。超級營業員又怎麼樣,誰能忍受那些女人早中晚三餐外加宵夜的「問候電話」和「出口成髒」?

  她的生活就算乏味些,也不想加入這些渾世男女,上演大宅院。

  但殷石飛卻不懂她的心思,逕自道:「不讓你做了,為了表示愛你的決心,今天我就放你一天假,我們快活逍遙地去雙宿雙飛。」

  「要去你自己去。」管沐馨趁他手舞足蹈之際,給了他一拐子。

  「「你好狠心!」殷石飛裝模作樣地喊痛。

  「飛,你還好嗎?」徐怡芬立刻飛奔過來察看他的傷勢。

  「我還好。你不怪我剛剛那樣說嗎?」殷石飛問著。

  「我離不開你,怎麼辦?」徐怡芬楚楚可憐地抱住殷石飛。

  「乖,在沐馨還沒接受我之前,我想我暫時還不會離開你。」殷石飛據實以告,他望向拿起公文正要閃出去開會的管沐馨,後者與他心有靈犀,轉過頭來和他四目相對,眼神宛如訴說著:兩個無可救藥的可憐人!

  徐怡芬道:「真的嗎?那我希望那女人永遠都不要接受你……」

  身為徐怡芬口中的那女人,管沐馨只冷冷地扯開嗓子,「難得到公司露臉的殷董事長有時間演愛情戲,應該也能撥空到會議室來開會吧?」

  這個人不來公司,她傷腦筋;他一來公司,她愈發頭痛。

  她轉身,迎向總經理室外的走廊透過玻璃帷幕灑進來的光線。

  那日光線平坦如絲綢,暈染著她的瞳孔。她看見在公司門口的櫃台,有一個男人送來快遞,他接過小姐的簽收,便轉身離去……

  「阿斯!」管沐馨輕喚一聲,想也沒想地追了上去,可是電梯的門在他和她之間合上。

  那一剎那,她和阿斯的視線在空中迎上,那道沈穩平靜的視線,彷佛有些訝異她的出現,由他的眼神中,她看出他記得她--圖書館女人。

  「按鈕快被你按壞了哦。」殷石飛帶著濃厚興味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管沐馨才發覺自己的手猛按著電梯按鈕,無奈它已緩緩下往一樓。

  她聳了聳肩,反正殷石飛都看見了,想再隱藏情緒也來不及,反正她無話可說,盡管黏在她身上的視線熱烈地期待她說些什麼。

  「沐馨。」殷石飛的喚聲令她停住腳步。

  她轉過身,臉上的笑容連她自己都覺得牽強。

  「我從沒看過你那麼激動的表情。」殷石飛沉吟著,說得很緩慢。他浮出藹然可親的笑意,但笑意底下又有著令人說不上來的不舒服。「我嫉妒了,下次不要再這樣。」

  「別開玩笑了。」管沐馨收住笑,拋給他一眼。

  那一眼說明著很多的可能性。

  故事若如同一隻風箏飄揚前進的方向,那麼,扯動風箏線頭的人絕對不是她。

  她沒想要和一個陌生人發生牽連,只想告訴那個陌生人:「嗨,有個叫美的女人很愛你,你曉得嗎?快回她身邊吧,免得她做傻事。」

  但如果她想沉淪呢?

  阿斯的獨來獨往以及微微憂郁的氣質,若有似無地招引著她。

  辦公大廈裡的陽光,洋洋灑灑地似在嘲笑著這一出荒謬可笑劇。

  真可惡!陽光的美好,往往對照著不美好的一切。連她自己都無法找到適當的理由說服方才的倉皇狼狽,只是為了另一個叫美的女人,管沐馨呀管沐馨,不要再自欺欺人,你明明居心可議!

  好亂,心頭如同起風,一切雲雲霧霧朦朧得令人看不清楚,沒想到殷石飛又來參一腳,她真的想對這一切大喊:別開玩笑了!

  ***

  但開玩笑的事不只一椿。

  當管沐馨回到家,聽小妹說她在霜淇淋店打工時,不由得一愣。

  懷疑不是沒有理由,原因是管夢馨對工作很挑剔,基本上她最向往錢多事少又體面的工作,一般的霜淇淋店難入她的眼。

  「不是普通的霜淇淋店啦,是一家很特別的霜淇淋店。」餐桌邊的管夢馨邊吃著晚餐邊笑得很曖昧。二姊難得在星期六只工作到中午就回來吃午餐,至於姑婆去替人收驚了。

  「有多特別?」管沐馨也邊吃著飯邊笑,不過是笑裡藏刀,小好最好不要給她胡來,否則她絕對替死去的父母好好管教她。

  「霜淇淋可以無限續球喔!真的很好吃,不過單價很貴,一球霜淇淋要一千元。」管夢馨夾起雞肉咬著,吃得嘴唇油滋滋。

  「又是在消費女人?」管沐馨淡道,意指消費女人的身體。

  「二姊,你落伍了啦!現在女性的消費力很強耶,物件要改了才對,像這樣可以吃猛男身上滑不溜丟的霜淇淋才有看頭!」管夢馨大剌剌地說著,幸好愛說教的大姊已經嫁人了,她才能暢所欲言。

  「意思是你在牛郎店上班?」管沐馨皺糠起眉頭。

  管夢馨飛快地解釋道:「不是牛郎店,是霜淇淋店,那些猛男只賣霜淇淋不賣身,就因為這樣,店裡才會每天都坐爆,但我們老板很聰明,懂得以小博大的道理,不急著擴張或開分店,也不怕被人學了搶去生意。」

  「你在那裡擔任什麼職位?」管沐馨仔細問著。

  「設計總監。」管夢馨對這頭銜相當滿意,滔滔不絕道:「二姊,說到這個根本就是我的專長,你也曉得我是鬼靈精,我每天就幫店裡那些猛男設針造型,有狂野的,有騷包的,有害羞的……也不曉得現在的女人怎麼了,她們真的很像大野狼耶,很放得開,渴望很多,害我得想破頭設計出一個個既超越時空又融入現實世界的猛男,滿足她們。」

  管夢馨喝了一口湯,繼續說下去。」

  「像明晚的主題,我就想設定成二次教世界大戰的大兵。總之,最主要的原則,男人和女人一樣,不能全脫,要若隱若現、要懂得含蓄。老板說,我很聰明,是我們店真正的財星、鎮店之寶!」

  「老板叫什麼名字?」

  「Paper。」

  「什麼?」

  「因為每次都看他拿著一本小本子寫寫塗塗,加上他的英文名字是P開頭,我就幫他取這個綽號。英文名字Piter,中文名字嚴騰斯。他很年輕,和二姊一樣年紀。」管夢馨笑起來有深深的酒窩,襯在粉嫩的臉頰上,極富青春魅力。

  管沐馨默默聽著,心狂跳了一下。

  腦中浮起的第一個念頭:難道這就是命中注定?她想要找的人竟然是小妹新工作的老板!她心中又喜又忐忑。

  「店址在哪裡?」管沐馨放下碗筷,從飯桌上的面紙盒抽出一張擦嘴。

  「二姊這麼快就吃飽了?我們的霜淇淋店在信義區忠孝東路上,店名叫『ANNA」,我問過老板為什麼要取一個像女人名字的店名,他酷酷地回答我說,隨便亂取的。」管夢馨不疑有他的說著。

  「ANNA」這個名字太普通,有可能其實是老板在緬懷某個前任情人,但就算這樣也不關她的事,她最關心的是能從工作中獲得樂趣。至於美麗的二姊這麼細心盤問,她只當二姊在關心她,沒將她和酷老板做聯結。

  「今天你會去上班?」管沐馨突然問。

  「不必,昨晚臨時打電話來說今天店裡公休。二姊想去的話,改天我帶你一起去。」管夢馨說著,雖然二姊走的是貴婦團路線,常和那些有錢千金以及貴婦人打交道,但也許會想看看他們這種具有創意的小店。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管沐馨婉拒道。

  一向對公事懶洋洋的殷石飛也不曉得怎麼了,近日提出好幾個構想,包括結盟、增加分店,又要她評估南非的鑽石供應商是否該換了等等。

  他隨口提議,她卻要花很多時間做市場評估,雖然有助理可以幫忙找資料,還是佔去不少時間。

  「忙什麼?」據管夢馨了解,二姊的總經理職位似乎不輕鬆。

  「黃金市場目前由高點走入低點,老板想針對頂級客戶做促銷方案增加公司營收,有打算請名模展示骨董鑽石腕表和珍珠、翡翠飾品。」管沐馨言簡意賅地道。

  最近的業績確實不亮眼,掉了三成。整個大環境買氣不佳,一些貴婦也減少出席由他們珠寶商舉辦的酒席派對。國外的訂單同樣縮減,她聽說有些同業的業績甚至往下掉五成。

  「二姊。」管夢馨突然以神秘兮兮的語氣喚了一聲,仔細打量著管沐馨迷人的五官。「你有沒有想過要當國內首屈一指、頂級珠寶行的老板娘?」

  「想這麼無聊的問題,倒不如好好思考怎樣增加自己的實力和競爭力,」管沐馨說。

  「那二姊你覺得我的臉蛋怎麼樣,夠不夠格代言你們公司的珠寶?」

  「你腦筋轉得很快,臉皮也夠厚。我考慮看看再告訴你。」管沐馨一笑,她怎麼沒想到呢?小妹的確很有可塑性,不失為一個理想人選。

  她們管家三姊妹長得漂亮不用多說,而且每個人氣質都不一樣。

  廣告內容如果有創意、不落俗套,導演能善用鏡頭抓住夢馨動人的青春氣息,也許真能讓他們自創的設計款在一片閃亮夢幻的殺戮中異軍突起。

  「謝謝。我也拍過一些平面廣告,名氣不大,但面孔陌生也是一種逆向操作,一來公司可以省下巨額代言費,二來我長得不差,也許真能幫你們創造出一波亮麗長紅的業績。」管夢馨知道這是替自己創造財富的機會,立即強力行銷自己。

  「我可以提案,但決定權在老板。最快下個禮拜就可以有消息。」管沐馨要將碗拿去洗,被管夢馨搶下工作。

  「這種卑賤的事我來就好,二姊趕快去想提案內容。」管夢馨識趣地笑臉迎上,錢對她來講,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好東西,擁有愈多愈有安全感。

  「那就麻煩你了。今晚你在家好好想一下,因為一旦成為聖珠寶的代言人,必須非常注重形像,若有任何違約事項就要付出巨額賠償,可不是開玩笑的。」管沐馨實際地說道。

  「好形像這一關,我絕對可以用生命做保證。二姊,你要出去?」管夢馨看見她拿起掛在玄關的薄外套,馬上跟到門口。

  「我回公司拿一些資料。你不會再出去了吧?」管沐馨套上淺灰色外套,將波浪長發撩出外套。

  「不會。有什麼事嗎?」管夢馨搖頭。二姊很少問她的行程,突然聽見這問題覺得有些奇怪。

  「幫我告訴姑婆,昨天有一個人打電話來找她,一名神秘的男士,說是她的師兄,晚上會再打來。」其實管沐馨只是想要確定妹妹不會突然跑去那家「ANNA」霜淇淋店。她沒理會管夢馨投來的探測目光,逕自踏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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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走在台北街頭,從瑰麗天色漫漫至天幕絛藍轉黑。

  沁涼如水的夏夜裡,即便走在安靜的街道,也能感受到台北那樣擠,那樣一窩蜂悲、喜、迷惘和樂觀全揉合在一起,就算前面有一萬裡的茫茫,現代人也會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茫霧中殺出一條生路來。

  緊握口袋中那張呼喚愛情的紙張,管沐馨站在鐵門拉下的「ANNA」店門前,原本是想來碰碰運氣,也許能見得到阿斯--

  那個她不認識,名字卻在她心底響起無數遍的男子。

  來時的路上她不斷地想著,其實誰能從表面去判斷一段關係?就連愛神邱比待也沒辦法!

  所以美和阿斯怎麼樣,她又有何權力從中介入?

  把這張紙交給阿斯,難道他就會回到美身邊?如果沒有,美是否仍會照著上面所寫的,走上一條毀滅的路?

  而她的溫柔之意與惻隱之心,是想假藉別人的故事填補過去那段和學長的遺憾,矯情得俗濫!完全不同的兩對男女,不同的時空,她憑什麼去左右別人的命運……

  「我們店今天公休。」她的背後霍地響起一道沙啞的聲音。:

  一回頭,她看見嚴騰斯,短短平頭如草。

  在和他眼神交鋒的瞬間,她馬上感受到他的底層能量之巨大。

  他穿著隨意,手中所提的便利商店袋子垂在腿側,高個子的好處就是隨便穿也能把普通衣服穿得有款有型。他雙眼宛如幽深的洞穴,閃爍模糊而神奇的光,眼神似兩道閃電突然在黑暗中迸發。

  「敝姓管,有事找你。」管沐馨回過神來,方才那一剎那,她的靈魂似乎被他吸進那最神秘、最豐富、最陰郁、最刺眼的眸心裡。

  嚴騰斯看著她,那種打量的目光讓管沐馨相當不自在,正想開口之際,「我不認識你。」他越過她,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插入鎖洞。

  「我們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在北投圖書館,你告訴我櫃台的女孩聽不見,還有一次是你來我們公司送快遞,在你搭電梯下樓時,我跑上前想和你說一句話。」管沐馨凝視著他拉鐵門的背影。

  或許是這樣的記憶不見得光彩,她竟覺得嚴騰斯背對著她是一種無言的體貼,似乎他感受到她話底的不自在。

  好笑的是,她生命裡僅有這樣一回的瘋狂與突兀,沒多加思考便跑來找一個陌生男子。

  「進來吧。」嚴騰斯沒瞄向她便提出邀請,語氣彷佛他們每天都在見面般自然,不問來者何事,彎腰側身自鐵門底下鑽進去。

  他對每個女人都如此嗎?管沐馨踟躕著。

  她這陣子為了美的事,雖然不至於到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卻總是縈縈掛懷。她一直百思不解為何會這樣,甚至懷疑起自己對嚴騰斯一見鍾情。

  然而再見面時,那隔閡感太深太重,她發現嚴騰斯在她心中像是一個夢境,之前過度的想像導致此時的認知朝相反方向發展,疲乏匱空。

  如果沒有看見他毫無期待、毫無驚訝的冷漠眼神,她又怎麼會在剎那之間明了自己過度的在乎,如此超現實的情節在現實生活裡戲劇一般地上演。

  她迎上那黑暗。不能就這樣離開,也不想就這樣離開。

  如同電影裡的主角被特定時空、特定人物鎖碼住一般,注定沒得選擇的勢在必行。同時,她想起了莎士比亞的一句名言--

  愛情是一朵生長在絕崖邊緣的花,要想采摘它必須有勇氣。

  ***

  絕崖邊緣的花不好采。

  更何況愛情太神聖。

  城市裡的人們距離愛情永遠少那一撇、那一捺,漫揚著霓虹燈閃爍式情愛,插頭一拔電就沒了。

  外邊的路燈從窗戶和鐵門下透入稀微幽光;屋裡沒開燈,管沐馨感到那平淡中的恐怖,黑暗中人的敏感度升高,就這樣愛上一個人,需要的不是勇氣是傻氣。

  「你也來一罐吧!」

  管沐馨接住他從袋子取出、拋過來的黑啤酒。

  下一秒她旋即聽見他拉開瓶蓋的清脆聲響,啵的一聲似下墜在一座幽深無盡的空谷裡。他咕嚕咕嚕灌得急,似口渴,也似想藉此揮去空氣間無以名狀的不尋常。

  「在這裡每個人都會喝酒。你妹妹夢馨偶爾也喝一些。」

  嚴騰斯隨意癱坐在一張長沙發裡,喝酒姿態帥氣,獨自吞咽的是寂寞原味,看起來至少像這樣子。

  管沐馨細心地察覺到他用字遣詞和語氣之間的關聯。

  每個人都喝酒,背後藏著每個人都喝酒的理由。

  大部分的時候,不過是為了消滅刀光劍影的回憶和生活的不愉快,以及過多的空虛。

  「我不是來喝酒,是拿這東西給你。」管沐馨掏出口袋裡的紙張走近他。

  這人很聰明,不必她多做自我介紹,便猜出她的身分。原來他剛剛那樣看她,是因為覺得她和夢馨長得有些相似。

  嚴騰斯接過她遞來的紙張,上面的字跡屬於一個叫美的女人。

  他閱畢抬首,眼神帶有不可思議,彷佛她是外太空來的怪物,不敢相信這城市有人沒事幹至此。

  「原來打電話給外派公司老板的人就是你。」紙張被他不在意地丟在一旁。

  「你不理會?萬一她真的想不開……」光線不夠,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今天距離月底已經是倒數前兩天。

  「小姐,你管得真多,因為你姓管才這樣?」嚴騰斯霍地站起趨近她,即便說話也是簡潔冷冽,像一座沒有光的海域,卻透著強烈狂襲的逼迫感。

  「要不然呢?」她反問,跌坐在他方才坐的沙發裡,這才發覺這沙發坐起來很軟很舒服,如果他願意割愛,她會願意買下。

  「為了其他目的接近我?我不知道,這得由你告訴我。」嚴騰斯在她身旁坐下,又開了第二罐啤酒,第二聲下墜在幽深無盡空谷裡。

  她感覺到她的心也是。

  他們坐得這樣近,肩靠肩,大腿碰大腿。

  不認識的兩個人,這樣算性暗示?

  他是這樣的人?看到美女就不想放過?

  她可以不帶一絲同情地推開殷石飛強行的擁抱,卻像被下了蠱一般,主動找上嚴騰斯,並且在他不甚歡迎的神情下,說出他們見過兩次面,進而走入他烏漆抹黑的店,心情猶如他們之間此刻的渾沌曖昧。

  「多數時候,女人找你做什麼,我就是找你做什麼。」管沐馨語出驚人的坦白。

  她想,應該有不少女人對他投懷送抱。

  這樣更好,她和別人要求的沒有不同,圖個溫存的夜而已!

  因為他是他,或者是學長打來的電話擾亂了心湖,她已經紛亂不已無從整理頭緒。

  總之,她只想在她看中的男人懷裡睡去醒來。

  放縱自己一次無妨吧?

  這樣不算介入別人的感情,連第三者都稱不上,她甚至不想讓眼前這男人知道她的名字。

  「真的嗎?你卻連陪我喝罐啤酒都不肯。」嚴騰斯朝她勾起一抹誘引的笑,又灌了一口啤酒。

  那種從容自度,就像他接受過幾百個、幾千個女人向他這樣表白。

  管沐馨將啤酒瓶蓋拉開,聲音細如蚊蚋,無法像他那樣響亮。她用手中的瓶子碰了他的一下,隨即阿莎力地一仰而盡,並將酒瓶朝下,證明自己真的喝光了。

  「酒量看來不錯。不過……」嚴騰斯的目光在她臉上搜尋蛛絲馬跡,只看見她有雙美麗深邃如湖泊的眼睛。「你不像那種只要一夜情的女人。」

  「人不可貌相。」她明白自己給人的形像觀感。

  她不像大姊管婉馨是凡事都好說話的甜姊兒,而是一個不好應付的冰山美人。不好應付,等同難搞。

  「那麼我也應該告訴你,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男人。」他的語氣有絲不高興。

  「有何不可?」管沐馨問得很慢,不知道他在不高興什麼。幸好室內昏暗,I他瞧不見她臉上的紅暈。

  「你要不要乾脆坦承,你是想替肚裡的孩子找一個爸爸?」

  他嗤笑一聲,嘲笑這城市太多諸如此類的浮濫情節,然後又開了第三罐啤酒,第三次那啵地清亮聲下墜在幽深無盡的空谷裡。

  管沐馨這才覺得無論室內再怎麼黑,盡管他坐得離她這麼近,她都沒有害怕和厭惡的感覺。就連他的訕笑,她也不起反感。

  「沒有小孩。經過今夜,如果你在我肚子裡留下小孩,算我們幸運,老天爺送我們一個天使!我大概是喜歡你吧,喜歡你也不成?」管沐馨見過世面,沒有臉皮薄地哭著跑走,他的話也沒有傷到她一丁點自尊。

  他會這樣代表有警覺心,她喜歡有警覺心的男人。

  喔,她被他吸引的理由,除了陰郁、不羈之外,現在又多了一條。

  「再說一遍,我不是牛郎也不是種馬,我不會出賣靈肉隨便在女人身子裡播種,你走--」話未說完,鐵門倏地震下,管沐馨被嚇了一跳,躲進嚴騰斯的懷裡。

  「怎麼了?你有仇人找上門?」店內瞬間浸入八十五度的黑暗。

  「想像力豐富!那門秀逗,有時會自己掉下來。」他沒有說別怕,也沒有推開她,掏出口袋裡的打火機,滋地一聲,在兩人之間升起熒熒火光。「你可以放開我了,我去開鐵門,你該回家。」他開口,毫無佔她便宜的意圖。

  「讓我待在這裡陪你好不好?」她的情緒倏地如那道鐵門崩潰,語氣哽咽,「你喝你的酒,我不吵你,就讓我抱著你,我只是……想要有一個人抱抱我,我快被那股空虛吞噬了,雖然外人看我很有成就……」她的淚水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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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5:14 |只看該作者
  嚴騰斯曉得她的意思。

  雖然他不知道她的故事,但這樣就夠了。

  這個城市裡,一百個人之中有九十八個的故事像她這版本,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不然何必在公休的日子裡,一個人提著啤酒回來欲醉。

  他熄掉打火機,黑暗中,他們像一對窮途末路、找尋不到天堂的交頸鴛鴦,他讓她盡情宣泄地哭著,自己只靜靜地坐著。

  她的手指悄然攀上他的臉龐。

  那好奇的指尖略帶著涼感,細膩溫柔。它們滑過他的額頭,高挺的鼻,被烈日曬傷的粗糙臉頰和寬唇……

  她昂身將唇印在他的唇上。

  她的唇也像她的手指細膩溫柔,多出一股芬芳幽香。

  繼而她的雙手圈上他的頸項,他能感受到她的眼睫刷過他的鼻尖,騷騷癢癢地,她閉上了眼,用心地吻著他冷冷的唇瓣。

  ***

  種馬會在她吻他時,想著她的唇怎會如此甜美?

  就算前面有一萬里的茫茫,撥雲見霧後依舊是她在他的面前。

  心境如此一塵不染!

  吻她,竟能掃去諸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冰冷的心,像一座休眠火山般漸漸騷動熱絡。

  闊別長達六十多年--

  如果他沒死在二次世界大戰裡,他現在就是一個老頭兒。

  上輩子他年紀輕輕二十七歲就死去,全拜她所賜。

  但她呢?美麗的安娜.達拉伯格,轉世化身為眼前這個黑頭髮黑眼睛的東方女子,在他死後,盟軍沒多久便取得全盤勝利,不願成為階下囚的安娜,隨著她的主帥兼愛人一起飲彈身亡。

  這就是他們前世的故事。

  平凡得沒有在歷史留下一頁。

  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算鬼嗎?一個沒有鬼的法力卻帶著前世記憶的人!

  這一世的他,似乎是為了某種欲望而活。從他還是個嬰兒,張著一雙烏亮清澈的眼之際,他就知道,然後是接下來漫長的二十七年。

  他並不想穿越時空追隨她而來,死了就死了,他對她的愛僅限於前世罷了,可是無形之中,卻有一股力量牽引著他來到她身旁。

  直到在北投圖書館第一眼看見她,他才知道自己過去二十七年就像一塊塊殘簡,如今把這些殘簡兜攏起來,這輩子原來是為她存在。

  第一眼他就知道管沐馨是安娜,心中瞬間掀起狂濤巨浪。

  她是上輩子殺他的仇人,也是比初戀情人令他更愛的人。

  但他強力抑制心中那股澎湃,面無表情。

  在管沐馨離開圖書館後,他要櫃台的耳聾女孩開啟有關她的電腦檔案,知道了她的名字、年紀、住址、電話,卻沒有找上她。

  但他錄用了像芭比娃娃般可愛的管夢馨。

  管沐馨、管夢馨,這兩個名字任何人一看就曉得是姊妹。

  經過詢問確定後,他便當場錄用對薪水獅子大開口的管夢馨。

  她也答應被錄取後一定認真工作、大有作為。反正薪水並非他支付的,而是另一個幕後大老板,他覺得她還不錯就用她了。

  管沐馨察覺到嚴騰斯的如如不動,將唇慢慢離開他。

  她張著茫茫雙眼,神色像一盤感情的炒什錦,混雜著悲喜、迷惘和熱情。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可是她感覺到了呀,他也是喜愛她的,只是為了某種原因沒有表現出來。

  「你看起來就像把我當成代替品。」他只這樣說。

  「我沒有,」她的手指撫上他的唇,呢喃道:「我從沒吻過這麼好看倔強的唇。」她心中有一股激昂,覺得好想哭。

  吻他之前,吻他以後,為什麼她會覺得他們彷佛認識了好久好久?他們明明就是只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呀!

  她一定瘋了!才會認為此時就算天崩地裂也不願離開他身邊。

  這太瘋狂了!她是卡到陰了嗎?她覺得迷失了自我……

  但是如果他再這麼冷漠下去,她的熱情會慢慢死去。

  「為什麼哭?」

  聽到她微微的抽泣,他抓住那流連在他唇上的纖纖玉指。

  「想哭就哭啊,在你面前,這成為很自然的事。」再也沒有偽裝。

  「怪不得別人常說女人是水做的。」他將她壓在沙發上,手指撫摸她的長發,唇瓣滑在她如瓷器般光滑的頰膚。

  「女人似的水是大悲水,不是禍水。」

  「談到了禪理?我能聽到你心跳很快。」

  「參禪無處不在。走路參、吃飯參、工作參,做愛參,我心跳快是因為你吻我。」

  「你很有趣,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人這麼說。有多久沒人吻你?」

  「自己不想要的算不算?不算的話,有天長地久那麼久。」

  李白都能肆狂地說出白髮三千丈,天長地久到底也不是那麼久,人生區區數十載,走過一回也算一種天長地久。

  多年無性經驗的她,倒抽了一口氣。

  這口氣放在天長地久之中,短如一霎,長似一生。

  黑暗中,管沐馨感覺到他解開她的鈕扣,溫熱的大掌宛如歸鄉的游子,滑進她衣襟和胸罩下,掬取住一方豐挺的柔軟。

  「我很久沒吻女人。你剛剛主動吻我,我驚訝得忘了反應。」事實上他是為這個等待了六十多年漫長時間的吻,昏頭而呆若木雞。

  有一件事他覺得奇怪,為什麼只有他記得,他第一眼就能認出她,而她的眼神卻訴說著,她全然忘記有關他們兩人的前世回憶。

  低下頭,他腸枯思竭又懷抱美夢般地輕吻那美麗的豐乳。

  前世為她而死,他沒有後悔……

  今生能擁抱她,是他作夢也夢不到的事……

  但他心酸了,因為她的淚,因為當她說許久沒有人吻她的深深寂寞。像無可救藥的笨蛋,他發覺自己又一次傻傻地愛上她!

  從她身上,他品味到愛情的美好,光是衝著這一點,他願意再為她死一百次、一千次。

  上一次愛上她,還需要一些時間,這一次卻更乾脆,不必花費一分鐘便全然未期的一頭栽進。

  若她能懂他,他想問她:時空重來一回,她還是會殺他嗎?

  就算答案未變,她會不會有一絲遲疑,撫慰他這個笨蛋孤單寂空的心?這是一種另類的溫柔,對她,對時空。說到底他是個和平主義者,即便上輩子有參戰。

  從她的胸部下滑吻至她平坦的小腹,他想著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考驗,那麼這輩子呢?上帝沒有因此對人類好一些,依舊放逐人類,讓他們無止無盡地追尋,追尋那個回不去的天堂--他感到些許悲哀。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人與人之間需要擁抱,相濡以沫。

  身體可以很純真,像她的身體就是,他一碰她便為之顫抖。

  她抓住他的手挨著她的頰,蘊蓄的情感深不可測,似尋找解脫生命困頓的解藥,解藥是他。

  玲瓏的曲線與夜消融無際,完全理解他的渴求主動地迎上他。

  她冷,偎近他,以一種他願意聆聽她便豎起雙手投降的弱者姿態。

  他願意聆聽,甚至眷戀她霸道的美麗與哀愁。

  她的氣味跑進他鼻息,黏進他皮膚。有沒有人比他可憐、比他幸福?他真是中邪不淺,愛同一個女人兩輩子。

  沉默的白,沒有假面的存在,如魅影的回顧,屋內多出喘息和迫不及待的卸衣聲……

  突然一聲撕帛--呵,他竟然迫不及待地撕裂她的衣衫。無所謂,她吻他的手、他的臉頰,他的衣服被她由肩頭褪去。

  他啜吻著那片寬闊的胸膛,好像身在夢境中,但他熾熱的體溫告訴她,這一切並非夢幻。

  他渾身火熱地冒汗,用力地噙吻著她的乳尖,將凸立的紅蕾吮吸得晶瑩濕亮。第一次見到她,他便注意到她有具很會放電的身體……

  她發出細小的吟哦,微弱得像小動物的呻吟。

  敏感的她,隨著他長指的撩撥,花口泛出大量的淫液。

  以他純熟的技巧,要說他缺乏這方面經驗,很難令人置信。管沐馨盡量不去想這些,只感受領會著他帶給她的神奇美妙。

  「嗯……」她的雙手在他的背上無助地游移。

  沒有理智與情欲要拔河,他們完全傾向情欲那邊,像兩個世上最好奇的人兒,焦躁激烈地撫摸著彼此。

  她和他都著了魔,中了毒。他在她身上放了火,而且是大火!

  夏日助燃,大火極烈。

  他一舉挺進她身體內,毫無預警地,彷佛聽見她的深層渴望。

  粗硬的男性撐開柔軟嬌妍的花瓣,接著鑽進窄小的花口。

  只是他的昂揚之物太大,她的花穴也太久沒有容納過男人,既感覺到被填滿的快意也感覺到痛。

  他適時地吻了一下她的額,以示他細心地察覺到。

  她想像不到他竟如此細心,他是她遇過最溫柔也最懂得做愛的男人。好得令她又開始想哭,她真的太幸福了。

  他沒有令她哭。

  密密麻麻的吻鎖住了那缸子淚。

  一個男人懂得吻女人的眼瞼而不光是嘴唇,可遇不可得!

  她被他圈著,圈在強健的手臂、悍熱的體溫,和醉死人的蜜吻之中。

  他的大掌撫觸著她美麗的身子,知道現在她很享受他的給予。

  「唔嗯……」她擺動著臀部迎合他每一次的進入,隨著他的動作愈來愈大,她的聲音也更加艷浪綺麗。

  他喜歡她的呻吟,因此抽送得更密集,快得讓她幾乎無法招架,燃起簇簇歡愉的火焰。

  她的聲音漸漸成了抽氣,氣若游絲,絲絲扣入他心底回蕩熨燙。

  「啊啊……不……」她嘶吟至瘖瘂,攀上高潮。

  他欲罷不能,愛之欲方興未艾,瘋狂地全面佔領她。

  由無到有,她的身心他全都要。他強悍地加強動作,快速地頂弄花徑,那花壁也收縮得厲害。

  「啊啊……」她弓起裸背,十指陷入他的後背。

  他在她上方比她更用力地喘息著,乖張的命運無法預知、無法試探,唯有此時才是真實,未若南柯一夢。大掌扣住她的腰際復而搓揉著她的嬌乳,一次次緊緊地埋入她的深幽之處,共用情欲之風暴。

  幽媾溫存肉體和精神;似神似獸,彼此的肉身是火爐,也是對方的救贖。

  她進入幻影魅影魔影般的空前快感沉淪……

  讓他年輕有勁的腰帶領她飛翔,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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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5: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愛情具有桃紅或粉紅色的能量,柔柔地,令人神清氣爽。

  是以人們要招桃花就掛戴粉水晶和紅線。

  人們說以她這些時日來艷冠群芳的好氣色,不必戴粉水晶喝玫瑰四物飲也曉得她談戀愛了。

  戀愛,煉愛,戀了愛如同被愛煉住般。

  一思一緒都不再由自己做主,而是被對方的喜怒哀樂牽引向喜怒哀樂。戴愛玲「對的人」這首歌會紅不是沒道理,歌詞中寫到:「愛不是一種需要,是一種對照。」對照之下,所有的可憐可卑可恨可愛千瘡百孔歷歷浮現。

  把提案交給殷石飛後,工作沒那麼忙,一下子空出許多時間,也平空冒出許多孤單,加上成雙成對來店裡看珠寶的情侶,教人傷感。

  短暫愛戀情欲之後,兩個星期已逝。

  她漸漸懷疑那個早上當她離開他懷抱時,把手機號碼交給他的那一幕是否出於自我的想像?

  捉摸不定的感情,只有當一方在意時才成立。天空綻放出美麗煙火的旋轉木馬情節,只會在電視或小說中出現。

  嚴騰斯沒來電話,看不見他的面容,她雙腳遂自動走向「ANNA」。

  她想看看開張時的「ANNA」和工作中的嚴騰斯。她想知道,「ANNA」是不是他特地為一個女人所取的店名;那個女人是誰,那個女人怎麼樣了,那個女人最後到了哪裡去?

  那個女人,她這個女人,和另一個叫美的女人,除了她們三個女人之外,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女人?

  好蠢很蠢真蠢,她就這樣掉進愛河,這樣不由自主地愛上他。

  想說她愛他,卻不見得對方希望聽見這一句,她只好沉默不語,坐在這裡吃箸一球又一球霜淇淋,任由店裡的男男女女來來回回用曖昧的眼神斜瞟著她。

  「小姐,我們老板九點才會進門,如果你想點他吃他身上的霜淇淋,我不敢保證有。」在櫃台裡負責杓霜淇淋的Vinci開口。

  在這裡工作真好,常可見到這種大美女,他們店裡常來些辣妹或是些師奶級的熟女,韻味自不相同,被店員依她們的服飾裝扮分為輕辣中辣重辣。

  眼前這個女人的冷艷是屬於輕辣,但致命的吸引力百分百。

  一套香奈兒粉色衣裝,脖子上戴著一條五克拉鑽石項鏈。

  五官水媚,身材婀娜。整個人粉妝玉琢,散發淡淡冷冷的氣質,令人覺得不太好接近。

  「他也下海?」管沐馨微詫。

  賣色自古有之,男女皆有,她的心卻像打翻醋般酸酸的。

  「有時候,端看他的心情而定,我們的模特兒不夠吸引你,不然你怎麼都只吃一口?」Vinci笑了一下,很習慣別人怎麼看他們,出賣色相先決條件也得有色才能賣,仔細想想算是好事。

  「明知故問。」管沐馨態度落落大方。都到這兒來了,她便不介意他們怎麼看她。

  從她報上名號說要找嚴騰斯之後,四方便有人打趣地瞧著她,似乎在等著看好戲般。

  不過說實在的,那些男人扮成一個個未來人,要她舔他們胸肌上的霜淇淋令她十分不自在,最後才知道有霜淇淋汽水可點。

  「今天不是好日子,美美小姐會來。」Vinci突然說著。

  正喝著飲料的管沐馨咳了一下,抬起水眸問道:「美美?有貼尋人啟事的那個『美」?」

  「哇,沒想到你也認識咱們鼎鼎大名的美美小姐。」Vinci鬼叫了一聲,表情不可思議。

  管沐馨手指沿著杯緣輕撫,抿著唇陷入沉思。

  「都要我說亮話了,你怎麼反而不問?」Vinci等著看好戲,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吃起醋來或發起飆來是什麼樣子?

  「你很壞。」管沐馨看了Vinci一眼。

  「沒錯呀,我很壞。不過誰說這年頭女人只愛壞男人,我要是像我們老板那麼好,就有很多女人愛。」Vinci自我調侃道,末了有意興風作浪地添上一句。

  聽著Vinci語氣酸酸的,管沐馨不予置評,繼續沉默地喝著飲料。

  但她這才發現Vinci的一雙桃花眼很會放電,只是這裡長得帥的男人比比皆是,她從進來到現在才會沒有感覺。

  而且Vinci八成是會心電感應那種人,說人人到。一個蓄著男生頭、穿著中性有個性的女孩進入「ANNA」,像陣颶風刮至櫃台。

  「Vinci,阿斯呢?」

  「九點才會到。」

  「那我在這裡等。」女孩把包包甩在櫃台上,在管沐馨身旁的高腳椅空位坐下。

  「美美,你今天要點哪一個男人吃他身上的霜淇淋?」對著女孩問道,視線卻瞟向旁邊的管沐馨。

  「你好惡。」曾美美順著Vinci的視線看了一下身旁靜默的管沐馨,眼神雖不屑,卻在心裡讚道「正妹」。她轉頭道:「我要一杯白開水。」

  管沐馨看著Vinci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繼而遵命照辦地遞了一杯清澈的水至曾美美面前。

  「你剛剛說這裡不賣水也沒讓客人喝白開水。」管沐馨微擰著眉。這算差別待遇?

  「對不起,美美小姐酒量奇差,老板交代不能讓她喝有摻酒的飲料和霜淇淋。」而他們店裡的飲料和霜淇淋都有加入伏特加、白蘭地之類的烈酒。

  「你也認識阿斯?」曾美美以類似獵犬的靈鼻嗅到了眼前這個大美女似和她的愛人阿斯有牽連,表情立即露出防備。

  「還沒熟到可以叫他阿斯。」管沐馨回視,總算曉得Vinci口中的美美小姐何以鼎鼎大名。

  任何一個人看見美美,都無法不被她那強烈炫目的美震撼住。

  她像火,貼頰貼耳的短髮,彰顯完美無瑕的五官輪廓,胸前平坦如機場,卻性感得無以復加。

  「那就好,阿斯是我一個人的。」曾美美宣示主權。

  「你犯了大多數女人都會犯的錯喔。」管沐馨低首淡笑了一下。

  「什麼?」一向要風得風的曾美美未料有人敢這麼向她說話。

  管沐馨終於知道為何嚴騰斯看見那張尋人啟事時,會毫不在意地把它丟掉,這樣一個如同太陽般閃亮的女人,怎麼可能自殺?

  她覺得荒謬好笑,一半是開心沒有人死,一半是覺得自己真傻啊!

  在她擔心著急那個叫「美」的女人時,對方可能正過得快快樂樂。眼前的美美生命力看起來比她強韌百倍不止。

  「自以為是,這就是大部分的人會犯的錯。我今天心情算不錯,要不要我教你幾招?我算滿有男人緣的。」管沐馨側頭,嘴邊噙著笑,彷佛刻意要惹人嫌地淨說些不討好的話。

  好煩。

  都見到情敵了,她幹嘛還不走?

  難道她真的以為嚴騰斯來了會選擇她?

  「這位姊姊,」曾美美也不好惹,馬上擺出應戰的姿態。「小妹我年輕漂亮,就算自以為是,有長眼睛的男人也會拜倒在我的七分褲底下。」

  「那你怎麼還需要貼尋人啟事?」她沒注視著美美,卻迸出一句似刀般苛刻的話語。管沐馨要收住話已然不及,她懷疑自己今天來這裡到底是對或不對。

  曾美美拉下臉。猛喝著水。「阿斯和別的男人不同。」

  「對不起。」管沐馨不說話了,獨自喝著悶酒。

  「你認識阿斯多久了?」曾美美突地迸出一聲笑,接著自顧自地說:「我看得出你在喜歡阿斯,我認識他十年了,他沒喜歡過我一天,都是我單方面在愛他。」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管沐馨問。

  「因為今天我棋逢敵手了!從前我沒把圍繞在阿斯身邊的那些女人放在眼底,那是我知道她們比不過我。但你有一股連我都自嘆弗如的魅力,我能感覺到你將是一個強勁的情敵!」

  「多謝稱讚。美美小姐更漂亮。」

  「我希望你知道在你面前的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我,曾美美,倒追阿斯年,不氣餒不放棄的女人,絕對會是你可怕的對手!」

  「我好怕。」

  「笑吧,到時候你就會笑不出來。」

  「我說絕代美人不能隔著簾子看,你的個性嗆辣,看不出會喜歡嚴騰斯那種冷酷的男人。」

  「你呢?你這個冰山美女再抱著一座冰山不嫌凍嗎?」

  「物以類聚,我們或許比較能互相欣賞。」

  「那麼我和阿斯最能互補。」

  「你是白天他是黑夜,白天不懂夜的黑。」

  「那你是什麼?你敢說你懂他?我了解他比你了解得更多!」

  「愛情的發生是荷爾蒙作用,不必了解一個人就能愛上對方,反而可能因為理解了而離開。

  「但想和一個人長長久久自然要去了解他,不是嗎?」

  「這就落到相處的問題。你說你了解他,追了他十年,我很佩服你的毅力,可是一個你追了十年還不愛上你的男人,這個男人有值得你繼續堅持下去的地方嗎?你得好好思考。」

  「思考什麼?」

  「你可以問自己: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跟對方的差異何在?他的做法為什麼讓我有這樣的感受?在這感受的背後,我的想法是什麼?價值觀是什麼?我的期待又是什麼?如此才能找到答案,發現愛情中大多是我執的現像。愛情,像是逸樂又像是死亡。」

  「哇,你好可怕,和我打心理戰!」曾美美望著管沐馨,覺得眼前這女人很神秘,很美。她想,她永遠不會了解前一個名詞的意義。

  努力愛一個人,就勇敢地愛了,哪有那麼多的心理戰術。但……真的是這樣嗎?愛情是我執,我執得既逸樂又死亡……好復雜難懂喔。

  「你怎麼在這裡?」這句話不知是對管沐馨或曾美美發出,兩人一聽皆回首望向突然出現的嚴騰斯,管沐馨是矜持的,曾美美則直接投入他懷裡。

  「阿斯,你終於來了!」曾美美熊抱住嚴騰斯,同時拋了一記眼神給管沐馨,彷佛在說管沐馨的愛情理論是坐而言,而她是起而行的人。

  管沐馨淡笑了一下,有些服了曾美美,也有些不以為然。

  「放開我,這樣很難看。」嚴騰斯擰著眉朝懷裡的女孩道。他似乎並不享受這溫香軟玉的滋味,抬首望向管沐馨欲言又止,最後才說了一句:「夢馨今天請假沒來上班。」他以為她來找管夢馨。

  「我知道,我是拿這個來還。」管沐馨朝他點了點頭,拿起身旁的紙袋遞給他。

  「我看看是什麼?」曾美美一把搶過,好奇地打開紙袋。「這是……阿斯的衣服怎麼會在你那裡?」

  「快給我。」嚴騰斯的臉微紅,伸手便欲奪回自己的T恤。

  「不要!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的衣服會在她那裡?」曾美美把衣服藏在身後。

  「美美,這裡有很多人。」嚴騰斯拉下臉。

  「我不管,我那麼愛你,你……你要把這件事解釋清楚。」曾美美一掃方才趾高氣昂的模樣,泫然欲泣。

  「他把我的衣服給撕了。」管沐馨霍然插話,臉上的神情好像正說著別人的事。

  「你要說就說清楚!」曾美美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看向管沐馨。

  「你是太天真還是太笨?我們上床了,因為太激情,他把我的衣服撕掉,然後讓我穿他的衣服回家。」管沐馨平鋪直敘地道,沒有加油添醋。

  「啊!」曾美美大叫了一聲,伸手便要拉扯管沐馨的頭髮。「你搶了我的阿斯!我要殺了你!」

  店內一陣騷動,客人全看向這邊,嚴騰斯迅速擒住曾美美的雙手,曾美美在他懷中徹底崩潰,完全控制不住歇斯底裡的情緒,雖然手被他抓住了,仍試圖用雙腳攻擊管沐馨。

  「你走。」嚴騰斯用身體隔開兩個女人,對著管沐馨說。

  「我在外面等你,不見不散。」管沐馨凝望著嚴騰斯,眼中只有他。

  他沒做出反應。過了幾秒,她輕輕嘆一口氣,拿起包包轉身步出。

  嚴騰斯望著那道孤獨離去的背影,突然出聲呼喚一旁看得傻住的員工。

  「Vinci,你幫我安撫美美。」他把曾美美交給Vinci,轉身朝管沐馨離開的方向追去。

  「阿斯,不要去……」曾美美痛徹心扉地喊著。

  「老板……」Vinci傻住了,但他沒忘記緊緊抱住懷裡的曾美美,這可是他想永遠保護的人兒。「美美不要哭。」他安慰著。

  每個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美美只是剛剛那對男女之間的配角。那兩人熾熱的眼神中根本沒有美美的存在。

  尤其那一句「不見不散」。

  柔旎得令他們所有人宛如置身戀人許下永恆誓言的唯美電影空間。

  戀人……這是多美的專有名詞。

  何時他和美美才會成為這名詞?

  ***

  像一片流雲一樣飄來飄去。

  管沐馨倚著路邊的車子雙手叉進口袋,頭頂招牌一道藍一道白地不斷閃示出「ANNA」這個字樣。這名字隨處可見可聞,她忽然想起《愛比死更冷》這本書的女主角就叫安娜,是麗蓓嘉和尼斯湖水怪凱撒生下的女兒;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也寫了一本名為《安娜,卡列妮娜》的書。

  愛教人瘋狂,教人迷失自我……

  但她沒那麼偉大,她只想確定一件事,確定完之後她就會走。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等,等一個令她死心、傷心也可能開心的答案。

  她看見嚴騰斯走出「ANNA」,才揚起微笑迎接他的身影,就聽見他劈頭痛斥道:「剛剛為什麼要那樣說?」

  「我說的都是實話。」她愣住,不知哪裡說錯。

  「你明知道美美喜歡我,不應該說那種話刺激她!」

  「實話都是會傷人的,你能瞞她多久?」

  「這是我的事,請你不要再這麼做。」

  「OK。可以問你一件事嗎?」見他點頭,她繼續道:「美美在你心中很重要?」

  他猶豫著,最後點頭。

  「再問一件事就好。我們有沒有可能成為男女朋友?」

  這一次他沉思了許久,望了她許久才搖首。

  「我知道了。」不同於嚴騰斯神情閃掠過些許無措,管沐馨平靜地點點頭,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阿斯你要多笑喔,你笑起來很好看。」

  「不要學美美那樣叫我。」嚴騰斯皺起眉。

  「這是她專用的稱呼吧?為了謝謝你冒著生命的危險出來,我打算把我的絲巾送給你。」管沐馨將頸上的粉綠絲巾取下,替嚴騰斯系上。

  自始至終,她都維持著明亮笑臉,她不哭,不掉眼淚,不想變得跟情敵美美一樣,她要做管沐馨自己。

  「一個大男人系這麼秀氣的絲巾有些突兀,不過請你暫時委屈系著它目送我走,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這條街盡處,這是我最後一個請求。」管沐馨雙手不捨地離開為他折弄好的絲巾,轉身走入黑夜。

  她知道他會目送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在她的身後,頸上系著她的絲巾,上面有安娜蘇的香水。

  這是她愛情的告別式。她希望他永遠記得那香味、她的笑容和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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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6: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向他告白了。為什麼他不接受?

  嚴騰斯作夢都能夢見那張明亮的笑臉。

  是不是為了彌補前世她欠他的,所以今生她連在他面前掉一滴淚都沒有,只是一徑地微笑?其實被他拒絕時,她心中是難過得想哭吧……

  「不是我不要,是我不能要!」嚴騰斯囈語著汗涔涔地醒來,他在床上蜷曲如蝦,渾身發抖,心異常絞痛。

  他喘著氣,拖著虛軟的步伐拉開房門,拍打著對面房間的門扉。

  「美美,美美……」

  「去找你的管沐馨,不要叫--」曾美美沒好氣地拉開門,卻看見跪倒在地上的嚴騰斯,她飛快地蹲下身,滿臉擔憂。「阿斯!你心口又痛了?!你的藥在哪裡?我去拿--」

  「藥沒了。」嚴騰斯看起來如槁木死灰,臉色灰白,眼窩塌陷,整個身體冰涼無血色。

  「那怎麼辦……我去叫救護車!」曾美美想起身去打電話,嚴騰斯抓住她的手腕。

  「不必了,你把我綁起來,我怕我會傷害你或自己。」嚴騰斯咬著牙,英挺的眉扭結著。

  「為什麼不要去醫院呢?不是吃藥就可以嗎?」曾美美落下眼淚。她知道一定很嚴重,阿斯才會這麼說。

  「藥已經沒有用了,上次我吃的時候就感覺到。」嚴騰斯呼吸困難。

  「那怎麼辦……」曾美美手足無措地抱著他猛流淚。

  她原本是一個無家可歸、在街上流浪的十二歲少女。十年前要不是嚴騰斯從一群流氓手中救下她,她早就被抓去賣春了。

  從此,他走到哪兒她便跟到哪兒,他還讓她住他的窩,兩個人各睡一個房間,從未逾禮過。

  前些日子,阿斯以兩人暫時分開一陣子、讓她冷靜想想是否把對他的依賴當成了愛為由搬出去住,幸好這陣子又搬回來。

  這一年來,有幾次她叫阿斯出來吃飯卻沒聽見他響應,她直接闖入他的房間才知他心痛得快昏厥,連藥都沒有辦法自己吃。

  事後她問阿斯這是遺傳病嗎?這樣一直痛下去沒有關係嗎?

  「這痛是上輩子延續下來的,因為有人朝我這裡開了一槍。這輩子若要解除心痛,除非還她一槍,但我不想。」他指著自己的心這麼回答。

  當時她不相信地反駁道:「你瘋了!」

  不是瘋了是什麼?滿嘴天馬行空。

  況且就算是真的,每個人都會想報仇,哪有人寧願忍受這種每個月一次的痛苦,也不願意仇人代替自己受苦。

  但他,笑得滿臉幸福。

  「這是愛情的結晶。唯一的愛情,唯一的結晶。」

  他瘋得徹底了!還說什麼輪回以外,唯一的前生前世……

  曾美美有聽沒有懂,要不是他形同她的親人,她覺得他應該被送進周星馳電影「功夫」中的那棟「不正常人類研究中心」。

  「美美,快把我綁起來。」嚴騰斯已痛得開始在咬自己的手臂。

  他每個月都必須承受這種子彈一遍遍重復穿透身體的滋味。感受如此真實,他彷佛重新回到當年腥風血雨的戰場上,同袍齊朝他掃射……

  安娜用以解除他痛苦的最後一顆子彈……

  還有,他記得前一天他在日記寫下:

  我又算什麼她不屑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軍徽比我自己  更能吸引她的注意

  帶著前世的記憶,活在一個和前世截然不同的時空,他曾茫茫然找不到生存的意義,從沒想再去尋找安娜,況且他曾經以為她沒有死--如果六十多年前她沒有死,現在就是一個老太婆。

  但她死了。

  上輩子,和他同一年死亡。

  今生他們又在前世相逢的二十七歲那一年,再度相逢。

  這是否意謂著某種訊息?無論他如何拒絕都無法避免聞到一絲接近死亡的氣味,時光巨大的轉輪,將要她付出該償還的代價?

  不會的,他這個債權人都不想要向債務人討債了,時間之神憑什麼代他做主?!

  他找過特異人士,沒有人能幫他解開心中的這個秘密。包括為什麼他記得前世記憶,月月得承受這痛苦?

  正當他以為解不開這個謎,惟有接受時,一位在夜市擺攤的天眼通告訴他:心病仍須心藥醫,這痛苦既是前世來的,冤孽禍首自當在前世,只要找到前世的仇人,並且「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心病自然會消失。

  他原本不信,但那瞎子算命仙的聲音在他掉頭離去時從身後傳來,「先生,你上輩子是軍人,被人用槍打死--」

  「一定要綁,不綁不行嗎?」曾美美抽抽噎噎的聲音,倏地將嚴騰斯的思緒拉回現實。

  「我房間有繩子,快去拿!」在他的斥吼下,她迅速地找來繩子。

  「找到了。」曾美美眼中噙淚。

  「趕快把我綁起來。記得,綁好之後在我嘴裡塞塊布,我怕受不住時,我會乾脆咬舌自盡。」嚴騰斯的臉色既冷又蒼白,他的瞳孔擴大,兩邊太陽穴的動脈收縮厲害。

  曾美美照嚴騰斯說的話去做,把他綁起來,又在他的嘴巴塞了一塊布,然後無助地抱著他掉淚。

  「阿斯,阿斯……你好可憐喔……」

  她無法承受這麼大的壓力,也不願眼睜睜見他痛苦卻束手無策。

  她找到了嚴騰斯的手機,相信手機裡一定有管沐馨的名字。既然傷害別人就能降低他的痛苦,那就傷害管沐馨吧!

  她不喜歡那個女人,不喜歡阿斯追她而去……

  就讓她來替阿斯解除痛苦!

  ***

  接到電話時,管沐馨有些驚訝。

  她正在公司舉辦的珠寶秀會場裡,其間賓客如雲,許多人還因拿不到入場券而要求聖珠寶再多辦一場。

  「美美小姐,請你再講一次。你說阿斯怎麼了?」

  穿著一襲露肩白色小禮服的管沐馨瞄向前方,殷石飛正在和一名頂級客戶寒暄,她持著手機走至會場外較安靜的走廊,語氣盡量保持平穩,不讓對方聽出思念的痕跡。

  但,眉頭卻微皺,心思陷入混亂。

  即使不相見,愛依然儲存在愛人的心之地窖裡。

  聽見嚴騰斯的名字瞬間,她的生命倏地亮起了一道光、一線希望和更多華麗的黯然與惆悵,因為他不愛她!

  他不愛她,她能怎麼辦?死纏不放,不是她的風格。

  她真的沒有把握自己能否完全放下。好幾次想跑到他面前,也好幾次想敲敲自己的腦袋,對自己說:「這麼放不下一點都不像你管沐馨的作風!快點清醒過來,未來的日子還很長,你不能老是這樣迷惘下去!」

  她試著不去想他,還他一個平靜的空間,也將自己從他的世界裡抹去,藏起來的思念卻不乖順,時常滿溢出來。

  這個盛夏……

  還真是漫長。

  「阿斯快掛了!你不是喜歡他嗎?你快來,地址在南京東路……」曾美美匆匆說完便收線,彷佛那頭有亟須她去處理的事情。

  管沐馨怔怔地看著已斷線的紅色手機,來不及問清楚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嚴騰斯快死了?

  「死」這個字,令她聯想起父母的身亡,以及她對死亡的恐懼……

  「沐馨,你在這裡做什麼?」殷石飛一身筆挺白西裝,手裡端著一隻高腳杯,在衣香鬢影的背景下透著湛如流波的眼神。

  好像白馬王子!

  管沐馨知道只要她點頭,這個白馬王子便屬於她。

  但她無法。

  看著他,她心裡想的盡是嚴騰斯。

  「我……」愛情和事業,她必須做出抉擇。

  「快進來,你是宴會的籌辦人,大家都在等著你上台講講話,那些記者也等著拍緋聞情侶:聖珠寶的美女總經理和帥氣董事長。」真真假假,這是制造新聞、博取媒體版面的煙幕彈,事實上男有情女無意。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她的心現在只想朝嚴騰斯狂奔而去。

  「沐馨!」殷石飛擒住她纖細的手腕,希望藉由這聲呼喚,喚回她堅守崗位、熱愛工作的心。

  「為我祝福吧,阿飛!」管沐馨輕輕掙脫他的掌握,她沒有多說一句贅語,相信殷石飛聽得懂她的話。

  沒有承諾是吧,那又如何?

  不愛她是吧,她愛他就好了。

  無法用世俗價值衡量的,只有愛。

  她心中滿載著嚴騰斯的面容、嚴騰斯的聲音、嚴騰斯系著她的絲巾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次殷石飛沒有阻止她。

  那焦急的眼神,使他整個靈魂都在嫉妒。

  管沐馨再次飛出他的掌握;飛向另一個男人,與她無法掌握的未來。

  ***

  愛情就這樣給了夏天。

  他的黑夜,永遠是她的白天。

  眼前這驚奇的一幕,痛得她淚水奔流。

  「你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快去幫他解除痛苦!」曾美美略微蹙眉,推著管沐馨動也不動的身子,以為後者了解嚴騰斯的「異常」。

  「你為什麼要把他綁起來?」管沐馨抬起頭望向她,身體亦隨著嚴騰斯不停地寒顫。他痛得連她已到來都不曉得。

  「你沒看到他難過得要死了?不把他綁起來他可能會傷害自己。」曾美美輕描淡寫地說。人是她找來的,但看到管沐馨為嚴騰斯心痛欲死欲昏的模樣,她又感到一股巨大的嫉妒。

  「他怎麼了?」毒癮嗎?看起來不像。而這更令她擔心了,因為她相信送醫院有用的話,曾美美不會把她叫來。

  「心痛!據他的說法是即使心痛得要死也不要別人代他受苦。你能嗎?管沐馨,你能代他受苦?」曾美美逼問道。說真的,她怕解開縛住嚴騰斯的繩子,他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

  管沐馨拉回投注在嚴騰斯身上的視線,有些茫然地看著曾美美。

  她不在意曾美美眼中的憤懣,只是不解她為何能如此殘忍,語氣苛涼?眼前這女人,不是信誓旦旦說過她深愛嚴騰斯?

  她不理會曾美美,只管走向嚴騰斯,在他面前跪了下來,抱住他低垂的頭、抽搐的身子。

  「嚴騰斯,你到底怎麼了?你怎麼會這樣?」她該怎麼幫助他?

  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氣,嚴騰斯這才抬首,知道她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他氣息淩亂,額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是你召喚我來的!你到底有多痛?別忍住,像吸血鬼那樣咬我的脖子也沒關係,只要能解除你的痛苦,做什麼都可以。」管沐馨將他的頭捧靠在她頸項間,解開他身上的繩子。

  曾美美覺得鬆了一口氣。終於有人有勇氣解開阿斯身上的繩子,可是那個人卻不是她……

  「你……」

  「別趕我走。」

  「我只是要你倒杯水給我。」嚴騰斯無奈地扯唇一笑。

  想不到看見她出現,他竟會這麼高興。那赤裸裸的愉悅再也無法被理智所阻擋,彷佛有再多的痛苦也不算什麼了,只要有她在他的身邊。

  「先咬我一下,我再去倒水。」她怕他會傷害自己。

  「我不要你,我要水。」他又再一次無力地笑了。

  「我真沒有魅力。」管沐馨故作輕鬆地開著玩笑,馬上去倒水來讓他慢慢飲下,「好多了嗎?」

  「還是會痛,不過已經好多了。」

  他說謊!從他蒼白到不行的臉色,他們都知道。

  當他再一次感受到子彈齊射進身體的滋味時,他倏地捏碎手中的水杯。

  管沐馨無語,只能流著淚默默地清理碎片,並且不忘叮嚀道:「會割傷,別動!」

  直到所有碎片被她撿完,她才挨著他坐下,兩個人背貼著牆壁。

  「好了,考慮得如何?我的肉應該很好吃,你要不要咬一下?」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這麼渴望被人咬。

  「不要。」他撇開臉去。

  枕在她的懷中,他處在冷與熱的兩極裡,在清幽和癲狂之間擺蕩,任由她撫著他的發。隨著心口傳來的劇痛,他的手指會不自覺地深深陷進她裸露的手臂肌膚裡,她沒喊痛,知道他已用最大力量克制自己不傷害她。

  管沐馨揚起笑臉,「我講故事分散你的注意力好不好?」

  「不好聽的我不要聽。」他像個耍任性的小孩。

  「這個故事美得你會求我講一遍又一遍給你聽。」管沐馨欣慰他的氣息平穩了些,似乎注意力真的被轉移,不放在疼痛上。

  「不能睡著,要仔細聽喔!這個故事發生在六十多年前,也就是二次世界大戰時的一個冬夜裡,駐守俄羅斯邊境的第六軍團抓到了一名敵軍,是德國的女軍醫,她的名字叫安娜.達拉伯格……」

  她溫柔的聲音從胸腔裡透過喉嚨,飄進他的耳中。

  嚴騰斯有絲驚奇,既宿命論又不可抗拒地被她帶領著重新溫濂習了一遍他們的故事。

  而曾美美早已離去,就在管沐馨開始講故事的時候。

  她忍受不了見他們相依相偎。事已至此,最她一手促成他們的。

  管沐馨居然有治癒阿斯的本領,看著他急促的呼吸漸漸穩定下來,看著他在她的懷裡感到平靜,她的存在已顯得多餘。

  「才十天的戀情,可是如果你看見他的筆觸,你會知道那名男子很愛那個女人。」管沐馨講完故事,下了這樣的評語。

  「你怎麼知道這個故事?」隨著故事畫下句點,嚴騰斯的心痛也已經消失,只是暫時還沒有力氣起身,仍然枕在她的肩上。

  他的視線落在她臉上,搜尋著她有可能和他一樣記得前世種種的跡像。

  「去年在光華商場看到一本舊日記,日記表皮的質感保存得相當好,裡面是俄羅斯文,我好奇便買下了。」

  「想不想知道這個結局?」嚴騰斯突然道。

  「你知道?怎麼可能?」管沐馨揚眉,手掌仍溫柔地放在他頰上。「我知道,你說戰爭結束了,根本沒有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件事,因為他們是敵人嘛,怎麼可能在一起,是不是這樣?」

  「不是。我們來編個比較出人意料的結局怎麼樣?」

  「好啊,試看看。編得好的人也許能去當編劇!」

  「你先說。」嚴騰斯讓女士優先。

  「嗯,第二次世界大戰是盟軍這邊取得勝利,也就是蘇俄勝了,德國敗了。高斯基逃兵,帶著安娜遠走高飛躲到世外桃源,就像《戰地春夢亨利和凱薩琳那樣。但是安娜並沒有難產而死,他們過著王子和公主般幸福的日子。」既然要編故事,當然要圓滿的結局。

  「你真的這麼想?」嚴騰斯蹙眉。

  「真的啊!我希望這樣。」管沐馨由衷道。她低頭看著他,手指輕輕劃過那糾結的眉心。

  「你當編劇,收視率一定不好。」嚴騰斯吐槽。

  「嘿,真是沒禮貌的家夥,要懂得感激你的救命恩人!也不想想,是我來了,你的痛苦才解除的。」她捏了一下他的鼻子,和他相處親昵自然。

  啊!真好!他不再痛了。這時她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你說說看,我才不相信你可以編出比這個更好的結局。」

  「更好不敢說,就怕你聽了會整個人被震撼住。」

  「吹牛!我才不信,你說。」管沐馨不禁挑了挑眉毛。

  「安娜,」他凝視著她的眼,對她這樣喚道,但她以為他只是單純地在講故事結局。「在大戰結束之前,德軍向俄軍發動最後一次襲擊,兵荒馬亂中高斯基的同袍要殺安娜,但高斯基以身替安娜擋下子彈。」

  聽到這兒,管沐馨小小倒抽一口氣,全副心神都被揪住,彷佛她就是故事中人。

  「高斯基臨死前臉上帶著笑,盡管他遍體鱗傷,但他感謝上帝待他不薄,能讓他看著所愛之人安娜的臉孔死去。他不後悔,然後安娜對他說再見,補上最後一搶,將他送上黃泉路。」嚴騰斯徐徐說道,眼神裡凝著一層奧秘。

  「這……」管沐馨真的被震撼住了。

  「故事還沒完。高斯基死後,安娜也隨著德軍的戰敗殉死,他們兩個人投胎轉世來到這輩子,不再是金髮碧眼,而是黑頭髮黑眼睛的東方人。」

  管沐馨嗅到一絲不對勁。

  如此斬釘截鐵的語氣,不像在講述故事。

  「不要再講了!」她不安地喊了一聲,渾身起疙瘩。

  但嚴騰斯彷佛沒聽見,他臉上沒有笑容,好像在思索,神情有些黯淡,又像疲累,仍舊繼續說著:

  「這兩個人原本在今生都不會碰見--也許,因為帶著前世記憶來到今生的高斯基並不想找安娜復仇。來就是去,去就是來,這就是生命的定義不是嗎?但也不曉得怎樣,命運之神又讓他們重逢,在彼此二十七歲那年。轉世的高斯基在二十六歲生日過後,每個月都會有心痛的毛病,像是有子彈射進他的身體裡卻又不是真的子彈。這個結局,你覺得如何?」

  他離開她的懷抱,凝望著她。

  「我……」管沐馨深呼吸一口氣。

  二十七歲。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會聯想了,聯想到自己。

  心痛,不正是他?這是騙人的吧,不可能是真的吧……

  「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樣……高斯基為什麼不報仇?」她語氣裡滿滿的不敢相信和疼惜。

  「因為他喜歡安娜。」

  多麼決斷、鏗鏘有力的一句話。

  任時光匆匆流去,那就是全部和永不退卻的理由。不為什麼,就是無與倫比的喜歡。

  「如果你把自己想成是高斯基。那麼安娜是誰?」陷進他編織的悲傷結局裡,她聽見自己顫抖著聲音問。

  她想知道,說出這遺憾結局的他,欽點的安娜會是誰?

  這會兒嚴騰斯不願再看她,把黝黑的臉龐別向另一邊。他臉上的神情交混著一絲歡喜愉悅與深深的落寞哀愁,似乎忘了她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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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1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午後乘涼,喝茶聊天。

  管家的公寓天台,搭著涼棚。

  隔壁鄰家的天台上種著有機蔬菜,所有道具皆備,儼然有小農園模樣。

  管家三姊妹自大姊管婉馨出嫁後,好不容易今天三個人有空聚在一起閑話家常,一邊聊著管婉馨的豪門媳婦生活,一邊逗弄她懷裡的兩歲小女娃。

  樓下自營的媽媽樂洗衣店暫時歇息。有天眼通的姑婆照常是鄉裡間的搶手貨,四處幫著口耳相傳介紹來的人收驚驅煞。

  「小孩子這麼可愛,婆家的人疼不疼她?」管沐馨聽說大姊夫家的人重男輕女,所以才有此一問。

  「疼,疼得巴不得我再生一個。」管婉馨笑容可掬。她本來就長相甜美,當了貴婦之後,依舊那副很好欺的模樣。

  「大姊,聽說有錢人家都會有生子獎勵金,譬如生男一千萬,生女五百萬,龍家有沒有這樣啊?」管夢馨吃著大姊帶來的鼎泰豐小籠包,今天她穿著粉紅的衣,藍的裙,內搭粉紅色緊身褲。

  「當然有囉,生男二千萬,生女二百萬。」管婉馨唬弄道。

  「真的?差這麼多!那你肚皮要爭氣些,一定要生個男的!」管夢馨眼睛發亮,巴不得嫁進豪門的人是自己,她肯定卯起來生。

  「大姊的肚皮已經很爭氣啦,生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女娃,對不對?咱們可愛的小龍愛。」管沐馨拉著外甥女小小的手指舞動,逗得小娃兒咯咯笑。

  「二姊,話不能這麼說啦,同樣是生小孩但相差一千八百萬耶!哇,好羨慕喔!」管夢馨再吃下一顆美味無法比的小籠包。

  「騙你的啦,我才不在意那些錢,而且龍須也不想要我再生了。」

  「為什麼?」管夢馨好奇地問,但聰明的她隨即就想到答案,「是不是怕懷孕會阻礙你們的房事啊?」

  「天呀,你哪像是未出嫁的小姐。」管婉馨搖頭道。

  「拜托,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人,怕什麼?二姊,你說對不對,是不是這樣?」管夢馨拖人下水。

  「我什麼都不知道。」管沐馨笑道。小龍愛真乖,喝完奶就不會吵。

  「好啦,別光說我,你們兩個人呢?最近怎麼樣?誰要先請我喝喜酒啊?」管婉馨道。

  「噗!」管夢馨差點把口中的汽水噴出來。「大姊,你不要自己嫁人了,就巴不得每個人都嫁好不好?要找到像姊夫那麼好條件的人可不容易。」

  「你這種個性,要嫁入豪門的確不容易--生存不易!」知妹莫若姊,管婉馨就小妹擔心。「沐馨就不同了,樓下的花是殷石飛送的,這號人物我沒見過,小妹,你說說看她老板是怎樣的人?」

  「哈!多金一枚。」管夢馨答道。

  「我在這裡,有事直接問我,不必把我當隱形人。」管沐馨笑看這兩人一搭一唱。

  「是你老是對自己的事三緘其口,讓人霧裡看花。」管婉馨抱怨著,這樣顯得她這個大姊很沒用,什麼都不知道。

  「霧裡看花,愈看愈美羅。」管夢馨鬧著。

  「你懂什麼?到時候伸手不見五指就慘了!」管婉馨擔憂地看了一眼管沐馨。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不用那樣看著我。」管沐馨道。大姊那眼神真的挺詭異。

  「沐馨,上回我和姑婆在這裡曬衣聊天,她說你的那只鬼來了耶!」管婉馨誠實道。

  之前她們三姊妹經姑婆一番開導後,才曉得三人這輩子簡直就是來還債的,各自有冤親債主;而她的債主,就是她的老公龍須。

  現在她和龍須成為快快樂樂的一對夫妻,想當初也是歷經了一番驚心動魄。不曉得沐馨的那個債主肯不肯放過她?會不會也像她這樣有個美好的結局?哎,做姊姊的人,不管嫁了沒,就是會替妹妹們操這些心。

  「大姊這一說,仔細看二姊的印堂好像有些發黑……」

  「這幾天睡不好。」管沐馨道。她一直想著嚴騰斯說的那個故事結局,那個安娜到底是誰,他最後仍是沒有說。

  「睡不好是眼圈發黑,不是印堂發黑啦!」管夢馨做昏倒狀。

  厚,要敷衍也不能把她們當白痴呀。

  「哎喲,你說得我開始毛骨悚然,我看打電話叫姑婆回來,替沐馨好好看一看。」做大姊的說風就是雨,已拿起電話撥號。

  「不要啦,沒什麼事。」她真的沒什麼事啊!不像大姊第一次遇到姊夫那隻鬼時,可是差點嚇壞她和小妹。

  管婉馨堅持己見,可是姑婆的手機鈴聲卻在附近響起,接著管招弟一身作法行頭出現在她們眼前,一看就知道是去幫人作法了。

  「我到家了,不必call我了。」管招弟道。

  「姑婆快來,夢馨說沐馨的印堂發黑,你快幫她看看是怎麼回事?」管婉馨急忙站起,將管招弟拉過來。

  「哎,急什麼急,之前我不是和你說過那只鬼找來了。」管招弟見管婉馨這麼急,替她懷裡的娃兒擔心著。

  真的?管婉馨睜大眼,「那……沐馨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比你的狀況好處理,但是也有棘手的地方。」管招弟道。

  「原來姑婆算過了,怎麼不早說?」管夢馨問道。二姊的債主出現了,接下來不就輪到她?好可怕喔!

  「沐馨不好奇?」管招弟看著不發一語的當事人。

  「我……知道一些。」管沐馨遲疑了一下,早先的美妙安然不再。

  管招弟笑意盈盈地凝視著她,「果然你是三姊妹中最聰慧的。」

  「不是我聰慧,是他告訴我的。」管沐馨淡淡地道。在嚴騰斯說出那一番轉世輪回的話之後,她已經察覺到不對勁。

  嚴騰斯是高斯基,而她就是安娜!

  原先只有百分之六十的確認,如今經姑婆曖昧的一問,她便完全確認了。

  「什麼?他?哪個他?那只鬼嗎?二姊已經見過了?」管夢馨飛快地發出一連串疑問。

  「這麼說起來,你應該曉得你們上輩子的糾結恩怨。他不索情討債,剩下來的就看你了。」管招弟笑吟吟道。

  「姑婆,你怎麼還能笑得出來?我都聽不懂。」管婉馨也加入疑問的行列,真的是霧裡看花耶。

  「看我?」管沐馨不解。

  景在陽台上的衣服被風揚起,發出簌響。

  「是啊,你要他走,他便會走的,不會來糾纏你。」

  「他是人還是鬼?」管沐馨心頭一陣煩躁,思緒糾結混雜成一團。

  「是人,也是鬼。活生生的人,靈魂卻是上輩子的。」管招弟道。

  「我見過他心痛,這是怎麼回事?」管沐馨眼眸漾滿納悶。

  真如嚴騰斯所說的那樣,是子彈射進身體的痛?

  果真這樣就太可怕了,每個月都得經歷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

  「嗯,這是他自願的,你該知道。」管招弟的話不多不少。

  「我……和他比起來的話,我不確定自己知道多少。姑婆,你說我要他走他便會走開,換句話說他的出現是我的召喚?」但她並沒有呀!

  她沒有前世的記憶,第一次見到嚴騰斯的時候,甚至不知道他們有這一段糾葛牽扯。既然他保有那段記憶,見到前世害死他的人,竟能那麼鎮定實屬不易!

  「冰雪聰明的沐馨,馬上就猜出答案了!」管招弟笑得更開心了。身旁的管婉馨和管夢馨插不上話,只有乖乖安靜聽話的份,就連小龍愛也貌似聽得聚精會神。

  「我不懂,我怎麼召他來的?」管沐馨更加納悶困惑。

  「關鍵就在前世你對他說的那句再見!」管招弟道。

  「有什麼不對?」管沐馨問。

  「裡面隱含你的遺憾、愧疚,甚至在那一剎那,你心中許下來生再見、再還這一份恩情的強烈意念!在他死之前,你帶走他的心,在他死之後,你在他沾血的唇上印下了一吻,融成血誓。」管招弟道。

  「聽起來像是二姊賺到了!」管夢馨簡短做出結論。

  哇,凄美指數不輸給大姊的前世。這麼傻的鬼,不報仇哩。

  「小孩子有耳無嘴。」管招弟敲了一下管夢馨的頭,後者識趣地閉嘴,沒再發表意見。

  「所以他完全是被動的,前世被人害死,今生又被迫讓他的仇人牽引而來,為仇人活著、為仇人心痛,他……」管沐馨眼眶泛紅,喉嚨卡卡的,一時講不上話。

  「他好可憐喔!」管夢馨代她說出,抽著鼻子,眼淚已經掉下來。

  但管沐馨對嚴騰斯不僅是覺得他可憐,還有更多復雜的情緒。

  他愛、他狂、他不顧性命,乃至他的成全……

  她的心揪痛得快停止呼吸!

  「他是被槍打死的,他說前世結束他生命的最後一顆子彈是我給的,那顆子彈是不是射進了……他的心臟?」管沐馨深深吸一口氣。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乾脆就把真相全部弄清楚。

  這就是他心痛的由來?他最愛的人給他致命的一擊,以致他穿越時空仍舊擺脫不掉,必須帶著那傷痛?

  或者,還有什麼是她沒弄清楚的?好比如果沒有血誓,他重新投胎會是一個完好的人,沒有前世的記憶和心痛?

  「沐馨,你只要記住這些全是他甘願受的就好了。」管招弟沉吟。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耀不減。

  「做人不能那麼自私。姑婆,求求你告訴我實話,這對我很重要。」管沐馨的淚水再無法隱忍,平坦如絲綢的日光線暈染著她的瞳孔,她已快昏厥。

  原來她這樣壞!

  壞到他上輩子為她而死仍不放過他。

  意念誠可怖,無心的壞比有意的更可怕!

  管沐馨撐不住,身體晃了一下,管夢馨連忙扶住她,不由得催促仍在踟躕的管招弟,「姑婆,你就說吧,這情這債只有二姊自己去承擔了。」

  「是……這樣沒錯。」管招弟吁了長長一口氣。

  日光時間,忽然雷聲轟隆大作,下起大雨。

  劇烈的雨聲如同天地齊悲齊鳴。

  天若有情……天是有情的。

  ***

  滿月的窗前,管沐馨惺忪想起嚴騰斯睡前的耳語,他說他其實不想她再回到他的生命中,任誰都會受不了男友心痛而無助,況且這份痛苦是來自於她,如果她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有一天她可能會發瘋!她聽著心裡慘然,即使身處在酷熱的盛夏卻像在冬夜裡。

  「你要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原來你是被我的意念召喚來,真的把命還給你才會好嗎?」稍早她轉述姑婆說的話讓他知道,他們在熄燈的「ANNA」裡緊緊擁抱如鐵達尼號上的男女。

  「你自殺對我沒有幫助。」嚴騰斯轉頭覷她眉心緊鎖的臉龐一眼,並把他溫暖的大掌伸過來握著她冰冷的指尖。「我們分手,不要再見面。」

  前世他二十七歲就死了,他隱隱感覺到--不是十分地確定--此生似乎也會在這個數字畫上句號。

  「難道克制住情感就不會重復前世的命運,來世呢?」她心裡戚戚然。

  「我們來世應該不會再牽扯了,沒有理由。」他只想保護她,並不清楚自己所吐出的語言如刀。

  「你不愛我?不想和我過這一輩子?」他不想,她想呀!

  「如果你從嬰兒時期開始,腦袋裡就不停播放著前世的記憶,你就會知道愛的力量有多大,痛苦就有多深,這是分不開的。」放棄吧!他不止一遍這樣對自己說,但每次看見她的臉,他的決心便瞬間崩潰,只好用力地保持沉默,任由她隨意來去地闖入他心房。

  「這樣做真的對你比較好?」管沐馨捫心自問,一再自私對嗎?

  他為她痛苦了二十七年,靈魂不朽,肉身疲憊,難道不該由他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或許他愛得累了,不想再愛了,這很有可能,管沐馨終於明白姑婆為何說接下來看她的意思,她願不願意放手,是非常重要的關鍵。

  「對我們兩個人都好。」他垂下眼皮,狀似睡去。

  「如果要分手……」她心中冰涼。

  他張開眼,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我要你給我最美好的一夜,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讓你一輩子也……」她的指尖劃過他傲氣的眉棱骨,他眼眶的輪廓那麼清楚,好像都用筆劃過,杏眸對著英眸,語凝咽,空留餘悵。

  「你真做得到不再來找我?」嚴騰斯問她,也像在問自己,嘴唇狠狠地合上。

  「不試怎麼會知道?」也許離開,才是真正地愛一個人。

  她柔和的眸光凝望著他,看著他炯炯有神的漂亮眼睛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她是個白痴才會放棄他!

  她勉強扯唇笑了一下,又道:「夢中相見。」

  這一次她要用意念、用行動令他真正的自由,幫助他解除痛苦。

  欠他的,是該償還的時候了,縱然她很不捨、很不捨。

  「你愛我嗎?」一直不敢問出口的話,終於在此刻說出。就算曉得她心意,依然想聽她說。

  她將嘴唇湊近他耳畔,纏綿地道:「很愛。不是安娜和高斯基,是管沐馨愛嚴騰斯。但管沐馨不能愛嚴騰斯,嚴騰斯也不要再愛管沐馨了,這樣或許就能減輕心痛。」

  捧著她的雙頰,他有如呵護至寶般將薄唇印上她的。

  心房外密密,心房內也密密,吻總是如此之濃。

  他們隨著身子的移動而旋轉,隨著一件件的衣衫滑落,陰柔曲線攀附著陽剛軀幹,生命既脆弱又頑強,漆黑的長發飛揚於上,又飛揚於下,像翅翼的鼓動,引人沉迷……

  「嚴騰斯,我快不能呼吸了!」管沐馨雙手游移在他古銅色的臉龐上,他吻得她快窒息,一口芳冽相當過癮。

  「你的嘴唇很香,舌頭像絲,身體也是。」

  他的唇與手喚醒她體內的熱情,綿綿不絕地,一波熱浪又一波熱浪。熱浪打在他身上,他輕拈翻動她的花葩,將一指深深地插入。

  「嗯……」她溫馴地弓起背,一對渾圓雪乳高挺,隨著那手指的捻勾挑弄,很快地淌出絲絲沁蜜瑩液。

  他吻著她藏在烏發下的嬌小耳朵,搓揉著雪白的乳。

  「啊啊……」赤裸雪白的嬌軀躺在沙發上,張開的修長玉腿像一對漂亮的瓷器,她任由男人的手指在她體內放肆,小手無助地攀附著他的大掌。

  嚴騰斯俯首噙吻她的艷乳,舌舔舌弄那芬芳乳蕾。

  「啊……太快了……」隨著手指抽送的速度加快,她的嬌哼如同被打破的花缸,泄了滿室嬌浪銀絲。

  他也喘息著。

  她的呻吟就是最好的催情劑,他要她難以忘記,要她永遠記住他。她,被送上了第一波高潮。

  她喘息著,尚未自茫茫的天界回至地界,嬌美的身子旋即被他佔有。

  暑氣炎炎,管沐馨覺得好似蟠一條火龍在她的上方,他的身子熱,熾烈得令她也熱血沸騰。

  「嗯……」她的玉腿勾著他健腰,任南風拂動鬢發。

  她被他帶壞了,變得貪婪。每當他用力地一挺進入她;她的香舌便淫佚地輕舔那片古銅色胸膛、男性乳頭,或它們的中間線。

  好像再多的歡愉也不夠,他們無法停下來。

  她吟吟如囈,他烈火方熾。

  他的戰場、他的床就在這裡,沒有俄國與德國。

  期待了六十多年,半清醒半瘋狂的燃燒,期待一個海市蜃樓變成一座巍峨的大殿堂,焦灼的靈魂幻覺自己生活在過去。

  但過去不復過去,過去只是魅影魍魎。

  戰爭落幕了,和平降臨,不會再有他們的故事。

  西方杳渺。東方也杳渺。童話神話是空話,寂寞是國,他是王。

  奮力再奮力地深深挺進,要她也嘗嘗,在血的速度呼吸的節奏,飄擺著一種無垠慨嘆,放逐,迎風,若斷若續;孤注一擲地病態地可憐地膜拜愛戀她。

  她的微笑,能陷城。

  她的美麗只在今夜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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