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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旋心怡]給我妳的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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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44: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旋心怡 - 給我妳的手

厚,都是母親害的啦,要她來參加什麼北京覽春團!
整團都是五、六十歲的阿公阿媽不說,當地溫度也只有十度,
害她差點凍昏在北京街頭。
才想說要買雙手套、圍巾來禦寒,卻遇上一個瘋子兼色狼,
不但一直說認識她,還動手要扒開她的衣服!
開什麼玩笑,她趕緊抬起膝蓋往上一撞——
這才順利的逃離了他的「狼爪」。
只是沒想到隔天她在遊恭王府時,
竟碰到一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鬼?!
這次她來不及反應,直接昏了過去。
恍惚間,她看到了他,前世的自己;還有她,今生的他。
原來,他們在前世沒有結果的戀情,得在今生做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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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48:55 |只看該作者
  序幕

  「喂,妳聽說昨天新春晚會上的好戲沒?」一名女子用興奮的聲調說話。

  「天啊!別又來了……」躲在茶水間旁的逃生梯門後的她呻吟著說,這輩子為什麼老是親耳聽見別人批評她的話?

  「什麼事啊?看妳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妳不知道啊?昨天晚會結束後,在餐廳的男女化粧室前,貴部門的成芷小姐揍了敝處的課長一拳,把他的眼眶打黑,害得他今天請假在家遮醜。」

  「哇!好刺激喔!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她把耳朵壓住,往地下一蹲,完全不在乎窄裙會不會迸裂,還是姿勢好不好看。

  實在受不了這每個月一次的折磨,痛得要死不說;還會害怕到頭昏眼花,每次都想要暈倒,她一定是在投胎時跑錯邊才會變成女生!

  一定是這樣!否則她為什麼這樣討厭女生所有的事物?不愛逛街、不愛打扮、不愛裝出惹人憐愛的模樣,在嘴唇上塗口紅已經是極限了,再多沒有。

  偏偏有人愛惹她,這些男人是瞎了眼不成?

  她已經夠低調了,卻還是躲不過他們的魔掌。昨天那個什麼課長就給天借膽,敢來輕薄她,拜經期症候群之賜,她給了他一拳,好爽!不過……

  下場就是她在公司裡又出名了……

  早上和同事打招呼,男人連忙側身讓路不說,連女人都用憤恨的眼神瞪她──妳怎麼可以不識好歹的打傷我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妳憑什麼得到課長的青睞?

  她也不想啊!真的……

  放下壓住耳朵的手,嘰哩呱啦的八卦報導仍持續著。

  還在講?有這麼精采?只不過是一張豬嘴和一個拳頭而已,有什麼好講?

  她站起來,一陣暈眩,害得她又靠回牆上。

  「就是啊!長得只算清秀,又不是美到哪裡去,還自以為是大美女的冷若冰霜,一點也不想讓人親近。」

  「可是我告訴妳們,公司裡的女工讀生們可迷她迷得厲害了,老是用崇拜的眼光追隨她。」

  「欸,妳們想她有沒有可能是同性戀?她老是對那些年輕美眉和言悅色的,是不是這樣?」

  再離譜一些,不夠離譜,她按著肚子淒慘的想。同性戀?她只是受那些小女生歡迎,這樣就是同性戀?

  「妳這麼一說,我也有同感,哪個女人不喜歡林課長?三高條件呀!人又長得英俊瀟灑,她竟然給他一拳,打壞了他的俊容!」

  她差點沒噴笑出來,英俊瀟灑?他?那天下就沒俊男了。

  「我們最好小心點,不要對她太好,免得她愛上我們,那可麻煩了。」一陣認同的嗯啊聲。

  她又痛又好笑。好吧,最好離她遠一點,她也落得清靜。

  腳步聲遠離好一陣子,她才慢慢的推門走進茶水間,可是一杯水還沒倒滿,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

  「成姐,成姐,妳好棒喔!」工讀生林秀梅沖著她直叫。

  她拿著水杯轉過身來,還沒回話,就看到一張小嘴快速接近,和昨晚那張如出一轍。

  不過這次她沒出拳,因為她把杯子裡98℃的熱水倒在自己的胸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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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5-4-24 16:52: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小山邊,杜鵑花開在……

  北京城。

  又被騙了!什麼春暖花開?冷到脖子都縮酸了。

  她拉著身上的大衣領子擋住吹襲而來的寒風。

  溫度只有攝氏十度,這叫作春日融融?

  晚上她一定要想辦法溜出旅館去買手套、圍巾。

  「成小姐,走快一點,別跟丟了!」地陪先生又在呼叫她。

  她暗罵在心,全隊那麼多人,就喜歡出她洋相,誰叫她是唯一比他年輕的人。

  沒錯,全是母親大人的錯,造成她陷在這北京覽春團裡挨餓受凍的。

  這團的成員全是媽媽公園舞蹈社的會員,年紀都是五、六十歲的阿公、阿媽,原本是老媽要參加的,沒想到遠在洛杉磯懷孕八個月的大嫂臨時出狀況,老爸、老媽只好連夜趕搭飛機到美國去照顧。

  而已經繳了錢的北京團,只好命她來參加。

  正好她的「燙胸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於是她請特休二個星期,逃避公司同事對她的注目禮。

  想到那個黑著一隻眼的豬課長用他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斜睨她時,更是讓人忍無可忍,真想走過去再給他一拳,讓他變成人見人愛的「潘達」!

  摸著胸前的傷口,仍讓她隱隱作痛。

  當熱水淋上去時,她只覺得一陣刺痛──耳膜刺痛,林秀梅那可媲美消防車警鈴的尖叫聲就在她耳邊不斷叫著,讓她忘了皮肉上的痛。

  接踵而至的人潮把小小的茶水間擠爆了,發現她燙傷,有人竟然叫著,「叫她脫!叫她脫!」

  還有人扭開水龍頭,直接將水往她的胸部沖,嘴裡還不停說著,「沖、浸、脫、送,沖、浸、脫、送……」

  最後她發起飆來,雙手抱胸,像美式橄欖球員一樣,衝出人群,達陣成功,逃出生天。

  等到醫院就診時,皮膚科醫生坐立不安,滿臉通紅的告訴她──「二級燙傷」要用沾有殺菌液的粗質紗布覆蓋,兩天換一次,兩個星期就可痊癒。

  兩星期之後,傷口是好了,但留下疤,一個形狀很奇怪的疤,像是有人用牙齒在她柔嫩的皮膚上留下咬痕。這真是令人非常尷尬,將來她要怎樣向配偶解釋──那真的不是齒痕,是燙疤?

  會相信嗎?別人會相信嗎?她痛苦的壓著胸前。「咳……林秀梅,妳還我清白,還來……」

  地陪突然在她身後大喊,「上車!回飯店用餐、休息!」嚇了她一大跳。

  「成小姐,用完餐之後是自由活動時間,妳可別又一個人出去逛了!要去必須呼朋引伴一起去,確保人身安全,也別帶太多錢,若沒人陪妳,找我也成。」地陪一臉熱誠和她的冷漠成對比。

  「好,我知道了。」

  地陪滿意的點頭,轉身又招呼別人去了。

  她上車找自己的位子坐下,望著窗外的景色。

  北京城真的是歷史名城,紫禁城、頤和園,處處是美景。奇怪的是,當她走在這些文化古跡時,一種熟悉之感油然而生,就好像她曾來過這裡,在這兒生活過似。

  或許在面對古城時,都會有這種錯覺吧?

  為了維護古跡,政府下令不能在北京城裡架設電線桿,以免破壞市容。所以這連路燈都少有,一入夜,整個北京城就陷入一片黑海,讓夜晚外出的人頗為膽戰心驚的。

  不過聽說這裡治安良好,她也就沒在意。


  觀光飯店的位置靠近城南,離天橋很近,大概走二十分鐘就可以到了。她心裡打算著,晚上就去看看聞名遐邇的天橋夜市。

  她背著背包,戴著剛買來的帽子、圍巾、手套,很優哉的走走逛逛,還不時停下來買些零食吃。

  走著走著,她看到一個攤子上的小飾品,眼角瞄到隔壁攤子在下「猜杯子」的賭──猜猜看小球在這三個杯子裡的哪一個裡,壓對了,一賠五。

  主事的小夥子手腳很俐落,但她的眼睛比他更厲害,她看到那人在大夥兒下注時,偷偷移動杯子,把裡頭的小球推到小桌子下,袖子裡又掉出另一顆球。

  「你出老千!」她站到旁邊大聲的說。

  這一吼,圍觀的人全停下來看她。

  「小姐,妳不要亂說話,這可是光明正大的賭注,妳說我們哪裡出老千了?」

  她挪開桌子,指著地上許多的小紅球。頓時圍觀的人紛紛拿走下注的錢,嘴裡罵著一哄而散。

  她放下桌子,也跟著轉身走了。

  那小夥子和在旁邊假裝客人起哄的男子惡狠狠的瞪著她的背影,然後迅速收拾好吃飯的工具,尾隨她而去。

  等她走到人群較稀疏的市尾,跟蹤她的二人走上前,一人一邊掐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往旁邊的巷子。

  「你們在做什麼?快放開我!」

  「妳這個臭妞兒,敢壞爺倆的生意,讓妳吃不完兜著走!」男人蠻橫的說。

  「你們有沒有法治觀念?明明是你們的錯,還敢這樣囂張?」

  「呦,充滿公理正義的妞兒!哼,也不稱稱自己的斤兩,這是什麼地方,輪得到妳說話?」

  男人把她往牆上一推,揚手就要打她。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一陣低沉渾厚的聲音喝住他們。

  那兩人一看逼近的人,立刻轉身要跑。

  「站住!敢跑就別想在天橋出現!」

  兩人只好慢慢的轉過身,臉上堆起謙卑的笑容。

  「明哥……」

  成芷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高頭大馬的人物,只見他正緊盯著那兩個想打她的人。

  「你兄弟倆又故技重施了?告訴你們多少次,別弄這玩意兒,好好擺攤賣些小吃,怎老不聽話?今兒個又要打這個弱女子,你倆還是男人嗎?」

  成芷瞪著他們。現在是在演古裝劇嗎?怎麼這些人講話都這麼彆扭?

  「明哥你誤會了,我們只是……只是在和她搭訕,沒別的。」

  「是喔,你們搭訕搭得好親切呀!」她冷冷的拋出一句話,完全不怕自己是單身一人、人生地不熟的「弱女子」。

  那兩人惡狠狠的瞪她一眼,但一回頭又是一副極度討好的臉孔。

  「明哥您大人大量,放過咱倆,咱倆不會再幹這事了。」

  「最好如此,否則小心我把你倆趕出天橋,快走!」

  原來是地頭蛇,成芷鄙夷的看著他。人模人樣的怎幹起這檔事?糟了,她怎麼也演起古裝劇?不行,得趕快回到她的時裝劇才是。

  「謝啦!」她在那兩名仁兄走開之後,向那名男子說,隨即轉頭走到巷口路燈下明亮處。

  「小姐怎麼說起這種下流話?」男子說。

  成芷停下腳步。下流話?她開了什麼黃腔?

  轉過身,她瞪著因燈光沒照到而模糊不清的臉孔。

  「敢問這位兄台,小可說了什麼下流話?」

  「愈說愈不成話,女人怎可以自稱小可?」他說著也走出暗巷,路燈正好照在他臉上,頓時讓她怔住了。

  那是一張五官線條柔和、眉型優美、唇線分明,充滿儒雅氣質的臉。

  但這些都不是讓她怔住的原因,而是那張臉帶來的感覺讓她呆住。

  好熟悉的一張臉!但是……她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他,否則一定會留有印象的。不過……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是哪裡不對?她又怎知道不對?

  對方微張的嘴也顯示他的驚訝。

  他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瞪著她,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般的一整表情,走上前來。

  「小姐貴姓?」

  「成,成功的成。」她恢復冷淡的面容。

  「成小姐好像是外地人,妳的口音柔軟。」

  「是的。算了,是我不對,你幫了我,我應該好好道謝,謝謝你,再見!」她擺擺手轉身又走。

  沒想到這個男人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將她拉到胸前,俯視著她。

  「妳還是這樣趾高氣揚的,不把人放在眼裡。」

  他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懂?

  「時間過去那麼久,妳還真的一點都沒變。」

  瘋子!這二個字像霓虹燈一樣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還不停的閃爍著。

  「先生,你認錯人了。」她咽下口水,努力不露出驚慌的說。

  「沒有!就算有人把妳剉骨揚灰,我還是會認出妳來。」他咬牙切齒如有深仇大恨似的說。

  怎麼辦?遇到瘋子的行動守則就是──逃!

  她偷瞄旁邊的地形,趁他放開她手腕的那一瞬間,立刻拔腿就跑。

  「妳!」他連忙出手要抓,但她已經逃開三步遠了。

  「明哥,怎麼回事?」幾個年輕人在前頭高聲問。

  「擋住她,別讓她跑了!」他用盡全力大吼,聲音之大,路人紛紛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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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53:00 |只看該作者
  四面都有人迅速接近,目標全是成芷。

  善良的老百姓嚇得全閃到一旁,沒人敢擋路。

  成芷的圍巾害她被逮到,腳步一個踉蹌,五隻手全抓住她的手臂。

  「救命啊!搶劫!」成芷急得大喊,可是沒人伸出援手,全站在一旁看。

  「大概是扒手吧!真不要臉……」

  什麼?她是扒手?又氣又怒的她拼命的掙扎。

  「放開我!放開我!中國大陸是沒有法律、不講道理的地方嗎?」

  「閉嘴!女飛賊!」抓住她的人說。

  她氣得上下跳動,「我要告你們!找公安來,快呀!流氓欺負人,救……」

  一隻手拉過她的圍巾,掩住她的口,將她往胸前一帶,另一隻手緊緊拉住她的雙手。

  「明哥,怎麼了?」一名年輕人問。

  「你們全去放哨,小劉幫我就成。」

  說完,就把仍咿唔叫著的成芷拖往剛才的巷子。

  「小劉,你在巷口擋著,別讓人進來,你也別回頭看。」那男人激動的說。

  天啊,他要劫色!成芷掙扎得更厲害。

  他把她的正面壓在牆上,一隻孔武有力的手掌將她纖細的雙手緊緊攫住,另一隻手仍然沒放開她的嘴。

  「妳大概從沒想到會有落入我手裡,被我制住的一天,對吧?」他熱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耳朵,讓她全身起一陣冷顫。

  瘋子加色狼!她怎麼會這麼「衰」啊?

  「妳竟然敢假裝不認識我,擺擺手就想走?我讓妳吃不完兜著走!」怎麼他們都愛用這個詞,大家都要她兜著走?

  他用盡力氣將她抵住。這下成芷更恐慌了,因為她發現……他興奮起來了。

  怎麼辦?快想,冷靜下來,用腳,對,用腳!

  她正要把腳後彎往上踢,他像是明白她要做什麼,一條腿橫過來,把她的二條細腿給牢牢的壓制住。

  「現在……」他喘著氣說,「我們來證明我說得沒錯。」

  他鬆開捂住嘴巴的手,伸進她的大衣,開始解扣子。

  成芷掙扎著,用力要把圍巾吐出來。

  「別動,我只要一下子就好……」

  是喔,不動她就是笨蛋!只有一下子還敢出來當色狼?

  「嗚……」她尖叫的聲音被圍巾吸住,只像低鳴的貓叫。

  他的手伸進她的衣服裡,觸到她的肌膚了。

  她死命擺動、哀叫。

  「別再扭了,再扭下去,我可不保證會有什麼後果。」他的氣息愈來愈重,手也沒停著,一用力就將她的胸罩拉下來。

  冷空氣襲上她的胸部,她倒抽一口氣。

  他越過她的肩膀往下看,可是大衣太厚,圍巾又擋著他的視線,於是他伸手扯下圍巾,丟在地上,她開始尖叫。

  他將她翻轉過來,仍牢牢的捉住她的雙手。

  「你放手!你放手!救命啊!救……」又被捂住了。

  「我只要找出證據,如果沒有,我就放手。」他低吼。

  他要放手?

  「不要尖叫!」

  好,她不叫了,也許能先讓他安心,她才有機會逃跑。

  他放開了。

  「找什麼證據?我沒偷沒搶……」

  「安靜!別動了,讓我看一下就好。」

  這個瘋子要看什麼?好,不動。

  見她不再動,他翻開她的大衣,拉下她的毛衣,露出她胸部上的……燙疤。

  成芷敢發誓,那個瘋子一看到那個燙疤,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她嚇到了,這個色狼怎麼說哭就哭,這大男人還真……娘娘腔。

  他抬起淚眼看著呆呆的成芷。

  「終於讓我找到了!蒼天有眼,我所求的全部實現了,蒼天待我不薄……哈哈哈!」

  「放開我!」又哭又笑的瘋子、神經病,加大色狼。

  他放開雙手,搭上她的肩膀,「老天爺真是仁慈,這下子我所受的苦妳全體驗到了,妳明白妳虧欠我多少了嗎?」他沒管臉上的淚,炯炯的看著她。

  成芷揉著痛得要命的手腕,沒理會他在說什麼,心裡飛快的轉著念頭──

  假意讓歹徒以為她已經心甘情願的臣服,再來個出其不意……

  「妳明白了嗎?」他還在追問。

  「明白。」她點頭。

  「妳有什麼話要說?」

  成芷忽然用膝蓋狠狠的撞向他的胯下,「我讓你絕子絕孫,色狼!」說完一溜煙的跑向暗巷,使出從小到大百米賽跑冠軍的吃奶力,沒命的跑,連手機掉了都不知道……

  悶哼一聲,蹲在地下的男人發不出聲音,等他能出聲叫人時,她早不見了。

  「明哥,怎麼了?你怎麼了?」小劉問。

  「快追,那個女孩……」他聲音全變調,沙啞地說著。

  「算了吧!明哥,第一次看見你對女人有興趣,可是這樣蠻幹,誰受得了?你讓她走吧!明兒個,兄弟幫你叫一個標緻點、豐滿些的女人,讓你好好享受。」小劉搔著頭說。

  地上的男人一聽,氣得翻白眼,卻仍站不起來……


  第二天一早。

  成芷扯動不聽指揮的四肢,困難的把能穿上身的衣服全穿上,還把昨晚剩下的一隻手套戴上,然後像只母北極熊,搖搖擺擺的走到集合地點,準備上遊覽車。

  昨晚的遭遇她一字也沒敢提,地陪先生早警告過她,是她自己不遵從,這下再來嚷嚷,只會突顯自己的白癡。

  原以為自己一定會慘遭辣手摧花,幸好那痞子沒得逞,只苦了全身過度運動的肌肉,疼得她齜牙咧嘴的,不過還好那個部位沒痛,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來不及吃早餐,只好空著肚子上車。

  車子開動後,地陪先生拿起麥克風,開始今日行程的介紹。「各位團員早,在昨日參觀過頤和園之後,我們今天要去參觀的是『恭王府』。說起這個王府,那真是馳名中外,它是北京城所有王府中保存得最好的一座,有人說它就是紅樓夢中大觀園的原型,可想而知它有多漂亮了。」

  地陪接著說:「王府占地約有一百多畝,我們要看的後花園只有三十九畝,但已經非常可觀,處處美景不斷,各位可有多帶幾卷底片吧?」

  「這恭王府是誰住的啊?」一位阿公問。

  「這恭王府最早是大奸臣和坤的宅第,你們也知道這和坤從乾隆皇帝身上偷了許多錢,所以他非常富有,把他家蓋得可以媲美御花園;後來他被賜死之後,從他家裡搜出來的錢,大概等於國家十幾年的稅收,你們想想他多有錢哪!

  也是因為他用民脂民膏蓋了這座美輪美奐的王府,所以現在老百姓都可以到他家來參觀,來體會咱們中國人有多偉大,從房屋建築到擺設工藝品的藝術造詣有多博大精深。」

  「不過……」地陪故意賣個關子。「這個王府有許多故事,還有一個可怕的謠傳,和一個千古謎團。」

  所有人全瞪大了眼睛,等著下文。

  「這宅子後來被鹹豐帝賜給他的六弟恭親王亦訴,所以才被稱作恭王府,這王府雖然很美,但是時間久了,總會出些怪事。本來嘛,那麼大的宅第,總是會有許多地方沒住人,因此狐仙之類的東西就有了,府裡還設有『狐仙廟』供奉著;但這還不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他環視眾人,大家緊張得吞口水,成芷冷笑一聲,替他回答,「鬼!」

  「對了!說對了,這恭王府各式各樣的鬼都有,他們大都是抱恨而死、心有未甘的,有婢女、有太監,王府裡也是有太監的,還有失寵的妻妾,這些鬼聽說有時連白天都會出現呢!」

  此話一出,有阿媽連忙拿出佛珠誦念。

  鬼哪裡可怕?成芷心想,昨晚的人比他們可怕多了!

  「也因為鬧鬼的原因,這王府裡顯得有些淒涼。」地陪說。

  成芷冷嗤一聲,轉頭看窗外。

  有人抗議,「那我們就不要去看了,萬一撞鬼怎麼辦?」

  「別急!別急!」地陪嘻笑說道:「我們今天只去後花園,前頭的部分是不許去的,因為還在整修當中,沒對外開放,所以不會遇上的,各位請放心!現在我要說的是那個『千古謎團』。」

  她暗翻白眼。千古?!從和坤到現在也不過才二百年,哪來千古?

  「這謎團啊,說的是恭親王最寵愛的小女兒──紀萱格格,這格格不單指皇家的公主,貴族的大小姐也叫格格。據說她貌美如仙,是有名的大美女,當年八國聯軍時,洋鬼子要抓她,她不甘受辱,就投井自殺了。

  等到援兵來解救時,已經來不及,下井去撈她的屍身,沒想到──沒了,格格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於是有人想井裡可能有秘道。

  由於恭親王是非常有權勢的王爺,他的財富也很可觀,但當時的洋鬼子並沒有搶到任何珍寶,也就是說王爺的財寶和格格同時消失不見了。

  後來有人下井去挖,想找出秘道,卻一無所獲,最後日本人也聽說了這個謠傳,曾大肆挖井,還是找不到,後來這口井就被填平了,所以就變成了千古謎團,沒人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地陪說完,大夥兒全聽呆了。

  成芷打個哈欠,心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人們才不擔心格格「死」到哪裡去了,人性本貪,千古謎團也不過是對財寶的渴望而已。

  車子到了恭王府,團員紛紛下車。

  成芷困難的移動,隨著大家入園。

  這恭王府花園八成和頤和園一樣,頂多看些回廊、合院、花圃、池塘什麼的,沒什麼特別,她就下車照張到此一遊的照片,好向老媽交差,說她沒偷懶,每個地方都去了,也照了相。

  沒想到一進王府花園,她整個人都傻了。

  她的心驟然猛跳,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好像既高興又心酸。

  她甩甩頭,「奇怪,這地方怎麼這樣熟悉?」

  前頭的安善堂過去就是韻花園,再過去就是全園的主山「滴翠岩」,山上的平臺叫作邀月臺。

  她吃驚的張大嘴,她怎麼會知道?她沒看地圖、沒看指引,也沒來過,可是她就是知道──那滴翠岩是假山,假山洞叫作「秘雲洞」,裡頭有康熙皇帝的親筆字──福!

  太不可思議了,她好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的清楚這裡的一切。

  腦裡嗡嗡作響,雙腿發軟,她行動遲緩的落在最後頭。

  等大家要進假山去看「福」字,她再也撐不住,轉身就往後面空曠的地方走,找個乾淨的花床磚牆坐下。

  深呼吸幾次後,她放鬆下來,也許是在什麼地方曾經看過介紹恭王府的文章,所以在腦海裡有了這種似曾相識的錯覺,這其實沒什麼好驚訝的,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如此一想,她的心情才平靜下來,不再受環境影響。

  她從背包裡拿出礦泉水,仰頭喝掉半瓶,冰涼的水滑落肚子,才把她的精神給冰醒。抹抹嘴,收好水瓶,準備趕快歸隊,免得地陪又要大呼小叫。

  一轉身,她楞住了。

  前面的小徑上俯伏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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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54: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個人身上穿的竟然是清朝的長袍短褂,腳上穿的是布靴子?!

  成芷抬頭看看四周。是不是正好有人在這裡拍電影?

  左看右瞧,沒看見什麼攝影機,也沒瞧見半個人。奇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遊人如織的假山後頭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地上還躺著一具……那個人趴在地上做什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突然靈光一閃,對啦,一定是有人跟她開玩笑,他們就躲在不遠處,用隱形攝影機偷拍她的反應,然後上電視播放,好讓全世界的人看她被假人嚇哭了的樣子。

  她冷哼一聲,慢慢踱到假人旁邊。

  假人完全沒動。

  她用球鞋尖去踢看看。

  踢起來就像踢真人一樣,肉軟軟的。

  糟了,搞不好是真有人昏倒在這裡,她是第一個發現的人。

  她連忙蹲下來,搖晃那人的肩膀。

  「先生,先生!你醒醒……」

  那人動了,慢慢的抬起上半身,還甩甩頭。

  她鬆了一口氣,「先生,你昏……」話說不下去了,那慢慢轉過來瞅著她的臉,竟然是……

  是昨天遇到的色狼!她驚呼的連退三步。

  「你,是你……我的天啊,你還當臨時演員啊?」

  那張臉轉過來面對著她。

  沒錯,在白天看的感覺就對了,這張臉帶給她的熟悉感就對了。

  黑白分明的尾長鳳眼充滿正氣,沒有昨天那種狂野豔麗的神采,現在的他看起來完全像個正常人。

  「你……還好吧?」雖然是個瘋子兼色狼,但看他昏倒在地,還是得關心一下。

  但看著她的眼睛毫無情緒,一點反應都沒有。

  可是,不對呀!昨晚他是短髮,不像現在前面是光禿禿、後面是辮子的「月亮門」髮式。

  不會吧?現在的頭套做得這麼精良,連青青的發根一根根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在拍電影啊?」她小心翼翼的再退一步,準備情況不對時,拔腿就跑。

  那個男人看出她的意圖,緩緩的張口說道:「找到她,帶她來我這裡。」

  什麼意思?找到誰?

  她正想著,他便坐起身來,她這才看到──他的胸前有個窟窿,血肉模糊的。那是特殊效果嗎?

  她連忙抬眼看他──

  他仍然沒有表情,但一道鮮血緩緩的從他的嘴邊溢出,流滿整個下巴一陣顫慄襲擊全身,讓她無法動彈。

  成芷終於明白自己遇到什麼了……

  恭王府的特產──鬼!

  眼前一片漆黑,她軟軟的倒了下去……

  北京日報,地方新聞版──

  「本報訊」昨日在恭王府的萃錦園,一名臺灣旅行團的成姓遊客在參觀園內時,不幸發生意外,被人發現倒地昏迷不醒,已送醫急救,但仍呈重度昏迷狀態,主治醫生說可能是腦溢血所引起的。據瞭解這名女遊客今年才二十二歲……


  「不好了!不好了!格格摔下馬了!快來人啊!快來人啊!」

  她聽到有人在喊,但無力睜開雙眼、無法移動四肢。

  「荒唐!誰讓格格把馬騎進花園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充滿著急的情緒,由遠而近大聲呼喊著。

  「小萱,小萱,妳聽得見我說話嗎?」一隻手溫柔的摸上她的臉頰。

  她聽得見,但無法回答,一定是撞到腦袋了。

  「快請大夫,快去!」男人大聲呼喝,接著輕柔但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裡。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肯碰她?

  她聽到他急促跳動的心跳聲,是因為擔心她才會如此快速的跳動?

  他還是關心她的吧?

  他抱著她急急的走,他的呼吸短促,雖然快速,卻也穩穩的沒讓她震動到。

  她的鼻端聞到他身上的氣味,有薰衣的香味,也有他的味道,但願這一條路永遠走不到,就讓他這樣走一生一世吧!

  讓他永遠緊緊的抱住她,不再放開、不再拒絕、不再讓她傷心落淚……

  路還是太短,她的閨房到了。

  他跨進門檻,繞過內廳,直接把她抱進寢室的牙床上。

  「來人!快去端水進來,再去催大夫快些!」男人吩咐著。

  紛亂的腳步聲離去,房裡靜下來。

  「小萱,小萱……」男人又在叫她,但她還是毫無反應。

  她的手心冰冷,於是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的包住她的手。

  突然,他低下頭來吻住她,這個吻又急又重,一點甜蜜都沒有,但是完全表露他憂心如焚的牽掛。

  她的淚汨汨流下,為什麼他只敢在她毫無反應時表露對她的感情?

  為什麼不肯讓她知道他也愛她?

  為什麼?

  「小萱……」他低喃,用手輕拭她的淚珠。「不哭,不哭……」

  聲音溫柔得一如小時候她跌倒受傷時那安慰的聲音。

  她好想放聲大哭!

  成芷看到這裡,眼眶也發酸,這部戲好悲情,劇中的女主角怎麼如此苦情呀?是哪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讓她傷心成這樣?

  她吸吸鼻子,要繼續看下去,可是……很奇怪,為什麼這個地方只有她一個人?不管了,先繼續看下去再說。

  「王爺,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慌急的腳步聲傳來,僕人抓著大夫跑進來。

  王爺立刻從床沿起身,讓位給大夫。

  「大夫,麻煩你,快看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毫無反應?」

  大夫立刻坐下候脈,然後翻開格格的眼皮,於是一幕影像映入她的眼簾。

  前頭坐著二撇鬍子的人,大概是大夫;而後頭立著、緊張地彎腰靠近的人──

  是那個色狼!成芷跳起來,天啊,這是怎麼回事?

  他又出現了,到底他在演哪出戲?怎麼到處都看得見他?

  她還在驚訝,大夫伸手按了按她頭的四周,一陣痛傳來,她幾乎要跌倒了。

  咦?為什麼女主角的頭痛,她的頭也跟著痛?

  為什麼她知道女主角在想什麼?為什麼女主角看見什麼,她就看見什麼?難道說她正坐在女主角的腦袋裡看電影?

  她迷糊了,等等,讓她想一想,她是怎麼來到這電影院的呢?她不是……在北京遊覽嗎?她又偷溜出去逛街,跑來看電影?

  不對,她記得──鬼!

  她是不是死了?有人說過鬼會抓替身,所以她死了?

  成芷焦躁的站起來,在漆黑如墨的地方摸索著。她摸到牆壁,再一直摸,原來她是在一個很狹窄的空間裡,三面牆都沒有門,而另一面則像是螢幕,可以看到影像。

  她要怎樣離開這裡?門在哪裡?地面上?她趴下來在地上摸,整個摸一遍,沒有,地面上沒有門。那是在天花板上了?

  她跳躍著,但構不到。怎麼辦?她怎麼離開這裡?

  坐下來瞪著前面螢白的光幕,不知經過多少時間,她又失去意識了。


  大呼口氣,成芷張開眼睛眨了眨,這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是什麼?木刻圖案?

  每幅的形態都不一樣,這幅刻的是春蘭,那幅是夏荷,再來是秋菊、冬梅。

  哇!這是誰家的雙層床這麼講究?隔板上還刻著美麗的圖案!可是……高度不對,這麼高的隔板,睡在上層的人不嚇死才怪,多不安全!

  她要坐起,但她的頭像被鐵錘打到般疼痛上界叫著又躺回去,等到隨著脈搏跳動的脹痛消失之後,她才慢慢坐起來。

  這是哪裡?她怎麼會睡在這兒?

  靠牆的地方有一排整齊的小抽屜,上面都有一個精緻小巧的拉環,那是……不同顏色的玉環?

  抽屜前的木板上有一盞油燈,旁邊還有一個用來熄燈的杯罩。為什麼不用臺燈?用油燈多危險,很容易引起火災。

  北京是首都所在,雖說為了保存古跡,所以沒有大量的架設電纜,但家家戶戶都應該有電可用,為什麼還要用油燈這種古老的東西?

  她不解的轉移視線,這又發現自己身上蓋的被子好漂亮。

  絲制的被單上繡滿各式各樣的鴨子、花草,連枕頭也是成套的,繡功好精緻,只是用俗麗的大紅色做底。

  觸及身上的衣服,也是用絲做成的,是誰幫她換上這種衣服?好古老!

  她拉起胸前的結扣端詳,不料竟看到自己的內衣──

  嘎?肚……肚兜?她蕾絲邊的胸罩哪裡去了?為什麼要穿這種什麼作用也沒有的怪東西?

  而……而且,胸部怎變得這麼小?她34D的容量,怎麼一覺醒來縮成這樣小?

  她驚慌的放下手,撩開垂在床前的紗帳,飛快下床。

  令人難過的昏眩感又起,她抓住床邊的柱子,等了會兒才張眼。

  這下,她的眼珠子差點跳出眼眶。

  這怎麼可能?她一定還在作夢,作著古代的夢,所以放眼看去,四周才都是古老的紅木傢俱。

  回頭看自己出來的地方,原來是一座體積龐大的古床──俗稱牙床,這也是用紅木做成的吧?

  床和地板之間還有一層木板,自己正赤著腳站在上面。

  木板前放著幾雙怪鞋,看起來像是古時候女人穿的繡花鞋,但底下正中間有個瓷制的跟,形狀像倒放的四方形花盆,跟的高度很高,這怎麼穿啊?

  她試了一下,那搖搖欲墜的感覺好可怕,她連忙放棄,光著腳走下石磚地板。

  奇怪,怎麼把臺北市人行道的地磚擺在室內當地板?踏上去的感覺又粗又冷,真不舒服!

  抬起頭,正好看見打開一邊的鏡臺,裡面映出來的臉……

  成芷倒抽一口氣,往前再看──那張臉不是她的!

  她驚駭的看向兩旁,房間裡就只有她一人,可是這張臉……這張臉是誰的啊?

  這一定不是她的身體,所以臉不是她的、胸部也不是她的,那究竟是誰的?

  頭昏眼花的她連忙坐回床沿,按著狂跳不已的心臟和發疼的腦袋,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記得自己是在一間黝暗的電影院裡看電影,怎麼一下子又變成自己不認識的人?是在作夢嗎?可四周景物為什麼這樣逼真,且自己還能清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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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54:24 |只看該作者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完全搞不清楚了。她該怎麼辦?

  忽然傳來一陣開門聲。

  成芷迅速鑽進床裡躺下,緊緊的用被子蓋住。

  腳步聲接近床邊,有人將二邊的紗帳挽起勾住。

  「王爺,請讓奴婢來做就好。」女子的聲音說。

  「不用,妳們將藥放下,出去吧!」有點耳熟的男聲說道。

  衣衫的窸窣聲隨著腳步聲遠去。

  「小萱……來,起來喝藥。」

  男人坐上床沿,伸手從頸後抬起成芷,另一手端著碗靠近她的唇間。

  藥好苦唷!成芷皺眉,為什麼我要喝這麼苦的藥?

  喝到一半,她的眼睛自動張開,手也自行扶上碗邊。

  怎麼回事?映入眼裡的……還是那張陰魂不散的臉!

  成芷害怕的要推開他,沒想到四肢不受控制,無法行動,只能眼睜睜的瞪著他看。

  他專注的將藥全灌入她的口中之後,放下碗,拿起一條布巾,輕輕擦拭她的嘴角。

  才要放下她,成芷的手自動攀上他的肩膀,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將他往下拉,然後狠狠的吻住他的唇瓣。

  成芷放聲尖叫,可是沒有聲音;想往後退,根本不能。夠了!夠了!

  這種瘋狂的夢不要作了,醒來,快醒來,成芷命令自己。可是……

  場景照樣不變,她還是緊緊抱住那個大色狼,拼命吸吮他的雙唇。

  他試著要扯開她的手,可是沒能得逞。

  緊閉的薄唇被她用舌努力的舔著,漸漸的不再堅持,於是她的舌長驅直入,大肆掠奪,挑釁他的舌尖,兇猛的糾纏,不讓他有閃避的空間。

  兩人的呼吸聲愈來愈沉重,抱住對方的手也愈來愈用力。

  突然,他死命的推開她,起身要走。

  「不要!」嘴唇自己出聲說道,手也反射動作似的拉住他的手。

  他沒聽從,甩掉她的拉扯,轉身走下床板。

  她的身體一躍而起,衝出去急急的從背後抱住他。「不要走!求求你……」

  在她手下的心跳好快、呼吸好急,但是他還是喊,「放手!」

  「不放!不放!我永遠都不放開你!放了,你就再也不理我,我不要……」

  聽到她帶著哭意的聲音,他停下要扭開她手指的動作,沒有言語。

  「我只愛你一個人,不要把我推開,推開我……我會死的。」

  他的身體微微發起抖,手掌平放開來覆在她手上。

  她密密的貼住他的身軀,臉兒在他的背後來回磨蹭。「不要再躲我,好不?別這樣冷酷……」

  他深吸一口氣,放開手,挺直軀幹。「小萱,我們不可以相愛,這是亂倫。」

  「不!」她轉到他面前,迎上他黯淡的眸光。「不是,你和我阿瑪不是同母所生,我們的血源不同。」

  他微微推開她。「妳這是自欺欺人。我們都姓愛新覺羅,我阿瑪是妳的親爺爺,妳和我怎可以相愛?」

  她揪緊他的前襟,「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讓我無天無地的愛上你之後,你才來拒絕我?」

  他眉頭緊皺,艱難的合上眼皮,再瞠目瞪視著她,「我一直把妳當成妹妹……我根本不愛妳,全是妳自作多情!」

  她的臉慘白,細聲說:「你騙我……」

  「我說的是肺腑之言。這十年來,我只當妳是我妹妹,府裡就我們倆年齡最接近,所以我才會沒忌諱的接近妳,早知妳會如此誤會,我是不會靠近妳的。」

  她一拳打上他的胸膛,將他打退一步。

  「騙子,是你說我們不能相愛!康熙先皇祖就娶了自己的親姑姑,為什麼你就不能娶我?」

  「那是二百五十多年前的事,那時漢化程度不像現在,人們當時可以接受,現在的人是無法原諒的。」

  她用袖子抹去眼淚,「你明明愛我,為什麼要找這種藉口拒絕我?」

  他咬牙,「我說了這麼多妳還不明白嗎?我們都長大了,不可以再幼稚任性,只管自己要什麼,而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想、怎麼評判我們的人品!到此為止,我不會再跟妳說了。」

  推開她,他大步離去。

  心中一股熊熊烈火猛然揚起,她拿起梳妝椅大力砸出去,一聲巨響,椅子裂成數段;還不夠,拿起床沿的碗、盤全砸掉。

  怒吼一聲,她倒向床上。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成芷聽到有人輕聲喊她。

  「格格……格格……」女子的聲音。

  我不是格格,她想,怎麼夢還繼續作著,這個夢還真長啊!

  她不打算理睬,繼續睡,看能不能換個夢境。

  「格格,您該喝藥了,格格……」一隻手戰戰兢兢的摸上她的肩膀,輕搖她。

  成芷呻吟著張開眼睛,一張模糊的臉,由上而下的俯視她。

  「格格!」更大力的搖晃。

  她的身體突然迅疾的彈起,一把將那女孩推開。

  「滾!我什麼都不要,出去,出去!」她的嘴惡聲吼道。

  這下成芷完全嚇醒,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只能隨它起舞。

  「可是大夫說您一定要喝藥,傷才會好。」被她推倒在地的女子掙扎著要站起來。

  「滾!」她繼續怒吼。

  女孩滿臉恐懼的連忙後退,走出寢房。

  等到女孩的腳步聲消失之後,成芷才全身脫力般的倒下。

  她抬起手,放下,再抬起,放下。

  她明白了,這不是夢,這是個可怕的幻境,只要有人出現,她就不能控制這具名叫小萱的軀體。

  這具軀體有它自己的意識在扮演它的角色,容不得她加以干涉。

  她仍像坐在電影院裡一樣,只能透過這軀體的眼睛,看發生在她四周的事,但是無法改變正在上演的節目內容。

  而目前正在上演的這部片子,如果猜得沒錯,應該是清宮秘史之類的古裝片吧。

  因為那個大色狼,就穿著那天她在王府花園裡看到的服裝;而婢女們也穿著難看的直筒式旗袍,不是古裝片,難道還是科幻片?

  好吧,屈就於自己懶散慣了的脾性,就繼續看下去,總有看完的一天吧?


  敬親王亦謙,正站在後罩樓的二樓往下看,花園裡的景象一覽無遺。

  他不是在看滿園的花團錦簇,而是盯著某個定點看,那是王府西路的主要景觀「湖心亭」所在。

  自從那天在她房裡決裂之後,紀萱就擅自搬離一向居住的牡丹院,住到最偏遠的秋水山房去。

  這樣一來,他們要見面就不太可能了。因為恭王府占地太廣,光是跑快馬也要一、二個時辰,其中的亭臺樓閣不知凡幾,若不是有心要找人,恐怕到老死都沒辦法偶然碰上一面。

  紀萱在躲他。

  或許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對他們二人都好,不見面就不會再起波瀾,不會痛苦、不會傷心。

  可是,如此一來,他反而懸著一顆心。她有好好照顧自己嗎?吃得好、睡得好嗎?頭傷痊癒了嗎?

  顯然沒有!看她一身隨風飄揚的寬大衣褲,沒罩上披風,還散著一頭長髮,任風吹襲。

  心中一陣緊揪,他伸手招來站在後頭的護衛。

  「步雲,你去要她們給格格送上罩袍,還有帽子。」

  護衛遲遲不應,他轉頭皺眉看他。

  「王爺,早在通知您來此之前,屬下已經問過婢女,她們說格格不肯穿,將衣物拋進湖裡……」

  他暗自歎息。她這不是擺明瞭不愛惜自己?

  微瞇雙眼,看著遠處的她,還沒想出怎辦,就看到她手腳並用地爬上高高的護欄,靠者柱子伸腿平坐。

  「快……快叫人接近她,不要讓她坐在那裡,不小心就會掉下湖去!」

  步雲正要回頭叫人,居然又聽到,「慢著!」

  亦謙探出身子,極目望向她處。「你幫我看看,她是不是……光著腳?」

  果然!平坐在欄桿上的紀萱格格的確是光著腳,他朝王爺難為情的點下頭。

  亦謙細長的鳳眼迸出精光。旗人雖是天足,但也和漢人一樣,對女人的腳有十分嚴謹的規定,母親都不許在兒子面前洗腳、換襪子,何況是在僕人、護衛面前?

  紀萱這樣等於是在眾人面前赤身裸體!

  他覻氣。「快!命幾名孔武有力的婢女將格格捉回房去,還有,叫格格的貼身侍女來見本王。」

  「王爺……」步雲垂下眼。「格格她曾命令,沒有她叫喚,任何人都不可以出現在她面前,違者打二十大板。所以……」

  亦謙怒哼一聲,「本王命令,誰敢不聽?」

  步雲面有難色的退後一步,單腳跪下。「王爺……您不是說,不管格格了?」

  亦謙甩頭不再看他,卻暗自握緊了拳頭。

  步雲從他小時候護衛到現在,他和紀萱相處的情形,全都落在他的眼裡,若說有誰最清楚他們的糾葛,非步雲莫屬。

  但他怎知自己內心的激烈爭戰,說不管,真會不管?

  欄桿上的人兒似乎睡著了,一動也不動。狀況危急萬分,萬一她往亭外墜落,後果不堪設想,她難道連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了嗎?

  事關她生死安危,他不能也不會不管,這樣一想,頓時勇氣百倍,轉身疾步要走。

  步雲出手拉住他的袍子,「王爺,讓屬下去。」說完即身手矯健的消失不見。

  也好……讓他去,不會洩露自己的關心,也不會再帶給她錯誤的訊息,以為他割捨不下她。

  他緊張的注視著,彷彿要用他的眼光牢牢的擁抱住小萱,不讓她跌落、不讓她受傷。

  這一切的糾纏不清,該如何解?時光不能倒返,若能,當年十歲的他絕不會答應來和六哥同住,由六哥來照顧他。他會求皇兄讓他住到天涯海角處,這樣他就不會認識她,不會演變到今天難以收拾的局面。

  去到花園的步雲,幾個縱跳,加上快跑,沒多久就到湖心亭的通道前。

  亦謙看著他立在橋前不動,像是在調息,等了半晌,他才邁步走上橋。

  到了亭裡,步雲慢慢的接近小萱,然後伸出雙臂,小心的將她抱在胸前,她的頭軟軟的垂著,像是真的睡著了。

  一陣強烈的酸液湧上心口,燒灼得他好痛苦──大膽步雲,竟然敢……敢抱她!

  他氣息短促,鼻翼翕張,按著護欄的指尖都青白了,而那雙精燦的眸光射向步雲的背,恨不得將他燒出一個大洞來。

  「他怎麼敢?怎麼敢?紀萱是我的……」想到這兒他猛然一驚,「是我的什麼?她是我的什麼?」

  那股旺盛的烈焰像被一盆沙覆上,登時煙消雲散。他怎麼可以認為她是屬於他的?她是他的侄女,這個事實直到地老天荒都不會改變,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合上眼,轉過身去。步雲將她從欄桿上抱下是為了不驚醒她,讓她離開險地,這有什麼不對?

  只是不管他如何找理由,心中那股酸澀的滋味還是揮之不去;而他會看見小萱瑩白的腳趾這件事,更是令他幾欲發狂……

  天啊!他究竟要怎樣才能對她無動於衷?

  是不是該去求大他四十歲的六哥,讓他搬離恭王府,找個清靜的地方度過餘生?


  成芷在紀萱睡著之後,接管她的身體,伸手死命的扳住欄桿,不讓她掉入黑黝黝的湖裡,她可不希望和她一起被水淹,那感覺肯定很難受。

  經過幾天的觀察思考,她大致可以明白這一切的事情經過。

  她寄生的這個宿主名字叫紀萱,和那個大色狼是叔侄關係。

  這個小妮子呢,脾氣爆烈有如炸藥,大概是貴族的女兒,從小被寵壞,自己也常常被她出奇不意的舉動嚇到,可是她那椎心刺骨的痛苦感受卻讓她深深同情。

  怎麼會去愛上自己的叔叔呢?她無法想像。

  而大色狼在這裡的身分大概是個王爺,不過二人長相雖然相同,在個性上卻截然不同。

  這個王爺看起來,給人一種端莊、溫和、閒雅的感覺,舉手投足中蘊藏著氣度高華的貴族風範,不像大色狼那種狂妄霸道的舉止行為。

  她伸出手摸了摸紀萱的臉,她有一張豔麗不可方物的臉,一雙占去三分之一臉大小的一翳水雙瞳,似是會勾人魂魄、攝人心神,再加上唇如牡丹、鼻如懸膽,魅力凡人無法擋。

  照理說這樣一張臉會讓女人嫉妒、討厭,可是成芷卻覺得她好可愛,像天使一樣;而且她還覺得……好懷念,像是對故人般的懷念,這二種感覺使她好想能常常看到她的臉。但偏偏這妮子不愛照鏡子,她只好趁她睡著之後,佔據她的身體,爬起來猛照鏡子過癮。

  說到佔據身體這件事,成芷還明白一個道理,她雖然可以借用身體,卻無法改變任何事情。她曾試著在半夜起床磨墨寫字,想和紀萱對話,可是第二天紀萱醒來,所有的字都不見了,連試幾次,她就放棄了。

  她真的只能當一名觀眾,看著紀萱行動、感受著她的七情六欲,卻完全無法改變歷史或改變任何事情。

  那麼,自己為什麼要來這一遭?她和紀萱到底有什麼關係呢?

  她還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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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5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秋水山房內。

  紀萱散亂著一頭烏黑如絲的秀髮,坐在書房的炕床上,呆楞楞的對著窗外的萬紫千紅,動也不動。

  桌上放著早已涼透的食物,連冷茶也一口未動。

  她覺得自己好像只留一具空殼坐在這裡。

  其實在經過長久以來不斷的拒絕,她早該不會再難過,可是她的魂魄還是在那句「全是妳自作多情」裡飛散湮滅,不復存在。

  好狠……他這樣冷冷的一句話,就否定她全部的感情。

  為什麼自己要這樣痛苦?是不甘心嗎?不甘心又能怎樣?感情是兩相情願,既然那廂不接受自己的感情,那就作罷吧!

  自己痛苦到連茶水都喝不下,是不值得的!

  就算自己用托盤把命奉上,他也會不屑一顧……

  她冷笑,心卻還是像被利刃挖個洞,正鮮血直流的悸痛著。

  就此死心吧!唯有死心,自己才有活命的機會。

  只是這樣沒有心的活下去,好空洞……這樣的人生有什麼用?

  門外響起一陣喊聲,「恭王爺駕到!」

  她悚然一驚,阿瑪來了!

  趕緊下炕桌,雙手在頭上亂抓,拉拉身上的……糟了,自己穿的是漢人二截式的衣褲,怎麼辦?來不及換了!

  書房的門被人左右推開,恭王爺大步的跨了進來。

  身材高大的王爺一身居家服飾,穿著暗金色的袍子,外頭罩著黑緞團龍暗花的馬褂,頭上戴著頂軟皮圓帽。

  他表情嚴肅的看著正在行抹鬢禮的女兒,雖然手上沒有慣常使用的手網,她還是恭恭敬敬的行禮。

  「阿瑪姬祥!」

  王爺皺著眉頭把她上下梭巡一遍,轉身朝門外的大隊人馬發話,「準備一桌膳食,其餘人等全撤下,一個半時辰後再回來接本王,關門。」

  外頭人馬齊口一致喊「喳」後退下,還拉上房門。

  紀萱跑上前去抱住他,「阿瑪……」眼淚不自覺的奪眶而出,滿腹委屈這時才得以宣洩出來。

  「唉!唉!我的乖女兒,妳看妳這成什麼體統?頭髮不梳理,還穿著漢民服飾……妳……瞧瞧妳那可愛的小腳板髒成什麼模樣?妳是要叫阿瑪更加愧對妳死去的額娘嗎?太不成話了!」

  紀萱眼淚直流,猛在他懷裡磨蹭。「阿瑪您離家好久,為什麼這樣久,我好想您……」

  恭王爺慈愛的拍拍她的肩膀。「阿瑪事忙,宮裡又正值多事之秋,我走不開,才會耽擱這麼多天。可是,瞧瞧,我不在家幾日,回到府裡全變了樣。妳大哥說妳私自搬來這秋水山房,阿瑪要看妳,還要在自家王府裡乘軟轎走上半天,妳這是在做什麼?」

  紀萱藏著臉沒敢抬頭,她怎能說自己在療心傷?

  「去!先把自個兒打扮俐落,再來陪阿瑪用膳。」

  於是她匆忙回房,梳洗乾淨,紮了兩把頭,插上玉簪子,換件紫紗套袖旗袍,穿上花盆鞋,婀娜多姿的回到書房。

  滿滿一桌飯菜已經準備好。

  王爺抬頭看見她,「就是這個樣兒,像極了妳額娘,唉……」

  「您就別再想我額娘,這話要讓福晉聽到,心裡又會不痛快了。」

  「現下就我們爺倆,有什麼話不能說?說真格的,阿瑪還真想念她,年紀那麼輕,比我這個大二十歲的人還早走,留下妳孤苦伶仃一個人,阿瑪真是……」

  紀萱拉住他的手,「阿瑪,沒事的,您就別再自責了,您寵紀萱寵得兄姊們都橫眉豎眼了,這還不夠嗎?」

  王爺展露笑容,「這倒是,咱們恭王府的格格,就妳最無法無天。來吧,先吃了再說,阿瑪聽奴婢們說妳好久沒像樣的進食,今天就陪阿瑪好好吃上一頓。」

  用完膳,王爺開口道:「阿瑪這些日子來擔心著宮內的動態,皇上被老佛爺軟禁,裡裡外外亂糟糟,我沒空關心妳的事,妳就瘦成這副德行,是為了妳九叔的事,對不?」

  王爺看她不言語,知道給自己說中了。「其實你們二人今天會鬧成這樣子,全是阿瑪的錯。」

  「阿瑪……」

  「妳別說。阿瑪當年是可憐九弟年紀那麼小,他親生額娘又去世得早,我皇阿瑪殯天時他才十歲,在宮裡沒個靠山,日子不會好過,才向四哥皇帝請求,讓他來跟我住。可是阿瑪沒想到妳兄姊們都已經成人,府裡就妳和他年齡接近,於是才讓你們玩在一塊。」

  他停下來喝口茶,繼續說:「小時候,你們還真是一對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人見人愛,誰也沒防著你們兩小無猜;等到現在長大了,阿瑪才驚覺到事情亂了,原本以為妳會瞭解,沒想到妳這麼死心眼,把自己糟蹋成這樣!」

  她低下頭來。

  「阿瑪很痛心,看到你們二個這樣掙扎,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小萱,妳就放開懷吧,九叔不是……」

  「阿瑪,您別再說了,我和九叔的事,您甭操心,我自有分寸。」她咬牙說道。

  王爺歎氣搖頭,「妳這性子不知像誰,妳額娘柔情似水、弱不禁風,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妳雖然聰明伶俐、說話脆快、愛怨分明,卻如此執著於妳九叔……」

  紀萱轉過頭去,「阿瑪,求您別再說了,我不喜歡聽。」

  「阿瑪不說不行,今日特地來就是要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告訴妳。阿瑪和西藏的喇嘛有深厚的交情,他們曾替阿瑪算過,看過生平吉凶,阿瑪的壽命到此是不多了。」

  「阿瑪,您別胡說!」她忽地一下子站起。

  王爺拉她坐下。「阿瑪沒胡說,人皆有命,妳阿瑪一生榮華富貴、呼風喚雨,壽命不長也是應該的。」

  「阿瑪……」她紅了眼眶。

  「別哭,小萱,阿瑪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妳。妳的兄長們各個都有去處,就妳一人,阿瑪若走了,妳要靠誰?妳大哥心性不好,處處想貪人便宜,想來也不可能對妳太好;而妳長姊榮壽公主,年紀輕輕就守寡,公婆還在,也是不可能照顧妳的。」

  「阿瑪,女兒不需要別人照顧,我可以自立更生。」

  「傻小萱,說什麼傻話,女孩兒怎麼自立更生?還不是要靠個丈夫來保護妳。妳看妳長姊夫家的侄子濤貝勒好不好?」

  「阿瑪!」她的頭都暈了,一張臉發青。「女兒不要任何人,請您成全!」

  說完整個人就跪到地上。

  王爺再伸手拉她,這次她執拗的不起身。

  「萱兒,什麼事阿瑪都依妳,唯獨這件事不能依,妳總不能讓阿瑪死不暝目吧?」王爺的表情哀淒,全沒了平日的威嚴,只像個憂心兒女的慈祥老父。

  「女兒除了那個人,誰都不肯,阿瑪您就不要再費心。」

  王爺心一橫,把原本沒打算要說的事全說出來。

  「妳這樣一心一意只想著他,可知他怎麼想?傻萱兒,這件婚事就算他應允了,老佛爺也不會准的!妳不要發傻,妳這樣死心塌地非他不嫁,可是今日他來央求我,說是要遷出去自立門戶,妳可知道?」

  彷彿晴空打起霹靂,傷得她七竅流血。他要離開?他竟然受不了她,要離開?!

  王爺把她震駭的表情全看進去,心疼的伸手拉她靠在自己的膝蓋上。

  「傻孩子,傻孩子……」

  「他……他怎麼說?」她口吃的問。

  「我告訴他,不用著急搬出去,將來我百年之後,這恭王府就是他的,我已經求過老佛爺,她也答應了。妳大哥將來襲的是郡王爵,這園子輪不到他來繼承,所以亦謙無須另立門戶。」

  「他低頭沒有答話。」

  那是不是表示,他不會離開了?她覻口氣,過會兒卻又生起氣來,原來他把她當成蛇蠍來避!

  「妳是咱們恭王府正根正派的金枝玉葉,京城裡想攀上這門親事的王公貴族不知有多少,妳何必委屈妳自己,淨受妳九叔的氣?」王爺輕撫她的頭髮。

  「阿瑪,不說這個,這個無趣,再告訴我一次,您是怎樣看上我額娘的?」她把臉靠上王爺的膝蓋問。

  王爺微瞇眼睛,低低說道:「那年降大雪,妳額娘衣著單薄的上街給她爹抓藥,我乘著轎子從她身旁經過,先是瞧見她凍得通紅的手指,再往上一看,登時被她清麗絕俗的面容給驚呆了,當場下令停轎,下來和她攀談。

  妳額娘生性靦腆,我說了半天話,她一直用袖子遮臉,不肯答話。

  我只好將身上的皮襖脫下,罩在她身上,可是她直往後退,不肯接受。

  後來還是我的隨身護衛好說歹說,她才萬般不願的穿,還謹守禮儀的向我行禮道謝。

  我命護衛暗中跟蹤、保護她回到家,打聽之下才知道她尚未許人家,第二天就上門求親,把她納為側福晉。」

  「那也就是說您覬覦額娘的美色,所以把她強搶入門。」

  「呿!怎把阿瑪說得如此不堪?剛開始我的確是被她的美貌給吸引,但最重要的是她的矜持讓我心折。咱們北地胭脂向來是豪爽大方,但妳額娘的閨訓之嚴,令阿瑪印象深刻而心生喜愛,所以才登門求親的。

  成親之後,妳額娘的細膩心思、溫柔體貼,讓阿瑪有相見恨晚之憾,從此想和她時時相伴的心有增無減。

  可誰知道,紅顏薄命,才過三年幸福的日子,她就香消玉殞……」

  紀萱伸手握住他,「對不起……」

  「傻孩子,又不是妳的錯,只是她的時辰到了。不過阿瑪應該在不久之後,就可以再見到她了……」

  「阿瑪!不准您這麼說!」

  「來,妳坐上來,阿瑪有重要的話要說。」她站起來拉過凳子,坐在他面前。

  王爺一整面容,嚴肅的壓低聲音說:「阿瑪現在要說的話,妳可要牢牢的記住,切不可以忘。

  阿瑪年輕時,皇上將這座大宅子賜給了阿瑪,有一日阿瑪在書房的多寶格裡發現一個秘格,裡頭有份檔記載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和坤弄權時,所有要進貢給皇帝的東西都必須先經過他查看,因此許多上等的寶物都被他收走,只把次等的貢品往宮裡送。

  等到他被嘉慶皇祖抄家時,大部分的寶物是追回來了,但有些珍貴異常,或是只屬於皇帝天家的物品,被和坤藏起來,外界並不知道。

  因為這些東西太珍貴,不可以示人,否則馬上會招來禍延九族的殺身之禍,和坤建造了一個地窖,將這些寶物收在裡頭。

  抄家時沒人知道這個秘密,直到阿瑪為了找書才觸動機關,找到裝著這個秘密的盒子。阿瑪曾下地窖去看過,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那裡的每一件珍寶隨便拿出來都是殺頭的死罪,所以一件也沒敢動。

  後來阿瑪勞苦功高,老佛爺賞賜十分多的寶物,只要不是賞銀,阿瑪都收起來放進地窖裡,那些東西是阿瑪要留給妳的。」

  紀萱驚訝地抬頭,「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為什麼要如此小心謹慎?」

  「阿瑪是擔心,如果現在就將這些東西給妳,萬一阿瑪不在時,福晉若要檢查妳的珠寶首飾,定會給她或妳大哥沒收去,所以全收在地窖裡,記住……」王爺靠近她,用更低的聲音說:「地窖裡的櫃子最底層,全是給妳的嫁妝,若妳出嫁時,阿瑪還在,我自然會打點;但若不在,妳可要在出嫁前一晚,到地窖去將給妳的東西全拿走。但是千萬千萬記住,不要拿其餘的東西,不為它們是屬於皇帝的,也要為它們全是民脂民膏,不是我們能沾手的,懂嗎?」

  她點頭,想了半晌,問道:「大哥知道這件事嗎?」

  一抹嫌惡的表情掠過王爺的臉。「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以他那好逸惡勞的公子哥兒性情,必定會為恭王府引來滅門大禍,妳可記住了,千萬說不得。不過這個秘密我告訴了妳九叔,他將來是這大宅子的主人,他懂得這個利害關係。」

  這王府會屬於誰,她不管也不在乎,她只想留在亦謙的身邊,不管用什麼名目,就算……就算只當個什麼都不能做的侄女,只要能在他身邊看著他,她都願意。

  「現在阿瑪要告訴妳進入地窖的方法……」他在她耳旁低聲的交代。

  成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她會那麼乾脆地投井自殺!

  「記住了,二種方法進入,除非情況很緊急,否則不要用第二種方法,那只能使用一次,用過了,它會自行毀去,妳明白了嗎?」

  她點頭。

  王爺帶著愁思的表情又說:「在那些留給妳的東西當中,有一樣特殊的法器,是個和阿瑪有宿緣的喇嘛送的。那東西很不起眼,很像一根鼓棒,它叫作『金剛杵』,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它的功用是喇嘛圓寂之前用來許願的。」

  「許願器?它能許什麼願?」她緊張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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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58:41 |只看該作者
  王爺苦笑著,「孩子,不是妳所想的那樣,它不能許任何人想要的願,像讓人起死回生、或是讓不愛妳的人愛上妳;它只能許來生要當什麼人的願,因為喇嘛都是轉世化身,所以他們需要借著這根杵來達成投胎的選擇。」

  紀萱默默不語,她還以為……

  「小萱,聽阿瑪的話,感情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妳九叔已經表明他現在對妳只有叔侄之情,妳就放棄吧,再這樣下去,苦的人就只有妳。」

  「阿瑪……我知道了。」知道是知道,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

  「這金剛杵是阿瑪向那位大師求來的,而他剛好決定下世不再轉世了,所以他很大方的送給我,因為他知道阿瑪想和妳額娘再續前緣,這輩子無法在一起的人,期許下輩子能再相守,沒有任何阻礙。」

  她明白了,阿瑪是在暗示她,祈求下輩子再相守。

  不!絕不!她告訴自己,絕不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的下輩子,她一定要在這輩子達成自己的心願,就是這樣!


  紀萱答應恭王爺再搬回牡丹院居住,唯有如此,在忙碌的日子裡,他才能和她有多點機會相見。

  雖然心上的傷口還未痊癒,也只好咬牙振作,儘量不要和亦謙碰面,在等到她能面無表情的面對他之前,先忍耐過一段日子吧。

  這天,她坐在書房裡看書。

  她的大哥竟然無聲無息的進到房裡。

  「大哥!」她轉身嚇一大跳。「你來這兒做什麼?」

  她的大哥蓄貝勒臉上掛著一副笑意沒達到眼睛的笑容,誇張的直逼她面前。

  他已經四十多歲了,浮腫的眼袋和黃濁的雙眼,在在顯示他對生活的放縱追求。

  看著他不懷好意的接近,她的心裡升起陣陣的懼意,就好像看到一隻吐著信、仰首前進的毒蛇盯著她,讓她無法動彈。

  「我來探妳的病呀!」他張開佈滿黑垢的牙齒說道。

  「多謝大哥關心,我已經沒事了。」她垂下雙眼,不想和他照面。雖是如此,她還是感受到他那令人不寒而慄的眼光放肆的在她身上流連不去。

  「真是可惜,妳要不是我妹子,我可是會十二萬分的疼惜妳,才不會像那個木頭人一樣給妳氣受。」他伸出手要碰觸她的臉。

  紀萱迅速轉身,避開帶著鴉片味的手指,站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請問大哥你有什麼事?」

  他冷笑著轉身看她,「好吧,我們兄妹倆就掀開簾子說話。妳想,我已經這個年紀了,為什麼還不搬出去,活賴在阿瑪的府裡不走,還要忍受他的拘束管教?」

  「大哥天資聰穎,我不知大哥玄機。」

  他露出志得意滿的詭笑,「只因為我額娘大福晉告訴我,這阿瑪有個秘密,連她都被瞞住,我說小妹,妳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吧?」

  她馬上裝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肅臉,不悅的瞪視她,「不要給我裝糊塗!」

  「我真的不懂!福晉都不知道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妳……」他往前逼近。「藏著秘密不講,對妳只有百害而無一益,妳要知道,我的手段可是很多的。」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什麼秘密,你要我講什麼?」她的表情著急,語氣困惑。

  「像是……阿瑪把老太后賞賜的珍寶藏到哪裡去了?」他斜睨著她。

  「絕對沒在我這兒,你要不信,可以搜我的房!」

  他冷哼。「這還用得著妳說嗎?要在妳這兒,我老早知道了。」

  「那大哥的意思是什麼?我不懂。」

  「哼!我的親妹妹,也是妳的長姊,深受太后寵愛,還封固倫公主,那是公主的最高等級,人們尊稱她為大公主。她時常陪伴老太后,她對阿瑪有什麼賞賜會不清楚嗎?賞銀倒是分毫不差,但一些奇珍異寶就不見了,妳說……它們都到哪裡去了?」

  「你告訴我這些是要做什麼?我不知道它們哪裡去了!」

  「妳!」他突然伸出手,揪住她的前襟,恨恨的說:「再給我扮傻,我就給妳好看!」

  她忍受著他呼出來的惡臭。「放開我!我不知道!」

  「那妳告訴我,前幾天阿瑪特地到秋水山房去做什麼?不是去告訴妳這些秘密嗎?」

  紀萱扯開他的抓握,「阿瑪只是去安慰我,沒別的事,你不要亂說!」她的火氣也上來了。

  「真是這樣?」他輕浮的拉扯她的上衣,被她一掌掃開。

  「就是這樣。我不知阿瑪有什麼寶藏,你告訴我有什麼東西,我幫你留意就是。」

  「妳當我是蠢人?妳想妳這種答案,我會滿意?」他鄙夷地笑著。「我絕不相信妳不知道那些寶物在哪裡,如果妳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妳說實話。妳說,我該用哪種比較好?」

  怒氣爆發了!「你說話小心點,別以為我怕你!怎樣?想用暴力對付我,誰輸誰贏還不一定,你再胡說,我就去告訴阿瑪,要他替我出頭!」

  「哎呀,我好怕,真的好怕!好吧,既然妳不肯乖乖說,我就只好去找大公主,讓她給我出主意。聽說最近太后注意到已經二十歲的九皇叔還沒指婚這件事,妳想,我該不該去請大公主幫忙?」

  說完之後,得意的狂笑起來。

  紀萱杏眼圓睜,咬牙切齒,指甲全陷入掌心,她好想……

  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硯臺,往他身上潑去。他嚇一大跳伸手抵擋,接著連硯臺也砸過來、毛筆像箭一樣射過來,他抱頭鼠竄,逃得全沒樣子。

  看不出來他還跑得真快,紀萱抄起的八仙椅沒砸在他身上。

  十分狼狽的他跑到屋外,邊抹臉上的墨汁,邊逞強的大聲嚷,「我給妳三天時間,三天後妳不說,我就要大公主給九叔說項提親!」

  紀萱怒吼一聲,跑過去踢起沒摔爛的椅子,雙手接住,用盡滿腔怒火,狠狠的往逃竄的黃鼠狼背後扔去。

  他哀叫,跌倒在地,不過馬上灰頭土臉的爬起來快跑,邊跑嘴裡邊髒骯的咒駡著……


  敬親王亦謙才從馬車上下來,迎面就走來一名美少年,月牙白的長袍配上同色的絲褂,頭上戴了頂圓形帽子,帽上有塊通透的翡翠,腳上穿著同色的粉底宮靴,身後垂著一條烏亮的辮子,手上還拿把摺扇。

  一身白色的光華,映得人面桃花,煞是好看。

  亦謙先是一愣,心裡暗自稱讚,等走近再仔細一看,腳下差點絆倒。

  「紀萱,妳在做什麼?」

  紀萱卻連看他一眼也不上逕自走過他身邊,上了後一輛的馬車,車夫鞭子一抽,喊聲「駕!」就走了。

  亦謙轉過身,直視身後的步雲,「她……到底在做什麼?」

  步雲的右眼下痙攣著,臉上掛著不自然的微笑。「格格大概是出門訪友……」

  「說──實──話!」

  「屬下不太清楚,只知道格格最近常以男裝外出。」

  「你是恭王府總護衛,竟然不知格格上哪兒,也沒派人保護她?」

  「回王爺,屬下早已安排二名高手暗中護衛她,因為格格不喜歡有人跟班。」

  「那她上哪兒去?」亦謙冷靜的問。

  步雲不安的挪退一小步,眼睛不敢直視他。「王爺,您放心,那二名護衛身手高強,不管上哪兒,格格絕對安全。」

  「她去哪裡?」亦謙吐出口長氣問道。

  「格格去過書肆、酒樓、飯館、棋社,大柵欄梨園、藥鋪、琉璃廠、王府井大街、牛街,花市、鮮魚口、天橋……」

  亦謙不禁咋舌。「她去那麼多地方做什麼?」

  「大概是想開眼界,瞭解平民百姓的生活。」步雲心虛的回答,心中暗捏把冷汗。

  「她都是一個人沒帶奴婢或侍衛?」

  「有時有,有時看場合,但大部分時候都是……都是和她新認識的朋友一起逛。」

  亦謙警覺起來。「什麼朋友?也是女扮男裝嗎?」

  步雲頭皮發麻。「不……不是,都是男子。」

  「都是男子?」亦謙二眼一瞇,聲音轉柔,咬字清楚的問。

  那正是他要大發雷霆的前兆。

  「王爺,請暫且息怒,其中兩名是我們的護衛假扮的,所以沒有問題。」

  「是嗎?」聲音柔得可以出水,步雲卻開始流汗。

  「那她今天要上哪去?」

  「迎……迎春院……」

  亦謙倏忽目貲盡裂,「妓院?!」

  步雲迅疾跪下,低垂著頭,「屬下該死!」

  「你是該死,這等大事竟然任由發生,萬一格格有差錯,唯你項上人頭是問!」

  「來人!」

  「喳!」

  「備馬!」

  「王爺,屬下……」

  「閉嘴!」他氣憤的吼道,「我死也要親自去把她帶回,你最好別讓我看到她遭遇不幸!」

  僕人牽來二匹駿馬,亦謙輕躍上馬,雙手一拉韁繩,如風般急馳而去。

  坐上馬車的紀萱,咽下跳到喉嚨的心。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辰遇到亦謙!他不是該在書房裡?怎麼會在上燈時分由外頭回來?

  還好自己表現不差,一點都沒露出驚慌,鎮靜的走過他身邊上車。

  這該感謝大哥的那場刺激,加速了她的振作,不但能挺直腰、大聲的說話,且心痛的感覺也被怒氣治好了,所以這些日子來,她鼓起從前不敢有的勇氣,走出王府大門,去做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不過這樣做,帶給她二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種是高興。原來外頭的事這樣新鮮有趣,到處都有好玩刺激的事情可看、可聽,日子過得目不暇給、眼花瞭亂,喜孜孜的恨不得多出幾趟門,好看個夠、玩個夠。

  更不可思議的是,她認識許多年輕男子,他們有的是京城裡的小官、有的是沒落貴族的後代,這些能讓她以禮相待的人,都是談吐不俗、人品不錯的青年。當然她知道其中有幾個是王府裡的護衛喬裝的,但她沒說破,說破了,基於要保護她的原則,他們一定會上報給王爺知道,那麼她就別想再出門遊玩,所以睜隻眼閉只眼,大家相安無事。

  不過另一種感覺就不好受了。

  京城裡湧入愈來愈多的所謂的「義和團」拳民,他們頭上纏著紅布,敞胸赤背,有的手上還拿著大刀、有的在頭上的紅布插上香,當場就在街邊跳起降神拳,這些人大都模樣可怖、面目可憎,但不明就裡的平民百姓對他們是百般信服人宛如天神降臨般的膜拜。

  她知道國勢已經不再像太祖皇帝時富強了,所以外國強權都想來瓜分中國,因而不斷的進兵。

  他們的洋槍大炮令八旗勇士無法抵擋,到處節節敗退,也因此讓洋鬼子在京城裡倡狂了起來。

  難怪人稱「鬼子六」的阿瑪,會因為和各國代表周旋,操勞憔悴,一下子老了好多,看得她心疼不已,恨不得生為男兒身,能替他分憂解勞。可惜自己是女兒身,比那個鴉片鬼大哥還沒用!

  想起這些國事,她不禁眉頭深皺,也不能責怪亦謙不再理會她而專心致力的協助阿瑪,倒是自己太不知輕重、太任性妄為了。

  她暗自下定決心,只要去過今晚要去的地方,她就不再給任何人添麻煩,她會乖乖的待在府裡,不再出門。

  是她決定今晚要去的地方,她邀了幾個看似膽小害羞、不敢一個人來逛的朋友,打算一起來開開眼界、增長見聞,瞭解什麼叫作溫柔鄉、銷金窟,如此才不枉此生,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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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敬王爺亦謙快馬衝到迎春院。

  兩旁路人紛紛轉頭看,是什麼人會這樣十萬火急的衝到妓院?那麼急,是忍不住嗎?

  他一個縱身,輕巧著地,守在門前的龜奴全傻眼。

  達官貴人他們是看多了,但是沒看過有誰膽敢穿著朝服大剌剌的上妓院,這個王爺是不是有問題?

  若說是來捉拿要犯,那怎麼沒帶官差來?

  正遲疑著該如何上前招呼,他已經快步上前。

  「有沒有一個身穿月牙白衣袍的公子來此?」

  正問著時,步雲也趕到了,翻身下馬,站到他身後。

  「王爺,我們腳程太快,格……公子可能還沒到達。」

  亦謙不理會,仍目光灼灼的等待回答。

  「回……這位王爺的話,今晚貴客太多,不知您要找的人是哪位?」

  亦謙不耐,轉頭就往裡走。

  踏進熱鬧紛擾的大廳,聲音一下子全沒了,他拿眼睛一掃,好巧不巧正和一對驚訝的眼睛對上。

  「哎呀呀,本王還道是誰呢,原來是咱們正經不阿的九弟來啦!乖乖的隆咚咚,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穿著官服、戴著頂戴朝珠就來了!」

  「九弟,上妓院是不用穿正式服裝的,你不知道嗎?」

  周圍聽到的人,莫不用扇或袖子、杯子遮掩住自己嘴巴,只怕洩漏自己的笑容。

  亦謙又羞又惱,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七王爺趨前拉住他,「來來,難得今日在此見到你,過來和七兄一起坐吧!」

  步雲連忙上前,「七王爺,九王爺是來找人……」

  七王爺臉色一沉,「狗奴才!這兒有你說話的餘地嗎?下去!來,九弟……」

  「七哥,亦謙真的是來找人。」

  「誰來這兒不是找人?走,這花魁娘……」話還未說完,就被他打斷。

  「七哥,我真的是來辦事的……」

  此言一出,周圍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連七王爺都笑出眼淚了。「老弟,雖然那是我們來此的目的,但你不必那樣堂而皇之的大聲說出來……」

  亦謙氣惱得咬牙,轉頭正巧看到剛進來的紀萱。

  她抬頭一望,雙眼瞪大,怎麼他如此神通廣大,才在自家府前分別,轉眼間又在迎春院出現?

  是自己的行蹤被人洩漏,還是他原本就有約?

  心裡七上八下,看見他舉步往自己走來,臉色登時變了,心想完了,要被拆穿……

  沒想到他被人拉住,那個有點面熟的人拼命搖頭,不讓他過來。

  見機不可失,紀萱連忙拉著剛才站在外頭等她的同伴,閃到一邊去。

  亦謙無奈的用眼睛望向步雲,步雲機靈的跟上紀萱那夥人。

  所有看熱鬧的人全都鳥獸散,誰也沒注意到隨後進來的洋鬼子是什麼人。

  老鴇目露光采的快速上前,臉上堆出和善歡迎的笑容,來的人可不能得罪,這迎春院附近還得靠他保護。

  「歡迎大將軍大駕光臨,真是稀客啊!」

  那是個威風凜凜、身穿戎裝的西方人,身旁跟著許多荷槍的士兵。

  「剛才進來那幾個年輕人是誰?」將軍操著一口流暢的北京話問道。

  「大將軍您說的是?」

  西方人指著正被招待前往花廳的那幾個人。

  「大將軍,十分對不起,這幾個怯生生的年輕人我是第一次見到,我不知他們的來頭,您可不可稍等些時候,待我去問明白……」

  西方人搖頭,「不必了,妳把我們安排到他們的隔壁坐,我自有安排。」

  老鴇心裡雖然詫異,卻沒表現在臉上,忙不迭的將這一行特殊的人員迎進院裡。

  亦謙十分著急,七哥死命的把他拖往花魁娘子的迎春廳裡。

  面對這個除了風花雪月什麼都不管的七哥,他真是有苦說不出,不管他如何拒絕,就是不讓他走。

  幸好步雲已經先一步去保護紀萱,他只要再坐一下,禮數盡到了就告辭去把她帶回家。

  滿桌豐盛的佳餚,他可一點都不想吃。

  就連那個一直拿眼偷瞧他的什麼娘子,他也覺得厭煩,只好一臉呆滯的望著屏風上的詩詞圖畫看。

  「我說九弟,你也不要老板著臉,來這裡就是要放開心懷,好好樂一樂。來!花魁娘子,我把這個九王爺交給妳,妳負責讓他高興一下。」

  於是一聲令人骨頭酥化的嬌啼,「九王爺……」傳進他的耳朵裡,引起他全身一陣毛骨悚然。

  當然也傳進了刻意安排要坐在他隔壁的紀萱的耳朵裡……

  原來是早有約的!

  紀萱一把無明火起,原以為他和別人不一樣,不屑流連於聲色場所,現在看來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男人,都是一樣的,無法抵抗誘惑!

  他在家裡死板著一張臉對自己,不苟言笑、不屑和她目光相遇;現卻願意到外頭來依紅偎翠,享受這種一點朱唇萬人嘗所發出來的媚聲。

  愈想火氣愈大!

  她忽然大力拍向桌子,嚇得一桌早已有些發抖的朋友個個幾乎跳起來。

  「這迎春院是怎麼著?欺負我們面生還是怎樣,嫌我們窮嗎?來人!給我們每個人叫二位姑娘進來!」

  亦謙那邊隱隱聽到隔壁的人在大聲抱怨,凝神一聽,好像是紀萱的聲音。

  他連忙側耳傾聽,聽到鴇母一連串的道歉聲,還有鶯鶯燕燕陸續進來的紛遝聲及招呼聲。

  過了會兒,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又叫道:「給我找一個乾淨的姑娘,本公子今日要來嘗鮮!」

  嘗鮮?!

  亦謙先是一陣愕然,緊接著怒不可遏。

  把眼往門外一望,步雲朝他搖手,一臉不要緊的表情。

  轉回頭來,赫然發現那個什麼娘子已經坐上他的大腿了。

  「九王爺您好壞唷,奴家和您說了半天話,您連回也沒回,是不是嫌棄奴家不夠親近,現在您……」

  他馬上站起,讓腿上的人,滑溜坐到地上。

  「哎呀,疼死奴家了……」

  七王爺急忙憐香惜玉的伸手過去,一把將她抱起。

  「本王心疼,來來,讓本王給妳揉揉……」

  亦謙再也受不了了,他咬牙切齒的朝七王爺拱手,「請原諒小弟真的要走了,告辭!」

  七王爺忙著手上的活兒,朝他一點頭,算是回禮了。

  他黑著臉衝出房外,惡狠狠的瞪著步雲看,後者連忙指出是哪間花廳。

  二話不說,他甩開珠簾,大步跨進,拿眼一瞧,滿滿一屋子人,唯獨不見她。

  「她在哪裡?」沉聲一吼,所有輕顫著想摸姑娘身上的手全僵住,迅速收回,像上學堂的學生一樣將手壓在兩旁大腿下。

  「請問……您說的是哪一位?」


  他們真的給她送來一個紅著眼眶小姑娘,年紀決不會超過十五歲。

  「對不起,我要先失陪,今晚的費用全算我的,你們不要客氣,接下來就請自便。」

  之後她就拉著那個不情願的女孩來到裡頭的房間。

  「妳先把那張臉洗乾淨吧,我看得怪難受的。」

  女孩抽抽答答的邊哭邊洗,看得她好不忍心。

  「妳幾歲了,怎麼感覺好小?」

  「公子……我……我今年才十三歲……」小姑娘蒙著臉說。

  「十三歲?被人騙來賣的嗎?」

  「不……不是……是我家鄉旱災,弟弟、妹妹快餓死了……」

  紀萱一聽,心裡充滿同情,想了會兒,說:「這樣吧──」

  小姑娘把臉轉過來──

  林秀梅?成芷嚇一跳!怎麼會?這個女孩和她的同事林秀梅長得一個樣子!

  紀萱繼續說:「妳只要照我的話做,我就幫妳贖身,還送一筆錢給妳回家鄉,要不要?」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莫非這個公子是變態,做完了自己的命也沒了?小姑娘心裡害怕的想。

  紀萱將她拉過來在她耳旁輕聲說:「等一下我叫妳開始,妳就開始叫,妳會叫吧?就是那種聽起來很像要死了的那種。」

  小姑娘猛點頭,「我會我會!那是我第一個學會的技藝。」

  「很好,妳叫得愈像愈好,不過為了求逼真,妳最好先脫得剩下裡衣。」

  小姑娘傻愣了一下。「公子的意思是要我假裝就好,不用真的做?」

  「對!妳不用害怕,我和妳一樣是個女孩,今晚來這兒是要開開眼界的,所以妳不會被我欺負的。」

  女孩一臉錯愕,女人上妓院開眼界?

  「妳說的都是真的嗎?只要我叫一叫就幫我贖身?」

  「真的,我絕不食言。」

  於是小姑娘綻開笑容,「好,我一定會用力的叫!」

  「不用太用力,就妳平常聽到的那種叫聲就可以了。」

  才說著就聽到外頭有人問話。

  果然不出她所料,亦謙剛聽到了。

  「快點快點,人來了!」紀萱叫道,二人飛也似的衝上床,放下紗帳,開始聲色俱佳的演起雙簧。

  在一片靜默中,裡頭傳出的哼哼啊啊特別清楚。

  亦謙覺得一道怒火燒上腦門,轟得他七竅生煙。她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竟惹他惹到這種地步!

  他大步跨向裡面,踢開門,一個箭步將紗帳整個拆扯下來,甩到地上。

  床上的二個人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紀萱更是紅靨生輝,看得他更是火上加油,爆炸了!

  他上前揪住她的褂子前襟,硬生生把她拖下床。

  她大驚失色,沒發現他氣得都失去理智了,還想掙扎;結果被拖拉到地,還沒站穩,他竟然彎下腰,順手拉過自己的長辮子咬在嘴裡,在她還弄不清他想幹什麼時,就把她扛上肩膀。

  「放手!」她大喊。「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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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4 16:59:30 |只看該作者
  她倒栽著掛在他的背後。「快放我下來!你瘋了,只不過是個小玩笑,你不要這樣!」

  亦謙脹紅著臉,完全不理會的往外走。

  「放我下來!我還要付帳,還要幫小姑娘贖身!」她驚慌的拍著他的背。

  亦謙吐出辮子,朝目瞪口呆的步雲說:「照她的話做!」說完頭也不回的扛著她走出花廳。

  小姑娘慌忙披上衣服,鞋也沒穿就奔出來,穿過一群張著嘴的木頭人,咚的就在通道上跪下,大聲的喊著,「公子!小姐!你們的大恩大德小玉無以為報,小玉給你們磕頭,來生再報!」

  另一間房裡的西方人,把剛才的鬧劇全聽得一清二楚,陰沉的神情出現在他臉上。

  「小姐?原來她是個女人,太好了……」他用德語自言自語。

  站在他身邊的副手接著說:「將軍,我真不敢相信天下會有這麼相似的人,她真的和死去的夫人長得好像,把她的眼珠和頭髮的顏色改變,簡直就是夫人!」

  將軍抬頭露出肯定的表情。「是的,我也是如此覺得。去把那個負責的女人叫來,我有話問她。」

  老鴇來了。「敢問將軍有何吩咐?」

  「剛才背人出去的男人是誰?穿著官服的那一個。」

  「將軍,那人是九王爺,是前一個皇帝的弟弟。他背的人是誰,我倒不清楚,不過看他那麼生氣的樣子,應該是他家裡的人。」

  「九王爺?」將軍皺眉。

  這可棘手了,一個有權有勢的王爺,要怎樣威脅才肯讓他交出人來?


  亦謙將她緊緊的夾在身前,一路馬不停蹄回到王府。

  下了馬,他扶著她的腰把她放下。

  紀萱滿臉怒容,正要張嘴,管家突然匆匆跑出來。

  「九王爺,不好了!不好了!六王爺在宮裡昏倒了,老太后派人召您進宮,請您快去!」

  亦謙急忙轉身上馬,紀萱死命拉著他的袖子,他臉色鐵青的往下望,只見她兩眼發紅,飽含淚水。

  「帶我去,求求你,我要見阿瑪……」

  「不行!妳不能私自進宮,到書房等我,一有消息我會派人通知妳。」

  說完,急馳而去……

  整個書房漆黑一片,她蜷縮在炕桌上。

  眼睛都哭腫了,還止不住淚。

  想起阿瑪前些時候告訴她的話,她好怕會成真。

  她只剩下阿瑪,再失去他,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其餘的親人都排斥她,連亦謙也不例外,這樣一想,更增加內心的淒涼悲哀,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之處!

  她沒哭出聲,只是不停的流淚。

  成芷同情的抬起手,不停的替她擦淚,她只能為她這麼做,因為對她說話,紀萱是聽不到的。

  隨著夜愈來愈深沉,成芷和紀萱的心也愈來愈沉重。若有好消息,亦謙一定會派人回來報告,以安她的心;一直沒消息就是情況太危急,沒法確定以至於無法報信。

  紀萱怎樣也沒辦法合上眼,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黝暗的夜色一沉再沉,然後慢慢的轉為微白,終至大白。

  她的眼茫了、心涼了,亦謙還是沒回來。

  緩緩的,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亦謙站在門檻外呆立著,過了好久,才勉強的抬腳跨進來。

  紀萱慌亂的滾下炕桌,腳步浮軟的衝向他,雙手急急的扯住他手臂上的袖子,抬起頭用一雙又充滿希望的眼睛在他臉上搜索。

  他沒抬起眼睛,不敢和她對望,但二滴偷偷掉落的淚,已經洩露所有的消息。

  紀萱放聲大哭,掄起拳頭,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他沒退沒讓,任由她捶,這種小痛,怎比得上失去待他如子的六哥的哀痛……

  二個同時失去父親的人,緊緊抱著對方痛哭,互相尋找心傷的依靠。

  太后下令隆重舉哀,追誼護國一等親王的將六王爺下葬。

  敬親王沒讓六王爺的家眷搬離恭王府,所以大家仍照舊住在原來的地方,只有六王爺福晉搬離屬於王爺的居處──明道齋。


  時光苒苒,六王爺去世半年了……

  紀萱哀傷的心恢復些生氣,再走出牡丹院。

  時局愈來愈差,老太后放任義和團的人到處找洋鬼子麻煩;而洋鬼子也不甘示弱,往往就在城區裡開火打殺。

  接替六王爺職責的亦謙,也因公務繁忙,內外交煎,不復從前俊朗的面容,整日不是留在宮裡處理事務,就是躲在房裡補眠。

  紀萱往往好一陣子才能見到他一次,見到了,他也匆匆離去,不跟她說上一句話的躲避她。

  這天,僕人來通報,請她去見亦謙。

  「九王爺的書房?」她懷疑的問。他躲她都來不及,會要見她?

  儘管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還是裝出一派優閑輕鬆的踩著花盆鞋,甩著手絹,娉娉嫋嫋的來到他的書房。

  跨過門檻,看見他在低頭寫字。

  她慢慢的走到太師椅前坐下。這原本是阿瑪的書房,阿瑪在時是不准府裡任何女人進入,因為這裡是阿瑪的殿堂,男人的天地。

  她流連四望,欣賞著四周,其實是在偷瞧他的身影。

  他的模樣憔悴許多,臉變黑、變尖,連眸神也黯淡了,不再炯炯有神。

  終於,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踱到她身旁坐下。

  「今天請妳來,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妳。」他迅速的瞄她一眼,又垂下望著擱在膝上的手。

  「六哥在仙逝之前,曾經交代我要好好為妳安排婚事,今天我已經和端王府貝子的媒人說定親事,下個月他們就會來下聘。」

  怒氣衝衝的她,砰的一聲將茶幾上的花盆掃下地,忿忿地站起來。

  「要嫁,你自己去嫁!」她萬分痛恨的拋出這句話,扭頭就走。

  亦謙急急站起來攫住她的手腕,被她狠狠甩開,只得再抓住她的袖口。

  「妳可不可改改妳的火爆脾氣,這樣誰受得了妳?」

  「受不了就甭受,我沒求人來受,讓開!」

  「妳……妳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她忿恨的瞪著他,「沒什麼好說,要我嫁給別人,抬我的屍首去吧!」

  他的臉脹成紅褚色。「不要跟我過不去,我是為妳好!」

  「你留著吧!我不需要你這種好法,就算不靠任何人,我還是活得下去!」

  亦謙收緊拳頭。「要怎麼說,妳才會明白?要我怎麼做,妳才聽得進去?」

  「沒什麼好說的,省省你的氣焰,我不是非要你不可!既然你已經拒絕我,你也沒權利干涉我的生活,我要怎樣安排我的下半輩子是我的事,無須你來操煩!」

  說完她跨出門檻。

  「不要這樣!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低沉的說。

  什麼意思?她站在門外怔了半晌。

  「妳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帶著怒氣又重複一遍。「為了要找能配得上妳,又能容忍妳的對象,妳知道我費多少心神?還要忍受內心的煎熬、痛苦,妳能明白嗎?」

  「為什麼要忍受煎熬、痛苦?」她轉身面對他。「你捨不得我,對不對?」

  他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呆住了。

  她又跨進門,抱住他。「你捨不得我走……」

  他怔愣一下才掙開她的懷抱。「不是,我不是……」轉過身去,望向別處。

  紀萱跺腳,「你這個懦夫,連對自己誠實都不敢!你其實是愛我的,不管你的嘴巴說什麼,你對我絕不是兄妹之情!我大哥從來沒關心過我,兄妹之情不是這樣濃烈的感情……」

  「我沒有,妳胡說!」他強硬的說,卻仍不敢看她。

  她走到他面前,深情的看著閃避的眸子。

  「你若沒有,就不會還像從前小時候一樣,在宮裡得了珍奇的賞賜,忍著不吃,偷偷揣在懷裡,帶回來給我吃。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叫『太妃糖』的糖果滋味,你揣得都融化了,黏得褂子裡都是,可是你還是把剩下來的半塊塞進我嘴裡。」

  亦謙垂下頭,望著自己的靴尖。

  「去年你聽我說想吃那西洋人的苦糖,叫作『巧克力』的東西,就去向太后求來一盒,還叫我阿瑪拿給我,對不?我大哥可從來沒關心我要什麼、吃什麼!」她不放棄的繼續說。

  「是你教我認字,是你教我讀書,還是你教我騎馬、教我打拳,我的人生是由你啟蒙,失去你會使我的生命失去顏色,只有空白一片……」

  他突然憤憤的壓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求妳,我是妳的叔叔……我是妳的叔叔!」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吼的。

  她驚訝的住了口,看著他痛苦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難過。

  「我可以不說,我可以不再來煩你,可是我求你,不要趕我走……我可以再搬到秋水山房去住,我保證不會出現在你面前煩你,我只要遠遠的看著你就好,絕不會妨礙你,好不好?」

  閃爍的眼眸終於看向她,裡面有著複雜的神色,像是百轉心思,又像是百感交集,他的唇輕顫著,令她看得入迷……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想起他的唇,薄薄的唇瓣有點冰涼,卻會很用力的壓住她的唇,表達他強烈的感情……

  說什麼只有兄妹之情,哥哥會這樣吻妹妹嗎?

  第一次的吻,還是他主動的,就因為那個吻,她才明白自己長久以來,為什麼看到他時,心跳會變得好快、會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原來她早已愛上他了!

  這份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是經過長久慢慢的加溫,一點一滴存進彼此的心房裡,用漫長的十年,燜熟這道「愛」的人間珍饈,結果……

  他卻把它倒掉了!

  這真的好傷人!不,她要他記得當初那個吻!

  順著袖子摸上去,直到他的頸後,把他的頭拉近,晶瑩的瞳眸定定的看著他的唇,微啟自己的唇瓣靠上去……

  他的眼神迷離了,像被法術定住似任由她擺佈,也情不自禁的開啟雙唇,準備迎上她的吻。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

  驟然,他伸手扯下她的手臂,宛如逃避毒蛇一樣的跳開。

  紀萱彷彿被他打了一個大巴掌般的錯愕、羞愧。

  他腳步不穩的扶住椅子,急促的呼吸著。

  沉默像大鐘一樣震聾了二人的耳朵。

  好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已經站不住,要倒下了。

  他張著冷靜下來的雙眼,不帶感情、咬字清晰的說:「老佛爺已經為我指婚,今年年底新婦就要進門。」

  「轟」地一聲,紀萱彷彿被雷擊中,將她由裡到外燒成死灰,不成人形。

  她的天空崩潰了,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拼湊起來,還給她一個完整。她咬緊牙關,捏著拳頭、屏住氣,挺著腰用力抬起腿走出書房,走出明道齋,走出花架,然後──

  昏倒在紫藤蘿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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