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公告] [陳青雲]毒手佛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1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1:42
  徐文沉浸在童年的夢里,沒有答腔。

  黃明再次道:“賢弟,到底怎麼回事?”

  徐文下意識地脫口道:“那唱曲的是誰?”

  “什麼?唱曲的……”

  “黃兄沒聽見?”

  “哦!方才在隔壁唱的女子麼?底細不清楚。不過她在這一帶賣唱的日子倒不短了,這一帶碼頭朋友管她叫鶯鶯……”

  “鶯鶯?”

  “嗯,因為她唱曲十有九次是唱方才送別的那一段。”

  “多大年紀?”

  “三十總有了。賢弟為什麼問起她?”

  “因為……”

  話聲未落,鄰室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悶哼。徐文心頭一震,站起身來,掀簾而出,只見一個極其眼熟的背影,正越過回欄,匆匆下樓。徐文登時一窒,這熟悉的背影是誰?是誰?

  “是他!‘對路人’!”

  徐文脫目驚叫了一聲,舉步便朝樓梯口奔去……

  “呀!”

  驚呼之聲,發自黃明之口,徐文止步回頭,只見黃明一只腳在鄰室房門戶內,扭頭對著這邊,栗聲道:“賢弟,她死了!”

  一個直覺的意念,使徐文放棄了去追“過路人”,折了回來,沖進鄰室雅座。

  有的酒客聞聲出現,不見什麼異狀,又退了回去。

  徐文目光掃處,只見一個黑衣女子,躺倒桌邊,近前一看,不由駭呼:“梅香,果然是你……”

  黃明也到了旁邊,惶然道:“賢弟認識她麼?”

  徐文顫聲道:“她是家母貼身傳婢!”

  “啊!”

  徐文俯下身子,把黑衣女子抱坐在椅上,連連喚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氣如游絲,看來離死已不遠了。除文略一檢視之后,咬牙切齒地道:“她中了毒!”話聲中,急忙取出隨身所帶的解藥,塞了三粒在她口里。

  黃明忙取過一杯茶,來幫著徐文,灌入黑衣女子口中,一面驚聲道:“中毒麼?”

  “嗯!”

  “有救嗎?”

  “無救了。”

  “賢弟對‘毒道’不是……”

  “這毒叫‘閻王令’,我解不了。”

  “你給她服的……”

  “只是一般解藥,也許能使她開口說几句話。”

  一面說,一面連點了黑衣女子十余處大小穴道。黑衣女子鼻息逐漸粗重,半刻時間之后,居然睜開眼來。

  徐文額上滲出了大粒的汗珠,語不成聲地喚道:“梅香!梅香……”

  黑衣女子轉動著失神的目光,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相公……是誰?怎知……”

  徐文激越万狀地道:“梅香,你不認識我了?”

  黃明接口道:“賢弟,你忘了易容……”

  徐文頓悟自己已非本來面目,急聲道:“梅香,我是二公子,我易了容……”

  “啊!”

  黑衣女子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用力努動著嘴唇,粉腮因激動而布起一層紅暈:“你是……是文二公子?”

  “是的。梅香,你聽得出我的聲音嗎?”

  “聽……得出……”

  “我媽……二夫人現在何處?”

  “她……她在南召……”

  “南召?是在西城別墅麼?”

  “是……的!”

  徐文困惑了。母親不是被“過路人”的主人劫持了麼?怎會在南召城別墅呢?難道西城別墅已為對方占據

  “她平安嗎?”

  “平……安……”

  “你怎會在此賣唱?”

  “奉……二夫人之命,逃出來找……二公子……”

  “逃出來找我?”

  “是的。”

  “什麼事?”

  “二夫人……要婢子……警告二公子……”

  語音逐漸低沉,后面的話已不復辨。徐文心頭大急顫聲道:“梅香,振作些,警告我什麼?”

  黑衣女子口唇連連翕動,但已發不出聲音,目光趨于黯淡、散亂……

  黃明顫聲道:“她不行了!”

  徐文五內如焚,額上青筋暴露,搖撼著黑衣女子的肩頭,厲聲道:“劫持二夫人的是誰?”

  黑衣女子用盡力氣,才進出兩個模糊的字句:“他……他……是……”

  頭一偏,斷了氣。

  徐文怒目切齒,悶嗥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

  黃明手足無措地道:“賢弟,你……放開些……

  徐文猛一抬頭,激動地道:“黃兄,我們是初交,小弟有兩件事蛻顏相托……

  “賢弟,什麼事?說!”

  “請為梅香善后……”

  “可以。還有呢?”

  徐文取出了翠玉耳墜,道:“請黃兄把這物事送到開封蔣府,交敝世叔蔣尉民。”

  “這……”

  “黃兄願意幫這忙嗎?”

  黃明期期地道:“賢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徐文咬了咬牙道:“家母現在被宵小劫持,小弟必須趕去設法救援!”

  “家師的意思賢弟無論采取什麼行動,最好能先到開封與蔣前輩商議……”

  “小弟憂心如焚,片刻也難忍耐,請黃兄能体諒這一點。”

  “可是家師目前正為賢弟查探仇家來路,賢弟何不暫時隱忍?”

  “請恕小弟無法等待。”

  “賢弟目的地是南召?”

  “是的。”

  “梅香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可惜她無法說完……”

  徐文沉痛地望了梅香的屍体一眼,道:“如果小弟早一步發現她,當不致被對方追殺。”

  “賢弟看到凶手了麼?”

  “看到了。”

  “誰?”

  “一個自稱‘過路人’的家伙。”

  “‘過路人?”’

  “是的,小弟對他並不陌生。”

  “賢弟一定要去南召?”

  “是的。”

  徐文說著,再次伸手,把翠玉耳墜遞了過去。黃明十分為難地道:“賢弟,聽家師說,這是蔣明珠姑娘送與賢弟的定情之物,賢弟執意要送回去,是否有意……”

  “黃兄別誤會,小弟只是顧及血仇在身,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不願讓此物落入別人之手而已。”

  “可是由愚兄送回去恐怕不妥?”

  “這是小弟的請托!”

  黃明無奈接了過去,道:“由愚兄暫代賢弟保管,如何?”

  徐文堅持著道:“還是煩黃兄送回去比較穩當!”

  “好!愚兄照辦!”

  “如此重托了!”

  “小事毋須介懷。”

  “賢弟珍重!”

  徐文目光移向梅香的屍体,眼眶頓時充滿了淚水,悲切地道:“梅香,我誓必為你報仇,把仇人碎屍万段,你……瞑目吧!”

  說完,彈身奔下酒樓,漏夜向南召方向馳去。

  仇恨,在他的血管里奔流,怨毒,像熊熊的烈火,几乎把他熔化,他恨不能立時尋到仇人,把對方—一生撕活裂。

  南召西城別墅,是當年徐英風三處別墅之一,他幼時曾隨母親去過數次,成年后也到過一次,想不到鵲巢鳩占,竟被神秘的仇家作為劫持母親的處所。

  他忘了饑渴,忘了疲乏,只一味地披星戴月疾趕。

  腦海里除了一個“恨”字之外,什麼都不存在。

  可憐的婢子梅香的影子,直在眼前晃動。自己的童年,是在她的照料下度過的。三十不嫁,表示她願意丫角終老,侍奉主母終生,想不到遭此慘死。

  她說奉母命警告自己,警告什麼?仇家的動向呢?抑是……

  如果她能多活片刻,“過路人”一伙的謎當可揭穿。

  好在她透露了地點,否則母親受苦不知要到何時。

  距南召越近,他的情緒越動蕩不安,他想起曾充錦袍蒙面人的“過路人”,交付自己“五雷珠”又向自己下殺手的陌生漢子,兩人都不懼“毒手”,功力也高深駭人,而兩人只是別人手下,能役使這類人物的人,該是如何的不可思議,以自己目前的功力,能救母親脫離魔掌嗎?

  他有些氣餒,但母子情深,即使擺在眼前的是刀山劍林,也得去闖,是火海,也得去跳。

  “妙手先生”曾一再叮囑,無論采取什麼行動,先與蔣尉民參詳,但落尉民家財万貫,開封首富,養尊處優,豈能把江湖仇殺的事帶到他的頭上。

  他也聯想到“妙手先生”所說的,蔣尉民業已尋到解除“無影摧心手”毒功之方,對方如此盡力而為的目的,當然是希望散了“毒手”,與他的掌珠匹配,用情可感,但用心難免有自私之嫌,自己血仇在身,何暇去計

  及儿女之私,再則,“毒手”也是一項利器,豈能得之解除……

  無數意念,紛至而來。

  他感到心靈有些不勝負荷!

  南召城,西正街的尾段,有一座聞名全城的園林勝地,這里,是“七星保主”徐英風別墅之一。

  這天清晨,一個藍衫黑面書生,徘徊在門扉緊閉的別墅之前。他,正是懷著滿腔怨毒而來的“地獄書生”徐文。

  這是他的家業之一,然而此刻,他像一陌生的路人,不敢叩門直入。

  朱漆大門,已有了風雨剝蝕的痕跡,古銅獸環蒙了一層塵衣,像是許久沒有人觸摸過了,倒是那高過門牆的花樹,梢頭上依然紫奼紅胭。

  徐文躊躇了很久,終于下了決心,上前去叩動門環。

  久久,門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誰?”

  這聲音,徐文並不陌生,他不由大感驚愕,這是老蒼頭“二胡子”的聲音。母親不是被劫持了麼?怎麼應門的還是原來的老人家?

  “外面叩門的是誰?”

  蒼老的聲音再次傳出。徐文聽得更清楚了,一點不錯,正是“二胡子”的口音。他不辨心中是驚是喜,忙應道:“‘二胡子’是我。”

  “你……是誰?”

  “文二公子。”

  “啊!”

  門里傳出一聲驚呼,似乎極感意外。

  門拉開了一半,一個滿臉于思的風于老人出現了,虯結的胡髭中露出一對銳利如鷹的眸子,目光中,充滿了驗異之情。

  “‘二胡子’!”

  “你……是誰?竟敢冒充……”

  “‘二胡子’,你當聽得出我的聲音?”

  老蒼頭手把住門邊,把徐文看了又看,栗聲道:“你不像……”

  徐文激動地道:“‘二胡子’,二胡子我是易了容的,詳情等會再告訴你。”

  “二胡子”銳利的目光,有些像兀鷹,炯炯刺人,聲音仍充滿了駭異;“你……真的是二公子?”

  “不錯!”

  “你……沒有死?”

  “什麼?死!這話從何說起?”

  “二胡子”張口結舌了半晌,才道:“不!不!老奴是以為二公子業遭了仇家……呃!呃!毒手!”

  徐文眉目之間,結上了一縷戾氣,咬牙道:“不錯,我數遭仇家毒手,但我還活著!”

  “啊!謝天謝地!”

  “‘二胡子’,我母親呢?”

  “二夫人?”

  “你昏聵了,難道還有別人!”

  “二胡子”廢然一聲長歎道:“二公子,二夫人迄無下落,生死不明!”

  徐文厲吼道:“你說什麼?”

  “二胡子”驚悸地退了數步,答不上話來。

  徐文失措了,梅香的話決然不假,她說的分明是南召西城別墅,而“二胡子”卻又說母親下落不明,這是從何說起呢?“二胡子”當然也不會說謊……

  他想不透其中蹊蹺,簡直是不可思議。

  “‘二胡子’,這里住的有誰?”

  “只老奴一人看守。”

  “什麼,只你一人?”

  “是的。”

  “可曾發生過什麼事?”

  “事?沒有呀!二公子怎麼會問起這個?”

  徐文更加困惑了,梅香是母親貼身侍婢,殺她的是“過路人”,自己親眼看到凶手的背影,“閻王令”之毒是“過路人”的獨擅,這一點也不假,她在臨死前說的話當然不可能有假,這是從何說起呢?

  心念之中大聲道:“‘二胡子’,你說的全是實話?”

  “二胡子”發急道:“二公子,老奴不懂你說什麼?”

  “你記得梅香嗎?”

  “梅看?嗯!當然記得,那丫頭滿逗人愛的,怎麼樣?”

  “我碰見了她。”

  “二公子碰見她?”

  “嗯!”

  “她……怎麼樣?”

  “死了!”

  “她死了?這怎麼會……”

  “她臨死前說二夫人在這別墅之中。”

  “二胡子”又退了兩步,栗聲道:“老奴完全迷糊了,她是與二夫人同時失蹤的呀!”

  徐文跨入門中,順手關上大門,道:“進去再說吧。”

  “二胡子”聲調顯得極不自然地道:“二公子請到軒內小坐,老奴去料理些吃的來。唉!天可憐見……”

  說著,向偏院方向走去。

  徐文細看這熟悉的庭園,莠草叢生,枯枝敗葉成丘,記意中修整的花徑几乎沒有影儿,入目一片凄涼。

  他皺著眉,懷著悲意的情緒,越過庭園,進入花軒,軒內擺設依然,只是灰塵滿眼,屋角還掛了殘破的蛛網。

  他望著這敗落的景象,不由呆了。

  人世的變遷太大,曾几何時,偌大的家業,敗落得如此凄慘。

  家破,人亡。

  他的心直向下沉……

  久久之后,二胡子”再次出現了,忙著抹灰拭椅,口里不斷地長吁短歎。

  徐文木然就坐,沉浸在無邊的悲傷里……

  “二胡子”清理了花軒之后,又忙著搬酒食。

  “二公子,將就用些吧!”

  “嗯!”

  徐文這才抬頭,只這頃刻工夫,“二胡子”居然料理了八味菜肴,其中四味是腌腊,不由奇道:“‘二胡子’,你到是不虧待自己?”

  “二胡子”一怔神道:“二公子什麼意思?”

  “你很注意口腹享受,不然急促之間,那來這多菜肴!”

  “哦!嘿嘿嘿嘿,這一點……老奴倒是……呃!”

  他替徐文斟上了酒,徐文坐下之后,一招手道:“你也來喝一杯!”

  “老奴不敢!”

  “唉!‘二胡子’,今日何世,還抱那些禮法,來吧!”

  “如此老奴告罪了!”

  “二胡子”又去拿了一份林筷,在側面坐下,雙手捧杯,道:“二公子,老奴奉敬一杯!”

  徐文舉起杯來,淚水卻忍不住扑簌簌而下,仰頭干了一杯,哽咽著道:“‘二胡子’,保主來過此地嗎?”

  “二胡子”身体微微一顫,半晌才道:“主人已很久不見來了!”

  徐文拭了拭淚,道:“家父他老人家業已……”

  “怎樣?”

  “在開封道上被害了。”

  “啊!”

  “二胡子”面目一慘,擠了擠眼,卻沒有淚水,扑地跪倒桌前,以頭叩地,口里“呵!呵!”地干號了几聲,然后站起身來,激動万分地道:“誰是凶手?”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是何許人?”

  “來路不詳,目前在‘衛道會’中!”

  “‘衛道會’又是什麼?”

  徐文歎息了一聲,道:“‘二胡子’,你不在江湖走動……別問了,對你說不清楚,倒是當初‘七星堡’被血洗之時,你可在場?”

  “老奴一直在此地。”

  “可曾聽說凶手是哪些人?”

  “這……這……老奴全不知情。”

  “沒聽我爹說過?”

  “主人一向不與下人談大事的。”

  “嗯!”

  “二公子用酒……”

  “我……吃不下……”

  “二公子,事已至此,只有節哀順變,徐圖復仇,請!”

  說著,又替徐文斟滿了一杯。

  徐文木然喝了下去,突地一正色道:“‘二胡子’,事情十分奇怪!”

  “什麼事奇怪?”

  “梅香在斷氣之前,曾說二夫人與劫持她的仇家,在此別墅之中……”

  “二胡子”陡地離座而起,駭呼道:“這從何說起啊?”

  就在此刻—一

  徐文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忙以手支桌。

  “二胡子”栗聲道:“二公子,你怎麼了?”

  “呃!可能這几天日夜奔馳,太累了……”

  “嘿嘿嘿嘿……”

  “二胡子”面目一變,狠聲冷笑起來。

  徐文忽覺情況不妙,身形一起,但隨即又脫力地坐回椅上……

  “‘二胡子’,你……”

  “二公子,你只好認命了,別怨老奴,是你自己找來的!”

  徐文肝膽皆炸,暴喝一聲:“老狗,你……你說什麼?”

  “二胡子”陰測惻地道:“我說你認命算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2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2:57
第十三章 救星天降

     老家人“二胡子”一陣冷笑之后,狠聲道:“你就認命吧!”

  徐文目眥欲裂,悲憤填膺,做夢也估不到“二胡子”會暗算自己。一向被父親倚為心腹的老家人,竟然會暗算小主人,的確令人難以置信。

  這多麼不可思議,多麼駭人,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會發生……

  認命!認什麼命?死在老家人的暗算下是命嗎?

  他再次掙扎起來,但劇烈的暈眩,加上脫力,使他又一次跌座椅上。

  他陡然覺察,自己中的不正是“閻王令”奇毒嗎?

  他細望了一眼杯中的余瀝,不錯,是有毒,分量極重。別人可能無法發覺,但對“毒道”有素養的他,只要心存警惕,是很容易發覺的,可惜,他毫無戒心,陰溝里翻了船,“毒道”高手卻栽在毒下。

  初見面時,“二胡子”那些反常的表現,當時不感覺現在一回想,自己太粗心了,早就該發現那異狀的,現在一切都太遲了,“閻王令”奇毒,自己根本解不了。

  他狠瞪著“二胡子”,血液沸騰,怒火燒身,他恨不能把他撕成粉碎,但,力不從心,內元已完全被毒所制。

  如果就此而死,的確令他死不瞑目。

  他張大了嘴,像負傷的野犬的嘶吼:“老匹夫,你……你……竟敢對我下毒手?”

  那怨毒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二胡子”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明知徐文已無甚作為,但仍被那股戾氣所懾,不期然地向后縮身,窒了一窒之后,他開了口:“二公子,你的內功的確駭人,換了旁人,這重分量的毒,無不立斃!”

  不錯,這一點徐文清楚,梅香便是中毒之后,當場斃命的。

  “老狗,說,你……你……為什麼……”

  “二公子,這不能怪我,到了陰司,你會知道死在誰的手里!”

  徐文五內皆裂,狂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一陣暈眩,几乎使他栽了下去。

  梅香的話不假,對方是占據這別墅,“二胡子”竟然倒向了仇家,太難信了。

  他喘息了片刻,努力鎮定一下行將昏迷的神志,切齒道:“‘二胡子’,主使你的人是誰?”

  “二胡子”嘿地一笑道:“你最好是不知道,否則你難瞑目!”

  “老狗,你……不是人……”

  “你最好省省口,否則無法全屍!”

  “你……敢”

  “敢不敢反正你死定了!”

  徐文怨毒攻心,眼前一黑,趴伏桌子上,酒菜濺了滿頭滿瞼。

  就在此刻——

  一聲暴喝起自身邊:“‘二胡子’,你真敢?”

  徐文費力地抬頭,雙手撐住桌沿,使身軀倒回座椅的靠背上,眼前金星亂進,他看不清來的是什麼人。

  “哎喲!”

  接著又一聲栗喝:“解藥!”

  徐文觸動了靈機,忙摸索著取出數粒“辟毒九”塞入口中,用津液和著吞了下去,暈眩之感立時減輕,眼前的人影由模糊而清晰……

  是他,“天眼聖手”!不,該說是“妙手先生”。

  “妙手先生”會在此時此刻出現,的確十分突兀意外。

  “二胡子”被“妙手先生”牢牢扣住,老臉成了死灰之色。

  “妙手先生”顯然內心十分激動,身軀戰抖不停,口里喃喃地道:“這怎麼能,決不可能發生的事竟然會發生,為什麼……”

  徐文神志已然清醒,他也聽到了“妙手先生”的喃喃自語,但他一點力氣都沒有,甚至他連去分析那句話的力量都沒有,“妙手先生”厲聲喝道:“‘二胡子’,你知道你是在做什麼?”

  “二胡子”抖索著道:“閣下是何方高人?”

  “這你別管。你說,為什麼要這樣做?”

  “閣下知道插手別人門戶中事,犯江湖大忌嗎?”

  “呸!老匹夫,其余的不談,現在先拿解藥出來!”

  “沒有。”

  “你敢再說一句沒有?”

  “閣下准備怎麼樣?”

  “要你死活都不難!”

  “二胡子”打了一個冷戰,道:“閣下有這能耐麼?”

  “你可以試試看。”

  “老夫縱死你手,你閣下也別打算能活下去……”

  “老狗,解藥?”

  “沒——有!”

  “妙手先生”一指戳了出去,“二胡子”殺豬似地狂叫起來,額上汗珠滾滾而落,沾連在胡須上像一粒粒的水珠,老臉扭曲得變了形。

  “有沒有?”

  “二胡子”哼聲不斷,但沒有答話。

  “妙手先生”又一指戳在對方身上,扣的手指松開,“二胡子”叭的一聲,栽落地面,仍扭股糖般翻滾扭動,口吐白沫,凄哼如鬼嚎。

  “妙手先生”再吼一聲:“解藥!”

  “二胡子”的確能熬刑,竟然不予置答。

  “妙手先生”冷哼了一聲,從藥箱里取出一柄手術用的解剖刀,大叫一聲:“左耳!”

  一只左耳被齊根割下,鮮血如泉涌出。

  “右耳!”

  右耳又應刃而落。“二胡子”痛得扯發裂衣,口里卻斷續地獰吼道:“你……你等著,將受……十倍于……老夫的酷刑!”

  “妙手先生”怪叫一聲:“雙眼!”

  刀尖隨聲向對方面上划去。“二胡子”狠不起來了,雙目一殘,生不如死,再乖戾的人,面對比死更恐怖的威脅,照樣會失魄亡瑰。

  “我……拿……”

  “妙手先生”即時收回解剖刀,“二胡子”業已力竭筋疲,慘哼變成了悶嗥,像死蛇般躺在地上几搐。

  “請……解穴道。”

  “你先說解藥在哪里?”

  “在……在……容我去取……”

  “不行。”

  “解藥……在西跨院……閣樓……木櫃第五屜……白瓶……”

  “妙手先生”轉身便奔了去,他像對這別墅十分熟悉,只片刻工夫,便折了回來,手中拿著一個白色瓷瓶,向“二胡子”一晃道:“是這個麼?”

  “是……”

  “妙手先生”解了“二胡子”的陰穴,卻又點了他另兩處穴道,冷冷地道:“解藥生效,再決定你的命運!”

  說完,趨向徐文身前,從瓶中倒了一粒藥丸,塞入徐文口中。

  中毒不同于負傷,只要對症下藥,立即便可復元,徐文把藥丸嚼碎,吞入腹中,登時冒出一身冷汗,毒勢祛除,元氣立復。他挺身躍了過去,舉掌便劈……

  “妙手先生”大叫一聲:“留他活口!”

  但終遲了那麼一瞬,慘號過處,“二胡子”一顆頭已被劈成肉餅。

  徐文因為恨極而出手,“妙手先生”的喝阻,他已聽到了,但卻收不住勢,出手之后,馬上后海這一著錯了。

  “妙手先生”皺眉道:“你該留他活口的!”

  徐文一頷首到:“晚輩錯了,敬謝前輩援手之德!”

  “老夫曾要你先赴開封……”

  “是的,但母子之情,晚輩即得線索,自無法忍耐。”

  “當然,這是人之常情,不過老夫曾答應你一個月內查明事實真相,你應該等,老夫要你易容,目的便是瞞住對方耳目,避免再生意外,此次若非劣徒黃明傳訊,及時趕來,你當可想到后果?”

  徐文不由悚然,是的,如果不是這老偷儿及時趕到,自己豈有幸理,只是事情扑朔迷離,又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對方屢下殺手,又殺了母親的貼身侍婢梅香,用心難明,怪的是老家人“二胡子”竟然也會謀算自己,這的確是匪夷所思。可是母親呢?不能讓她久為仇家所制呀!

  從“妙手先生”的安排,與言語中所透露蛛絲馬跡,他對仇家似已有所了解,所差可能是進一步的證實。

  心念之中,激顫地道:“前輩想必已知道對方的來路了?”

  “妙手先生”沉重地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但

  徐文心頭一緊,追問道:“但怎樣?”

  “還未經最后證實,因為衡情度理,天下不可能會有這種離譜太遠的怪事,然而事實卻又不容老夫不否定原有的推斷。”

  “可否先行賜告?”

  “不!這關系太大了。”

  “晚輩擔心家母的安全!”

  “他不會有意外的。”

  “前輩根據什麼說這句話?”

  “根據老夫已知的情況。”

  “万—……”

  “不會有万一”

  “前輩一定不肯先行見告?”

  “不是不肯,是不能,你必須忍耐,一個月之內定有分曉。依老夫之見,你最好立刻動身赴開封蔣府。”

  徐文內心起了一陣痛苦的痙攣,這許多奇慘的遭遇的確不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大孩子所能負荷的。

  赴開封,他的確不願意,但目前似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首先,自己練成了武林失傳已久的毒功“無影摧心手”之后,又得到“白石峰”后怪老人輸予真元,本期憑此身手,可以快意恩仇,想不到仇人一個比一個強,這筆血債,何年何月才能得討?想到此處,不由深痛地歎了一口氣。

  “妙手先生”若有所思地道:“我們得馬上離開此處,“二胡子”已死,宅中已無另外活口,你的身分暫時還不會泄露。這瓶“閻王令”奇毒的解藥你帶一些在身邊,可能相當有用!”

  說著,倒了數料在手,把剩下的連瓶交與徐文。

  徐文接了過來,謝了一聲,感慨地道:“先父當年獲得“毒經”,自謂將可成“毒道”高手,看來武林中一山還比一山高,只這“閻王令”之毒,先父就解不了!”

  “妙手先生”目中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彩,道:“你怎麼知先尊解不了?”

  “因為從未聽說“閻王令”這名稱。”

  “這不能證明他解不了。”

  “還有,晚輩隨身所攜“辟毒丹”,凡‘毒經’所列之毒都能解,“辟毒丹”對“閻王令”無效,證明……

  “妙手先生”一搖手,道:“這就不見得了,你是否鑽研過全部‘毒經’?”

  “這倒不會,晚輩所學,全系先父口授!”

  “這就是了,安知‘閻王令’之毒不載于‘毒經’”?

  “難道父子之間還會藏私不成?”

  “照情理而言當然不會,但天下事有的卻不能以常理衡量。”

  徐文默然,他不相信父親會藏私,但又不能說決無其事。父親死了,但有兩件事他不能釋懷,第一,“毒經”從未入自己之眼。第二,父親明知“無影推心手”一旦練成,勢將終生無法與第二人發生肌膚之親,實際上,不單是斷送自己一生幸福,而且絕了徐文之后。而當初“七星幫”並未結有什麼厲害仇家,也沒有什麼雄圖,應該沒有練這毒功的必要,父親明知而故為,為什麼?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但這一點父親是做錯了。為人子女,夫復何言?

  他也聯想上官宏所說的令人發指的故事,和“修緣”老尼的弟子被奸殺的公案,如果父親真是這麼一個人,豈不成“眾人皆口可殺”的敗類?這使他深深地痛苦,也使他感到無比的恥辱。

  “妙手先生”再次地道:“我們該離開了!”

  徐文點了點頭,跟著“妙手先生”向外走去……

  出了大門,向西轉出城門,眼前是一片荒涼的曠野。“妙手先生”止步道:“我們就此分手,不久開封蔣府見!”

  徐文忽地想起一件久憋心中的事來,忙道:“前輩可肯為晚輩對一件事釋疑?”

  “什麼事?”

  “關于正陽城的鬼屋……”

  “你要知道?”

  “是的,望前輩能據實相告!”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你業已去過一次,是嗎?”

  “是的。”

  “老夫坦白告訴你,不錯,鬼屋是老夫秘居之一。”

  徐文的情緒頓時激動起來,栗聲道:“真是前輩的秘居?”

  “妙手先生”淡淡地道:“早在你意料之中,只是未獲確切的證實,對嗎?”

  “是的。”

  “那現在算證實了。”

  徐文略略一窒之后,道:“晚輩在該處碰到一位……”

  “妙手先生”不待徐文說完,立即接口道:“令尊的元配夫人‘空谷蘭蘇媛’?”

  “晚輩就要請教了?”

  “問吧!”

  “家大母似乎對先父怨毒極深?”

  “不錯,當年‘空谷蘭蘇媛’嫁與你父親中間經過一段曲折……”

  “可否示告?”

  “嗯!這段公案讓你知道也好,你大母當年在江湖中名氣不小,更使無數年青武士為之傾倒,但她獨垂青于一個叫‘橫天劍’魏漢文的武士,兩人海誓山盟,期結白首。某年的一個月明之夜,兩人在嵩山少室峰后步月談心,忽逢對頭尋仇,‘橫天劍’被對頭迫落斷岩,屍骨無存。‘空谷蘭’痛不欲生,誓為情人復仇,走遍天涯尋訪仇蹤,有一天,仇家被她碰上了,雙方展開了生死之斗……”

  說到這里,話鋒一頓,似在思索前情,然后接下去又道:“可惜,‘空谷蘭’技遜一籌,重傷在仇家手下,那伙家見‘空谷蘭’月貌花容,見色起意,准備施暴,正當千鈞一發之際,另一個武士出現,殺了那不肖之徒,解了‘空谷蘭’之危,還把她帶回悉心治療……”

  徐文聽得神往,不由“啊”了一聲。

  “妙手先生”閉了閉眼,語調提高了些:“待到‘空谷蘭’傷愈,一方面心存感恩,另一方面,那為她誅仇療傷的武士人品不凡,百般苦求,于是,她嫁了他……”

  徐文心弦立時繃緊,迫不及待地插口問道:“那武士是誰?”

  “妙手先生”雙目一瞪,道:“便是你父親徐英風!”

  “啊!以后呢?”

  “婚后大約三年,有人到‘七星堡’尋仇,揭穿了一個可怕的秘密……”

  “什麼秘密?”

  “妙手先生”咬了咬牙,憤慨地道:“原來三年前‘橫無劍’被迫落斷岩,竟是一項預謀的凶殺……”

  “預謀?”

  “不錯,卑鄙的預謀,目的是‘空谷蘭’……”

  徐文的心往下一沉,几乎沒有勇氣聽下去,但仍抵不過內情的引誘,栗聲追問道:“誰的預謀?”

  “你父親!”

  徐文全身如投入冰窖般起了一陣暴寒,歇斯底里地叫道:“不會,不會是他!”

  “你必須冷靜地接受這事實。”

  “誰能證實?”

  “徐文,你道來‘七星堡’尋仇的是誰?”

  “誰?”

  “你二師叔,迫殺‘橫天劍’而后被你父親所殺的是你三師叔!”

  徐文連退了三個大步,喃喃地道:“父親是這種人嗎?他……竟然……”

  “妙手先生”接下道:“你三師叔性格與你父親相似,因而做了陰謀的犧牲者。”

  “敝二師叔呢?”

  “被你父殺死了!”

  “啊!這……這……太可怕了!”

  “你大母‘空谷蘭’自忖不是你父親的對手,乘機出手以圖報復……”

  徐文憶及大母的怨毒之情,相信這故事不會假,這種遺自父親的恥辱,是無法洗刷的,而這種痛苦,也是永遠的隱痛,他努力鎮定了一下激起的情緒,追問道:“她……報復了?”

  “沒有,你父親獲得‘毒經’之后,她更沒有機會。”

  “她怎會在鬼屋?”

  “是老夫仗義收留她。”

  “那叫小寶的孩子是誰的?”

  “妙手先生”眼中抖露一片凄慘之色,顫聲道:“那是老夫幼子,出生喪母,托她扶養。”

  “前輩早已知道這故事?”

  “不,最近才知道,就是你探鬼屋之后,你大母才吐露這故事。”

  “前輩收留家大母必有原因?”

  “當然!”

  “晚輩很想知道?”

  “這……令尊與蔣尉民交厚,不錯吧?”

  “這是事實。”

  “因此之故,老夫收留她,因老夫與蔣尉民關系特殊。”

  “先父一直不知情麼?”

  “知道老夫秘居的你是第一人!”

  “晚輩記得探鬼屋那晚曾有人盯蹤而入……”

  “不錯,對方追逐的目標是你,但對方並未得到什麼。”

  “前輩知道那人是誰嗎?”

  “這個……據判斷當是‘七星故人’一類的人物!”

  “前輩當知對方來歷?”

  “妙手先生”目光凝視著徐文,好半晌才沉重十分地道:“一月之內老夫揭開這謎底!”

  “好,晚輩靜待消息!”

  “老夫該走了,你馬上赴開封蔣府。”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如疾風般從身旁掠過。徐文不由脫口贊了一聲:“好快的身法,可以和前輩媲美了!”

  語聲甫落,那人影又疾掠而回,在兩人身前剎住,赫然是一個像三家村學究裝束的上老秀才,兩目青光迫人,直盯在“妙手先生”身上,一陣打量之后,道:閣下是‘天眼聖手’?”

  “妙手先生”打了一個哈哈道:“區區正是,專醫疑難雜症附帶麻衣相法,地理卜筮,朋友……”

  老秀才冷冷地打斷話頭道:“閣下是‘妙手先生’,對吧?”

  “妙手先生”顯然吃驚不小,目光先朝徐文一瞟,然后反問對方道:“區區眼拙,朋友是何方高人?”

  老秀才銳利如鷹隼的目光一轉,道:“這個閣下不必問,如果本人隨便捏造一個名號,對閣下又有何意義

  “有理,朋友有何見教?”

  “向閣下打聽一個人!”

  “誰?”

  “‘七星堡主’徐英風!”

  徐文登時心頭大震,這個老秀才裝束的人到底是何來路,竟連“妙手先生”也認不出他來。他打聽父親的下落做什麼?他怎會知道“妙手先生”的來歷……

  “妙手先生”身軀微微一顫,表面上仍保持鎮定,啞然到:“朋友要打聽徐英風的下落?”

  “不錯!”

  “因為什麼要向區區打聽?”

  “因為你們是一路!”

匿名
狀態︰ 離線
43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3:38
  徐文心頭又是一震,他可不曾想到過“妙手先生”會與父親是一路,心念之中,不由把驚疑目光瞟向“妙手先生”。雖然,他與“妙手先生”頻頻接觸,還加上蔣尉民這一層關系,但這老偷地的真面目他仍然不知道,他熟悉的不過是化身之一的“天眼聖手”……

  “妙手先生”大聲道:“什麼徐英風與區區是一路?”

  “閣下否認麼?”

  “朋友此言必有所本?”

  “當然!”

  “區區願聞?”

  “閣下與徐英風冒充‘五雷宮’高手,到‘衛道會’尋仇,不錯吧?”

  “朋友如何知道的?”

  “閣下承認就行,旁的不必多問。”

  徐文內心登時激動起來,想不到那天桐柏山上,欲以“五雷珠”炸“衛道會”一干怪物,被“痛禪和尚”阻止的白衣人,竟是自己的父親,“妙手先生”何以不提及呢?對了,記得當日“妙手先生”曾警告自己離開現場,原來有這原因在內。但在“白石峰”頂,他又與“七星故人”一搭一檔奪取“石佛”,“七星故人”與父親同被仇家毀于開封道上,從這些復雜的情形看來,“妙手先生”的為人,的確有些不可思議?

  “妙手先生”窒了片刻才道:“朋友要打探他的下落?”

  “這一問豈非多余!”

  “為了什麼?”

  老秀才目中殺光一閃,道:“討一筆舊帳!”

  “朋友這筆舊帳恐怕討不回來了!”

  “為什麼?”

  “江湖早已傳遍,‘七星幫主’死于開封道上,難道……”

  老秀才嘿嘿一聲冷笑道:“老偷儿,你敢說一句死的真是徐英風那匹夫?”

  徐文一聽對方言語辱及父親,登時怒火沖胸,但,他忍住了。對方的話,再次使他震驚,父親與“七星故人”是自己埋葬的,雖然面目不辨,但自己曾從那遺物證明了是父親遺体,服飾身材,也絲毫無詐,“過路人”的主人也曾令人傳言,父親死于“痛撣和尚”之手……

  “妙手先生”一時倒愣住了。

  徐文心中疑云大熾,莫非其中又有什麼蹊蹺不成?

  這倒真是相當駭人聽聞了。

  “妙手先生”開了口,語調森冷:“區區不懂閣下在說什麼?”

  “你該懂的。”

  “不懂。”

  “老偷儿,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你坦白一點的好!”

  “朋友太過于目中無人了……”

  “這已算是看得起你。”

  “哈哈哈哈,朋友,若是看不起老偷儿的話呢?”

  “便不必這多廢話。”

  徐文有些忍不住,冷冷地接口道:“閣下何不出示來歷身分?”

  老秀才連目光都不曾轉,根本不把徐文當回事,陰陰地道:“娃儿,沒你的事。”

  “何以見得?”

  “咦!你還相當氣盛,莫非你娃儿知道徐英風下落不成?”

  “也許!”

  老秀才陡地轉向徐文,目中寒芒有如冷電,迫視著徐文道:“希望你不是信口開河!”

  “徐文冷哼了一聲道:“閣下別門縫里看人,現在,在下請教閣下來歷?”

  “老夫從來不示人來歷。”

  “那閣下就別希望得到答復。”

  “你很狂傲?”

  “隨閣下如何去想。”

  “老夫耐性有限?”

  “在下也是一樣。”

  “妙手先生”接話道:“閣下怎麼說死在開封道上的不是徐英風?”

  這正是徐文心里想要問的,立即緊盯著老秀才,看他如何答復。

  老秀才不假思索地道:“徐英風何由被殺?誰人目擊?誰是凶手?以他的為人身手,江湖中有几個人能殺得了他?而況,他又會施毒!”

  “朋友說的也是有理,但江湖中能人頂上有能人。”

  “縱使如此,徐英風不致于連命都逃不了,以他的為人,他會先找退路……”

  “朋友別忽略了他是在力拚對手,兩敗俱傷之后。”

  “閣下不在現場吧?”

  “不在。”

  “傳言豈足為憑。告訴你,老偷儿,死者是中毒而亡,身上無傷,面目是在斷氣之后被毀的,流血不多,皮肉創傷也異乎尋常,這種障服法瞞不了老夫……”

  “妙手先生”駭然退了兩步,栗聲道:“朋友在場麼?”

  “事后趕到,但檢視過屍体!”

  徐文開始動搖了,如果真是如此,其中更大有文章,當然他祈望這是事實,他希望父親仍在世間,這似乎是奇跡之中的奇跡……

  于是,他又接轉了話頭:閣下似乎一直在跟蹤徐堡主?”

  “可以這麼說!”

  “目前生死不論,閣下要討什麼帳,說吧?”

  “小子,你方才說知道他的下落?”

  “是的,在下知道他已被害,在下親手埋葬了他,同樣查視過遺物,證明死者的身分無詐。”

  你沒想到是徐英風故弄玄虛,瞞九家耳目?”

  “這些在下沒有理由去想。”

  老秀才一揮手,道:“去你的,站遠些,這事你無須插口!”

  徐文傲性大發,重重地一哼道:“在下非插手不可!”

  老秀才聲如利刃般地道:“小子,老夫不想殺你?”

  “你配嗎?”

  老秀才似乎不屑答理徐文,轉向“妙手先生”道:“老偷儿,怎麼說?”

  “妙手先生”兩手一攤,道:“區區無話可說。”

  徐文冷厲地道:“閣下認為在下不值一顧麼?”

  老秀才陡地側身,道:“小子,你什麼意思?”

  “在下再說一遍,閣下報出來歷身分!”

  “如果老夫說不呢?”

  “那閣下就別打算離開了。”

  “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無妨試試看!”

  “你是老偷儿傳人?”

  “這閣下管不著。”

  “你真是找死?”

  “何不出手試試?”

  “你迫老夫殺你,也是無法!”

  話聲中,伸手朝徐文當胸抓去,這一抓之勢,玄奇得令人咋舌。

  徐文冷哼一聲,倏出左手。切向對方抓來手腕……

  老秀才驚呼一聲:“毒手。”松手連連后退,老臉全變了色。

  徐文冷冷地注視著對方,但對方並不如預期那樣倒下,僅口微露痛苦之色。

  又是一個不怕“毒手”的人?

  老秀才栗聲道:“你是‘地獄書生’?”

  “一點不錯。”

  “可是你不似外傳的形貌……嗯!與老偷地在一道,自非本來面目……”

  只說這几句話的時間,老秀才額上已布滿了汗珠,如果他是以內力護心阻毒,那他的內功之純,便相當駭人了。

  “閣下內力修為驚人,但並不能解除此毒,至多,多延片刻生命。”

  “嗯!好!小子,老夫想不到會栽在你毒手之下,這是命吧!”

  “閣下不認命麼?”

  “如果老夫早知你是‘地獄書生’,你沒有施展“毒手”的余地!”

  “也許,但太晚了,閣下還是認命吧。”

  “妙手先生”突地大聲道:“給他解藥!”

  徐文愕然道:“為什麼?”

  “妙手先生”沉重地道:“孩子,給他!”

  徐文心念一轉,“妙手先生”也許另有用意,隨即半聲不吭地取出一粒解藥,送了過去。老秀才接了過來,迫不及待地納入口中,痛苦的神情頓消,一跺腳道:“后會有期!”

  轉身疾掠而離,快得令人眼花,實在不弱于“妙手先生”。

  徐文困惑地道:“為什麼要給他解藥?”

  “老夫……疑心他是一個人!”

  “誰?”

  “藍少臣!”

  “藍少臣何許人物?”

  “你舅父!”

  徐文一震,道:“晚輩舅父麼?”

  “是的。”

  “前輩不能確定麼?”

  “不能,老夫沒見過他的面。”

  “為什麼會懷疑他是晚輩舅父?”

  “當初,令堂藍玉珍下嫁你父親時,你舅父藍少臣堅決反對,兄妹因此而反目,你舅父盛怒之下,把你母親逐出家門,並聲言有一天要找你父親算帳……”

  徐文好奇之念大起,這是自己家世,而自己毫無所知,急著道:“他為何反對?”

  “因你父當時已與你大母‘空谷蘭’結婚,你母親是偏房……”

  “哦!如此說來,當初家母對先父用情很深?”

  “可能是。”

  “前輩因此而疑心……”

  “是的。第一,他說要算帳,但又不肯道出來歷。第二,你父親的另一面目錦飽蒙面,江湖中極少人知,而他知道。第三,他的身法奇快,這是早年你父親透露的,你舅父藍少臣的專長。”

  “噢!前輩為什麼剛才不問問?”

  “如果不是呢?目前仇家不少,一個不慎,后患無窮,他即已出江湖,將來仍有機會查證,不必急在一時。”

  徐文點了點頭,神色一緊,道:“家父難道真有不死的可能麼?”

  “妙手先生”反問道:“你認為有這可能麼?”

  “如果照那老秀士所說,非常可能。第一,父親是‘毒道’名手,不可能中毒而死。第二,既與‘七星故人’拚戰而兩敗俱傷,何以沒有傷痕?第三,死者死后才被毀容,當然內中有文章……”

  “那你認為你父親故弄玄虛?”

  徐文默然,他固然希望奇跡出現,死的不是父親,但又感到羞恥,因為這種事非正道武士所當為。

  “妙手先生”似已不願深談下去,背上藥箱,拿起串鈴,道:“老夫該走了,再見!”

  說完,揚長而去。

  徐文在半天時間里,得悉了許多自己聞所未聞的家庭秘辛,而這些秘辛一再地證明父親為人的乖謬,這使他十分痛苦。

  父親如果不死,“痛禪和尚”是凶手之說從何說起?“痛禪和尚”不會施毒,也不可能事后毀屍?可惜自己收屍之時,沒有想到這些,如果稍加注意,今天那可能是舅父的老秀才所提各點,當可立辨真偽。

  這些不斷變幻,似是而非的錯綜情況,對他復仇的決心,是一種挫傷,使他感到有些無所適從,而父親生前的為人,也使他無法理直氣壯地索仇。

  他無法理清這堆亂麻,越理似乎越亂。

  現在他感覺到是有赴開封的必要了,蔣尉民可算目前唯一可與商量的人,不借重他的力量,而只與參詳復仇之計,是正確的,這建議本是他所提……

  心念即決,轉頭向南召城回奔。

  入西門,他不由自主地又走向那座別墅,他想,如果“二胡子”為仇家收用,不可能僅他一人在別墅中,也許有蛛絲馬跡可尋,設使因此而獲得線索,當可免了許多周折。他念念不忘的,是母親的安全與下落。

  于是,他從側方越屋,重進別墅。

  越跨院,入前庭,“二胡子”的屍体仍在。

  他困惑了,難道整座別墅之中,僅“二胡子”一人?那“二胡子”謀算自己,是早經對方安排了的,決非臨時授意的了?

  “二胡子”是“七星堡”老家人,竟然甘心附仇,謀害少主人,實在令人莫測?

  錦飽蒙面人、“七星故人”,繼之以陌生漢子,迭下殺手,再加上“二胡子”,證明對方是要安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已,為什麼?

  “妙手先生”分明已知內情,他為什麼作神秘,非要等一月之期?他想證明什麼?或有何另外的打算?他受托照顧自己,他知道的,蔣尉民必然也知道,看來,開封之行勢在必行……

  他逐層搜索,但一無所獲。

  雖然恨透了這叛主的老家人“二胡子”,但他仍然掩埋了他,這是他天性中潛在的善良的一面。

  這一折騰,已是黃昏時分,他想該離開了。

  心念轉動之間,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悠告傳來。

  徐文心頭一動,疾閃身隱入一叢花樹叢中。

  數條人影,由屋頂瀉落庭中,當先一人,赫然是“無情叟”,伴隨八名矯健的黑衣劍手。

  “無情叟”一揮手,道:“兩人作一路,細密搜查,注意一有發現,立即鳴警!”

  “遵法諭!”八名漢子轟應了一聲,齊齊拔劍出鞘,然后分頭向各門戶扑去。

  “無情叟”目光掃了一遍現場,口里喃喃自語道:“有人動過手!”

  徐文大感奇怪,“衛道會”派人來此,目的是什麼?

  仇,又開始在胸中燃燒,早先決定的復仇計划,浮上腦海:“各個消滅!”

  他有自信,以自己目前功力,足可毀去“無情叟”一行九人。

  殺機隨意念洶涌而起,身形一晃,閃了出去。

  “無情叟”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向退后一步,喝道:“什麼人?”

  徐文旨在取對方性命,根本沒有答話的必要,當下片言不發,右掌電劈而出,左手也緊跟著划了出去。

  “無情叟”想不到這突兀現身的黑面書生會猝然出手,而出手之勢,並非等閒,本能地彈退數尺,同時發出一掌。

  “砰!”

  掌風相接,“無情叟”被震得一個踉蹌,他決料不到對方有如此高的功力,是以出手只用了六成勁道。

  徐文的右掌只是誘招,主力全在左手,“無情叟”這一退,夠不上部位,“毒手”便發揮不了威力,饒是如此。“無情叟”仍被震得銀蹌而退,這證明徐文的內力,在對方之上。

  “無情叟”自是做夢也估不到一照面便吃了一癟,怒喝一聲:“報名!”

  徐文可不理這個碴,陡地一欺身,雙掌挾以畢生功力劈了出去,勢如万鈞雷霆,驚人至極。

  “無情叟”可不敢輕敵了,也以全力封擋。

  “砰!”然巨響聲中,勁氣裂空迸射,徐文身形一窒,“無情叟”卻退了三四步,徐文不容對方有喘息的機會,雙掌一掄,再次挾全力劈出。

  “轟!”

  挾以一聲悶哼,“無情叟”連連踉蹌,老臉全變了色。

  兩道劍芒,罩身而去,原來是八劍手之二聞聲趕了來。徐文右掌一揮,迫開劍芒,身形一划,左手棋快地划出。

  “哇!哇!”

  兩名劍手慘號著栽了下去。

  徐文一折身,厲吼道:“‘無情叟’,你的死期到了!”

  “無情臾”突地哈哈狂笑起來。

  笑聲入耳,徐文全身一顫,猛省這是“無情叟”的獨門絕技“天震之術”,立即施展“天台魔姬”傳授的抵御之法,然后舉步前欺。

  “無情叟”見“天震之術”無功,登時驚魂出竅,笑聲隨之止息。

  徐文在期近對方身前八尺之處,猛地揚掌……

  “無情叟”先發制人,不待徐文出手,雙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划了出去。以他的功力修為,這蓄勢全力的一擊是十分駭人的,當今武林,能接得下“無情叟”全力一擊的,並不太多。然而,徐文的目的正要對方如此出手過招,否則“毒手”無法施展,當下右掌一立似封架,左手迅疾無倫地戳了出去。

  “住手!”

  一聲暴喝傳處,一道其強無比的勁氣,猛撞而來。

  兩人雙雙被蕩開數尺。

  徐文目光一轉,只見一個身披玄色風毯的半百老人,兀立兩文之外,頰上一塊老大的疤痕,他,赫然是“衛道會主”上官宏。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徐文目中倏射煞芒。

  “衛道會主”上官宏沉聲向“無情叟”道:“護法且請退下,由本座來問問!”

  “無情叟”默然退開丈許。

  緊接著,數條人影相繼現身,“喪天翁”、“彩農羅剎”、“崔無毒”,及另兩老者,一中年。

  除了“痛禪和尚”之外,“衛道會”的一流高手,差不多已全數在場。

  會主率眾親臨,可見事非小可。

  徐文衡量敵我形勢,憑著“無影摧心手”,今天總可以拚掉几個,當然,主要對象是上官宏,好在是“痛禪和尚”與上次在“衛道會”總壇接去自己“五雷珠”的美艷少婦沒有現身……

  “衛道會主”目中棱芒閃閃,迫視著徐文。

  徐文也以同樣目光回敬,想著如何猝然出手,一擊成功。

  場面充滿了栗人的無形殺機。

  總壇掌令“崔無毒”突地大聲道:“稟會主,這兩名弟子是死于‘摧心’劇毒!”

  所有在場的人,無不為之駭然變色。

  “衛道會主”兩眼一瞪,以懾人的音調道:“報名!”

  徐文咬了咬牙,反問道:“上官宏,閣下來此為何?”

  “衛道會主”冷哼了一聲,喝問道:“你是徐英風什麼人?”

  徐文腳步一挪,冷厲地道:“是他的報仇人!”

  “好極了,徐英風藏匿何處?”

  徐文心頭大是震驚,對方竟然是為了父親而來,父親死于開封道上,是“痛禪和尚”下的手,對方何以有此一問?看來與“過路人”一路的那陌生漢子所傳的話,全屬子虛了,一時之間,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由窒住了……

  “衛道會主”再次喝道:“朋友,你還是坦白些的好?”

  徐文嘿嘿地一聲冷笑,道:“上官宏,徐堡主業已死于開封道上……”

  “哈哈哈哈,朋友,你心里很清楚,是嗎?”

  “清楚什麼?”

  “徐英風並沒有死!”

  徐文原來的心念已完全動搖了,但下意識中,卻有一分驚喜,在他而言,這無寧是一個喜訊,他祈望這是事實,父親仍在世間,以父親的一向為人而言,他是不會放過仇家的,父子協力,血仇不難報雪。

  但為了進一步證實,仍追問道:“閣下憑什麼說他仍在世間?”

  “他使的手法,太幼稚了些。”

  “什麼手法?”

  “本會主無意與你歪纏……”

  “‘痛禪和尚’殺錯了人麼?”

  “什麼?‘痛禪和尚’殺人?朋友是存心胡扯麼?”

  “難道不是。”

  “‘痛禪和尚’殺人當不致施毒毀容吧?”

  徐文一呆,這話與西城外所逢老秀才說的不謀而合。

  他完全迷惘了,事情詭譎得令人難信,“痛禪和尚”不是凶手,死的不是父親,照對方語氣,是父親故布的疑陣,然而父親為何不與自己聯絡呢?父子之情,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在為這筆血債出生入死?

  心念之中,栗聲道:“閣下想要什麼?”

  “徐英風本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44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4:02
  徐文的心意在剎那之間改變了,對方目前並不知道自己的身分,首先得先解開父親生死之謎,然后再談報仇,而這謎,相信“妙手先生”必然把握了關鍵。

  隧道:“在下也正要找他!”

  “什麼,你,找他?”

  “不錯,如他已死,在下是他的報仇人,如他未死,在下更探究真相!”

  “然則朋友與徐英風是什麼關系?”

  “極深,但在下無意告訴閣下。”

  “朋友認為本座會相信你的說詞?”

  “悉聽尊便。”

  “朋友不要后悔?”

  “笑話,在下從不知后悔為何物。”

  “衛道會主”飛快地一閃身,從隨行人手中抓過一柄青鋼長劍,又回到原位置,動作之快,令人咋舌。

  徐文口說不悔,現在可懊悔了,不該讓上官宏有持兵刃的機會。論功力,在場的無一是他對手,但相差並不太大,他所傳是“毒手”,如以徒手對兵刃,施展的機會極少,如憑真實功力搏殺對方,一對一可以,如對方聯手,並不樂觀了。由于自己毒殺對方兩名弟子被喝破,使對方存了警易,下手更難,若非如此,“衛道會主”決不會臨時起意借用兵刀。

  事逼如此,他必須有所抉擇……

  “衛道會主”冷冷地道:“以本座所知,徐英風之子曾練成‘無影摧心手’,至于徐英風則未曾,朋友你卻不知道,不過,‘摧心’之毒,一為入腹,一為破膚見血,否則無法致故死命。朋友當知本座言之不謬,現在你自衛吧,本座便要出手了!”

  徐文知道不出手是不行了,鋼牙一錯,攻出一招……

  “衛道會主”的劍術造詣十分驚人,只輕輕一劍,便把徐文的招式封住。

  徐文心頭一驚,再次發招,用足了十成功力。

  兩個當代杰出高手,頓時打得難解難分,聲勢驚人至極。

  徐文全心注意的,是尋隙出“毒手”。但“衛道會主”心存定見,出手決無破綻。

  凌厲的劍風,迫得圈沿的眾高手步步后退。

  轉眼間過了十余個照面,“衛道會主”的劍勢不衰,徐文的內力雖然驚人,但對手不弱,而且占了兵刃之利,竟然半斤八兩,無分軒輊。

  當然,在“無情叟”等一眾特級高手眼中,徐文的功力已到了驚世駭俗之境,能與會主分庭抗禮,武林中能有几人?更使他們不安的,是徐文的身分,誰也想不出年青一輩中,會有這等高手,會在徐英風一邊。

  徐文明白,久戰于自己不利,退身不難,但不甘心。

  心念動處,驀集畢生功力,連攻八掌。

  勁氣雷動,掌風如濤,“衛道會主”劍勢被滯得揮灑不靈,腳下退了三步。徐文自是分毫不松,暴喝一聲,“毒手”乘機拂出……

  “衛道會主”步步留神,破綻甫露,人已電退數尺。

  徐文左手落空,右掌閃電般疾劈了出去……

  高手過招,講究的是先機,間不容發。“衛道會主”一著失利,想改變形勢便很難,何況徐文的內力在他之上。

  “砰”然一聲,“衛道會主”被震得一個踉蹌,手中劍偏向了一邊。

  徐文“毒手”再度拂出……

  “喪天翁”等一干人物,一見徐文左手動靜,便知這只手含有蹊蹺,就當“衛道會主”身形一踉蹌之際,不約而同地齊發一掌。

  數道撼山勁氣,從不同角度,集中卷向徐文。

  事實非常明白,徐文如不撒手應付,勢將傷在這聯手合擊的掌風之下,而“衛道會主”也必毀在“毒手”之下無疑。但,徐文勢無反顧,“毒手”不收。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條人影,有如幽靈鬼魅,不知其所自來地擋在“衛道會主”與徐文之間。

  同一時間,徐文的左手,結實地抓在那人影身上,而徐文本身,也被數股掌風掃到擊中,氣翻血涌之中,斜里撞出了四五步,眼前金花朵朵而冒。

  但他心里十分清楚,來了可怕的對手,他無暇分辨來的是何許人物,身軀倒彈,扑向距他最近的“喪天翁”,他存者毀一個是一個的心里……

  “喪天翁”並非等閒人物,肉球似的身軀一晃,挪出八尺之外,反手便是一掌。

  徐文一扑落空,對方掌風已臨,急切里揮掌相迎。

  “砰”的一聲巨響,徐文落了實地,“喪天翁”跌撞了三四步。

  這時,他才看清,來的赫然是那美艷少婦。

  上官紫薇也跟著到了場。

  天色業已昏黑,但借著天光,在這等高手眼中,辨物並不殊白晝。

  美艷少婦鶯聲嚦嚦地開了口:“他居然練成了‘無影推心手’!”

  徐文心頭大震,這美艷少婦的修為太驚人了,竟然一下便指出自己的“毒手”,但卻不得不佩服“妙手先生”易容丸之奇妙,居然沒有人能夠識破自己是經過易容的。

  美艷少婦這一說,在場的眾人無不悚然動容。“無影摧心手”是“毒道”中最霸道的功夫,相傳,僅二百年前的“鬼見愁”練成過,而今竟出現了兩個又都具有駭人的功力,當然,無人料到“地獄書生”與眼前的“黑面書生”同是徐文一人。

  由于美艷少婦的出現,使場面頓然改觀,只她一人,就足以制服徐文而有余。

  徐文的目光,掠過每一個人,當目光觸及紅衣少女上官紫薇時,下意識中仍不免一蕩,畢竟這是第一個闖入他心扉的女子。但,那意念只如輕煙般一閃而散,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美絕少婦的面上。

  群豪虎視既眈,談退身實非易事,可是又豈甘束手待斃?

  走!

  這從未有過的意念閃上心頭,他一向對敵,不管對手如何強勁,他從沒有逃避過,但現在情況不同了,父親生死未卜,母親下落不明,血仇待報……這些因素促使他的性格一變再變,他覺得必須活下去。

  美艷少婦似乎是全場中身分極尊之人,她現身之后,全場均屏息而待,再沒有人開口,連“衛道會主”上官宏也不例外。

  場面詭秘而緊張。

  美艷少婦銀鈴似的聲音再度響起,但卻有些冷若冰霜之慨:“現在報出你的身分來歷?”

  “強傲對你沒有好處?”

  “哼!”

  “迫我用不人道的方式對付你麼?”

  冰寒的語聲,出自一個美人之口,別有一種異樣的說不出的滋味。可是徐文心里明白,這決不是虛聲恐嚇。

  徐文恨毒地道:“在下不在乎!”

  口里答話,心里已打好主意,身側不遠,便是一株沖天古柏,足有十來丈高,以他學自“白石峰”后怪老人的“旋空飛身法”,沖上古柏脫身,並非難事,這也是他唯一脫身之途。

  美艷少婦再次開口,語者從冰寒變為冷厲;“希望你不要試圖脫身!”

  一句話,如刺般直刺入徐文心里,難道她已覺察了他內心的意圖?”

  徐文打了一個冷顫,時機緊迫,不可猶豫,他只有背城借一,盡力一試,如想以本身功力突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心念之中,暗蓄功力,片言不發,陡地如灰鶴般沖天而起,凌空一旋,上了樹梢。全場響起了一片驚呼之聲,這種身法,的確是驚世駭俗……

  就在全場驚呼聲中,另一條影子,閃電般凌空射起,快,快得令人目眩,但快捷之中,不失其美妙,几乎不差先后地與徐文升至同樣高度。

  徐文身形微潔樹梢,疾逾鷹隼地向另一株樹頂躍去。

  “砰”夾以一聲悶哼,起自十余丈的高空。

  場中又爆起一陣驚呼。

  兩條人影,先后落地。先墜地的是徐文,緊跟著一片飄絮無聲而落,她,正是那神秘的美艷少婦。

  徐文摔得七葷八素,躓而又踣,如此三次才勉強站立起來。

  美艷少婦所行無事,只見粉臉更冷了。

  “喪天翁”洪鐘似的聲音道:“夫人功力,今天老夫開了眼界!”

  美艷少婦嫣然一笑,並不開口。

  徐文急憤羞怒交並,差點沒有昏了過去。

  夫人?她是誰?

  徐文一顆心直往下沉,想不到今夜會栽在仇家手中面目遲早會被揭穿,后果當然是不言可喻了。

  他四肌發麻,怨毒几乎使他發狂,血紅的雙目,再次逐一掃過眾人,那樣子像一頭受了傷的猛獅……

  美絕少婦側顧“衛道會主”道:“如何處置?”

  “衛道會主”冷峻至極地道:“要他供出徐英風的下落!”

  “此子桀驁,恐怕不容易取他口供。”

  夫人的“玄玉搜魂”……

  “妾身習成此功,尚未用過,今晚要開例麼?”

  “玄玉搜魂”,徐文沒聽說過,但意識到必是一種極酷毒的迫供手法。美艷少婦自稱妾身,難道她是上官宏的續弦妻子?如果是,上官紫薇該是她的女儿,但怎麼可能呢?少婦的年齡不過二十來歲,上官紫薇至少也有十八……

  上官宏聲言與父親有殺妻滅嗣之仇,事情發生在二十年前,上官紫薇並未出世,而“修緣”老尼說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親生女,自是后妻所生無疑。難道除美艷少婦之外,上官宏還有妻子?

  他不自覺地苦苦一笑.似自嘲此時何時,還去想這些不相干的事。

  美艷少婦倏地面籠嚴霜,冷冷向徐文道:“你可以開門了?”

  徐文恨極地吼道:“我恨不能把你們這一批狗男女碎屍万段……”

  “住口,你真的不到黃河不死心麼?”

  “有什麼手法只管施為好了,姓徐的死不皺眉!”

  他自動科出身分的用意是不願不明不白地犧牲,至少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報仇不成而付出生命,這比被人揭穿要冠冕些,也是武士的本色。

  “衛道會主”票聲道:“什麼,你姓徐?”

  徐文厲聲道:“不錯,我便是‘地獄書生’徐文,恨不能手刃你……”

  這一報出名號,全場為之大震。

  現在徐文是以本來的腔調發話,先前為了配合易容,是以假嗓子開言,否則不難被對方認出本來面目的。

  “衛道會主”嘿地一聲冷笑道:“本座早該認出你才對!”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現在也不晚!”

  晚字脫口,人已如疾箭般射向“衛道會主”……

  “砰!”

  夾以一聲悶哼,徐文在美艷少婦素手一揮之間,倒栽落地,口里噴出了一口鮮血,但他倔強地又掙了起來,面目凄厲如鬼。

  “衛道會主”沉聲道:“徐文我們業已兩不相欠!”

  這話是指徐文當初為他解了“摧心”之毒,而他也放過徐文一次而言。

  徐文凄厲地道:“不錯,你盡可下手就是!”

  “現在說出你父親的下落?”

  “辦得到嗎?”

  “那可由不得你!”

  “殺剮聽便,姓徐的學藝不精,落入你等之手,決不皺眉!”

匿名
狀態︰ 離線
45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4:20
  美艷少婦冷哼了一聲,細指暴彈,一縷稅風,呈蒙蒙白色,射向徐文。

  徐文狂嚎一聲,翻落地面,一陣陣蝕骨挖心的痛楚,使他在地上滾扭翻騰,絞發裂衣,只片刻工夫,便成了一個血染泥污的半人半鬼形。

  紅衣少女上官紫薇幽幽地喚了一聲:“娘!”

  美艷少婦修眉一瞥,道:“什麼事?”

  “解了他!”

  “什麼,解了他?’”

  “是的。”

  “你忘了你大母慘被烹食的血仇?”

  “娘,我欠他一筆人情!”

  美艷少婦目光轉向“衛道會主”,似在探詢他的意見。

  “衛道會主”瞟了一眼紅衣少女,然后沉重地一點頭道:“依薇儿的意思吧!”

  美艷少婦一抬手,虛空點出三指。

  徐文慘哼頓止,但人已被折磨得九死一生,仍在斷續地抽搐著。

  “衛道會主”洪喝道:“徐文,願意開口麼?”

  徐文咬緊牙關,悶不吭聲。

  “衛道會主”面上的疤紅了,眼中射出了栗人的殺芒,厲聲道:“徐文,本座仍有辦法使你開口!”說完,向身后侍立的劍土一擺手,道:“先卸下他的毒手,然后押回總壇!”

  “遵令!”

  兩名劍士恭應一聲,欺身上前,其中一名舉起長劍向徐文左臂揮下……

  “徐文狂叫一聲,不知哪來的力氣,只一滾閃開了劍鋒,就地旋身,“毒手”點向那劍士的足部。

  “哇!”

  慘嚎栗耳,那劍士倒地而亡。

  “你敢!”

  喝聲比慘號慢了半秒,悶嚎又傳,徐文被“衛道會主”一掌震得騰飛兩丈,落在一叢花樹之前,口中鮮血狂涌,意識一陣一陣地模糊……

  這種死的滋昧,他已嘗過不少次。

  紅衣少女開了口:“爹,放了他吧!”

  “你說什麼?”

  “孩儿請求爹爹放了他!”

  “為什麼?”’

  “還他的人情!”

  “丫頭,你別太任性?”

  “孩儿以后再無所求。”語意竟然十分堅決。

  徐文聽覺還未喪失,心頭涌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衛道會主”嚴峻地道:“辦不到!”

  紅衣少女粉腮一慘,掉下淚水,螓首直垂到胸際。

  美艷少婦愛憐地看了紅衣少女几眼,向“衛道會主”道:“就依了她吧!”

  “衛道會主”大聲道:“依她!依她!什麼都依她!若非你如此驕縱,怎會發生陸昀那兔崽子……

  話到此處,倏然住口。

  紅衣少女嚶嚀一聲,哭了起來,轉身……

  美艷少婦橫身把她摟在懷中,厲聲道:“妾身已挑了“聚寶會”總舵,夠了!”’

  “衛道會主”似乎感到如此態度不大恰當,面色緩和了些,歉意的眼光朝美艷少婦一瞥,道:“徐英風狡詐如狐,總不能輕易地放了這線索?”

  “你的目的是找到徐英風?”

  “夫人這不是明知故問?”

  “放了他並無大礙。”

  “這我就不懂了?”

  “妾身廢了他的功力,放他走路,他必然會去找他父親……”

  “哦!”

  “衛道會主”恍然而悟地“哦”了一聲,接著又道:“還是夫人有見地!”

  美艷少婦一撇櫻紅小嘴,嬌嗔道:“不須你稱贊!”

  徐文雖已陷于昏迷狀態,但對方的話仍聽入耳中。暗想:對方以自己為引路人,找出父親下落,豈非做夢,父親的生死,還是一個謎……

  “夫人,就這麼辦吧。”

  美艷少婦遙遙伸指連彈,徐文但覺勁風襲來,穿經走穴,真氣隨之消散,但神智反而清醒了……

  “撤退!”

  一聲令下,但聽嗖嗖連聲,頃刻間走了個罄盡。

  徐文轉側了一下,只覺全身骨節宛若被拆散了般的,劇痛難當,氣力毫無。

  他仰面望著星天,片刻間,他感到比死還要痛苦,功力被廢,生不如死,一切的願望,都成了鏡花水月,剩下的,是無邊的恨。

  夜,像是無窮無盡,內心的痛苦,加上肉体的劍傷,一分一秒,毫不放松地折磨著他,他感覺自己是置身在煉獄里,心靈與肉体雙重地被熬煉。

  星宿由密而疏,最后天空成了一片灰蒙。

  天快亮了,然而他似乎已失去了天明,永遠被置在絕望的黑夜里,沒有指望,沒有安慰,甚至連可以想的東西都沒有。

  功力喪失了,與普通人沒有兩樣,剩下一雙“毒手”,于事何補呢?

  完了,一切都幻滅了。

  他想自己有活下去的必要嗎?讓“仇恨”慢慢腐蝕生命嗎?

  但一個聲音發自心的深處:“徐文,你不能想到死,還不是時候,父親如果真的不死,你會看到仇人授首,還有母親,你得見她一面……”

  天終于亮了,不久,陽光照上了他麻木狼藉的軀体。

  多麼像一場噩夢,然而這夢還繼續著……

  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功力已廢,用內元療傷是不可能了,只是隨身的傷丹還在,保命還有余,他取出傷丸,納入苦澀的口中,費力地吞了下去。

  一個時辰之后,他可以行動了。他像幽靈般似地挪動軀体,到庭角假山池邊,先以“復容丸”除去了易容,然后淨了血污,衣衫已在受“寶玉搜魂”的酷刑時抓得成了些披掛的布條。

  他走向后院,終算找到了一套家丁穿過的舊衣褲,草草地換了上身,尋了些銀兩,那是已死的“二胡子”留下的。

  然后,他舉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衛道會”必然暗中派人跟蹤自己,因為對方以為自己必然會去找父親。其實天知道,父親是生是是死,還是一個極大的謎。

  他像游魂,茫然地出了南召城,順著大道,走……

  走!走!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向何方。

  開封之行,他連想都不想了,這樣子能見故人嗎?

  正行之間,數騎駿馬疾奔而至。

  “滾開!找死麼?”

  他吃了一驚,慌亂地朝路旁閃讓,疾風帶得他滾倒黃塵里。

  “啪!”

  背上吃了一馬鞭,奇痛徹骨。馬儿馳過去了,卻留下刺耳的唁罵聲:“走路不帶照子,找死!”

  他站起身來,扑了扑身上的灰塵,付之慘然一笑,這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了。

  陽光普照大地,四野一片清明,然而在他的眼中,卻是一片灰暗,沒有一丁點光明的影子。

  驀地——

  一聲熱切而驚喜的呼喚,傳入耳鼓:“弟弟!”

  徐文全身一顫,他已知道碰上的是誰,他恨不能有個地縫鑽下去。窒了片刻,他抬起了頭,眼前,站著一個嫵媚誘人的倩影——“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驚愕地注視著徐文,激動地道:“弟弟,你怎麼了?”

  一時之間,徐文腸回肚轉,“天台魔姬”仍是以前的“天台魔姬”,除了稍稍憔悴之外,一樣的美艷、誘惑、風姿撩人,而自己,僅一夜之間,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像見到了親人,鼻孔里酸辣辣的。他此刻需要慰藉,需要幫助,他知道“天台魔姬”對自己的痴情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可信賴的,他想抱住她,他想哭,然而,他猛省到自己已非從前的“地獄書生”,只是一個平凡人,說難聽點,像一條喪家之犬,強烈的自卑,與天生的傲性,使他脫口叫了一聲:“別理我!”

  他的內心相當痛苦,但他願吞下這杯苦酒。

  他已不能享有她的愛,不配接受她的情,殘酷的現實,不許他存什麼奢望。

  “天台魔姬”顯然大吃一驚,愣了片刻,才栗聲道:“弟弟,你是怎麼了?”

  他壓抑住將要爆發的情緒,忍下了滿腹的哀傷,故作冷漠道:“沒有什麼!”

  “但你的神情不對?”

  “我說別理我。”

  “弟弟,你……”

  “天台魔姬”的眼圈紅了,粉腮成了鐵青之色。
匿名
狀態︰ 離線
46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5:38
第十四章 愛清苦杯

  徐文功力被美艷少婦所廢,游魂于途,突逢“天台魔姬”,在自卑與喪志的壓迫下,要“天台魔姬”別再理他。

  “天台魔姬”的眼圈紅了,粉腮一片鐵青,喉頭被填住,說不出話來。

  徐文見對方的神情,內心痛苦万狀,但他不能不如此做,這份情已無法繼續下去,武功已失,今后生死茫茫,豈可誤人終身。

  他咬緊牙關,故作冷漠無情地道:“我想,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結束了!”

  “天台魔姬”眼眶內已蓄滿了淚水,幽怨地道:“我明白,你一直視我為路柳牆花,不屑為伴,可是……我……我決沒有任何讓你蒙羞的行為……”

  淚水,終于滾落粉腮。

  梨花一枝春帶雨,徐文几乎無法堅持下去,然而強毅的性格,使他鐵定心腸,把目光望向天邊,淡淡地道:“一切結束了吧!”

  “天台魔姬”玉牙一錯,凄厲地道:“徐文,你真的如此冷酷無情麼?”

  徐文心如刀割,他欠她太多,而什麼也沒有給她,甚至一句体貼的話都沒有回報過,即使“天台魔姬”放蕩不羈,白壁有瑕,但這份痴情,也足以原諒她。可是,現實逼使他不能接受這片情,他不能誤她終身幸福,這,也是愛的另一種表現啊!

  痛苦,有增無已,他感到無以自處,太決絕的話,他說不出口。

  “徐文,你開口啊!”

  聲調,充滿了凄苦與幽怨。

  徐文以最大的力量,抑制激越的情緒,硬起心腸道“我無話可說!”

  沉默,難堪的沉默,足足一刻光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雙方的心里,都被一種不同原因產生的痛苦剝蝕。

  最后,“天台魔姬”在一聲顫人心弦的長歎中開了口

  “弟弟,我……自食其言了,我不該這樣,我曾說過只要你心中有我,我並不想占有你。是的,昔日,你鐘情于紅衣少女,現在你屬意于蔣明珠,我為什麼忍不住要嫉妒呢?弟弟,愛你所愛的,與她結婚,但請你……別……如此待我,我曾經想恨你,可是我一再地失敗了我……辦不到啊!……”

  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再次滾落。

  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包含著真摯的純情,也一根根的刺,戳在他的心房上,他的心在痙攣、抽搐,他想擁抱她,吻她,向她說出實情,向她道出心聲,可是他沒有這勇氣,他必須顧及不堪收拾的后果。

  肉体上的痛苦,在他不算一回事,連死他都看得很淡漠,唯有這心靈上的負荷,使他感到真正的,難以忍受的,前所未有的痛苦。

  拒絕她,自己一個人飲下感情的苦杯,即使這痛苦是永恒的……

  “大姐,你知道我們無法結合……”

  “我知道,我不企求結合,只希望保持這一份情感!”

  “大姐,你該另覓幸福的歸宿。”

  “除了你,我沒有幸福!”

  “難道就這樣下去嗎?”

  “我願意!”

  “可是……我……不願意”

  “弟弟,你的意思要絕交?”

  “我……我不……大姐,不要逼我啊!”

  他失聲而呼,隱藏的痛苦,終于從言語中宣泄出來。

  “天台魔姬”的面色反而平靜了,幽幽地道:“弟弟,我沒有逼你,你可以和蔣明珠白頭偕老……”

  徐文厲聲道:“我不會和她結合,不會,永遠不會!”

  “你另有所愛?”

  “沒有!”

  “那為什麼?”

  “你不知道……我……我……”

  他沒有說下去,咬牙忍住了,俊面因過份抑制情緒而抽扭。

  “天台魔姬”毫不放松地道:“弟弟,你怎麼樣?”

  “沒有什麼,只請你別再理我!”

  “莫非為了你的‘毒手’?”

  “這……這……就算是吧!”

  就算什麼意思?弟弟,你言不由衷……”

  徐文把目光注定那淚痕斑駁的粉頰,挪了挪腳步,伸臂……

  “天台魔姬”先是驚愕,繼而領悟了徐文的心意,憂傷的面上,綻開了朵看來還不太自然的笑花,嬌軀一挪,緩緩迎了過來……

  就當雙方即將接觸之際——

  徐文的理智突地從混亂的激情里升抬起來,他自問:我是在做什麼?

  這一絲理智,使他清醒,也使他拾回了失去的決心。

  那雙手伸作環狀的右臂,突地下垂,人也跟著向后退了兩個大步。

  “天台魔姬”一窒,面上的笑容消失了,一股冷氣,從苦心深處涌起,遍及全身,四肢有發麻的感覺……

  像是一線期待著的陽光,甫從云隙顯露,又被更厚的烏云淹沒了。

  她有一種被侮弄的感覺。

  但,誰知此刻徐文內心的痛楚呢?

  他需要慰藉,但他拒絕了這慰藉,他需要同情,但也舍棄了本該享受的同情,為什麼?他不懂嗎?懂!為什麼?因為他實在愛她!他愛她,該維護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犧牲她,這便是愛情的真諦,因為愛是犧牲而非占有。

  “徐文,你是存心侮辱我麼?”

  他沒有分辨,他必須硬起心腸,把痛苦吞下去。他明白,只要情感豎起白旗,便將一敗涂地。

  “天台魔姬”像一頭被觸怒了的母鹿,原來的柔順消失了,代之的是無比的憤恨與羞怒,咆哮著道:“徐文,你是個冷血人!”

  徐文全身一震,仍沒有答腔,盡量控制著面上的表情。

  “天台魔姬”纖手倏揚,厲聲道:“徐文,你殺了我,否則我殺你!”

  徐文不自覺地退了一個大步,他心里明白,如果“天台魔姬”全力出掌,失去了功力的他,決承受不起這一擊。

  他張大了口,想說什麼,可是又說不出來。

  “天台魔姬”咬牙切齒地道:“‘地獄書生’,用你的‘毒手’,殺人不費吹灰之力,是嗎?”

  徐文眼一閉,道:“你下手吧,我不還手!”

  “你以為我不敢麼?”

  “沒有,我……我……”

  “徐文,你視我為敗柳殘花,你把我的真情當成了糞土!是的,我不知自愛自重,我無恥,在沒有認清你真面目之前,毫無保留地奉獻全部情感……”

  淚水隨聲音滾落。

  徐文在心里大叫:“姐姐,我是愛你的,不錯,我曾經一度輕視你,但現在不,我真正的愛你!”可是,他表面僵冷得有如石像。

  “砰!”

  挾以一聲慘哼,徐文被一掌震出兩丈之外,栽倒在路邊草叢里,口血,像泉水般涌了出來。

  “天台魔姬”反而呆了,似乎她料不到徐文會真的不還手,也沒有運功抗拒,否則以自己的功力,無論如何不可能使徐文受傷吐血。

  徐文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靜靜地躺在草叢里,沒有怨恨。他想,這也該是一種償還感情的方式,自己本就生不如死,能死在她的手下,又有什麼不好?

  “天台魔姬”苦心不知是怨是恨,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徐文把心一橫,慘厲地一笑,用最大的力氣叫道:“‘天台魔姬’,你不是要殺我嗎?為什麼不繼續下手?”

  “你……”

  “你不敢麼?”

  “天台魔姬”再次被激怒了,女人的自尊,遠比男人來得強烈,她當然夢想不到徐文的功力業已喪失,認為他是故意做作,藉以杜絕自己的痴情。

  心念至此,她覺得再也無法忍耐,即使真的毀在他的“毒手”之下,也在所不惜,于是,她一躍而前,粉腮罩了一層恐怖的殺機。

  徐文見她的神情,不由驚魂出了竅,轉念一想,就死在她的手下吧,至少她事后會把自己好好埋葬的。

  “天台魔姬”厲聲道:“徐文,別裝模作樣了,否則你后悔無及!”

  徐文黯然道:“我不會后悔!”

  “好,讓你永遠很我吧!”

  話聲中,纖掌一揚,兜胸劈了下去……

  徐文沒有動彈,雙目暴睜,口角掛起一抹慘笑,他准備迎接死亡。

  掌至中途,她倏地停勁而止,顯然,她只是氣憤,而並非有意取徐文的性命。

  “徐文,你為何不反抗?”

  徐文只消一句話,情勢立可改觀,但,他狠起心腸不表明,反而冷聲道:“你下不了手麼?”

  “天台魔姬”毫無轉衰的余地,不下手也得下手了,但,她明白徐文的個性,決不會有什麼詭計,這種決心求死的神情,使她疑云大起。猶豫了片刻,終于收回了手掌,緩和了聲音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不為什麼,要麼你殺了我,要麼你永遠離開我,永遠的……”

  “徐文,別自以為怎麼了不起?”

  “我沒有說我了不起!”

  “你干嗎裝死不起來,那一掌能傷得了你堂堂‘地獄書生’麼?”

  徐文這才發覺自己的傷勢竟然已不療而愈,痛楚之感全消失了。他站起身來,心中的驚異莫可言宣,他確實地感覺到本身有某種潛在的不可思議的力量,能使自己的傷勢復原,這力量也使自己几番死而復生。為什麼?自己並未服食什麼天材地寶,靈丹妙藥,這多麼奇怪的現象?多不可思議的奇跡?

  “說話呀!徐文!”

  “要說的都說了!”

  “你真的絕情至此?”

  “我是不得已!”

  “我不想告訴你,有一天你會明白。”

  “好美麗的謊言,好漂亮的藉口,徐文,我算認識你了……”

  徐文心頭一慘,從牙縫里進出四個字道:“如此最好!”

  “天台魔姬”掩面疾馳而去。

  徐文望著她逐漸消失的背影,心內五味雜陳,恍惚中,若有所失。

  “她走了!”他喃喃自語著:“我……也該走了!走向何方?”

  驀在此刻——

  十丈外的林中,傳來兩聲栗耳的慘哼。

  徐文心頭一震,作勢就待彈身,突地想起自己功力業已喪失,不由頹然搖了搖頭,嘴角浮起一抹苦笑,這些殺伐爭斗之事,已經沒有自己的份了。

  突地,他瞥見身前地上,投映著一條修長的人影,一抬頭,下意識地向后一挪步,不知何時,身前站了一個半百老秀才,那身三家村學究的打扮,毫不陌生。

  他,赫然是南召城外荒野中,中自己“毒手”而離的那老秀才。

  徐文冷冷地打量了對方一眼,道:“閣下有何見教?”

  老秀才目泛精芒,牙切切地道:“想不到你是徐英風的儿子,若非‘衛道會’兩個釘梢的透露出來,老夫几乎錯過了,真是天網恢恢……”

  不言可喻,方才兩聲慘哼,便是發自兩名釘梢者之口。

  徐文栗聲道:“閣下到底是誰?”

  老秀才嘿嘿一陣冷笑道:“你會知道的。聽說你很倔強,也很能熬刑,目前你雖已失去了功力,但我們仍得換個地方慢慢地談……”

  說話聲中,褪下外衫,把徐文連手帶腰一繞,一把提在手中,向那片樹林奔去。徐文根本無力反抗,一任對方擺布。對方用外衫捆繞他的目的,是顧忌那雙“毒手”,這一點,徐文是明白的。

  穿過森林,老秀才並不停止,一味疾奔,快得有如風馳電掣,簡真有如御風而行。顧盼間,眼前現出一條大河,浪花翻滾,水流十分湍急。

  到了河邊,老秀才剎住身形。一只烏篷大船,系在岸邊。老秀才一躍登船,把徐文朝篷艙內一丟,然后解開纜索,船順流而下。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航行了多遠,船身的顛簸停了,老秀才進入艙中,在木椅上一坐,道:“起來,我們好好談談!”

  徐文木然起身,順勢在身側的椅上坐下。

  “你是徐英風的儿子?”

  “不錯!”

  “徐英風匿身何處?”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麼?”

  “信不信由你!”

  “小子,老夫的手法可比什麼‘玄玉搜魂’還要夠味,你最好放明白些!”

  徐文想起“玄玉搜魂”的酷刑,餘悸猶存,只是現在他什麼都不在乎了,功能被廢,根本就生不如死,好死歹死,終歸是死,既落入對頭手中,還有什麼好說的。當下,冷冰冰地道:“在下十分明白,最多不過一死!”

  “你錯了,你別打算解脫,你死不了,想死也不可能。老夫點你數處‘陰穴’,使你四肢半廢,目能視,耳能聽,口不能言,然后再以藥物消失你的記憶,你將忘了自己的身世經歷,一切的一切,放置你于鬧市,憑人類求生的本能,你會活下去,乞討終生……”

  徐文五內皆裂,大喝一聲;“住口!”

  老秀才自顧自地說下去道:“然后,每逢日中,你會發作一次怪病,那痛苦不亞于‘玄玉搜魂’……”

  徐文陡地起身,扑了過去,“毒手”疾伸……

  “砰”然一聲,一道勁風把他送回椅上。

  老秀才續道:“當然,為了免貽害世人,你的‘毒手’得卸除。”

  徐文恨毒至極地道:“小爺后悔給你解藥……”

  “再加十次,也不能抵償你父親的罪惡千万一,對你,老夫用不著存惻隱之心,也無須談武林道義,江湖規矩。”

  徐文喘息了片刻,嘶聲道:“你與家父到底何仇何恨?”

  老秀才目中射出了怨毒的火花,切齒道:“仇比山高,恨比海深。小子,現在你說,老狗匿身何處?”

  徐文厲聲道:“你休想小爺會告訴你什麼!”

  “小子,一人為惡,罪不及妻孥,你坦白說出來,老夫放你一條生路!”

  “辦不到!”

  “你會說的,老夫有辦法使你開口……”

  徐文意識到非人的酷刑,又將臨到身上。此刻,他功力毫無,想自殺都辦不到,他不怕死,願意求死,他怕的是死不了,如對方所說的那樣,現世終生……

  忽然,他發現艙壁上突出一枚兩寸長短的鐵釘,正對自己的右太陽穴,距離不到數寸,只要自己一偏頭,結束生命最便當不過。

  這一發現,使他平靜了,他必須設法移轉對方的注意力。

  于是,他開了口:“閣下是姓藍麼?”

  老秀才一震,道:“老夫,我……”

  徐文接著又遭:“閣下叫藍少臣?”

  老秀才冷哼一聲道:“老夫並非藍少臣,如果藍少臣還在世的話,他的做法與老夫一樣!”

  這麼說來,舅父藍少臣業已不在人世,那這老秀才是什麼來路呢?不過,這已無關緊要,徐文的目的,是想藉機轉移對方的注意力,以圖自殺而已。

  老秀才突地大聲道:“小子,你聽說過蘇媛其人否?”

  徐文未假深思,脫口道:“豈只聽過,不久前還見過。

  話方出口,立覺不妥,但已無法收回。對方何以會知道大母的名字?為什麼問起她?對方到底是何許人物?

  老秀才陡地站起身來,激動万狀地吼道:“你……見過她?”

  徐文只好硬著頭皮道:“不錯!”

  “她……沒有死麼?”

  “閣下與蘇媛是何關系?”

匿名
狀態︰ 離線
47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6:25
  老秀才不答所問,猛可里抓住徐文雙肩,連連搖撼道:“說,她在什麼地方?”

  這是一個意料不到的好機會,徐文功力雖廢,但“毒手”仍在,只消一舉手,便可使對方中毒,只是前車之鑒,這老秀才內功深厚,已達通玄之境,中了“毒手”,並不會立時受制,自己功力毫無,解藥又在身邊,對方盡可從容搜出解藥,然后擺布自己,那可就求死不能了……

  只這轉念的剎那工夫,老秀才似有所覺,松手后退。

  機會就這樣消失了。

  徐文仍執著原來的打算,利用艙壁的鐵釘刺穿太陽死穴,以求解脫。

  老秀才面上的肌肉,一上一下地抽動,目瞪如鈴,一瞬不瞬。如此修為高深的人,竟有些氣促,可以想見他激動的程度。

  “小子,說,你在何處碰到‘空谷蘭蘇媛’?”

  徐文裝著不經意地挪了挪身,把太陽穴對正了那枚突出的鐵釘,距離近及兩寸。現在,他只消用力一撞,便什麼都解決了。

  老秀才當然做夢也信不到徐文的企圖.只怒獅般瞪視著他,等待答覆。

  雖然大母與父親業已恩斷義絕,成了生死冤家,但他豈能說出她的下落,以貽禍于“妙手先生”。

  老秀才再次喝問道:“你說是不說?”

  徐文冷厲地道:“不說!”

  “你想死?”

  “小爺並沒有活的打算。”

  “好哇!小子,不給你點顏色……”

  徐文鋼牙一錯,就待向那鐵釘撞去……

  驀在此刻——

  一聲如雷震也似的暴喝,候告傳來:“徐英風,你可以現身了!”

  老秀才面色一變,躥出艙外。

  徐文心頭劇震,一時之間,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有人喝叫父親現身。他連想都不想,站起身來,推開蓬窗,只見三只小舟,緩緩向大船迫來。第一只舟上,並肩站著“衛道會主”上官宏和那功深莫測的美艷少婦,第二只舟上是“喪天翁”與“無情叟”,第三只舟上是“痛禪和尚”與“彩衣羅剎”,操舟的全是黑衣壯漢。

  “衛道會主”上官宏厲聲大叫道:“徐英風,今天你插翅難逃了!”

  老秀才哈哈一陣狂笑道:“朋友們,此地沒有徐英風!”

  “喪天翁”雷鳴也似的聲音道:“閉上你的嘴,別吠了,叫那老狗出來!”

  徐文腦內靈機一動,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美艷如廢了自己功力,放自己走路,目的是想籍自己尋出父親的下落,老秀才殺了兩名釘梢者,劫走自己,可能另外有釘梢的傳出息訊,對方才跟蹤而至。

  雙方的目的,都在找父親,只要雙方弄明了事實,倒霉的仍是自己。

  他的目光向周近一掃,發現這里是一個數畝大的回潭,兩側高峰夾峙,雖是白天,仍陰森之氣迫人。

  正面橫著屏風也似的一座蒼岩,正當兩峰之間。水流到此。被岩壁堵住,回流成了大潭。出口卻在右前方,由于水道狹窄,白沫飛濺,浪花堆涌,聲勢驚人。

  徐文當機立斷,寧死水中,也不願再受仇家折磨,這機會,他不能放過。于是,他迅速地移身背對小舟的一面,托開了舷窗,攀援而出,不聲不響地滑入潭中。

  水表面平靜,水下卻漩力驚人。

  徐文並不諳水性,身子才向下一沉,立即被一般吸力帶入潭底,功力既失,自不能以內功逼住呼吸,水朝口里直灌。

  他本能地掙扎,想浮升水面,但漩力奇猛,掙扎只是徒勞,一連几漩,便失去了知覺,迷蒙中,似已被水流沖出水口。

  一陣刺骨奇寒,使他蘇醒過來。睜眼一看,晚霞滿天,自己躺在冰涼的岩石上。陣陣山風,觸体生寒,耳畔隱聞“呼轟”水聲,一時之間,他不辨自己是生是死,是真抑幻?

  久久,他確定自己真的沒有作了波臣,呼吸,肉体上的感受,都非幻覺。

  于是,他駭異地坐起身來,才看清自己躺臥之處,是絕谷邊緣,三尺之外,便是百丈深淵,那條河,在谷底有如翻滾的巨蟒。

  這是什麼地方?

  自已被何人所救?

  當然,自己投水自然必死,不會飛上這絕壁來。

  驀然,一個蒼勁的聲音響在耳邊:“本師祖在此,然何不跪?”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一骨碌爬起身來,只見丈外一塊突岩上,端坐著一個枯瘦如柴的老人,正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

  師祖!這從何說起?

  自己哪來的師祖?

  家門習藝,連師父都沒有,而這素昧生平的怪老人卻自稱師祖,豈不怪哉?

  徐文驚訝困惑地向后退了一步,莫知所語。

  老人又開了口;“難道你師父沒有向你交代明白?

  徐文張口結舌地道:“師……父,晚輩沒有……師父!”

  老人雙目陡射碧光,皮包骨的臉上充滿怒意,大喝道:“你沒有師父?”

  “是的”

  “你因何至此?”

  “晚輩本是投水自盡,不知道……”

  老人碧綠的目芒朝徐文一連几繞,厲聲道:“你的‘無影摧心手’何人所授?”

  徐文為之心頭巨震,看來此中大有蹊蹺。

  “先父!”

  “什麼?先父,他死了?”

  “是的!”

  “他死前要你來此?”

  “這……”

  “‘毒經’呢?”

  徐文如丈八金鋼摸不著頭腦,一連串的問話,使他如墜五里霧中。

  “老……前輩是……”

  老人白眉連聳,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道:“不對,他不敢欺師,竟敢違命娶妻生子,可是這……”說到此處,突地喝問道:“那孽障几時死的?”

  “孽障!誰?”

  “傳你毒功之人!”

  “先父麼?……他死于數月之前。”

  “哼!”這一聲冷哼,悠長凄厲,怪腔異調,徐文為之毛骨悚然。他完全迷糊了,根本弄不清是回什麼事,做夢麼?不像,真的麼?太荒誕了。

  老人緊繃在嶙骨上的面皮,抽動了數下,怒氣勃勃地道:“不尊十年之誡……哼!他是如何死的?”

  徐文木訥地應道:“是被仇家所害,不過……”

  “不過什麼?”

  “近日又有跡象,似乎……先父仍在世間!”

  “他曾向你提及師門的誠命麼?”

  徐文茫然地搖了搖頭,道:“沒有!”

  “那你怎會到這‘九轉河’來?”

  “晚輩被人劫持,乘隙投水,本圖自盡……是老前輩相救麼?”

  老人默然了片刻,又喃喃自語道:“此子功力被封,莫非神志受損,喪失了記憶?否則怎會如此?”

  “功力被封”四個字使徐文心頭一動,自己明明功力被廢,而老人卻說被封,這“封”與“廢”相差太大了。心念之間,下意識地一提氣,猛感內力如泉,自己的功力竟然已經恢復了……

  內心的震驚,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老人說自己“功力被封”,無疑的是他解了禁制,看來這老人又是個不可思議的人物。他自稱師祖,又提到“毒手”,莫非他真是父親的師尊!

  老人一招手道:“進來!”

  人影倏然消失,徐文又驚異地發覺老人跌坐的突岩之后,是一個石洞,原先被老人擋住視線,同時全神專注在老人身上,所以沒有發現。

  他略一躊躇之后,彈身上岩,向洞內走去。洞口不大,僅容一人出入,洞徑幽暗而狹窄。進了十丈左右,眼前突現一間寬廣的石室,几桌椅木,全系石制,居中,擺著一個香案,竟然也香煙裊裊,明燈娓娓。

  老人卻垂手站在案分,待徐文一腳跨入,他便開聲朗喝道:“祖師神位在此,還不下跪!”

  徐文一窒,目光觸及香案上的神牌,只見赫然刻著:“万毒之祖鬼見愁黎煜之神位”十二個驚心怵目的字。他陡然記起“白石峰”后的怪老人曾說過,“無影摧心手”僅二百年前一個叫“鬼見愁”的練成過,久已失傳。看來自己誤打誤撞地撞到師門之內來了。

  當下,驚喜參半,雙膝一曲,跪了下去,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然后又向老人身前一跪,口稱:“不肖徐文,叩見師祖!”

  怪老人全身一震,栗喝道:“起來!”

  徐文愕然起立,不解地望著老人。

  老人激動地道:“你叫徐文?”

  “是的!”

  “你父親呢?”

  “徐英風!”

  “你不是本門弟子!”

  徐文連退了三個大步,傻了,他生平從未經歷過這種離奇的場面,老人一見面自稱師祖,現在又說不是他門中弟子,看來一切肇因于“無影摧心手”,可是父親當初如何獲得“毒經”的呢?

  老人石椅上一坐,閉目凝思了半晌,睜眼道:“你聽說過伍尚這名字麼?”

  “沒聽說過!”

  “你見過‘毒經’麼?”

  “沒有!”

  “你如何練成這‘無影摧心手’?”

  “先父口授!”

  “你父親練成了‘毒手’麼?”

  “據晚輩所知,他沒有。”

  “他根據什麼口授的?”

  “聽提及是一部‘毒經’!”

  “他有沒有提及‘毒經’的來源?”

  “沒有!”

  老人閉上了口,洞中呈一片死寂。徐文不知對方在想什麼,也不知對方將如何處置自己,只是,他意識到不會有性命之憂,最令他感到振奮的是功力已復,他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沉默!

  足有半個時辰,誰也沒有開口,徐文漸漸不安起來

  突地——一

  老人起身,到香案之前跪了下去,口里祝禱道:“第十二傳弟子万有松,通誠于祖師座前,為維本門一脈不斷,弟子從權擅專,伏析鑒察。”

  祝禱畢,起身到香案左邊站定,沉凝十分地問徐文道:“徐文,你父親應是本門第十四代傳人,你,是第十五傳,現在上香下跪!”

  徐文錯愕莫名,看情形已無選擇的余地,老人不知憑什麼認定父親是第十四代傳人,既然有這名份,自己還有什麼話可說,單只救命復功之恩,就不容自己拒絕對方所求。心念之中,他轉身上步,恭謹地上了三炷香,然后跪了下去。

  “立誓!”

  徐文又是一愕,這誓該如何立法?想了一想,照一般入門規矩,朗聲道:“第十五代弟子徐文,蒙祖師恩典,收歸門下,誓以此身為本門獻,恪守門規誡律,如有違背,天厭之。謹誓。”

  老人又洪喝道:“聽宣!”

  徐文長跪垂首,沒有應聲,事實上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老人万有松已肅穆無比地接下去道:“本門為万毒之門,以濟人活物的宗旨,服膺武德,崇尚武道,以武林正義為依歸,鏟奸鋤惡,扶弱抑強,不附惡,不從邪,可願凜遵?”

  徐文恭應道:“矢志凜遵!”

  “聽誡!”

  “弟子恭聆!”

  “一誡奸淫,二誡偷盜,三城濫殺,四誡助惡。可願凜遵?”

  “謹遵!”

  “聽律!”

  “弟子恭聆!”

  “欺師滅祖者死!妄傳毒技者死!宣泄門秘者死!恃技悖義者死!可願凜遵?”

  徐文悚然應道:“謹遵!”

  “孩子,可以起來了!”

  徐文轉向万有松,叩首道:“參見師太祖!”

  “免禮。起來!”

  徐文這才站起身來。老人此刻顯得慈祥無比,目中栗人的碧芒蕩然無存,用手朝下首石墩一指,道:“坐下,我老人家有些話要告訴你!”

  “謝坐!”

  “先報出身來歷!”

  “弟子徐文,‘七星幫’幫主徐英風之后,一脈單傳繼承家學,別無師門。”

  “好,孩子,仔細聽著:本門稱為‘万毒之門’,祖師便是武林至今仍傳名的‘鬼見愁’,諱黎煜。本門是代代單傳,每代只收一名傳人,這是祖師遺下的規矩,決不容違背,所以律令中有妄傳毒技者死一條……”

  “師太祖可曾在江湖走動?”

  “我已收山一甲子以上了!”

  “那各代傳人……”

  “祖師爺有關于收傳人的遺示,這也可以說是本門的一段秘辛,祖師在二百年前,無意中發現這一座被‘九轉河’圍繞的絕峰秘洞,于是便從此自誓歸隱,經歷半甲子潛修,不但武功登峰造極,最主要的悟出了‘毒道’的精微,忽感如任此道湮滅,未免可惜,但既已自誓歸隱,自不能破誓出山收徒……”

  話鋒至此一頓,接著又道:“于是,祖師想出了一個撞緣的妙法,把自己所學,錄成了兩冊秘笈,上冊附以箋條,說明得此笈者,須潛心參修,十年之內,如能有成,可來此間拜師,修習下冊……”

  “哦!”

  “祖師把上冊和箋條,用魚皮袋裝妥,投入河中。當然,也許碰不上有緣的人,也許從此流失,但祖師把這心願,付與一個‘緣’字……”

  徐文聽得大是神往,不由脫口道:“結果碰上了?”

  万有松老人點了點首道:“當然,不然本門焉能延續到今天。”

  “請師太祖說下去?”

  “六年之后的某一天,祖師正巧在河邊打魚,忽見一具屍体漂來,撈起來一看,尚未斷氣,身邊赫然帶著那半本‘毒經’,經救活之后一問,果然那人是謁師而來,因路徑不熟,失足落水……”

  “啊”

  徐文又驚“啊”了一聲。

  “祖師當時喜之不勝,立即收為傳人,並開了‘万毒門’這門戶,並立下誡律,同時顧及到‘毒道’不同于‘武道’,動輒便毀人性命,人心難測,如對門人不加限制,勢必因良莠不齊而造成浩劫,是以規定每代只傳一人……

  “祖師用心至善!”

  “那人便是第二代祖師阮元良。由于阮師公的遭遇,使祖師悟出了一個測驗人心之方,凡獲得上冊‘毒經’而成傳人,必須在‘九轉河’上游投潭,經歷一劫,然后才有資格正式入門……”

  徐文困惑地道:“如那人順流而去,不為發現呢?”

  “不會!峰下水流奇特,投水人必然會被推上河灘,祖師在河中依水流天然之勢裝有特制巨網,到此必被網住,可稱万無一失……”

  “啊!怪不得您老人家見面就自稱師祖,原來認為弟子是投水入門而來……”

  “孩子,這便是緣啊!”

  “恕弟子繞舌,如果某一代中,秘笈失落,豈非斷了本香緣?”

  “問得好,這便是祖師所謂‘撞緣’,如無緣,本門使中斷了。”

  “這豈不……”

  “祖師法度,決不容更改。”

  徐文倒咽了一泡口水,又道:“如所得非人,為禍武林,其人根本無意入門,又將奈何?”

  老人微微一笑道:“祖師仍有制衡之道,在秘笈出世之后三年,命上一代的傳人,出山考察。因為“毒道’屬于奇門,得此道者,必會風傳武林,不難發現,如所傳非人,可按誡律處置,然后就地收回‘毒經’,另覓傳人。考察滿意之后,便回山等待,俟下一代到達,傳以下冊玄功,如此周而復始。”

  “這麼說來,本門當是固定的有兩代在山同參?”

  “一點不錯!”

  “請問第十三代?”

  “這是我的推斷,十三代傳人伍尚,在‘撞緣’之后第三年,奉我命出山考察,而有緣人便有你父親徐英風,算是第十四代,伍尚可能遭了意外之厄,無法回山,你父親又已遇害,天幸師祖有靈,引導你來!”

  徐文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老人的推斷完全合理,可是限期十年,父親得‘毒經’已不止十年,他似有意不回山入門,而他的作為,完全干犯師門大忌,如果第十三代傳人伍尚還在人間,總有一天他要受門規制裁……

  心念未已,只聽老人万有松又道:“你父犯律,妄傳你本門‘毒功’,如果在世,必受追究。”

  這話說得嚴厲無比,徐文只好唯唯稱是。

  老人話題一轉,道:“你練成毒功之后,有否濫殺無辜?”

  徐文庄容道:“弟子自問還沒有!”

  “很好!”

  “弟子尚有一事不明。”

  “何事?”

  “據武林耆老相傳,‘無影摧心手’僅二百年前祖師一人練成過……”

  “這是真的!”

  “莫非十多位先代傳人,都……”

  “那又不對了,‘無影摧心手’載于上冊,是上冊上最艱深的一課。每一代傳人在回山入門的十年限期之內很少有能修煉成功的,即使有一二人,如不施展,武林中白無法知曉,而回山之后,雖一切大成,但已屆尋繼承人之期,事實上已無法在江湖施展的必要了,因為第二次出山,目的只是考察傳人,如你,是很難得的了。

  “設使‘毒經’不慎而遺失,落入旁人之所……”

  “那得者將在得手之后慘死!”

  “為什麼?”

  “該冊子本身含有劇毒,只要用手觸摸,便已中毒百日之內不治。”

  徐文打了一個冷噤,不休地道:“那最先得到的呢?”

  “冊內附箋,注明解法,那箋在得經之后,跪讀焚化是以不可能有第二者成為本門傳人,甚或習成本門秘功……

匿名
狀態︰ 離線
48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6:51
  徐文內心十分歎服祖師當年設想之周到細密,准此而論,父親並非第二次得經之人,如果是,豈不毒發而死,這證明父親是第十三代掌門伍尚所揀的傳人,可是他的作為,業已犯了師門戒律,如果……

  他不敢往下想。

  自己因禍得福,奇得不能再奇的入門歸宗,這簡直像是一場離奇的夢境。

  老人忽地白眉一軒,道:“孩子,為師太祖的為你解開封功奇穴之際,發現你內力驚人,這與你的年齡不合,莫非你……”

  “弟子曾受一個叫‘玉面俠’朱公旦的老前輩輸以功力……”

  “你拜他為師?”

  “沒有,絕地巧逢,他托弟子辦事,給弟子輸功脫困!”

  “啊!原來如此,你的內元,已達百年之高,修習本門上乘絕學,必事半而功倍,現你秉賦,一年可成!”

  “一年?”

  “怎麼,孩子,你嫌長麼?每一代掌門,最少者是五年為功。”

  “恕弟子無狀!”

  “家無常禮,用不著如此講究!”

  “據說‘無影摧心手’一旦練成,終生不解,不知是否……”

  “孩子,那只是初基,的確如此,如修到上乘,則毒之收發由心,平時與常人無異。這些不必多問,你自然知曉!”

  “是!”

  “現在你可以開始服勞了,右邊的石室是炊房,第二室就作你安歇之所;左邊第一間為師所在,第二間是練功房。你先去弄吃的吧,功課明晨開始!”

  “遵命!”

  到目前為止,他仍有些夢幻的感覺,因為這遭遇太離奇了,太令人難以相信,如果世間真的有所謂奇跡,這便是奇跡了。

  洞中無日月,時光逐水流!

  徐文廢寢忘餐,矢志苦修,有時數天不食煙火。

  這一天,他進練功室,直趨老人身前,歡然叫道:“師太祖,我練成了!”

  日久月長,朝夕相晤,老人與他之間的隔膜完全消失,相處有如祖孫,所以在態度言語之間,已沒有什麼拘束。

  老人手捻頷下稀疏的白須,笑逐顏開地道:“孩子恭喜你了,你比我的預期提早了一半!”

  徐義可不曾計算過日子,自己也覺驚奇地道:“是半年麼?”

  “不錯,整整半年差一天!”

  “啊!”

  “孩子,你明早下山!”

  “明早?”

  “嗯!”

  老人面上的喜悅,抹上了一層淡淡的黯然之色。徐文看得出來,心里也升起一股依依之念,只是他不能不離開。先時不覺,此刻功成,那被收藏丁許久的仇恨之心,又活躍起來。

  “孩子,你下山之后有几件事要做……”

  “文儿恭聆訓誨。”

  “第一,尋回‘毒經’,相機物色第十六代傳人。”

  “是!”

  “第二,務必查明你祖師伍尚的生死下落。”

  “文儿一定辦到!”

  “第三,查明你父親得經而未來山入門的原因。”

  提到父親,徐文心頭一緊,但仍恭應道:“文儿記下了,師太祖尚有何吩咐?”

  “你現在已是百毒不浸,為了行道濟人,你帶些藥物隨身應用,藥架上你可以自己揀選。再則十年之內,你必須回山一次。本門不禁婚娶,但秘笈父不傳子,必須依祖師遺訓‘撞緣’。你,可說是並派以來的特殊例外,好在你已經過了水厄……”

  “謝師太祖恩典!”

  “毒手三式,太過霸道,如非對方有必死之道,不許輕用!”

  “遵訓諭!”

  “另外藥架上第一格有一瓶‘法丸’,是祖師所留,你可帶一粒在身上,違犯本門死律者服之,這是家法,決不容存私!”

  徐文一震,應了一聲:“是!”

  他想,父親如果真的在世,確有資格服這“法丸”,身為人子,難道……

  “此峰三面絕壁環水,僅有后峰一條秘徑可出,現在你看著……說著,在地上畫了出入之法,徐文牢記在心。

  “話已說完,你下去吧!”

  “是!”

  回到臥室,徐文百感雜陳,此番出山,大可快意恩仇了,他把半年前的經歷,在心頭重溫了一遍,只覺疑云重重,詭譎万端,最令他不安的是父親。

  他希望父親仍在世間,這是人子之常情,可是門中誡律森嚴,何以自處呢?

  祖師伍尚失蹤已十余年,人海茫茫,何處去找尋?

  “毒經”定在父親身上,如他不死的話,如他不幸。如何著手……

  陡地,他想起了“過路人”所施的“閻王今”劇毒,那毒是本門配方之一,莫非“毒經”是落入對方之手?這太可能了!但得經之人,百日之內必毒發身亡,這事情可就相當辣手了。

  他也想到“無影摧心”之毒,除了業已練成了“金剛神功”之人外,無人能抗,除本門解藥外,無人能解;預含解藥在口,在藥丸未化盡之前,可承受毒手而致中毒,自己所遭遇的“過路人”等,都不怕“毒手”,彼輩當然不可能都練成了武學極致的“金剛神功”,那他們都有解藥麼?解藥何來?

  這蹊蹺,他想不透。

  于是,他想到了“妙手先生”,對方也是不怕“毒手”之一,這謎底必須揭穿。

  ……一宵易過,第二天一早,徐文叩別師太祖万有松,循秘徑出山。

  他毫不考慮地取道奔向開封。

  許多重大的謎,要從“妙手先生”口里解答。雙方約期是一月,現在半年過去了,蔣尉民父女可能急煞!

  半年,不算長,也不太短,詭譎的江湖,會起多少變化呢?

  到了開封,如果蔣家父女提起婚事,自己將如何答復?“毒手”,自修習了本門上乘秘功之后,業已收發由心,不致為害,當初之約是“毒功”散日,即踐約之期,現在“毒手”已無須散去,是否算數呢?

  想到蔣明珠的玉貌花容,他心里不由自主地一蕩,可是另一個倩影出現了,那是在半年前自己功力被廢,故意給氣走的,她現在如何?嫁了人?抑是……

  這一天,到了郾師,他先覓店打尖,換了衣飾。他已不須任何掩飾,一襲白色儒衫,方巾錦履,使他成了一個秀逸絕倫的美書生。

  他從前不時出現在眉目之間的乖戾之氣,因修習上乘武學而徹底地消逝了,所不同的,是在運用本門心法雙目會泛碧芒,這是無法避免的,因它是本門的特征。

  入夜,他一個人在房內自斟自飲……

  突地——

  隔壁房內傳來一聲駭極的呼喊,接著是一陣腳步雜沓之聲。看來是房客廳見呼喊而涌向這邊。

  “怎麼回事?”

  “呀!死了人了!”

  “七老八十的,怎會遭遇橫死?”

  “小的失蹤了,老的死了,這官司怎麼打……”

  “本來就不是好路道,白日里那妞儿那副德性……”

  七嘴八舌,叫成了一片。

  死人,在江湖人來說,根本是司空見慣的事,徐文不理不睬,仍自喝著酒。

  “呀!這是什麼玩意?”

  “好好一面玉玨,怎地穿了三個窟窿?”

  “朋友們,這玩意儿是江湖信物之類的東西,看來是江湖仇殺,出門在外,少惹是非為妙……”

  “啊!”

  “哦!”

  不知是誰說了那几句話,看熱鬧的房客,怕引火燒身,紛紛散去。

  “玉玨,三個窟窿?”

  徐文自語了一聲,驚得跳了起來,一彈身飄出房,只見隔壁房門大開,三三兩兩的房客,又好奇,又畏縮,流連在天井里,店主與兩個執燈的店伙,木雞般呆立在房門口,似乎已沒了主意。

  徐文三步並作兩步地走過去,一頭沖入房中。

  “呀!”

  他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房中地上,躺著一具白發皤皤的青衣老婦屍体,血漬侵殷殷,流了一地。屍旁,拋著一塊玉塊,正是方才眾人喊嚷著穿了三個窟窿的東西。

  徐文撿在手中一看,不錯,是“天台魔姬”隨身所帶的信物“三指塊”,從衣著來看,死者是她師父“三指姥姥”無疑了。

  “天台魔姬”呢?房客說一老一少,那少的當然就是“天台魔姬”……

  徐文一回身,連眼都直了,房內靠窗的牆上,被穿了無數小孔,每三孔自成一組,這正是“三指姥姥”的獨門絕藝“三指追魂”所留的痕跡。

  “三指姥姥”的名頭,在武林道上可說是拔尖一流,功力僅略遜于“痛禪和尚”,“三指塊”所至,黑白咸服,是誰能殺得了這不可思議的女怪杰?

  徐文暗忖,事情可能發生在自己投店之前,否則以現場的情況而論,雙方曾經搏擊,自己不能毫無所聞。以自己所知,能殺得了“三指姥姥”這等高手的,還真難找得出一二人。

  “三指姥姥”被殺,“天台魔姬”的遭遇可想而知了

  一時之間,他憂心如焚,他自覺欠“天台魔姬”太多,半年前故作無情,氣走她的那一幕,猶在目前……

  突然,一個黑衣老者,探頭向房內望了望,登時面如死灰,低聲向店主道:“別聲張,趕快設法抬去埋了也不必報官相驗,否則你這店就別打算開了!”

  說完,一縮頭……

  徐文大喝一聲道:“站住!”

  那黑衣老者抬頭一望徐文,見是個書生打扮的少年膽子壯了些,但面上驚怖之色未除,顫聲道:“少俠有何指教?”

  “誰作的案?”

  “這……這……”

  “快說!”

  “少俠不見壁間那粉印……”

  徐文目光向壁間一掃,這才發現壁上果然有一個掌大的粉印,是一朵梅花形,不由大感困惑,栗聲道:“這梅花粉印是怎麼回事?”

  “少俠連這都不知……”

  “知道還會問你。”

  “這……這……小老儿不敢說!”

  突轉身,一溜煙地走去了個無影無蹤。

  徐文急也不是,氣也不是,這梅花粉印到底是代表什麼呢?何以那老者驚怖欲死?看來如非某人的特殊記號,便是某一幫會的標記。

  征了片刻,心想,還是另行設法打探吧。隨即向店主道:“店家,買到上好的棺木,把這老人家理了。記住,不能草率,這老人家來頭不小,將來會有人檢首遷葬的。回頭來我房中取銀子……”

  說完,把“三指塊”揣在懷中,自回房去。

  這一來,酒飯業已無心了,腦海里老盤旋著“三指姥姥”被殺和“天台魔姬”失蹤之謎,還有,就是那朵梅花粉印……

  不久,小二進來收拾杯盤,笑嘻嘻地道:“相公,屋里怪悶的,不到外面納涼?”

  徐文觸動靈機,摸出一錠十兩紋銀,並一粒碎銀,道:“小二哥,這十兩銀子給你東家,作收埋那老太婆的費用……”

  小二一哈腰道:“相公菩薩心腸,到處行方便!”

  徐文不理他這馬屁,接著道:“這顆碎銀,你替我辦件事,你去街上替我買一柄墨扇。”

  “墨扇?”

  “嗯!黑色扇面的折扇,要素的!就是沒有書畫過的!”

  “要牙骨……”

  “普通竹骨就行。”

  “不當事,几文大錢,俺給您老買上四五柄……”

  “一柄也就夠了,錢拿去。”

  “嘿嘿,您老,太多了……”

  “剩下的賞你。”

  “多謝相公厚賞,俺先給您老沏上一壺上等雨前,潤潤喉,回頭馬上去買!”

  小二作了一個兜頭大揖,抬掇起杯盤,狗顛屁股似地去了。

  徐文在屋里踱著方步,不禁為自己想到的妙計而得意,不論對方是誰,總會現身找上自己的。另一個小二,送上來一壺茶。不久那買扇子的小二回來了,眉開眼笑地送上了一大扎折扇,總有七八柄之多。

  徐文忍俊不止地道:“你很會辦事,有事我再喚你!”

  “是!是!”。

  小二倒退著出了房門。

  徐文隨手撿起一柄,張開來,用濕面巾把扇面弄潮然后掩到隔壁房中,把扇面對著那梅花粉印,按上去,輕輕一拍,粉梅花便清晰地拓在扇面之上,回房俟扇面晾干了,然后折在手中,掩上房門,向外行去。

  郾師是個大城,十分繁華,此刻正值二更初起,夜市方張,更顯得熱鬧非凡。

  徐文把折扇印有梅花的一面朝外,輕輕搖著,一副閒適偽書生派頭,安步當車,盡揀人多處晃蕩。

  果然,人群中凡屬武林人,一見這梅花粉印,無不回避。

  徐文若無其事地繞了一會,然后上了一座大茶樓,

  他一面喝茶,一面不時地搖搖扇子。

  頃刻工夫,茶客去了三成。

  徐文耐心地坐著,他發現一個剛入座不久的黑衫老者和一個黑衣漢子,面露奇詫的表情,竊竊私語,並不時把目光向這邊膘來。他不由心中暗喜,隨口漫吟道:“洛陽訪才子,江嶺作流人,聞說梅花早,何如此地春!”

  既不應景,也不切題,他只是興之所至,隨口閒吟。卻不料那黑衫老者,勃然變色起身走了過來,搭訕著道:“老夫可以坐下麼?”

  徐文一擺手道:“有何不可。”

  那老者坐定之后,驚疑地望了徐文几眼,以極低的聲音道:“是總壇使者麼?”

  徐文內心一震,暗忖:莫非自己閒吟的四句詩撞正了板,瞎貓碰上了死老鼠,看來這梅花粉記是某個江湖幫會的標志了,當下面色一肅,口里含混一聲:“嗯!”

  黑衫老者惶恐地道:“卑職第二分壇屬下香生趙為功,不知上使駕到,請恕失儀之罪!”

  說著,站起身來……

  “坐下!”

  “卑職怎敢……”

  “要你坐下便坐下!”

  “如此,卑職……告僭越之罪!”

  徐文心念疾轉,看來對方把自己當作了總壇使者,料想對方組織中使者的身分必然相當優越,致使一個分壇香主不敢同起坐。只是對方是什麼組織,如何套問真情,稍一不慎,必露馬腳,甚或有其他的同路人來到,認出自己的面目,可就砸了!

  香主趙為功几次想開口,卻又不敢的樣子。

  徐文看在眼中,心想,利用對方的弱點,可能會出點線索。心念之中,試著道:“趙香主有閒暇啊!”

  趙為功面色一變拘謹地道:“不敢,卑職負責此區耳目!”

  “哦!這責任相當重大,貴香主得多加小心。”

  “是!是!上使栽培!”

  徐文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套出實話,只好硬起頭皮道“關于安平棧中的那女子……”

  說了半句,便即頓往,以觀對方反應。黑衫老者果然面涌疑云,期期地道:“難道上使不知……”

  徐文心知露了破綻,忙擠出一個笑容,淡淡地道“隨便談談而已,因為……”

  因為什麼,他沒有說,目的是困擾對方的思路,故意拖一條尾巴。

  趙為功當然不敢迫問,改口道:“上使見過分壇主了?”

  “嗯!還沒有,我不准備見他了,另有任務。”

  “哦!上使可否容卑職稟報分壇主,上使大駕行蹤以便接待……”

  “這……不必了!”

  “上使與另兩位奉派押解那女子的不是一路麼?”

  徐文心中一樂,這可就觸及主題了,當下故作神秘地道:“當然是一路,不過我另有任務,因為……”這兩個字接上了剛才沒有說完的半句話:“因為總壇方面發現有人出頭,所以我奉命暗中監護。”

  這個謊扯得恰到好處,黑衫老者深信不疑。

  “不知何人敢……”

  徐文十分嚴肅地道:“‘地獄書生’!”

  黑衫老者趙為功駭道:“‘地獄書生’不是早死于桐柏山下了麼?”

  徐文咬了咬牙,道:“誰說的。‘地獄書生’豈會如此輕易死亡,那墳是假的。”

  趙為功雙目睜得雞卵大,被徐文的鬼話鎮住了,半晌才道:“事非小可,卑座職司耳目,這……”

  “這可不能泄漏。”

  “是!是!”

  “所以,嗯……碰上你最好,你把這邊的行動計划告訴我,省得我多費周折。”

  趙為功雙目左右一瞟,見沒人注意,才以討好般的聲調道:“人是教主親自出手的……”

  徐文面色微微一變,教主?什麼教的教主?難道是梅花教?那麼“三指姥姥”最死于對方口中的教主之手無疑了……

  他忽地發現對方住口不語,知道自己露了破綻,忙正色道:“說下去!”

  “是!因為路程不近的關系,所以暫押分壇。適才兩位使者駕臨,說奉諭明晨五更天出城,押回總壇。分壇方面僅派了一輛車子。”

  “好!”

  口里漫應著,心里的念頭卻不停地轉。突地,靈機一動,他想到了“過路人”,莫非“過路人”口中的主人,便是這位教主?這大好的查證機會,可千万不能錯過。

  “貴香主此刻有事麼?”

  趙為功似以能巴結總壇使者為榮,忙不迭地道:“卑職聽候差遣!”

  徐文故作沉吟,慢吞吞地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責香主人頭熟,有件小事煩代勞……”

  “不敢,上使盡管吩咐!”

  “那位是誰?”說著用嘴朝與趙為功同桌的漢子一努

  “哦!是卑職手下頭目。”

  “好,你倆一並到城外來……”

  “是南城麼?”

  “不錯,本使者先走一步。”

  說完,伸手取錢……

  “上使請發駕,這區區茶資……嘿嘿,卑職會打發!

  “好,別耽擱,馬上來,此事不許任何人知道。”

  “是,上使清便!”

匿名
狀態︰ 離線
49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7:57
  徐文離了茶樓,直奔南門,他一身之外無長物,店根本無須回去,本來他盡可套問分壇所在,但一想多問會露馬腳,到了分壇,難保沒人認識自己,如果所謂使者是“過路人”一流人物,要救“天台魔姬”可就辣手了,這樣以逸代勞,真是再好不過。

  方才轉出正街,一個獨眼老丐,踏踏拖拖地迎面而來。

  “噫!是你?”

  驚“噫”聲中,那老丐橫在道中,不動了。

  徐文一愕,看這老丐陌生得緊,根本從未謀面。

  “閣下什麼意思?”

  老丐咧嘴一笑,道:“賢弟,你聽不出愚兄的聲音?”

  徐文精神大振,想不到會碰上“妙手先生”的門下“閃電客”黃明,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這種鬼鬼怪怪的易容,實在令人絕倒。

  “賢弟,你好啊!半年來愚兄跑斷了腿……”

  徐文歉疚地一揖道:“小弟賠罪!”

  “閃電客”黃明絮絮地接下去道:“家師出動了十多位門下,還借用了丐幫人物,四下打聽你的下落,看來你很自在,這半年到哪里去了?”

  “大哥,現在有事,一切停會再談,如何?”

  一個老丐正與一個風度翩翩的書生,在街上交談,登時引起不少路人圍觀。

  黃明知機,低聲道:“你先走!”

  說著,夾起打狗棒,一顛一跛地走了。

  徐文加快步子,抄捷徑出南門,避開官道,上了一座土丘。

  此刻已近三更,城內雖還熱鬧,城外卻已行人絕跡。

  徐文甫一停身,黃明業已跟蹤而至,真不愧“閃電客”之名。但在修習了“万毒門”上乘本門武功的徐文眼中看來,又不怎麼出奇了。

  黃明上了土丘,迫不及待地道:“賢弟,什麼事?”

  “等人。”

  “等什麼人?”

  “我也不知對方來路,只知他是一個什麼教屬下分壇香主。”

  黃明駭然道:“該教是否以‘梅花’為記?”

  “不錯。”

  “啊……”

  “怎麼?大哥知道那是什麼教?”

  “五方教,崛起江湖才數月,但業已震驚武林……”

  “五方教?”

  “不錯,意思當是東南西北中五方一統之意!”

  “教主是誰?”

  “不知道,據說是那謀得‘佛心’之人!”

  徐文心頭為之劇震,如此證明自己所測不錯,正是“過路人”一伙無疑了。當下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何以見得‘五方教主’是得到‘佛心’之人?”

  “噫!你不知道麼?”

  “知道什麼?”

  “哈哈,武林鬧翻了半邊天,你會不知道,這半年你莫不成歸隱了?”

  “差不多。”

  “說說看?”

  格于門規,徐文當然不能泄露“万毒門”之秘,只好隨口應道:“小弟獲有奇遇,避世了半年。”

  “什麼奇遇?”

  “這……”

  “你有困難不說也罷。”

  “哦,前托大哥轉交的翠玉耳墜,結果如何?”

  “嘿,不提也罷。”

  “為什麼?”

  “愚兄被蔣老頭痛罵一頓,說這是定情信物,豈能交回……”

  “那是小弟連累大哥了。”

  “小事一件,算了!”

  “蔣明珠反映如何?”

  “當時就要剪掉青絲出家為尼,好不容易才勸住。”

  徐文心里登時打了一個結,像這樣將來該如何了局

  “賢弟,蔣姑娘一片痴情,你不能辜負她……”

  “大哥,以后再談吧,先談些目前的,你說武林翻了半邊天,怎麼回事?”

  “唉!武林劫運已成,這一場血劫是無法避免的了!’

  “到底什麼回事嘛?”

  “三個月前,江湖中接連發生凶案,死的全是知名之士,現場均有梅花粉記,之后不久,傳出了‘五方教’這名稱……”

  “啊!”

  “首先,‘神鷹幫’被並吞改為第三分壇,接著‘五雷宮’宣布改為‘五方教’第一分壇,其余如‘一劍會’‘紅纓幫’等小幫派,先后被吞並……”

  “雄心不小?”

  “嗯!開封蔣府也遭了劫,父女倆僅以身免!”

  徐文心頭一震,道:“再以后呢?”

  “‘衛道會’總壇被攻擊,門下弟子死傷逾百,‘無情叟’與‘彩衣羅剎’當場戰死,‘痛禪和尚’受傷‘衛道會主’的妻子趕到,力戰‘五方教主’,該會才免了覆亡之厄,但,遲早‘五方教’會卷土重臨的。”

  徐文聽得驚心動魄,連“無情叟”“彩衣羅剎”這等人物都保不住性命,“五方教主”的功力,未免太以駭人了。

  所幸“衛道會主”與“痛禪和尚”留有命在,不然自己的血仇豈非落了空。

  黃明又道:“目前只有丐幫和各大門派來受該教□毒!”

  徐文鎮定了一下情緒,道:“大哥知道‘三指姥姥

  也遭毒害了麼?”

  “聽說了。”

  “‘天台魔姬’”也被擄……”

  “賢弟打算怎麼樣?”

  “救她!”

  “恐怕很難?”

  “小弟不惜任何代價!”

  “人在何處?”

  “正與小弟現在約會的人有關,大哥可知道該教郾師分壇的所在地?”

  “這倒還摸不清楚,不過,有辦法查明的。”

  “哦!有人來了!”

  “是對方麼?”

  “兩人,不錯。大哥,你別開口,由小弟應付。”

  “好的。”

  兩條人影,如飛而至,看來身手還不弱,剛抵丘下,那名香主趙為功業已發了話:“是上使麼?”

  徐文應道:“不錯,上來吧!”

  如約而至的“五方教”分壇香主趙為功聽到回答,帶領手下,飛奔而上。

  兩條人影,奔上土丘,一見黃明在場,登時一怔,徐文一擺手,大刺刺地道:“都是自己人,不必避忌!”

  趙為功與那名手下,齊向徐文恭施一禮,不安地望了黃明改扮的獨目老丐一眼。然后,香主趙為功十分恭順地道:“上使有何差遣,請即吩咐。”

  徐文誑對方來此,目的是怕誤了五更救“天台魔姬”,哪有什麼話好說,心念一轉之下,向黃明施了一個眼色,然后目注那黑衣漢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大漢有些受寵若驚,忙躬下身去,結結巴巴地道:“回……回上使的話,弟子……趙香主屬下頭目錢大慶,請上使栽培!”

  徐文煞有介事地“嗯”了一聲,以嚴然上使的口吻道:“看你還很精明干練,將來有機會可以到總壇方面做事……”

  黑衣漢子再度躬身,頭几乎觸及地面,聲音有些發顫:“全望上使大力栽培!”

  徐文用手朝黃明一指,道:“這位是總壇密使,要單獨見你們分壇主,他系初來,不明路徑,為了避免多一人知道,你帶路吧!”

  黑衣漢子一迭聲地應:“是!”然后向黃明施了一禮,道:“請隨小的來!”

  黃明更加氣派十足,手中打狗棒一揮,話音是從鼻孔里發出來的:“帶路!”

  黑衣漢子戰戰兢兢轉身奔下土丘,黃明向徐文一頷首,表示知道他的用心,然后也跟著飛縱而去。

  兩人走后,徐文目光陡射碧芒,冷森森地向那香主趙為功道:“你知道本人是誰?”

  趙為功一時不明就里,駭了一呆,期期地道:“不知上使尊諱……”

  “我就是‘地獄書生’!”

  “呀!”

  趙為功登時面如土色,驚呼一聲,轉身……

  “別動,你走不了的。現在說,你們教主是誰?總壇在何處?”

  “這……這……”

  “痛快些!”

  “老夫不知道!”

  徐文重重一哼,冷厲地道:“姓趙的,放明白些……”

  趙為功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兩步,面上由突然的驚怖而轉變為獰惡之色,用手朝口邊一抹,道:“你准備怎麼樣?”

  “要你說話!”

  “如果不呢?”

  “那恐怕不能由你!”

  趙為功嘿地一笑道:“‘地獄書生’,你所恃不過‘無影摧心手’,你就試試看吧。”

  徐文反而一怔,難道對方不畏劇毒麼?現諸“過路人”等,對方既是一伙,是有這可能,他頓領悟對方在抹口之際,定是先含解藥在口,所以才敢大言炎炎,但現在的徐文,已不是半年前的徐文了。

  心念一轉之下,冷峻地道:“在下可以不用‘毒手’,只憑功力,你若能接得下一招,讓你走路!”

  “憑你還能留得下老夫麼?”

  “試試看!”

  話聲中,一掌划了出去。這一掌看來平平無奇,但卻無可懈可擊。

  趙為功雙掌一掄,連攻帶拒,論招式勁道,的確可列江湖普通一流高手。

  雙方招式甫接,徐文掌心含蓄的勁力猛然吐出,其勢銳不可當。

  “哇!”

  慘哼聲中,趙為功口吐鮮血,連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土丘之上。

  一條人影,颯然飄落,赫然是“閃電客”黃明回頭。

  “大哥,怎麼樣?”

  “分壇路徑業已探明!”

  “那人呢?”

  “送他回姥姥家了。好厲害,他竟會施毒,若非我立下狠手,險些著了道儿。”

  “嗤!”

  一道火焰,沖天而起,原來趙為功見勢不佳,發出了求救訊號。

  徐文疾“哼”一聲,身形如灰鶴般驟霄直起,快逾疾箭,只一旋,便超越了火箭之上,一揮手,火箭被震成了一蓬星雨,隨墜隨滅,人也跟著冉冉飄落。

  他把在“万毒門”中所參修的絕乘功力,運用到“白石峰”后怪老人“玉面俠”朱公旦所授的“旋空飛升身法”上,表演了驚世駭俗的這一手。

  “閃電客”黃明激動地叫道:“賢弟,愚兄今夜算開了眼界,家師以身法奇快聞世,看來是望塵莫及!”

  徐文一搖頭,道:“過譽了!”

  那名香生趙為功,驚魂全出了竅,目瞪口張,几疑這不是事實。

  徐文一轉身,冷厲地道:“你可以回答區區的問題了!”

  “趙為功瑟縮地道:“無可奉告!”

  徐文咬牙道:“你想到將如何死法麼?”

  趙為功被徐文目中的碧芒,照得心顫膽落,栗聲道:“老夫認命了!”

  徐文殺氣騰騰地道:“認命也不行。”

  “‘地獄書生’何苦逼人太甚?”

  “逼人?哈哈哈哈,本人已經被逼得太久了,今天才算找到了債主……”

  “老夫欠你什麼?”

  “你只好問你們教主了!”

  “你准備把老夫怎樣?”

  “說實話,饒你一命!”

  “五方教徒不受威脅,殺剮聽便,自有人找你算帳!”

  “看起來你倒滿有骨氣的?”

  “哼!”

  黃明冷冷地接口道:“賢弟,別浪費時間了,‘五方教主’行動詭秘,該教香堂主之流,根本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分壇主也許有辦法!”

  徐文不解地道:“何以見得?”

  黃明道:“該教曾有一名堂主落在‘衛道會’手中,結果一無所獲!”

  徐文一抬手,正要毀去這黑衫老者,突地想起師門規誡,這是否算是“妄殺”呢?因為對方並沒有必死之道落在自己眼中,心念一轉之下,改劈為點,廢了對方武功,復點了對方“暈穴”,然后向黃明道:“大哥,距五更天不遠了,我們到城門附近等。”

  “等什麼?”

  “對方將‘天台魔姬’押解總壇,五更出南門!”

  “啊!賢弟,我們不急下手……”

  “為什麼?”

  “跟蹤,踩探總壇的位置!”

  “好辦法!”

  “走吧。”

  兩人下了土丘,在南門外選了一個隱蔽的所在坐著等候。

  雞鳴,犬吠,東方破曉,村野起了炊煙,可是,並不見有馬車出城。

  徐文心火直冒,一種被侮弄的感覺,使他殺機大熾,向黃明說了一聲:“你等著!”彈身奔回土丘,到原先停身之處,一看,不由涼了半截,那名分壇香主趙為功,業已蹤影不見。他被廢了武功,又被點了“暈穴”,如果自行醒轉,必待兩個時辰之后,顯然他是被人救走了。

  對方發現這變化,當然會改變原來計划,自己與黃明卻在那里傻等。

  他后悔不夠狠心,當場結果了趙為功性命,情況或許不會變化,這一來,打草驚蛇,事情就辣手了。

  據黃明敘述,“五方教主”便是佛心的得主,而佛心是由“過路人”得手的,那證明“五方教主”便是“過路人”與他自己下手的陌生漢子口中的主人,所以現在的問題不單是救“天台魔姬”,母親也扶持在對方手中,生死莫卜,安危不曉,心念及此,不由恨得直咬牙,一顆心焦躁得像是被滾油煎沸。

  天色大明,東方天際划起了第一道彩霞,官道上車騎負販逐漸匯聚成流。

  黃明奪回土丘,懊喪地道:“砸了!”

  徐文沉聲道:“該教分壇坐落何處?”

  “北大街一條胡同之內,地點十分幽僻,附近都是占地極廣的住宅……”

  “我們走……”

  “大白天方便嗎?”

  “有何不便?”

  “我倒不怎麼樣,你一現身必被對方認出。”

  “認出也無妨,我打算明闖。”

  “愚兄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

  “易容!”

  驀在此刻——

  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傳來:“‘地獄書生’你的死期到了!”

  徐文與黃明同感一震,回顧之下,只見土丘后方的樹后,轉出兩條人影,赫然是兩個面目陰冷的錦衣少年,年紀大約在二十余歲之間,其中一個鷹鼻鷂眼,凶殘之氣逼人,另一個皮粗肉糙,顯得十分精悍。

  徐文目光一掃兩人,冷聲道:“兩位想必是‘五方教’門下?”

  那鷹鼻少年陰陰地答話道:“你說對了,我倆正是‘五方使者’!”

  “有何見教?”

  “取你項上人頭!”

  徐文冷冰冰地一哂,道:“兩位有本領的話,盡可取去!”

  那名獷悍的“五方使者”接口道:“‘地獄書生’你有什麼遺言交代沒有?”

  徐文目中碧芒陡現,寒聲道:“被你等劫持的‘天台魔姬’現在何處?”

  “你想知道麼?”

  “不錯!”

  “他正為本教教主銷床疊被!”

  徐文登時氣沖頂門,大喝一聲:“你找死!”

  隨著喝話之聲,一掌劈了出去。那發話的“五方使者”直迎而上,便接硬擋,另一名閃了開去。

  “砰”然一聲巨響,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徐文心頭大駭,雖然自己未用全力,但也有八成之譜,對方竟能硬接下來,這等功力,已到了驚人地步,看來比“喪天翁”之流超級高手,只高不低,難怪對方如此猖獗。

  那使者心中更是吃驚,徐文的功力超出他意料之外甚多。

  雙方分而又合,展開了驚心動魄的搏擊。

  另外一名使老,目注黃明,陰森森地道:“老化子,你先交帳吧!”

  聲落招出,向黃明攻去。

  僅只三個照面,黃明被迫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根本沒有反擊的余地。他號稱“閃電客”,在身法上有特殊造詣,見勢不佳,游魚船滑出圈外。

  “好身法,但你逃不了!”

  喝話聲中,那使者疾逾電閃地射了過去,出手之下,又把黃明迫退數步。如果換在平時,黃明早已溜之乎也了,但此刻徐文尚在與對方交手,他不能走,也不好意思走,但對方功力太高,只這猶豫之間,身上已中了一掌。

  一聲悶哼,鮮血奪口而出,手上的打狗棒被震得飛向天外。他並非丐幫人物,打狗棒只是配合他的易容,根本不精于斯道。

  徐文與那使者一對,卻占了上風,迫得對方節節后退,但要取對方性命,卻並非三招兩式能辦得到的,一見黃明受傷,心頭大急。

  對黃明的使者,暴喝一聲;“老要飯的,躺下!”

  慘哼隨喝聲以俱發,黃明栽了下去。

  徐文心頭大震,他已別無選擇,口中栗喝一聲,“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鳥歸巢”猛然施出。

  師太祖万有松曾交代這“毒手三式”太過霸道,輕易不許施展,除非蓄意取對方性命,現在,為了救黃明之命,他只有斷然出手。

  “毒手三式”今天算是頭一道用之于敵,穿過對方看來密無點隙的掌影,直搗心窩,像飛鳥巧妙地穿越濃枝密葉,投入巢中一樣。

  “嗯——”

  一聲悶曝,像是發自地底,低沉慘厲,那名使者身形晃了兩晃,仰面栽倒,胸前一片殷紅,登時氣絕。

  徐文被自己這種歹毒的招式,驚得一愣。

  “無影摧心手”本已毒絕天下,加上毒收發由心,穿膛入腹,神仙也難逃死厄。

  另外一使者,亡魂盡冒,片言不發,彈身飛逝。

  徐文過去扶起黃明,道:“大哥,你覺得怎樣?”

匿名
狀態︰ 離線
50
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8:08
  黃明也被徐文搏殺那名“五方使者”的手法驚呆了,竟不知回答。

  徐文再次道:“大哥,傷得怎樣?”

  黃明這才回過魂來,苦苦一笑道:“死不了就是。”

  徐文雙手仍抓住黃明的兩個肩頭,黃明倏地怪叫道:“賢弟,你的左手……”

  徐文“哦”了一聲,道:“不妨事了!”

  “什麼,你的毒功散了?”

  “這倒沒有!”

  “那你不是要愚兄的老命……”

  徐文微微一哂道:“我現在的‘毒手’能分敵友,傷不了你,放心!”

  “這……這……怎麼可能呢?”

  “大哥,我不能騙你,但也不能告訴你原因,你就別追問下去吧!”

  “看來與你說的奇遇有關?”

  “正是。”

  “家師的心血白費了!”

  “什麼?令師的心血……”

  “不!不!我說錯了,我是說令岳丈大人蔣尉民的心血白費了!”

  徐文心內一震,惑然道:“蔣世叔白費了什麼心血?”

  “他不是要家師傳言,業已找到了散‘毒手’之方嗎?”

  “是的,令師曾向小弟說過,怎麼樣?”

  “蔣尉民在一本殘缺的古典里,找到了一個丹方,可以消散毒功,單只其中五味藥,便化了他三千余兩黃金。當然銀錢在他不算一回事,三万兩也傾不了他的家……”

  徐文不安地“噢!”了一聲。

  黃明接著又道:“蔣尉民為了你,也為了寶貝女儿的終身,置新遭大難于不顧……”

  徐文打斷了話頭,道:“對了,大哥,我忘了問你,蔣家被‘五方教’洗劫,損失如何?”

  “失了几名下人,父女及時走避,有驚無險,倒是家中寶玩錢財被掠一空!”

  徐文咬牙怒哼了一聲,道:“蔣姑娘目前何處安身?”

  “這倒不愁,蔣尉民秘密居處遍及大河南北。”

  “嗯,大哥方才說到哪里了?”

  “我說蔣老頭置家難之善后于不顧,只身入陝,遠赴終南山……”

  “到終南山做什麼?”

  “為你求一味散毒功之藥!”

  徐文頓時感到無比的愧作與內疚,人家對自己一片赤忱,而自己對人家卻在有心無意之間。心念之中,額角不由沁出了冷汗,急問道:“蔣世叔到終南山為小弟求一味什麼藥?”

  黃明獨目連閃:“金線草果!”:

  “金錢草果?根本沒聽說過……”

  “豈止你沒聽說過,一般岐黃名手,知道的也不多。這‘金線草果’家師祖早年告訴家師,普天下僅終南山絕頂后峰的‘鬼湖’出產,蔣老頭動身業已三月,他是懷著姑妄試試的心情去的,因為‘鬼湖’也是一個傳說中的神秘地方,能否找到,找到之后又是否尋得到‘金線草果’,都在未知之天!”

  徐文立感焦躁起來,激動地道:“去了三月還未回頭麼?”

  “嗯!”

  “原來他預定的時日是多少?”

  “預計兩個月往返……”

  說到這里突地齜牙“哎喲”了一聲。

  徐文不安地道:“啊!大哥,對不起,只顧說話,忘了你的傷。來,坐下,小弟助你療傷!”

  黃明一搖手道:“不用,區區之傷算不了什麼,我有師傳靈丹可治,至多半個時辰……”

  “哦!小弟忘了令師是‘天眼聖手’!”

  “賢弟說笑了。你替我護法吧,難保對方不卷土重來。”

  徐文一想也是,“五方使者”被毀,對方豈肯干休,當即一頷首道:“大哥放心療傷吧!”

  黃明就地坐下,取出師門特制傷丹服了,然后運功療傷……

  徐文兀立他身畔,心頭思緒翻涌江潮,“天台魔姬”吉凶未卜,母親生死不明,蔣尉民為了自己冒險終南“鬼湖”,這每一件事情都需要自己親自料理,而且刻不容緩……

  正自心神不定之際,只見數十條人影,從不同方向,向土丘奔來。

  徐文看了一眼身側的黃明,只見他如老僧入定,正是運功的緊要關頭,不由大感焦躁,深悔先前太拖沓,不曾選個合適便于掩護的地方,現在來敵如此之眾,一個照顧不周,后果不堪設想。

  但事已至此,當然只有應變一途。

  這土丘前平后陡,黃明坐處,偏向陡坡的一面。

  徐文飛快地一察地形,決定了應變之道,自己后退兩丈,立于犄角之處,使黃明完全處在自己視線之中。

  人如飛蝗而至,在五丈外市成了包圍圈。當先的是一個白面無須的老者,三角臉,那形貌不禁使人聯想到毒蛇的頭。老者身邊是那原先逃遁的鷹鼻“五方使者”看樣子老者的身分在使者之上。如以地位而分功力,這老者當是一名勁敵,其余的一律黑衣勁裝,在徐文看來,自不值一顧。

  那白面無須老者,先掃了一眼地上的‘五方使者’屍体,然后懾人的目芒,迫注在徐文面上,聲如裂帛也似地道:“‘地獄書生’,你竟敢殺害本教使者,是嫌命長了麼?”

  徐文寒聲道:“閣下請通名!”

  “老夫‘五方教’豫南特使簡青山!”

  當然,這名字是徐文從未聽到過的。

  “閣下率從而來,意欲何為?”

  “‘地獄書生’,你這是明知故問,本教雖開派不久,但從未放過任何敵對之人!”

  “那意思是要取區區在下的人頭了?”

  “一點不錯,如你自決的話,可保全屍!”

  “哈哈哈哈,閣下認為區區會自決嗎?”

  “那你注定了慘死!”

  場面頓時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徐文不屑地道:“如果閣下認為辦得到,無妨出手試試,不過,區區有句話先請教!”

  簡青山猙獰地一笑道:“說說看?”

  “有一位叫‘過路人’的,是貴教中人麼?”

  “‘過路人’?沒聽說過。”

  徐文不由一怔,黃明分明說“五方教主”便是得到佛心之人,而佛心是“過路人”得手的,而“過路人”又自承奉主人之命行事,簡青山否認知道“過路人”,為什麼?想來“過路人”必是某名手下胡扯的外號。

  心念之中,不擬追問下去,改口道:“落入責教之手的‘天台魔姬’現在何處?”

  豫南特使簡青山光禿禿而略扁的嘴一咧,發出一陣狼嗥也似的刺耳笑聲,道:“她麼,將為本教主的夫人!”

  徐文如中了一記悶雷,無名孽火,熊熊而燃,目中閃射出駭人碧芒,咬牙道:“區區在下會找貴教主結這筆帳的!”

  簡青山似被徐文眼中不同于眾的碧芒所懾,下意識地一挪步,道:“你配麼?”

  “配與不配不關閣下的事了!”

  “話說完沒有?”

  “還有,貴教主是否劫持一個叫藍玉珍的婦女?”

  簡青山神色登時大變,栗聲道:“你問這干什麼?”

  “閣下只說有沒有。”

  “此點本特使無可奉告!”

  從對方的神色,徐文斷定母親被劫持是毫無疑問的了。

  “在下有意拜訪貴教主,貴敦總壇設在何處?”

  “你做夢麼?你沒有機會了。”

  “未見得!”

  “本特使無暇與你饒舌,現在納命罷!”

  話聲中,身形如巨鳥般射起,向徐文罩身扑去,雙手十指箕張,有如飛天怪魔。

  徐文雙掌一揮,如山勁氣,破空疾涌。簡青山身影一窒,落下地來。雙方成了照面之勢,相距不及兩丈,而對方距黃明,卻只有八尺。

  形勢十分險惡,對方毀黃明,不過舉手之勞。

  徐文分毫也不敢怠慢,上步欺身,“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一式“倦鳥歸巢”,以閃電駭雷之勢划了出去。

  那名鷹鼻使者怪叫一聲:“注意殺手!”

  簡青山的身手,果然驚人,几乎與那使者警告的同時,彈退丈外。徐文心中暗驚,“毒手三式”出必傷人,對方竟能安然避過,的確太以驚人,當下仍是那“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簡青山再退八尺,毫無還手的余地。

  鷹鼻使者,片言不發,扑向坐地療傷的黃明。

  徐文的注意力絕不會放松,這可能是他心有二用,“毒手一式”未能發揮預期效果的原因,一見那使者身影晃動,半側身,雙掌夾以十成功力,劈了出去。

  “轟”然巨響聲中,那使者被震得倒翻而回。

  同一時間,簡青山勁逾山岳的掌風,業已卷到了徐文身上。

  徐文回掌立封,但差了分秒,同時也用不上勁,當場被震得踉蹌退了三四步,他感到街青山的功力,不亞于“衛道會”的太上護法“痛禪和尚”,心弦登時拉緊,意識到這一戰將是十分凶險。

  也就在徐文被震退,鷹鼻使者立樁未穩的電光石火之間,三名立在陡坡方面的勁裝漢子,以為有機可乘,齊齊彈身疾扑黃明。

  徐文腳下一用勁,快逾電光石火地繞了一個半弧,回到原地。

  “哇!哇!”

  慘號連聲,三名突襲的勁裝漢子,栽了下去,當場斃命。

  這一手,使得全場為之驚魂出竅。

  簡青山暴喝一聲:“‘地獄書生’,你真有一手!”

  雙掌一掄,奇絕狠絕的招式,滾滾而出。

  徐文目中碧芒大盛,硬碰硬舉掌相迎,使他心驚的是簡青山居然不受制于“無影摧心手”之毒。

  鷹鼻使者自然不放過任何機會,徐文與簡青山甫一接手,他立即電閃上步,一記劈空掌,向黃明卷去。

  徐文大驚失色,“毒手一式”再度施出,簡青山知機而退,但他只施出了半招,身形電射,正好迎上那使者劈向黃明的掌風。

  那掌風勁道十足,力逾千鈞。

  “砰”的一聲,徐文用身形硬擋,當場跌撞出八尺之外,口里不自禁地悶哼了一聲,但總算救了黃明的命。

  如果照這樣東迎西擋,勢必疲于奔命,而黃明將不免被敵所乘。

  心念電轉,他改變了策略,橫身擋在黃明身前,面對兩大勁敵,身后的那些勁裝漢子,暫時不理,以那些人的身手,是無法得逞的。

  栗喝聲中,簡青山與那名使者,雙雙扑至。

  徐文一咬牙,反迎上去,右掌封住那名使者,左手施出了“毒手三式”之中的第二式“屠龍斬蚊”。

  “嗯!”

  一聲慘哼,簡青山連連后退,面色如土。

  徐文與那名鷹鼻使者,雙雙退了一步。

  這一式,又因分出一半功力對付那使者,又致不了簡青山的死命。

  簡青山卻是心膽俱裂,一揮手,當先踉蹌奔去,顯然,他已受傷不輕。簡青山一走,鷹鼻使者更不敢留,大喝一聲:“退!”

  緊跟著彈身疾遁,去勢如電。

  那些手下,頓如喪家之犬,沒命飛奔。

  徐文殺機狂熾,凌空疾划,瀉落人群之中,手揚處,滲號迭起,眨眼工夫,躺下了十几人。

  他心念黃明,不敢繼續追殺,折身返回丘上。

  徐文吁了一口大氣,道:“大哥,沒事了麼?”

  黃明激動地道:“賢弟,虧了你了!”

  “這何足掛齒,他們不來,我也會找去的。”

  “來了些什麼人物?”

  “為首的是原先免脫的那名使者,和一個被稱為豫南特使的老者叫簡青山。”

  黃明驚呼道:“簡青山?”

  “是的,大哥認識此人麼?”

  “認識,他的外號叫‘啃屍蟲’,本是關外黑道盟主,因心黑手辣,動輒殺人,手下被他殘殺的不計其數,致以激起了公憤,為同道所不容,逐流亡關內,想不到被‘五方教’收容在旗下!”

  “哦!那生形相貌,一望而知是凶殘之輩!”

  “賢弟,我們該……”

  “大哥把該分壇的地點告訴小弟。”

  “我帶路。”

  “不!不妥。”

  “為什麼?嫌大哥我身手不濟,累贅麼?”

  “不是這意思,小弟發覺該教有地位的高手對‘毒道’均有某種程度的修為,大哥去了,的確有許多不便。”

  黃明想了想,道:“那我在外面接應你,如何?”

  徐文不便峻拒,皺了皺眉,道:“大哥這身行頭,恐怕難以瞞過……”

  “這還不容易,你等著。”

  說著,彈身奔入土丘后的林中,僅只片刻工夫,獨目老丐變成一個一身短打的店小二模樣,往徐文身前一站,哈腰道:“相公,小二這廂有禮了!”

  徐文不由絕倒,衷心佩服對方易容術之精妙。

  “賢弟准備如何去法?”

  “明闖!”

  “好,你注意看著,這是分壇位置,左右通路,我在這里等你……”

  黃明邊說邊用樹枝在地上比划,划完,用腳踏去。然后又道:“我先走一步。”

  他身形一閃,消失在丘后的林中。徐文整了整因打斗而弄亂了的衣衫頭巾,然后直奔下土丘,毫不避忌地向分壇所在地走去。

  一路之上,有不少目光注視著他,他只作不知道。

  他此來有三個目的,一是判斷“天台魔姬”是否尚被拘在分壇;二是設法迫出總壇所在,打救母親;三是希望能碰上“過路人”等曾向自己下過手的魔爪……

  突地——

  他想到一件最緊要的事,自己竟不曾向黃明問清楚他師傅“妙手先生”的行蹤。“妙手先生”與自己約定一月之內,在開封蔣府面見,揭穿“七星故人”與陌生漢子等人之謎,現在半年過去了,自己失了約,如果能見到“妙手先生”,也許能助自己了解到“過路人”等的來路……

  但,此刻回頭再去找黃明,已嫌遲了,“天台魔姬”生死莫卜,好歹得先救她出險,如果對方志在劫色,這一日夜工夫,她的處境就很難逆料了。

  想到這里,几乎把鋼牙咬碎,假若“天台魔姬”因而失身,豈非遺終天之憾。

  動人的風姿,感人的痴情,再次在他腦海里鼓蕩。他激情地在心里暗暗叫著:“大姐,小弟不擇一切手段,誓必要救你出來。小弟欠你的太多了……”

  盞條工夫之后,他來到了黃明指示的分壇所在地。

  巨門深扃,闃無人跡,這會是“五方教”豫南分壇所在地嗎?

  他征愕住了。

  莫非自己找借了地頭?但黃明指的分明是這里。

  難道黃明被人所騙?但以他的精明,似乎不至于。

  一時之間,他有些進退失據……

  看起來,這分明是大戶人家的住宅,一個分壇,焉有毫不設防之理。

  左右一看,這條巷一共只有兩道大門,一道在近巷口處,依圍牆的長度而論,占地不廣,同時位置也不對,除了這里,別無門路。

  驀地——

  巨大的黑色大門緩緩開啟了半扇,一個龍鐘的老蒼頭,跨出門限,一見除文站在門前,偏頭打量了半晌,才以沙啞的聲音道:“公子找誰?”

  徐文可就為了難,看這老頭完全不似江湖人物,但卻不能不答腔,期期地道:“在下求見貴主人!”

  “見俺主人?公子莫非找錯了地方?”

  “不至于吧?”

  “公子上姓?與敝主人是什麼關系?”

  “見了你家主人,他自然知道。”

  “家主人永遠不知道了。”.

  “什麼意思?”

  “家主人三年前過世。家中僅主母與小姐二人,公子要見誰?”

  徐文不由傻了眼,答不上話來。

  那老蒼頭轉身入門,口里嘟嚕著道:“唉!家不可一日無主,三年來不知遭了多少無賴。”

  “砰”地一聲,門關上了。

  徐文啼笑皆非,竟然被人當成了無賴。一彈身,向與黃明約好見面的地點奔去,出了長巷,一轉彎,見黃明雙手抱胸,斜靠在一家的門樓柱上。他一見徐文奔來,急使了一個眼色,閃身門樓之內。徐文直跟進去,口里道:“不對路!”

  黃明在一個暗角停下來,詫異地道:“你說什麼?”

  徐文懊喪地把所遇說了一遍。

  黃明一跺腳道:“兄弟,你真是不知江湖詭譎,地方決不錯,可能該分壇目前沒有人能應付你,而知你必來,才玩了這一手。”

  徐文聞言之下,既羞且憤,前車可鑒,而自己竟然這般粗心,記得回南召別墅之時,就栽在老家人“二胡子”的手里,險些遺千古之恨,今天不是那故事重演麼,而自己竟信以為真。

  心念之中片言不發,回頭便奔。

  黃明急聲喚道:“賢弟,別急,好好商量!”

  徐文充耳不聞,閃電般向方才離開的那長巷掠去。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7 07:3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