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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圓悅]娘子愛告狀【雨落承平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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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15: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圓悅 -娘子愛告狀【雨落承平之一】

哪個人要申冤?叫得也未免太大聲了吧!  
說真的,雖然他老爹把他的名字取為「青天」,而他又剛好在朝廷當官,  
但不代表他喜歡當包青天的接班人、喜歡為民服務,  
尤其動不動就有人來找他申冤,他真的真的……最近有點煩!  
這回,他更是倒楣到家,  
一個小姑娘為了要當面見他,竟不惜採取自殺式的「炸彈攻擊」手法,  
整個人直接「撞」進他的轎子裡,把他給撞得歪七扭八……  
厚,他受夠了!  
不管她有天大的冤屈,還是她要為父為母、或為夫來申冤,  
他都不受理啦!  
他想板起臉孔、快快走開不管她,可卻不小心瞥見她那副無助又渴望的眼神,  
這副樣子根本和當初的自己一模一樣!  
而他……又怎麼狠得下心拒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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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16: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琪翔四年,京城承平。

  正值深秋時分,滿城盡帶黃金色。

  入秋以來京城裡時不時的就會刮起大風,時常可以看見夾雜著落葉與塵土的秋風大街小巷的亂竄,刮得路人紛紛瞇起眼睛。

  以至於有錢人家小姐在出門時,一定要在臉上罩一層紗巾,以防風沙傷害到她們細緻的肌膚。

  可是再大的風沙也擋不住京城的繁華,無論什麼時候天子腳下都是最熱鬧的地方,而京城裡最繁華的地方莫過於位於城南的雲雀街了。

  青石板的大街齊整而寬闊,街上車水馬龍、人群如潮,衣著光鮮的人們彼此摩肩接踵。大街的兩旁則是一溜的大小鋪子,陳列著綾羅綢緞、貂皮鹿茸、珍珠珊瑚、名人字畫……還有海外泊來的琉璃燈、西洋鐘……讓人到此逛得目不暇給,東瞅西顧只恨爹媽給自己少生了兩隻眼睛。

  陳家姐妹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腳步。

  眼前所看見的一切與她們熟悉的小縣城彷彿是兩個世界,以至於她們幾乎錯覺這不是到了京城,而是到了神仙住的地方呢!

  「阿姐,我們真的到京城了嗎?」半晌,陳水落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水兒,是真的,我們真的到京城了!」陳雨過抱緊手裡癟癟的包袱,那裡面裝著她們全部的家當──兩套換洗的衣裳和剩下的微薄路費。

  「阿姐,你捏我一把吧!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呢!」陳水落還是不相信她們的好運。

  「還真是傻妹子呢!」陳雨過想笑,不想卻滾落了兩串淚。

  就在兩個月前,她們的阿爹遭人誣陷入了大獄,只等秋後處斬,而她們的阿娘則跑去衙門替夫婿喊冤。沒想到官官相護,她們的阿娘申冤不成反而被打得奄奄一息,抬回家後才幾天就過世了。

  她們聽人說,想要救回阿爹除非是去京城找青天告御狀。走投無路的姐妹倆一商量就決定去京城找青天去。

  可是家鄉距離京城有萬里之遙,想要到京城談何容易。這對從沒出過遠門的姐妹一路上歷經了千難萬險,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

  陳水落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姐姐掐她,索性自己動手在胳膊上狠命的掐了一把。

  「奇怪,怎麼一點都不痛呢?」陳水落一臉不解。

  「當然不痛了,你掐的可是我的胳膊啊!」陳雨過騰出一隻手捂著被掐得青紫了一塊的手臂,沒好氣的道。

  「怪不得,我還在想自己怎麼忽然就變得這麼瘦了呢!」陳水落吐吐小舌頭,骯髒的小臉上露出一個調皮的笑。

  三個月前她們還有一個天底下最幸福的家,可是現在恐怕只有這笑容仍存著一絲昔日那個稚氣女孩的影子吧!

  這一路上她們吃了太多的苦,自從陳雨過發現妹妹將她偷偷扒到妹妹碗裡的飯,又偷偷的扒回到她的碗裡時,她就知道妹妹已經在苦難中長大了。

  想到這,陳雨過心裡的苦澀更甚。

  「只要能找到青天大老爺,阿爹他就有救了嗎?」陳水落急切的問道。

  「嗯,阿爹他一定會有救的。」

  阿爹現在是她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無論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她都會將阿爹救出來。陳雨過暗暗對自己發誓道。

  「可是我們現在上哪裡去找青……」天大老爺呢?

  「鄉巴佬,別擋在路當中!」驀的,一聲高喊。

  「啊!」隨著一聲驚叫,陳雨過只看見妹妹小小的身影撲跌了出去。

  「水兒!」她尖叫一聲,腦子裡一片空白。

  「阿姐,我沒事,只是有些腿軟而已。」陳水落顧不得臉上被蹭傷的刺痛,忙不迭的爬起來安慰姐姐。

  對話間,肇事的馬車已經走遠了。

  「水、水兒,你真的沒事嗎……」陳雨過顫巍巍的走過去,才發現自己的腿也軟得不像話。

  「我沒事,真的。不信你摸摸,我的胳膊和腿都好好的呢!」陳水落抓著姐姐的手往自己身上摸。

  「真的沒事呢!」陳雨過摸了摸發現真的沒事,這才放下心,「阿娘保佑水兒好好的。」

  「鄉巴佬,別擋著我的道啊!」大喊聲伴著馬鞭劃破空氣。

  「啊──」就在姐妹倆的驚叫聲裡,一輛馬車擦過陳雨過的身體疾駛而去。

  這京城太危險了!

  得趕緊逃離才是!

  陳雨過和陳水落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閃現著驚惶。

  「喂,不要命啦?!我說你們別傻在……」路當中啊!驀的,一聲大喝伴著馬蹄的躂躂聲。

  姐妹倆你攙著我、我扶著你,總算挪動四隻軟得像棉花一樣的腳,到街旁的一堵矮牆下。

  終於安全了!劫後餘生的兩人癱坐在牆角下。勞累、飢餓以及驚嚇,使得她們軟得像一攤稀泥一樣。

  「阿姐,我、我一步也走不動了。」陳水落喘著粗氣道。

  「我也是,就在這歇、歇一會兒再走吧!」陳雨過也喘著粗氣道。

  這一路上她們是靠著兩條腿硬生生的走來的!體力早就嚴重透支了,只是靠毅力在那裡苦苦支撐。而現在到了京城,憋著的那口氣也就散了,疲勞頓時鋪天蓋地襲來。

  深秋的太陽暖暖的,金燦燦的陽光照在牆上,將姐妹倆的身子也照得暖暖的。

  不一會兒,陳雨過的耳邊傳來了陳水落打鼾的聲音。

  不能、不能睡,她們一會兒還要去衙門找青天大老爺呢!陳雨過拚命的提醒自己。可──她的眼皮仍是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突然「噹」的一聲,驚醒了她。

  出什麼事了?!她猛的睜開眼睛,就看見一枚銅錢滾啊滾的,正巧停在自己的腳前。

  就在不遠處,有一道逐漸遠去的背影。

  「前面的大哥,你是不是掉了錢……」陳雨過的話還沒說完,前面的大哥已經走遠了。

  她撿起地上的銅錢,想要追上去還錢,又怕丟下妹妹一個人不安全,正在那兒猶豫,「噹」的一聲,又一枚銅錢掉落在她腳前。

  「這位大嬸,你的錢……」掉了。陳雨過撿起那枚銅錢,要將它交還給它的主人。

  「離我遠一點,別把身上的虱子弄到我身上來。」還沒等她靠近,掉錢的中年婦人已經掩著鼻子退開一大步。

  「我只是想……」把錢還給你!陳雨過舉高手裡的銅板示意。

  「怎麼你還嫌少啊?喏,再給你一個。這是最多了,可別再向我要了啊!」隨著說話聲,又是「噹」的一聲。

  「我……」不是這意思。陳雨過想解釋,可那中年婦人嘴裡直嘀咕著「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就連乞丐的胃口也越來越大」之類的話走遠了。

  「乞丐?」是在說她嗎?陳雨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

  「我們才不是什麼乞……」丐!她想大喊,不經意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早已是又破又舊,鞋子也開了好大的口子,如果抬起腳還能發現鞋底也被磨穿了一個洞。

  雖然沒有鏡子可照,可是從妹妹那副灰頭土臉的樣子,不難想像自己的慘狀!陳雨過沮喪的想,難怪別人會把她們當成乞丐施捨,她們這副樣子恐怕連衙門的大門都邁不進去!

  或許她們該找家客棧梳洗一下,將自己弄得比較能見人之後再去衙門。

  想到這,陳雨過的手伸到包袱裡掏啊掏的,從裡面掏出七枚銅錢──這已是全部的盤纏了,就算再加上剛才得來的三枚銅錢,也不過十枚銅錢而已。

  十枚銅錢哪裡能住客棧呢?也就是說,她們姐妹今晚要露宿京城了。

  或許她該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可供棲身的破廟之類……

  「咕咕咕咕……」

  陳雨過愣了下,隨即意識到是自己的肚子在哀叫。

  「阿姐,水兒的肚子好餓喔!」陳水落可憐兮兮的聲音響起,原來她也被餓醒了。「咦?那是什麼?」她眼尖的發現自己腳旁有什麼亮閃閃的東西,忙不迭撿起來,「阿姐你看,是一枚銅錢呢!難怪人家都說京城裡遍地是黃……」金!

  她的話還沒說完,肚子又響起一陣嘰哩咕嚕的聲音。

  陳雨過的肚子也跟著「咕咕」的叫了起來。

  「阿姐,還是我的肚子叫得比較響。」拍著自己癟癟的小肚子,陳水落很是驕傲。

  「真的呢!阿姐決定獎勵你帶你去吃麵。」陳雨過摸摸她蓬亂的頭髮。

  她已經在心裡盤算過了,反正手頭這十枚銅錢是怎麼都不夠住店的,不如就用這些錢來填飽肚子吧!

  「好耶好耶!水兒最喜歡吃麵了!」聽見這話,陳水落開心的直拍手。

  記得以前妹妹最喜歡吃阿娘親手做的麵條了,可現在……想起無辜冤死的阿娘、被關入大牢的阿爹,陳雨過的心一陣絞痛。

  「阿姐你別哭了,水兒聽話,水兒不吃麵了。」看見她流淚,陳水落忙不迭的用小手去替她擦眼淚。

  可──剛才她被馬車撞得撲跌在地上,臉上、身上、手上都佈滿了灰,這一抹、兩抹的就把陳雨過的一張臉抹得像花貓一樣。

  她們的對面就有一家麵鋪,此時正值用餐的時候,炸醬麵特有的醬香隨著風飄來,鑽入了姐妹倆的鼻子裡。

  聞到香味,陳水落的鼻子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嘴巴裡也分泌出大量的口水。

  「真的不想吃麵了?」聽見嚥口水的聲音,陳雨過故意打趣道。

  「嗯,真、真的不吃了。」陳水落的聲音很堅決,可是小小的鼻翼卻抽動得更厲害了,兩隻大眼也直勾勾的瞪著面鋪。

  「傻妹妹,一碗麵我們還吃得起的。」看見她這樣子,陳雨過又是心痛又是心憐的。

  「那就吃炸醬麵好嗎?」陳水落眼睛忽而一亮。

  「好,水兒說什麼就吃什麼。」陳雨過一邊好脾氣的答應,一邊帶著她要往對面的面鋪前進。

  「吃麵囉!吃麵囉!」陳水落歡呼著一馬當先。

  「哎~~你倒是跑……」慢一點啊!雲雀街人多車多,雖然才短短的一段路,陳雨過仍緊張極了,生怕姐妹倆失散了。

  因為她們的盤纏有限,這一路來極盡節省之能事,餓了就啃饅頭,渴了就喝水,若有破廟能歇腳,就不住客棧。

  這兩個月來水兒一定已經餓壞了吧!望著妹妹的背影,陳雨過笑得寵溺。她的腳步才這麼緩了一下,妹妹靈巧的身影已經在對街了,而她自己還卡在街中間呢!

  街上的人似乎更多了,皮革味、馬騷味、胭脂香粉味……各種氣味攪和在一起,熏得陳雨過有些頭痛。

  「水兒,你等等啊……」陳雨過有些急了。無奈她的聲音很快就淹沒在人潮裡,而一心念著炸醬麵的水兒也壓根沒注意到身後的喊聲。

  「讓一讓,麻煩借個路……」陳雨過一邊大喊,一邊試圖擠過去。

  可不知為什麼,人人都在奮力往前擠,力氣不夠的陳雨過很悲慘的又被擠回原來的那半邊街。

  「阿姐你在哪……」隱隱的,她似乎聽見妹妹在對面喊。

  「我在這裡!水兒你別怕,阿姐馬上過去找你……」陳雨過拚命喊,可她的聲音很快又被吞沒了。

  「哇!好威風啊!」

  「威風是自然的啦!這來的可是青天大人啊!」

  「就是敢和敖昭廷對著幹的那個青天……」

  「噓!你活得不耐煩啦?九王爺的名謂是你隨便能喊的嗎?!」身旁的人趕緊摀住那人的大嘴巴。

  「唔……」

  老百姓都知道,如今皇帝年幼,朝政被九王爺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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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17:09 |只看該作者
  九王爺手下人仗著王爺的勢力作威作福,大夥兒都是敢怒不敢言。就在滿朝文武都對九王爺唯唯諾諾的時候,偏偏這位青天大人敢在當堂和九王爺嗆聲,這事傳到民間,他自然也被當成了偶像。

  他們後面還說了什麼,陳雨過已經完全不在意了。她的腦子直轉著「青天大人」、「敢和敖昭廷對著幹」這幾個字……嗯,敢和九王爺對著幹的大官,一定能給阿爹申冤的。

  躂躂馬蹄聲裡,一隊人馬出現在長街的盡頭。

  陳雨過努力踮起腳尖,卻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從越來越響的馬蹄聲裡推測出青天大人和他的人馬已經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麻煩讓一讓!」

  「讓我過去!」

  「……」

  努力了好幾次,可是看熱鬧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她根本就擠不過去。試了好幾次都被「彈回」原地,她急中生智乾脆蹲下身去,試著從人們的胯下鑽過去。

  而這次果然成功了!

  大喜之下,陳雨過索性手足並用,從黑壓壓的人群之中奮力擠出去。

  她鑽、她鑽、她鑽鑽鑽……隨著擋在前面的人腿越來越稀疏,她爬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驀的,她的手忽然摸到什麼毛茸茸的……

  這是什麼呀?陳雨過本能的揪住那毛茸茸的東西,下一刻憤怒的馬嘶響徹她的耳際。

  「噅……」憤怒的尖嘶聲裡,陳雨過只看見一隻毛茸茸的腿朝自己飛踢過來,隨後自己就騰雲駕霧的……

  ***    ***   ***    ***

  「一切就都交給郁卿了,朕等著你的好消息。」

  「郁卿,哀家看見你就像看見了你的父親,想當年郁老卿家還在的時候……」

  「……」

  雖然離開皇宮已經有一陣子了,可是皇帝和太后的話仍在他腦袋裡嗡嗡作響。郁青天忍不住揉一揉隱隱生痛的太陽穴,滿眼都是疲憊。

  雖然他入朝為官才兩年,可是永遠紛爭不休的政事、年幼軟弱的幼君、專橫跋扈的太后、野心勃勃的王爺……這一切的一切已經讓他心生厭倦了。如果不是答應了老父,他早就掛冠離去。

  「天兒你一定要答應爹,替皇上守住江山。」

  每次他心生倦怠的時候,清官老爹的話總會浮現在心頭,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鎖,將他牢牢的綁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

  該死的,是誰規定了做爹的是青天,做兒子的就一定要做青天了?!

  哼!他娘這輩子就是害在「青天」這兩字上了。為了保持所謂的清廉,在窮鄉僻壤裡守了一輩子活寡不說,好不容易盼到了夫妻團圓,卻又被一紙聖旨硬生生逼得天人兩隔。

  而他那個青天老爹自個兒替皇家賣了一輩子命不夠,就連被那個昏君下令處死之前,還要拉著他的手逼他發誓替昏君的兒子賣命!

  「青天大人來了!」

  「我們的青天大人!」

  「……」

  聽到轎外的歡呼聲一陣接一陣,郁青天的面容一陣抽搐,牙齒也咬得格格作響。什麼青天大人,這「青天」二字根本就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

  他郁青天其實恨死「青天」了!想得憤恨,郁青天狠狠的跺了跺腳。

  聽見跺腳聲,轎夫還以為大人吩咐停轎,忙不迭的停下腳步、放下轎子。

  「外面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停……」轎呢?郁青天才撩開轎簾,就看見一個不明物體朝自己飛來!

  「大人,小心!」看見有東西威脅大人的安全,沈虎忙不迭的衝上前去攔截。

  他猿臂一伸恰好就抓住了,憨厚的臉上才剛露出一抹笑意,只聽「嘶啦」一聲,破爛的衣衫被他抓在手裡。

  「怎麼……」他本能的往後一退,卻忘了自己身在轎中根本就避無可避!

  下一刻,郁青天被不明飛行物砸了個正著。就著一聲清脆的裂帛聲,他連帶那東西一起摔進了轎中,「砰」的一聲砸在轎子的後壁上。

  轎子擋不住這強烈的撞擊,整個砸在地上,一時間塵土四起。

  街上鴉雀無聲。

  「哦,搞什麼鬼?!」郁青天的胸膛被狠狠撞了一下,後背狠狠的撞在轎子上,前後夾擊好不疼痛。

  「大人您怎麼了?!大、大人……」

  侍衛沈虎丟開手裡的破布,衝過去要救人,誰想沒看見大人卻看見了被轎簾包裹住的一個大包,只有兩隻穿官靴的腳露在外面。

  沈虎不由怔住了。

  「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把我弄出去?!」龐大的包裹裡傳出郁青天氣急敗壞的聲音。

  「是,大人。」沈虎這才醒悟,趕緊動手救人。

  等郁青天好不容易從包裹裡鑽出來,已經是官帽歪了、官服也變得皺巴巴的,就連那張白面無鬚的俊臉也不知在哪裡蹭得一臉的黑。

  「大人您沒事就好。」雖然大人的臉已經黑得像包公似的,所幸沒受什麼傷,沈虎不由得大大鬆了一口氣。

  「怎麼搞的?!」郁青天強抑制住內心的不快。

  「大人,那傢伙就像從地底下鑽出來似的,驚了我的馬。我、我一個沒拉住就、就、就……」先前被驚了馬的侍衛跑過來,滿臉通紅的解釋。

  「青天大老爺,冤枉啊!」侍衛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就傳來一個聲音道。

  該死的,又來了!郁青天直覺頭痛。

  「青天大老爺!」陳雨過剛才被馬踢到半空時就嚇得昏過去了,如今悠悠醒來回過神,一看見那襲紅色的官袍,當即衝過去抓住不放了。

  她在地上蹭得兩手灰的手掌,立刻就在官服上留下兩個黑呼呼的掌印。

  「放開!」郁青天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不、不放!」陳雨過的頭昏得厲害,卻仍記得能不能救回阿爹的性命就在此一舉了,當下她不但沒放手反而還抓得更緊了。

  「放──」手!郁青天覺得自己的耐心在一點點的消失,而額角上的青筋則在突突直跳。

  「對了,我的包袱呢?」她忽然發現先前被自己抱在懷裡的包袱不見了。那裡面放著隔壁秀才大哥替她寫的狀紙,千萬丟不得啊!

  想到這,她也顧不了抓人了,低頭找起包袱來。

  地上沒有,轎子裡面沒有,轎子下面也……她的包袱究竟在哪裡?!陳雨過的目光直覺的轉向來時路。

  「喂,你要做什麼……」沈虎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衝進了馬隊。

  馬兒受到驚嚇騷動起來,嘶鳴連連。

  「我的狀紙、我的狀……」陳雨過只顧埋頭在馬蹄子下苦苦尋覓。好幾次那馬蹄子就擦著她的腦袋瓜子落下,差一點就讓她腦漿塗地了!

  兩旁看熱鬧的人見此情景不由驚叫連連,可是她自己卻渾然不知,仍一個勁兒的在那裡找著。

  「該死!」郁青天只覺得腦袋裡轟的一下。

  「大人!」

  「走開!」哇呀呀!他被這個莫名其妙飛過來砸在身上的小乞丐氣瘋掉了!

  「保護大人!」沈虎一把沒攔住,只得眼睜睜的看著郁青天氣沖沖的走進馬隊中。

  「保護大人,別讓馬傷了大人啊!」

  「保護……」

  其他侍衛也紛紛高喊。

  多了個郁青天,馬隊裡就更亂了。人叫馬嘶混成一片,不時還響起連人帶馬摔在地上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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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17: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這裡!

  一團混亂中,陳雨過發現了自己那只褪色的包袱。她心裡一陣狂喜,就著匍匐的姿勢伸長手臂要去抓。

  就在指尖摸到包袱的那一瞬間,一股大力從身後抓住了她,硬生生的把她從馬肚子底下給拖了出去。

  「我、我的包……」袱!

  「砰」的一聲,一隻巨大的馬蹄子正踏在她先前趴著的地方!陳雨過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包袱被踢飛出去,在一團混亂中再度消失不見。

  「哎呀!我的包袱……」她急得掙脫了抓著自己的大手,就又要往馬蹄子下面鑽。

  「該死的,你不要命啦?!」郁青天氣得一把揪起人一陣亂搖。

  「我、我……」陳雨過本就頭昏,被他這一搖頭更暈了。

  「阿姐別怕,我來救你了!」驀的,人群裡傳來一聲大喊。

  搞什麼鬼哪?!郁青天還沒反應過來,一隻「小猴子」已經跳上他的後背。

  「壞人,快放開我阿姐!放開我阿姐……」

  「小猴子」一邊喊,一邊騎在他背上亂抓。

  他先前就歪斜一邊的宮帽在這一團混亂中掉落在地。

  「小、小乞丐,還不給我下啊──」憤怒的喝斥變成了長聲慘叫。侍衛沈虎想將「小猴子」從自家大人的背上捉下來,不料卻被陳水落狠狠的咬住手指頭。

  「沈虎,你別大呼小叫的。」郁青天的頭本就在隱隱作痛,被這一攪和更是又漲又疼。

  「是,大人。」沈虎一邊恭敬的應道,一邊狠狠瞪著那小乞丐,「喂,你還不鬆開嘴巴?」

  「唔唔唔……」陳水落咬著手指拚命的搖頭。

  「還不鬆開?!」沈虎威脅的揚起醋缽大的拳頭,作勢要打。

  「唔唔……」陳水落還是搖頭。

  「你──」沈虎氣急。

  「別打我妹──」陳雨過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掙開郁青天的大手,衝到了沈虎的準頭下。可她的話還沒說完,人就軟綿綿的倒下了。

  「你、你打死我阿姐了!阿姐……哇哇哇哇……」這回也不用沈虎嚇唬她了,陳水落跳下來抱著姐姐號哭起來。

  「大、大人,不是我打死的,我、我的手還沒有碰到她呢!」沈虎舉著拳頭申辯道。

  「你還唯恐人家不知道你打死人嗎?!」郁青天瞪一眼自家這個老實的侍衛。

  「大人,您也以為是我……」聽到他的話,沈虎沮喪極了。

  「這不把拳頭放下!真是笨死了。」郁青天按下他的大拳頭,又蹲下身去探了探陳雨過的鼻息,「別哭了,人還沒死呢!」

  「可、可是阿姐她不、不動了!嗚嗚嗚……」水兒哽咽的道。

  「大概是餓昏了吧!」郁青天打量著這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姐妹倆,看這樣子恐怕是好久都沒吃飽了吧!

  彷彿聽到了指令似的,陳水落的肚子立即發出「咕咕咕」的奏鳴聲。

  聽見這聲音,郁青天的臉上似笑非笑。咦?他的目光看見了陳水落身上掛著的一個小玉墜子。

  「嗚嗚……阿、阿姐說要給我買炸醬麵吃的。可、可是她現在──哇……」水兒「哇」的一聲又哭起來了。

  該死,還有完沒完啊?!郁青天頭痛欲裂。

  「大人,該怎麼處置……」沈虎也被這刺耳的哭聲惹得頭昏腦脹。

  「還能怎麼處置?當然是帶回府裡去了。」郁青天沒好氣的丟出一句。這滿大街的人都看見他的侍衛「打傷」了人,總不能把人丟在街上不顧吧!他指指仍在大聲號哭的陳水落,有點嫌惡的下令,「你抱著她走,記得要離我遠一點。」

  「是。」沈虎不顧陳水落的掙扎,硬是將她抱離,這期間又被她咬了好幾口。

  「大人,那她……」有轎夫指指仍躺在地上的陳雨過,問道。

  「你們把人搬進轎子去吧!」哭聲總算離得遠一些了,郁青天揉揉漲痛的太陽穴,下令道。

  「是。」轎夫依令而行。

  「起轎吧!」郁青天揮揮手。

  「那您……」

  「我跟在轎子邊就行了。」他是不能騎馬的人,自然只有慢慢走的分了。

  「是。」轎夫依令起轎,郁青天就走在轎子邊,負責警戒的馬隊照例是離得遠遠的。

  只是這一回,隊裡還伴著細細的哭聲哩!

  「真是愛民如子的青天啊!」

  「大人的名兒取得可真好啊!郁青天,可不正是說要做咱老百姓的青天大老爺嗎?我說老青天大人可真有先見之明哪!」

  「……」

  雖然這說的是「竊竊私語」,可聲量也足夠半條街的人聽見了。

  誰說他的名字叫青天,就一定要做青天大老爺了?哼,他才不要像他那個愚忠的清官老爹那樣,被冤殺了還要三呼萬歲!

  郁青天一肚子的火無法發洩,臉色更難看了。

  「青天大人又要為民申冤了。你看大人的臉色,這回犯事的傢伙要倒大楣──哈哈……」

  「我真恨不得那些貪贓枉法的傢伙一個個都倒大楣才好!尤其是為首的那個九王──唔……」

  「你找死啊!就不怕被他的手下聽見。要是真聽見了,弄死你還不就像弄死一隻螞蟻那樣?」摀住他嘴巴的那人一邊說,一邊還慌慌張張的東張西望。

  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皇上年幼,九王爺大權獨攬,他的手下更是作威作福。如果不是朝中還有像青天大人這種忠心耿耿的人支撐著,朝廷早就變天下。

  誰也沒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隻手撿起了那只被踏扁了的破爛包袱。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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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18:02 |只看該作者
  郁府位於城東甘澤坊巷,整體規模下大,只有四個院落,外加一個大得離譜的花園。

  郁青天的雙親去世得早,他又沒有兄弟姐妹,所以除了他自個兒住的梅院和侍衛下人們住的竹院外,剩下的兩個院落平時都是關著的。

  陳家姐妹進府後,就被安置在閒置很久的桂院。

  桂院顧名思義,就是種植許多桂花的地方。此時正值桂花開放,整個院子沭浴在一片桂花香裡。

  雨過家的院子裡也有一棵大桂樹,聽說樹的年紀比阿爹都大了。每年到桂花開放的時節,她們姐妹就爬到樹上採了桂花回來,要娘親醃了桂花給她們做零嘴吃。

  娘親的手藝好,不但會用桂花做糕點,還會釀一種甜甜的桂花酒,所以每年她們都盼著秋天快點來、桂花快點開。

  陳雨過還沒睜開眼睛,就有一股濃郁的桂香沁入口鼻。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讓那甜甜的桂花香一直沁到自己的心脾裡。

  「娘,院子裡的桂花開了呢!」迷迷糊糊中她還以為自己仍在家裡,眼睛還沒睜開,嘴巴就呢喃著。

  說話聲驚動坐在一旁出神的郁青天,他的視線轉向陳雨過,嘴裡卻沒吭聲。

  咦?家裡的被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這麼暖了?聞起來還有一種陽光的味道呢!陳雨過的小臉露出一抹好開心的笑。

  郁青天發現她的酒窩很深,卻只有一邊。

  「又有好吃的了,呵呵呵……」小臉在暖暖軟軟的被子上蹭啊蹭的,還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幾圈。

  她的動作真像貓,配上臉上那幾道髒污就更像了。呵呵……郁青天忘了幾個時辰前他還因為臉上被蹭黑而大發雷霆咧!

  「娘,你怎麼不說話呢?」沒聽見回答,陳雨過索性抱著被子坐起身來。

  可是她的腦子仍然渾渾噩噩的,眼睛也依舊酸澀得很,四肢百骸更是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了,每個關節都在哀號著多休息一會兒。

  呃,她是怎麼了?莫不是被人打了一頓……她的腦子遲鈍得厲害,大眼眨巴眨巴的,卻幾乎看不清東西。

  錦被從她的肩膀滑落下來,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那一對凸出得厲害的肩胛骨。想起先前抓住她的那種單薄感,郁青天的劍眉不由皺了一下。

  奇怪,她的內衫雖然已經是補丁又補丁了,可是那顏色卻還挺鮮亮的。望著那單薄的後背,郁青天有些走神。

  「娘你怎麼……」察覺到身後的目光,陳雨過一邊揉眼睛一邊轉過身來。

  隨著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一張陌生的臉呈現在她面前--劍眉緊皺,鷹眸炯炯,高挺的鼻樑冷硬,薄唇像有什麼不快似的緊抿著……

  不、不是娘親,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啊……」下一刻,尖叫聲暴起。

  「閉嘴!」該死的,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頭痛再一次襲來,郁青天的劍眉擰得更緊了。

  「大人,出什麼事了?」聽得裡面的尖叫聲,沈虎還當是有刺客,忙不迭衝進來保護大人。

  若說有什麼比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屋裡更可怕的,就莫過於另一個陌生男人忽然衝進來了。更恐怖的是,衝進來的還是一個拿刀的高大男人!

  「啊……」這下她不但沒能如他願閉嘴,甚至還叫得更大聲了。

  「給我閉──哦!該死!」郁青天實在受不了這穿腦魔音,乾脆伸出手去捂她的嘴巴。

  「大人,您、您和她呃……你、你們……」眼前的情景不像是有刺客襲擊,倒像是他家大人欲行不軌,卻遭遇到受害人的拚死抵抗。

  「你的腦子裡都裝些什麼廢……唔……」郁青天氣得大罵,卻在這時遭到兩排利齒伺候,不由悶哼一聲。

  「大人,您流血了!」沈虎呆呆的。

  「廢話!」他沒好氣道。這姐妹倆都是屬母老虎的,一個比一個咬得更狠!「還不把她拉開?!」

  「是,大人!」沈虎過去要拉人,不料人還沒拉開,「嘶啦」一聲,衣袖倒教他拉下一隻。

  光裸的女性臂膀映入他的眼瞼,一不小心他似乎還看見了……

  「天哪!我不想娶妻啊……」沈虎忍不住哀號。

  「不想娶就給我轉身出去!」看著手下這蠢樣子,郁青天一陣不快。

  「是,我這就出去了!」沈虎如蒙大赦,衝出去時手裡還不忘緊抓著那只破爛衣袖。

  「大、大人?青天……」混沌的腦子有些清醒過來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如走馬燈似的掠過陳雨過的腦海。

  「我知道自己名叫青天,你不需要一直提醒我。」他最不耐煩的就是這「青天」二字了,郁青天有些不快的打斷她的話。

  「你說你的名字叫、叫青、青……」難道她找到的這個青天並不是她想找的那個青天?想到這,她的面色有些灰白。

  「郁青天。」

  「原來真的只是名字……」她搖搖晃晃的從床上下來,連鞋子也沒穿就要往外走。

  她的鞋子早就磨破了底,連帶腳底也破了一塊,才走了幾步路,地上就印下鮮紅的足印。

  「你要去哪裡?」郁青天發現這些紅印很礙他的眼。

  「我要去找青天!」可人海茫茫,她要找的青天究竟在哪裡?陳雨過的表情很是茫然。

  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滿是惶恐與無措,她迷茫的樣子就像在人群中迷了路的大孩子!

  恍然間,郁青天彷彿看見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這麼茫然、這麼無助的看著劊子手砍不自己父親的頭顱,血濺上了他的面頰,他卻連尖叫的氣力也沒有!

  他想要幫她!驀的,這個念頭閃過了他的腦海。

  「誰說我的名字叫青天,就不能做青天了?」

  「你是說你願意幫我阿爹申冤?」陳雨過一陣狂喜,一度蒙塵的明眸再次變得亮閃閃的。

  「你爹能不能申冤自然得看他有沒有冤……」那全然信任的眼神讓郁青天的心怦然一動。

  「有冤有冤,當然是有冤了。」他的話還沒說完,陳雨過就漲紅了小臉一迭聲的喊。

  「據我所知,幾乎所有人犯都會辯說自己是被冤枉的。」看著她漲紅的小臉,郁青天覺得有趣,忍不住心生逗弄之心。

  「可民女的阿爹他是真的被冤枉的。」陳雨過睜大小鹿般的眸子。

  「那──你可有證據?」官場紛擾,何曾見過如此清澈的雙眸?郁青天看得入了迷。

  「證據?」她瞠目結舌的。

  「嗯。」他頷首。

  「我沒有什麼證據,我還以為只要到京城找到青天就行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兩隻腳不安的蹭啊蹭的。

  「沒有證據啊?這就沒辦法了。」看不出她的小臉曬得黑黑的,兩隻腳丫子卻白得像兩尾小巧的銀魚。郁青天目光炯炯,看得饒有興味,卻故意雙手一攤,做出沒辦法的樣子。

  「青天大人如果不信民女說的話,可以派人去織裡打聽,那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陳家阿大染的布是出了名的不褪色。」心急之下她也顧不得尊卑了,衝過去抓著他的衣袖就喊道,「既然連尋常的布料都能做到不褪色,何況是要上供給皇帝的呢?他們說阿爹染的御用錦緞褪色,這根本就不可能呀!」

  「就像你身上這件一樣嗎?」

  「身上?」陳雨過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衣衫不整的站在一個陌生男人的面前!天哪!她的衣袖甚至還被整個撕掉!她驚叫一聲,轉身要往床幔後面躲。

  「如果連這點難堪也承受不了,你也不必去告什麼狀了。」驀的,身後傳來郁青天慢悠悠的聲音。

  「我……」她的腳步一頓。

  「我向你保證,等到你在公堂上被扒下褲子打板子的時候絕對比現在難堪百倍。」他閒閒的道。

  「呃,要被──打板子嗎?」陳雨過說不出扒褲子的話,只能睜大一雙水眸含糊其辭。

  「嗯,打板子還是輕的,如果是告御狀還得先滾釘板,才能遞狀子。」郁青天輕描淡寫的道。

  「滾、滾釘……」她的眼珠子快要撐破眼眶了。

  「是啊上二寸長的釘子、一丈五的木板,等滾過去衣服早就教釘子扎爛了,身上也都紮成蜂窩了,那血就像噴泉似的從身上湧出來……」

  他才說一半,陳雨過就嚇得牙齒打顫。

  「如果這時候你還活著,就可以將狀紙遞上去了。」聽到牙齒打顫的喀喀聲,郁青天斜睨了她一眼,繼續道;「只聽聽就怕成這樣,你還想告嗎?」

  「我喀喀……我、我還是想告!」她的小臉嚇得煞白,卻仍咬緊牙關道。

  「嘖嘖,真不知該說你愚蠢,還是說你勇敢。」郁青天搖著頭嘖嘖做聲。

  「還請青天大人替民女做主。」陳雨過雙膝一曲,跪在他面前道。

  「拿來吧!」郁青天大手一伸。

  「拿什麼?」她一怔。

  「別告訴我你不懂告狀的程式。」他的鷹眸微斂。

  「程式?」陳雨過的眼神更加迷惑了。

  驀的,她想起之前看過的戲文,記得戲文裡總是這麼演:苦主先跑到衙門口擊鼓喊冤,然後才是青天大老爺升堂斷案。

  「明白了,我明白了!」她開心的跳起來,往門外衝去。

  「喂,你要去哪裡?你不打告狀了嗎……」郁青天不自覺的站起來,可是陳雨過已經跑得不見人影,只在身後留下了兩行帶血的腳印。

  他──居然看錯她了嗎?莫名的,他心裡有些失落。

  「青天大人,你家門口沒有鼓啊!」才想著,她又一陣風似的跑回來了。

  「鼓?」他的劍眉一豎。

  「是啊!門口沒有鼓,我沒辦法擊鼓喊冤呀!」陳雨過訥訥的說。

  「擊鼓喊冤?你以為我要你去擊鼓喊冤?!」天哪!這到底是從哪本戲文裡學來的?郁青天一臉似笑非笑。

  大人的話似乎另有所指,莫非是她理解錯了?她偏著腦袋,使勁的想啊想。

  「這回該想到了吧!」呵呵!郁青天忽然發現逗弄這稚拙的丫頭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我……」驀的,陳雨過忽然福至心靈,「對了,我的衣服呢?」

  「你是說那堆破布嗎?」郁青天「好心腸」的指出被丟在床尾的破衣爛衫。

  「對對對,就是它。」她喜出望外,撲過去在衣服堆裡摸啊摸的,摸了半天終於摸出了幾枚銅錢。

  「一、二、三、四、五、六。」數來數去就只有六枚銅錢,任她再怎麼摸也摸不出更多的了。

  「就、就只有這麼多了。」陳雨過的聲音越來越低。

  雖然她只是一個沒什麼見識的鄉下丫頭,卻也明白就這一點錢想去賄賂人實在是太少了。

  「你這是要賄賂我嗎?」郁青天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說她沒見識嘛!她又知道一點需要上下打點的事;可要說她有見識嘛!這六枚銅錢實在是……

  「嗯。」陳雨過勾著腦袋點點頭,下巴都要戳到胸口了。

  「哈哈哈……」她居然天真得以為這六枚銅錢能賄賂他這二品官!郁青天忍不住放聲大笑。

  「青天大人,有什麼不對嗎?」她偷偷的瞥他一眼,卻又在他的鷹眸捕捉到自己時火速閃開。

  「你這六枚銅錢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嗎?」他伸出手去撥弄一下她掌心的銅錢,存心逗弄她。

  「沒、沒什麼不同啊!」她還是偏著腦袋。

  「那就是說,你打算用這幾枚普通的銅板來賄賂我囉?」郁青天忽然覺得這事越來越有趣了,呵呵……

  「我知道六枚銅錢確實少了些,可這已經是我們全部的財產了。」陳雨過的神情更加沮喪了。

  「全、全部財產?」聽到她的回答,郁青天難得的結巴了一下,「你是說你身上只有這六枚銅錢嗎?」

  「嗯,原來有十枚,現在弄丟了四枚。」想起那丟了的四枚銅錢,陳雨過還是覺得很心痛,畢竟在她的家鄉四枚銅錢已經足夠買一大碗陽春麵了。

  「那就是你們在京城裡有親戚囉?」

  「沒有啊!青天大人怎麼會這麼想呢?」她一臉不解。

  「既沒有親戚,身上又只有十枚──不,現在是六枚銅錢了,只靠這六枚銅錢你打算怎麼養活你自己和妹子?」郁青天強忍住想要抓起她搖晃的念頭。

  「總會有辦法的啊!其實我本來打算用這十枚銅錢給水兒買碗炸醬麵,然後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麼土地廟之類的。」陳雨過天真的道。

  「你是說你們打算去住土地廟?」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有土地廟是最好了,如果真的找不到,就睡在人家的屋簷下,反正現在這天氣還算暖和。就是不能起得太晚,否則會、會……」想起那次姐妹倆睡得忘了時辰,結果被那戶人家的狗追了半條街的事,陳雨過仍面有懼色。

  「起晚了會怎麼樣呢?」郁青天追問。

  「起晚了會被狗咬!」她衝口而出。

  從她的家鄉織裡到承平這一路何止千里,可是這個瘦弱的女子卻一路走過來了。郁青天心裡不由充滿一種莫名的憐惜。

  「被咬得厲害嗎?」他不自覺放低了聲音。

  「還好啦!每次我們都跑得很快,真正被咬到的次數很少。」看見青天大人為她們姐妹擔心,陳雨過趕緊勸慰他。

  起先幾次,她和水兒都被嚇得魂飛魄散了,可是後來被追咬得多了,慢慢的也就懂得了一些門道,到後來就連水兒都學會了握著石頭嚇唬惡犬呢!想起姐妹倆有一次聯手打退惡犬的事情,陳雨過仍覺得很自豪。

  「你們這一路上睡過很多次別人家的屋簷下嗎?」聽見這話,他的憐惜更甚了。

  「嗯。」陳雨過點點頭,瞥見他臉上的動容,她又補充一句,「其實也不是每家都會放狗的,遇到好心的人家還會送些吃的給我們呢!」

  「你們這一路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恍然間,郁青天似乎看見當年那個同樣走投無路的孩子。

  「只要能救出阿爹,雨兒就不覺得苦。」她搖搖頭,一臉無怨無悔。

  「我答應你。」這丫頭的韌性折服了他。

  「青天大人,我沒聽錯吧?你、你說的是……」陳雨過太過於驚喜了,以至於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嗯,我答應幫你。」雖然插手這檔子事勢必會捲入當今皇帝和九王爺的爭鬥中,這雖然是他之前努力想要避免的,可此刻,郁青天忽然發現這並不那麼討厭了。

  「青天大人,我就知道你是好人!」她滿臉都是感激。

  「好人?」郁青天冷嗤一聲。

  「嗯,不但是好人,還是大大的好人哩!」陳雨過重重的點一點頭。

  「別以為嘴巴甜就不需要賄賂我了。」就在她為自己的好運氣歡呼雀躍的時候,郁青天又丟出一句。

  「還是要賄賂的呀?」她的心一下子又從頂峰跌到了谷底,一張小臉更是垮得不能再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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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19: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沒聽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嗎?沒有錢,我怎麼替你辦事呢?」看著她的苦瓜臉,郁青天莫名其妙的覺得愉悅,嘴角亦不禁輕揚了。

  她要到哪裡去找錢啊?陳雨過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

  「我看你也沒什麼錢的樣子,不如本大人就勉為其難收你這一枚銅錢吧!」郁青天伸出大手,從她的掌心中拿了一枚銅錢。

  「這就夠了嗎?」她張口結舌的。

  「不然你以為呢?」如果他的清官老爹還在世的話,看見他收受賄賂,一定會拄著枴杖大罵他不孝吧!想到這,他不禁咧嘴一笑。

  「青天大人,你真是大好人!」陳雨過感動得無以名狀。

  「對了,我和你商量個事兒。」郁青天忽然開口。

  「青天大人你儘管吩咐。」她點頭如搗蒜。

  「以後你不要言必稱青天了,就喊大人吧!」對於他來說,青天不是一種美譽,而是意味流血與傷痛。

  「可你確實是青──呃……大、大人。」陳雨過不解的目光望進了他的鷹眸裡,似乎窺到了一絲傷痛,雖然是一閃即逝,卻也將她的一顆心擰得一陣疼痛。

  「這下你該拿來了吧!」郁青天又一次伸出手。

  「還、還要拿什麼呀?」她驚訝極了。

  「你不是將告狀需要狀紙的事情都忘記了吧?」郁青天忍不住戲謔道。

  「我是帶了狀紙來的,還是央了隔壁的李秀才寫的。阿娘以前總說如果雨兒有阿弟,一定要拜李秀才為師,等學了本事就進京去趕考……」想起說這話的阿娘已經不在人世,陳雨過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來了。

  「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別太傷心了。」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忍不……」阿爹入了大牢,阿娘被官爺活活的打死了,留下阿妹尚且年幼,她被迫在一夕之間成長。

  這一路來,陳雨過一直忍著內心的惶恐,在妹妹面前做出不畏不懼、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骨子裡她也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女而已,她的內心也和妹妹一樣恐懼、無肋、焦慮……

  這些負面的情緒就像是潮水,一直被她努力阻隔在堤壩之後,而此刻潮水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我明白你的感受。」郁青天忍不住伸出大手摸摸她的亂髮。

  就在他的溫暖大手撫上她頭頂的那一刻,陳雨過終於忍不住「哇」的大哭了起來。

  「別……唉!哭吧哭吧!哭出來會好過些。」郁青天摟緊了她,彷彿擁住了十年前的自己。

  「對嗚……對不起,我嗚嗚……我弄髒了你嗚嗚……你的衣……」哭了好久,陳雨過終於控制住情緒,這才發現他質地良好的衣服已經被自己糟蹋得差不多了,趕緊腫著眼睛向他道歉。

  「沒關係,衣服洗洗就乾淨了。」他大度的道。

  「可我還是覺得很抱歉。」陳雨過一邊說著,一邊還止不住的抽噎。

  「既然覺得抱歉,不如就由你負責清洗吧!」郁青天淡淡的道。

  「嗯,我一定會把它洗得很乾淨的。」她拚命的點頭。

  「哦?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話不太可信呢?」

  「我真的能洗得很──呃……」她焦急的辯解在望見他鷹眸裡的戲嘻之後,戛然而止。

  「看樣子為了讓你能把我的衣服洗得乾淨些,我得先餵飽你才行。」郁青天假裝歎了一口氣。

  陳雨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肚子正叫得震天響!當下,一張花貓似的小臉漲得通紅。

  「對了,這回能給我你的狀紙了吧?」

  「狀、狀紙和包袱一起不見了。」她囁嚅。

  「和包袱一起,難道就是你之前拚命去撿的那個包袱嗎?」郁青天不自覺皺緊眉頭。

  「嗯,就是那個包袱。沒有狀紙是不是就不能告狀了?」想到這,她的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的要往下落。

  「就算狀紙丟了,你也還帶著嘴。」他出言指點迷津。

  「對啊!沒有狀紙,我還可以用說的。」淚珠子還掛在臉上,她的笑容已經綻開了。

  「嗯,那你就原原本本的說來。」花貓也似的臉配上燦爛的笑容,奇妙的組合讓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是,青……呃,大人。」發現自己差點又說溜嘴,陳雨過調皮的吐了下舌頭。

  「說吧!」受她的感染,郁青天的鷹眸又柔和了幾分。

  她趕緊將阿爹因為染制的御用緞子褪色而被抓進大獄,阿娘去衙門喊冤卻被活活打死,姐妹倆為了救阿爹決定上京告御狀的事一一說來。

  「大人,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阿爹他染的緞子絕對不可能褪色的。」說出了事情的全部過程後,陳雨過又一次強調道。

  「你身上這件也是你爹染制的嗎?」郁青天指指她身上那件粉色舊衫。

  紅色系的染料通常很難持久,尤其是這種粉色,往往洗個幾次就變得舊兮兮的了。她身上這件舊衫雖然已經打上了好幾個補丁,可顏色仍比別的布料鮮艷。

  「嗯。」陳雨過點點頭。

  「既然如此我便信你。」郁青天亦點點頭,「你身上這件衣裳得作為呈堂證供保存起來,你得改穿其他衣物了。」

  「可是我只有這一件……」她很足為難。

  「沈虎,你去替這位姑娘買些衣物回來。」陳雨過還在擔心衣服的事,他已經喚了沈虎進來吩咐道。

  「是。」沈虎一進門就是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墮入不得不娶的尷尬裡。

  「不用買,不用……」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對了,給這位姑娘的妹子也買上幾套。」郁青天又補充一句。

  「雨過,我的名字叫陳雨過。」不知怎麼的,她忽然很想聽他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這位姑娘」。

  「嗯。」郁青天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大人,這下我阿爹能夠申冤了吧?」陳雨過滿臉期盼的望著他。

  「我──盡量吧!」望進那雙頓時顯得黯然的明眸,他那顆早就習慣了剛硬的心竟不期然的掠過一絲不忍。

  「雨過一定讓大人為難了吧!不論阿爹能否昭雪,我都要謝謝大人肯施以援手。」她咬著下唇,跪下身去向他磕了三個響頭。

  「你別……」郁青天欲伸手去扶,卻又想起了什麼,那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正襟危坐著受了她的三個響頭。

  「大人……」陳雨過抬起頭才要說什麼,忽然溫暖的指腹擦過了她的面頰,她不禁顫抖了一下。

  「這裡髒了。」他不動聲色的收回手。

  溫暖的離開讓她有些失落,這時一件仍帶著體溫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陳雨過驚訝的發現那是他的外衣。

  「先穿著吧!等有了替換的衣裳再還給我。」郁青天淡淡的說。

  「謝謝大人,我一定會將它洗乾淨再還你。」外衣上還帶著大人的氣息呢!披著它的感覺好像被大人抱著似的……

  陳雨過,你真不知羞呢!她暗罵自己,卻無法阻止自己的小臉變得紅通通的。

  「我先走了,一會兒有人會送飯菜過來。」他雖然有些奇怪她的臉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紅,卻沒有深究。

  她阿爹的這件案子看似簡單,其實已經涉及當今太后和九王爺之間的複雜鬥爭,想要申冤不是她想像的那麼簡單。

  在這之前,他一直小心避免捲入他們之間的爭鬥中,可如今竟要為這陌生女子的眼淚而自投羅網!

  「哈哈哈哈……」郁青天啊郁青天,你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呢!被室外的冷風一吹,大腦再次恢復了冷靜,郁青天不由大笑起來。

  「大人,你怎麼了?」驀的,身後傳來怯怯的聲音。

  「你怎麼也跟出來了?」望見那雙仍然赤裸的腳丫子,郁青天不自覺的擰了一下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不自覺的就跟著出來了。這時,陳雨過忽然想起從自己醒來後還沒看見過水兒,一顆心下由提到了喉嚨。

  「水、水兒呢?她在哪裡……」她驚慌失措的。

  「在隔壁睡著呢!」

  那小丫頭實在煩人,一邊吃東西還一邊哭號他們殺了她阿姐,郁青天頭痛得受不了,只好讓大夫給她餵了能讓入睡過去的藥汁。

  「我去看水兒!」她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往隔壁房間走去。

  「等等!」才走了幾步,身後就傳來一個隱含怒氣的聲音。

  「大人怎麼了……」陳雨過睜大一雙水眸不解的望著一臉怒氣朝自己走來的郁青天。

  「你還問出什麼事了!」他一邊生氣的道,一邊伸出手臂抱起她。

  「大人……」她手足無措的。

  「你都沒發現自己的雙腳在流血嗎?!」郁青天一邊粗聲道,一邊抱著她大踏步的走回去。

  「水兒她在另一邊?!」發現他們要去的不是水兒的房間,陳雨過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道。

  「你的腳需要包紮。」他不為所動的。

  「大人,你真的好溫柔。」

  「溫柔?」他只聽過別人說他狡猾如狐,從沒聽人說他溫柔咧!

  「嗯。」陳雨過點點頭。他的氣息給人一種很強烈的安全感,不自覺的,她的眼皮子再一次沉重起來。

  「你先坐在這,我……」郁青天才說著,卻聽見了微微的鼾聲。原來在這短短路程裡她就已經睡熟了,嘴裡還打著小呼,手裡還揪著他的頭髮不放。

  真要命!他俯身將她放回床上,正尋思著要如何讓她放開自己的頭髮,卻忽然發現她臉上的神情是全然的放鬆,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

  看得出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著他,而他呢?能夠全心全意的信任別人,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的至純至孝感動了他那顆冷硬的心。郁青天的大掌不自覺撫上那張花貓似的小臉。

  「唔,大人……」面頰上癢癢的,她用手抓了抓,翻身的時候嘴裡還不住呢喃晉「大人」。

  一定是累壞了吧!郁青天的嘴角不自覺浮現出一抹寵溺的笑。這時,兩隻鮮血淋漓的腳板映入了他的眼瞼。

  「該死!」他忍不住詛咒了。

  「大人,衣服買回……」來了!沈虎抱著一包衣服急匆匆跑進房,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天哪!他是不是在作夢啊?!他用力的揉揉眼,卻怎麼也揉不去眼前那詭異的一幕--他家大人居然在幫人洗腳?!

  「你給我閉上嘴巴!」郁青天回身給了他一記冷眼,「還不把衣服拿過來?」

  「是、是、是。」誰來掐他一把,告訴他這不是真的啊!沈虎一下留神就摔了個五體投地。

  ***    ***    ***

  與時下流行的奢靡風氣不同,郁府的佈置很是簡單。

  郁青天的書房裡更看不見什麼華麗耀眼的擺設,唯一能夠算是裝飾物的就是牆上掛著的那幾幅字畫,以及散放著的幾個梅瓶罷了。

  這一切看似不起眼,但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出,這些傢俱看似普通,實際卻是用上好的紫檀木製成的,而那些隨意掛著的豐畫、隨便擺放的梅瓶,更是出於古今名家之手,屬於那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精品。

  郁青天的書房一向是府裡的禁地,若非他允許,誰都不能擅自進入。可對於索中哲來說,這世上立的規矩就是要讓他打破的。

  所以他摺扇搖搖,光明正大的推開了書房的門。

  「聽說青天大人你最近轉性了?」他劈頭就是一句。

  「滾!」郁青天丟出一個字作為回敬。

  「嘖嘖,這就不對了,咱們可是朋友呢!」索中哲才不管什麼滾不滾的,逕自走進來欣賞起牆上的字畫來了。

  與其說是朋友,還不如說是損友!

  「別告訴我你又為太后做說客來了。」他說話看似隨意,翻書的手卻大力得差點撕破了書頁。

  「如果我說是呢?」這回索中哲乾脆不看字畫,改看他了。

  「何伯,送客。」郁青天不理他,直接提高了嗓門。

  「是。」每次索爺過府都會鬧出一堆雞飛狗跳的事,郁府的老管家早就習慣了在必要的時候充當道具的角色。

  「你有沒有搞錯啊?我還沒說明來意呢!」索中哲不滿了。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不會答應的。」他揮揮手示意管家將人拉定。

  「少爺這……」管家看看自家大人,再看看索中哲,一臉為難的表情。

  「你不讓我說,我還真不走了!」索中哲乾脆一屁股坐在他的書桌上,還順手將他手裡拿著的書給掃到一邊去。

  「少爺……」我一把老骨頭怎會是索爺的對手呢?老管家望著自家主人,一臉的可憐相。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吧!」郁青天揮手示意管家退下。

  「是。」老管家如蒙大赦。

  「我的做人好像挺失敗的。」從窗子看著老管家匆匆遠去的佝淒身影,索中哲摸摸鼻子「哀歎」道。

  「你就別裝了,有話快說!」郁青天毫不留情的戳破他。

  「這回我還真不說了。」聽見他催促,索中哲又拿起喬來了。

  「哼!愛說不說隨你。」郁青天從鼻子哼了聲,隨手拿過一本書又看了起來。

  「你居然寧願看《莊子》也不看我?」搶過他手裡的書一看,索中哲忍不住一聲怪叫。

  「你有什麼好看?」郁青天冷嗤一聲。

  「本御醫生得玉樹臨風、英俊瀟灑,人見人愛……當然好看得不得了了。」索中哲鼻子朝天,一臉自我陶醉。

  「切!」這回郁青天直接嗤之以鼻。

  「切什麼,你看過比我這張臉更英俊的嗎?」索中哲乾脆將一張大臉湊到他面前。

  「確實沒見過。」郁青天伸手抵住他的大臉,慢吞吞的道:「沒見過比你這傢伙更自戀的!」

  「郁青天,你的手壓扁我的鼻子了。」索中哲齜牙咧嘴的叫道。

  「錯,應該說是壓扁你英俊瀟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鼻子。」郁青天一本正經的糾正他的說詞。

  「奇怪,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幽默了?該不是被那個撿來的丫頭給改造的吧?」索中哲忍不住嘖嘖稱奇。

  「閉嘴!」他冷眸一掃。

  「切,你要我閉嘴我就閉嘴,那不是很沒個性嗎?」他索中哲才不吃他這一套。

  「我說那丫頭到底有什麼神奇之處,居然說動了最下喜歡管閒事的青天大人。槓上九王爺可是丟腦袋的事呢!青天大人還真是拚死為紅顏哩!」

  「閉嘴!」

  「嘖嘖,幾天不見你好像多了點人氣,該不是從那丫頭身上沾了什麼……」索中哲嬉皮笑臉的。

  「你給我……」

  才正鬧著,一種奇怪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兩人不約而同的停止了鬥口。

  「咚咚咯」……

  究竟是哪個沒規沒炬的下人在他的書房外打打鬧鬧的?!郁青天的鷹眸裡閃過一絲不悅。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斥責,一隻白皙小手已經推開了門。門才被推開一條縫,那手就像被什麼拽住似的,又飛快縮回去了,連門也帶上了。

  這在搞什麼鬼哪?!郁青天不自覺的擰緊眉頭。

  正在疑惑,一隻更纖細的小平又伸進來,才推開門,又被先前那隻手給抓了回去,門又合上了。

  之後,一隻要推開門,另一隻不允許;另一隻要推開門,這一隻又不允許,兩隻手你進我出,書房的門也隨之開開關關,熱鬧得不得了。

  這演的究竟是哪一齣戲?!郁青天有些傻眼。

  「你這府裡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哈哈哈哈……」看得有趣,索中哲忍不住放聲大笑。

  隆隆的笑聲嚇到了外面的人,書房的門被猛的推開,「砰」一聲砸在後面的牆上,「砰砰」兩聲,兩個沉重的東西隨之摔進書房。

  呃,這是……

  「怎麼,莫非你還打算就這麼一直膜拜下去嗎?」看清摔進來的人,郁青天的嘴角不自覺的揚起。

  「大人,我不是故意的。」陳雨過漲紅了一張小臉,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順手還拉起一起摔倒的妹妹。

  方纔她和水兒兩個都搶著要先進來,糾纏中雙雙以一種五體投地的姿態撞開門跌了進來。

  嗚嗚,實在是太糗了!陳雨過簡直欲哭無淚。

  「喊我的名字青天。」郁青天忽然覺得「大人」這兩個字聽起來很不順耳。

  「喊大人的名字?我、我可以嗎?」陳雨過睜大一雙水眸凝睇著他,那裡面有著不敢相信以及深深的喜悅。

  「嗯。」他頷首。

  「青天大──呃……青天。」只是喊著他的名字,就像有一股暖流流過她的心田。

  「陳雨……」郁青天想喊她的名字,卻覺得有些彆扭的感覺。

  「雨兒,阿爹總是喊我雨兒。」

  「雨兒。」嗯,這樣好多了。郁青天那張不苟言笑的俊臉浮現出一絲笑意。

  青天他笑起來的樣子好好看呀!陳雨過只覺得一顆心怦怦直跳,快得好像隨時會跳出胸膛。

  「阿姐……」看見自家阿姐就只站著發呆,陳水落趕緊拉拉她的衣袖,提醒她別忘了正事。

  陳雨過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對著恩人發呆兼吞口水呢!

  陳雨過,你也太離譜了吧!大人他又不是一盤菜,你對著他流什麼口水啊?!她很是羞慚。

  「阿姐,你居然想把大人吃掉?!不、不行的啦!你吃了大人,誰給咱家阿爹申冤哪?」聽見阿姐的喃語,陳水落忍不住驚叫起來。

  「我──」天哪!太丟臉了!她居然把心裡想的話說出來──陳雨過用衣袖蒙著臉,恨不能地上能馬上裂開一個大洞,好讓她一頭鑽進去!

  「哈哈哈……」看見她如此可愛的樣子,郁青天忍不住放聲大笑。

  嗯,絕對有奸──不,是內情啦!從頭到尾,索中哲都在一旁看得趣味盎然。

  「雨兒,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就在陳雨過猶豫著是不是該自己動手挖個洞時,郁青天停止了大笑,問道。

  「大呃……青天,你帶我去挨板子、滾釘板吧!」想起自己的來意,也顧不得羞恥了,陳雨過跪在地上懇求道。

  「不,還是帶我去挨板子、滾釘板。」陳水落也跟著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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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打板子、滾釘板哪!又不是去撿金元寶,這姐妹倆怎麼還用搶的?

  索中哲的眼珠子在這對姐妹花身上滴溜溜的亂轉。

  「你少給我打什麼壞主意!」郁青天眼尖的注意到索中哲一臉的古怪神色,趕緊出言警告道。

  「打壞主意?我像是那種人嗎?」索中哲故作詫異。

  「不是像,根本就是。」他毫不留情的道。

  「哦~~我的心被你傷透了!」索中哲雙手捧心一臉病西施的模樣,實則心裡樂壞了。

  聽到這話,郁青天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有趣,實在是太有趣了!他何曾看見郁青天這麼關心別人,這其中大有文章啊!索中哲腦瓜子轉得飛快。

  這廂郁青天和索中哲各懷鬼胎,那廂陳雨過急著想說服妹妹,陳水落也急著想說服阿姐,兩姐妹嘰嘰喳喳的誰也不讓誰。

  「水兒你還小,受不了打板子的,更別說是滾釘板了,還是我去比較好。」

  「阿姐,也許大老爺見我長得瘦小,就開恩不打我板子了呢!」

  「水兒你一向體弱……」

  「阿姐的身體不是也沒好嗎?」

  「我的身體早就──咳咳咳……咳咳咳……」陳雨過心裡越急咳得就越厲害,一時間竟連話也無法說得順暢。

  「你怎麼咳得這麼厲害?」見她咳得辛苦,郁青天的濃眉不禁皺攏。

  「我只是咳咳……一時岔了氣。」陳雨過趕緊說。

  「才不是岔氣呢!昨兒個半夜咳得更厲害,我在隔壁都聽見了。」陳水落戳破她蹩腳的謊言。

  「怎麼會咳得這麼厲害?」他的濃眉皺得更緊了。

  「沒、沒什麼咳咳咳……」

  「地上涼別跪著了,都起來吧!」不理會她的辯解,郁青天乾脆一手一個直接將人從地上拎起來,分別按在書桌邊的椅子上坐下。「索中哲,你這庸醫還不過來替她看看。」

  「什麼庸醫,我可是太后親封的御醫哩!」聽得此言,索中哲就像炸了毛的貓一樣跳起來。

  「御醫?大人還是不要……」陳雨過嚇得跳起來,一顆頭顱搖得像博浪鼓似約。

  「青天。」郁青天一把將她按下去。

  「啥?」她一臉詫異的。

  「喊我的名字──青天。」他堅持。

  「青天。」喊著他的名字,陳雨過不由自主的紅了臉。

  看見這情景,在一旁的索中哲差點沒笑出來,因為忍著笑,一張也算英俊的大臉扭曲得厲害。

  「御醫大人,你的臉在抽筋耶!」驀的,一個聲音道。

  索中哲轉頭一看,才發現那個叫水兒的小姑娘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邊,正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望著自己。

  「診脈!」郁青天抓著陳雨過的胳膊伸到他的面前。

  「診脈就診脈。」吃了一記鋒利如刀的利眼威脅,索中哲只得收斂幾分,一本正經的診起脈來。

  本以為她得的不過是小小的咳嗽罷了,隨便哪個蒙古大夫開幾帖藥就能藥到命除,不,是藥到病除了。勞煩到他這大御醫,純粹是郁青天那小子緊張過度兼小題大做而已,可是……

  「怎麼了,情況很嚴重嗎?」見他的臉色嚴肅,郁青天忍不住問道。

  「我從不知道你這堂堂尚書府居然窮得連幾帖草藥都買不起,早知道我就從家裡給你送幾大包過來了。」索中哲語氣不善。

  「你是什麼意思?」他不解的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是說……」郁青天也不是笨人,自然聽出了他的話中之意,本就嚴肅的俊臉頓時變得近乎嚴厲了。

  「沈虎,給我找管家過來,要快!」他衝著書房外大聲吼道。

  從沒發現冷靜得近乎冷酷的主子居然也會說話直接用吼的,沈虎一時被嚇得愣住了。

  等了半晌都沒聽見回答,郁青天乾脆自己走出去找人,可才推開門,就看見他的貼身侍衛站在門外發呆,一張臉不由得更難看了。

  「怎麼,你啞巴了嗎?」

  「是是是,不、不是,小的不是啞巴。」沈虎忙不迭的應道。

  「那還不快去?」

  「是!」沈虎像一隻中箭的老虎,衝了出去。

  郁青天這樣子很不尋常,莫非他竟愛上了這瘦巴巴、沒半分姿色的丫頭,所以才會變得比較有人氣?索中哲心中很驚訝,診脈的手一顫,居然從陳雨過的脈門上滑了開。

  陳雨過不過是跑來告狀的民女而已,照理說自己不該這麼緊張她啊!可是為什麼……這時郁青天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反常之處。

  書房裡氣氛詭異,只有陳家姐妹仍在狀況外。

  ***    ***    ***

  「少爺,你找我?」很快的,老管家匆匆趕到了。

  「我從不知道我們郁府的人也學會了欺上瞞下、苛扣刻薄的勾當。」郁青天沉著臉冷冷的丟出一句。

  「少爺,我究竟有哪裡做得不對,讓你說了這樣的重話。」管家被「欺上瞞下」、「剋扣刻薄」這兩頂大帽子扣得暈頭轉向。

  「我問你,為什麼索御醫會診出雨兒因為沒有吃藥而延誤了病情?我讓你去煎的那些藥呢?」郁青天面沉如鐵。

  「呃,那些藥……」老管家欲言又止的。

  「青天,你就別責怪管家老爹了,是我請他不要再煎藥的,反正就算煎了藥我也不會喝的。」陳雨過這才明白他在氣什麼,趕緊站出來道。

  「為什麼不要再煎藥?莫非你是嫌那些藥材不夠珍貴嗎?」聽她這話,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是,我的身體好,就算不吃藥也一樣能好起來的,所以就不需浪費──咳咳咳……」話才說了一半,她又忍不住大咳起來。

  「這就是你所謂的身體好?」郁青天逼近她質問道。

  「我只是一時岔了咳咳……」他的身形好有威脅感,陳雨過結結巴巴的,還沒說完就又咳了。

  「來,吃顆糖球潤潤喉吧!」驀的,一隻手插進他們之間,索中哲插了進來。

  「我又不是……呃,謝謝御醫大人。」她才要說她不是孩子不需要吃糖球,糖球已經塞進了她的嘴巴裡。

  清涼的糖球一進口,那種想要劇烈咳嗽的感覺頓時減退許多。嗯,這糖球的味道可真好。

  「不謝不謝,我也只是借花獻佛。前陣子太后有些咳嗽,我就做了糖球給她,恰巧就做得多了……」索中哲笑瞇瞇的。

  「太后?你說這糖球原來是要給太后吃的?」陳雨過嚇了一跳。原來還想替水兒也討顆糖球吃呢!被他這麼一說,這念頭頓時丟到了天邊去。

  「確切的說,是進貢太后剩下的。」

  「那該要多少錢呀?」陳雨過忍不住咋舌。

  「確實用了不少好材料,單那支雪蓮大概就要一百多兩銀子吧!」

  「一、一百多兩……」那、那她嘴裡的這顆糖球該要多少錢啊?陳雨過半張著嘴,不知道是該繼續吃還是吐出來。

  「她一個鄉下孩子,你說這些嚇唬她做什麼?」郁青天不悅的打斷他們的對話。

  是啊!在青天大人的眼裡她不過是一個沒見識的鄉下丫頭而已,大人的妻子一定要是那種知書達理、出身高貴的大家閨秀吧!想到這,她的小臉頓時黯然,糖球含在嘴裡全然沒了剛才的好滋味。

  「拿來。」郁青天大手伸到索中哲的面前。

  「什麼?」索中哲裝傻。

  「那袋糖球。」

  「那可是我用了不少珍貴藥材,花了好大的力氣做的,一共不過才百來顆,進貢之後才剩了這二十……」

  「東西先拿來,一會兒去帳房支銀子,數目隨你說了算。」郁青天截斷他的話。

  「這糖球可不便宜,你確定你那些俸祿夠嗎?」索中哲故意打趣道。

  「少廢話。」郁青天乾脆自己動手從他腰間解下裝著糖球的小錦袋,索中哲也不阻止他,只笑得有些古怪。解下了錦袋,他手一揚,「接著。」

  「這……」陳雨過下意識伸手接住,這才發現丟進懷裡的竟是那只裝著糖球的小錦袋。

  「這傢伙雖然為人不太可靠,做的藥丸什麼的還是挺有效的。」不理會索中哲在一旁抗議他詆毀自己的名譽,郁青天逕自道。

  「可是這糖丸好貴的。」御醫大人的意思好像是說青天大人的俸祿還不夠支付這袋糖球的錢泥!

  「這點錢我還負擔得起。」

  「不不不,我不需要這些糖球!御醫大人,這些糖球還給你,你別再向青天要錢了。」彷彿那錦袋會咬人似的,陳雨過趕緊將手中的錦袋丟回到索中哲約手裡。

  「怎麼不需要,你咳嗽得很厲害……」郁青天又要去拿回那錦袋。

  「我願意喝藥了。」她趕緊道。

  「可是藥太苦了,效果也不如這些……」

  「不不不,藥一點都不苦,雨過也不怕苦!」見他仍要伸手去拿那錦袋,陳雨過趕忙伸出手去抓住他的大手下放。

  她的指腹上長著一層薄繭,可見是幹慣了活,輕輕撫摸那層薄繭,郁青天的心中更憐惜了。

  「既然藥一點都不苦,你又不怕苦,為什麼之前不肯喝藥呢?」郁青天的目光敏銳。

  「呃,我……」她的目光閃爍。

  「老實說,不許撒謊!」他的聲音裡含帶嚴厲。

  「青天,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陳雨過囁嚅著不知該怎麼說。

  「可是什麼?」

  「我們與你無親無故,卻在你府裡吃好住好,還要勞煩你請大夫來替我看病、抓藥,這些都是要花銀子的,而我身上只有五枚銅板,還、還不起的。」她低著頭道。

  「是啊是啊!我們很窮,還不起的。」陳水落也在一旁點頭附和,脖子上的玉墜子掉了出來,隨著她點頭的動作跟著一點一點的。

  「這就是你不肯喝藥的原因?」郁青天伸手抬起她的小臉。

  陳雨過默默的點頭,努力抑制住已經到了嘴邊的咳嗽。

  「我有說過要你還嗎?」

  「你確實沒說過,可是這並不是雨過就能不還的理由啊!」阿爹自小就教導她們姐妹,不可無故受人恩惠。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不需要你還。」

  「不成不成,阿爹說過的,無故獻慇勤者非奸即盜。」一旁的陳水落忽然語出驚人。

  「非奸即盜?!」索中哲的兩個眼珠子瞪得滴溜圓。

  「嗯。」陳水落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你非奸即盜,哈哈哈……」索中哲用手指著郁青天的鼻子,整個人笑得歪七扭八。

  「嘿咳咳咳……」老管家忍笑忍得好辛苦。

  他難得做一次好人,居然還要被人懷疑是非奸即盜?!郁青天的臉色都綠了。

  「哈哈哈哈……」看見他一臉吃癟的樣子,索中哲用手猛拍桌子,笑得更誇張了。

  「阿姐,我有說錯嗎?隔壁街的牛二找你搭訕的時候,阿爹明明說他是無故獻──唔……」

  「大人,水兒她不會說話,我替她向你道歉,你別和她一般見識啊!」陳雨過滿臉通紅,一邊摀住妹妹那張惹禍的嘴,一邊向郁青天道歉。

  「牛二?」郁青天的臉色更難看了。

  「沒、沒這個人,水兒她是亂說的……」

  「誰說我是亂說的!牛二明明是隔壁街的無賴漢,阿爹說他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阿娘說他竟敢捎想阿姐,下次再來就該用大掃帚把他打出去?!」陳水落掙開姐姐的手,劈哩啪啦的道。

  「哦~~原來是無賴漢、癩蝦蟆呀!」索中哲一邊叨念,一邊意有所指的望著郁青天竊笑。

  你給我閉嘴!郁青天的目光狠狠的掃向他。

  「我才不會捎想一個鄉下丫頭!」他氣得猛拍桌子,大吼一聲。

  哦!這下你完了。索中哲用眼神說道。

  郁青天這才醒悟到自己剛才吼了什麼,轉過頭去,果然看見陳雨過一臉蒼白的望著自己,明眸裡甚至有淚光在閃動。

  「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

  「大人沒說錯什麼,雨過只是一個鄉下丫頭,本來就不配……」她想要堅強的,可是話還沒說完眼淚就忍不住掉下來了。

  「你……」她受傷的表情扯痛了他的心,郁青天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要抹那淚水,可陳雨過後退一步,正好避開了他的大手。

  莫名的,他的心裡感到一陣失落。

  「大人請放心,雨過不會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會成為大人的困擾,不會……」

  「閉嘴,不許再喊大人!」這稱呼弄得他心浮氣躁的,他不喜歡這種失控的感覺。

  「我……」她被他凶狠的語氣嚇到了,一臉驚惶的望著他。

  「我不是……」故意的。意識到自己嚇到了她,郁青天緩和了一下語氣想要安撫她。只是──

  她已經被大人討厭了!彷彿有道晴天霹靂打在她頭上,陳雨過別過臉去,伯自己會從他眼裡看見對自己的厭惡。

  他已經被她討厭了嗎?郁青天望著她的後腦勺直發怔。

  其他人紛紛張大了嘴巴,卻沒能發出聲音來,一時間書房裡寂靜一片。

  「對不起,請不要討厭我!」陳雨過捂著嘴巴轉身跑出去了。

  郁青天的耳朵裡甚至還能聽見她壓抑的哭泣聲!

  她哭了嗎?

  他把她弄哭了?!

  望著那個連背影都透著哀傷的小女子,郁青天的心好像被一根鋼絲絞住了,疼得一陣比一陣厲害。

  「老兄,你──完了。」兩隻完美得不像是男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索中哲湊到他耳邊打趣道。

  「滾一邊兒去,你還嫌我不夠煩嗎?」郁青天沒好氣的拂下他的手。

  「原來聖人也動心了,呵呵呵……」

  「動心?」這就是動心的感覺嗎?一隻手按在了心臟的位置。

  「我看你啊!不光是動了心還喝了不少醋!」索中哲咬著他的耳朵道。

  「喝醋?」回想起來,當他聽見陳水落說那個叫什麼牛二的覬覦雨過時,他確實有一種想將人撕碎了的衝動,難道這就是他吃醋的表現?

  不行,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哭著離開,得趕緊跟上去看才成。想到這,郁青天急忙往外追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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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19:47 |只看該作者
  身後──

  「喂,我不許你再欺負阿姐……」看見他追出去,陳水落也急著要跟上去阻止他欺負姐姐。

  「人家小倆口鬧彆扭,你湊上去做什麼?」驀的,一隻手從身後抓住了她,將她硬生生的從門口扯了回來。

  一直懸掛在她胸前的那塊玉墜子也因為這動作飛了起來,正好掠過索中哲的眼前。

  咦?這是……

  索中哲的眼眸裡精光一閃。

  「小倆口?」阿姐她什麼時候和青天大人成了小倆口?!水兒整個人呆呆的。

  「你的名字叫陳水落吧?這玉墜子是……」就在她發怔中,一隻修長的大手伸過來,撩起垂落在她胸前的五墜子,翻來覆去的看著。

  這很明顯是一塊老玉,溫潤剔透,對著光細看時裡面似有流光閃動,是典型的「山流水」。雖然玉墜子很小,卻勝在通體毫無瑕疵,刀工也是絕佳的。

  這樣集上好玉質與上好刀工子一體的羊脂玉,在民間是很罕見的,而在那玉墜子上刻的圖案,分明就是……

  莫非……

  索中哲沉吟起來。

  「這玉是不賣的!」見他抓著自己的玉墜子不放,陳水落可急了,劈手奪過他手裡的玉墜子。

  「那──你還想不想為你爹申冤了呢?」索中哲丟出誘餌,篤定救父心切的她一定會上鉤。

  「當然想,可是……」別看陳水落剛才還很勇敢的爭著要去挨板子、滾釘板,其實她心裡怕得很。

  「我可以幫你喔!」

  「你真的可以幫我嗎?」陳水落十分驚喜。

  「當然啦!你不是聽見青天大人叫我御醫嗎?」

  「嗯。」陳水落大力的點點頭。

  「這就是了,御醫是最接近皇帝和太后的人喔!如果連我都不能幫你的話,還有誰能幫你呢?」索中哲一臉良善。

  「可是青天大人也答應了要幫我們啊!」

  「青天大人那是要打板子、滾釘板,會死人的,我這可是什麼都不用。」看出來她的害怕,索中哲故意嚇唬她。

  「真的嗎?」陳水落一臉驚喜交加。

  「人格擔保。」

  「那──這玉墜子給你。」陳水落取下頸子上的玉墜子塞進他手裡。

  「這塊玉墜子對你一定是意義重大,你真捨得?」索中哲握著那塊仍帶著她體溫的玉墜子。

  「捨不得,可是我更捨不得讓阿姐挨板子、滾釘板。」陳水落一臉壯士斷腕的樣子,雙眼卻仍盯著玉墜子不放。

  「這玉你還是戴著吧!」索中哲笑一笑,將玉墜子重新套在她的頸子上。

  「我捨得,我捨得的,真的,請你一定要相信……」她手忙腳亂要去解那墜子,不料卻被他按住了手。

  「難道你不覺得由你親口對太后陳述冤情會比較好嗎?」索中哲誘惑她道。

  「由我去見太后?!」陳水落吃驚得連嘴巴也合不攏了。

  「是啊!」

  「可是……」她的腦子混亂極了。

  「難道你不想救你阿爹嗎?」

  「當然想啊!」

  「那麼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姐姐去挨板子、滾釘板嗎?」

  「我……」

  「據我所知打從建朝開始二百年裡,滾過釘板還能活下來的不到一百個。自從十年前天元皇帝一怒之下將釘板的長度增加了一倍之後,滾過釘板還活著的人就更是鳳毛麟角丁。」

  隨著他描述,陳水落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大攤血跡,而躺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的人正是阿姐!她不禁用手掌摀住嘴巴。

  「我看你姐姐也不是什麼強壯的人,恐怕只一下那釘板就會扎透她單薄的身子,到那時……唉~~」看出她已經有些被自己說動了,索中哲又下了一劑猛藥。

  「別說了,別再說了!我答應跟你進宮去見太后就是了!」陳水落一臉蒼白的尖叫了起來。

  「索爺,你嚇壞水兒姑娘了。」老管家在一旁不贊同的道。

  雖然這水兒姑娘和她姐姐才到府裡沒幾天,可是姐妹倆的善良已經贏得老管家的喜歡。

  「何伯,我這也是想幫她們嘛!」老管家在他們眼裡就像家中的長輩一樣,索中哲腆著臉道。

  「可是你這樣……」

  「我先帶她進宮去了,你幫我告訴青天一聲,就說如果他還有什麼話想說,歡迎他到我府裡去找我。對了,這個也幫我交給他們。」怕了老管家的碎碎念,索中哲丟下那個裝著糖球的錦袋,抓著陳水落就往外跑。

  雖然他很奇怪郁青天那傢伙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其貌不揚的瘦丫頭,不過這對於他要辦的大事來說,絕對是有百利而無一弊的。

  哼!他還就不信事情都到了這地步,郁青天那傢伙還能置身事外!索中哲齜牙一笑。

  「我還想和阿姐告別……」無意間側臉一瞧,竟看見御醫大人面容詭異,陳水落不由打了個冷顫。

  「不用告別了,現在走最好。」好不容易才逮到這麼一個絕佳機會,如果他讓到手的獵物溜走,那才是發傻。

  不顧她的抗議聲,索中哲拎著她的衣領往外走得飛快。

  這素爺也實在太粗魯了吧!水兒好歹也是姑娘家,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怎麼能用拎的呢?

  「索爺你等等……」老管家追在後頭喊了好幾聲,都沒聽見索中哲的回應,更別說是停下來了。

  索中哲身強體健,手裡提了個人仍能走得飛快,老管家可沒這麼好的體力,才追了半個院子就氣喘吁吁的,他們之問的距離也越拉越遠了。

  追不上了,還是快些去告訴少爺吧!眼見自己無法阻止索中哲的獨斷專行,老管家只得停住腳步,改往桂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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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20: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桂院。

  隔著一道門,仍能聽見她壓抑的哭聲,那一聲聲壓抑的細細嗚咽,扯痛了郁青天那顆剛毅的心。

  原來索中哲那傢伙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動心了。

  早在她攔轎告狀的時候,那雙清澈的明眸就讓他彷彿看見另一個自己,那時他內心的那一潭死水就被她攪亂了。隨後她的堅持和勇敢又讓他違背了當年發下的誓言。

  只是那時,他還不知道這就是動心了。

  可若不是因為動心,他這最不喜歡麻煩和混亂的人,又怎會在明知幫她就意味著捲入太后母子和九王爺的那堆爛事的情況下,仍答應要替她爹申冤?

  若不是因為動心,在她昏迷的時候,他大可讓沈虎將她往衙門裡一扔了事,何需巴巴的用轎子將她抬回府來。

  而後在她義無反顧的說願意挨板子、滾釘板時,他的一顆心就情不自禁靠了過去!要命,他真的愛上這個勇敢的小女人了!

  「嗚嗚嗚……」薄薄的門板擋不住她傷心的哭泣聲。

  「該死!」郁青天你還真是個渾球,居然讓她哭得這麼傷心!他狠狠的一拳捶在牆上,發出「砰」的巨響。

  「嗚……」聽見了外面的響動,她的哭聲再次變得壓抑了。

  該死,他又嚇到她──郁青天的臉色更難看了。

  看見自家大人的臉色不善,跟著他一起過來的沈虎也好想哭。

  「咦?你怎麼也在這裡?」意識到沈虎的存在,郁青天的臉頓時變成了標準的包公臉。

  「我、我……」沈虎被他的黑臉嚇得說不出話來。嗚~~他恨不得自己能馬上變成透明的。

  「你還不走嗎?!」他的濃眉皺得緊緊的。

  「是是是,我馬上走。」沈虎如蒙大赦,抱頭鼠竄而去。

  郁青天告訴自己,他必須進去見她,為自己傷了她的心去道歉,並告訴她他為之動心的事,可她也會對他有好感嗎?她會……

  他的大手抵著門板好久了,卻始終缺乏推開門的勇氣。

  呵呵!從沒想過他也會有缺少勇氣的一天。郁青天無聲的笑了。

  嗯,既然決定了就進去吧!就算她現在還沒喜歡上他,他也會努力讓她喜歡上的。死纏也好,爛打也罷,反正他最大的優點就是鍥而不捨。

  郁青天手上一使勁,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

  「少爺,索爺把水兒姑娘帶走了。」驀的,身後傳來老管家焦急的聲音。

  「你說什麼?!」他大驚失色,推門的手停在了半空。

  「索爺他臨走時留了話,說少爺如果有什麼話想要和他說,就去他府裡找他。」老管家轉述索中哲的話。

  「該死!」郁青天忍不住詛咒出聲。

  隨著幾聲乒乒乓乓的聲音,房門「砰」的被打開了,陳雨過出現在門口。她在裡面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跌跌撞撞的衝出來要問個究竟。

  郁青天憐惜的望著哭得眼紅紅的她。

  「御醫大人為什麼要帶走水兒?水兒她會不會有危險?」陳雨過一疊聲問道。

  「應該不會吧!索爺說要帶水兒姑娘去見太后鳴冤。」老管家趕忙安慰她道。

  「鳴冤?那不是說水兒她要去滾釘板嗎?!」她面色僇白。

  恍然間,她似乎看見水兒那細瘦的身體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而在她身旁的則是一個閃著森森白光的釘板,那上面還帶著水兒的血!

  「啊……」下一刻,淒厲的慘叫聲響徹整個院落。

  「別怕,水兒她不會有事的!」驀的,兩隻有力的手臂將她抱在寬大的懷抱裡,一個聲音在她耳邊柔聲安慰。

  「不,你騙我,水兒她一定會死的!嗚嗚嗚……」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灼熱得彷彿能燙到他的心。

  「相信我,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的妹子!」不管那個人是索中哲還是太后。

  「真的嗎?」陳雨過用一雙含淚的明眸凝睇著他。

  「嗯。」郁青天竭力克制住想要吮去那淚水的衝動,頷首道。

  「可──」

  「索爺說了,水兒姑娘不會去滾釘板的。」見陳雨過仍不放心,老管家也站出來作證了。

  「這是真的嗎?」她疑問的目光再次轉向郁青天。

  「是真的。你別看索中哲他的官銜只是御醫,其實他還是太后的親外甥,太后平時很倚重他的,所以水兒她一定會沒事的。」

  「太好了,水兒她會沒事。等到太后瞭解到阿爹的冤屈,阿爹他也會沒事的。」這些天來,陳雨過第一次露出沒有陰影的笑容。

  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哪會瞭解什麼民間疾苦,所有的一切在他們手裡不過是政治鬥爭的工具罷了。對於太后來說,陳家姐妹充其量不過是她用來對付九王爺的工具而已。

  「是啊!這實在是太好了!」雖然郁青天心裡很不以為然,可是臉上卻不得不擠出笑來寬慰她。

  「不用挨板子,也不用滾釘板,一切都這麼完美,莫非我是在做夢嗎?」陳雨過歡喜極了。

  「你不是做夢。」因為他會讓所有的夢想都變為現實!握住了她的手,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魯莽,想不到她也反手握住他的。

  「青天,謝謝你。」狂喜兼衝動之下,她踮起腳尖在他的頰上快速印了一個吻。

  「你……」猝不及防之下,郁青天競愣住了。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稍微冷靜之後,陳雨過才發現自己竟然吻了青天大人,當下趕緊逃進房去。

  合上門,她背靠著門板,整張小臉燒得紅通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可是她一點都不後悔自己的衝動。雖然她配不上青天大人,可在他伸出援手的那一刻,她的心裡已經刻上了「郁青天」這個名字!

  「沒關係,我不介意。」郁青天慢了好幾拍才回答。事實上,他不光是不介意,甚至還巴不得她經常這麼做。

  骨節分明的大手摸上了自己的左頰,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屬於她的體溫,這讓他眷戀的摸了又摸。

  「咳咳咳……」老管家假咳幾聲,才將自家少爺的魂給咳了回來。

  「你好好休息吧!我到索中哲那裡商量點事兒。」

  就目前的形勢看,想要索中哲放人那是不可能的了,他得好好計劃一下怎樣在即將發生的那場混戰裡保全陳家姐妹倆。

  「嗯。」門那邊傳出陳雨過的聲音。

  「何伯,替我好好照顧雨兒,一會兒就讓人照著方子去抓藥……」郁青天一一交代道。

  「對了,索爺還留下了這個。」老管家掏出那只錦袋在他面前晃一晃。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該死的,他竟學了那丫頭的口頭禪!「剛才索爺他有什麼異常嗎?」

  「異常?沒有啊!」老管家想了想又補充一句,「索爺抓著水兒姑娘的玉墜子看了半天,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異常啊?」

  他一定是發現了!郁青天猛然醒悟道。看樣子是那塊玉墜子洩的密,不過索中哲知道了陳水落的身世倒不是什麼壞事。

  只是先前那傢伙就已經看出自己對雨兒情有獨鍾,現在又讓他抓住了雨兒妹妹這個大把柄,這場太后母子和九王爺的血腥鬥爭他恐怕是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既然躲不開紛爭,至少他一定要做那個贏的人。

  以前他是孑然一身,無所請生死,可現在有了雨兒,連帶她的妹子、她的阿爹,這一切都成了他的責任。

  他一定得好好謀畫一下,想出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因為她和她身邊的人都是他最珍貴的,他再也輸不起了。

  「我現在去索府,應會回來得比較晚,你們不必等我一起吃飯了。」郁青天交代老管家。

  「少爺,我知道了。」老管家點點頭。

  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老管家似乎看見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他有一種預感,那個熱情如火、嫉惡如仇的少爺又回來了,而這一切都是拜這個叫陳雨過的姑娘所賜……

  「爺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雨過姑娘。」老管家在心裡默默的發誓。

  ***    ***    ***

  承平一帶連日暴雨,就像正在經歷一場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城內城外各處河水暴漲,問或有山崩的消息。

  這天又是瓢潑大雨,城裡城外人煙稀少。天昏地暗裡,一輛外表樸素的黑色馬車冒雨疾行,很快就出了城門奔向郊外。

  只看外表,這馬車可以說是樸素得近乎寒酸了,可馬車內部卻是截然不同。車廂裡鋪著整張雪白的羊毛墊子,墊子中間擱著一張小小的紫檀茶桌。郁青天和陳雨過就分坐在小茶桌的兩邊。

  小茶桌上固定著一隻紅泥小炭爐,炭爐上正煮著一壺熱水,隨著「咕嘟咕嘟」的沸騰聲,白色的水汽從壺嘴和壺蓋上的小孔散溢出來。

  車廂裡瀰漫著縹緲的水汽,讓人彷彿身處仙境中。

  呵呵!陳雨過,你還真是傻氣呢!陳雨過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胡思亂想。

  「你在笑什麼哪?」郁青天一直在默默的觀察著她,見她又是咧嘴又是拍額頭的,不禁嘴角也跟著微微上揚,眼神更是柔了三分。

  「沒什麼啦!」被他緊迫盯人,她覺得怪不自在的。

  「撒謊呵!」他伸出一隻大手挑起她的下巴,寵溺的眼神似乎在說──還真是個不乖的孩子。

  陳雨過被他的眼神盯得臉紅起來。

  「怎麼了,臉一下子變得這麼紅?」郁青天的大手順勢爬上她燒得發燙的面頰。

  「我、我是在想水兒她不知道怎麼樣了?」陳雨過衝口而出。

  「水兒她很好,太后見了她很是投緣,還讓她在宮裡多住些日子呢!」

  「多住些日子?水兒她沒見過什麼世面,也不懂宮裡面的規矩,要是不小心得罪宮裡的貴人,那可怎麼辦呢?」她憂心忡忡的。

  「不會不會,太后她老人家最慈祥了。」雖然他差點被口水噎到,但仍努力把話說完。

  如果說索中哲是只小狐狸,那太后就是他身後的大狐狸了,而這大小狐狸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拿人家來充當炮灰!

  「可我還是想把水兒接回來,她留在宮裡我不放心。」陳雨過低著頭吞吞吐吐的道。

  「你們要告的人有九王爺做靠山,而這件事又牽扯到九王爺。九王爺他一向懂大勢大,就連皇帝都懼他幾分,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你們要告狀的事,難保他不會殺人滅口。」

  「殺、殺人?」她驚呼。

  「是啊!所以這時候水兒她待在宮裡是最安全不過的了。」郁青天昧著良心道。

  「那我阿爹他會有危險嗎?」陳雨過再次驚呼。

  「暫時還不會。」

  「可是你明明說了水兒她會很危險的。」

  「是啊!可是你阿爹和水兒不同,一是這案子需要他繼續頂著,所以他們暫時不會對他不利;二是我已經派了人去織裡縣衙保護他的安全。」不忍見她小臉慘白的樣子,郁青天趕忙解釋道。

  「嗯。」陳雨過點點頭,可臉色才稍微變得好看些,立刻又變得比先前更慘白了。

  「怎麼了,是身體不舒服嗎?」郁青天急了,伸出手去摸她的額角。

  「你會有危險嗎?」她抓住了他的大手,急切的問道。

  她這是在為他擔心嗎?郁青天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裡暖暖的。

  「青天,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嗚嗚……」淚水落下來,在小桌上留下大滴大滴的水痕。

  「沒的事兒,我不會有危險的。」他忙伸出手替她擦眼淚,可是那淚水卻越擦越多,大有氾濫成災之勢。

  「你在騙我!」她哽咽。

  「我沒有。」莫非她已經發現了他想用自己為餌的計劃了?他嘴裡說沒有,眼神卻心虛的避開了她的。

  「你有。」她異常堅持道。

  「我沒……」該死的,她是怎麼發現他在騙她的?!郁青天再一次默默詛咒那個陷害他的索中哲。

  車廂裡陷入了沉默,只有陳雨過的抽噎聲不時響起。

  「啊!水已經燒開了,我來沏茶……」郁青天一邊伸出手去提那紫砂水壺,一邊故作輕快的說著。

  「郁青天,你這個大騙子……」陳雨過被他粉飾太平的態度激怒了,雙手握拳,一臉悲憤的吼道。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驚恐的馬嘶聲,馬車毫無預警的急拐彎,車身猛烈的震顫起來。

  「哦!該死!」郁青天的手從壺柄上滑開。

  「啊……」陳雨過穩不住身形,跌跌撞撞的往前撲去,腳尖還勾住小茶桌的一腳。

  小茶桌立刻被她勾翻了,連帶放在桌上的紅泥炭爐和上面燒著的滾水一起往郁青天潑去。

  「啊──」她驚呼一聲,忙伸出手去抓,卻已經太晚了。

  車廂裡就這麼點大,郁青天才退了半步,他的背就頂到了車壁,再也退不了了。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仍然火紅的熱炭和半壺滾燙的熱水一起潑到自己身上。

  該死的,還真疼呢!他疼得齜牙咧嘴。

  陳雨過睜大黑白分明的大眼,面對由自己造成的一團混亂,整個人呆若木雞。

  「你該不是想我倆都燒死在這裡吧?」郁青天露出一抹扭曲的微笑。

  才一會兒工夫,那些熾熱的炭已經在長毛墊子上燒出幾個窟窿,而且火苗還有逐漸蔓延之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火花已經被滾水澆滅了。

  「我馬上找水來澆滅它們。」陳雨過在車廂裡團團亂轉,總算找到隱蔽在暗處的盛水木桶,趕緊用裡面的水一一澆滅那些火苗。

  又是火又是水的,長毛墊子已經全毀了。

  直到確定每個地方都不再有火星,郁青天才放下心來,緊繃的神經放鬆了,被燙傷的地方更覺得一陣陣火辣辣的疼。

  幸好這火炭和滾水都是潑在他身上,若是潑在雨兒身上可就糟糕了!為了安全,以後再不能在馬車裡弄這些危險的東西了!他的濃眉因為懊喪而皺得死緊,薄唇也因為忍疼抿得緊緊的。

  「青天,我來幫你了!」

  「幫──」郁青天只來得及抬起頭,剩下的那半桶水就已經澆在他身上了。

  陳雨過只顧救火,全然忘了這時天氣已經入冬;連日的大雨更是造成氣溫比往年這時更旺。

  好、好冷啊!這半桶水一淋,他頓時臉色青白,牙齒也格格作響。

  慘了,她又壞事了!念及此,陳雨過的臉色甚至比郁青天的更蒼白。

  「我馬上幫你脫下來!」事已至此也無法顧及其他了,陳雨過手忙腳亂的要幫他脫下那些被水淋濕的衣物。

  「你別……」

  「不脫掉你會生病的!」他想開口阻止,可是陳雨過不但沒聽他的,動作還更快了。外袍,裌衣、中衣……一層層的都被她解開了。

  有了這些衣服的層層阻隔,身上的燙傷似乎比手臂上那些好得多了,可是肌膚上仍留下一個紅紅的印記,甚至還往下蔓延到他的褲腰……

  她只倉卒瞥了一眼,就面紅耳赤的不敢再細看了,可一想到下面還有燙傷,她就咬了咬牙又去解他的褲帶。

  「別動,等一等。」他的大手按住了她的小手。

  「可下面也有燙……」傷呢!

  「我說等一等!」郁青天提高了聲音。

  「嗚……」聽出他的不耐煩,陳雨過的心很受傷,黑白分明的大眼裡再次凝聚淚水。

  該死,他也不想凶她的,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來哄她了!

  郁青天注意到,已經很久沒聽見沈虎的動靜了。照理說車廂裡出了這麼大的事,身為侍衛的他早就應該過來察看才是。

  還沒到他們計劃中的地方,不應該這樣啊!可……

  事情有些不太對勁!他忽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噤聲,不能哭了!」他緊張的道。

  「嗯。」陳雨過使勁的咬住嘴唇,這才止住了哭聲,卻止不住眼淚一滴滴落下,跌碎在又是水又是窟窿的長毛墊子上。

  一定是出事了!不祥的感覺越來越濃重,郁青天的濃眉也越擰越緊。

  「外面出什麼事了?」這下就連陳雨過也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勁。

  「一會兒聽我的,我要你跑你就拚命的跑,干萬別回頭。」郁青天湊到她耳邊,急促的叮囑道。

  「那你呢?」她緊張的問。

  「別管我。」來人要對付的是他,沒有他,她逃生的機會會大很多。他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這怎麼行,我們是一起來的,當然要一起跑了。」陳雨過也學他的樣子壓低自己的聲音。

  「都說要你聽我的了,你還辯什麼?!」不可否認,當聽到她說他們是一起的,他的心裡開心極了,可是說話的聲音反而更嚴厲了。

  「可……」

  「這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陳雨過仍有異議,馬車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掌聲。

  是誰在外面?

  該死的索中哲,這就是你所謂的萬無一失的佈置嗎?!

  下一刻,陳雨過滿是疑問的目光撞上郁青天惱怒至極的目光,在那惱怒陰鬱的後面,她看出了他的緊張與不安。

  「你是大騙子,我不會再聽你的了!」她嗔道。

  「雨兒聽話,都什麼時候了,就別再和我鬧……」望見她溫柔如水的眼波,郁青天的聲音戛然而止,大手亦停留在半空中。

  「別忘了我們是一起的,要生一起生,要死就一起死。郁青天,你休想讓我拋下你獨自逃命!」她溫暖的小手主動握住他停在半空的大手。

  雖然手背上被燙傷的地方都叫囂著疼痛,可郁青天的心卻不以為苦,反覺得甜滋滋的。

  「青、青天?」見他出神,陳雨過忍不住喚道。

  「好,我們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凝視那雙毫無陰霾的明眸,郁青天點一點頭,慎重的許下一輩子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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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0 11:20: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嘖嘖,還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呢!」

  「砰」的一聲,車廂門被拉開,一個高大的男人擋住了車門口。

  「敖鷹?」看見那刀削斧斫的傲氣五官,郁青天的心猛的一沉。

  熬鷹是九王爺的義子,也是他手下的得力大將。半年前,當今皇上為了削弱九王爺的勢力,藉故將他派往邊關駐守。

  也是因此,他們的計劃裡壓根沒考慮到此人會忽然出現:而敖鷹的意外出現,也意味著他們的計劃開始出錯了。

  「一別多年,難得郁大人還記得我哪!」敖鷹在笑,可是笑意卻不及眼眸,而他打量他們的樣子,更像是猛禽在打量獵物。

  「你想怎樣?」

  「不想怎樣,只想請大人幫個小忙而已。打攪了大人的雅興,敖鷹心裡挺過意不去的。」望著郁青天凌亂的衣著以及那只仍放在他褲腰帶上的小手,敖鷹一臉似笑非笑。

  「你知道就好。」雖然知道他誤會了,可是郁青天根本沒打算要澄清什麼。

  敖鷹這傢伙最是心狠手辣,據說他曾一氣殺死幾萬降卒,連眉頭也不皺一下,讓他以為雨兒是他的女人,是目前最能保障她安全的辦法。

  「需要等大人盡興之後再行商談嗎?」敖鷹言語曖昧的。

  「你能識趣那自然是最好。」郁青天冷哼一聲。

  「那──還請大人繼續吧!」敖鷹雙臂抱胸。從他那興致盎然的表情可以看出,就算是眼前當場演出活春宮,他也沒有要退場的意思。

  「不必了!」蘭郁青天瞪他一眼。

  「憋久了不太好吧!我們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郁大人就當成我不在……」聽他的語氣,不像是你死我活的政敵,倒像是一起狎玩的輕薄浪子。

  「我說不必了!」郁青天打斷他的話。

  他們在說什麼?她怎麼都聽不懂呢?陳雨過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一臉懵懂不解。

  「喲~~這張小臉看著挺普通的,沒想到還長著一雙勾魂眼哪!」敖鷹伸進一隻手來,一臉輕佻的摸過陳雨過的下巴。

  「啊!」陳雨過被他輕薄的動作嚇到了,一時竟忘了躲。

  眼瞅著那大手就要摸到她的肌膚了,「啪」的一聲,郁青天一掌拍掉那只不規矩的大手。

  「你給我放尊重點,她可不是你能褻玩的對象!」他面沉如鐵,聲音低沉。

  「開個玩笑而已,莫不是郁大人還真的吃醋了?哈哈哈哈……」見他臉色難看,敖鷹忍不住放聲人笑。

  「你不要誣衊青天大人的名譽,他才不是這樣的人呢!」驀的,一個怯怯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他的大笑聲。

  「你──這是在指責我嗎?!」敖鷹的鷹眸狠狠的盯著陳雨過。

  「我、我……」陳雨過忽然覺得自己是一隻被大鷹盯住的小老鼠,隨時都有被抓走吃掉的危險。在這兩道凶光籠罩下,她完全無法動彈,就連呼吸也覺得困難!

  「別怕,有我在!」就在她覺得自己快窒息的時候,郁青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嗯。」他的聲音讓她不再那麼緊繃,而他溫暖的氣息則給了她莫大的勇氣,讓她敢於面對那個恐怖的男人。

  這愚蠢的女人該不是以為這個連自身也快難保的男人能夠保護她吧?望著這注定無法逃出他掌心的獵物,敖鷹玩味的想。

  「青天大人他是好官,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我們清清白白的,你不可以誣衊他……」雖然陳雨過被他的鷹眸盯得渾身發涼,卻仍握住了雙拳,拚命告訴自己: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哦?是嗎?」徹底漠視郁青天防備的眼神,敖鷹故意湊近她。

  「當然了!」雖然她的雙腳已經嚇得發軟,可是為了郁青天,陳雨過仍勇敢的道。

  「莫非──這就是你說的清白?」敖鷹一臉嘲諷。

  「什麼?」

  順著那嘲諷的目光一路往下,她才駭然發現自己的一隻手仍放在郁青天的褲腰帶上,那褲腰帶上的繩結甚至還是解開了一個的!

  「我、我、我……」她想挪開手,又害怕自己的手一挪開,那只剩下一個繩結的褲子會滑落下來,只能蒼白著一張小臉怔在那裡,而淚水早就在眼眶裡打轉。

  「九王爺最器重的威遠將軍,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無聊了呢?」郁青天本想從對話中得到更多的線索,可是一看見她受窘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青天……」聽見他的聲音,在眼眶裡轉了好幾圈的淚水終於掉下來,跌碎在長毛地墊上。

  「沒事,有我在!」下一刻,溫暖的大手按住她的小手。

  「青天大──呃,青天。」感覺他不滿的捏自己的手,陳雨過急忙改口道。

  「嗯,這才差不多。你想說什麼呢?」他滿意的點點頭,鬆開了捏她的大手,趁勢接手了那條岌岌可危的褲腰帶。

  在他溫柔的注視下,陳雨過竟忘記自己想說什麼,一度變得蒼白的小臉也再次變得紅通通。

  望著彼此,他們渾然忘記近在咫尺的危機。

  該死,從沒人敢像他們這樣置他於無物!看著他倆,敖鷹的鷹眸裡都快要噴出火來了!

  「敖大人,要不要讓人把他們都殺……」見此情景,替敖鷹打傘的手下出言請示道。

  「多嘴,退下!」敖鷹斥責。

  這些蠢傢伙就只知道殺啊抓的,一點不懂狩獵的樂趣就在於狩的過程。對於他來說,郁青天就是那只不遜的獵物,至於這女人嘛,就是意料之外的小樂子了。呵呵呵……

  心裡想得愉快,敖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好可怕!他狩獵也似的眼神,讓陳雨過想起阿爹曾說過的吃人餓狼,不由嚇得瑟縮了下。

  「躲到我身後來。」郁青天將她護在身後。

  「喲!護得可真小心啊!郁大人,要當心被御史大人參你循私枉法啊!呵呵呵呵……」敖鷹惡意的道。

  「不是這樣的!我和青天根本就沒……」

  「乖乖的待在我身後,一切有我!」聽見敖鷹的話,陳雨過急著要替他辯解,可才剛開口就被郁青天截住了話頭。

  「嗯。」陳雨過全然信任的點頭。

  郁青天的身影並不魁偉,甚至還有些文弱,可這一刻,他的身軀卻高大得彷彿可以撐起整個天地!她好想、好想把自己的腦袋靠在他挺得筆直的背上,就像水兒對阿爹做的那樣。

  「看不出郁大人還是多情種子呵!哼哼!就不知道朝廷命宮與人犯家屬勾結,按律法當判什麼罪了!」敖鷹最恨被人忽略了,遂冷笑著道。

  「青天才不會……」

  「雨兒,你答應過要聽我的。」郁青天截斷她的話。

  「可……」

  「相信我!」他捏捏她的小手,那雙眼睛似乎在對她說「相信我」。

  陳雨過點點頭,將一切交到他的手裡。

  「當判什麼罪是刑部的權責,敖大人職在兵部,就不必多費神了。」郁青天轉向敖鷹,淡淡的道,「再說我並不覺得與未婚妻親熱有什麼不對。」說著,他將她攬入懷裡。

  「未、未婚妻?!」

  「未婚妻?」陳雨過和敖鷹不約而同的驚呼。

  「我與雨兒既是兩情相悅,自然要結為秦晉之好了。」郁青天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秦晉之好?」

  「兩情相悅」的意思她是懂的,「秦晉之好」是什麼意思她就不明白了。還有,他們什麼時候兩情相悅了?

  「是啊!」她傻傻的樣子好可愛!郁青天咧開了嘴。

  「可我不明白……」陳雨過睜大了眼,滿眼都是不解。

  看見她這樣子,他再也忍不住了,俯身在那因為驚愕而微張的小嘴上印了一吻。

  「啊──」他、他、他、他吻了她耶!莫非他的心裡也是喜歡她的嗎?她摀住了嘴巴,一雙明眸睜得更大了。

  「記住了,讓你跑你就拚命跑!」郁青天的嘴巴滑過她灼熱的面頰,不著痕跡的來到她的耳際迅速丟下一句。

  「原來……」他吻她不過是為了藉機傳話。陳雨過的心情頓時低落了。

  「小傻瓜!」見她這樣子,他忍不住伸手揉亂她的柔髮。

  雖然她的心裡很清楚這只是他引開敵人注意力的計策而已,可他親暱的動作仍是打動了她。

  「賢伉儷還真是情、深、義、重啊!」敖鷹在一旁故意冷嗤一聲。

  「等到我們成親那天,一定會記得發喜帖給大人的,當然前提是敖大人仍然健在的話。」郁青天話中夾刺。

  「到時候本大人一定會備重禮上門道賀,當然這也得青天大人你有命成親才行。」敖鷹亦諷刺回去。

  「究竟誰健在誰沒命現在還沒個准呢!」郁青天針鋒相對的。

  「放心,我會讓你死得很慘。」敖鷹的面容扭曲。

  「在下真怕啊!」郁青天裝出顫抖的樣子,「不過敖大人也別忘了,殺了我卻沒能找回名單,令乾爹九王爺可是會不高興的。」

  他撇撇嘴,才不信在找回名單之前敖鷹敢殺自己。

  「哼!你一個文弱書生,骨頭再硬也撐不住我的嚴刑拷打。」

  「哦?要不你試試!」

  「……」

  兩個男人鬥雞似的互相瞪視著,誰也不讓誰,這一個回合的交鋒他們是針尖對芒鋒,誰也沒能佔到便宜。

  「你要殺青天嗎?」聽到他們的對話,陳雨過嚇得倒抽一團涼氣。

  「怎麼,你有意見嗎?」敖鷹斜睨著她。吃定了這個膽怯如小兔子的女人,招架不住自己威脅的目光。

  「我、我……」果不其然,她退縮了。

  「哈哈哈!郁青天,這就是你所謂的兩情相悅嗎……」

  「我不許你殺青天!」驀的,一個細細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狂笑聲。

  「你說什麼?」敖鷹的眼神兇惡。

  「我、我說不許你殺青天!」陳雨過挺一挺小小的身軀,雖然仍有些畏縮,卻毫不退縮。

  這一瞬,郁青天又一次看見朱雀街上的那個執著少女。

  「你好大的狗膽!哈哈哈哈……」敖鷹下怒反笑。

  「我、我才不是狗!」她小聲反駁。

  「不殺他,那就改殺你如何?」她還是第一個敢直視他的女人,真不知該說她勇敢還是愚蠢,這樣吧!一會兒就讓她死得痛快點。

  冷笑聲裡,粗壯的手臂揪住了她的衣襟。

  「敖鷹你放下她,我不許你傷她!」郁青天的手臂壓在他的手臂上,雖然相較之下文弱得多,卻同樣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

  「你不許?憑什麼?」他平生最恨人命令他了,敖鷹的眼裡滿是殺氣。

  「當然是憑那份名單了!」郁青天丟出了誘餌。

  「下來!」敖鷹終於鬆開手,高大的身軀也從車門讓開了。

  少了他杵在那裡,車廂裡立刻明亮不少,不再那麼陰暗了。

  「別怕,已經沒事了。」郁青天輕拍嚇壞了的陳雨過。

  「有你在身邊,我不會怕。」她的明眸裡有著全然的信任。

  「好雨兒。」這份信任讓郁青天的心裡熱呼呼的,他作勢要下車,左手看似下經意的在車廂壁上扶了一把。

  「該死!」車廂門忽然關上了,車壁裡飛出了箭雨。

  敖鷹雖然身手敏捷,仍被短箭擦傷了手臂,他的手下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箭雨射傷了好幾個。

  郁青天一手開了機關,一手將陳雨過從打開了的暗門裡丟上馬背。

  「啊!」事出突然,她差點從馬背上滑下去。驚慌中,她趕緊用手抱住馬脖子不放。

  「快跑!」郁青天一邊大吼,一邊抽出藏在靴筒裡的匕首,割斷了將馬和馬車連在一起的繫繩。

  「可是我不會騎馬啊!」她也吼回去。

  該死,還真要命!郁青天忍不住呻吟了。

  雖然兩個人騎一匹馬逃跑的可能性比一個人騎一匹馬低多了,可是事到如今他又怎能丟下她不管呢?

  「坐好了!」他手足並用的爬到她身後,一把抓住殘餘的韁繩,用匕首在馬臀上用力一刺。

  強烈刺痛之下,馬兒尖嘶著衝了出去。

  「呀--」陳雨過坐不穩,整個人都撞在郁青天的身上。

  「駕駕駕……」他心裡知道,只有趕到他和索中哲設下埋伏的日照山才能拯救他們的性命,可──山路彎彎,似乎沒有盡頭。

  不知什麼時候,傾盆大雨已經變成了瀰漫天地的雨霧,透著一絲陰森感。郁青天散開的衣襟在疾風中飛舞,發出劈啪的拍打聲。

  「我、們、要、去、哪、裡?!」陳雨過的小臉被疾風吹得一陣刺痛,風太大,雖然在同一匹馬上也得用喊的才能聽得清彼此說的話。

  「日照山!」他們目標很明確,可瀰漫的雨霧中山路更加崎嶇雞辨,他已經迷失了方向,只知道策馬拚命往前跑。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祈禱馬車上的機關能多阻擋敖鷹一些時候,但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告訴他,就連這也已經成了奢望!

  「你、聽、見、後……」

  「噓,別喊!」郁青天趕緊摀住她的嘴巴,卻已經太晚了。

  「將軍,人在這裡!」他們的身後傳來一聲歡叫。

  「駕駕駕……」他拚命的策馬,可是拉車的馬本就比不過訓練有素的軍馬,更何況馬上的人還有兩個。

  眼見彼此的距離越來越近,郁青天的心裡更急了。

  彷彿感覺到他的焦急,馬兒抖擻起精神,四蹄翻飛硬是將距離拉開了一點。

  「射他們的馬!」敖鷹一聲命令。

  「是!」手下轟然應道。

  下一刻弓弦聲響起,流矢不斷的從他們身後飛來。為了躲避那些射來的箭,他們奔跑的速度更慢了。

  「該死!」一支箭幾乎擦著他的腦袋飛過,郁青天忍不住低咒一聲。

  「一群笨蛋,都給我住手!」這再射下去,名單還沒到手,人就給射死了!敖鷹罵一句,親自拿起鞍邊懸掛的特製烏漆大弓,抽箭、張弓──

  郁青天只聽見一聲箭矢的破空聲,胯下的馬兒嘶鳴一聲轟然倒地。他控制不住身子,連帶陳雨過也一起往前摔了出去!

  「嗚──」陳雨過被壓得差點沒氣。

  「快跑!」他也顧不得其他了,跳起來揪著她繼續往前跑,可才跑了幾步路,就看見……

  雖然郁青天及時收住腳步,可是崖邊的碎石仍被他踩得「劈哩啪啦」的滾下崖去,好久都沒聽見石子落地的回聲。

  「怎麼啦?你怎麼不跑了……」跟在他身後的陳雨過,還不知道他們正面臨怎樣的絕境。

  「沒什麼……」雖然身後半步之處就是懸崖,可是郁青天仍不想讓她擔憂。

  「我就不信你還能繼續跑下去,哈哈哈哈……」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敖鷹那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聲音。

  因為之前勘查過地形,敖鷹很快就發現他們身後便是懸崖,他的笑聲也就更加囂張了。

  「正巧我也覺得自己需要歇歇腳,就不勞敖大人鞭策了。」雖然他們的處境大不妙,郁青天卻毫不示弱。

  「好一個嘴硬的郁大人啊!不知道你的骨頭是不是也能像你的嘴巴那麼硬了。哈哈哈……」敖鷹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俯視他們,威脅性十足的道。

  他的手下也趕到了,呈扇形閃開,將所有可能的生路都堵住了。

  看見這一切,陳雨過的小臉因為恐懼而變得煞白。

  「郁青天,你就束手就擒吧!」敖鷹得意的將手裡的馬鞭甩得劈啪作響。

  「看樣子也只好如此了。」郁青天抬手整一整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衣衫。前有追兵後有懸崖,他們的處境可謂是危險至極,他卻像毫不在意似的。

  「你過去抓他。」敖鷹努一努嘴,示意一個手下上前去抓人。

  「是。」手下跳下馬,依令上前抓人。

  「站、站住!我不許你抓青天!」看見形勢危急,陳雨過跳出來張開手臂擋在郁青天前面。

  「大人……」敖鷹的手下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他揮手打斷了。

  「你是在開玩笑吧?」敖鷹探身向前,臉色很是古怪。

  「站住,不許上前,一步也不許!」見此情景,陳雨過緊張的退了半步,本以為會靠上那個堅實的軀體,誰知身後竟是空蕩蕩的。

  青天他人呢?她霍然轉過身,卻發現身後那個一直保護著自己的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你把青天藏到哪裡去了?!」雙手握拳,陳雨過蒼白著小臉嘶喊起來。

  「小笨蛋,是你剛剛把他撞到懸崖底下去了。」不知道這算不算牡丹花下死呢?敖鷹的鷹眸裡有玩味也有憐憫。

  「我、我剛剛把他撞、撞到懸崖……」她趕忙轉過身去,卻因為腳下踩到鬆脫的石子而差點摔倒。

  她這才發現,他們的身後果真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懸崖。回想起來,她隱隱感覺到自己似乎真的撞到了什麼?!

  莫非真的是她……

  想到這,她整個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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