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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雨晴]尋找真愛的情人節【姻緣線1】[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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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0:30 |倒序瀏覽 | x 3
尋找真愛的情人節(姻緣線1) 作者:樓雨晴

范行書真是服了那群傢伙的詭計多端!
竟然會送他這樣一個「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這大概會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情人節!
她是如此嬌妍艷麗,舉手投足皆是萬種風情,
最打動他的是她對他的真心付出與溫柔對待……
就在那一夜,天雷勾動地火之後,
他便打定主意,要負責到底,而且他非常願意!
咦,他要照顧她,她可沒答應啊!
楊欣儂長袖善舞,獨立自主,她不覺得需要誰的照顧。
反倒是他!吃虧還當做是佔便宜,實在是善良過了頭!
她真不敢想像,若是沒有她在一旁仗義執言打抱不平,
範行書還要當多久的濫好人!還要委屈自己多久!
可惜照顧誰這件事不是單方面認定就行了,
當他明白她滄桑的過去,他還會願意和她牽手一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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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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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0:46
楔子


  范家客廳裡。

  兩男,兩女,四雙眼睛——哦,不,外加一隻馬爾濟斯犬,一共是五雙眼,你看我,我看你的對望著。

  氣氛持續沉凝——

  終於,耐性不佳的范行雲忍不住了,張口打破沉默。「喂,你們誰說說話好不好?你們是來這裡當銅像的嗎?」

  一個小時前,這個家的主人——范行書,在大熱天裡被他們聯手趕出去曬太陽,並且被命令沒有三個小時不准回來,不過他們還算良知未泯,有記得塞張一百元給他,要山珍海味沒有,買幾枝「枝仔冰」倒還綽綽有餘。

  但,問題來了,他們把至親手足趕去外頭冒著中暑的風險吃枝仔冰,難道就只是為了杵在這裡相顧無言當雕像?

  眾人的視線一致落在陸柏鈞身上。

  「不要看我!我肯來就不錯了,別指望我提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言論。」陸柏鈞急急撇清。

  好,沒關係,那第二人選呢?

  「我也不行啦,我認識的朋友他也認識的,要來電早來電了,哪用得著我去幫他介紹女朋友?」嬌嬌柔柔的女音趕緊聲明。

  「那——」沒轍,只好將最後的希望放在范行威身上。

  「我?哈,別開玩笑了,我認識的女人,個個又辣又帶勁,只怕大哥消受不起。」

  這也搪塞、那也推拖,饒是范行雲修養再好也卯火了。「喂,你們還是人嗎?那個和他穿同一條內褲長大的死黨是誰?為了你這個功課爛到幾乎被退學的智障,他考試時二話不說的罩你,被抓包了還貪生怕死,讓他一個人扛,害他模範生生涯就毀在這一記大過上!」

  陸柏鈞頓時噤聲,慚愧地垂下腦袋。

  「還有你!」矛頭指向正要伸手拍拍男友的頭以表安慰的翁又琳。「在他當兵前講得多好聽,說什麼會乖乖等他,每天、每天的想他,結果呢?不到半年就鬧兵變!他一再托你幫他照顧女朋友,你倒好,直接照顧到床上去了!虧你們一個是他的死黨、一個是他的親愛女友,居然聯手背叛了他,可是他有怪過你們嗎?沒有,一句都沒有!還寬宏大量的原諒你們,有事依然兩肋插刀的幫忙到底,要換作是我,早把你們剁了丟進淡水河餵魚了!」

  繼陸柏鈞之後,第二顆頭顱陣亡。

  「對嘛,沒人性。」范行威在一旁幫腔助陣。

  「你也一樣!」范行雲愈罵愈順口,連兄長也大義滅親下去。「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從小到大,闖了多少禍讓大哥替你背黑鍋、挨爸媽的板子?你行嘛,愛惹事、愛打架嘛,幹麼拖大哥下水?害他生平第一個情人節在警察局度過,他和初戀女友會完蛋,全是你造的孽。嚴格說來,他到現在都還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情人節,你們全都要擔點責任,還敢在那裡推三阻四的,良心被狗給啃了嗎?」

  「嗚——」蒙受不白之冤的狗兒,低嗚了一聲表示抗議。

  第三顆腦袋垂到一半,想想不對,也用力瞪了回去。「我好歹也是你二哥,你拿我當兒子在罵啊!罵得這麼爽,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十五歲就交男朋友,怕爸媽反對,還不是利用大哥當障眼法,出了門再將大哥一個人丟在大街上,自己和情人甜甜蜜蜜地約會,害大哥沒地方去,又不敢回家怕你穿幫!還有七歲那一年,吵著要吃隔壁家種的楊桃,大哥為了幫你偷摘還摔斷了腿,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那現在是怎樣?批鬥大會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再度無聲勝有聲的同時歎上一口氣。

  「送隻狗給他作伴有什麼用?他需要的是一個女人。」順手摟來直往懷裡鑽,爭取參與權的狗兒,范行威隨意揉了幾下長毛,無奈感歎。

  「行書這個人,好心腸、好脾氣、好耐性、好說話、好商量,什麼都好,所以也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樣善良,就算吃了悶虧也會笑笑的不當一回事,要是遇到心眼壞一點的人,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認識了他,陸柏鈞也無法相信,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居然還有人可以單純得像張白紙。

  「所以我才擔心,下個禮拜行雲嫁出去之後,我又不住這裡,爸媽也移民國外,他一個人要怎麼辦?誰來幫他打點生活起居?」

  「我真搞不懂,大哥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全天下的女人眼睛都瞎了嗎?」害他們這些突然良心發現的人,怎麼也不忍心看他一個人孤孤單單,淒淒涼涼地過情人節兼三十歲大壽。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一致的集中在被列為瞎了眼之一的女人身上  

  「那個……行書……很好……」翁又琳怯怯地低道。

  「然後?」

  「呃……但是……他有那麼一點點……不太……懂情趣……」由於現場一邊是前男友的親人,另一邊是前男友的死黨兼現任男友,得格外謹言慎行,否則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你、再、說、一、遍——」果然,范氏親衛隊立刻目露凶光。

  「事實是這樣啊!」翁又琳小小聲、好委屈的說。行書談戀愛時老是在狀況外,該吻的時候不吻,該風花雪月時淨擔心會不會颳風下雨,連她想奉獻第一次給他,都還傻呼呼的不懂把握機會一親芳澤,常常很浪漫的場景和氣氛,到最後都會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想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心臟真的要練強壯一點,不然早晚被他氣爆血管。

  范行雲心有慼慼焉的點了下頭。同樣是女人,她懂又琳的無奈。

  大哥也實在是不解風情過頭了,要想女朋友不變心才是奇跡咧!

  「虧他還在這麼浪漫多情的日子出生,卻沒造就浪漫多情的性子,真是糟蹋了老天一番厚愛。」什麼命相、星座學全是騙人的,挑什麼良辰吉日出生都沒用,事實只證明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不,更正,是一頭呆到不行的笨牛!

  「牛郎織女不是在這一天相會嗎?我們家的牛郎已經等了三十年,放到快發霉了,織女呢?織女在哪裡?」范行威煩躁地扯著頭髮。

  「就算現在有合適的對象想介紹給他也來不及啦,離情人節只剩一個月,人家肯不肯和他過都還是未知數咧!」陸柏鈞不知死活地潑冷水。

  「那不然怎麼辦?了不起去酒店找,只要有錢就OK,銀貨兩訖,簡單明瞭!」不耐煩到極點,范行威心直口快地冒出一串話。

  「爛人專出爛主意……」范行雲一腳踢去。

  「咦,等等、等等!我覺得這主意不錯耶!反正只是找個女人陪他過情人節嘛,又不是要結婚,管什麼大家閨秀?那個……你們也知道,男人都有需求的嘛,看是要熱情狂歡,還是旖旎浪漫的一夜,都沒問題了。」

  經他這麼一講,另外三個人也開始認真思索這件提案的可行性。

  「這會不會太勁爆了?」忠厚老實的大哥不曉得心臟受不受得了?

  「有一點。」但是有創意。

  「光想像行書的表情就夠值回票價了。」桃色禮物呢,從沒送過,太值得期待了。

  「所以結論是?」翁又琳眨了眨眼,問道。

  「……送、定、了!」三人異口同聲。

  不甘寂寞的狗兒似乎也感受到他們的興奮,汪汪叫的跳來跳去。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四人同時噤聲,位置最近的范行威起身前去應門。

  門外,站著一個可憐兮兮的男人,用著很無辜的表情開口——

  「已經三個小時了,我可以回家了嗎?外面好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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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1:23
第一章

  說實在的,范行書到現在都還沒弄懂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嗎?以前他的生日,親朋好友最多都是送個禮,再說句生日快樂就算仁至義盡,誰教他生不逢時,剛好挑情人節出生,誰都想去陪男朋友或女朋友共度,哪有空理會他這糟老頭。

  可是今年,居然一反常態的纏著他不放,行威這樣,柏鈞也這樣,在家裡切了蛋糕,還搶著幫他許願。

  行雲說,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女朋友。

  行威說,希望他能早日個老婆回家。

  柏鈞說,希望他能早日生個小毛頭。

  連當壽星的他都沒撈到許願的權利,更別提動作慢了半拍,飲恨錯失的又琳。

  接著,又拉了他離開家裡,行雲和又琳沒參與,只是哀怨地目送他們,問他們要去哪裡也不說,只告訴他,那個地方不是女人能去的。

  後來他才知道,行威居然帶他來酒店,還是有小姐坐台的那種。

  他當下差點嚇破膽,轉身就要落跑,可惜動作太慢,被柏鈞識破,說了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的話就給我進來,別讓我瞧不起你!」然後硬是將他揪了進來。

  這……進不進酒家,和是不是男人,沒有直接關聯吧?

  他想反駁,卻沒有機會。

  說實在的,他還是不太習慣不認識的女人掛在他身上,胡亂碰觸他。

  他們……不熟吧?不熟,可以這樣東摸西碰的嗎?

  這些女人好奇怪,老愛灌人酒,不喝就動手動腳,害他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只好不斷的猛灌酒,一直到現在,他已經數不清自己被倒了多少杯進肚子裡。

  再然後,他只覺得意識昏昏的,天花板在轉、地板也在搖,好熱,渾身像有把火在燒  

  行威呢?柏鈞呢?他們去哪裡了?

  他好想回家,頭好昏……





  走出包廂,楊欣儂攏了攏長髮,正欲進休息室稍作整理,回家休息,正巧迎面遇上匆匆而來的小霓。

  「經理,我媽剛打電話來,我家出了點狀況,我必須趕回家去……」

  楊欣儂沒考慮太久,旋即回道:「告訴領班一聲就可以了。」

  「可是……」急促的音調摻上一絲無助。「今天有客人包了我外場,而且我錢已經收了,總不能退回去吧?」

  楊欣儂蹙了一下娟細的眉。「找不到人支持嗎?」

  「願意出場的,今天都有約了,抽不開身。」

  楊欣儂凝思了會兒。「幾號台?」

  「七號。」

  「好,沒關係,你回家去,這裡交給我。」

  「可是……,你不是不出場的嗎?」

  「放心,我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應付各種狀況,我辦法多得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這個小霓相信。從來這裡上班到現在,還沒看過楊經理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而且處理事情的手腕圓滑高明,從沒見過她得罪人,店裡的小姐全對她敬服到不行。

  當然,以楊姊的絕艷風姿,渴望一親芳澤的男人不會是少數,但她總有辦法應付,談笑間就把每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治得服服貼貼。她對男人很有一套,風情萬種的笑容之下,有著不同於風塵女子的聰慧,好像沒什麼場面是她應付不了的。

  但是儘管如此,小霓還是無法不愧疚。

  「對不起,我老是給你出狀況……」

  「別想那麼多,你是我手下的小姐,有問題我不幫你解決誰幫?」會來這裡上班的女孩,大多數都有自己的辛酸與無奈,在能力範圍內,彼此照應也是應該的。

  「那,楊姊,謝謝。」

  「沒什麼,快回去吧!」

  匆匆跑了幾步,想到什麼,又回過頭來。「對了,楊姊,那個男人不錯哦,人很老實,還被姊妹們捉弄,灌得醉醺醺的,我還從沒看過這麼可愛的男人,就這樣嘍,祝你們情人節愉快,拜!」

  楊欣儂訝然,無奈地搖頭輕笑,轉身往七號台走。

  會上這種地方的男人,能好到哪裡去?她倒挺好奇那個據說「老實可愛」的男人長什麼樣子。

  只見空無一人的七號台,只有一個男人孤零零的醉趴在那裡,像只被丟棄的小狗。

  可憐的男人。

  她發現,她竟產生想笑的欲望。

  「先生、先生?」她走上前,輕喚。

  范行書努力撐起千斤重的眼皮,雙眼凝住焦距。「你也是來叫我喝酒的嗎?可不可以不要?我快吐了……

  頭一回看到有人上酒店還一副被虐待的樣子。

  小霓說得沒錯,這男人挺有趣的。

  「來酒店不喝酒,你想做什麼?」

  「什麼都好……」被酒精吞噬的范行書,無法維持撐住頭顱的浩大工程,眼皮半垂下去,喃喃補充:「只要別再叫我喝酒……」

  沒來由地,她興起了捉弄人的興致,體態嬌軟地偎向他,長指輕劃他被酒氣醺熱的臉皮。「真的什麼都可以嗎?如果  我要你吻我呢?」

  她暗自做好準備,他要真付諸行動,她將會「很不小心」的推他去撞壁!

  氣氛停頓了三秒……

  「唉喲!」范行書直直的粘在牆壁上,捂著撞疼的額頭慘叫,酒也醒了一半。

  這是蝦米情形?

  楊欣儂呆愕地微張著嘴,瞪住他無法反應。

  推他去撞壁並沒有!

  根本不需要她動手,他就自己大受驚嚇的撞上去了!

  「好痛……蹲在牆邊,可憐兮兮的揉著頭,像個在外頭受了委屈的小孩,無助地低喃:「我想回家……」

  楊欣儂忍住想笑的衝動,難得的同情心冒出頭。他今天也被欺負得夠慘了,實在不適合再落井下石。

  「我送你回去,但是你得自付車資。」

  「好。」他乖乖地貢獻出皮夾。

  楊欣儂瞪住眼前的皮夾。不會吧?他就這麼放心地交給她

  這人完全沒有防人之心耶!

  她開始覺得,將他丟在這裡的人,簡直沒人性!





  說他醉了,他倒還能清楚記得自家的地址,連幾巷、幾弄、幾鄰、幾里、幾號都說得一清二楚,口齒清晰,她簡直傻眼。

  這算哪門子的醉法?

  不信邪,又多問了幾個問題,乖寶寶還真的有問必答。

  出租車沒開進巷子,她扶著他下車,走這一小段路。

  幸好他不是醉了就成一攤爛泥,整個人死賴在她身上,只不過走路有點歪歪斜斜的,扶著他是為了避免他又想不開的二度親吻牆壁。

  整個巷子悄寂無聲,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已經由姓名、身高、年齡、體重、三圍、嗜好等基本資料,一路問到由小到大讀的學校、目前從事什麼行業、年收入多少、初戀幾歲、交過幾個女朋友、看過幾支A片……

  現在她連他幾歲不包紙尿褲都知道了。

  瞧他傻呼呼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他從小到大是領模範生獎學金的,讀的還都是一流名校。

  問著問著,他停在一棟大樓前,不肯再走。

  「到了?」她問。

  他看著她,點頭。

  「那就上去啊!」

  「電梯壞了。」

  「喔。」她接受度強,認命地陪他爬樓梯。

  爬著爬著……

  「幾樓?」她順口問。

  「六樓。」

  她登時腳軟。

  范行書一手扯著她衣角,張大著無辜的眼,怕她不上道的丟下他落跑。

  她歎了口氣,接受現實,繼續爬。

  爬爬爬……范行書又停住腳步,不走了。

  「到了?」不是說六樓嗎?這裡才四樓半。

  「還沒。」他賴坐在轉角處的樓梯,抱怨道。「我頭好昏、腳好軟,走不動了。」

  喂,女人都還沒投降,你敢喊累,是不是男人啊!

  她吸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反問:「難不成你要我背你?」

  他用力搖頭。「不用不用!」

  「那還不走!」看在他體力被酒精吞噬的分上,她好心伸手拉了他一把,負擔他部分重量。

  范行書握住她的手,衝著她一笑。「下次你來,換我背你。」

  「謝了!」她一點都不認為還會有下次。

  好不容易龜爬到六樓,她靠在一邊喘氣,范行書兩手在身上東摸西摸,摸不夠還很順手的摸到她身上來。

  「你幹什麼?」他純潔的表情,讓她無法作任何邪惡聯想。

  「找鑰匙。」他瞪著這扇門的表情,像是不認識它。

  「你的鑰匙會在我身上嗎?」

  他歪著頭思考了一下。「好像不會。」

  「那不就得了!」她沒好氣地回道。花了一分鐘打量情勢,抱著碰運氣的心理掀開門前的地氈……沒有;不死心,改找盆栽……賓果!鑰匙果然在這裡,顯然她運氣還不賴。

  范行書雙眼一亮,口吻極度崇拜。「你好聰明!」

  「哪裡。」是你太笨了!

  對付這種單純到不能再單純的單細胞生物,憑她的功力,要想摸透根本不傷腦力。

  門打開了,人也夠義氣地給他送到家了,這下沒她的事了吧?

  看著直接癱在床上陣亡的男人,本想轉身離去,細細的呻吟聲傳入耳畔,鞭笞著她的良心,無言控訴她若就這樣丟棄他不管,是很天打雷劈、狼心狗肺的事。

  「我想喝水——」他聲音沙啞地要求,喉嚨乾澀似火燒。

  楊欣儂歎了口氣,找到廚房的位置,簡單沖了杯菊花茶。

  「謝謝。」見他雙手捧著茶杯,喝著一杯平凡無奇的菊花茶,表情卻像是天大幸福般的滿足。

  「喝完就快睡。」

  「好。」他乖乖的躺下,拉上被子。

  沒見過像他酒癖這麼好的男人,不吵不鬧不發酒瘋,叫他喝就喝,叫他睡就睡,比三歲娃兒更好哄。

  「你要回去了嗎?」不到三十秒,他又睜開眼,右手指尖小心翼翼捏著她的衣角。

  「不然呢?」不是沒看見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眸底淡淡的心慌,但這次她打定主意要狼心狗肺到底,狠心扳開他的手指,命令道:「快睡!」

  范行書不敢違逆,趕緊閉上雙眼。

  拿著空杯子走出房門,眼角餘光不經意瞥見杯盤狼藉的客廳,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蛋糕,寫著三十的數字蠟燭被丟在一旁……

  今天……是他生日?那他怎麼不說?

  腦海浮現一雙寂寞的眼神,表情彷彿被遺棄一般……離去的步伐再也邁不開,她沒出息的再度心軟。

  自有意識的雙腳繞回寢室。

  一隻長毛狗不知幾時鑽進他懷中,一人一狗互相倚偎,孤零零的縮在角落,樣子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剛才沒留意,現在才發現他有養狗。

  「范行書,你睡了沒?」

  「還沒!」過分愉快的聲音幾乎是立即的應答,衝著她燦爛一笑。

  這傢伙——

  她投降地坐回床邊,問他:「你今天生日?」

  「對呀!」

  「過得還愉快嗎?」

  「不是很愉快。」他偏頭想了想,嘴巴一張一合的開啟話匣子。「行威他們今天好奇怪,以前會送我禮物,但是不會陪我太久。看,這是行雲送我的哦!」他抱高懷中的長毛狗,獻寶似地。

  她搔搔狗毛,順口問:「它叫什麼名字?」

  「告訴她。」范行書命令愛犬。

  「汪汪——」

  楊欣儂乾笑兩聲。「謝謝,可惜我聽不懂台灣狗語。」

  「沒有啊,它發音很標準。」有嗎?有嗎?愛犬有台灣國語?他認真思索起來。

  「不會吧?它就叫汪汪?」

  「對呀!」

  「誰取的?」省腦漿也不是這種省法,懶到泯滅良知。

  「我。」

  想也知道。以他的想像力,了不起也只有這樣了。

  「你喜歡狗?」

  「本來不是很喜歡,它毛好長,都會亂掉,我又不知道怎麼整理房子,常常太忙,都會忘記餵它,它就亂咬我的東西,目前為止,我內褲被它咬破了七件、襯衫四件,杯子破了六個,盆栽咬死三盆、拖鞋五隻、書本三本半,還有花了好久才整理出來的資料……」

  「夠了、夠了,那一點都不重要。」

  「可是我覺得很重要啊!而且我還沒說完,它搶我的排骨便當,害我只能扒白飯,還有把我的鞋子藏起來,害我出門穿了左腳找不到右腳,襪子被它咬到沒得穿,出去都不敢脫鞋,因為拇趾會跑出來SayHello……」

  看,這個人做得多失敗,連狗都能爬到他頭上欺負他。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拒絕?」

  拒絕他像聽到什麼外星球語言,瞪大了眼。「那怎麼可以?那是行雲的心意啊,我如果說不喜歡,他們會很傷心、很失望的。」

  「就像今天,你明明不喜歡他們的安排,卻無法拒絕他們?」

  他垂下腦袋。「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好意啊!只是我還是不喜歡那個地方,都要一直一直的喝酒,我又不喜歡那種會讓喉嚨辣辣的、像火在燒的東西,還有,不習慣不認識的女人在我身上摸來摸去,這樣好奇怪……」

  可憐的男人,連生日都過得不順心。

  或許,女人都是有母性光輝的吧,她撥了撥他垂落額前的髮絲,輕問:「今天你生日,有沒有什麼願望?」

  「可以嗎?」他雙眼一亮。

  「說說看嘍!」

  「那……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他小小聲地,低嚅道。「其實我也會害怕一個人,行雲、行威、柏鈞他們都有人陪,可是我每天都要一個人孤零零的對著四面牆吃飯,說話沒有人回答,洗澡洗到一半沒瓦斯也沒人幫我打電話,早上起來沒人叫我起床、幫我做早餐,心情不好沒有人可以抱……其實,我也好想有人陪,所以後來,我開始覺得行雲送這隻小狗給我也沒什麼不好的,它會陪我、聽我說話……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明白嗎?她被問住了。

  還有誰,比她更清楚這種感覺?那種幾乎被寂寞的無底黑洞給吞噬的可怕感覺!所以即使是一隻小狗,都會滿懷感激。

  心底某根弦被勾動,她柔了表情,輕撫他的發,將他的頭,安放在她肩上。

  他們都是同類人,有著同樣倦累、渴望被收容的靈魂,找個可以停歇的地方,儘管,只是一夜。

  「我說完了,換你了。」知道她不會離開,自己不會再被丟下,他安下心來,圈住她的腰,纏賴著她。

  「我?要說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身高、體重、三圍多少?交過幾個男朋友?結婚了沒?生過幾個小孩?有過幾次性行為……」他說得好順口,一問就是一長串。

  「你找死啊!敢問女人這種問題。」

  「可是……你剛才也是這樣問啊。」口氣好無辜。

  「……」啞口無言。

  「不行說嗎?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將臉埋進馨香發間,鼻尖輕蹭著雪頸,純粹孩子氣的撒嬌,尋求安全感。明知他此舉並無邪念,然而,她渾身仍是不由自主地起了酥麻。

  「冷嗎?被子分你。」感受到她微弱的輕顫,他趕緊將她抱進涼被中,貢獻體溫。

  「你的腰好細。」發現環住她的雙臂猶有空間,他密密圈牢,感覺她正好能完全嵌合他的懷抱。

  有多久了?多久沒有人這樣抱著她,不含其它企圖,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全心全意的呵護……

  感動,只是一瞬間的事,莫名的衝動揪住心房,但是她知道,她不會後悔今晚的決定。

  「喂,你真的不想吻我嗎?確定?」傾近他耳畔,勾挑地輕呵著氣息。

  「啊?」三秒鐘,迅速紅了耳根,不曉得是因為她的話,還是她誘惑意味十足的舉動。

  「小心,別又撞到頭了。」她輕笑,拉回他,主動貼上他的唇。

  而他,只是楞楞地,飽受驚嚇地瞪住她。

  「感覺如何?」她退開,問他。

  「沒、沒感覺。」應該說,嚇到了,來不及感覺。

  「那,再試一次,如何?」

  「好。」他直覺回答,下一刻,柔軟馨香再度襲上唇際。范行書畢竟是男人,他不經思考,遵循生理本能,迎向她深深纏吮。

  「嗯……」楊欣儂差點來不及反應,看不出他外表溫文無害,親吻起來居然侵略性十足,她險些喘不過氣。

  忘了自製的吻,成了導線,燒起一把火,烈焰燎原……

  標準的玩火自焚。

  呼吸失序,心跳亂了拍,他抵著她的額,鼻尖輕觸著鼻尖,思緒有些昏亂。「我喜歡吻你的感覺……可是……好像喜歡過頭了……」

  他沉重的喘氣,輕灑在她臉上,熏紅了嬌顏。

  她輕笑,懂了他的意思,不安分的小手悄悄在他身上游移。「還是不習慣不熟的女人在你身上亂摸嗎?」

  「……你的話,就沒關係。」

  「多謝賞臉。」她嬌笑,小手更加放肆的探進他襯衫底下,感受他灼熱的體溫,以及掌心之下,狂熱的心跳,她更加放肆的往下轉移陣地,挑逗敏感地帶。

  他倒吸了口氣,軟嫩掌心所到之處,燃起一簇簇火苗,男人的欲望容不得如此挑釁,他抓住囂張作亂的小手,翻身貼上她,深深地、火熱地吻住她,一寸寸,掠奪水嫩嬌軀  

  今年的情人節之夜,格外多情旖旎,繽紛燦爛。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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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2:19
第二章

  早在意識回籠之前,身體感官就已經先清醒,他知道此刻被子底下的自己,肯定是未著寸縷的。

  幾乎不花什麼腦力,昨晚的記憶已全數湧回腦海。

  他記得他昨晚說了好多話,意識明明很清楚,就是嘴巴控制不了的一直動,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過,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記得整夜陪伴在他身邊的人是誰,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事、記得她水媚嬌柔的身姿——

  一切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真要說有什麼差別,那就是酒精把他強烈的道德觀給吞噬了。

  一直到現在,指尖彷彿還殘留著她細緻肌膚的觸感、以及吻著她時的甜美味道,他幾乎吻逼了她每一寸肌膚,狂熱的與她糾纏,佔據最深處的水嫩美好,耳畔是她聲聲的喘息嬌吟——

  還有一串現在回想起來,足夠讓他羞愧至死的畫面……

  天!他掩著臉,懊惱得想拿頭去撞牆。

  這種事要在平時,打死他都做不出來!

  現在怎麼辦?他做了這麼過分的事,要怎麼對人家交代?

  他抓抓頭,懊惱地起身穿衣,將自己關在廁所裡,反覆自責,也反覆檢討。

  「對不起,我昨晚太衝動了,我不是故意的,因為我喝醉了……」嘖,這認錯詞怪怪的,好像在找藉口推卸責任,而且,做都做了,現在道歉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幫助,她說不定會生氣的給他一巴掌,印象中連續劇都是這樣演的。

  那不然,想想實際的補救措施?

  三十年根深柢固的道德觀念告訴他,女人的貞操是很重要的,做錯事就要勇於負責,而在他貧瘠的腦袋瓜裡,唯一想得到的負責方式,就是娶她!

  沒錯,就是這樣!

  打定了主意,安下心來,這才聞到隱約飄進鼻翼間的香味,應景似地,肚子適時傳來咕嚕叫聲。

  奇怪,自從行雲出嫁後,家裡就再也沒傳出這麼讓人感動的味道了。

  他懷疑地循著香味尋去,發現他那只目中無主的孽犬正大大方方的佔據在餐桌上,啃著盤中的荷包蛋——

  「啊!」他慘叫一聲。「汪汪,你住口!」同一時間,用著能力所及的最快速度街上前去,搶救早餐。

  「嗚……」狗兒裝可憐地低鳴兩聲。

  「這不是你的食物啦!」上了多次當,無數次貢獻出糧食的范行書,已經學會不再被它的可憐相給騙倒了,開玩笑,淪落到要跟狗搶食物的他更可憐,更值得被同情好不好?

  來不及搶救荷包蛋,幸好還有三明治。

  裡頭有培根、小黃瓜、玉米,還有肉鬆,再加上幾片吐司,他認出這是冰箱裡僅存的食物。

  他雙手神聖地捧著,感動到幾乎落淚。她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個替他做早餐的女人。

  繞了屋子一圈,並沒找到人,他失望地坐在客廳。

  她沒說一聲就走了,是不是在生氣他對她下規矩?

  他記得昨天晚上她本來要走的,可是他不想讓她走,他會不會以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

  心裡空空的,若有所失,目光落在潔淨的桌面上。

  她不僅做早餐給他吃,還幫他整理客廳,從來沒人對他這麼好過呢!

  胸口漲滿不知名的情緒,看著手中還有些許餘溫的三明治,他露出了傻呼呼的笑容。





  街燈一盞盞亮起,而夜生活——正要展開。

  楊欣儂招呼過幾個熟客,走出包廂,小霓迎面就告訴她。「楊姊,有客外找哦!」

  「門外嗎?」正要過去,瞥見小霓要笑不笑的表情,她索性停下來問個清楚。「是誰?你表情很怪。」

  「就——『他』嘛!昨晚很『賓主盡歡』厚!」

  他?!楊欣儂愣了下才領悟。

  不會吧?范行書?!他來做什麼?

  「沒有的事,你想太多了!」本能地,她矢口否認。

  「是嗎?那他為什麼那麼關心你?」

  問得好,她也想知道啊!

  「不跟你哈拉了,我去看看他想幹麼。」

  遠離璀璨霓虹,只見范行書退到一旁的街燈下,沉靜佇立。

  楊欣儂迎上前去,輕拍了下他的肩。「怎麼不進去?」

  范行書回過頭,目光先接觸到她的衣著,皺了下眉,脫下外套披上她裸露的香肩。「你不冷嗎?」

  夏天過了,立秋時節,夜風吹來還是有些許涼意的,這種季節交替時最容易感冒,穿衣服都要多留意。

  她好笑地挑眉。「酒店上班的小姐,如果都包得像粽子,你們男人的眼睛福利在哪裡?」

  范行書微微張口,卻沒說什麼,只是皺著眉頭看她。

  「想說什麼?說啊!」反正聽多了,像他這種正氣凜然的男人,會說什麼話,她不用猜都知道,這些年,早習慣了各種輕視的有色眼光,就算他把她看成輕浮隨便的女人,也不痛不癢了,儘管——他前一晚還那麼溫柔的抱著她。

  「沒什麼。」他嚥下沒出口的話,輕輕搖頭。「你什麼時候下班?我等你。」

  他算厚道了,只將滿篇道德論放在心底,沒搬出來教化她。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她擺出職業式的笑容,拿他當客人在招呼,扮演什麼角色就得像什麼,這點,她再敬業不過了。

  他還是盯著她,一瞬也不瞬。「不要,我不喜歡那種場所。」

  如花笑靨微僵,但也只有一秒,旋即又恢復甜笑。「也對,正人君子是不該涉足風月場所,帶壞你可就罪過了。」反正,她就是「那種場所」的女人,不是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還是掛著笑,但他就是莫名地感到罪惡。

  「楊——」他頓了頓。「欣儂?」

  「連我的名字都打聽到了,說,什麼目的?」揚起素手搭靠在他肩上,長指輕劃他的臉龐。

  她一靠近,鼻翼之間迴繞著還在他床枕上未散去的女人香,他心跳又不規律了起來,薄薄的臉皮沒出息的再度泛起熱度。

  「那個……我們……因為……昨天……那個……所以……」

  「哪個?」瞧他結巴著說不出話來的臉紅模樣,忍不住就想逗弄。她笑得風情萬種,意態嬌媚,長指輕劃他的胸膛。「這樣嗎?還是這樣——」傾近他耳畔,調情似地輕呵著氣。

  「你——」他耳根一紅,慌張地退開。

  「再往後退,這回你會撞到電線桿哦!」

  「啊?」本能回頭一看——叩!不偏不倚。

  上回是後腦勺,這回是額頭。

  楊欣儂在心底笑到腸子快打結,表面上仍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瞧你那麼緊張,該不會——迷戀上我了?」

  「我……那個……不是……可是……」完全語無倫次。

  「不、是?那你為什麼要等我下班?」

  「不是……我是要說……」

  「捨不得我就直說嘛,又不會笑你。」白目小手又在亂來了,范行書被逗得無地自容,懊惱地瞪住她。

  「欣儂!」

  她猜,他要是再逗弄下去,他可能要腦充血了。

  她適時收手,淺淺一笑。「回去吧,這種地方不適合你,我這種女人,也不是你該沾的。」

  轉身之際,手腕被他握住。「我有話跟你說——」

  她搖搖頭,沒聽進耳,輕巧地掙開他,回到她原來的世界,沒回頭。

  進來後,才發現肩上還披著他的外套,本想拿回去還他,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他可能已經離開了吧!

  反正往後也不太可能再見面,就當留個紀念。

  至少,在嘗盡冷暖的世間,她曾遇到過一個很特別的男人,給過一束溫情,只是遺憾,她沒在對的時間遇上他。





  應付完一個又一個的客人,免不了被灌了幾杯酒,好不容易下了班,換過衣服,走出酒店門口。

  今天多喝了點,步伐踩不大穩,頭有點沈。

  她深吸一口氣,夜風吹來,神智也清醒了些。

  她下意識地拉攏外套,上頭,還殘留些許他的氣息。

  「你每天都這麼晚才回家嗎?」突然冒出的聲音,結結實實嚇到了她。

  「你怎麼還在這裡?」

  范行書奇怪的看她一眼。「等你啊,我剛才有說。」

  「沒事跑來這裡吹好幾個小時的風等我?!」這呆子!

  他溫溫地笑。「我也沒想到會這麼晚,不過沒關係,現在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在差不多的時間過來,不會再等好幾個小時了。」

  那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他說得清淡自然,楊欣儂胸口翻騰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很想扁他,又像被觸動了什麼——

  「你不是既不喝酒,也不玩女人嗎?那還等我做什麼?」都說那麼清楚了還不死心,他到底有沒有神經?

  沒好氣地睇了他一眼,逕自往前走,踩了幾個步伐,有些虛浮,他趕緊伸手扶住她。

  她一手按在胸口,反手推開他,衝到一旁,吐空胃裡翻湧的不適感。

  「好點了嗎?」范行書遞上手帕,她也沒跟他客氣,順手接來。

  「你常常這樣嗎?」

  「廢話,在酒店上班不喝酒,難道和客人聊國家大事?」接觸到他盈滿憂心的眼眸,她無所謂地輕笑。「放心,死不了的,你可以回去了。」

  他固執的搖頭。「我送你回家。你每天都忙到這麼晚,又常常喝醉,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好危險。」

  「送我?你拿什麼送?」依她初步的瞭解,他收入尚可,絕不是那種有本錢揮霍的人。

  果然,他指了指一旁看起來有點「歷史」的破機車,長年征戰下,外殼有數道斑駁痕跡,車籃破了個洞,坐墊還可以,只不過看得到裡頭的海棉……

  她輕咳了聲,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我說范先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大老闆、有錢公子哥兒開著名車等我去當香車上的美人,你這樣也敢說要送我回家?」

  「可是——你沒去,不是嗎?」他偏頭瞧她。「你真的想當香車上的美人嗎?」

  三言兩語,竟間得她無言以對。

  別開臉,她不甚自在地催促。「不是要送我回去嗎?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技術還可以,否則別指望下回我還肯坐上這輛破車。」

  他連忙點頭。「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

  「嗯哼。」最好是這樣,她不置可否地上座。

  范行書沒晃點她,他騎車真的很小心,從發動到催油門,在速限四十的路上,絕對不會超過時速四十一,才轉黃燈就安分煞車,絕不會加速闖過,即使在沒什麼人車的夜裡,也會安安分分做兩段式轉彎……簡直遵守交通規則到可以領模範市民獎了。

  一路上,車速也都小心掌控,有些比較白目的男人,會故意緊急煞車,去感受後頭的「波濤洶湧」,但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這個老實過了頭的傢伙身上,盯著他直挺挺的背,她揚起笑,主動送上軟玉溫香,同時感覺到他身子輕輕一顫,纖指更加惡作劇的在他僵直的背上輕劃。

  車速忽然一頓,她暗暗偷笑,更加得寸進尺地往前游移,貼上他心跳失序的胸膛——

  「欣儂!」

  他緊急煞車,害她差點栽倒。

  「我在騎車!」他困擾不已地瞪住她。

  「騎啊,我又沒叫你停。」她沒好氣地瞪回去。

  「可是你——你不要亂來,這樣我……」

  「我無聊。」她回得很痞,看他懊惱得說不出話來的表情,真是人生一大趣事。

  「不然,你吻我,我就乖乖不鬧你。」她挑眉,媚眼如絲。

  范行書迅速臉紅,瞪住她足足有三分鐘,沒轍,挫敗地轉回身,悶悶地埋頭繼續騎他的車。

  料準了他不敢!

  楊欣儂抿緊了唇,怕笑意洩出唇角。

  天,這傢伙真是憨厚得可愛,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純情的男人了。

  噢,不行,再暗笑下去腸子會打結!

  送她回到家,她還白自地再戲弄他最後一回——

  「要不要留下來過夜?我的床很歡迎你——」身段嬌嬈、聲軟如鶯,軟軟媚媚地偎靠過去——

  身子撲了個空,大受驚嚇的純情男跳上車,加速逃逸,留下一地黑煙。

  一秒、兩秒、三秒——

  楊欣儂微張著嘴呆愕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而後,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去,用力笑到肚子痛。

  哈哈、哈哈哈——

  這是哪世紀的人類啊?美人熱情邀約,居然一副被地下錢莊討債似地,嚇破膽的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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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2:35
  一連幾天,走出酒店門口,沒意外的,總是能找到那道耐心靜候的身影。

  沒想到,都被她捉弄成這樣了,他還敢來!

  說也奇怪,他明明每次都讓她鬧得無地自容,還每晚都自動送上門來任她戲弄。

  這傢伙心臟夠強壯,很不怕死哦。

  捉弄他、看他臉紅困窘到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已經成了她每天樂趣的來源了。

  「嗨,帥哥,等人嗎?」一手搭上他的肩,十足無聊女子搭訕的姿態。

  范行書回過頭,溫溫地笑。「對。」

  「那,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喝杯咖啡呀?」

  「沒有。」他搖頭。「因為你要喝這個。」

  「什麼?」她愣愣地看著被移到手中的保溫壺。

  「醒酒湯。」

  「我今天沒喝太多。」

  「暖暖胃也好。」他打開壺蓋,幫她倒上一杯。

  「幹麼對我那麼好?」媚眼似笑非笑地瞥他。「真對我有意思啊?」

  他又無言以對了。

  「說啊,是不是愛上我了?」習慣性地輕搭他的肩,移近他薄得不可思議的臉皮,吐息如蘭。

  「你、你先喝完再說——」范行書渾身不自在,想避又怕她重心不平衡,會跌倒。

  「你先回答我再喝。」

  他真是認命了。她連喝個湯都可以調戲他。

  「我、我不知道……你不要老是問我這麼奇怪的問題!」他抓抓頭,手足無措。

  好吧,暫時饒過他。

  安分地喝完一杯醒酒茶,他眨巴著眼,滿臉期待。「還可以嗎?這是我問行雲的,我沒下過廚,也不知道醒酒湯這樣做對不對……」

  難怪。

  「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她笑笑地將杯子遞還給他。

  什麼意思啊?他用力思考。

  楊欣儂也沒意願解救他不懂轉彎的腦袋瓜,朝他勾了勾手指頭。「頭低一點,我告訴你一件事。」

  「噢。」謹遵懿旨。

  「告訴你哦——」冷不防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親得他一愣一愣,三魂嚇掉七魄。

  無視他的呆樣,犯案後逕自走開,丟下一句。「你是第一個為我下廚的男人呢!」

  回神後,范行書趕緊追上去。

  「你的車呢?」繞了一圈,沒見著那輛可以進故宮博物院瞻仰的「古董車」,她奇怪地問。

  「那個——煞車不太靈,送去修理了。」兩眼東瞟西瞟,就是不敢看她,臉熱得足以煎蛋。

  可以想像。那種破車,該壞的早就壞得差不多,不能壞的也在垂死邊緣掙扎,大概就只有他才用得下去。

  回頭見他「含羞帶怯」,她真是好氣又好笑。「那你還來幹麼?」坐十一號公車啊?

  「我、我可以陪你走路。」

  哇咧!還真的咧!

  這下連破到不行的機車都沒了,她的境遇一天比一天更淒涼。

  「你就這麼想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又來了!范行書不敢吭聲,率先走在前頭。

  每次她只要用那種媚到骨子裡去的調調說話,他就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不會牽我喔?一點都不體貼。」她噘著小嘴,愛嬌地抱怨。

  范行書為難了半晌,低垂著頭走回去,拎起她的手,繼續走。

  他在幹麼?拎用過的衛生紙嗎?

  楊欣儂看著被拎住的小指頭,差點笑岔氣。

  「有必要這麼純情嗎?睡都睡過了,我還記得你那晚——」

  「欣儂!」他大受驚嚇地低喊,怕她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想死不認帳啊?」不曉得她怎麼辦到的,一不留神,又掛到他身上去了,像只無骨動物,纏賴著。

  「那個……不是,我……」

  「楊經理,你這樣太不夠意思了吧?」突然加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兩人同時看去,四、五個看似混混的小弟站著三七步,圍住他們的去路。

  喔哦!真是糟糕。

  楊欣儂有了心理準備,附在他耳邊低問:「你打架行不行?」

  「呃……不太行。」常常都是被扁的那一個。

  「好,那我知道了。」

  「楊經理,你不是不出場的嗎?說什麼不要讓你難做人,對別的熟客無法交代,我們老闆才不為難你,結果你居然說一套做一套,和這小子在這裡卿卿我我,現在是怎樣?瞧不起我們老闆嗎?你這樣叫我們老闆面子往哪裡放?」

  楊欣儂清了清喉嚨。「請問你們老闆是哪位?」

  「達新企業的龍頭。」

  「哦,劉董嘛,我記得。」她攏攏長髮,笑得廣結善緣。「他很有風度的,我也一向很欣賞他,這全都是誤會,這樣好了,他明天要是方便過來的話,我親自向他解釋。各位大哥可否賣我個面子,別嚇著我朋友了——」

  但是顯然,這樣的說詞並不能安撫他們。

  「這傢伙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這麼維護他?我們老闆交代下來了,不管他出多少,我們給雙倍價碼。」

  這群腦子只裝餿水的豬!

  相形之下,耿直憨厚的范行書是多麼難得!

  她強壓下厭惡,表面上更加燦笑如花。「唉喲,談到這個就傷感情了,這不是錢的問題嘛!我知道劉董一向很照顧我,我也很感激劉董的厚愛,這樣好了,明天劉董要是過來,我一定全程招待,絕無二話……」

  「我不要聽你那些漂亮的場面話!到底要不要過去,一句話!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去陪我們老闆,我們就不計較,否則——」他們態度強硬,看來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向不遠處賓士車內的男人,她張口正要說什麼,忽然感覺掌心一緊,范行書握住她的手,搖搖頭。「欣儂,不要!」

  「你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有你說話的分?」兄弟們不爽地嗆聲。

  楊欣儂笑笑地拉開他的手。「沒關係,我來處理,你不要說話。」

  她輕栘蓮步,軟聲安撫。「幾位大哥,火氣不要那麼大嘛,真的沒得商量嗎?好歹相識一場,惡臉相向多難看——」

  「你不要囉囉嗦嗦,到底去不去?我們老闆看上你是給你面子,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逼我們翻臉——」

  這回,范行書反應倒很快,搶在他們動粗的前一秒,運足了勁一拳揮去,及時搶救下險些被暴力對待的楊欣儂。

  「還不快跑!」她二話不說,趁著他們還沒回過神,拉了他沒方向的往前衝,不管三七二十一,有路就跑,有地方就鑽。

  起先,他們還死追在後頭,也不曉得跑了多遠,身後再也聽不到叫囂聲,而他們也沒力氣再跑,這才停下腳步,靠在小巷子的牆上喘氣。

  瞥向身旁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范行書,視線往下移,他不知幾時牽住她的手,這回握得可緊了,五指纏得牢牢的,片刻也不敢放。

  目光與他對上,她沒來由地想笑。本來,只是低低地、輕輕地笑,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地放聲大笑,笑倒在他懷中。

  「你笑什麼?」

  「我笑……笑我們……」她上氣接不了下氣,好不容易止住笑,雙手勾住他頸子,嬌聲道:「我們這樣,像不像亡命天涯的私奔情侶?」

  他別開臉,視線不知該往哪放,只好定在地板上。「我們又不是……」

  「不是?那你幹麼陪我被追著跑?把我丟給他們不就得了?」

  「那怎麼行!」他驚呼。

  「為什麼不行?」

  「因為……因為……」他結結巴巴,答不出來。

  「因為你捨不得,對不對?」長指輕刮他又泛起紅潮的臉。這男人臉皮真是薄得不像話,隨便逗兩下就臉紅了。

  范行書嗆了一下。「那個、咳咳!欣儂……」

  「想說什麼?說啊!」

  「你——你——」話到了嘴邊,又沒種的吞了回去。「沒什麼,我們回去吧!」

  咦?不對勁哦,這傢伙到底想說什麼?

  她追在後頭,纏鬧著他。「說嘛說嘛,你剛才一定想說你愛我對不對?不要不好意思嘛,快說快說,我等著聽——」

  一路下來,已經有不少人向他們投以好奇眼光,他簡直無地自容,微惱地定住腳步。「不是!我不是想說那個!」

  「那不然呢?」

  「……你要不要嫁給我?」馬路上,往來車聲喧囂,蓋過了模糊不清的聲浪。

  啊?什麼?聽錯了吧?她好像沒聽清楚耶,他說的,真的是她聽到的那句嗎?

  「范行書,你說什麼?」

  他張了張口,又閉上。「沒有。」

  他埋頭往前走,愈走愈快,到最後,她得跑步才追得上他。

  現在是怎樣?趕火車嗎?還是馬拉松?

  「慢點、慢點,我跑不動了!」

  范行書回過頭,瞧著她激烈運動過後,沁出薄汗的小臉,粉撲撲的頰腮泛著紅潮,她膚質極好,街燈映照在她姣好細緻的面容上,白中透紅的,像可以掐出水來一樣……他平穩的心跳沒來由地多跳了幾下。

  現在才注意到,她真的好漂亮!

  「喂,傻啦!」纖纖素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盯著他臉上可疑的紅暈。她這回可沒逗他,人不是她殺的,火也不是她放的哦!

  他心虛的背過身,藏起微紅的臉,蹲了下來。

  「幹麼?」她盯著他的背。

  「我說過,下回要背你。」

  「好啊!」她也老實不客氣地趴上去。

  各自靜默的走了一段路,楊欣儂下巴靠在他肩上,窮極無聊的手,一下子玩他的衣領、一下子玩他的頭髮,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你還記得那晚說過的話?」

  「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

  「噢。那你記不記得,你問過我的三圍、交過幾個男朋友、以及有幾次性行為?」頭髮玩膩,轉移陣地,指尖輕刮他又泛起紅潮的臉皮。

  他驚嚇地張大眼。「有——嗎?」

  她偏著頭欣賞他尷尬的表情。「現在不用問,應該也很清楚我的三圍了吧?」

  他一臉羞愧,完全發不出聲音。

  「你還誇我身材很好,把我抱得死緊,從裡到外全摸透了——」

  「……」

  「而且大大方方地展現你的身體,還說要跳猛男秀給我看。」

  「……」羞憤欲死。

  「嘿,你臉紅了耶!」食指輕彈了下他敏感的耳垂,偏頭欣賞他的表情。

  「我還沒說你一直企圖偷吻我,在我身上種草莓種到我不知道要怎麼出門見人呢!」

  「亂講,明明是你先吻我——」本能地脫口而出後,才懊惱地閉緊嘴巴。

  「呵、呵呵——」有如計謀得逞的小貓,銀鈴般輕柔悅耳的笑聲逸出朱唇。

  范行書總算知道自己被捉弄,抿緊了唇再也不肯輕易開口。

  「生氣啦?」

  他搖頭。

  「那就說話嘛,不然我會當你在生氣;你一生氣,我就會想辦法讓你不氣,而我唯一想得到讓你不氣的方法,就是——」

  在朱唇湊上來企圖襲吻之前,他急忙開口:「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呵呵輕笑,笑得奸開心。

  他歎氣,明白自己完全被她給吃定。

  他是耿直了些,但是並不笨,很多時候,知道她是存心捉弄他,但比起她在工作場合中,笑得太甜膩、太嬌艷,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與其看那種心不由衷的笑容,起碼這一刻,她的笑是真心的,只要她開心就好了,其他,無所謂。

  「我們要去哪裡?」

  「等公車。前面有站牌。」

  「那你累不累?」

  他溫溫一笑。「不會。」

  楊欣儂替他拭去薄汗,他仰頭研究站牌,確定有經過她家,但是還得等半個小時。

  「那我想睡一下。」

  「好,你睡。」

  楊欣儂安心的閉上眼,她知道,她可以把自己交給這個男人,全心信任。

  十分、二十分鐘過去,頸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偏頭看去,卸下防備的睡顏,純淨一如天使,少了那些為了生活,必須偽裝出的世故圓滑,也沒有那些令他無力招架的狡黠心思,此刻的她,看起來好甜美、好惹人疼惜。

  公車來了,他上了車,將她放置在空的座位上,投了零錢,再回到她身邊,她直覺靠向他懷抱,尋求溫暖熱源,將臉埋進他懷中低噥:「范行書,你是個好人,可惜我們不適合。」

  他神色一僵。

  不適合?她一直是這樣想的嗎?認為他們不可能?

  她根本,就聽到了他說的話了吧?

  但是她並不想嫁他,才會一直戲弄他,想逼他主動放棄,逼他看清他們有多不合適,是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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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3:21
第三章

  一如以往,離開工作場所,第一個念頭,就是先尋找那道沉靜守候的身影。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下了班,第一眼看見的人就是他,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颳風下雨,無論時間或早或晚,沒有意外的,他總會耐心的在原地等候。

  有時,煮上一壺醒酒湯;有時攜來她愛吃的消夜,填填她空了一晚的胃,知道她一晚根本沒機會吃上幾口食物。

  在那種地方,根本不會有人關心她空腹喝酒有多傷身,只除了他,會為她的健康,憂心皺眉,會擔心她喝太多酒對身體不好……

  他的話不多,通常都是被她逗得說不出半句話比較多,但是,不用說什麼,她清楚的明白,這男人是真心對她好。

  他會貼心地幫她打點吃的,任她耍賴的餵她;會在她喝多了酒頭疼時幫她按摩;會幫她撐著傘不讓她淋到一滴雨;會在她喊腳酸時背她,怕她累著……不管她如何存心戲弄,仍是日日報到,然後送她回家。

  於是,他那輛在垂死邊緣掙扎的機車置物箱裡,多了頂為她準備的安全帽、口罩,以及外套。

  店裡的小姐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麼一號護花使者的存在,以及他噓寒問暖,日日風雨無阻的溫馨接送。

  剛才下班前,小霓還對她說:「楊姊,我覺得這男人不錯耶,是會疼女人的那一種,我看他對你還滿真心的,憑你的本事,應該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如果他誠意夠,就跟了他嘛,畢竟女人青春有限,做我們這一行的,最大的願望就是遇到一個真心對待自己,不會嫌棄我們過去的男人,真讓你遇到了,一定要好好把握。」

  這點,她又何嘗不明白?只是——唉!

  歎了口氣,目光飄向固定的方位,熟悉的街燈下,卻沒見到熟悉的身影。

  他——終於倦了,看清他們之間的差距,決定放棄了嗎?

  分不清突然襲上心頭的,是釋然,還是失落。

  這不是她所希望的嗎?她本來就不曾指望自己與他能有什麼,她只會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在他最寂寞的那段年歲裡,伴他一程。

  畢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若不是情人節那夜的意外,他們是不會有所交集的,她從來就沒打算對他砸下感情。

  只怪他們相逢太晚,如果能早些,讓她在最純真的年歲遇上他,那麼她一定會好好把握這個男人。

  偏偏,卻讓她在錯誤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她知道,他是個好人,也明白他是真心對她好,但是她有她的無奈,有她的責任要扛,那是一輩子都卸不下的重擔

  但是——如果沒有期待,為什麼現在,會有那麼深濃的悵惘?心底那空了一大塊的感覺,難道不是心痛嗎?

  一個人走在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黑夜裡,身旁少了沉靜守護的高大身影,沒有人為她披上外套,冷得心都隱隱發疼,想撒嬌喊累,也沒人會心甘情願的蹲下身來背她……

  鼻子酸酸的,她吸了吸氣,強力壓下幾乎破柙而出的複雜情緒,揉了揉鼻頭,腦子毫無預警的迅速閃過一幅畫面——前天,他一直在擦鼻水,還有昨天,也一直咳個不停……

  難道——他是因為身體不適,所以才沒來?

  想到這裡,焦躁的心再也無法平復,她沒花時間去思考更多,立即攔了輛計程車,直奔他的住處。

  也許是她多心了,但是就算被笑她小題大作都好,總之今晚沒看到他,她是無法安心睡上一覺了。

  一路找來,按了電梯,等了幾秒,沒動靜。

  破你的大西瓜!什麼爛公寓,居然還沒修好,她只好再一次爬樓梯上六樓。

  按了電鈴——很好,也沒人鳥她。敢情串通好的?

  所幸盆栽下的鑰匙還在,她直接開門進屋。

  「范行書!范行書,你在嗎?還沒死就應一聲。」一路喊進房間——

  「作夢,我一定是在作夢——」只見他喃喃自語,將臉埋進枕頭中。

  「范行書,你還醒著吧?跟我說句話。」她由枕頭中將他挖出來,強迫他面對她。

  「頭好昏——」他有氣無力地,抬眼瞟了下她,又無力垂落。「等我醒來再跟你說話好不好?我沒力氣了,想睡覺。」

  探了下額頭,果然是燙的。她沒猜錯,他生病了!

  「先告訴我,你去看醫生了沒有?」

  「有,藥在桌上。」他只抬起半根手指頭指向床邊的小櫃子,然後又將臉埋回枕頭中,這一回,是誓死不動了。

  她拿起藥包,找出退燒藥,倒來開水強逼他服下,才放過他,讓他去睡。

  藥包上指示,四個小時要服一次,可見是重感冒。

  她坐在床沿,輕撫他微熱的臉龐,那樣的熱度,灼痛了她的心,一股好酸的感覺揪住心房,緊得胸口泛疼。

  他生病了,可是身邊,居然沒有半個人照顧他!

  這病,她也得負上一部分責任吧?每晚風吹雨淋的等她,不生病才怪。

  看了看窗外,天也快亮了,她調了鬧鐘,在他身旁空的床位躺下,鑽進他懷中,打算小睡一下,然後再起來給他準備早餐。





  六點整,鬧鐘還沒響,她便自動醒來,事實上,她睡得也不是很安心。

  探手撫了下他的額頭,確定熱度稍退,才放心進廚房。

  打開冰箱,裡頭的東西還是和上回一樣少得可憐,沒啥長進。她利用有限的食材,簡單的熬了點雞蓉玉米粥端進房裡。

  「行書,起來吃點東西。」

  「不要,我沒胃口。」不知是真醒了還是說夢話,他掩著被子,模糊低噥。

  「不行,沒吃東西怎麼吃藥?」

  「我等一下再吃——」

  「不、行!」她堅決地將他挖起來。「再囉嗦我扁你!」

  范行書眨眨眼,短暫露出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樣。「欣儂?」

  果然還沒清醒。楊欣儂好笑地道:「還是你要我吻你才肯乖乖聽話?」

  這說話的調調兒……范行書這回可完全醒了,盯著被塞進手中的熱粥,再看看穿著圍裙的楊欣儂,她怎麼會在這裡?!

  「還不快吃?真等我吻你?還是餵你?!」

  他猛力搖頭,不敢忤逆老佛爺懿旨,埋頭安分進食。

  聽話的吃完一碗粥,她遞去一杯溫水和藥包。「吃完可以繼續睡了,晚點再叫你起來。」

  楊欣儂設定好下回吃藥的時間,見他直勾勾地瞅著她瞧,她走上前去,將他塞回被子裡,順便啄了他一口。「乖,閉上眼睛。」

  他迅速脹紅了臉,連忙閉緊眼睛,不敢看她。

  她好笑地搖了搖頭,順手將鬧鐘拿出房間,以免驚擾他睡眠。

  動手將屋子內外大致整理了一逼,該洗的衣物丟進洗衣機,該分類的報章雜誌規劃清楚,盆栽澆上適量的水,狗狗給它洗個香噴噴的泡泡澡。

  看看時間,超市已經開始營業,出門之前,狗狗在她腳邊磨磨蹭贈,她笑笑地張手抱起。「要一起去嗎?」

  可憐的狗狗,它一定悶壞了。





  從超市回來之後,楊欣儂將花了一個小時採買來的物品,全部塞進冰箱,起碼一個禮拜之內,吃的都沒問題了。

  忙完所有的事,坐下來正想喘口氣,電話鈴聲響起,她怕吵醒熟睡的范行書,搶在第二聲響起之前快速接起。「喂?」

  「……」或許是沒預備聽到柔甜女音,另一方愣了幾秒,接不上話。

  「你找范行書?」

  「呃,對。你——」

  「他目前正在生病,不適合被打擾,如果是純哈拉,那免了,謝謝惠顧;如果是很重要的事,請留下大名,雖然我還是比較希望一切等他病好再說。」

  另一頭靜默了三秒,低低笑了。「不是很重要的事,純哈拉。」

  「嗯哼。」那自己應該知道要怎麼做了吧?

  「謝謝你的暗示,我知道我該識相的掛上電話,在這之前,能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請說。」

  「你是——楊小姐嗎?」

  「咦?你怎麼知道?」不會吧?他會跟朋友提起她?那他又是怎麼說的?一個很白目的女人,抱怨自己被耍著玩?

  「行書是那種話很少的人,因為太安靜,一不小心,很容易被遺忘在角落,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但是,最近他的話比以前明顯多了一倍,開口閉口總是離不開另一個名字。楊小姐,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

  「……」楊欣儂訝然,悶哼。「你怎麼知道我是聰明人?其實我笨得很。」

  他溫聲一笑。「你已經將行書的個性抓了九成准了,不是嗎?」

  她瞬間領會,這男人也不簡單。

  明人不說暗話,她倒也乾脆。「閣下哪位?」

  「裴季耘。」他沉默了半晌。「我該慶幸他認識了你嗎?」

  既然都是聰明人,她也不會假裝聽不懂。「你認為,我有這麼重要?」

  裴季耘不答,反問:「你知道,行書是養子嗎?」

  「那又怎樣?」無父無母的孤兒滿街是。

  「楊家父母,是在收養了行書之後,才陸續又生了行威和行雲,他對家人,有很重的責任感,幾年前,他父母移民,交代他要好好照顧弟妹。前年,行威想和朋友合夥投資生意,是他出的資金;上上個月,行雲懷孕,終於決定結婚,他花了大筆積蓄,買了三十多坪大的房子送她當結婚禮物,完成她建立溫馨小家庭的心願,他替所有人都設想到了,可是卻從沒替自己打算什麼,也許,他是在償還范家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也或者,在他心裡,一直都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人,反正一人吃飯全家飽,沒必要為自己安排什麼吧!」

  所以,他吃的、穿的、用的總是得過且過,從不講究,一輛破車也是能騎就騎,從不替自己多作打算。

  鼻頭酸酸的,她本能地為他抱屈。「那他的家人呢?連你這個當朋友的都看得出來,那些讓他全心全意善待、設想的家人呢?他們就任由他如此虧待自己?」

  「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我們不能太苛求別人。」

  「是啊!所以就只有范行書這個善良到不行的笨蛋,才會處處替別人著想,他就沒有人生、沒有夢想要過嗎?」她忿忿地咬牙,也不曉得自己在氣什麼,就是好心疼、好捨不得……

  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言論,他莞爾輕笑。「那你呢?你能成為他的人生、他的夢想嗎?有了該珍惜、守護的人,他才會為自己打算。」

  繞了這麼一大圈,原來這才是他想說的。

  「你應該也很清楚,行書性情好得不像話,不管別人如何傷害他,他都會笑笑的不當一回事,轉個身就拋諸腦後,我實在不曉得這算是優點還是缺點,如果有你在他身邊的話,我想我可以很放心,你夠聰明,不會讓他吃太多的悶虧。所以我才想間——你對行書是認真的嗎?如果你只是覺得有趣好玩,請立刻離開他;如果是認真的,那就請認真到底,這男人,值得。」

  「你的問題,我很難回答,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存心傷害他。」

  「感覺得出來,你相當維護他,不然,你現在不會還待在那裡,更不會為他抱屈心疼。他的病,不要緊吧?」

  「退燒了,按時吃藥,大概只要三、五天,又是一尾活龍了。」

  「那就好。」他吁了口氣。

  「裴季耘。」

  「什麼?」

  「很高興認識你。比起他那些沒責任感的家人,起碼你是真心對待范行書。」

  他低低一笑。「我亦有同感。」想了一下,他再度開口:「還有一件事,你曉得他的職業嗎?」

  「專業投資顧問?他喝醉那天有提過,應該餓不死吧,我想。」

  「餓不死?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你知道他投資理財的能力有多好,一定會嚇得咬到舌頭。別看他平日少根筋的樣子,其實他領有專業會計師執照,對數字很有概念,擅於市場分析及精準的投資眼光,如果我說,你現在給他一百塊,一年後他有本事給你一百萬,你信不信?」

  「……」舌頭繞了半天,才勉強發出聲音。「你,唬爛我的吧?」

  「不然你以為他有什麼本事買房子送妹妹,出資幫弟弟創業?我名下所有的財產都還是全權托他管理的呢!從他身上,我看到了什麼叫大智若愚。」

  「那他幹麼沒事裝窮!」她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或者我該這麼說。他不是沒本事,只是不想賺太多而已,因為用不著。」

  「無法想像,這世上還有這麼淡泊名利的人存在。」否則,就不會有太多為了名與利而迷失人性的例子了,只因為人類欲望是個無底洞,她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會嫌錢太多。

  「在為他惋惜?」

  「不用試探我,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你放心,不管我怎麼做,他只會更好,不會更壞。」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取得共識,各自掛上電話,她回房探視,見范行書依然安穩沉睡,才放心進廚房料理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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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3:40
  照顧了范行書一整天,直到處理好晚餐,也讓他吃下了藥,她替他蓋好被子,一面交代。「我在餐桌上準備了食物,用保鮮膜包著,你要是餓了,放進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吃了,鬧鐘我調好了,你晚點還要再吃一次藥,記住了嗎?」

  「記住了。」他乖巧點頭。

  「還有,我幫你的衣服重新整理劃分了,上衣在第一層,褲子第二層,內褲、襪子在第三層,比較常穿的都掛在上面,以後穿衣服會比較好找。還有,冷凍庫有水餃,以後懶得下廚可以煮來吃;早餐的話也買了蛋餅皮,你只要打顆蛋,加些蔥花和調味的東西就行了,很方便。」

  「好。」依然乖巧點頭。

  「很好。那,你一個人,有問題嗎?」

  他搖頭。

  楊欣儂滿意的起身,范行書也跟著慌張地坐起來。「你——要走了嗎?」

  「我得去上班啊!」

  「噢。」他垂下頭,不再說話。

  楊欣儂實在拿他那副被遺棄的表情沒轍,想了想,走到床頭,拿起話筒撥了一串號碼。「喂,老總,我今天不過去了……一點私人的事情……你管我這麼多,養男人還養到讓你看到咧……反正就這樣了!」

  她果斷俐落地掛了電話,范行書始終盯著她瞧。

  「睡過去一點。」她下達命令,他遵命照辦。楊欣儂在他身邊躺下,佔了他一半的床位,拉來一半的棉被,分了他一顆枕頭。

  「你——不走了嗎?」他不放心的確認。

  「廢話。」不然她是躺好看的啊!

  范行書安然一笑,抱著枕頭起身。

  「你幹麼?」

  「這裡給你睡,我去——」

  「你給我躺下。」不等他說完,她直接命令。

  「噢。」不敢有意見,三秒鐘,立刻在床上躺平。

  她的話,他一向是無異議服從。





  不知過了多久,范行書再度醒來,發現懷中多了團軟綿綿、香噴噴的嬌軀,他微微赧紅了臉。

  她剛剛不是還好好的躺在另一邊嗎?他一直很小心地不要碰觸到她、佔她便宜,他發誓,他真的沒有動,連翻身都不敢,可是——她是什麼時候睡到這裡來的?小手還纏上他的腰!

  看她睡得那麼熟,他又不敢隨便亂動,小心翼翼瞄了下埋在他胸壑的臉蛋,反正她睡著了,他鼓起勇氣,悄悄地、很輕很輕地觸摸了下粉頰,柔柔嫩嫩的感覺,他貪心地多流連了一會兒,光滑細緻的觸感,讓他指尖不捨得離開。

  說實在的,她真的好漂亮,人又聰明,處理起事情果斷明確,不像他,老是把人際關係弄得一團糟,難怪有那麼多人在為她爭風吃醋,他知道有很多、很多人喜歡她,真要比較起來,他實在沒什麼讓她看得上眼的條件。

  論外貌,他不特別出色;論家世,他平凡得可以;論收入,他賺的錢和那些大老闆、公子哥兒的,更是完全不能比,可是好奇怪,為什麼她會對他特別好呢?幫他整理屋子、照顧生病的他、捨棄名車,陪他風吹雨淋的坐一輛快作古的破車……她真的好委屈,在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更好的待遇時。

  胸口有種悶悶疼疼的感覺,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他輕撫她眼下淡淡的暗影,她之前一晚下班都沒休息,照顧他到現在,一定累壞了。

  鬧鐘響了一聲,他伸手按掉,確定沒吵醒她,他鬆了口氣,自己起身吃藥,然後蹲回床邊,傻氣地看了她熟睡的嬌顏一整晚!





  當清晨第一絲陽光透過窗簾灑入,楊欣儂驚醒,右手抓來鬧鐘一看——

  「唉呀,糟糕!鬧鐘怎麼沒響?天亮了啦,范行書,你吃藥時間超過——咦?人呢?」

  一顆頭顱探了進來。「不要緊張,我有吃。你要不要起來吃早餐了?」

  「你做的?」她下床穿上拖鞋,隨意將長髮纏個兩圈,以髮夾夾上,隨他走向餐桌。

  「嗯。」他將盤中有點焦的蛋餅推到她面前,臉色微微困窘。「照你教的方式做的,看起來好像不是很成功,沒有你做的好吃。」

  「我對吃的不挑,可以吃就好。」她吃了兩口——嗯,有點鹹。

  「其實不好吃,對不對?」

  她無所謂地笑了笑,繼續吃。「已經比我想像中的好太多了。要是一次做太好吃,下次就沒有進步空間了。」

  范行書感動地對著她笑。

  幾綹沒夾好的髮絲自然垂落,自成風情。

  她好像不管何時何地,都可以美得讓人不捨移目,就算是剛睡醒時,慵懶嫵媚的嬌態。

  他目光癡愣地望著。

  「傻啦?」兩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貼往他額頭測溫。「還好,沒發燒啊!喂,哪裡不舒服要說哦!」

  他搖搖頭,拉下她的手。「我會照顧自己,你不要擔心。」

  「嗯哼!」完全無意義的哼應,眼神透露著懷疑。

  范行書沒和她瞧不起人的態度計較,收起空盤,欲言又止。「那個……欣儂……」

  「嗯?」

  「沒、沒事!」他心慌地搖頭,收了盤子躲進廚房。

  沒、事?!楊欣儂不以為然地輕哼,他要真的沒事,她楊欣儂就跟他姓!

  她閒閒地倚在門邊,打算看這個根本藏不住心事的傢伙能ㄍㄧㄥ多久。

  「欣儂,我買車好不好?」伴著嘩啦啦的流水聲,他輕問出口。

  「你覺得好就好。」她好像也沒立場表達意見吧?

  「那你喜歡什麼車?」

  「問我?要買車的人是你吧?」

  「可是……」他低垂著頭,無意識地清洗碗盤。「你不是說,很多人開著名車,等你當香車上的美人,我是沒辦法和他們比,但是起碼不能讓你太委屈。你好久沒穿裙子了,因為坐我的車不方便,而且,有時候下雨,就算再小心都會讓你淋到雨……」

  原來這才是他想買車的原因,而不是老爺爺機車終於安享天年。

  「如果你是為了我才想買車的話,我倒認為騎機車也沒什麼不好,否則我就不能非禮你了。」其實坐在後座,偶爾胡作非為一下,也有無窮樂趣。

  「……」完全無言以對。

  「如果你想買車,不要為別人,為你自己。」

  為她……不好嗎?她不希望嗎?他盯著不停往下流的自來水,無言。

  「喂,你家開自來水廠的,錢多哦!」

  他如夢初醒,關上水龍頭,將洗淨的碗盤放好,沉默了三分鐘,回頭望住她,這一回,一字字清晰地說了出口。「欣儂,你嫁給我,好不好?」

  笑意僵住,本來還想虧他兩句,這下傻了眼。

  「好不好?」他又問了一次,臉上掛滿期待。

  「范行書,你發燒發過頭,神智不清了嗎?」

  「沒有,我腦袋很清楚。」

  她挑眉,不置可否地勾勾手,他乖乖走過去,她雙臂勾上他頸子。「那是真的讓我說中了,迷戀我到無法自拔?」

  「不、不是那樣……」聲音又開始小了起來,僵直身體不敢動。

  「那不然為什麼要娶我?」

  「那個……我們……那天……就……『那個』嘛,所以……我覺得……我要對你負責,而且……」

  「負責?!」她像是聽到外星球語言,訝然失笑。「你不會忘了我的身份吧?對酒店小姐談負責?你聽過有人花錢召妓還需要負起責任的嗎?」

  意外的是,他這回沒有因為她大膽露骨的措詞而困窘,而是皺起眉頭。「你為什麼要這樣說自己?那位小姐有告訴我說,那天行威找的人根本不是你,我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沒有金錢上的交易。」

  居然不讓她逗了,不好玩。

  她攤攤手,退開。「好吧,就算是這樣,也不能改變我從事特種行業的事實,你沒聽過,歡場女子無真愛嗎?對我認真?你腦袋有問題啊!」

  他用力搖頭,說得好心急。「我知道你是很好、很好的女人,她們說……你不會隨便跟男人出場,你會生存在那樣的環境一定有不為外人道的苦衷,那並不能否定你的人格。」

  「我很好?你才認識我多久?對我的事瞭解多少?居然能這麼篤定,你看人很準嗎?」

  「不是很準,十次有九次走眼……」他誠實招供,因為太容易信任人,所以總是遭受背叛,他知道自己不是很聰明,沒她那麼厲害,一雙明眸看透世情……

  接觸到她「那不就得了」的眼神,他趕緊補充。「但是一次就很夠了!因為這個『一次』,讓我得到的就比別人多很多,多過九次的傷心,就像季耘……呃,我沒提過季耘對不對?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很瞭解我,也很關心我,就算交了一百個朋友,都比不上這個,所以……咦,我好像扯遠了,反正,我要說的是,我相信你是這個『一次』,和季耘一樣。」

  「你又怎麼知道,我一定會是那一次的例外?」十次九次走眼,但是一次就夠受益無窮,她真不知道該說他幸運還是不幸。

  「你對我很好,照顧我,幫我做早餐,整理家裡,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還有,我生日那天晚上,你留下來陪我,我知道你本來是要走的……那麼多人喜歡你,但是你寧可拉著我被人追,也不要去陪別人,我的條件並沒有比他們好,什麼都不能給你,還讓你每晚坐我那輛常常罷工的機車,有時在路上拋錨,你陪我吹冷風都沒有抱怨一句,還一直逗我、笑得好開心……我不太會說話,總之、總之……唉呀,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對不對?」

  不太會說話就已經讓她感動到不行了,會說話還得了?

  她笑笑地看著他懊惱的表情。「光這樣是不夠的,你知道,要建立一個小家庭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嗎?那不是我幫你做早餐、整理家裡,你買車,不讓我淋雨就可以的了。你的個性那麼好商量,只替別人想,吃了再大的虧都無所謂,那你的妻兒呢?難道要她們陪你吃苦?你不能再對自己滿不在乎了,因為你的一切,都關乎到另一個人,你必須有足夠的擔當,讓女人相信,我們可以將一生交託給這個男人,安心的去依靠,但是——你能嗎?」

  「我能的!我會改掉好說話的個性,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用全部的力氣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吃苦,你說什麼,我都會聽……」

  「還有,你一無身家、二無恆產,憑什麼讓妻子衣食無虞?如果再生個小孩呢?你難道不該有所計劃?從現在起,你該開始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了,不管最後你娶的人是不是我,起碼,你有足夠的能力安排你的人生,只要你條件夠好,就不愁沒女人要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說?「你——你不嫁我嗎?」他心慌的問。

  「現在問我這個問題太早了,等你做到我所說的,我會考慮。」

  「噢。」他想,他大概懂她的意思了。他要努力賺錢,努力讓她過舒適的日子,這樣,他才有資格說要娶她,給她依靠。

  「那,你要考慮多久?」他又問。

  「不知道。」她轉頭走人。

  「不行不知道。」他焦急地繞在她身後打轉。總得給他一個期限,他才知道他有多少時間,去完成她所要求的。

  被纏到快抓狂,她順手撈來客廳桌上的市內電話簿往他懷裡塞。「一天撕一頁,撕完我就告訴你答案。」

  范行書臉色垮了下來。「這麼厚?」隨便翻翻都有上千頁,那不就要等個三、五年?「可不可以打半折?」他退一步打起商量。

  「你當你在買衣服還是市場殺價?」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還打半折咧!

  「那、那不然換一本?」

  「可以。」

  他還來不及露出笑容,正相中右手邊的書本——

  《中國藥草全錄》迎面塞來。

  還不是一樣厚!

  他苦著臉。「我還是慢慢撕電話簿好了。」想了三秒,抱著最後一絲期望——「我可以一天撕兩張嗎?」

  「隨便!」懶得和他辯那些沒營養的。

  「那,我怕你忘了考慮,可以偶爾提醒你一下嗎?」

  「你再吵,我就拿針把你的嘴縫住!」

  「噢。」他乖乖閉嘴,撕下第一張,一張張的數著頁數,但是不說話實在好無聊,他偷偷覷了眼正在看今天報紙的楊欣儂,趁她沒留意,又多撕了一張,拿來原子筆在上頭寫下幾個字,摺成紙飛機朝她射過去。

  險遭暗算的楊欣儂撿起腳邊的暗器,看了他一眼,在他比手劃腳的指示下,一頭霧水的攤開——

  欣儂,考慮好要嫁我了沒?

  她哭笑不得。「你再搞怪我扁你!生病的人還不安分,睡覺去!」

  他抿抿嘴,指了指牆上的鐘。

  「用說的!別給我玩夫妻默契大考驗。」

  「噢。」解禁後,他開心一笑。她剛剛說「夫妻」耶!他喜歡聽她這樣講,雖然她好像沒有留意到。「我現在好很多了,而且睡不著。」

  「好很多?聲音啞得跟什麼似的,難聽死了。」她丟下報紙起身。

  「好啦、好啦,我不吵你了,你不要走、不要趕我去睡覺——」范行書急忙留住她。

  「去超市啦!要不要跟?」

  「要!」下一秒,人已經跳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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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4:33
第四章

  後來,范行書才知道,她是去超市買盒金桔,因為金桔汁有治感冒與喉嚨痛的功效。

  范行書心頭暖暖的,她真的對他好好。

  因為滿滿的感動,他快步上前,牢牢握住她的手。她微訝地抬眼,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牽她。

  「考慮完了嗎?要不要嫁給我了?」

  她直接當沒聽到,偏頭看見樂透彩的招牌,顧左右而言他。「喂,你偏財運怎麼樣?」

  「還不錯。」至少比他看人的眼光好很多。「那你肯嫁了嗎?」

  「走,花個五十塊買夢想去。」

  范行書唯命是從,隨便塗了六個數字,不死心的繼續問:「我的夢想是娶你。五十塊就買得到了嗎?」

  厚,他還真不死心耶!

  為了堵他的嘴,楊欣儂隨口說:「好啊,要是這張彩券中了,我就嫁給你。」

  「你說的哦!」范行書如獲至寶,小心翼翼護著新出爐的彩券,彷彿那是張頭彩。

  這傻氣的表情,看在楊欣儂眼中,心情是說不出來的複雜。「你真的這麼想娶我嗎?」

  「嗯!」他認真點頭。

  「好,那你吻我,然後告訴我,你愛我。」軟玉溫香撒嬌地纏賴上他,仰眸等待。

  愛?!范行書愣住。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個……這裡是大街上……」他神色窘迫,對路人投來的好奇眼光感到不甚自在,怎麼也沒勇氣看向柔媚嬌顏,更別提往朱唇啄上一口。

  「等你哪天說得出口時再說吧!」算準了的楊欣儂兩手一攤,率先往前走。

  她故意的吧?范行書歎了口氣,無奈自己臉皮太薄。


  楊欣儂成了范行書居處的常客。

  他還是會每日下班準時去接她,但是回的,不再只是她的家,有的時候,她會留在他的住處陪他,想也知道,那個規矩過了頭的老實人當然不可能對她怎樣——事實上,她不對他「怎樣」就算不錯了!

  他住的地方實在不是她要嫌棄,電梯三天兩頭的壞,她實在很怕哪一天被關在裡頭,上不去下不來的。

  當然,那絕對累不到她,因為他會很自動自發的彎下腰,背她上樓。

  久而久之,連他家「汪汪」都和她混熟了,每每見到她都親親熱熱的膩上來。

  這天,才剛辛辛苦苦的爬上樓來,聽到裡頭的電話聲,他趕緊開了門,人還在喘,楊欣儂由他背上跳下來,一手接住熱情撲來的狗狗,搶在電話響第九聲時攔截成功。「喂?」

  「楊小姐,行書在嗎?」

  「稍等。」聽出是裴季耘的聲音,她沒有為難,乾脆的遞出話筒,轉身進廚房。

  范行書順過一口氣,想也沒想就問:「季耘嗎?」

  「我都還沒出聲,怎麼知道是我?還有,剛剛做什麼事去了?喘成這樣,又這麼久才接。」隱隱的笑意,帶著特別意味。

  「因為我的朋友不多,唯一讓欣儂覺得合格、不被刁難的只有你而已,上次行威和行雲來,被她罵得很慘,還被趕出去。」他在一旁,吭都不敢吭一聲,眼睜睜看著手足被轟出大門。「另外,我沒做什麼,電梯又壞了,就這樣而已,我知道你在亂想!」

  裴季耘輕笑,沒否認。「行威和行雲為什麼會被罵?」

  「他們好像有事找我幫忙,本來我想問清楚的,可是欣儂好生氣,問他們我生病時,他們在哪裡?誰有注意到我氣色不是很好?誰關心的問過一句了?有事情時才會想到我,他們有把我當大哥看待嗎?我又不是工具,隨時任人利用,還說他們自私自利,只想到自己……我第一次看到脾氣不好的行威乖乖任人修理,行雲也被罵哭了……其實我又沒怎樣,小感冒而已,而且那個時候已經好很多了,她不需要這麼生氣的,可是我又不敢違抗她的話……」也許是信任他、也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范行書全無隱瞞,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我倒覺得她沒說錯什麼,你那兩個弟妹,早就該有人罵罵他們了。」

  「可是我還是好擔心啊!他們每次打電話來都讓欣儂掛掉,又不讓我打過去,要是他們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怎麼辦?」

  「那又怎樣?他們又不是小孩子了,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你為他們做的已經夠多了,難道還想幫他們一輩子嗎?」

  「可是……」

  「你想不想娶楊欣儂?」他拋來一句,堵他的話。

  「想啊!可是這和行威他們有什麼關係?」

  「想的話,你就該多替她想想,你真正要擔負的,是這個女人的一生。」

  「你這樣說好像也有道理。」

  廢話,要說贏你還不簡單?

  楊欣儂準備好等會兒要煮的食材走出廚房,手中端了杯剛搾好的果汁給他,順手抽了張面紙替他拭汗。

  范行書感謝一笑,喝了一口才又道:「對了,季耘,我正好也要跟你聯絡,前幾天,你戶頭有筆一百萬的支票被兌領,你知道嗎?」

  「我知道,支票是我開的。」

  范行書遲疑了下,問道:「又是為了她嗎?」

  另一頭沉默了好半晌——「嗯。」

  「季耘,你這樣不是辦法,你為她做了這麼多,可是她什麼都不知道……」

  「不然我能怎麼辦呢?叫我眼睜睜看著她受苦而袖手旁觀嗎?我要是做得到,就不會把自己弄到如今這種進退不得的地步了!」

  「不能——放棄嗎?」

  「如果能說放就放,那就不叫愛情了。」他淺淺歎息。「錢,我並不缺,但是錢再多,也買不來愛情。行書,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他嗎?他不知道——他有多幸運!如果可以,我真的情願和他交換。」

  感受到好友痛苦,范行書一陣寂然。「愛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

  「讓你想到那個人時,心會有酸酸的、甜甜的刺疼感,見她哭泣,很想緊緊將她摟在懷中,保護她不受傷害,只要她過得好,你可以付出任何的代價,幫她找幸福,一心一意,只想為她。至少,我的愛是如此。」

  「這樣嗎……」聽起來,是好強烈的感覺……

  掛了電話,范行書陷入沉思,楊欣儂見他便秘似的皺著臉,十足慎重的在思考人生的大道理,也不急著打擾,放他自生自滅。

  門鈴響了,他沒意願垂憐,她只好自動去應門。

  「行書,房東太太和她女兒來了。」她揚聲喊,招呼客人進屋,繞進廚房去準備招待的點心,剛剛烤的小餅乾應該差不多了……

  端著點心、果汁出來,正好聽到房東太太抱怨經濟有多不景氣、生活有多難過之類的,她的房租算是便宜了,小漲一點也不為過……

  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畢竟一點小錢,如果能讓別人日子好過些,那也無可厚非,可問題就出在她的態度!有求於人還一副高高在上的跩樣,強調她的房租便宜到算是施捨他了,何況憑他和她女兒的交情,給他這個機會表現是看得起他,可別不知好歹……要不要他叩首謝恩啊!這八婆!

  而那二愣子居然還傻傻的同意,他到底有沒有脾氣啊!看不出人家都爬到他頭頂上去了嗎?

  「請間一下,行書和您的女兒什麼交情?」她忍著氣,放下托盤,虛應笑顏。

  房東太太斜瞥他一眼。「誰不知道他喜歡我女兒很久了。」

  「是這樣嗎?行書?」她瞥了眼房東太太身邊的胖妞,要笑不笑地回頭問。

  范行書搖得脖子都快扭到了。「沒、沒有,是她們說的,我沒同意過——」

  她想也是。

  但別人可不這麼想了。「你這是什麼話?難道你以前和我出去吃飯、看電影都是假的嗎?」胖妞發飆,興師問罪起來。

  那是因為,她每次都一副她說了算的態度,而且每次出去都命令他付錢,他根本沒辦法拒絕啊!

  他張口,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又如以往那般,慘遭截斷命運。「你不用說了!我只要你交代清楚,這個女人是誰?她為什麼會在你家?上個禮拜叫你去接我,你沒來我都已經原諒你了,你可不要太過分!」

  「我沒有答應要去接你啊,我那天就想告訴你,欣儂下班,我要去找她,可是你不讓我說話……」

  「你——」胖妞跳了起來。「你現在是承認你移情別戀了?范行書!你太過分了!我給你機會追求我是你的榮幸,也不想想,我是同情你沒人要才屈就的,你竟然敢對我始亂終棄!」抖著短短胖胖的手指頭,十足茶壺姿態,罵完忿忿地拿起果汁喝了好幾口平息怒氣。

  真是夠了!實在讓人聽不下去。

  「別開玩笑了,我家行書胃口沒那麼好,肥肉吃多了可是會得高血壓的,就算是棄婦角色,你都沒那個榮幸好嗎?請不要再往自己臉上貼金,因為這事關我家行書的眼光問題。還有,誰說他沒人要?我可是死追活追才把他追到手呢!」楊欣儂嬌滴滴的偎靠過去,姿態親密地靠在范行書肩上,氣死她!

  「你、你——范行書,你把這個狐狸精趕出去,我就原諒你,當作這件事沒發生!」

  楊欣儂臉色一變。她這輩子最痛恨人家說她狐狸精!

  她扯開冷冷的笑意。「是嗎?要不要問問行書,他要的是誰呢?」

  「我、我本來就只要欣儂啊,是你自己決定要當我的女朋友,我又沒答應。」他低低地說出口,怕欣儂誤會,也顧不得傷不傷人的問題了。

  「你居然這樣傷害我的女兒,我、我房租要給你漲一倍!」房東太太氣憤地撂下話。

  楊欣儂也不和她辯。「行書,租屋合約拿來。」

  「噢。」奉命獻上。

  她看了幾分鐘——「房東太太,這上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租屋合約到今年年底為止,這段期間,你沒有權利任意調漲房租。離租約期滿還有兩個月,到時你要我們滾蛋,我絕無二話,但是休想我會多給你半毛錢。如果你不甘心,可以,我認識幾個律師朋友,他們應該很樂意幫我的忙,我們就法院見!」

  搬出法律,房東太太也氣弱了。「可是……他剛才同意了……」

  「欣儂,我覺得……」范行書想說話。

  「閉嘴,我來處理。」

  「可是——」

  「是誰說他什麼事都聽我的?還想娶我就閉嘴。」

  她態度極強硬。「他同意了我沒同意,在這間屋子裡我說了算!」

  「你這個只會欺負男人的恰查某,也只有這個呆子才受了得你——」胖妞接話。

  「謝謝!那是范行書慧眼獨具!小姐,奉勸你一句,人醜無所謂,要是連心也丑,那就真的沒人要了!」

  「欣儂,你不要——」

  她理都不理身後幾度試圖勸阻的范行書。「兩位請便,不送!」由她手中撈回茶杯,連果汁都不層給她喝!

  「你——」胖妞慘遭羞辱,氣得幾乎飆淚。

  「你再叫囂,我就關門放狗!」

  怕她真的言出必行,母女倆趕緊跳起來。

  「對不起,房東太太,她今天心情不太好……」他一臉抱歉地想送客,從來就沒有傷害過人,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壞。

  「誰說的?只要不看到礙眼的人,我心情就會好得不得了!」

  「你——」房東太太抖著臉部肥肉,氣得發不出聲音,恨恨離去。

  范行書力挽狂瀾無效,無奈地歎了口氣。「欣儂,你這樣……我以後很難做人。」

  「跟這種人不必客氣,你就是這樣,難怪大家都吃定你!」

  「你不是也一樣吃定我嗎?我又不在意,而且這也不是很嚴重的事,大家以後都還要見面,你何必……」

  他這是在指責她嗎?她用盡心思在維護他,他卻反過頭來為了別人指責她?!

  「對,我就是吃定你,現在才抱怨,會不會太晚了點?我就是這樣的個性,只憑自己的喜好行事,看不順眼的就轟出大門,我害你難做人,害你親朋好友全都得罪光了,你把我趕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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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4:47
  范行書傻眼了,沒想到她會說發火就發火,簡單的思考模式跟不上她快速的情緒變化,他愣愣地望住她。

  「你、你這豬頭!」瞧他這傻呼呼的表情,她更是一把火腹中燒。

  她這麼用心良苦的為他打算,到底是何苦來哉呀?人家根本不領情!

  說不上來是委屈還是憤怒,她皮包一拎,甩頭就走。

  「欣、欣儂!」這下,他真的嚇壞了,根本沒機會多想,情急之下,將她抱得死緊,分毫都不敢鬆手,就怕她真的離去,再也不理他。「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不要生氣,不要走——」

  楊欣儂板著臉,無動於哀。「不是抱怨被我吃定嗎?」

  「我喜歡被你吃定。」

  好甜蜜的一句話。他不當情話,理所當然的說出口,卻讓她直甜進了心坎底。

  不行,楊欣儂,你有點出息!

  她努力撐住不苟言笑的表情。「我害你難做人。」

  「就是我身邊的人全被你得罪光了,你才更要留下來呀。」他悶悶咕噥。

  「你、說、什、麼!」杏眸瞇起,他自己識人眼光爛到一塌糊塗還敢怪她?!身邊全是一些只會佔他便宜的人,這種朋友不要也罷!也不想想,她努力大掃除,清光他身邊的垃圾也很辛苦耶!

  這些日子看下來就已經一肚子火了,真不曉得他以前是怎麼過的。

  「是這樣嘛!你本來脾氣就沒有那麼火爆,就算生氣都會笑得很有風度,可是,對我認識的人都好凶……」

  她就是氣不過啊!

  自身的屈辱,她可以忍,可是面對那些存心欺他善良的人,她就是怎麼樣都嚥不下那口氣,才會一把火燒得不可收拾。

  「我、這、是、為、了、誰、啊!」她轉回身,一字字恨恨地戳著他的胸膛。

  「為我、為我!」范行書忍辱負重任她戳,不敢犯上。

  「知道就好!」她淡哼,收回手。

  見她神色稍霽,他小心翼翼問出口:「不氣了,好不好?」

  「可以啊,你吻我——」她刁難地斜睨著他,存心見他不知如何是好的窘澀模樣。

  淡淡地紅,泛上耳根。「這樣,你就不生氣了嗎?」

  「是啊,你吻我,我就不生——」溫溫的觸覺,印上唇畔,她傻了眼。

  這、這什麼情形?!他——真給她親下去了?失算了這一回合的楊欣儂,完全無法接受事實。

  柔柔淡淡的拂吻,就像他給人的感覺一樣,溫溫的,沒什麼殺傷力,卻溫柔得醉人,教人整個酥到骨子裡去。她輕吟了聲,情不自禁地啟唇迎合,感受他的柔吮護憐,逐漸加深的纏吻,亂了彼此氣息,狂態難休,神魂癡醉——

  直到各自分開,急促喘息。范行書臉紅窘迫,不敢迎視她。

  「喂——」稍稍順過氣來,她開口喚。

  「啊?」聲音細如蚊蚋,等著她算輕薄的帳。

  「抱得很順手哦?你還想抱多久?要不要直接進洞房?」她譫言調侃。

  「啊?」范行書如夢初醒,連忙鬆手,大大退開數步。「對、對、對——」

  「對,想進洞房?」她存心逗他。

  「不是不是,我是要說,對不起!」

  是她叫他吻的,他道什麼歉?

  「你真是老實得沒話說耶!」她歎息。「像你這樣,如果沒個人在身邊,真不知道你會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沒錯,在專業領域,他有別人望塵莫及的本事,但是在待人處事上,他單純一如白紙,哪天她離去之後,誰來幫他撐持大小瑣事?恐怕,他會被人欺負到死,卻還不懂得反擊。擔心啊……

  「有你呀!」他心無城府地一笑,握住她的手。「欣儂,你跟我來。」

  他牽著她的手回房,拉開衣櫥裡層的抽屜,取出一樣物品交到她手中。

  「存摺?!」還有印章?!

  「嗯,你收著。」他沒放開她的手,興致勃勃地拉著她在床邊坐下。「我不知道怎樣才算足夠,但是起碼要讓你覺得生活有所保障,等你覺得夠了再告訴我。」

  他,在以行動向她承諾不虞匱乏的未來?告訴她,他想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人,讓她全心依靠?!

  這世上,有幾個男人會毫不猶豫的將他全部的財產交到另一個女人手上,讓她全權處理?!可是他,這個笑容真摯的男人,卻如此全心信賴她,相信她能為他——不,是「他們」的未來,做最好的安排。

  手好沈。今天他交到她手上的,不是他全部的身家,而是一顆最誠摯無偽的心,一段全新的未來。

  她能收嗎?她該收嗎?她有資格收嗎?

  「你自己留著吧!」她淺笑,最終,仍是交還給他,側過身時,眸底流洩一抹感傷。

  「你,不看看嗎?」他有些許失望;。

  「不了。你自己心裡有底,懂得規劃就好。」

  范行書再度重拾笑容。「那,我想過了哦,最基本的就是要先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反正這裡的租約到年底就滿了,我們趁這段時間物色適合的房子。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

  楊欣儂張口正要推卻,轉念一想——「也好。」她要不跟在身邊,只怕這傢伙又當散財童子,任人漫天開價當在做善事了。

  范行書笑得好開心。「那你喜歡什麼樣的房子?我搜集了好多資料哦,你來看看比較喜歡哪一種,我們再討論——」

  各式彩色傳單、照片、簡介攤了滿床,他趴在上頭挑選著,楊欣儂深深地,望住他這一刻純然愉悅的表情,滿心期待地計劃著未來美好的遠景,只是,她卻無法參與——

  「行書——」她輕喚,長指輕撫過他帶笑的臉龐,傾上前柔吻一記。

  他有些臉紅,卻沒再閃避,只是難為情地喊:「欣儂,你——」

  「沒事,只是覺得這一刻的你好帥,情不自禁就想吻你。」

  他一臉彆扭,不知該怎麼回應。他知道自己的長相其實平凡得很,她才是漂亮得沒話說,但是聽到她這麼說,心還是暖暖的。欣儂沒有嫌棄他……

  「行書,你答應我,要多善待自己一點哦,別人如果欺負到你頭上,不可以再默不作聲,狠狠反擊回去,不然他們會得寸進尺,什麼樣的人該對他好、什麼樣的人又該少來往,多花點心思去判斷,知道嗎?」

  他偏頭想了會兒。「那你嫁給我,幫我判斷,好不好?」

  她歎了口氣。說了也是白搭,又不是不曉得他十有九次衰的運氣。

  「告訴我,你曾經吃過什麼讓你印象很深刻,忘不掉的虧?」

  「嗯——」他沉吟了下。「五歲幼稚園中班的時候,坐我前面的小胖每次都搶我的點心吃,說他和我是好朋友,而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可是他卻從沒跟我分享過他的食物;國小的時候,有個人也是說要和我做朋友,但是他的目的是因為我功課好,要我考試的時候罩他,我不答應,他就再也不理我了;國中、高中的時候,常常有很多女生主動接近我,也說要和我做朋友,我心裡其實明白自己並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她們的目的是從國小就和我同班,感情很好的季耘,常常要我幫她們多說好話、送情書……」

  「那你生不生氣?」被人這樣利用,任誰都有資格生氣吧?

  「不會呀!因為季耘真的長得很帥,家世好、功課也好,對人又和氣,不擺架子,如果不是後來出國唸書,大學榜首一定是他。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點,我已經習慣女孩子的目光總是追隨著他了,如果我是女人的話,也會喜歡上他的。」

  「他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她想起那道溫潤和煦的嗓音,的確,連聲音都迷人。

  「對呀。」他笑得全無芥蒂,毫不在乎過於出色的好友將他比了下去。「可是好奇怪,他卻喜歡上一個永遠不會愛上他的女孩,很深很深,沒有辦法回頭。」

  「我比較好奇的是,一個條件這麼出色的人,怎麼會和你成為知心好友?什麼私密的話都能談?」范行書什麼地方值得他另眼相待?該不會又是一個惡劣的人,利用范行書來襯托他的不凡吧?雖然,她不太相信裴季耘會是這樣的人。

  「他說,我們都是寂寞的人。」

  她瞬間瞭然。

  是啊,一個如此卓絕不凡、出色到近乎零缺點的男人,怎能不寂寞?男人嫉妒他得天獨厚,無法真心與他相交,而女人面對他就意亂情迷了,難有純友誼……大概也只有范行書沒那種心眼,能夠真誠付出他的友誼了。

  「你懂他的意思嗎?」她很懷疑,他到底懂幾分。

  「不是很懂。反正他就是說,他不放心我啊,要是他不在我身邊,我會老是被人出賣了還不知情,因為他看人很準,會提醒我什麼人要離遠一點。以前不是很明白,後來高中畢業,他出國唸書,不再和我同校同班了,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大學畢業前,一個明明和我很好的同學,常常來陪我找資料、研究論文內容,我沒有想到,他會挪用我的畢業論文,冒名頂替,害我延畢了一年。

  「交第一任女朋友時,直到她提分手,我才知道她腳踏兩條船,行威很自責,以為是他惹是生非,害我陪他在警局度過第一個沒有情人的情人節,才會讓女朋友生氣的提分手,其實根本不關他的事;後來的女朋友,因為我要當兵,可是她又是很依賴人的小女人,我不放心她,拜託好朋友照顧,結果就照顧出感情了,當兵之後難得剛好排到情人節休假,還是沒辦法和她共度;相信嗎?你是第一個和我過情人節的女人。」

  楊欣儂聽傻了眼。媽呀,他命運真坎坷。照這樣一路聽下來,她如果有心設計他,絕對有本事拐得他傾家蕩產,連件內褲都不剩!

  可偏偏,他就是遇上了她、遇上了裴季耘,不是嗎?

  這該算是「天公疼憨人」嗎?他不懂得計較,卻總是有人幫他爭取,真心疼惜他。

  「你恨那些如此對待你的人嗎?」無法想像,種種待遇下,他竟還能保持一顆純善的赤子之心。

  「剛開始有一點……」他羞愧地小聲承認。「我是不是很壞?」

  「那是正常的好不好?要換作我,早一人送他一桶汽油彈,祝他們早死早超生了。」他還算有風度的咧,幹麼一副殺人放火的愧疚樣?

  「沒必要啊,因為我後來想想,同學偷得了我的論文,偷不了我腦袋裡的東西,畢業之後,他能夠一直靠竊取別人的東西過日子嗎?第一任女朋友,她有更好的選擇,我只能說我不適合她,及早發現,總比將來後悔好,這也不算壞事;至於後來的女朋友,她並不是存心傷害我,交往的時候,我就知道她的個性比較軟弱,又比較風花雪月,在我不能陪在她身邊時,柏鈞給了她想要的,我能說什麼?而且,她以前就常抱怨我做事一板一眼的,其實也無所謂,他們開心就好了,畢竟柏鈞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破壞友情。」

  「所以你就拿女朋友來做人情?」這該算豁達還是沒神經?她在想,他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都還是會告訴自己,反正這麼慘的事都遇到了,也不可能再更倒楣了,以後就沒什麼事不能面對了,培養自己的抗壓能力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她算是服了他了!

  「沒關係,我現在有你了,你要不要嫁給我?」

  媽呀,這句話快變成他的口頭禪了,三、五個小時就說一次。

  「誰曉得你哪天會不會也拿我做人情,大方送人?我幹麼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廉價?」

  「不會的!這次我會很用心的看好你,不讓你跑掉。」他強力保證,有些心慌地抱緊她。

  「是嗎?」靠著他溫熱的胸膛,在他緊實綿密的擁抱中,感受他的在乎,心卻酸得想掉淚。

  你,真的會一直抱緊我,永不鬆手嗎?行書?

  她在心底輕問,給不了自己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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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05:19
第五章

  這些日子,楊欣儂積極的陪著他看房子、物色理想的車子,跑了好多地方,每天回來都累得不想再動,他看了好捨不得,但是她沒有抱怨過一聲,還告訴他。「買房子是一輩子的事,一定要慎重考慮,不合意就繼續找,找到喜歡的為止,不能退而求其次。」

  「好。」他說過,什麼都聽她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間他們都滿意的房子,設計、格局不錯,交通、地段也都還算理想,她出面和對方洽談細節,其實價錢方面他覺得還可以接受,而且難得讓她看上眼,多花些代價也值得,可是欣儂就是有辦法把價碼談下來,而且是出乎他意料,差點瞪掉了眼珠子的低價。

  他覺得欣儂好厲害,談話好有技巧,什麼事一經她的手,好像簡簡單單就解決了,從頭到尾,他根本說不上話。

  對於他合不上嘴的震驚表情,她只是淡淡地回他。「不是還要買車?再加上房子重新裝潢佈置還得再花上一筆,錢的方面能省就省。」

  所以後來,他們一起去看傢俱,不曉得他們是怎麼談的,後來欣儂在他們那裡客串一天的店員,因為欣儂人長得漂亮,又會說話,聲音也甜,幫他們賣出兩套沙發、兩張雙人床、還有一組酒櫃,然後他們的經理就以批貨價將他們看上的雙人床和沙發賣給他們。

  店裡的經理還一直不死心的說服她去那裡上班,薪水好談,可是欣儂婉拒了。

  離開之前,寢具店的老闆對他說了一句話。「范先生真是好福氣,娶到這麼好的賢內助。」

  他一臉幸福地傻笑著。

  他也覺得欣儂對他好好,什麼事都為他著想,為了替他精打細算,自己寧願辛苦一點,這真的好像當人老婆在做的事呢!

  再來就是辦理過戶等繁雜手續,本來他是要登記她的名字,但是她沒接受,其實也沒關係,反正他心裡已經把這裡當成他們共同的家了,從無到有,從空曠曠沒有生命的房子到賦予生氣,變成溫馨的家,裡頭一點一滴添置的大小物品,都是他們共同努力得來的成果。

  終於,一串事務忙下來,大致告一段落,可以好好松上一口氣時——

  她消失了。

  沒有理由,沒有預警,就這樣突然的自他生命中消失。

  下班去接她,再也找不到人;去她家等她,等到天亮也見不到她:打她手機,始終沒開機……

  她真的,就這樣離開他了,走出他一心構築的美好未來。

  他真的不懂,前幾天,他們不是還手牽著手去新房子打掃,熱烈討論房子要怎麼佈置,要買什麼樣式的窗簾,粉刷什麼顏色的牆,傢俱要怎麼擺,空間要怎麼規劃……

  為什麼,她突然之間,就下理他了?

  他心裡有好多疑問,甚至懷疑過,這一回他還是看錯人了嗎?連她也嫌棄他?

  不,不會的!這樣的念頭只在腦海中停留三秒,便立刻被他抹去。

  從認識她開始,全都是她在為他勞心傷神,怕他吃虧、怕他上當、要他改改太老實的個性、幫他教訓佔他便宜的人、幫他打理生活瑣事、處處替他設想,誰都看得出來,她對他有多好,她要是真的嫌棄他,就不會為他做那麼多事了。

  她付出了這麼多,卻什麼都不要,不要他的錢、不要房子,甚至——連他的心都不要。

  那,她對他這麼好,又是為了什麼?他真的不懂。

  直到有一天,翻開為了她而開始儲存的積蓄,發現存摺裡頭夾了張紙箋——

  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別辜負我的用心良苦哦!

  沒有署名,沒有多餘的贅言,就這簡單一行字,但他知道是她。

  既然用心良苦,為何不留下來與我共享成果?這是你應得的啊!

  他開始沒日沒夜的尋找她,大街小巷、她家、她工作的地方,逢人就問,電話拚命的打,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能想的辦法都想盡了。一個月過去,他人消瘦了,可是,她卻依然杳無蹤跡。

  直到有一天,那個曾經告訴他一些欣儂的事,他記得好像叫做小霓的女子,看他為了尋找欣儂而心力交瘁,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找她?」

  為什麼?他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那是很直覺的反應啊!受了傷,本能就會痛;小孩哭了,第一個就會想找媽媽;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不見了,當然會拚了命去找,需要有為什麼嗎?

  「我再也找不到,比她對我更好的女人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對待過他,如果找不回他,他將會遺憾一輩子。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她有心避你,你永遠都找不到她。」

  「沒想過,因為我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為止。」

  多麼傻氣的信念,多麼執拗的堅持……

  一個女人,一生能得這麼一次的對待,也算值得了吧?楊姊,我好羨慕你。

  不忍心看他再這樣折磨自己,她問他:「那如果找到了她之後呢?你又打算怎麼辦?」

  「我要一輩子對她好,像她對我那樣。」

  「好,照這個地址去找她。」小霓終於鬆口,遞出一張紙。

  「醫院?」還有病房號碼!他胸腔一陣緊縮。「欣儂她——怎麼了嗎?」

  「別問,去了就知道。我只能告訴你,楊姊真的對你付出很多,以前鮮少看到她沒來上班,自從認識你之後,就三天兩頭為了你的事請假,她對你是認真的,所以,在去之前,請先問問自己,你確定真的要她嗎?不論如何絕不改變?」

  「嗯!」他篤定地點頭,那神情,竟神聖莊嚴得敦人無法逼視。

  他會用他全部的生命,去保護她!


  依著上頭的地址來到這家醫院,問了一名護士,找到指定的病房號碼。

  舉起了手,在敲下門板之前又遲疑了。儘管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卻還是忐忑不安,萬一欣儂……

  踟躕了半晌,終於再度鼓起勇氣,正欲再度敲下,房門在同時打開,兩人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打了照面——

  那一瞬間,他只是癡愣地望住她。

  「你、你怎麼會來這裡?」初始的訝異過後,她身子一側,擋去他的視線,像要掩飾什麼,一手帶上房門。

  她沒事、她沒事……太好了!

  鬆了口氣,他上前緊緊的抱住她,雙手微微顫抖。「你跑去哪裡了?我一直在找你,吃不下、睡不好,好擔心你再也不理我——」

  軟弱無助的低喃,聽得她莫名心酸。

  她堅決不讓自己動搖,狠下心腸推開他。「我們一非親、二非故的,找我做什麼?」

  找她做什麼?小霓這樣問,她也這樣問。

  他好心急,亂無章法的陳述:「汪汪好想你,它現在只吃你喂的東西,都不理我;上次我們一起去看的音響送來了,可是我不知道要擺哪裡;冰箱的菜放到快壞了,你沒告訴我要怎麼煮;你上次說衣服怎麼分類,我記不住,常常找不到,都亂穿一通;房子裝潢得差不多了,我在等你一起搬進去住,一直到現在,我每天都有在撕電話簿,等著你答應嫁給我的那一天;還有、還有——我睡不著,半夜醒來找不到你,我會慌……」

  最後一句,幾乎逼出她的淚。

  「那就再去找一個女人打理你的生活起居,讓她陪你搬進去住,她會告訴你音響怎麼擺、菜要怎麼煮、衣服怎麼放,半夜可以抱著她睡!」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他鍥而不捨,二度上前抱住她。「我要你在我身邊,提醒我認真過日子、提醒我不迷糊;我買車子、買房子、努力存錢,都是因為你!我現在才知道,有個目標努力、有個人要保護的感覺真的很好,如果沒有你,那些全都沒有意義了,你不想要的話,我也不要了——」

  這番話聽進耳裡,心頭酸酸楚楚。「我,這麼重要嗎?」

  「嗯,很重要。」他抱得更緊,怕一鬆手,就會失去她。「回來,好不好?那個家,是你和我共同付出心力撐起的,只有你才有資格住進去,我不要別的女人去佔據屬於你的權利。」

  面對他固執的擁抱、堅定的守護,再鐵的心,都難不融化。

  楊欣儂一陣動容,伸手回摟他。「可是,如果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讓你失望了呢?」

  感覺到她擁抱的力道,他如同吃了定心丸,稍稍安下惶然的心。「沒關係啊,我也沒有很好,只要你不嫌棄我就好了。」

  「那——」好似下了什麼決心,她鬆開手。「你跟我來。」

  他不知道她要做什麼,由她拉著走入病房。

  「她是——?」病床內,一名女孩安睡著,清秀可人的小臉蛋,乍看上去,與欣儂有幾分神似,幾年之後,定會如她一般,出落成艷驚四座的大美人。

  她的年紀,看起來也只有八、九歲,細白的手臂上正注射點滴瓶,還有不少過去打針留下的針孔痕跡,讓人看了好不忍心,這麼小的年紀,她怎麼承受得住呢?

  「她是我女兒。」正要撫觸清恬睡顏的手僵在半空中,范行書錯愕的回頭。

  她才幾歲?二十七?二十八?居然就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了?怎麼可能!唬爛他的吧?他三十歲了,連顆蛋都沒有生!

  她苦澀一笑。「這就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原因。我二十歲的時候生下她,休學、找工作,咬緊牙根獨力撫養她,這麼多年,一直都只有我們母女相依為命,我從來就不預期會有另一個男人走進我們的生活中,當初再苦我都撐過來了,往後更不會有所改變。」

  「那孩子的爸爸呢?」

  「死了。」她垂下眼瞼。「後來,生下沛沛——她叫楊沛然,因為我希望,她能有豐沛的生命力,懷抱著希望活下去。她一出生,就遺傳了地中海貧血症。什麼叫地中海貧血症你知道嗎?那是一種血液疾病,患者無法製造正常的血色素,像她這種β型地中海貧血症,出生後的三到六個月開始,就必須靠輸血存活,每個禮拜需注射五到七次的排鐵劑,否則便會死於鐵質沉積,另外還有一堆多到記不住的併發症……就算病情掌控良好,了不起也只能讓她活到十幾歲,我每天戰戰兢兢的陪在她身邊,過一天是一天,除此之外,我已經什麼都不敢想了。看著她幾乎活在輸血、打針之中,待醫院的時間比待在家裡多,不能像正常的小孩開心玩耍,更別提受正常的教育……我的心就痛得說不出話來,唯一的方法,是找到適合的骨髓移植,可是她除了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我的骨髓又不適合她,除了等待奇跡之外,還能怎麼辦?」

  范行書無法想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沒有人可以依靠,身邊帶著嗷嗷待哺、又不健康的幼兒,她得承受多少的壓力與悲屈才熬得過來?

  他現在才明白,她的世故、她的聰明能幹,是因為吃盡苦頭、嘗盡辛酸,看透世情冷暖,一步步含著血淚才換來的。

  范行書好心疼,張手擁抱她,收容她的無助。「都過去了,欣儂,你已經吃了那麼多的苦,從現在開始,換我讓你依靠。」

  「你還不懂嗎?沛沛對我來說比什麼都還重要,為了她,要我割捨再多我都願意,因為從生下她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已經失去追求幸福的權利了。」

  「誰說你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你給了我那麼多、那麼多的幸福,我可以把我的幸福分給你。」他不會讓她,有機會將他割捨。

  她鼻骨泛酸,微帶哽咽地道:「這是我該扛的擔子,我不想把你拖下水……」

  「你不是告訴我,要有男人的擔當嗎?我正在努力這麼做啊!」摟住她的力道緊了緊。「你看,我的懷抱夠大,再多抱一個人也沒問題,我想照顧你、照顧你的女兒,擔起你的煩惱,讓你們母女有個依靠,讓你可以安心將一生交託給我……這些,不都是你說的嗎?你不可以反悔!」

  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樣的話。

  楊欣儂眸光泛淚,動容道:「你確定嗎?這是很沈的擔子,一旦扛起,就再也卸不掉了。」

  「我只擔心,你不肯讓我扛。」

  什麼都不必多說了!楊欣儂仰首,吮住他的唇,代替一切回答——

  言語,已成多餘。

  范行書吻得急切,拋去所有顧忌,深沉地、狂熱地與她糾纏,將想念的軟玉溫香密密揉入胸懷,釋放這些日子以來的恐懼,其實,他好怕失去她、好怕她不要他……

  「媽媽——」輕輕細細的叫喚,極破壞氣氛的在這時響起,激情狂纏的兩人倏地分開,各自羞窘地別開臉。

  「沛沛,睡醒了?」

  「媽媽,你在說廢話。」她沒醒難道現在是睜著眼說夢話?媽媽很少這麼頭腦不清楚哦!想到這裡,她別有深意地多瞧了那名陌生男人一眼。

  「呃,他是媽媽的朋友……」一時之間,還真不知怎麼向女兒解釋。

  「媽媽,我的布丁呢?」

  「噢,對!差點忘了,我現在去買——」

  瞥了范行書一眼,居然沒人留她,還回她一句。「慢慢走,不要跌倒了。」

  聽到你這句話才會跌倒!

  她只好認命接受被趕出來的待遇,留下范行書和女兒獨處。


  「呃……你好,我叫范行書……」失敗的男人!連面對八歲孩童都會手足無措,誰教他是現行犯,輕薄人家的母親被逮個正著。

  「我聽到了哦!」楊沛然笑笑地,斜覷他。

  「聽到什麼?」

  「你剛剛說,要照顧媽媽,照顧我。」

  「呃……」很想問她是從哪裡開始聽的,他剛剛好像說了很多噁心的話耶!現在回想起來,好丟臉……

  「你喜歡我媽媽?想泡她?!」這句問得更直言不諱。

  「……」其實已經泡很久了,是他太沒用,一直泡不到而已。

  「老實說,你的類型,不是媽媽會看得上眼的男人。」

  范行書胸口一緊,心臟漏跳了一拍。

  什麼意思?她——反對他和欣儂在一起嗎?

  「我看過我爸爸的照片,你知道嗎?帥得不得了,和我媽媽站在一起好相配,比起你來——」她上下掃了他一眼,以歎氣聲作結。

  范行書默默不語。他的外表本來就沒多出色,是不大配得上欣儂。

  「我渴了,要喝水。」

  他上前倒了杯水,扶她起來,留心伺候。

  喝完水,潤了喉,繼續第二波挑剔。「還有,現在是那種邪邪的、壞壞的,再不然就是冷冷的、酷酷的男人比較吃香,你看起來沒什麼個性,人又木頭,我媽要是罵你,你可能也不敢頂嘴。」

  連你我都頂不了嘴了,何況是欣儂,又不是找死。

  「所以,結論是什麼你知道嗎?」

  范行書搖頭,還當真默不作聲地任她損。

  「媽媽的眼光退步了。」

  「@#  %……」徹徹底底的無言以對。

  他現在相信,她真的是欣儂的女兒,不會錯了!她們的嘴一樣厲害,得理不饒人,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說得過她們。

  「但是我知道,她為什麼會看上你。」她冷不防補上一句。

  「咦?」

  「你是好人,我知道,你一定會很疼我媽媽。」

  咦咦咦?那現在又是什麼狀況?她不是要誓死抗爭,破壞到底?

  「雖然很質疑媽媽的眼光,但她看上你是事實,我只能無奈接受了。」她再歎一口氣,彷彿承受的是人間悲劇。

  那現在是怎樣?她剛剛全是在耍著他玩?

  大的這樣,小的也這樣,全以戲弄他為樂,他是不是注定,這輩子就是要栽在這對母女手中?

  嗚嗚!他現在開始後悔了……

  「你好歹說句話吧!不然我會以為你是啞巴。」

  「我……無話可說。」他只想哭。

  「那,說說你喜歡我媽媽哪一點好了,因為她漂亮?」

  他想也沒想,旋即搖頭。「不是。」這個他就有話說了。「欣儂很少生氣,可是別人對我不好時,她會生氣,我對自己不好,她也會生氣,她罵我的時候,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好,所以會讓她罵……」

  「你把我媽說得像母夜叉。」

  他困擾地抓抓頭髮。「我口拙,不太會說話!」

  是嗎?剛剛明明就說得亂感人一把,把她難搞的阿娘都給拐上手了。

  「我懂了,因為她脾氣不好,所以你喜歡她?」

  「不是……」

  「那是她愛罵你,所以你喜歡她?」她一陣搶白。

  「不是!」他懊惱低吼。

  「那是她脾氣不好又愛亂罵人,所以你——」

  「楊沛然,你再戲弄他,皮就給我繃緊一點。」在門口聽了好一會兒,實在聽不下去,楊欣儂推開門,沒好氣地瞪了白目女兒一眼。

  楊沛然吐吐舌,附在母親耳邊低間:「心疼了?」

  「不,那是我的專利。要想有男人讓你玩,自己去找。」

  喔哦!有人在昭示所有權嘍!「小器。」

  「是啊,吃你的布丁吧!」她淡哼。

  「你們在說什麼?:泛行書不解地看著她們咬耳朵。

  楊欣儂將手中另一個袋子遞給他。「外面買的。你這陣子又沒按時吃飯了對不對?才多久不見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再晚點是不是要上墳頭拈三炷香了……」

  范行書吃著她買來的燒賣,聽著她關懷的叨念,熟悉的感動再度流回心底,好暖、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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