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樓雨晴]等待奇蹟的聖誕節【姻緣線3】[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11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3:58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幽幽淺淺的問句,仍在耳邊輕回。

  為什麼?他也同時自問。

  掀開落地窗簾,一室星光迤邐而入,裴季耘望住最亮的那一顆,柔柔的思念自眸底流洩而出。

  一張清雅秀麗的容顏浮現腦海,與安絮雅重疊──

  他閉了下眼,額心抵靠著窗框,悶悶的疼由胸腔泛開。

  「明雪……」那麼相似的一張臉,那麼相似的性情,同樣外柔內韌的個性,同樣為愛執著付出的態度,卻──再也不是深愛他的那個女孩。

  絮雅曾問過他,有沒有交過女朋友?

  有的,他有,只是,她只當了他一天的女朋友。

  在國外求學的那幾年,他認識了地,江明雪,一個有著最堅強樂觀性格的女孩,困苦的環境不曾讓她怨天尤人,靠著自己的能力半工半讀,像株野地裡的小草,努力活出生命的光輝。

  她,看似什麼都沒有,卻也看似比誰都富有,只因她知足。這樣一個女孩,竟誇下海口,要給他全世界的幸福。

  頭一回聽到,他一笑置之;第二回聽到,他認真審視她:第三回聽到時,她告訴他。「也許你會覺得我口氣太大,你什麼都有,家世、外貌、才智、人緣,看似樣樣不缺,我看似什麼都不如你,但是,你不快樂,而我有,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的快樂。」

  她,竟是唯一看穿他寂寞靈魂的女孩,這番話,令他震動不已。

  後來,她日日出現在他的生活中,照料他的日常起居,全心全意的對待他。一直以來,都是他在照顧人,頭一回,有人如此無怨無悔的為他付出,他的心,被溫暖了。

  就在某一天,她又問起。「決定好要讓我當你的女朋友了嗎?好處很多的唷!你再也找不到比我對你更好的人了啦,給我一個機會,我保證能讓你愛我愛得死去活來,不答應是你的損失。」

  如此的大言不慚,聽來卻俏皮可愛得令人憐愛,他的心,淺淺動了。

  於是,他不再一笑置之,而是告訴她,一個禮拜後的聖誕夜,告訴她答案。

  那一夜,他在家等了她好久、好久,她沒來,而他等到的,是一通醫院來的電話。

  他匆匆趕去,由醫護人員口中得知,她出了車禍,在急救當中,半昏半醒間一直惦記著他。她說,今天這個日子對她很重要,怕他等不到她會著急、會反悔……

  他心頭糾扯著酸楚的疼意,她是靠著自身的意志力,撐著等他來。

  即使在那樣的情況下,她都還記著他的承諾,虛弱地笑著追問:「你還沒給我答案呢,不許賴皮……」

  「我沒有賴皮,也不會賴皮。我答應你,讓你給我很多很多的幸福,讓你有機會,去證明我可以多愛你,這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說的話。」他握著她的手,終究還是趕在聖誕夜即將過去之前,說了出來。

  她笑了,很心滿意足地笑了。「真好,等了那麼久……總算還是讓我等到了……只可惜……我恐怕來不及給你全世界的幸福,也來不及……看你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反而是你……給了我全世界的幸福,我現在,很幸福、很快樂哦……能夠當你一天的……女朋友,很、很夠了……」

  她是帶著極美的笑意離開世間的,正如她所說,她很滿足。

  而留下的遺言,字字句句,都是對他的牽念。

  她說:「對不起,來不及證明,你可以多愛我。」

  她說:「我愛你,季耘。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所以,你一定要幸福哦!」

  她說:「我會化成天上最亮的那一顆星星,守護著你,來不及給你的幸福,會讓另一個人帶回你身邊……」

  所以在乍見安絮雅那張相似的容顏時,他真的震撼地以為,這是明雪帶回他身邊的幸福。

  愈是深入去觀察她,愈是發現她與明雪的相似與不同之處。

  他從來就沒有將她們當成同一個人,對她,更非源於對明雪的移情作用。

  一開始,或許是看著這張臉,寄托對明雪的思念,但她們終究是不同的獨立個體,有各自的思想與行為模式,而後,逐漸沉陷的,是另一種全新的感情,一種擰疼了心的感情,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明雪留給他的,是來不及去愛的遺憾,而絮雅留給他的,是不能去愛的痛楚。

  原來,愛了,卻不能愛的折磨,遠比來不及去愛還要撕裂心扉,痛不堪言。

  錯了,她永遠不會是他的幸福,因為,她早巳將這個權利,給了另一個人,她和明雪都是同一種性情,到死都會愛著同一個男人,癡得讓人心疼。

  明知如此,他為什麼還要讓自己介入這筆爛帳?人人盡說他聰明,可是在感晴上,他卻是最笨,最不可救藥的傻瓜!

  捨不得她受苦,捨不得她讓人如此糟蹋,這輩子從不打架的他,頭一回為了她而動手,可是到頭來,她最心疼、最放不下的人,還是莊哲毅!

  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強出什麼頭!誰又領了他的情?

  看著握拳的右手,他懊悔地捶向牆面。

  裴季耘!你到底在做什麼?!你為什麼──會把自己搞得兩面不是人?!

  明雪,如果你看見了,是會心疼我,還是連你也想笑我實在不會愛人?

  他靠著牆倚坐在地面,疲憊地將臉抵靠膝上,伴他終宵的,只有一室星光。


  一連幾天,他們沒再交談過任何一句話。

  不是沒瞧見她的欲言又止,每每遠遠望著他,她的步伐總是遲疑著想奔來,又怯然止步。是顧忌莊哲毅的感受吧?他心知肚明,不想為難她,保持著她要的,陌路人的距離。

  幾次在校園巧遇,安絮雅目送他離去的背影,幾度想要追上前去,卻又在他淡漠的神情下,凍結了所有的動作。

  他看她的眼神,不再透著溫暖與關懷,就像她只是他所有學生之中的一個,沒有任何意義。她知道,她讓他很失望,他是那麼努力想將她拉離痛苦深淵,可她還是執迷不悟的往下跳,他現在一定覺得她不可救藥,懶得再為她多費心神了。

  這樣的體悟,讓她難受得失眠了好幾晚,他在她心中,一直有著極獨特的地位,在她最難過、最低潮的時候,陪伴在她身邊的永遠是他;心裡有事,第一個浮現在她腦海的,還是他,那是一種超越了言語的心靈相契。

  對她而言,他不只是師長、兄長,更是世上唯一知她、懂她的人,想哭時,她只會找他的懷抱,想笑時,她想要那雙溫暖的眼神注視著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她已經無法歸類,只知道:心靈已仰賴他甚深,他對她來說,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她甚至無法去計量。

  心不在焉地上完最後一堂課,她低垂著頭離去,不經意地一瞥,留意到她和幾名好友最愛聚在一起哈啦的那個涼亭裡,裴季耘正置身其中。

  他斜靠亭柱,坐在長石椅上,素描本被放在曲起的膝上,神色溫柔而專注。

  他在寫生?

  安絮雅順著他的角度看去,想試著揣摩入畫後的景象。她絕對相信,出自這才華滿腹的男人筆下的,必然是一幅幅出色動人的作品。

  想上前去,又怕他冷眼以對,內心天人交戰了半晌,最後還是垂頭喪氣的舉步離去。

  他都擺明不想理會她了,她再去煩他未免太不識相,雖然,心底的失落感,好深、好重……

  就在她轉身之後,執炭筆的手一頓,裴季耘抬眸望去。

  她終究,還是沒過來。

  有這麼難嗎?就這麼幾步路而已,感覺卻是咫尺天涯,他們之間那條深深的鴻溝,他跨不去,而她也過不來。

  下意識裡,目光移向她走遠的背影,眉心蹙起。

  接近校門口的地方,一名中年男子似乎與她有什麼糾葛,兩人看似爭執,僵持不下。

  這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看來事態並不單純。她自己沒辦法解決嗎?

  他沉沉一歎,掛念的心,終究還是放不下……


  一個禮拜之後,他看著托人調查來的資料,眉心深鎖。

  他沒想到情況會這麼糟。一個心高氣傲,但說穿了什麼都不是的男朋友;一個酗酒賭博,需索無度的貪婪繼父,全世界倒楣的事都讓她碰上了,還有更慘的嗎?

  她從沒告訴過他,在外頭獨自生活的這幾年,繼父仍不定時的騷擾她,她本身的負擔就已經很重了,還要再應付繼父無理的索求,她日子要怎麼過下去?

  這樣,要他怎麼放心把她留在莊哲毅身邊?遇到事情,他完全無法處理,早看清這男人沒擔當!

  反覆思索了一夜,天亮後,徹夜無眠的他,起身撥了通電話。

  「閣下最好有比火燒房子更重要的大事,足夠讓我原諒你擾人清夢的無禮!」睡眠之中被擾醒的沙啞嗓音,咬著牙說道。

  「已經七點了,耿凡羿。」他為自己的行為解釋。特地等到七點才打電話算失禮了吧?

  「我昨天晚睡不行嗎?有老婆的人不必太早睡!」

  聽出話中深意,裴季耘輕咳了聲。「那好,我為我的失禮道歉。你曾說過欠我一個人情,現在,你還人情的時候到了。」

  「什麼事?」

  「有個女孩,她──」

  「你的女人?」耿凡羿接問。

  他無奈。「別人的女人。」

  「那我不幫。」耿凡羿回得又快又直接,沒得商量。這傢伙最要不得的毛病就是雞婆,生得一副普渡眾生的軟心腸,見不得身邊的人受苦受難,他幹麼要陪這吃飽撐著的男人一起瘋?

  裴季耘逼不得已,只得承認。「我愛她,可以了嗎?就因為她剛好有了男朋友,所以我不方便出面,怕造成她的困擾,請你幫個忙。」

  「你這怪胎也有思春的一天?說吧,什麼忙?」耿凡羿沒第二句話。

  真是交友不慎。裴季耘再次為自己默哀。

  「有一筆錢,幫我交給一個人,再擬份切結書……」

  像她繼父這種人,只是欺善怕惡而已,一塊耿氏招牌就夠壓死他了。最好的方式就是花錢消災,給他一筆錢,也算還他之前對安絮雅的養育之恩,一勞永逸。

  何況,他之前對絮雅有過不入流的企圖,他們是有本事告他告到死的,一般小老百姓不會笨得去挑戰大企業的能耐,威脅恫嚇這種手段,捨耿凡羿其誰?

  只但願,這筆錢解決了他的問題,他能夠從此好自為之,同時,也還安絮雅一個平靜的生活空間...........
匿名
狀態︰ 離線
12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5:05
第六章

  章前小語:在愛情道路上,永遠不知何時會遇上岔路,該繼續往前走還是繞道而行,全取決於心,沒有人知道真愛會在哪一個轉角出現

  安絮雅靜坐窗邊,點了盞小燈,靜候莊哲毅的歸來。一所五專,混到現在已經是第六年了,還是畢不了業,她真不曉得,他還打算窩在那裡多久。

  其實阿毅本質並不壞,只是大台北的複雜環境,讓他迷失了童年時真摯單純的心性。她後來才知道,阿毅會拿學妹來氣她,全是受他那些狐群狗黨的慫恿,說什麼女人就是賤,有時要給點教訓,讓她知道你的重要性,以後才不敢隨便拿喬,不然她還以為自己多了不起……

  原本的真誠相對,幾時落得要對彼此要心計,以傷害來證明彼此的在乎?

  她感到悲哀,他卻還渾然不覺兩人的心已然漸行漸遠,沾沾自喜的以為他耍的手段是有用的。

  她不只一次勸過他少和那些人鬼混,他們只會灌輸他扭曲荒謬的言論,但他總是聽不進去,還回她一句。「那你為什麼不能和裴季耘斷絕往來?」

  「這哪能相提並論?裴大哥人很好。」拿他們相比,簡直是侮辱裴季耘。

  「你交的朋友就有氣質、有水準,我交的朋友就沒知識、沒水平?你怎麼不說你根本就打心底瞧不起我!」

  這要是在以前,她又會被他傷人傷己的言論逼得淚眼汪汪,但是好奇怪,如今的她,感覺竟然一片麻木,不痛不癢了。

  「隨便你吧!」她已經倦了、累了,不想再重複無意義的爭論。

  就在午夜十二點的腳步將近時,他回來了,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你喝酒?」她顰起秀眉。

  「女人家不要管那麼多!」他倒床就睡,懶得理會。

  安絮雅連想都不必,一定又是他那些「好朋友」教他。「不要讓女人管東管西,不然她會爬到你頭頂上……」

  「阿毅,你先別睡,我有事跟你說。」她推了推他。

  「什麼事?」他愛理不理的。

  「就我繼父啊,以前都陰魂不散的,隔一陣子錢花完了就來騷擾我,有時我都覺得好累,像在填一個無底洞,但是最近好奇怪,他突然銷聲匿跡了,是不是你去對他說了什麼?」

  「他不來煩你不正好嗎?你還想念他啊!」莊哲毅沒好氣地回她。

  「你該不會又去打他了吧?」以他的行為模式去猜,也只可能做這種事而已。

  「沒有啦,你煩不煩!」將臉埋進枕中,決心不再搭理她了。

  安絮雅只好認命的幫他脫了鞋,拉來被子蓋好。

  也因為這樣,她一直都認為是莊哲毅對繼父做了什麼,才讓他安分了一陣子,直到有一晚──

  莊哲毅神色灰敗地回來,她驚覺有異,上前追問,才知道他為逞一時之勇,和朋友飆車,結果不慎撞傷了經過的行人……

  聽完後,她臉色已經慘白得說不出話來。

  「我早就叫你少和那些人在一起了,你偏不聽我的話!」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想辦法解決啊!」

  她揉揉疼痛的額際。「那現在被撞傷的人情況怎樣?」

  「還在住院觀察,對方堅持要告我。」

  「你──」現在責怪他已經無濟於事了,她洩氣地坐了下來,試圖想出解決之道。

  「你──去找裴季耘看看。」他猶豫了好久才說出口。

  「這關裴大哥什麼事?」

  「他應該可以解決……」

  「為什麼我們的事要叫他解決?」裴季耘欠他的啊!

  「誰教他喜歡你,他應該會看在你的面子上……」

  「你不要再胡說八道了!我和裴大哥清清白白的,你要我講幾遍。」

  「搞不清楚狀況的是你!他要是對你沒半點企圖,幹麼拿三百萬來幫你解決事情?他又不是白癡!」

  她臉色一變。「什麼三百萬?」

  驚覺說溜了嘴,莊哲毅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吐實。「那天在路上遇到你那個雜碎繼父,想起你那天說的話,就逼問他,他怕挨揍,告訴我是有人給了他三百萬,償了賭債後還剩點錢,勉強可以過後半輩子,但條件是不准再來打擾你,也不准他洩漏一個字。」

  「你又怎麼知道一定是裴季耘?」

  「除了他還有誰?而且還怕你知道!」他一直瞞著,就是怕她被裴季耘感動,最終會投向他的懷抱,若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說……

  會嗎?有可能會是裴大哥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曾經向她伸出援手,是她拒絕緊握,他不是很氣她、惱她?那又何必還要管她的事?她欠他好多,多到窮盡下生都還不盡……

  「好不好?你去找他,就算是為了我……」莊哲毅低聲下氣地懇求。

  她瞪著他,不敢相信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

  「如果真的是你說的那樣,你知道你在求我什麼嗎?要我利用裴季耘的感情,你這是在出賣我還是出賣自己?!」她感到心寒!

  「我……」莊哲毅一臉羞慚。他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是……「如果你不想出面,那不然我自己去跟他說……」

  「莊哲毅!」她憤怒地打斷他。「別說我和他只是單純的友誼,就算他真的喜歡我又怎樣?他就活該要任我們予取予求嗎?你要是敢去找他,我們就完了!這次,我絕對說到做到!」

  小安從未對他說過這麼重的話,莊哲毅傻眼了。

  他,該去嗎?去了,是出賣尊嚴,拿他和小安的未來下賭注,可是如果不去,眼前的事他根本無力解決啊……


  最終,他還是去了。

  裴季耘很靜、很靜的聽完,然後,極簡潔地回了他一句:「是男人的話,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

  他不會幫他,也沒道理幫他。

  唯一的希望破滅,莊哲毅心情極度惡劣地回到家,發現安絮雅已先逕自睡去,一股悶氣梗在胸口,她以前都會等他回來的!

  難道連她都不在乎他了嗎?

  他脫了鞋上床,恣意擾醒她,想證明不論他如何任性她都會溫馴包容,來確定自己還擁有她。

  安絮雅睜開睏倦的眼,發現他在解她睡衣的扣子,她僵硬地推開。「不要。」

  莊哲毅不理會,仍是我行我素。

  「我說不要!」安絮雅想推開他的手,卻被他反掌扣住,按在床面。

  「為什麼不?」

  「我不舒服。」為了他的事情,她這陣子都睡不好,正頭疼欲裂。

  「藉口!」他忿忿地指控。「你要不要自己算一算,你有多久沒讓我碰你了?每次只要我一靠近你,你不是找藉口閃避就是渾身僵硬,我就這麼令你難以忍受嗎?」

  「不是這樣……」只要他一靠近她,她就會想起那個因他的大意輕忽而來到世間,卻又被迫奪去生存權利的無辜生命,她的罪惡感就好深!

  陰影已經存在,她沒有辦法再讓他碰她,至少現在不能。

  「那就證明給我看啊!」

  證明……又是證明。為了對他的證明,她拒絕了週遭好友的關懷;為了對他的證明,她流了多少冤枉淚;甚至,為了對他的證明,她推開了對她而言極為重要的一個人,失去了一份最溫暖的情誼……她證明得還不夠多嗎?

  莊哲毅強行與她親密,但,她就是怎麼也無法勉強自己去忍耐。「阿毅,你不要這樣,我真的沒有辦法──」

  「為什麼沒辦法?因為我什麼都不如裴季耘,全世界都看不起我,連你也是!」他壓制著她,俯瞪著,安絮雅推不開,也惱了。

  「對!如果你自己不肯求上進,有一番作為給人看,誰都會嫌棄你!」真是夠了!連他都不能肯定自己了,她安撫有什麼用?以前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她一再的安慰,可是她得到了什麼?只是把他縱容成一個長不大的孩子,裴季耘說得沒錯,他自己的情緒問題為什麼該由她來擔待?他又不是三歲小孩,難道還要人時時拿棒棒糖去哄?

  「你終於說出真心話了!」莊哲毅咬牙死瞪著她,失控的力道抓疼了她的手腕。「你現在滿腦子都只有裴季耘,他比我長進、比我有出息,今天抱你的人要是他,你還會說同樣的話嗎?」

  「阿毅,你放手,很痛!」掙不脫,她疼得幾乎落淚。

  「說啊!你現在根本不在乎我了,對不對?你巴不得我出事,你好和他在一起,難怪他不肯幫我……」

  「你說什麼?」他真的去找裴季耘了?

  他有幾秒的心虛,但很快的又讓憤怒駕馭一切。「是又怎樣?何必把自己說得那麼清高,我就不信面對他你會不心動,之前那個孩子是誰的都還不……」

  啪!一記清脆的巴掌聲,狠狠打掉了他接下來的話。

  「莊哲毅,你渾蛋!」她不敢相信,這句話會是由他口中說出來,他到底還有沒有良心?!為了他,她幾乎什麼都沒有了,可是到頭來,換得的居然是這種下場。

  好傻!她居然會為這種男人犧牲掉一個女人最基本的驕傲,當母親的夢想……多麼的不值啊!這一刻,她是真的醒了!

  「這算什麼?心虛?先聲奪人?」不願承認自己的錯誤,索性惱羞成怒。

  「對,孩子是他的,我們暗通款曲很久了,在我心裡,他比你好一百倍,你不是一直要我承認,這樣夠了嗎?」

  這句話無疑是威力十足的炸彈,在他們之間正式引爆,炸碎了她努力撐持的脆弱關係,也炸碎了那段年少純淨的情感──

  她承認了,她真的承認了,承認她愛上裴季耘,承認她對不起他──

  一股遭背叛的憤怒,和即將失去她的恐慌,令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是嗎?他比我好一百倍?那他曾經這樣對你嗎?他會讓你在他身下急喘呻吟嗎?」他口不擇言,俯下身就是一陣狂吻,彷彿想藉此說服自己,他還擁有她,不曾失去──

  「你做什麼,放手,莊哲毅!」她慌了,使力掙扎,但他完全聽不進去,執意進犯。只要抱著她、吻著她,他就能感覺到,她還是他的,誰都搶不走。

  粗狂地扯開她的衣襟,他失去理智的索吻,天真的以為只要佔有她的人,就能留得住她──

  安絮雅怕了,恐懼的淚一顆顆的往下掉,近乎絕望地掙扎著,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不顧她的意願,企圖強暴──

  「你敢!莊哲毅,我會恨你的!」很痛,他粗魯的行為抓傷了她,但是身體再痛,都及不過心碎的痛。

  安絮雅,你還看不清楚嗎?這種男人,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心死了,也絕了。往他粗蠻索吻的唇上重重一咬,她使盡全身力氣,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揪著凌亂的衣襟由他身下掙脫,轉身奔離,步伐決絕。

  這次,她不會再回頭!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5:19
  深夜裡,電話鈴聲驚醒了裴季耘。

  撐起睏倦的眸子,探手接來床頭的話筒。「喂──」

  「……」

  夜半好夢正甜時,任誰接到這麼一通不出聲的騷擾電話都會火大的。但裴季耘只是好脾氣地再問:「請問哪位?」聲音仍舊溫和,不見一絲火氣。

  「……對不起。」聲音輕弱、顫抖,暗啞地辨不出原音。

  認出聲音的主人,他渾身一震,坐直了身,僅有的睡意全被嚇跑光光。「絮雅,是不是你?」

  「……嗯。」語調不穩,夾帶一絲哽咽。

  「你在哭?」他皺眉。

  「沒有。」

  這逞強的丫頭!「沒有你會這麼晚打來?」

  「我只是……欠你一句話,不說出口,我不安心。」

  「什麼話?」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我錯得很離譜,糟蹋了你一番好意,如果我早聽你的話,就不會這樣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夠了,絮雅。」裴季耘不忍再聽。

  「好。」他說夠了,就夠了。「對不起,打擾了你的睡眠,晚安。」

  「安絮雅!不准掛電話!」他一急,揚聲命令。

  另一端,一片岑寂,沒有嘟嘟聲。

  他輕聲再問:「絮雅,你還在嗎?」

  「……在。」

  「你在哪裡?我立刻過去,你不要亂跑,乖乖在原地等我。」

  「……」另一頭,沒有回應。

  「絮雅?」

  「我在……你家門口。」

  下一刻,裴季耘拋下電話,火速拉開大門。

  她雙手抱膝,荏弱身軀綣縮在門邊,仰起一張慘白的容顏,雙眼哭得紅腫……

  她放下手機,低低陳述:「對不起……除了你,我不知道我還能信賴誰,在大街上走了好久、好茫然,不知不覺又來到你這裡……」愕然發覺,他竟已在她心中埋得那麼深、那麼重要。

  站在他家門前,看著他熄了燈的窗口,腦子裡想到好多過去的畫面,在她傷心時的撫慰相陪、受了苦時,他心疼的為她出氣、在絕望的感情中掙扎時,他苦口婆心的勸告……

  可是,她卻沒領情,愈想,心愈痛……

  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雙腳麻到沒有知覺,憑著一股衝動,就任性的撥了電話給他……

  這傻瓜!

  他一顆心,擰得泛疼。「外面冷,進來再說。」

  安絮雅任他拉著進屋,看他忙著倒熱茶、準備熱毛巾,一股妤暖的感覺,揪緊了心,禁不住又熱淚盈眶。

  至少,這世上還有個人,在乎她……

  他什麼也沒問,就只是看她一口口啜飲熱茶,默默相陪。

  「好些了嗎?」長指撥開她凌亂的髮絲,憐惜輕撫。

  安絮雅放下水杯,縮進他懷中,像個倦累的嬰孩,安心倚偎在父母懷抱。不需要原因,她就是知道,只要來到他身邊,就什麼都不怕了,他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絲委屈──

  胸前有淡淡的濕意,裴季耘默然不語,由著她無聲哭泣,一如以往收攏雙臂,收容她的無助。

  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在即將邁人三十大關前,她吸了吸鼻子,微弱的呼吸輕灑在他頸際,裴季耘抽了幾張面紙。「鼻水擦一擦,別滴在我身上,否則要你洗。」

  安絮雅完全沒把他的恐嚇放在心上,賴靠在他身上,睏倦的半垂著眼皮,他只好勞動自己,幫她擦眼淚鼻水。

  「累了?要不要在這裡睡一晚?」頓了頓,他眸色微黯。「還是,依然要回去?」

  她輕頭了下,沒抬頭,更加摟緊了他。「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他表情複雜,俯視她。「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趁著還有一口氣,是該醒了,再傻下去,連我都不會原諒自己。」她仰眸,突然冒出一句:「他有來找過你?」

  「嗯。」他輕應。

  「那你──」他不會那麼傻吧?

  「我沒答應他。」見她吁了口氣,他又續道:「這無疑是在羞辱你,我不會幫著他做這麼渾帳的事。」何況,他總要自己學著有點擔當,如果每次闖了禍都有人幫他收拾爛攤子,他永遠長不大,這樣,絮雅跟著他,仍只會受苦。

  雖然一開始,就料到他的拒絕會讓莊哲毅鬧情緒,一場風波是避不掉的,卻沒想到他們會鬧得這麼嚴重。

  「謝謝。」謝他,為她保留了自尊。「還有,他說是你出面,讓我繼父不再騷擾我,是真的嗎?」

  裴季耘僵默了半晌──「嗯。」

  她不問,他一輩子都不會提;問了,他也不想欺騙她。

  「這筆錢,我會還你的。」

  「好。」他沒第二句話,因為這樣,她才能坦然面對他。

  停了下,又問:「你們鬧翻──我難辭其咎,對吧?」

  「不關你的事,我們之間的問題太多,就算沒有你,早晚也會走上分手一途,只能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吧!」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她搖頭,對未來無盡茫然。

  裴季耘看在眼裡,心生不捨,柔聲問:「如果你信得過我,要不要先住下來再說?」

  「可以嗎?」這樣,會不會打擾到他?

  「無所謂的,反正我一個人住,你要是過意不去──」他看了眼被淚水濡濕的上衣一角,記恨地說:「衣服你洗。」

  「好。」

  「飯你煮。」

  「好。」

  「家事你做。」

  「好。」

  「我也順便交給你照顧。」

  「好。」

  「乾脆我媽換你來做。」

  「好──什麼?」她傻眼。

  這反應不過來的嬌憨模樣實在惹人疼惜,他揉揉她的發,輕笑。「傻丫頭,我隨口說的。」

  「噢……」她點了下頭。「可是,我真的想照顧你啊!」

  「好,我讓你照顧。」因為這樣,生活有所寄托的她,才不會心慌迷惘。「但是先說好,我拒絕喊媽。」他冷不防補上一句。

  唇角一揚,她淺淺笑開。

  看她露出笑容,他總算安心。


  夜更深的時候,她安然睡去,而裴季耘始終陪在她身邊,沒走開一步。

  他將掌心中的柔荑小心搓暖,輕輕放回被子裡,長指順著柔皙小臉心疼地輕撫。每每一段時間沒能好好審視她,便會發現她又消瘦幾分,再這樣下去,她早晚會死在莊哲毅手中。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她帶著一顆傷透的心來找他,這一回甚至……

  看見她頸際瘀紅、身上遍佈的抓痕,以及凌亂的衣著,不用她說他也猜得到是發生了什麼事。莊哲毅真是夠渾帳了,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他還有什麼不敢的?這樣,他怎麼還能相信,安絮雅留在這個男人身邊會幸福?

  是不是,到了下定決心爭取她,將她一輩子留在身邊的時候了?


  隔天早上,裴季耘在一陣香味中醒來。

  梳洗後走出房門,一道窈窕身影穿梭在廚房忙碌。

  「早安。」她回身,給了他一記微笑。

  「早安。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昨夜折騰了一晚,她不累嗎?

  「早餐是一天活力的泉源啊!怎麼可以讓你隨便吃?」她說過要照顧他的。

  將熬好的稀飯端上桌,招呼他過來。「我不知道你喜歡中式還是西式早餐,每次和你出去,很少看你吃西式食物,就煮了稀飯,希望合你胃口。下次你喜歡吃什麼,先告訴我一聲,我廚藝很好哦!」

  「我對吃的不挑,口味不要太重就好。」他喝了口熱粥,暖暖胃。「我記得你早上好像沒課,等一下可以回去補個眠。」

  「不了,我要回去整理一點東西,順便──和他把話說清楚。」

  裴季耘抬眸。「我早上第一堂有課,上完我陪你去。」

  安絮雅本欲拒絕,怕又會像上回那樣發生衝突場面,莊哲毅卯起來是不顧後果的,她不想看到裴季耘再因她而受到傷害,她良心過意不去。

  可是只要想到莊哲毅昨晚那可怕的樣子,她還是會忍不住發抖,她沒有勇氣獨自面對他……

  後來,裴季耘還是陪著她去了,她要他在車上等她。

  下車前,他握了下她冰冷的手,將設定好快撥功能的手機交還她。「我會在這裡等你,有事就撥個電話,知道嗎?」

  她感激地微笑,告訴他:「你放心,我會很勇敢的,為過去做個結束。」

  她,不會再讓他失望了!


  裴季耘並不清楚,她和莊哲毅是怎麼談的,提著行李走出來的她,沒有他所預期的淚流滿面,也沒有一絲悲傷痛苦,神情出奇的平靜,只淡淡地告訴他:「都結束了,從今起,海闊天空,再也沒有負擔。」

  真的就像她說的,結束感情之後的她,看起來好自在,偶爾有空,和一群朋友出去喝茶聯誼,不需再去顧忌什麼,臉上的笑容也多了,真正找回屬於二十歲女孩該有的青春明媚。

  「從沒想到,沒有感情負累的感覺,竟會是這麼的輕鬆。」

  有那麼幾回,他曾經想過,要將埋藏在心中的感情說出來,卻在她笑意淺淺的這幾句話中,默默嚥回。

  她好不容易才掙脫一段晦澀痛苦的感情,身心的磨難都尚未復原,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的負累與牽絆。

  她才二十歲,是該盡情享受生命,揮灑無憂青春,這些,她已錯失許久──

  自從她分手的消息傳開後,繫上不少男同學早對她有好感,紛紛展開追求,這些他全都看在眼裡。

  絮雅很美,性情溫雅,在班上人緣極好,也一直是男孩暗戀傾慕的對象,這他並不意外。雖然,她從沒答應任何人單獨的邀約,不過偶有空暇倒是會和一群人出去踏青遊玩,至於追求,就要看這當中誰的手腕比較高明了。

  這是屬於年輕人的青春洋溢,也是他融不進去的世界。

  那天,耿凡羿難得善心大發的打電話來「關心」他的狀況,他坦白告訴他,安絮雅和同學出去玩了。

  「同學?有沒有男的?是不是想追她?」

  「應該有吧!她又不是長得不能見人,當然有人追。」

  「她不是和男朋友分手了嗎?」

  「對。」

  「那你不把握機會,還讓她和一群對她有企圖的人出去?!」

  「為什麼不?」

  「你難道不怕她對別的男人動心?」

  「要真如此,那我也認了。」

  「裴季耘,你這個白癡到底在想什麼?以前她有男朋友,你看著人家濃情蜜意,心痛不敢說;好不容易等到她分手了,卻又死不表白,眼睜睜看著一群色狼對她流口水,你為她做那麼多,難道就是為了看她和別人雙雙對對,萬年富貴嗎?」

  裴季耘輕扯唇角,扯出一抹苦苦的笑意。「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現在不是時候,她還沒有準備好,我不想給她壓力。她要自由,我就給她,起碼她現在住在我這裡,我看得到她、知道她好不好,這樣就行了,其他的,我可以等。」

  「你就不怕等她準備好後,那個人卻不是你?」

  他眸泛愁鬱。「那就是我的命了。」

  耿凡羿恨恨地咬牙。「我早該在二十歲那年就一拳揍死你的,免得留下來害我內傷!」人家皇帝不急,反倒急死他們這群太監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4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6:13
第七章

  章前小語:忘川水,望不穿我心如醉;孟婆湯,夢不盡濃情幾許;姻緣線,系不盡來世今生

  「你要出去?」安絮雅吐司咬到一半,看著在玄關穿鞋的裴季耘。

  「要開教學會議,你呢?和同學沒約嗎?」

  「有啊,最近不忙,秦姊放了我一天假。」

  「嗯。」他點了下頭,正要推門,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問:「你會開車嗎?有沒有駕照?」

  「有啊,怎樣?」

  「有需要的話,開車去比較方便,鑰匙在茶几上。」

  「那你呢?」

  「那是我父親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我會暈車,很少開。」

  「噢。那你晚上要吃什麼?我提早回來準備。」

  他步伐一頓。「不用了,晚餐我會自己處理,你好好去玩,年輕只有一次。」

  她張口想說什麼,但他已關上大門。

  安絮雅放下沒吃完的吐司,胸口悶悶的,像失落了什麼。

  她曾經答應過他,會堅強的熬過來。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為了不造成他的心理負擔,她努力活出全新的自己,開拓視野,讓他看到她的成長與獨立……

  她以為,他會欣慰看到她的轉變,可是,為什麼她感覺到的,卻是與他愈來愈疏遠了?

  以前,她有心事,會習慣找他傾訴,笑與淚都與他分享,可是現在,他卻總是將她往外推,鼓勵她拓展自己的生活圈;想留下來陪他吃飯,他也笑說不用……可是她需要啊,她想要他陪、想聽聽他的聲音,就算什麼都不說也好,只要感覺到他在身邊就能安心,很早以前就是這樣,他不知道,朋友再多、外頭的花花世界再美好,心靈最深的寄托還是他嗎?

  或者,他就是不想要她再凡事依賴他,才會這麼做?他認為,她還不夠堅強、不夠獨立嗎?就像母鳥,將雛鳥推出巢外,強迫它去面對人生風雨?

  可是,她已經很努力了啊,他不可能要求她連最後一絲絲軟弱的依戀都割捨,那往後她的悲喜,還有誰能分享?

  他真的,不再理會她了嗎?

  電話鈴聲令沉溺在自身思緒的她驚跳起來,她拍了拍胸口,輕吐一口氣才接起電話,尚未出聲,另一頭嬌滴滴的嗓音先傳了過來──

  「季耘,我聽凡羿說,你有喜歡的女人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枉費我們十幾年的交情,居然不告訴我──」

  「呃?」她呆了呆,一下子接不上話。「小、小姐……」

  「啊!」柔美女音驚叫了聲。「你……他……怎麼……」

  「他今天要開教學會議,晚上才會回來,你有什麼事的話,我幫你轉告。」

  「啊?!」這回驚嚇得更徹底。「他……居然……平日一副溫文儒雅的樣子,居然在家裡藏了個女人……真是深藏不露,一鳴驚人,以前太小看他了……」

  「小姐?」她好笑地喊了聲。說了半天,還是沒說她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

  「哦,沒事沒事,我胡言亂語,你不必理會我,我再打他手機聯絡好了,謝謝你。」

  掛掉了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她坐在電話機旁發怔。

  裴大哥有喜歡的人了?是真的嗎?

  這道訊息,令她呆愣許久,胸口像壓著什麼東西,莫名地,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沉悶感……


  晚上十一點,裴季耘回到家,換了拖鞋,發現安絮雅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走上前,蹲身輕喚:「絮雅,醒一醒,怎麼睡在客廳?」也不多加件衣服,中秋過了,夜裡會冷呢!

  安絮雅揉了揉眼。「等你啊。不是開教學會議嗎?怎麼這麼晚?」

  「和朋友出去,多聊了幾句,就忘記時間了。」

  「哦。」她習慣性地攀住他手臂,往他肩頭靠。留意到他拿在手上的東西奇地問了句:「這什麼?」

  「朋友的請帖,他要結婚了。」

  「很好、很好的朋友嗎?」

  「嗯。國小、國中、高中的同學,認識二十多年了。」難得眼光超差的範行書,糊里糊塗居然也讓他挑了個全心為他的好女人,只能說傻人有傻福。

  他順手將喜帖往桌上放,拍了拍一臉愛困樣的小臉。「要睡進房去睡。」

  她聽話的坐直身體,才剛移動雙腿,便慘叫一聲。

  「怎麼了?」

  她苦著臉。「裴大哥,你可不可以抱我進去?剛才睡姿不好,腳麻了。」

  裴季耘一臉莫可奈何。「想訓練我的臂力就說一聲。」說歸說,還是伸手抱起她。

  安絮雅雙臂圈住他頸際,將頭靠在他肩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別撒嬌!」自從與莊哲毅分手後,她眉心不再總是鎖著深愁,笑容多了,眼淚少了,喜歡撒嬌,偶爾也流露些許孩子氣,她的改變,點點滴滴他都看在眼裡,這,才是二十歲女孩該有的樣子。

  也許,他的做法是對的吧,外面的世界還有那麼多美麗的風景沒看,那麼多驚奇沒去闖,放手讓她去飛,她的心只會更豐盈、更充足。

  這樣的認知,讓他的心有點酸,有點澀,卻也欣慰,儘管,她的快樂不是他能給的。

  「裴大哥,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冷不防地,耳畔淺淺的問句,令他僵住步伐。「怎麼……突然問這個?」

  「隨口問問嘛。看同學一個個結婚,你不急嗎?」

  「這種事,急不得。」

  「那,總有對象吧……」她不放棄地追問。

  「別這麼好奇。」將她放在床上,哄孩子似的。「快睡覺。」

  他沒否認……「那就是真的有嘍?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她目光追著他的背影,懊惱地問。

  關上房門前,他低低送出一句──

  「因為關於她的一切,不管是甜蜜、苦澀,我都想獨藏。」


  時鐘滴滴答答的走著,已經過十二點了,裴季耘還沒回來。

  習慣了早眠後,眼皮已有些沉重,安絮雅仰首,再灌一杯咖啡。

  她知道他今天是去吃同學的喜酒,稍早前他有提過。自從上次等他等到睡著後,他便說過,要她累了就去睡,別再等他了,但是沒見他回來,她就是無法安心入睡。

  十一點剛過時,她打過他的手機,但接電話的是清柔女音,她頓時腦海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麼,下意識的,就掛了電話。

  十二點半了──

  一頓喜酒不可能吃那麼久,那,他現在到底在哪裡?和誰在一起?為什麼不接電話?他今晚不回來了嗎?有人睡在他身旁嗎?是不是那個他喜歡的女孩?

  太多揣想,無邊無際的冒出腦海。

  一陣鈴聲嚇回她的神智,她手忙腳亂的接起電話,「喂」了兩聲,才發現是門鈴聲,她沒來得及穿鞋,赤著腳衝向門口。

  「裴大哥,你──」話尾打住,她一臉錯愕。

  「發什麼呆?還不幫忙!」耿凡羿口氣沒多好,白了她一眼,她才如夢初醒,趨上前幫忙攙扶裴季耘進屋,隨行的杜若嫦緊跟身後,加以解釋:「他喝醉了,我們送他回來。」

  見他倒臥在床上,痛苦地皺著眉,她的心彷彿也跟著揪了。「他怎麼會醉成這樣?」

  「問你啊!」耿凡羿冷哼。「你不曉得喝悶酒是最容易醉的嗎?」

  「悶酒?」他有什麼苦悶嗎?她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看她那一臉無知樣他就有氣。想到裴季耘這溫吞男害他們這群老朋友有多內傷,本能的就將這筆帳算在她身上,來來回回打量了她幾遍。「也不怎麼樣嘛,比起我家若嫦差多了,他到底看上你哪一點?說他眼光差還不承認。」

  「你在說什麼?」安絮雅一臉莫名其妙。

  「你別鬧了。」杜若嫦好笑地扯了扯丈夫衣袖,而後正色告訴她:「季耘不許我們洩漏半個字,但是我想,我有必要告訴你,季耘很愛你,而且愛得很委屈,在這世上,你絕對找不到像他這樣對你的男人了,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安絮雅張口結舌。「你──開玩笑的嗎?」裴大哥愛她?!怎麼可能!她嚇得心臟無力,有點不堪負荷。

  「看吧,我就說這兩個人是白癡,要是再管他們的事會短壽十年!走了走了,回家去,管他們要磨到民國哪一年。」耿凡羿受不了地拉了愛妻就要閃人。

  「等一下啦!」杜若嫦被拉著走,一面回頭。「季耘說,你長得很像他的初戀情人,本來他是要在聖誕節那天接受她的感情,但是她死了,只當了他幾個小時的女朋友,我知道的大概就是這樣……」

  「老婆,你話很多耶!」受不了她離情依依,欲走還留,索性打橫抱起她,快步走人。

  一直到他們消失在她視線,安絮雅還回不過神。

  他們……尋她開、心的吧?

  她呼吸急促,心跳莫名地加速,不敢再深想下去。

  「水……」口好幹,裴季耘下意識地喃喃呻吟,她聽到了,迅速倒來溫開水,扶他起身,小心餵著,一不留神,打翻了水杯,她驚呼一聲,急著要擦拭──

  「絮……雅……」他出乎意料地扣住她的手,她沒防備,跌落他胸懷,糾纏在凌亂的被褥中,她掙扎著要起身,他倏地手勁一收,將她密密收攏,眉心凝聚著痛楚。「別走,這樣就好,我想抱著你,至少,感覺你還在我身邊,不再總是遠遠看著,卻無法碰觸、無法擁抱、無法告訴你,我的心……好痛……」

  「裴大哥……」壓抑的低喃,揪得她心口發疼。他真的,知道她是誰嗎?

  「喊我的名字,好嗎?一次就好──」長指畫過柳眉、瓊鼻、玫瑰唇、芙容頰,眷眷戀戀,不離素顏。

  沉溺在他炙痛而深情的眼眸中,她著了魔,情難自己地喊了出聲──「耘……季耘……」輕淺的柔音,消失在他口中,唇上溫暖的觸覺,是她最後的思考。

  她意識一片昏沈,感覺到他溫柔的探吮,幾乎要傾其所有、又似椎心地渴求著什麼,深刻、卻也不失憐惜的纏吻,探入唇腔的舌尖撩吮、索求著屬於她的甜美,無法自制,無法停止,甚至希望能夠一輩子這樣糾纏下去……

  僅僅是一個吻,卻帶著太多難以言喻的心酸、心痛,以及心碎,這一刻,沒有人會懷疑這男人有多愛她──

  一股好強烈的感覺緊扣住心扉,她掙不開,也沒想過要掙開……

  他似乎被折騰得極累,沒一會兒便睏倦地沉下眼皮,頰畔貼靠著她,溫存斯磨,感受到她的氣息,方能安穩沉睡。

  凝視著他沉靜的睡顏,她呼吸極輕,沒有任何舉動,即使睡去,他的雙手仍下意識地環抱在她腰際……

  為什麼會這樣?在他懷裡,被他吻著,竟會這般理所當然,她怎麼會一點突兀、被冒犯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沉迷、陶醉著……

  她被這樣的自己嚇到了,心驚地掙開他的懷抱,起身欲走,腰際不經意碰著床邊小几上的畫本,滿滿畫作灑落一地,她怔然。

  是她,這裡頭的素描畫,滿滿的,全是她!

  她彎下身,每翻過一張,心便多痛一分,泛霧的眼眸,一顆、一顆,淚水順著翻頁的動作掉落。

  嬌嗔時的她、仰著笑顏時的她、甚至哭泣時、憂鬱時的她,每一張畫都標明了日期與時間,醒著時畫她,夜裡無法成眠,想的還是她,他要用多深的感情,才抓得住她每一分悲喜,每一道神韻?

  忘川水

  望不穿我心如醉

  孟婆湯

  夢不盡濃情幾許

  姻緣線

  系不住來世今生

  頁首,纏情蒼逸的寫了這三行字。

  他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情,寫下這些令人心酸的句子?

  那個讓他夢下盡濃情、系不住今生來世的,想愛愛不得的女人,真是她嗎?

  合上畫冊放回桌面,她坐回床邊,凝望沉睡的他,素手輕撫俊顏。

  如果,那個讓他甜蜜,也讓他心碎,不論是喜是悲都甘之如飴,情願獨嘗的女子真的是她,他為何不坦白告訴她?!

  只要想到他曾為她承受了什麼,心就好疼。如此卓絕出眾的一個男人,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她哪一點,值得他如此為她?好傻……
匿名
狀態︰ 離線
15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6:28
  好痛!意識尚未完全恢復,裴季耘撫著額際,低低呻吟。

  「醒了嗎?」半啟的房門邊,一張俏顏探了進來。

  他睜開眼,扭頭望去,才剛移動,就像牽動了某根神經,接著,知覺一一復甦,接二連三痛得他想繼續昏死下去。

  「要命--」他直接在床上躺平,任它去痛,不想再掙扎。

  難怪耿凡羿嘲弄他是「沒用的男人」,他實在不會喝酒。

  「來,喝點熱湯,專治宿醉頭疼的。」

  「謝謝。」他伸手接過,半坐起身喝湯。

  安絮雅坐在他身後,纖纖十指輕巧的幫他按摩穴道,減緩疼痛。「下次別喝這麼多酒了,好嗎?」

  裴季耘輕吁了口氣,垂斂眼眸,放鬆地半靠在她身上。「朋友居心不良,存心灌我,不小心就多喝了幾杯。昨晚有很麻煩你嗎?」

  提到昨晚,芙蓉頰上泛起薄薄紅暈,幸虧他沒瞧見。「不是那個問題。你胃不好,酒喝太多很傷身體。」

  「下次不會了。我很少這樣的。」昨晚被耿凡羿一再刺激,滿腔鬱悶無處說,埋頭猛喝,一不小心就多灌了幾杯。他早知道的,那個「永遠的第二名」還在記恨當年的老鼠冤。

  「我知道,你是新好男人,煙酒不沾。」

  他輕笑,自我解嘲。「不抽煙是氣管不好,不喝酒是怕傷肝傷胃,和好男人無關。我同學就嘲弄我一副破身體,和我打架沒成就感,贏得不光榮。」

  這倒也是。和他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她發現他有慢性支氣管炎,只要氣候稍微濕冷了點,就會不時的輕咳;腸胃也不大好,所以三餐她都盡可能以清淡不刺激的食物為主。

  「你今天不上班嗎?怎麼還沒出門?」

  「昨晚喜筵上喝那麼多,你學姊太清楚你有幾兩重,一早就打電話來,叫我照顧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啦!」

  學姊?!裴季耘愕然以視。「你──」她知道了?!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我有那麼無知?」

  這下,他反倒無言以對。「我沒有刻意瞞你,只是……」

  「我知道啊,你要是會說,就不是你的個性了。」她抬手阻止,笑意淺淺。

  他想說些什麼,牽動唇瓣,卻像在親吻纖指,他不敢再妄動,這時才感覺到,他靠著她,她下顎抵在他肩上,頰畔貼著他頸際,雙手不知幾時圈上他腰際……親匿氛圍隱隱浮動。

  以往,她再怎麼纏膩,最多只讓他感覺到鄰家小妹般的信賴與撒嬌,可是這一刻的她,卻是純然成熟的女人,帶著呵護姿態……

  是他的錯覺嗎?她,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

  「你──不去上課?」一定得說些什麼,他喉嚨乾澀,心緒微慌。

  「我今天早上沒課,你知道的。」

  「那,要不要和同學……」

  「不要。」她答得乾脆。「我留下來陪你。」

  「不過宿醉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你不必──」

  「我只是想陪你,什麼地方都不去,就是這樣而已,不行嗎?」圈在他腰際的手緊了緊,不是只有他懂得呵護她,她同樣也會心疼他,捨不得他受苦。「沒有人,能夠取代你在我心中的重要性。」

  裴季耘心口一暖,低低應了聲:「嗯。」

  所有人都說他傻,但至少,他換來了無可取代的地位,無論最後她會不會是他的,他始終不曾後悔過。





  「裴大哥,你要出去嗎?」廚房忙碌的身影追了出來,問著邊走邊整理袖口的裴季耘。

  「學校主任、同事餐敘。」他輕咳了聲,這兩天陰雨綿綿,呼吸道症候群又犯了。

  安絮雅放下麵粉袋,上前幫他掃好衣袖的扣子,一面叮嚀:「你這兩天咳得厲害,我煮了扁柏葉茶,治慢性支氣管炎,裝在保溫瓶裡,你帶著當茶喝。還有,你身體不太好,酒少喝些,要是真的推不掉,意思性沾一點就好。」

  「知道了,小管家婆。」

  「人家是關心你耶!你最近胃口很差,我做了些益脾餅,你回來可以當點心吃。外面食物不太乾淨,你腸胃不是很好,吃東西要小心點。」

  「你乾脆跟著我去算了!」他好笑地說。

  「是很想啊,可是只要想到得面對一群操控我成績生殺大權,讓我畢不了業的人吃飯,我胃就開始痙攣了。」

  「我也可能害你畢不了業啊,你怎麼就放肆得很?」他還當過她呢!

  「你不一樣啊,難道你希望我用敬畏的態度對你嗎?」她慧黠反問。

  「那會換我胃痙攣。」他笑道,夾雜幾聲輕咳。糟糕,好像又感冒了。

  「那就是嘍!」她笑笑地繞回廚房去,將煮好的扁柏葉茶倒入保溫瓶。

  他跟在身後,見她倒了茶,沒留意到旁邊一大碗的麵粉,想出聲警告已經來不及,突然之間細雪紛飛,落得她滿頭滿臉,他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失笑出聲。

  「咳、咳咳!你還笑──」沒良心,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咳咳!」他輕咳兩聲,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上前幫她揮落滿頭滿身的白麵粉。「嘖,都變小雪人了。」

  放掉固定在她腦後的髮夾,一頭黑髮落了他滿掌,他柔柔抖散,俯身細心擦拭俏臉上的粉白痕跡。

  她始終目不轉睛,凝視他溫柔的俊顏,幾許垂落額前的發也沾上麵粉,她伸手撥去,他眼中,有著不可錯辨的憐寵,這一刻,她竟感覺無可言喻的幸福──

  幸福,也可以這麼簡單嗎?

  原來,她苦苦追求的,一直都在她身邊,只是她不曾發覺──

  他挑眸回視,對上她專注的眼神,那是一雙溫柔含情的眼神凝視!

  他胸口一緊,日夜渴念的嬌顏就在眼前,他無法深入思考,右手圈上纖腰,左手順勢移向她腦後,地就在他懷中,他感受得到嬌軀柔軟曲線,他無法自制地俯近她──

  幾欲碰上朱唇的那一秒,他倏地鬆了手,慌然退開,掩嘴嗆咳了幾聲。

  一陣失望的歎息自心底響起,安絮雅望著背身而去的他,心頭莫名的湧起失落感,這才猛然驚覺,在那瞬間,她竟顫抖的期待著!

  原來,她早已那麼深的眷戀著他了……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竟全無所覺!

  原來,無法再忍受莊哲毅的親近,並不是心中陰影太深,從此對兩性親密有所恐懼,而是裴季耘已經在她心中,她沒有辦法再去忍受其他人的碰觸。

  「我該出門了,遲到不好。」他看表,匆匆丟下一句。

  「裴大哥!」她喊住他,將保溫瓶放到他手中。「我等你回來。」

  裴季耘深深凝視她,眸光交會中,某種全新的情感在醞釀,隱隱約約,似乎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16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7:15
第八章

  章前小語:如果真有所謂的紅線傳說,無論距離多遠,無論時空沉澱,繫在小指之間的姻緣線終究會帶領我們找到彼此,一生相屬

  的確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他仍是不曾清楚表明過什麼,但是,他會清楚讓她知道他的行蹤,不讓她掛心;沒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打來一通電話,問問對方今天順不順利,有沒有按時吃飯;空暇時牽著手逛逛街,即使逛得腳都酸了,什麼都沒買,心卻好充實;有時睡不著,她會去敲他的門,陪他看星星,由他房裡的落地窗,看得到一大片星空,然後,枕在他腿上睏倦睡去。

  露骨的話,他不會說,他的感情很含蓄,就只是靜靜的、貼心的陪伴著她,等她領會。

  坦白說,她不是沒有遲疑的,畢竟她才剛由一段失敗的感情中走出,心中仍有陰影,她害怕被感情困縛的窒息感,那種說什麼、做什麼都有所顧忌的生活,與異性不能自在相處……

  然而,他沒有,他總是遠遠地笑看著她,等她來到他身邊,再將她的手緊握,如風,自然沁心;如水,點滴滲透,以不造成壓力的方式存在著。

  有時,社團辦活動,或者聯誼什麼的,他還會鼓勵她去參加,別管他這個「老頭子」。

  「可是,那個社長想追我耶!」她皺著眉告訴他。

  他神情僵了下,牽強地扯唇。「要是沒人追,你才真的該擔心了!」

  「不要。」她悶悶地,將臉埋進他胸懷。

  「絮雅……」

  「不要嘛,人家想陪你啊。」她咬住下唇,氣悶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每次都趕我出去,嫌我礙眼啊!」他對她為什麼都無關緊要的?看到男孩子捧著花束追在她後頭,他居然還能面帶微笑,為什麼知道別人對她的企圖,他一點都不緊張呢?

  「絮雅……」她嘔氣地不肯抬頭,裴季耘揪腸歎息。「我沒有討厭你。」

  「哼!」完全不領情。

  有沒有這樣一種人,賭氣時還死賴在人家身上?安絮雅就是。

  他無奈,只得坦承:「我喜歡你的陪伴。」

  「誠意不夠。」口氣□□的,稚氣未脫。

  「這麼可愛大方、善解人意的女孩,我愛死她的陪伴了,沒有她我會心靈空虛,寂寞至死。」他加強誠意。

  「這還差不多。」

  「可以把頭抬起來了嗎?不要在我胸前流口水。」

  「我哪有流口水!」她氣呼呼地抗議,杏眸瞪住他。

  確定她沒惱他,裴季耘總算鬆了口氣。

  並不是刻意要將她往外推,而是她還年輕,有太多美好事物尚未體驗,他只是想給她多一點的空間,在看盡花花世界之後,如果她的心是他的,終究會回到他身邊,而不是將她困在他小小的世界中,自私的阻隔外界繁華對她的引力,勉強換來的短暫美好。

  只是,她會懂得他的用心良苦嗎?


  年底將屆,時序入了冬,聖誕節的腳步悄悄近了,大街上熱熱鬧鬧的佈置起應景的物品,過節氣氛濃厚。

  平安夜這天,裴季耘依例回家陪父母吃過團圓飯,大致聊了近況,並沒久留。

  回來後,一屋子靜悄悄,他回房拉開大片的落地窗簾,遠眺滿天繁星,一如往年,以他的方式,靜靜緬懷故人。

  安絮雅站在門邊許久,他都沒發現。她放輕了腳步,無聲來到他身後,悄悄地,伸手環住他的腰。

  他身子輕震。「絮雅?」

  「嗯。」小臉埋在他背上,輕輕應了聲。「怎麼那麼早回來?」

  「沒什麼事,就回來了。你沒出去?」他記得繫上有辦聖誕Party,他以為她會去。

  「等你。」清瘦的腰身,她每次抱著,位於心口的地方總會隱隱的疼。只要天氣變冷,他身體就很難無恙,不論再怎麼留神、小心調養,還是沒用,這兩天尤其咳得頻繁,夜裡常見他起來喝水,她索性先將藥茶準備好,放在他床頭。

  感覺圈在腰上的力道緊了緊,他安撫地握了握腰腹間的小手,沉靜倚偎。

  「你在想她嗎?」話一問出口,她感覺到他身體僵硬了下。

  「誰?」

  「你的初戀女友,那個和我長得很像,在聖誕節去世的女孩。」

  裴季耘沉默了很久、很久,始終不答。

  「能不能告訴我,畫裡的人,是她,還是我?」她又問。

  她看到了!

  有一瞬間,裴季耘有種感情被赤裸裸剖開,無所遁形的狼狽感。

  「連你,也分不清楚嗎?」有時,她會想,他對她的好,是不是移情作用?

  「不。」他回身,深刻地望住她,明確回答:「是你。」

  他懷念明雪,但是他愛的人,是她。

  這一點,從來就不曾模糊過。

  她吁了口氣,淺淺笑意釋出。「你相信,這世上有聖誕老公公嗎?」

  「那是騙小孩子的。」他也笑了。

  「可是我信啊!而且我還許了願望。」

  他掬飲著她柔甜笑靨,長指撥了撥她的發,寵愛地問:「許了什麼願?」

  「我想要──一個聖誕情人。」

  他呼吸一窒,笑意凝住。「那你可能需要很大的襪子。」

  「不必,我知道要去哪裡找。」她握住停在她頰邊的手,帶著深深的溫柔與憐惜。「這世上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如此知我、懂我、疼我的人,你總是只做不說,什麼心事都自己藏著,委屈也不會讓人知道,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全都放在心上,如果有誰最值得我付出,那也只有你了。」

  什麼時候,他的心事竟全被她看穿?

  她懂他一路守護著她的用心?懂他藏得太深、不敢宣之於口的感情?這些,他從來都不打算說,就怕會成為她心上的負擔。

  而她,會是為了感激,所以才……

  裴季耘斂眉,抽回手。「你不必這樣,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出於自身意願,與你無關,你不需要覺得有壓力,更不需要因此而刻意想回報我什麼。」他不要勒索而來的感情!

  「但是我想。」她走近一步,定定站在他面前。「平安夜,應該和最重要的人一起過,如果你問我,此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誰,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想得到誰,這個重生的我,是你給的,今晚,我只想和你一起,除非你不想要我,那你可以推開我。」

  她不想為自己的感情背書什麼,愛情與恩情,本來就難以定義,長久以來,都只有他在為她付出,在她人生最灰暗低潮的時期,是他陪著她走過來的,不知不覺中,他變得愈來愈重要,再也離不開他。

  他的手,就停在她肩上,她屏息等著他做決定,推開,或者擁抱。

  彷彿過了一世紀,又似只有短短幾秒,他揪腸地深深歎息出聲,張手密密將她收攏。「真是被你吃定了。」

  她吁了口氣,濃濃甜意,由胸臆泛至唇角。

  一輩子,能夠吃定一個人的感覺,真好。

  他們哪兒都沒去,什麼也沒做,只是相擁著,窩在客廳沙發上看DVD。

  電視螢幕正播放著「美國情緣」,敘述一對在聖誕夜相識的男女,情緣牽動,卻因為當時都各有男、女朋友,於是,女方將姓名、電話寫在書上,賣進舊書攤,而男方則是寫在一張鈔票上,他們都相信,只要有緣,終會相遇……

  七年當中,不曾相忘的惦念,在不斷的錯失與追尋中,書本與鈔票幾經輾轉,再次回到對方手中……

  安絮雅背靠他的胸膛,頭枕著他的肩,被收攏在他胸懷最安適的地方,傾聽他的脈動。「你真的相信,姻緣天定嗎?」

  「信。」他毫不猶豫地道。「我一直都認為,每個人都有一條屬於自己的姻緣線,無論距離多遠,無論時空沉澱,繫在小指之間的姻緣線終究會帶領他們找到彼此。」

  「是嗎?」她喃喃道,拉起他的手,反覆瞧著他們的小指。他們指間,這條無形的姻緣線,是牽在一起的嗎?

  裴季耘溫溫一笑,習慣性將她泛涼的雙手合握在掌中搓暖。「冷不冷?」

  她搖頭。「你身上好暖。」真奇怪,身體差的明明是他,為什麼四肢冰涼的卻是她?也因為這樣,她總是眷戀著他帶給她的柔暖呵護。

  「這是我唯一僅剩的利用價值了。」

  「才不是。」她回身,攀住他,頑皮地啃吮他唇片。

  「別鬧。」察覺她的不良居心,他失笑地閃躲。「存心想害我明天沒辦法見人啊?」

  「知道就好,誰教你亂說話!」

  「拜託,幫我留點為人師表的形象!」雙唇被她咬得發癢,敵不過她存心的纏鬧,他無奈求饒。

  「不要。」拒絕和解,執意搗蛋。

  裴季耘沒轍,吻住不安分的小嘴,不讓她再繼續為禍,她嬌喘,旋即伸手攬住他,全心迎合,感受他的柔情、他的眷憐、他的寵愛……

  他的吻,並不狂熾,溫溫的、淺淺的,印上他的氣息,然後才逐漸加深,綿密糾纏──

  在他懷中,她化成一灘春水,柔化在他的眷吻愛憐之中。

  這就是他和莊哲毅最大的差異之處,和莊哲毅在一起,她得戰戰兢兢顧慮他的情緒,強迫自己早熟、堅強的去擔待一切;但是和裴季耘在一起,她可以很輕鬆、很自在,凡事有他擔待,他會將她放在最安定的位置,讓她回歸自我,當個最單純的女人,任他嬌寵。

  夜,很深、很深了,但是溫存倚偎的身影,不捨得片刻分離。偎靠著的身軀,已經由坐姿,一路躺臥到長沙發上。

  「你,很喜歡她嗎?」她沒來由地,冒出這一句。

  「誰?」

  「你的初戀情人。」

  「明雪,她叫江明雪。」頓了頓,才接續:「我喜歡她,如果有未來,我有把握愛上她,但是,來不及。」

  「我和她,很像?」

  「不完全。七、八分像吧!但是你們個性、神韻極為相似,才會讓我在第一眼,有見著了她的錯覺。」

  「你是因為她,才對我另眼相待的嗎?」將來不及給初戀女友的愛情及虧欠,寄托在她身上?

  「不是。」一晚連著兩次問相似的問題,換來他的專注。「你很介意嗎?」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曾經,透過我去想念她。」

  「曾經。第一眼看到你,真的很震撼,但你是你,她是她,這點,我一直都很清楚。」

  「其實,我是感激她的。」如果不是江明雪,也許今天她不會躺在這裡,不會有機會,擁抱這個人人求之而不可得的男人。

  她明眸半斂,挪了更舒適的位置,安心依賴。

  裴季耘淺笑,長指梳順她的發,看著一頭烏亮長髮披散在他胸前,純然男人與女人的親匿曖昧。

  「想睡了?」

  「不想。」她嘴硬回道。

  裴季耘哪會不曉得,住在一起這段時間,她已經調回正常作息,慣於早眠的她,只是在強撐罷了。

  關了電視,伸手抱起她回房,她沿路抗議:「我還不想睡!」

  「是我想睡,行了吧?」將她輕放床內,遷就的安撫,正欲退開,她雙臂一收,沒讓他走。

  他愕然以視。「絮雅?」

  「別走,留下來陪我。」

  他呼吸一窒,命令自己不許多心。「那我等你睡了再走。」

  「不是……」嬌顏羞赧,微窘道:「我的意思是,今晚,留下。」

  電影結束了,男女主角等到了屬於他們的聖誕奇跡,那,她與他的呢?

  裴季耘盯視嫣頰上的紅暈,神色複雜了起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她深呼吸,鼓起勇氣,五指纏握住他的。「也確定。我不要你的聖誕節永遠只有感傷可回憶,她來不及給你的,我替她完成。從今年起,你的聖誕節少了冷寂,多了筆我給的溫暖與美麗。」

  「因為感激?」

  「不,因為你是你,是此刻我眼裡、心裡,唯一容得下的男人。」

  夠了!光是這句話,就太足夠了。

  「我沒有任何準備。」他輕聲告訴她。

  這證明他私生活自律,不會隨便與人亂來。「應該不會那麼巧……」

  「誰能保證?這種事,會對女人造成多大的身心創傷,你不會不清楚,一次就很夠了,我不會容許自己的一時貪歡,再讓你承受二度傷害。」

  「那……」他全心的維護,暖融了她的心。

  「便利商店買得到,我去。」

  「可是外面很冷,還是我……」他身體不好,怎能讓他大半夜再出去吹風?冬夜裡的寒風是會刺骨的。

  他扳開她的手,堅定道:「不,你留下來,仔細考慮清楚,如果你後悔了,我就當沒聽到,但是如果我回來之後,你的決定還是沒變,今晚,我就留下。」

  她愣愣看著他由掌心掙脫,想著他說過的話,唇畔漾開幸福的笑意。

  他總是如此,全心為她,任何事,都以她為第一考量,即使在兩性歡愛上,都沒忘記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會後悔嗎?不,她可以肯定,這會是她最不悔的決定,這輩子,她再也找不到這樣為她的男人了。

  留意了一下時間,快半小時了,由家裡到最近的超商,走路來回也只要十分鐘,他怎麼還沒回來?

  憂心外頭的他,再也坐不住,跳下床換掉拖鞋,正欲出門尋找,才剛拉開大門,發現倚靠門口的裴季耘,正盯著地面發呆。

  她意外道:「怎麼不進來?」

  他沒回答,反問:「考慮清楚了嗎?」

  一股酸意漫上鼻頭,她恍然明白!

  這傻氣的男人,居然在外頭挨冷受凍,只為了給她多一點的思考空間,怕她一時衝動,事後會後悔。他連這個都為她顧慮到了……

  是誰說,男人是純感官的動物?是誰說,愛與不愛,是建立在性行為上?根本就不是這樣,他推翻了這則理論。

  她沒回答他的話,迎上前,心疼地吻住他,深深地、熱烈地!

  裴季耘擁緊了她,閉上眼,他知道,他完了!全然沉陷的身心,再無力掙扎,他要她!


  凌亂的被褥中,一雙赤裸身軀糾纏著,眼望著眼,唇對著唇,腿貼著腿,溫存地熨貼著每一寸肌膚,感受彼此的悸動,體息交融。

  溫潤大掌,輕輕撫過雪白肌膚,珍愛眷寵,軟玉般的凝乳幾乎融化在他的掌心,她淺淺嬌喘,下意識裡,攀住他。

  從前,總是心疼她過於冰涼的體膚,如今,她全身上下暖呼呼的,泛著醉人暈紅。「原來,這是溫暖你最好的方法,我現在知道了。」

  她羞紅了臉,埋進他頸畔。

  裴季耘沒讓她躲,扳回她的臉,捧在掌心。「確定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之下,他仍不忘殷殷探詢她的意願,將她的感受擺在自身需求之前。

  她柔柔一笑,拉下他,吻上他的唇,堅定地回他一句:「不。」

  再多說下去就是不識相了。他拋掉遲疑,深深地,沉入柔潤嬌軀。

  「啊!」她驚呼,咬上他的唇。

  「痛嗎?」他謹慎地停下動作,關懷地審視她的表情。

  「不是……」她有些彆扭,低噥。「只是沒心理準備。」討厭,這要用明說,難道要她坦言,是因為太震撼了嗎?

  裴季耘恍悟,低低輕笑,如願地迎上她,填滿體內空虛,接續未完的纏綿。

  怕壓疼嬌柔身軀,他體貼地不讓自己的重量成為她的負擔,充實而綿密的情欲律動中,不忘留意她每一分表情變化,確認她沒有一絲勉強與不適。

  「裴……大哥……」她斷斷續續,柔媚嬌喊。

  「喊我的名字。」淺促呼吸,輕灑在嫣容上,漾開一層層醉柔的絕媚風華。

  「耘……季耘……」她迷亂地喊了出聲,喜悅有如一波波的浪潮襲來,一波未退,另一波又拍擊而來,層層堆疊,衝擊出道道狂喜浪花,從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她無意識地揪緊床被,幾乎心慌的以為,自己無法再承受更多的美好與喜悅──

  感受到她的激情無助,裴季耘拉來她的手,十指與她密密交纏、緊握,空與盈之間的銷魂纏綿,得與失之間的酸楚等待,全都在這一瞬間,得到補償,他沈切地,融入她體內,抵死癡狂,千萬狂喜火花在體內爆炸成滿天絢爛煙火,濃情進駐。
匿名
狀態︰ 離線
17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8:05
第九章

  章前小語:只因兩心相知,在你以雙臂圈起的小小天地中,就是我全部的世界

  不用睜開眼,她便知道,他已遠去,因為有他在,她便能感覺到踏實與安心的守護,心靈很自然的能夠感應到他的存在。

  沒人呵護的手足,冰冰涼涼的,她眷戀地偎向枕被另一方,其間的溫度早已散去,她還是想感受他殘存的氣息。

  腦海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昨晚的一切。以往,血氣方剛的莊哲毅,一向只顧著宣洩自身的需求,沒多顧慮她的感受,有時過於粗魯的抓傷了她,也不曾發覺過,她幾乎只是在勉強自己忍受。但裴季耘不同,從頭至尾,他都極溫柔細膩,每一記親吻撫觸、每一個動作,都給了她無盡歡愉,幾乎沒造成她任何的不適,是他,讓她首度感受到兩性歡愉的美好!

  原來,性愛的高潮,不在於技巧或過程,而是一個男人最深沉的憐惜。

  事後,他並沒有將一身汗濕的身體癱壓在她身上,也沒有翻個身,倒頭就睡,而是抱起她進浴室,貼心的幫她沐浴淨身,憐惜寵愛的舉動,令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當下,她做了件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在浴室裡挑逗他。

  她還記得,他當時訝然的神情。

  「根據專家說,男人完事後,有一段時間是無感期,隨著年紀愈大,恢復期就愈長,我很好奇,你的無感期是多久?」她附在他耳邊,勾惑輕喃。

  他錯愕地微張著嘴,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大膽,軟膩小手在他身上放肆作亂,他無法自已地輕喘,被她撩撥得渾身火熱,壓抑地問:「你──可以嗎?」

  「是『你』行不行吧?」而後,她倒吸了口氣,得到了教訓──男人的欲望,是容不得挑□的,因為填滿下腹的充實感,令她再也說不出話來。現在她確定了──他的恢復期相當短!

  這種事,在以前她是打死都做不出來的,就在浴缸裡誘惑他,在滿池熱水中,火熱纏綿──

  但是,她並不後悔拋卻矜持,因為是他,要她做什麼都是值得的,她只怕,不足以回報他深摯柔情的萬分之一。

  隱約記得,最後她倦累的靠臥在他臂彎中,是他幫她拭乾身體,抱回臥房,倚偎著,相擁而眠。

  她枕在他胸前,看見更早之前被她不慎咬破了皮的唇瓣,歉疚地輕吮了下。「對不起哦……」

  他苦笑。「沒關係。」看來,他明天是注定要丟臉了。

  「睡吧!」他摟近她,將她安置在懷中最安適的位置,綿密護憐。

  是他的懷抱特別舒適,還是因為有他全然的守護?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伴她入眠,這一夜她睡得特別香,連他幾時起床都沒發覺。

  賴了近半個小時的床,總算甘心睜開眼,一手還留戀地輕撫另一方的枕頭,摸索到一張紙條,她扭頭看去。

  絮雅:

  今早醒來,見你睡得正甜,不忍吵醒你。

  我下南部參加毅學研討會,預計七天,回來後,我有話要當面告訴你,乖乖的,等我回來,好嗎?

  還有,快起來!不、要、再、賴、床、了!!

  季耘

  這麼說,她不就七天都見不到他了?討厭,他怎麼不叫醒她嘛!

  光是看他端秀清逸的字跡,胸口就泛起無可救藥的甜蜜,那句「乖乖的,等我回來」,滿含著無言的眷憐,像是對他的女人,輕柔寵愛的訓話。

  「他的」女人!她喜歡這種感覺。

  她笑得好甜、好甜,大致猜到他會跟她說什麼。別說七天,七年她都等了!

  她對著字條,頑皮地吐吐粉舌。「自己臨走前都把室內空調弄好,舒服得要命,怎麼能怪我賴床?」

  她伸了伸懶腰,披衣下床,赤足踩在地磚上,拉開窗簾迎接冬日暖陽。真慘,得過一個禮拜沒有他的日子,她現在就已經開始想念了──


  七天的時間很長嗎?他不知道,但是對他而言,時間的流逝分分秒秒都在心底數著,不聽話的腦子,時時跳出她宜嗔宜喜的嬌顏,以及那晚,她的熱情、她的嬌羞、她主動大膽的言行……

  那天早上醒來,凝視她在他床上恬適安睡的模樣,一股男性純然的驕傲與滿足油然而生,他情不自禁地悄悄吻了她一記,幾乎要捨不得離開……

  他想她!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吶喊著對記憶中馨柔溫香的想念。

  打過兩通電話回家報平安,她不在,應該是去上課了,他在答錄機裡留了言,沒說什麼,只交代他很好,要她記得三餐按時吃,之後,便沒再打過。二十八歲的男人了,不該像個十七、八歲思春的毛躁小伙子,怕她嫌煩。

  六天!六天兩通電話,這已經是他的忍耐極限了,他好想聽聽她的聲音、想抱抱她,感受她柔媚撒嬌的姿態、想問問她,沒有他在身邊,有沒有些許不習慣?

  於是,研討會結束後,他婉拒了校長等人盡地主之誼的後續招待,只說家中有急事,歸心似箭。

  他沒打電話告訴她,想給她一個驚喜,心中暗自計量著,見到她的第一件事,要先給她一記深吻,一傾相思。

  大老遠由南到北的開車趕回,儘管吞了兩顆暈車藥,身體仍是略感不適,但他並沒回家休息,而是直接來到校門口等她,心裡想著她見到他時,會是什麼表晴?

  他唇畔泛起淺笑,已經開始期待了。

  他知道她今天下午最後一節有課,看了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他留意著往來學生,沒打算下車,在她沒畢業前,他們的關係最好低調處理,免得風聲繪影的傳開,只是讓她徒添困擾。

  沒一會兒,熟悉的倩影走入視線,他正欲搖下車窗,另一道聲音快了他一步--

  「小安!」

  只見她往另一個等候著她的男人走去,交談了幾句後,坐上機車後座,揚長而去。

  他無法解釋,為何不出聲喊住她?!他在等什麼?等她拒絕,還是等她接受?

  那一刻,他發不出聲音,也無法有任何的動作,腦袋甚至是空白的,就這樣,看著她上了莊哲毅的車離去──

  這,就是他等的答案嗎?

  他按住腦袋,命令自己不許多想。也許,他們只是單純的敘敘舊……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來的,走進冷冷清清的家門,坐在客廳裡,靜候她的歸來,陪他晚餐,然後告訴他,沒有他的這些天,她是怎麼過的……

  她,會想念他吧?

  她,會如那晚般的溫柔多情吧?

  她,會告訴他,她要的人,是他,對吧?對吧?!

  他是真的這麼認為的,可是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他不肯定了……

  他沒有移動,沒有表情,也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像一尊活化石,空空洞洞,麻麻木木,就怕想得太多,他會連一刻都熬不下去。

  最後一絲陽光由地平線隱去,她沒回來。

  屋內一片黑暗,他等著她回來開燈,也將他生命中的陽光帶回,但,她沒回來。

  清晨第一抹暖陽照進窗內,天亮了,而她,還是沒回來。

  他的心冷了。

  一夜,能夠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敢深想,怕心會痛得無法承受。

  這就是她的選擇嗎?她終究還是割捨不下十年的感情,再次選擇放棄他?

  那一夜,她就說得很清楚了,他為她做了這麼多,所以她以一夜浪漫來回報他的深情,讓他能夠了無遺憾,那只是感激,只是感激罷了!他不該想太多,當了真,以為他們終究會有什麼……

  聖誕節過了,一夜絢爛也過了,他們之間,終究要歸於平淡,她心心唸唸,愛戀著的仍是莊哲毅,他,還是只能當個裴大哥,繞了一大圈,最終還是回到原點,什麼都沒變。

  準備了一個禮拜想對她說的話,再度壓回心靈深處。

  再也沒什麼好說了,這份交不出去的癡狂深情,只能是秘密,一個他知道、她也知道,卻無法攤在陽光底下的秘密。

  電話鈴聲響起,他揉了揉酸澀的眼,伸手接起……


  一夜沒睡,回到家後的安絮雅直接倒床一躺,吁出長長的一口氣。

  想到還有什麼事沒做,她掙扎著由床上爬起,食指按下答錄機,一道清潤如風的嗓音傳了出來──

  「絮堆,我到高雄了,除了有點暈車,其他都還好。你呢?還好嗎?三餐要記得吃,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不好,我一點都不好,想你想得快死了!」她孩子氣地與答錄機對話,當然,答錄機是不會回她的。

  另一通留言,是在隔天。

  「絮雅,來到高雄才發現手機沒電,所以打不通,也沒辦法打給你,我已經在懺悔了,下次會記得把你的手機號碼背起來。好了,沒什麼事,只是要你別擔心而已,我很快就回去了。」

  討厭,怎麼還是只有這兩通,你就不會多打幾次啊!她哀怨地噘著小嘴。

  這兩通留言,她已經反覆聽了無數次了,少了他好不習慣,每晚都要聽聽他的聲音才能入睡。

  第七天了──再忍耐幾個小時,就能夠見到他。

  想到這裡,她露出幸福的甜笑。

  昨天,莊哲毅來找她,其實她並不意外,當初與他分手,他本就萬般不願放她走,只因愧疚,知道自己做錯了多少事,心虛、也沒立場留她罷了。

  也許,是這些日子的磨練,讓他學會了獨立,學會了成熟,也學會擔當,他看起來,和以前不太一樣了,狂躁的脾氣收斂了些,任性衝動的毛病也改掉不少,他說,現在的他,已經有把握不會再傷她的心。

  這些若在以前,她會欣喜若狂,但是現在,已經有另一個男人,佔據她心中滿滿的位置,值得她生死相隨,除了他,這輩子她不會再有其他可能。

  她和他去了一趟醫院,那個被撞傷的路人病情恢復得極好,為了贖罪,他天天來照顧傷者,並在他們開的店裡打工抵償醫藥費,這是他和家屬達成的協議。

  這一趟,同時也讓她得知另一件事。病人家屬告訴她,有個人早就全額負擔了醫藥費,私下與他們達成和解,但是不希望他們聲張,因為他要莊哲毅學會一點,自己犯下的錯,就要用自己的力量去補救。

  「男人不怕做錯事,就怕一錯再錯。」這句話,是出自誰的口,她連猜都不必。透過這些人,裴季耘教會了莊哲毅如何去當一個男人!

  她比誰都清楚,裴季耘會這麼做,仍是為了她。

  季耘太瞭解她了,如果她是在莊哲毅風光時離開他,她可以問心無愧,但在那樣的情況之下,她會良心不安,於是,他代她償了最後一份情。

  她何其有幸,這一生遇上了他。等他回來,她一定要親口告訴他,她有多麼的愛他!

  食指再一次按下答錄機,重複聽著相同的留言。

  唉,好想他……
匿名
狀態︰ 離線
18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8:30
  電影散場後,並肩走出電影院,身邊妙齡女子突然握住他的手,他訝然,不著痕跡地掙開。

  「這次回台灣,打算待多久?」

  「再也不回去,你說好不好?」彭湘羚不死心,二度挨向他,抱住他的手臂。

  他有些許不自在,淡笑著顧左右而言他。「住哪裡要看你的意思,怎麼問我呢?」

  「我爸說,看有沒有人要我,叫我在台灣找個男人嫁了,別回英國。」這暗示夠大膽明顯了吧?

  「哦,那祝你早日心想事成。」

  「昨天去你家,你爸問我現在有沒有男朋友,要不要當你家的媳婦呢!」暗示不成,直接明示。

  此話一出,裴季耘再也掛不住虛應的笑。「湘羚,我爸說笑的,你別當真。」

  「你才在說笑呢!」這些年努力暗示了這麼多次,他每次都給她四兩撥千斤,她嗔惱地噘著嘴。「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說過,等你到了三十歲,要是還沒有女朋友,我就要嫁給你,永遠和你在一起?!」

  「童年戲言,誰會當真?」裴、彭兩家世交,小時候時時玩在一起,自幼多病的他,無法和同齡的孩子一樣跑跳嬉鬧,也虧她夠耐性,不嫌悶的伴著他,她常說,喜歡他身上安定的氣質,等他長成很帥很帥的男人後,她就要嫁給他。

  那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對他而言,她是很特別的童年友伴,這份溫馨情誼,他一直很重視。

  「誰跟你童年戲言?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想嫁你的念頭,從來都沒有改變過!」這句話,她已經重申N遍了!

  裴季耘側身,正視她。「湘羚,不要再等下去了。」

  每次都這樣潑她冷水!她不滿地抗議:「為什麼?還有兩年,我可以……」

  「就算再過二十年,你都等不到了。」

  望進他堅決的眸底,驚覺他不是隨便說說,她慌了。「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嗎?她有我這麼愛你嗎?很愛很愛嗎?」

  裴季耘沒直接回她,反問:「湘羚,我到底哪裡好,為什麼你會甘心等我這麼久?」

  彭湘羚噘唇,小女孩似的圈緊他手臂,將頭靠著他肩上。「你突然這樣問人家,要我怎麼回答嘛!喜歡就是喜歡,哪有為什麼?」

  沒錯,就是這樣。「有個女孩,她各方面條件都比不上你,但是,我愛她,你懂嗎?」

  彭湘羚失望的鬆了手,垂著頭悶悶地走在前頭,不說話。

  裴季耘快步追上,按住她的肩。「我相信,追你的人絕對不在少數,讓心留點空間,去找屬於你的幸福,好不好?」

  彭湘羚仰眸。「那,你一定也要很幸福才可以,她要是移情別戀,你就來找我,她不要你,我要。」她神情認真,表示她不是隨便說說。

  裴季耘苦笑,沒告訴她,那個女孩,永遠都不會要他……

  他不想,再讓湘羚懷抱錯誤的希望。「別把感情浪費在無法給你回報的人身上,這種感覺,很苦的。」

  彭湘羚伸手,撫平他眉心淺淺的皺褶。「可是,怎麼辦?還是好想吻你……」可惜他已經是別人的了……

  他吻了她額心一記,全然兄妹式的,輕撫她的發。「當兄妹,不好嗎?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情誼。」

  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能怎樣?

  「你這個人,連拒絕都這麼溫柔……」存心要人心痛至死嘛!她喃喃抱怨。「算了,兄妹就兄妹,走吧,吃晚飯去。」

  裴季耘任她拉著走,多羨慕她爽朗樂天的性情,如果他也能像她這樣提得起放得下,那該有多好。

  「想不想念台灣小吃?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擔仔面很好吃,絮雅常──」他驀地止口。

  「常怎樣?怎麼不說了?」她挑眉,好奇地審視他乍現的痛楚。

  「常去吃。」最愛點一碗麵,加一顆鹵蛋,但是吃不完,最後都撒嬌要他幫她吃。

  他心臟一陣痛縮,總是無時無刻的掛記著她,就連用餐,都想著她愛吃的東西,下意識想買回去給她……

  「好啊,那我們就去吃。」

  「嗯。」他盯著握在掌中的手機,遲疑著要不要打電話問她吃了沒,也許她現在還和莊哲毅在一起……

  甩甩頭,他收回欲按撥出鍵的手。「走吧,就在前──」步伐僵住,定在前方的視線,再也移不開。

  安絮雅不知來多久了,隔著一段距離,定定與他相視。

  她好想他,無時無刻,可是他回來,卻沒讓她知道,反而找另一個人……

  那個女人是誰?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可以讓她挽著手,動作如此親密?他是不是喜歡這個女人?那她怎麼辦?

  她猛然想起,他從來就沒有清楚說過他要她……

  那這樣,她還可以上前打擾嗎?她有資格、有立場嗎?

  驚覺手還讓湘羚纏著,他急忙掙開,本能地想上前解釋些什麼,但是她輕咬著唇,轉身便走。

  他正欲追上,才剛邁開腳步,又頹然止住。

  追上去做什麼呢?她如果在乎,自會過來問清楚,而不是拋諸腦後,不當一回事的轉身就走,不是嗎?

  她不會在意的,不管他和什麼人在一起,她都不會放在心上,她都「識趣」的不來打擾他了,他還要解釋什麼?

  「喂,你們吵架了?」彭湘羚推了推他。她不是笨蛋,這一來一往,全落在她眼底,看得可清楚了!

  「沒。」他牽強一笑。「不是要吃晚餐嗎?走了。」


  安絮雅坐在房裡,心神不寧地等候著他。

  時間在流逝,她愈是細細回想,心就愈慌。

  他從沒給過她任何實質的承諾,那一夜,從頭到尾都是她主動,也許、也許他根本沒那個意思……

  難道,他留字條說回來有話告訴她,想說的,就是這個嗎?他讓另一個女人,來讓她明白他的決定?

  可是,那一夜,他是那麼溫柔多情啊,那樣的溫存蜜意,怎可能假得了?

  輕淺的開門聲傳入耳中,她驚跳起來,手碰上門把,反而遲疑了。

  門外,正欲回厲的裴季耘,經過她房門,不見裡頭燈光透出,也許她睡了。

  收回準備敲門的手,落寞轉身。就在同時,房內的安絮雅深吸了口氣,扭開門把。

  他停住,訝然回身。「還沒睡?」

  她搖頭。「等你。」

  「等我──」他啞著嗓子,逸出聲:「做什麼呢?」

  「你……回來,為什麼沒告訴我?」一說完,便懊惱地咬住唇。她又不是他的誰,憑什麼質問他回來第一個找的不是她?

  他聽出來了。

  「臨時決定的,來不及告訴你。」他沒多為自己辯解,畢竟她有選擇的權利,不管她和莊哲毅怎麼回事,如果她想說,自然會說,興師問罪不是他會做的事。

  「那……你……那個和你在一起的小姐……」來不及告訴她,卻和另一個人在一起?沒立場計較,又不能表現得像飲了十斤醋的潑婦,悶得快內傷。

  「她剛回台灣,打電話給我,所以就去了。」他回視她。「你很介意嗎?」

  「沒有……」口氣悶悶的。她哪能說有?感覺好小心眼,可是又沒辦法不在乎……「你們,好像很熟?」

  「兩家世交,從小就認識了,算是青梅竹馬吧!她老嚷著要嫁給我。」他別有深意地告訴她,審視著她的表情。

  「噢。」腹部像被人揍了一拳,驚痛得說不出話來。

  依稀記得,那是個明艷嬌麗的大美人,有氣質、有美貌、有家世,而她,小孤女一個,什麼都沒有,還有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哪一點能與她相提並論?

  這女子各方面條件都勝過她太多,她不禁羞愧自慚起來……

  裴季耘沒漏掉她臉上任何一分情緒。「你想說什麼?」

  他在等,等她一言半句的表示,就算是開口要他等她都好,只要她對他有半點依戀不捨,哪怕是一絲一毫,他就能夠堅持下去,直到有一天,莊哲毅的影子由她心中撤去,她能夠挪出空位來容納他,不管多久,他都願意等,只要她開口!

  說什麼?人家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她能說什麼?

  曾經得到他的眷憐,就已經很足夠了,她能夠理解他的考量,他不是會率性而為的人,家族、父母、以及太多因素下,他的選擇不會是她,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怎能再造成他的困擾?

  失去自信的她,退卻了。

  「這樣……很好啊……」她失魂低喃。

  「很、好?!」眉心凝起。

  「她……那個……很漂亮,你們站在一起,很相配……」她機械式地,強迫自己擠出笑容。

  他失望了。

  她連這點微小的希望都不願給,甚至,不要他等她。

  「你是這麼認為的?」這是她的真心話?一句話,便能將他割捨得毫不留戀?

  「不然呢?」她有權賴著他,任性的訴說她的不捨、她的依戀,不讓他走開嗎?她能嗎?

  不願為難他,她將苦澀壓回心底,獨嘗。

  「不然呢?」他喃喃重複。是啊,不然他還期待什麼?

  「那就這樣吧!」心,沉到了谷底。

  就這樣吧,苦苦熬了這麼久,到頭來,又換得了什麼?只有無盡的心傷,他好累。

  他心灰意冷的回房,而她,在他轉身之後,淚水無聲跌落。
匿名
狀態︰ 離線
19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39:12
第十章

  章前小語:不問過去,不看未來,擁抱當下,兩心交會,便是永恆

  裴季耘開始避著她。

  她下課,他不在;她上班,他才回來;不論多早,他一定比她更早出門;不論等多晚,他一定比她更晚進門,只要她在家的時間,他全都錯開,像是白天與黑夜,永遠碰不上。

  就連課堂上,他的視線都會刻意迴避她,很明顯,要不發覺也難。

  何必這麼辛苦呢?這是他家,真覺得困擾,該走的人也是她。

  隔壁房門開了又關,他刻意放輕聲響,但她還是聽到了,起身敲他的房門。

  裡頭靜默了下,輕輕傳出一句。「還沒睡?」

  「我可以進來嗎?我有事跟你說,不會打擾你太久。」

  又過了會兒,他出現在開啟的門扉後。「怎麼了?」

  怎麼了?她也想問啊,他們是怎麼了?

  「我,讓你很困擾嗎?」

  他被問住了,生硬地別開眼。「怎會這麼問?」

  「不是嗎?其實,你何必費盡心思逃避我呢?只要一句話,我就會消失在你視線內。」她輕笑,有些蒼涼。

  「不是這樣。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定義我們的關係,不是師長,也不是兄長,我覺得自己好糟糕、好失敗……」得不到他要的,又回不到最初的純淨,在那樣的一夜過後,他沒那麼大的胸襟去包容她偎在另一個男人懷中的事實,可是又辦不到不擇手段去掠奪……他已經快被自己逼瘋了!只能逃,狼狽地逃,不去想,不去看,與其說無法面對她,倒不如說,他無法面對的,其實是這個窩囊的自己。

  他不要為難她,如果只是感激,他情願放她走,什麼都不要。

  「有什麼差別呢?橫豎都是無法面對。無妨了,我不為難你,我搬出去,還你更寬廣的呼吸空間,這樣,你就不必再強迫自己早出晚歸了。」

  「絮雅……」

  「不要留我,你知道的,除了真心,我什麼都不要。」

  真心,他也有一顆,只不過她要的,不是他的……

  她,是要回莊哲毅身邊吧?那,他又還有何立場留她?心不在,強留住人,有什麼意義?

  他沉沉吐了口氣。「去吧,鑰匙留著,有什麼事,別強撐,回來告訴我。」

  「不。」她堅定地,回他一句。「這些事,我只會讓我的男人做。」

  她的男人……

  他不是,他不可能成為她的男人。

  他啞了聲,再也無話可答。

  「所以,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你沒這個義務的,不是嗎?」

  他胸口一緊,難堪地閉上眼。「我懂了。」

  他現在,就連關心她、對她好的權利都沒了……

  沒勇氣多看他一眼,深怕會走不開,所以也沒瞧見,他眸底深刻的痛楚。她轉動門把,開門之前,遲疑地問出口:「你,曾經愛過我嗎?」

  裴季耘僵愕,沒料到她會這麼問。

  「很難回答嗎?」

  「沒有──」他正欲回答。

  沒有?!

  「我懂了,當我沒問。」她懦弱地打斷,不敢再聽。自欺也好、逃避也好,讓她保有最後的美好回憶。

  他呆愣地看著她倉促離去,沒留給他任何辯解的餘地。

  什麼叫「曾經」?!她不知道,他愛得多痛苦絕望嗎?

  不,就算要走,也要讓他把話說清楚,他不要白愛一場,到頭來,連個「曾經」都被質疑,那他一路刻骨銘心的付出又算什麼?她真那麼麻木,一點都感受不到嗎?

  深吸了口氣,他堅定地敲下門。「絮雅,開門。」

  「我要睡了──」

  聲音微帶顫抖,鼻音濃重,她在哭?

  「開門,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他極少強勢的命令她什麼,幾分鐘過後,門開了。

  他盯視著她眼角來不及拭去的殘淚。「為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完?」

  「我不要!你當我沒問,我現在不想知道了──」她掩住耳朵,以為這樣就能杜絕不想聽的聲浪。

  只是,這回他是鐵了心,拉下她的手,一字字清楚明白地說出口。「沒有所謂的『曾經』,對你的感情,從來就沒有過去,不管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的感情世界一直都只有你,也只容得下你,不管今後你會在誰懷裡,都不能懷疑這一點,我要你快樂,所以尊重你的選擇放你走,這並不代表我不在乎,我不說你就以為我不會痛、不會受傷了嗎?那麼我告訴你,我傷得很重、很痛,只是你從來都沒看到,安絮雅,你真的很殘忍。」他吸了吸氣,逼回眸底的淚光,鬆開手。「就這樣,我說完了,去睡吧。」

  一口氣說完埋藏在最深處的心事,沒勇氣看她的表情,也不敢多留片刻,他幾近狼狽地轉身──

  一道溫香由身後襲來,纏上腰際,挽住他離去的步伐。

  他僵直了身。「絮雅,你──」

  「你以為,在你對我說了這樣的話之後,我還走得開嗎?」

  他感覺到,她在他背上流淚,背脊一片濕。

  「我說那些話,只是要你明白我付出的是什麼,不是要你愧疚。放手!」

  「不要。」

  「我說放手,安絮雅!!」不管是感激還是愧疚,他都不要,她不懂嗎?

  「不要!」她回得更大聲,雙臂纏得死緊。

  他挫敗,歎息出聲。「不愛我就別這樣抱著我,我會當真,我禁不起一再的失望打擊,很痛,你明不明白?拜託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你不公平,要我聽你說,自己卻不聽我說。」她哭訴指控,語調嚴重不穩。

  她哭得太慘,他走不開。「別哭,你想說什麼,我聽。」

  「我、我不要你走……我的快樂……一直都是你在給的……我都已經不能沒有你了,你才說要放手……你要我去哪裡?我已經沒有方向了……你知不知道……」

  裴季耘渾身一震,想回頭,偏偏她纏得死緊。「絮雅,你放開……」話語方落,她哭得更加肝腸寸斷,他急忙道:「我不會走,我只是想看看你。」

  她惶惑地遲疑了好半晌,才稍稍鬆了力道,卻不敢全然放開。他旋即回身,扣住她的肩。「告訴我,你要莊哲毅嗎?」

  「不要。」她連想都沒想。

  「過去,你不再留戀了?那段感情,你也不要了?」

  「早就不要了。」

  他屏息。「那,你要什麼?」

  她吸吸鼻子,仰首看他。「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給你我的過去,它已經發生了,我改變不了,只有現在與未來,但是,我不曉得你要不要……」下一刻,她落入那道熟悉的胸懷,被緊緊擁抱住!

  「你為什麼不早說!我一直在等你這句話。」他低吼,將她摟得死緊,再也不願放手。

  「我以為,你有了更好的選擇,不要我了……」她說得好哀怨。

  「傻瓜!沒有什麼選擇會比你更好,我只要你,你不懂嗎?」

  她感動得說下出話來,笑中帶淚。「那,你還想讓我走嗎?」

  「不許!」他發誓,要再放手他就是白癡!

  俯下頭,他熾熱地吻住她的唇,像是分隔了千年萬年,怎麼也吻不夠她似的,用著幾乎窒息的渴切熱情,她暈眩著承受他灼燙的吻,喘不過氣。

  察覺到她的不適,他及時克制,喘著氣。「對不起,我太魯莽了……」

  她搖頭。「我喜歡看你為我失控的樣子。」一仰首,主動接續未完的熱吻。

  他悶哼一聲。要命,她得為她的熱情付出代價!

  一張手,攬緊纖腰,啟唇與她熱烈糾纏,舌尖探入溫軟唇腔,汲取不可思議的甜美,肌膚熱度燎燒,他無法自持,抱起她進房,她也沒閒著,雙手忙解除彼此身上的衣物,感受彼此最真實的膚觸。

  他沉重喘息,將她放入床上,雙唇才分開片刻,又戀戀不捨地纏吮而去,擺脫衣物的束縛,赤裸身軀再無顧忌的火熱狂纏。

  他摟緊了她,深深埋入嬌軀,感受她水膩溫柔的包容,縱情嘗歡。

  「耘……」

  耳邊是她聲聲柔媚的嬌吟,他情難自制,在她體內深沉律動,心跳相和,體息相融──

  狂喜來得太快太急,她幾乎無法承受身與心的強烈衝擊,半斂著眸,淺促嬌喘。

  「看著我,絮雅。」他撐起上身,使得下半身更為深入的結合,專注的凝望她因歡愛而泛起醉人紅暈的嬌顏,想確定她眸心深處印著他的形影。「記著我的樣子,永遠別忘,好嗎?」

  她笑了,很柔醉、絕艷的笑了。「我不只看著,還把你放在這裡──」移來他的手,貼覆在為他而狂跳的心口。

  他神魂一動,眸色轉深,雙臂一收,將她納入胸懷,沈切地挺入柔軀深處,再也無法自抑地放縱激情節奏,以實際行動,表達內心的震撼。

  她視線沒再離開過他,深深地,凝視著,綿柔身軀全心收容他失了自製的狂熱情潮──

  他心跳狂亂,她神思飛蕩,熾熱身軀銷魂糾纏,共舞出世間最美妙的動人旋律,週而復始的空寂與充實之間,撞擊出狂喜火花,繽紛燦爛──

  「啊──」

  一聲輕細的低叫響起,很快又壓下,但向來不貪眠的裴季耘還是醒了。

  他睜開略微睏倦的眸子。「不習慣嗎?」

  「不是──」她吁了口氣,安適地窩回他的臂彎。「我喜歡早上一醒來就看見你。」

  他收納嬌軀,以指為梳,撫順她的發,打算摟著她再睡一會兒。

  「我是突然想起有句話忘了告訴你,一急就醒了。」

  「你說,我在聽。」

  「季耘,我很愛、很愛你哦。」附在他耳邊,嬌羞地悄聲說。

  他睜開眼,深睇著她,動容低應。「嗯。」

  「而且是很愛、很愛,愛慘了的那一種!」她加強語氣強調。「你每次都怕那是感激,我感激你,可是也愛你,這並不衝突啊!」她佔有地圖住他的腰。「我討厭別的女人接近你,用有企圖的眼光看你,更害怕隨時會有數不清的女人冒出來爭奪你……這些都不是感激該有的情緒,如果你不那麼優秀就好了,那你就是我一個人的,我是不是很小心眼?」

  裴季耘執起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的小指之間輕輕挲撫,眼神無盡溫柔。「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我相信,我小指上這條姻緣線是與你繫在一起的,所以,別擔心你會失去我,不管出色、平凡,我都是你的,沒人搶得走,除非,你不要。」

  「我要我要!」她急嚷。

  他失笑。「安絮雅小姐,麻煩你矜持些。」

  「我以前就是太顧忌無謂的矜持,才會讓你傷那麼久的心,以後我什麼事都要清清楚楚的攤開來講,再也不要玩猜心遊戲了。」

  「好,那我們來約法三章。第一,以後心裡有什麼疑問,一定要說出來,不可以悶在心裡胡亂猜測,造成誤會。」

  她立刻接口。「第二,不要太寵我,你一天比一天對我更好,會把我寵壞的。」

  「我不怕寵壞你。」只怕──她不讓他寵。

  「可是我如果有什麼地方不好,讓你難受,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改。」

  他低低接續。「第三,這條姻緣路,一路走來曲曲折折,我不曉得別人是不是也和我們一樣辛苦,但是不管前方還有什麼困難,我們一定要牽著手一起克服,誰都不准臨陣脫逃。」

  望住兩人密密交握的手,彷彿其間真有一條姻緣線,牽引他們相知相許,也守護著他們的愛情──

  她甜甜地笑了。「一言為定。」


  學校方面,因為他們的身份太敏感,於是有志一同的低調處理,師生戀一旦曝光會引起多大的風波,他們都心知肚明。

  極有默契的,在學校,他們是師生,尊卑有序,她尊重他的每一句話;回到家,他們是情侶,濃情蜜意,他可以很寵她、一切以她為重。

  每次上他的課,她常會上著、上著就失了魂,想起那道柔沈嗓音,每夜在她耳邊溫存呢喃,簡直心蕩神馳。

  幾次與她眸光交會,裴季耘留意到她笑笑地朝他攤開手掌,看到掌心的字,他面不改色,沈聲喊:「安絮雅,有些同學可能沒聽清楚,麻煩你把我剛才說的做重點歸納。」

  她挑挑眉,由座位上站起,神色自若地重複。

  真以為她沒在聽啊?他的每一句話,她哪捨得不聽?

  全班視線都停留在她身上,一臉不可思議。安絮雅幾時這麼用功了?

  也因此,沒人留意到兩人短暫眼神交會,裴季耘眼底迅速閃過的無奈與憐寵。

  中午休息時間,他正準備下一堂的教學資料,忽然讓人由身後撲抱住,他輕喘了聲,無奈道:「雅,你嚇到我了。」

  「膽子這麼小啊?」她嬌聲道,纏抱在他腰際的手沒打算鬆開。

  他沒好氣的。「不然你以為我隨時都準備好等人來抱啊!」

  「那可不行,這是我的權利。」口吻霸道且佔有慾十足。

  「雅,你先放手,這裡是學校。」

  「不要。」她依戀地將臉蹭膩著寬背。「我好想念你身上的氣息。」

  他歎息,回身摟近她。「吃過飯沒?」

  「想你,吃不下。」她撒嬌,索討憐惜。

  「你少來。」由早上到現在,分開沒超過五小時,能想到哪裡去?他拉起她的手,好笑地盯住掌心上的字。「上課就上課,你寫這什麼東西?」

  「Iloveyou啊,你看不懂英文哦?」

  「下個禮拜的隨堂考,你要是敢考差,我修理得看你還懂不懂英文!」

  「好嘛!」她不情願地噘嘴。

  他就這點不可愛,凡事縱容她,但是一扯到課業,就嚴格得一點水都不放,人家含情脈脈,在課堂上無聲示愛耶,多麼浪漫,他居然刁難她,要不是幸好她有下工夫,豈不當場糗斃了?剛才上完課,小卉還說她和裴季耘冤仇好像愈結愈深了,人家擺明要整死她。

  裴季耘輕笑,傾身想吻她,以消佳人嗔怨,誰知,她伸手擋住,挑眉皮皮地問:「這裡是學校,你想對你的學生做什麼?裴、大、教、授。」

  他拉開她的手,將字跡猶存的掌心轉向她。「先看看這個學生對我做了什麼吧,安、同、學!」而後,深深吻住。

  拋卻玩心,融化在他溫醉的擁吻之中,她伸出手,專心領受他的吻與柔情。她想,她一輩子都無法對這男人免疫了,她喜歡他溫暖的唇,喜歡他吻她的感覺、喜歡他安定沉穩的氣質,只要被他抱著,她就什麼都不怕……

  殺風景的手機鈴聲大作,他及時打住,伸手要接,她不依地企圖擾亂他的意念,他好笑地警告。「雅,別鬧。」

  調整了下呼吸,接起電話。「喂?」突地,他神色一整。「爸?!你怎麼……誰告訴你的?我沒有心虛或怕誰知道,我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那我禮拜天回家吃飯……不一定,我會先問她意願。」

  結束通話,見他神情凝肅,不發一語,她也不急著打擾。

  好一會兒,他向她伸出手,她溫順地偎靠而來。裴季耘將她抱坐在腿上,知道她習慣將頭枕在他肩上的倚偎方貳,柔撫長髮。

  「雅,你想見我父母嗎?」

  安絮雅嚇到,坐直身。「你怎麼──」

  「不勉強,如果你還沒──」

  「不是,只是覺得很突然。」他不是還沒打算公開承認他們的關係嗎?

  「我爸知道了。」沉吟了半晌,他緩慢地說:「我母親在我還沒有記憶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很疼我,對我的期望很高,早早就計劃要栽培我接掌他的事業,我從小身體就不好,常常生病,為了找個人照顧我,讓我在健全的愛與關懷下成長,三歲那年,他接回了一直無怨無悔跟著他的紀姨,還有五歲的私生子,給了他們一個名分,所以我多了個媽媽和哥哥。

  「紀姨對我很好,照顧得無微不至,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我喊她媽媽,也許是爸爸不當的態度,紀姨總覺得自己是外人,其實我也不太懂,同樣都是他的兒子,為什麼爸爸對我和大哥的態度會有這麼明顯的差異,落差大得傷人,不想那個家再因我而起爭端,我才會決定自己搬出來住,也許這樣,大哥可以有更寬廣的呼吸空間,只是沒想到,大哥也倔,說不接受我的施捨,也隨後搬離家中。其實,哪有誰施捨誰?父親也是他的,公平的對待,是他有權要求的,我並沒有刻意要讓他覺得,我走了,爸的注意力才會落在他身上,不過,顯然我還是傷了他的自尊心。」

  所以私生子怨妒天之驕子的出色弟弟?

  她點頭表示瞭解。「那你爸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

  「聽他的口氣,好像是大哥說的。」

  「他故意陷害你?」居心叵測的壞蛋!

  「沒什麼陷不陷害,他們早晚都要知道的,我只是顧慮你還在求學階段,時機不對,並不是你見不得人。」

  是這樣嗎?她還以為……

  「你以為我想把你藏起來?」解讀她臉上的意外,他搖頭,嚴肅地澄清。「我不是不敢承認,從為你動心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做好準備去面對任何未可知的阻力,家庭不是問題,別人的眼光更不是問題,我也不許你自我質疑,要信任我的眼光,知道嗎?」

  「嗯。」他總是無時無刻,都能帶給她最深沉的震撼與感動。

  「那,這個禮拜天,要跟我一起回去嗎?」

  「好。」有他這番話,龍潭虎穴她都敢闖。
匿名
狀態︰ 離線
20
匿名  發表於 2015-5-1 00:40:17
第十一章

  章前小語:以言語說愛,並不費力氣,但是要以行動證明愛,卻需要真心

  車子在路上行駛,安絮雅車速平穩,不敢開太快,心疼他會暈車,要他休息,由她來開車。期間,不時轉頭留意閉目養神的他。

  「還好嗎?」他今天沒吞暈車藥。

  「可以。」

  「要不要吃顆梅子?」她沒暈過車,不曉得有沒有用。

  而他,也確實潑了她冷水。「那是懷孕吃的,事實上,對暈車一點效果都沒有。」

  「噢,那你不舒服要說,我們可以在半路休息一下。」

  他失笑。「放輕鬆,你太緊張了。」他哪有那麼嬌弱?偏偏她老是小心翼翼,怕他這裡欠安、那裡不適,出去約會絕對不挑空氣指數差的地方,因為他氣管不好;吃飯絕對挑清淡的食物,因為他胃不好;如果離家不是太遠,寧可陪他走路,因為他會暈車;天氣冷時,身上隨時準備著熱飲藥茶,就怕他又生病……

  從沒想過,二十八歲之後,還會有人這般呵護他,一份來自深愛女子的疼惜,點點滴滴他都用心在感受。

  愛,不在於說,而是在於每一記眼神交流,每一件為對方做的事。

  他撐起眼皮,凝視她專注開車的側顏。「雅,等會兒──你要有心理準備,場面不會太愉快。」父親的性子,他再清楚不過了。

  「我知道,我也沒打算去郊遊。」

  「如果──情況不是太糟糕,我不會出面,這一點,我希望你諒解,自己要堅強些,好嗎?」再怎麼說,父親的愛與苦心是不容抹煞的,在他心裡,他的兒子是全天下最優秀的,也值得一切最好的事物,他會反對絮雅並不難想像,他又怎麼能夠去反抗一份心疼兒子的父愛?太傷爸的心了。

  一直以來,爸總想著要把所有的都留給他,但是他卻逃了,他始終在辜負父親的心意,讓他傷心失望,心怎能不愧疚?

  安絮雅回他一記安定人心的笑容。「你不要擔心我,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的。我不要你再為我和家裡鬧得不愉快,你為我做了那麼多,該是換我為你而努力的時候了,我會讓你爸媽認同我的。」

  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凝視她堅毅的神情,裴季耘甚感欣慰,他沒有愛錯人。

  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其實只要半小時,但她開得慢,多花了二十分鐘才到達,雖然不到一個小時,腦袋還是有些許暈眩,因為前陣子鬧胃炎,昨天又晚睡,現在健康狀況不是很理想。

  「耘,你還好吧?」

  「沒事,胸口有些悶而已。」握她的手緊了緊,要她安心。

  車一開進大門就有人通報,裴昌彥站在大廳口,看他們行經中庭,朝他走來。

  「爸。」他率先開口喊。

  裴昌彥心裡頭正嘔,輕哼了聲,愛理不搭的。

  裴季耘與她交換了個無奈的眼神,又續道:「她是安絮雅,您要見的人。」

  「伯父,您好。」

  裴昌彥上下掃了她一眼,態度更鄙夷。「不怎麼樣。這就是你的眼光?季耘,我話說在前頭,裴家大門不是隨隨便便的女人都進得來的,你玩玩就算了,自己最好要懂分寸。」

  「親愛的老爸,你的觀念還真是十數年如一日。」輕快的口氣由身後傳出,冷冷嘲諷。

  「哥。」裴季耘順著聲音,輕喊。

  咦?他就是裴宇耕啊?

  沒想到連逢年過節都不見得看得到人的難馴野馬也在。

  哼哼,誰不知道他是回來看熱鬧的,光看他那一臉涼涼等著看戲的表情她就很有意見。

  「裴季耘,你是奇葩,出『淤泥』而不染,青蓮一朵。」

  聽出言下之意,裴昌彥皺眉。「你說我是一灘爛泥?」

  裴宇耕笑哼。「比喻失當而已,老爸別反應那麼大,這樣會像是迫不及待對號入座。」

  「你──」裴昌彥氣得說不出話來。「你能不能收收劣根性,有你弟弟十分之一就好?」

  裴宇耕聳聳肩,一臉滿不在乎。「大概我也是一灘爛泥吧,塗不上牆的。」

  夠了!才三分鐘,她就能夠完全體會裴季耘處在這個家的苦難與無力感,而他居然忍受了二十多年。

  她決定她受夠了。

  「停!我知道你們對我頗有微詞,要批判、要內哄都請等一下好不好?有沒有人發現你兒子、你弟弟氣色很差?他需要休息!」

  「啊,怎麼全站在門外,季耘身體不舒服嗎?快進來!」剛走近的紀慧嬗,正好聽到最後一句,連忙探問。

  「有點暈車而已。」裴季耘安撫地給予一笑,緩步進屋。

  「搞什麼!不會開車就不要開,害季耘暈車!」裴昌彥隨後發難,針對安絮雅,反正就是看她不順眼!

  他又不是今天才會暈車,難道開車技術好就不會暈車了嗎?夠離譜的欲加之罪了。

  裴季耘完全無力表達意見,直接轉移話題。「媽,她是絮雅。」

  「你就是我兒子喜愛的女孩?笑容很甜,人也清秀,和季耘很配。」難得裴夫人親切溫和,沒刁難她,她小小地受寵若驚了一下。

  「謝、謝謝伯母。」

  裴昌彥瞪住窩裡反的妻子。這什麼鬼話!

  紀慧嬗接收到了,為難心虛地看了眼裴季耘。

  難得季耘會為一名女子動心,他喜歡的,她也想愛屋及烏,可是……

  她不曉得丈夫到底在想什麼,這女孩看起來很乖巧,是孤女、交過男朋友又怎樣呢?誰沒有過去?家世好不好又怎樣?季耘都不介意了,當老爸的還拘泥什麼?

  裴季耘理解母親立場為難,諒解地輕搖了下頭,表示無妨。

  愛情,能夠怎樣影響一個女人,由紀姨身上就看得一清二楚,她追隨著父親,無怨無悔了一輩子,凡事溫順恭謙,幾乎沒了自我,下意識裡,他握了握安絮雅的手。

  他不要他們也變這樣,愛情,應該在對等的立場下,互相包容,也互相體諒,沒有誰該遷就誰,也沒有誰該佔優勢,有時,他覺得父親根本不懂愛。

  彷彿感應到了他的心情,她回應的抬眸淺笑。

  只這樣一記眼神交會,他的心,踏實了。

  「不要在我面前眉來眼去,裴家不需要這種不端莊的媳婦。」裴昌彥臉色難看,冷斥道。

  安絮雅表情一僵。「伯父,您──」

  裴季耘指腹按了按她手背,要她別介意。

  「你想反駁什麼?眉來眼去,還是不端莊?私生活不檢點的人,還能要別人怎麼看你?」

  她吸了吸氣,告訴自己:忍耐,安絮雅!為了季耘,再難堪你都要撐過去。

  「伯父,請解釋什麼叫私生活不檢點?」

  「你有臉問,我還沒臉說。我不要求你有多好的家世,起碼清清白白就好,動不動就和男人同居,要我相信你會是多規矩的女孩?你自己說,你哪一點配得上季耘!以他的條件,再好的女人都要得起,不必接收別人不要的!還要我再說得更難聽嗎?」任何一位有一點羞恥心的女人,都該知難而退!

  「父債子還嗎?」裴宇耕有趣地挑眉。誰教當老子的愛玩女人,造了太多孽,害兒子擔罪愆,老天真公平。

  裴季耘憂心地望住她。這番話太傷人了,她承受得住嗎?

  然而,安絮雅沒退卻,清眸沈篤如昔。「這些,季耘都知道的,我沒瞞過他。我承認,就算再好的女人,季耘都夠資格擁有,可是他選擇了我,雖然我不知道我憑什麼得到他這樣的眷憐執著,但我會用一生一世,去回報他這份心意,我不自卑,因為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他會快樂,而我比誰都希望他快樂。

  「你們都說愛季耘、為季耘好,可是請你們摸著良心,問問自己,你們誰給過他真正的快樂?容我無禮犯上,伯父,我肯定您對季耘的父愛,可是,繼承家業是他要的嗎?在您一廂情願想把一切都給他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您給的這些,會造成他多大的心理負擔?您知道,他愛藝術文學,勝過企管商學嗎?您知道,他多努力想建立手足情誼嗎?可是您的專寵偏愛,卻毀了他所有的努力,在您面前,他不快樂。

  「伯母,您關心季耘,這點我也知道,就因為不是親生的兒子,所以才更加倍的想要對他好,也許您覺得,自己是入侵他家庭的外來者,覺得虧欠了他什麼,甚至覺得是自己的兒子逼走了他,內疚、想補償,在您面前,他覺得有壓力,他還是不快樂。

  「再來就是你,裴宇耕。我不是你,當然也不會懂你的心情,無法為你的行為評斷什麼,也許,長久活在過於出眾耀眼的弟弟的陰影之下,你也是喘不過氣的,但是這一切並不是他樂見的,他很努力的想為你做點什麼,用他的方式在保護你,你感覺不出來嗎?我相信,你對他是有感情的,因為季耘是那種讓人無法不疼惜的人,要恨他太難了,只是,你做不到坦然相對,只會以冷言諷語包裝自己,在你面前,他又怎麼快樂得起來?

  「不管是伯父、伯母、大哥,還是這個家,都給不起他真正的快樂,那麼,再去阻斷他唯一能得到快樂的地方,是不是太殘忍了?在我面前,他很輕鬆、很自在,無須背負什麼壓力,我看得到他真心的笑容,單憑這一點,我就夠資格留在他身邊了。」

  現場,一片死寂。

  兩個年紀加起來過百,再加上一名商場冷面笑匠,全被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丫頭給堵得找不出話應對。

  不知過了多久,裴宇耕揚手拍了兩下。「了不起,裴季耘。」原來他眼光不差,起初還以為只是個嬌嬌弱弱,沒什麼個性的溫室花朵呢。

  裴昌彥僵著臉,生硬地哼道:「好狂妄的口氣!」

  「不是狂妄,而是自信,我的自信,是季耘給的,他相信他的眼光,所以我也必須相信,他的選擇是對的。」

  紀慧嬗早就感動到不行,根本顧不得丈夫怎麼想了。「我也相信,他的選擇是對的。」

  眾叛親離嗎?裴昌彥乾瞪著眼。

  就在這時,管家備好晚餐,卻沒人敢動──只除了向來行事狂妄的裴宇耕。

  「爸?」裴季耘尊重地詢問。

  「去啊,我又沒叫她不要去吃。裴家的待客之道還有!」這話答得很不甘願。

  裴季耘輕吐了口氣,一群人這才移師餐廳。

  安絮雅由隨身的背包中取出胃藥,請管家倒來溫水。

  「耘,你藥還沒吃。」

  「什麼藥?」紀慧嬗關心地問。

  裴季耘正在吞藥,由她代答:「他前幾天胃痛,醫生交代飯前半小時吃。」

  裴昌彥一聽,立刻不爽地瞪她。「你怎麼照顧我兒子的?」

  喲,你有把兒子交給人家照顧嗎?怪罪得倒理直氣壯,又不是你兒媳!

  他自己沒留意,旁人倒暗自好笑。

  安絮雅也沒計較,回頭審視他的氣色,輕問:「有沒有好一點?」

  「不太有食慾。」

  她看了看餐桌上的菜色。「宮保雞丁太辣,你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五花肉太油膩,不如我煮些清粥,你多少吃點,好不好?」

  一等他點頭,她要大家先吃,然後借了廚房,利用現有的食材,煮了粥和兩樣清淡的菜色端出來,再加上餐桌現有的荷葉清蒸魚,應該夠了。

  她將魚挑了刺,撥到他碗中。

  他淺笑。「你吃啊,我可以自己來。」

  「放心,我比你好養。」

  「我很難養嗎?」他反問。

  「你才知道!怎麼喂都不長肉,浪費國家糧食。」每次抱著他清瘦的腰身,心臟就隱隱疼痛,他都不懂她的心情!

  不經意的溫馨互動,落入其他人眼裡,不說什麼,心中卻已瞭然。

  季耘──怕是再也離不開她了,而她,看起來也很憐惜季耘。

  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兩個互相疼惜的人,在一起才會有幸福,不是嗎?

  忘了最初的堅持,裴昌彥心念動搖了。

  她並沒有誇大其詞,季耘的確需要她,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季耘需要什麼,清楚他的喜好、留意他的飲食起居、懂他的喜怒哀樂……

  什麼才是最好的,沒有一定的定義,至少在兒子眼中,這女孩就是最好的。

  那,他又還堅持什麼?世俗的標準,並不一定能保障兒子的快樂,名門閨秀又如何?她說的沒錯,季耘能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用過餐後,她沖了杯助消化的藥茶,讓他慢慢啜飲。她會習慣性將幾樣他常會喝到的藥茶事先準備好,分別裝進中藥袋裡,隨身攜帶,要用時拿出來沖泡一下就可以喝了。

  「耘,你好像很累?」她無時無刻都細心留意他的狀況,他臉上有掩不住的疲憊。

  「喂,別這麼早死,辦喪事很麻煩。」裴宇耕點了根煙,煩躁地吸了口,吐出一片霧白的煙圈。

  「放心,他會長命百歲。」什麼大哥嘛,關心就關心,說幾句好聽話會死嗎?她沒好氣地。「還有,要抽煙能不能請你到外面去?季耘氣管不好,不要讓他吸二手煙。」

  「雅,沒有關係。」他虛弱地靠向纖肩,沉下眼皮。

  裴宇耕瞥了他一眼,捻熄煙蒂。

  她伸手探他額溫,他笑笑地扯下她的手,握著。「沒發燒,只是有點累而已。」

  「我看今晚住這裡,別趕回去了,你需要休息。」看他這樣,安絮雅實在不忍心讓他再嘗暈車之苦。

  裴季耘還來不及回應,裴昌彥便冷冷丟去一句。「我這可沒客房留你。」

  不想她難堪,裴季耘接口道:「那我們還是回……」

  她當沒聽到。「謝謝伯父的暗示。季耘,我想令尊的意思,應該是要我去和你睡。你房間在哪?」

  裴宇耕當場不客氣地張狂大笑。

  裴季耘抿緊唇,清了清喉嚨,怕笑意洩出。「三樓。」虧她說得出來!

  裴昌彥的臉色也夠精彩了,不能趕人,怕連兒子也一道趕出去,可是不反駁又好像真要她去和兒子睡,被一句話給堵得死死的。

  「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他悶哼。

  安絮雅根本沒心思和他計較,柔聲問:「你要不要先去休息?」

  裴季耘想了想,回道:「媽,麻煩你帶她上樓。雅,你先回房,我一會兒就去。」

  安絮雅點頭,上樓前,突然走向裴昌彥,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裴昌彥臉色乍青乍紅,僵硬地別開臉,冷冷哼了聲。

  一等她消失在視線,裴季耘望向父親怪異的表情,也沒多問。

  「爸,我看得出來,您其實沒那麼排斥絮雅的,是不是?」

  裴昌彥冷哼,嘴硬道:「那丫頭牙尖嘴利的,我懶得理她。」

  裴季耘了然一笑。「我知道您愛我,我無法否定這份父愛,所以從頭到尾,我都沒有介入您和絮雅之間的爭端,也許爸會質疑,為什麼我會選擇她?論氣質,她沒有若嫦的高雅;論家世,她比不上您名單上為我挑的每一個對像;論外貌,她也沒有湘羚的婉媚風情,但心動如果有跡可循,那就不叫愛情了。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天之驕子,擁有別人求之而不可得的一切,誰會知道我不快樂?但是她知道,這輩子就只有兩個女人說過這些話,因為她們是真正融入我的靈魂,去感受我的每一分悲喜,不是真正用心愛我的人,不會懂得。

  「您是否還記得,國小那年,我差點成了被綁架的對象,卻錯綁了我同學,虛驚一場,如果不是這樣,誰能保證我不會被撕票?國中畢業旅行,途中發生連環車禍,死死傷傷多少人,如果不是我前兩天感冒,臨時無法成行,有驚無險的避過了一劫;還有出國讀書那幾年,有一回暑假,搭機返國發生空難,你們看到上頭的旅客名單,是什麼心情?如果不是我臨時找不到護照,錯過了班機的話;還有從小到大,大病小病不斷,來來回回進出醫院,好幾次都差點出不來……

  「那麼多次陰錯陽差的在鬼門關前繞,與死亡擦身而過,您還看不透嗎?明天的事,誰能夠預料?沒人能保證,自己今天一閉眼,明天是否還睜得開,那麼今天快樂,為什麼不能好好把握住?因為經歷了比別人更多的事,對於人生的境遇難料,我的感觸比誰都深刻,一旦沒了呼吸,那些世俗的定義,又有什麼用?如果讓您失望了,我很抱歉,我只知道,我想和絮雅在一起,我想把握這一刻,不要留任何的遺憾給明天去後悔。」

  說完,他起身上樓。

  「裴季耘,你知道嗎?我一直很討厭你的個性。」裴宇耕的聲音,冷不防由身後傳來。

  他停在樓梯口,握住扶手,苦笑。「我知道。」

  「是人,本來就有自私的權利,別企圖兼善天下,當什麼聖人,看了就礙眼。老頭要怎麼想是他的事,我討厭你也是我的事,你管好自己就好了,顧忌這麼多做什麼?認識你的二十多年,就今天看你最有個性,感覺順眼多了。」

  雖然,話還是很不中聽,但,心思細膩的裴季耘還是聽出來了。

  他……心疼他?!所有的彆扭行為,只是想逼他反擊,多為自己著想?!

  他呆愕著,無法消化突來的領悟。

  原來,他的大哥,一直都是關心他的,他要他為自己而活,只是他不懂表達,才會選擇了最糟的方式……

  他回身,動容微笑。「哥,謝謝你。」

  裴宇耕一臉嫌惡。「嘖,又開始礙眼了,滾上去抱你的女人,我不屑跟你說話!」

  裴季耘知他困窘,向來以剛強冷硬的面具武裝自己慣了,過於軟性的話說不出口,久了,會忘記如何表達感情,讓在乎的人明白他的在乎。

  他不以為意地淺笑。「哥,喜歡一個人要讓她知道,你這樣,她會無所適從的,在喜歡的人面前,不需要多餘的驕傲和尊嚴,至少,給她一記擁抱。」

  裴宇耕愣住。

  他點到為止,轉身上樓。能說的,就只有這樣了,希望大哥會懂。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2 08:50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