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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淘淘]白粥情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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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1:34 |倒序瀏覽 | x 3
奴婢飛上天 作者:淘淘

為了避過命中的死劫,晏伏易按照高人之言,
安排幾個以花為名的奴婢在身邊,除了伺候,也是護身符;
不過這最近入府的桃紅,真是開了他的眼界──
她聰明伶俐,好美食又愛珍寶,既懂享受,也懂得逗他開心,
可這丫頭脾氣也不比主子小,一不如意就想飛出王府,
還要他親自出馬捉住她,再賞點東西安撫她,簡直奴比主大!
但瞧她每次領了賞,一臉心滿意足笑咪咪的模樣,
可愛得教他心軟,生不了她的氣,只想好好疼她;
他這王爺一向不擺架子,如今卻遇上個很有“氣魄”的奴婢,
不知她是來伺候他,還是讓他嘗嘗又愛又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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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2:32
第一章

    瑞王府

  上天終於眷顧她了!

  桃紅跟在女管事後頭,低垂著臉,嘴角不停抖動。她太想歡呼大叫了,卻要拚命忍住,實在是苦極了。

  進了王爺府,不只月銀升,衣服也漂亮,吃的更是比以前好,簡直就像進了金山銀庫,隨便一幅畫、一個花瓶都價值連城……想到這兒,她的心口也癢了起來。

  「桃紅,往後你就專門照顧回春園裡的花花草草,這兒的植物若是枯死了一枝,你也別在這兒待下去了。」女管事柳四娘挑著細細的柳眉,指著府裡最綠意盎然、繁花盛開的園子。

  「是。」桃紅恭敬地回答。

  「王爺最喜歡在這園子裡賞花飲酒、下棋看書,你可得伶俐些。除你之外,主要負責照顧王爺起居的有三個奴婢,牡丹、芙蓉跟紫薇,一會兒我再介紹給你認識……」

  桃紅點點頭,恭敬地又應了一聲,聆聽柳四娘的訓誡與指示。這王爺府的規矩與大戶人家相比,沒有多大不同,主要是王爺生性隨和,不愛擺架子,對禮法也不重視,所以規矩自然鬆些。

  但柳四娘一再告誡,鬆可不是目無長上、隨心所欲,這麼大一個府,若沒了規矩禮法,豈不亂無法紀、雜亂無章?桃紅聽著,連忙點頭稱是。

  她叨叨念念地,帶桃紅逛了大半個園子,這一路正好遇上了芙蓉跟紫薇。她們兩人今年都是十七,還比她小上一歲。芙蓉靜靜的,看起來不大愛說話,穿著淺黃衣裳;紫薇五官甜美,杏眼小嘴,穿著一身紫衣。

  柳四娘又交代了一些事後,便要芙蓉與紫薇帶著她熟悉園子裡的工作,自己先走了,說是還有其他要緊的事得處理。

  「王爺真的好厲害啊!」紫薇歡喜地拉起桃紅的手,左看右看。

  桃紅一臉茫然,不曉得她是什麼意思。

  「王爺說今天一定能找到人,沒想你就出現了。」紫薇解釋。「想來王爺卜的卦越來越厲害了。」

  原來這王爺還會卜卦,桃紅思忖著,可惜她不大相信這種占卜之术。

  「來,我帶你去見王爺。」

  「王爺不是還在睡嗎?」桃紅問道,女管事明明對她說王爺都睡到午時才會醒來。

  「一會兒要上朝,所以今兒個醒得比較早。」紫薇領著她走到幾扇敞開的門前停下。

  「王爺,新來的奴婢到了。」

  「進來。」

  紫薇領著人入內,桃紅始終低著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黑靴,往上是月牙色外袍,腰間束著玉帶,袍子一看就是上等絲綢,繡著云符與蟒蛇。

  她聽見他拿起杯蓋,啜了一口茶後,才道:「抬起頭來。」

  「是。」她應了一聲,抬起頭來。

  當他打量她時,她也在看他。王爺比她想像中年輕,大概才二十出頭,濃眉鳳眼,鼻梁挺直,面色如玉,唇角勾著淺笑,眼神和氣,卻透著一股威嚴,畢竟是皇室出身,眼眸間帶著一股貴氣與威懾。

  他長得是好看的,但不是那種奪魂攝魄的俊美,而是溫煦的,像一陣春風似的,令人覺得舒服。

  「叫什麼名字?」晏伏易饒有興致地盯著眼前如搪瓷娃娃般可愛的姑娘。

  「桃紅。」

  「多大了?」

  「十八。」

  「還以為你只有十四呢。」他微笑地又喝口茶。「哪裡人?怎麼會賣身為奴的?」

  「孤兒,養父是夏崵人氏,五年前因病去世,桃紅無以為生,只得到大戶人家為奴。」

  晏伏易問道:「怎麼不嫁人呢?」

  「存夠了錢就嫁。」

  紫薇笑道:「嫁了人就有夫婿可依靠,還存什麼錢呢?」

  「還是存點錢安心。」桃紅堅持,小時行乞過,所以她立志要存大錢。

  「原來是個小財奴。」紫薇調侃。

  「王爺,該出門了。」立在王爺身旁的大奴婢牡丹小聲提醒。

  「嗯。」晏伏易站起身來,說道:「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牡丹三人送王爺至廊道後,才轉身又走回屋裡。

  「桃紅,屋裡的事你不用打理,專心顧好園子裡的花草就行了,除你之外,我還會派兩個奴婢幫著你,有什麼不懂的問題可以問芙蓉跟紫薇。」牡丹說道。

  「是。」桃紅恭敬地應了聲。比起芙蓉和紫薇,牡丹更加亮眼動人,可說是三人之冠。

  可與師姊的絕世容顏相比,牡丹美則美矣,卻不到艷冠群芳之等,而自己與她們相較,只能居末。師母常說她生得好,可愛靈秀,面有福氣,師姊雖傾城傾國,但自古紅顏多薄命、紅顏禍水。這些話當然是安慰她的,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在意。

  「那就下去吧!」

  「是。」桃紅躬身行禮後才走了出去。

  見她走下階梯,進了園子後,紫薇才道:「我以為桃紅是要接以前桃花的工作。」

  「她才剛來,等她熟一點再說吧!」

  「我可以先教她泡茶。」

  「隨你的意思吧。」牡丹沒再言語,逕自走到內室整理。

  園子裡,桃紅在芙蓉的囑咐下,拿了竹掃帚清理落葉,芙蓉自己則拿著剪子,小心翼翼地剪著花枝。

  桃紅輕快地掃著落葉,腦袋裡想著王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方才他說話的樣子是挺和善的,就像四娘說的那般和藹可親,也不擺架子。她待過幾個大戶人家,遇過和善的,也見識過嚴厲潑辣的,有的公子哥還下作無比,見奴婢有幾分姿色就想染指,這王爺看起來倒不像這樣的人……

  「桃紅。」

  「是。」她很快反應過來,轉身面對紫薇。

  「不需這麼拘謹。」紫薇笑道。「你會不會泡茶?一會兒我教你,王爺對茶很講究。」

  「只懂一點皮毛。」桃紅說道。「姊姊,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雖然紫薇小她一歲,可在這兒比她資深,所以還是稱她一聲姊姊表示尊敬。

  「叫我紫薇就成,不用拘禮。」

  「是。」

  「你要問什麼?」

  「柳管事說我是來頂替桃花位置的,真是這樣嗎?我不好意思問柳管事,只能問你。」

  紫薇笑道:「這沒什麼好不能問的,你是來頂替桃花的沒錯,因為桃花嫁人了,自然得找人補她的缺。」

  「府裡不是還有很多奴婢嗎?為什麼要到外頭找?就因為王爺卜的卦嗎?可說到這兒我又不懂了,不過就是補個奴婢的缺,為什麼需要卜卦?」

  她以為只是純粹來照顧園子,還慶幸進了王爺府要享福了,可紫薇的說法讓她很疑惑,自己是不是蹚進什麼渾水了。

  「嗯……」紫薇面露猶豫之色。

  見她眉頭擰蹙,眼露遲疑,桃紅立刻道:「若不方便說,就不需告訴我了,你當我多嘴就是。」

  聽了這話,紫薇笑道:「倒也沒這麼嚴重,只是這些事大伙兒甚少公開談論,不過我想王爺不久也會告訴你,我就簡單說說。王爺自小就体弱多病,五歲時一度昏迷不醒,生死交關間,來了個世外高人……」

  桃紅眼都亮了。「怎樣的世外高人?」她對這個最有興趣了。

  「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個修煉成仙的道長,說他能救王爺,可救活之後,王爺得跟他到山裡去修行,說是王爺有道緣。那時人都奄奄一息了,皇上跟王妃方寸大亂,就答應了,沒想那老道人還真厲害,念幾個咒語、給王爺吃了幾帖藥,王爺就活了。」

  桃紅的眼越瞠越大。這到底是真的還是瞎編來唬哢她的?

  「王爺病好了之後,皇上跟王妃自是舍不得王爺跟著道人去修行,便反悔了。」

  「怎麼這樣!」桃紅一臉不贊同。「言而無信嘛。」

  「噓,怎麼能這麼說皇上跟王妃?」紫薇警告地看她一眼。「天下父母心嘛,哪舍得孩兒離開自己。」

  「後來呢?」桃紅催促。

  「聽說王爺自己倒是挺想與老道人走的,可皇上舍不得,就留道人在宮裡,老道人在宮裡待了幾年,便駕鶴仙歸……」

  「死了?」

  「不清楚,有說死了有說沒死,前兩年還傳說有樵夫在扶云山見過老道人。」紫薇頓了下繼續道。「他臨走前說,王爺本有仙緣,專心修煉必可成仙,無奈雙親 難舍,機緣已失,只能在紅塵中歷劫。首先第一個劫難,也是最重的死劫,會在王爺二十四歲時到來,若能避過,自是福壽綿延,若避不過……」紫薇沒再說下去, 面露憂思。

  「那與奴婢有什麼關系?」桃紅繞回原題。

  「當然有關系,我們是來保護王爺的。」紫薇微笑。

  桃紅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什……什麼?」

  「你別緊張。」紫薇讓她驚恐的模樣給逗笑。「不需要咱們上刀山下油鍋,待在王爺身邊就行了。」

  桃紅狐疑道:「就這樣?」

  「就這樣,我們四個就像王爺的護身符。」

  「護身符是有法力的,能驅鬼避邪,我們能做什麼,打耗子殺油蟲?別跟我說王爺會怕耗子。」桃紅一個字不信。

  紫薇讓她逗得嬌笑不已。「唉喲,沒想到……你還挺逗的。」

  「你這說法沒法讓人信服。」桃紅開始思考是不是該溜之大吉,她是來做奴婢的,不是來當印符驅邪的。

  「真的是這樣,老道人說的,選來的奴婢要有幾個條件;名字得帶『花名』,年齡十六到二十之間,還有生辰八字得與王爺契合,從王爺十歲起就是這樣安排,奴婢們都換過好幾輪了。」

  「所以桃花是年紀到了嫁人的?」

  紫薇點頭。「她幾個月前滿二十一,王爺作主讓她嫁了,所以現在最大的是牡丹姊,不過再過幾個月她也要滿二十一了。」

  「那王爺什麼時候滿二十四?」

  「三個月後。」說完這話,紫薇蹙了下眉頭。

  桃紅一驚,聽起來不妙,感覺好像會有慘事發生,還是走吧,雖然這兒月銀多,但總覺得透著古怪。

  她只聽過道士幫人作法改運,沒聽過找四個奴婢就能趨吉避凶的,反正奴婢在哪兒都能做,也不一定非待在這兒不可。

  好,打定主意,晚上就走——

  ★★★

  午時過後,王爺回府,跟在後頭的下人抱了一箱的玉石古玩進來,再後頭的奴婢提著裝糕點的小漆盒入內,最後則是幾疋絲綢,都是王妃與皇上送的。

  晏伏易把她們四人叫到跟前,說箱裡的玉石珍寶是王妃要送給她們的,見著喜歡的就拿去。

  聽見這話,桃紅口水差點沒流出來。

  她湊上前看,有各式玉馬、玉豬,還有玉跪人、玉手鐲四只,正好一人一個,珍珠項鏈也是一人一條,還有金釵玉釵、幾盒胭脂,甚至還有絲帕,每一條繡著不同的花案。桃紅細眼看去,正好是代表她們四人的花朵。

  她已經極力克制,可手還是顫抖著。這麼……這麼好的東西都給她們?她還是多待幾天吧,說不准送她們一人一座宅子,那她真要仰天大笑了。

  晏伏易不經意地掃過桃紅的臉,見她嘴角顫抖,眼睜得像牛眼那麼大,以為她是沒見過那麼珍貴的東西而嚇呆了,仔細一瞧,才發現她眼中的雀躍與興奮。

  這倒有趣了,來了一個貪財的奴婢。

  牡丹與芙蓉一如往昔較為平靜,低聲致謝。

  將糕點一並賜給她們後,他正想午寐休息,下人來報,景王來府探望,紫薇立即到隔壁的茶房泡茶,桃紅跟著過去學習。

  她從紫薇口中才曉得,景王晏伏兢在皇子中排行老五,晏伏易排行第九,兩人雖不是同母所生,但感情很好,除了景王外,王爺的同母弟弟恭王也常上這兒走動。

  桃紅看著紫薇如何舀茶葉、溫杯、衝茶等等,表面上裝得很認真,卻留幾分注意力傾聽外頭的動靜。當紫薇示意她衝茶時,她拿起高細的湯壺,對准茶碗衝下,水柱如一道瀑布衝進碗內。

  在水至八分滿時,她俐落地拿起碗蓋蓋上,飛快的動作讓紫薇揚眉。

  「你還挺俐落的。」紫薇說道。

  「我以前做過。」桃紅俐落地將熱水注入另一個茶碗。「我性子急,開始的時候拿捏不好力道跟動作,老燙著手。」

  紫薇淺笑。「看得出你是個性急的人,以前泡茶都是由桃花來做的,以後就由你來吧!」

  「好。」她放下湯壺。

  「你會做茶餅嗎?」

  桃紅搖頭。

  「一會兒我教你,你先把茶端過去,我做幾塊茶餅當點心,景王很喜歡吃。」紫薇自櫃上拿了面粉和水。

  「好。」桃紅端起黑色嵌金的托案,沉穩地走到隔壁。

  景王也才剛進門,身後站著兩個護衛,威風凜凜,桃紅低著頭,靜靜地走到兩人面前,恭敬地奉上兩杯茶。

  「這就是新來的奴婢?」晏伏兢細細端詳垂著臉蛋的桃紅。「抬起頭來。」

  「是。」桃紅揚首,盡量保持面無表情。

  景王與晏伏易眉宇間有些神似,但臉型較方正,雙眼炯炯有神,劍眉高鼻,頗有幾分霸氣。

  忽然一抹紅光吸引她的注意,她垂下眼,赫然發現景王的拇指上戴著扳指,扳指通体鮮紅,如鮮血般濃郁,她的心加速跳動,四周的一切瞬時黯淡,只有那血紅的扳指發出亮光,而她的心要跳出來了……

  這是墨血玉,一般血玉並不值錢,可墨血玉卻價值連城。

  「長得倒靈秀。」晏伏兢盯著她的臉。

  「謝王爺。」桃紅垂眼回答,心口發癢,恨不得把那墨血玉給奪下來,吞進肚子裡。完了,心越跳越快,不行……她得克制……

  晏伏易坐在一旁沒吭聲,笑笑地拿起碗蓋,拂了拂熱燙的茶水。

  「下去吧。」晏伏兢說道。

  「是。」她才轉身,一股殺氣自後頭逼來,唰地一聲,利劍出鞘。她沒時間多想,立馬低下頭,躲過一招,對方唰唰唰又出三招,桃紅靈巧地後退,轉身面對刺殺她的人——沒想到竟是景王的護衛。

  「你做什麼?」桃紅沈下臉。

  護衛沒與她廢話,再次向她攻去,桃紅只得閃躲。景王見他倆過招,贊道:「沒想到這小姑娘功夫不錯。」

  「是有兩下子。」晏伏易喝口茶。

  自桃紅來時,他就發現她腳步輕快,卻不是浮虛,而是扎實有練過功夫的底子,方才她端茶來時,步履平穩,身形沉著,五哥也注意到了,所以無聲示意護衛出手試探。

  「再不住手我生氣了!」桃紅避開劍身。她至今不明白為什麼受到襲擊。

  「你生氣了要怎麼著?」景王笑問。

  「不怎麼著,我走了,不待這兒了。」她飛身而出。

  她輕功極好,輕盈如燕,不到瞬間便飛掠而出,景王詫異道:「快攔下她!」一轉頭,晏伏易在同時飛竄而出。

  護衛想抓住桃紅,沒想到她輕功如此了得,一會兒就飛出丈外,他急忙提氣跟上。晏伏易飛掠過他身旁,緊跟著前頭靈巧的身影。

  「桃紅,停下來,跟你鬧著玩的。」晏伏易縮減兩人之間的差距。

  「一點兒都不好玩!」桃紅回頭,對他扮鬼臉。

  他笑道:「以後不玩就是,快停下。」雖然他向來不大重視規矩,不過這丫頭也太目無法紀了。

  「誰曉得你是不是在騙我,我要走了。」她在樹梢上飛掠,很快就飛過園子。

  晏伏易好笑道:「你已經是這兒的奴婢了!」

  後頭的護衛丟給他一捆繩子,晏伏易接過後立即甩出,在桃紅要飛出王府時,將繩索套上她的腰際。

  「啊——」桃紅驚叫一聲,一股內勁將她往後扯,她穩不住自己,霎時往後飛去,正巧撞上晏伏易的胸膛。

  「這下不能再淘氣了。」他低頭說道。

  她抬起頭,他似笑非笑的臉孔只離她幾寸,而她的背正靠著他的胸膛,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瞬間脹紅臉,推開他,氣惱地道:「我才沒淘氣,你們不分青紅皂白要殺我,我自然要跑!」

  「王耀只是在試探你,沒要殺你。」他帶著她由樹上飛下。「這兒畢竟是王爺府,見著可疑的事端總要探查清楚,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要來殺我的奸細?」

  「殺你乾麼?你不是再幾個月就會自己死掉。」桃紅生氣地扯開繩子。

  晏伏易一愣,又笑道:「紫薇告訴你的?」

  她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牡丹跟芙蓉不是那麼快就會跟人熟絡的性子。」撇開兩人,就只剩紫薇了。

  「紫薇說這不是秘密,過不久你也會告訴我的。」她趕忙道,不希望他怪罪紫薇。

  他將繩索丟給一直站在後頭的王耀。「桃紅,以後這等私逃出府的事不能再發生,你已經賣給王府,不能仗著自己輕功厲害,說走就走。」

  「你怎麼都不生氣?」雖然管事說過他是個隨和的王爺,但容得下人這樣頂撞還不生氣的主子,她還真沒遇過。

  「你這丫頭是無禮了點,不過有點意思,留在身邊給我解悶也好。」他說道。

  她狐疑地看著他。「解悶?」

  「每個人見了我都恭恭敬敬的也無趣。」他微笑。「有你這野丫頭在身邊,日子說不定有趣點。」

  「我才不是野丫頭。」她反駁。

  「那你是什麼?」他揚眉,轉身往回走,示意她跟上。

  桃紅想反駁,卻也沒法睜眼說瞎話,她本就不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好吧,我是野了一點。」她緊跟在後,經過護衛身邊時,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步步相逼,會變成這樣嗎?

  「你的功夫跟誰學的?」晏伏易探問。

  「養父。」

  「你養父的輕功如此厲害?」

  「不厲害,是你們輕功不好。」桃紅說道。

  「姑娘真愛說笑。」後頭的王耀忍不住插嘴。

  「是我養父說的。」

  晏伏易笑而不語。

  當三人走回房時,景王正和芙蓉下棋,一見桃紅忍不住調侃道:「飛走的小鳥又回籠了。」

  桃紅原想反駁幾句,轉念一想,對方畢竟是王爺,禮數還是得顧及,便沉默以對。

  芙蓉見自家主子回來,立刻起身,晏伏易說道:「無妨,你就跟五哥下完吧!」

  「是。」芙蓉輕聲應著,又坐了下來。

  晏伏易閑適地在坐榻上斜靠而坐,示意桃紅給她剝瓜子。晏伏兢拿起黑棋在右上角落下,一邊說道:「九弟,給我卜個卦吧。」

  「何事?」

  「你有聽說吧,近日出了一個采花大盜,因事關女子名節,姑娘們大都三緘其口,不願多言,案情一直苦無進展,孫大人一個頭兩個大,昨天我去瞧他,整個人瘦了一圈,所以我想幫他個忙。」

  「這事我也聽說了。」晏伏易拿起瓜子就口。

  「你占個卜,給孫大人一個方向,免得他瞎忙。」

  晏伏易抬頭瞄向正專心剝瓜子殼的桃紅。「你可聽過這事?」見她沒反應,他拿瓜子殼彈向她的肩。「跟你說話呢。」

  桃紅這才反應過來。「聽過。」

  「有什麼想法?」他又問。特意問她的意見是懷疑她與采花賊有什麼關系,怎麼兩人輕功都如此了得,是否同出一門?

  桃紅一臉不解。「我又不是捕快,哪有什麼想法。」

  「聽說那采花大盜輕功極好。」晏伏兢說道。

  桃紅恍然大悟。「你們不會是懷疑我吧?」

  晏伏易笑道:「懷疑你什麼?」

  「怎麼,小桃紅有調戲女人的嗜好嗎?」晏伏兢促狹道。

  這人怎麼老愛消遣別人?桃紅不高興道:「王爺瞧起來才像個采花大盜。」

  「大膽!」一旁的護衛不高興地喝了一聲。

  晏伏兢倒是不在意地大笑。「無妨,別這麼大聲,小心嚇著她,一會兒她又逃走,咱可追不上。」

  晏伏易瞧著桃紅一臉不高興,微笑要她去櫃子裡拿占卜用的龜殼,她拿回來後,他先定定神,才拿起龜殼搖動。

  桃紅聽見裡頭傳出硬幣聲,小時候她見過算命术士做過相同的事,那殼尾巴有個洞,硬幣會從那兒出來。

  晏伏易倒出三枚硬幣,記下正反面後,又將硬幣放回龜殼中搖動,這樣來回幾次後,才得出一個卦來。

  桃紅見他掐指運算,似乎真有那麼一回事,開始生起好奇之心,真想問他是不是學過仙术,那老道人是傳說抑或為真?

  沉吟半晌後,晏伏易才道:「三天後自有結果。」

  「這麼快,那我可要告訴孫大人一聲……」

  「先別說。」晏伏易搖頭,而後別有深意地看了桃紅一眼。

  背脊竄起一股涼意,她抖了下。

  看來此地還是不宜久留,總覺得再待下去,會遭到暗算,還是選一天溜之大吉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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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2:59
第二章

  桃紅當晚就想走。在她眼中,只要事關利益,乃至生死,都要以自己為優先考量,從小師父就這樣教導她,所以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頂多把賣身的銀子還給他們就是,互不相欠。

  可一整個晚上,晏伏易都在賞月飲酒、吟詩作對,因是季春時節,夜晚並無寒意,在園子待著也不嫌冷,四人搬了床榻,盤坐在榻上聽風賞月。

  三更過後,晏伏易便叫芙蓉與紫薇先行回房,只留桃紅與牡丹隨侍在側與他一同飲酒。幾杯黃湯下肚,牡丹的臉都紅了,像朵嬌艷無比的牡丹花,桃紅偷瞄晏伏易,發現他平靜如常,舉止得宜,並未有毛手毛腳的情形出現。

  這人酒品倒不錯。桃紅為他斟酒,自己也淺嘗一口,心裡盤算著今晚大概走不成了。她挾了些清爽的木瓜絲入口,心滿意足地嘆氣。就為這些好吃的東西,晚幾天走也是可以的。

  她的嘆息聲引得晏伏易側目,見她專心吃著東西,他微勾唇角。她這人倒好理解,喜美食、愛珍寶。

  藉著幾分酒意,桃紅壯膽問道:「王爺,救你一命的老道人真是仙人嗎?」

  他喝口酒。「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不過師父是真有幾分仙氣。」

  「那……你會撒豆成兵、五鬼搬屍?」她追問。

  晏伏易輕笑幾聲,沒有回答。

  「王爺你別賣關子。」

  牡丹露出笑意。「你把王爺想成什麼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學了什麼?是不是也想成仙?」

  「怎麼,你想學?」晏伏易問。

  桃紅搖頭,隨即又點頭。「我只是好奇,雖然我不大信,不過如果你真能撒豆成兵,那我就想學了,當仙人也挺好的。」

  「哪有這等容易之事。」因為喝了些酒,牡丹的話也多了起來。「要成仙可得花上許多工夫,有人練了一輩子,最後仍是凡夫俗子。」

  「說不定我成,我師父說我學東西挺快的。」她自信地說。

  「你師父?」晏伏易望向她。

  「就是我養父。」她拿起酒壺為他跟牡丹斟酒。

  「除了輕功你還學了什麼?」他又問。

  桃紅輕笑。「你想套我話對不對?你的計謀我已經看穿了。」

  晏伏易含笑道:「我是不是該誇你聰明?」

  「那就不用了,我知道自己聰明。」她大言不慚地說。「你在這兒喝酒,就是想把我灌醉,對吧?不過你算盤打錯了,我的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我可是小看你了。」他順著她的話說。

  「那當然。我再問你,你真的活不過二十四歲嗎——」

  「桃紅!」牡丹不悅地制止她再說下去。

  「沒關系,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晏伏易不以為意。「卦詩是這樣預言的。」

  「那你怕嗎?」桃紅又問。

  晏伏易勾起笑。這時候他倒喜歡她的坦白,身邊的人都避諱在他面前提起這事,也從來沒人問過他怕不怕。

  「我比較好奇會是什麼奪去我的性命。」他瞅著她粉暈的臉蛋。「你怕死嗎?」

  「當然怕。」桃紅點頭。「所以我覺得你也不簡單,竟然一點兒都不怕。」若是她從小就曉得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四歲,大概會很難過吧,說不定放縱自己,為所欲為,可晏伏易看起來挺樂天的,性格似乎也沒扭曲,就這點來說,她便覺得不容易了,對晏伏易的欽佩不覺多了幾分。

  「王爺要不要到山裡躲起來?」桃紅建議。「等過了二十四再出來。」

  晏伏易一怔,旋即又笑了起來。

  牡丹張口欲言,最後卻是一語不發。

  「想說什麼便說,不需顧忌。」晏伏易沒遺漏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奴婢只是想說,桃紅說的也不無道理。」她的眉宇間染著一抹憂色。

  「是啊是啊!」桃紅點頭。「我覺得躲起來比找什麼四個花奴婢放在身邊有用,我們又不是驅鬼符,難道牛頭馬面、黑白無常見了我們四人貌美如花、嬌艷欲滴,就會好心腸放了王爺嗎?」

  晏伏易先是一愣,隨即朗笑,連牡丹也笑了。哪有人這樣不知羞,一會兒說自己聰明,一會兒又說自己貌美如花、嬌艷欲滴。

  「有什麼好笑的呢,我可是認真的。」桃紅一臉嚴肅。

  「你說得好,本王賞你。」他從腰帶上解下一串環扣玉給她。

  桃紅雙眼都亮了,但口中還是推辭一下。「這……奴婢不敢收。」

  「那算了。」他又要掛回腰上。

  「好、好,我要!」桃紅趕忙伸手。

  晏伏易忍著笑將玉飾放至她手心,桃紅高興得拿出絲帕擦著,就著月光細細端詳這碧青的玉環,面露喜色。

  牡丹沒說什麼,低頭喝酒。

  見桃紅像守財奴似地仔細將玉環包好、放入衣內,晏伏易忍不住發笑,桃紅高興地又為他添酒,問他笑什麼。

  「清風明月,百花盛開,良辰美景,何事不樂?」他笑道。

  「王爺真愛咬文嚼字。」桃紅喝口酒,舒服地呼口氣,臉頰越發紅潤。「不過要我是你,我也樂。」

  「此話何解?」

  「你是王爺,要什麼有什麼,豪宅華車、美食好酒、奴仆成群,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要我是你,我也何事不樂,快哉快哉,嗚呼哀哉。」她胡說一通。

  晏伏易仰頭而笑,牡丹正色道:「什麼嗚呼哀哉,休得胡說!」

  發現自己說錯話,桃紅趕忙道歉。「喝多了,舌頭打結,王爺您別害我,我不喝了。」

  「又沒怪你。」晏伏易示意她繼續喝酒。「今天倒要瞧瞧你是否千杯不醉,還是胡謅吹牛。」

  「好!」桃紅豪氣道。「今天不醉不歸。」

  「你要歸哪兒?」他又笑,想來她是有些醉了,說話顛三倒四的。

  「歸哪兒都好。」桃紅給兩人斟滿酒。

  「王爺,您還是緩緩,喝多了傷身。」牡丹勸道。

  「不礙事。」他打發牡丹回屋。「你先進屋睡吧,夜深了。」

  「奴婢不累。」牡丹搖首。

  「進去。」晏伏易又說一次,這次語氣不再緩和,透著些許的冷厲。

  牡丹擰著眉心。「是。」她下榻穿鞋,緩緩走進屋去。

  桃紅小聲道:「王爺何必對牡丹姊那麼凶?」

  「我凶嗎?」他笑。

  「剛剛凶,她也是為你好嘛。」她認真道:「您是覺得她煩才打發她進屋,還是想探我底?」

  晏伏易露出贊賞之色。「現在我真有點相信你聰明了。」

  桃紅得意道:「王爺也聰明,為免王爺疑出心病來,我就直說,我呢,就是個見錢眼開的俗人,不是來害王爺,也無能做王爺的救命符。人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爺若信不過我,我走便是。」

  「心底話?」他笑問。

  「心底話。」她點頭。「柳管事說進王爺府月銀多我才來的,我自小在山村長大,沒規沒矩,本來是不想進你們這宅院的,怕丟人現眼,可一想到月銀多,就心癢難耐進來了。本想只是顧園子也沒什麼,誰曉得是來給王爺做救命符的,這麼偉大的任務還是交給別人的好。」

  「不想要銀子了?」

  「想,王妃賜的那些寶貝,能不能送給我?」她斗膽問。

  他笑了。貪財的人他見過不少,沒見過這麼坦蕩直率的,一點愧色也無。

  「算了,不在其位,不謀這財。」她長嘆口氣。

  「你總得等我找到替補你的人才走。」他說。「這樣吧,給我一個月找人頂替你的位置,你若答應,那些寶貝就送你。」

  她的雙眸亮如火炬。「真的?」

  「當然,本王一向重諾,就怕你三心二意的。」

  她頓時慚愧起來。「我也想一言九鼎,可我怕遭暗算。」

  他揚眉。「誰要暗算你?你不過就一俗人。」

  她噗哧笑了起來。「是,王爺說的是,我誰啊,我就一俗人,可我也沒害人之心,你別一天到晚懷疑我。」

  「嗯。」他舉起酒杯,說道:「斟滿。」

  「是。」她高興地替他斟酒。「其實你這人挺好,沒架子又待人好,一定長命百歲,卦詩那些個東西就不用在意了。小時候,我村裡也來了個算命先生,他給張 大媽一家批命,說三年後會發一筆橫財,大富大貴,結果三年過去了,連個屁都沒有——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我養父說的,姑娘家是不能說粗口的……」

  他笑著聽她繼續往下說:「不只屁沒有,一晚上雷雨大作,好死不死劈中他們家,屋子燒個精光,想來都可憐,後來張老爹養了兩條狗,一只叫大富,一只叫大貴,也算名副其實了。」

  他差點讓酒給嗆到,隨即開懷大笑,桃紅也笑。「私塾裡的先生說得好,天命不足畏,王爺也應該這麼想才對。」

  「沒想到你也有幾分見識。」他贊許地說。

  「我也上過私塾的。」她得意地說。「不過跟王爺比起來那是差遠了,命這種東西雖然有幾分天定,可我覺得人還是能改變一些的,王爺應該算過自己會遭遇什麼劫難吧?」

  「是算過。」

  「什麼劫難?」她一臉好奇。

  「算自己總是有些算不清的地方。」他頓了下,轉開話題。「再跟我說些你們村子裡的事吧,聽你講話倒也有趣。」

  明白他不想告訴自己,桃紅也就不問了。雖然她好奇不已,可瞧他方才沈臉對牡丹說話的樣子,就看得出他不是沒脾氣的人,她也不能得寸進尺。

  「是。」

  桃紅開始叨絮地說些家鄉的事,這一晚,兩人聊至深夜,相談甚歡。

  第二天,桃紅起床時已近午時,頭昏腦脹,宿醉難消,紫薇給她喝了解酒的藥草汁後,整個人才清爽起來。

  她覺得很不好意思,紫薇笑著說不要緊,她是陪王爺喝酒,又不是自個兒喝得酩酊大醉,不過她還是覺得有些心虛,因為連王爺都比她早醒。

  草草吃了些東西,她趕忙到園子裡清掃,卻發現落葉枯枝都已被收拾乾淨,她走到芙蓉身邊,低聲道歉。

  「你不用在意。」芙蓉看也沒看她一眼,專心修剪花叢。「打掃那些事自有其他奴婢做,我們四人本就不需做那些勞力活兒,只是牡丹覺得你初來乍到,不能嬌慣,還是先做一個月粗活的好,沒想到你第二天就發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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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3:29
第三章

  三日後

  丑時剛過,天上的烏云慢慢飄至月前,擋去朦朧月色,使得四周更加晦暗無光,此時的桃紅頓覺眼皮沉重,雙腳發麻,她靠在牆角,揉揉眼皮,動動雙腳。

  已在這兒窩了一個多時辰,可除了蛙叫蟲鳴、小狗亂吠外,四周沒有絲毫動靜。

  晏伏易說采花賊喜歡在東西坊這一帶犯案,尤其偏好大戶人家,而這邊的牆角正好在中心點,不管采花賊由哪個方向逃,都能迅速攔截。

  「王爺。」她往他耳邊靠去。「采花賊真的會出現嗎?」

  「嗯。」

  「不是我不信你,可我們已經苦等了一個多時辰,我腳都麻了。」

  「快了。」

  「不是我嘮叨,可是你半個時辰前就說快了,但現在——」

  「噓。」

  「來了?!」她警覺地張望。

  他忍笑。「不是,你太吵了。」

  她生氣地瞪他。「我走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耍性子了你,抓賊要有耐性。」

  「我就是沒耐性。」她沒好氣地說,抓賊又不是她的分內工作。

  「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他訓斥一句。

  她不甘心地癟嘴,咕噥道:「這時候就拿王爺的架子壓人。」

  他揚眉。「我若真要治你,你還能活到現在?」他雖脾氣好可也不是沒個性,還是第一次這樣寵著下人。

  她甩開他的手。「我知道你對我寬容,可不代表我不會生氣,做奴婢可不包括抓犯人、除暴安良。」

  「別發牢騷了。」

  桃紅轉開頭,嘀咕道:「對你有利就擺出王爺的派頭。」

  他隱笑。這丫頭……不知該說她膽大包天還是目中無人,這樣跟他說話,即使跟了他五年的牡丹也不敢這樣放肆。

  又枯等了一會兒,終於聽見了一點聲響。

  桃紅抬起頭,正好瞧見一道黑影飛快掠過對面的屋頂,那身影以極快的動作消失在眼前,她迅速起身,卻讓人抓住手臂。

  「在這兒等就行了。」晏伏易說道。

  「我覺得我們跟過去比較保險。」桃紅說道。

  「跟過去乾麼?」他聳眉。「孫大人已經埋伏在那兒,我們這兒等就行了。」

  「你確定他會從這方向逃走?」她不放心地問。「万一你猜測錯誤……」

  「我不是猜,我是占卜出來的。」

  「不是我不信你,但——」

  「哪裡跑!」突然一聲大喝傳來,緊接著便聽到一群人鼓噪:「采花賊跑了,快追!」

  「該你上場了。」晏伏易鬆開她的手臂。

  桃紅輕快地躍上屋頂,正好瞧見那黑影從一戶人家內院竄出,往這兒疾奔。她縱身飛躍,一眨眼的工夫就飛過各家屋頂,擋住黑衣人的去路。

  采花賊蒙著頭巾,瞧不清長相。

  「大膽淫賊,還不投降!」桃紅大喝一聲。

  原要飛逃的采花賊一聽是個姑娘的聲音,笑道:「怎麼,衙門裡沒男人了嗎?竟要個姑娘出來捉賊。」

  他上下打量穿著夜行衣的桃紅,眼裡露出輕佻之色。「小姑娘長得還挺可愛的,要不跟了大爺吧!」

  「呸!跟你這淫賊貶低我的身價。」桃紅不屑地說。

  采花賊大笑。「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是你姑奶奶,專門揍你這廝混蛋!」她揚起下巴,不可一世地說。

  身後的晏伏易悶笑一聲,黑衣人又是一陣大笑,這時幾個身手好的捕頭已經躍上屋頂,步步進逼。

  黑衣人將一切看在眼裡,說道:「下次再找姑娘玩。」他咻地一聲,斜飛而出。

  桃紅跟上他,身子衝出,宛如一只靈巧的飛燕,晏伏易忍不住贊道:「好厲害的輕功!」

  電光石火間,桃紅已擋在黑衣人前頭。他大吃一驚,隨即喝采道:「姑娘好身手。」

  「是你功夫太差,今天定要拿你歸案!」她正氣凜然地說。

  黑衣人大笑。「領教了。」他飛快掠至她身前,出招打向她的胸口。

  桃紅閃身躲過,拔劍向他刺去。晏伏易站在幾尺外,並未出手,專注地看著兩人過招,發現桃紅的武功雖不弱,但比起輕功是遜色太多。

  黑衣人很快也發現這點,出招越來越快。

  這時,三名捕頭已飛身過來幫忙,桃紅得了空檔到旁邊休息,她在打斗圈外觀戰,看得津津有味。這三名捕頭都是衙門裡一等的高手,黑衣人以一敵三,很快便顯得力不從心。

  他不願戀戰,且戰且走,但三名捕頭黏得緊,他一時間擺脫不了,只得打出暗器,趁三人分心之際,又縱身飛出。桃紅即刻追上,黑衣人這會兒卯足了勁,傾自己所學,如鬼影般前行。

  桃紅頓時血脈沸騰,沒想到這人還隱了一手,這下可遇上勁敵了!

  捕頭們奮力往前追,但還是漸漸追不上兩人。

  「今天真是開了眼界。」張捕頭瞧著前頭的兩人像鬼魅般飄忽而去,而另一抹身影雖在兩人之後,但也極快地飛去。

  「快追上!」王捕頭提氣奮力向前。

  桃紅傾足全力,在屋脊上飛點。風在她耳邊呼嘯,發絲飛揚,好久沒這麼痛快地翺翔了,她只覺血液都要沸騰而起,一個瞬間,她竄到黑衣人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黑衣人驚愕地瞠大眼,見她臉紅氣喘地張手擋著,揚聲大笑。「姑娘好本事,今天真是開眼界了,第一次有人能把我給攔下,令師尊是誰?」

  「不告訴你。」她揚聲道:「你逃不掉的,還是乖乖束手就擒。」

  「姑娘輕功極級,武功卻不怎麼樣。」他笑著出手擒她。「或者……姑娘跟了我如何?」

  「我才不跟淫賊在一起!」她揚劍挌開他。

  「有了姑娘,我就不當淫賊了。」他笑著說。

  「哼,滿口花言巧語,惡心!」她輕巧地揮劍刺向他的胸口。

  黑衣人迅速出手,很快在她肩頭打了一掌,桃紅後退兩步,還沒穩住自己,他又出手,就在他要擒下她時,一支飛鏢先至,他閃開身去,晏伏易正好拉開桃紅。

  「沒事吧?」他低頭笑看臉色通紅,喘吁不已的人兒。

  「沒事,快抓住他!唉呀,他要跑了!」桃紅大叫。

  晏伏易甩手又射出幾支飛鏢,黑衣人錯身避開,腳步慢了下來,晏伏易一掌往他肩頭打去。

  黑衣人來不及避開,結實挨了一掌,他倒退數步,趁勢往後飛躍,桃紅見了,倏地飛出,利劍直指他的胸口。

  黑衣人輕點後退。「姑娘別再相逼。」他掏出竹管。

  晏伏易見狀,厲聲道:「撤!」

  同時間,他的暗器射出,黑衣人也吹了竹管,桃紅只覺眼前一抹銀光朝她而來,她揮劍擋下暗器,下一秒卻被撞倒,翻下屋脊,在屋頂的瓦片上滾翻。

  她還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滾動的身体戛然而止。

  「沒事吧?」

  她暈頭轉向地抬起頭,發現自己正對著晏伏易的臉,而她就壓在他身上。她大吃一驚,臉蛋旋即紅了。

  「你怎麼……」她嚇得跳了起來,忘了自己在屋檐上,才踏到瓦片,就往後滑倒,一腳把仍躺著的晏伏易給踹下屋檐,屁股撞上瓦片,坐出一個大洞。

  晏伏易才要叫她小心,腰上就被踹了一腳,翻身摔出屋檐。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恩將仇報,幸好他身手好,雙手抓著檐邊的瓦片,借力翻身,平穩地回到屋頂上。

  正要罵人,就聽見她痛苦的申吟。「唉喲……怎麼成了這樣?」她整個人卡在洞裡,動彈不得,屁股陷在洞內,上半身跟腳在屋外,唯獨屁股在屋內。

  這荒謬的景象讓晏伏易朗聲大笑。她真是……真是……唉,他都不知怎麼說她了。

  「誰?誰在咱家屋頂上?」屋裡人驚慌地大叫。

  「快救我!」桃紅尷尬地脹紅臉,示意晏伏易拉她。

  生平第一次,他笑得肚子都痛了。「我覺得你這樣挺好——」

  「說什麼風涼話!」她生氣地想靠自己站起來,可雙手一撐住旁邊的瓦片,就聽見喀喀喀、要破裂的聲音。

  晏伏易伸出手將她拉出洞,可才這樣一動,兩人腳下的瓦片盡數破裂,跌進了民宅內。

  兩人四周都是瓦片與灰塵,晏伏易揮開眼前的塵霧,嘆道:「就知道會這樣。」

  桃紅輕咳兩聲,揮開身邊的灰塵,兩人四目相接,頓時笑了出來。這一切真是太烏龍了……

  兩人越笑越大聲,一會兒又讓灰塵給嗆得住口。

  「你……你們是誰?」一老漢嚇得縮在牆邊。

  「打擾老丈清夢,實在對不住,我們是官府的人,屋頂明兒個官府會派人來修。」晏伏易朝老丈點個頭,往外走去。

  桃紅拍著肩上的灰塵,一邊也道:「不好意思,老丈,屋頂明天就幫你修好。」

  「你……你們沒穿官服……」

  「孫大人就在外頭,您要不放心,可以當面問他。」桃紅說道。

  晏伏易穿過廳堂,來到小院子,伸手將門打開走了出去,這時捕快們已經奔來,見他們兩人從民房出來,疑惑不解。

  晏伏易也沒多解釋,只道:「王捕頭他們往那個方向去了。」他指著斜前方。「采花賊的腳受了傷,行動會慢下許多。」

  他在采花賊吹暗器時,同時出暗器打向他的腳,這會兒他受了傷,輕功自會受到影響,更別說他還在暗器上涂了會令人麻痹的藥汁。

  聽見這話,捕快們立刻往前奔,免得讓犯人給逃了。

  「這會兒沒我的事了吧?」桃紅說道。

  晏伏易轉頭看她,發現她衣上發上都是灰土,正要取笑,她卻先道:「你頭上都是灰,好像老公公。」說著,她就笑了。

  他莞爾道:「我是老公公,你不就是老婆婆?」

  「你——」她話才出口,突然全身一軟,往前倒下。

  晏伏易出手極快,在她撞上地面前抓住她。「怎麼了?」

  她軟靠著他,不明白自己怎麼渾身無力。「不……知道……」

  晏伏易抱起她。這下不妙,她應該是讓暗器傷了,原本想帶她直接回府,他中途改變主意,往衙門而去。大半夜的找大夫不方便,官衙裡的徐師爺懂醫术,還是先請他看看。

  「王……王爺……」

  晏伏易低頭。「怎麼,難受嗎?」

  「不……不是,我受了傷……你可要負責。」她抖著聲音。

  「定會醫好你的。」

  「那是自然,我是說額外的打賞。」她擰眉。

  「都這麼難受了,還想著要打賞?」他勾起笑。「你這小財奴,不會少你好處的。」

  「好,那我就放心地暈了。」桃紅閉上眼,暈了過去。

  他輕笑,這丫頭……就只惦記著錢。原本他只是想帶她出來見識,順便觀察她與采花賊是否有關系,沒想到卻從屋頂上摔下來。

  這等倒霉事他從沒遇過,雖然出乎意料,倒也有趣,一想起她方才坐困在屋頂的蠢樣,他忍不住又笑了。

  幸好她與采花賊的輕功路數不一樣,顯然出自不同師門,他也放心了些。如果她與采花賊真有關系,他也只能讓孫大人處置她,但心裡不免覺得可惜,難得遇上這樣一個逗趣的人,他想把她留在身邊——

  晏伏易橫抱起她,往衙門方向走去。

  ★★★

  孫大人找了個奴婢幫桃紅褪下夜行衣,找尋暗器,最後在右腰側及左手的手臂上發現細針。那針幾乎沒入体內,徐師爺拿了磁石才吸出。

  幸好這毒不難解,喝了一碗湯藥後,桃紅覺得頭不那麼暈了,揣著王爺給她的銀兩,笑得合不攏嘴。

  見她細細擦著每一錠銀子,晏伏易忍不住說了句:「就這點出息?」

  「王爺富貴雙全、金枝玉葉,不懂我們窮苦人的心情。」她在銀兩上呵口氣,仔細擦著,雙眼都彎成了新月。

  「窮苦人不就是窮酸的心情?」他涼涼地說。

  她瞄他一眼。「王爺要不要去當乞丐一天試試?」

  他微笑,故意道:「你倒是越來越敢說,再這樣沒大沒小,銀兩就收回。」

  「怎麼這樣!」她抱緊銀子,一臉不平。「我說的是實話,八仙裡的鐵拐李還魂後不也做了乞丐,可他還是仙啊!」

  「別抬杠,天要亮了,歇會兒吧!」他在她床邊坐下,示意她躺好。

  她將銀子收好,問道:「我們不回府嗎?」

  「你走得動嗎?」

  「還有點暈,不過我們可以坐轎子。」她躺下,伸手拉好被子。「你一晚沒回去,牡丹姊還有紫薇、芙蓉會擔心的。」

  他閉上眼睛,稍事休息,沒回答她的問題。桃紅自討沒趣,也不再追問,閉眼假寐。

  蒙朧間要睡去時,她聽見有人進來,模模糊糊的,似乎是孫大人的聲音。

  「怎麼,人抓到了嗎?」晏伏易問。

  「托王爺的福,抓到了。」孫弘毅壓低聲音,免得吵到桃紅。「王爺可要到隔壁廂房休息?」

  「不用了,我在這兒就行了。」

  「是,今晚多虧王爺仗義幫忙。」

  聽到這兒,桃紅便沉沉睡去,醒來時已是午時,一轉頭便見晏伏易坐在椅上,雙眼緊閉,氣息沉穩,似乎還在睡夢中。

  她難掩詫異。他怎麼還坐在這兒?為什麼不到隔壁客房歇息,躺床總比坐椅子舒服吧。是因為擔心她嗎?但沒必要啊,她雖中了毒,可已經解了,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

  她小心地拉開被子,確定銀子還在枕頭下,才輕聲地走到他面前,微蹲下身,與他平齊,臉對著臉,猜測他是不是在裝睡。師父以前也常用這招騙她。

  她細細端詳他的臉,喃喃道:「昨晚的采花大盜定是生得太丑,沒姑娘喜歡才會去做淫賊,要長得像王爺這樣,自己就是一朵花,女人恨不得采了別在頭發上街招搖,說我男人長得多好看,像朵花似的,我當牛糞都值了……」

  嘴角再也憋不住,晏伏易笑了出來,舉手就在她額上打了一記爆栗。

  「喔!」桃紅痛叫一聲,撫著額頭。「做什麼打人?」

  「胡說八道,鬼扯!」他想裝威嚴,無奈失敗,雙眸都是笑意。

  「說你好話還這樣……」她嘀咕。

  「說男人像朵花是什麼好話?」他訓道。

  「那說你溫潤如玉、風流倜儻行了吧。」她走到桌前,給自己倒杯水,正要就口,卻聽他哼哼兩聲,顯然非常不滿意。

  她立刻將水拿到他跟前。「王爺請喝。」

  「嗯。」他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身子無礙了吧?」

  「沒事了,謝王爺關心。」她這才走回桌邊,給自己倒水。「王爺一直都在這兒嗎?」

  「嗯。」

  她訝異道:「怎麼不去隔壁歇息呢?」

  他沒回答,只是喝水。

  他真這麼擔心她?桃紅偷偷瞥他一眼。「是我自己不小心才中了暗算,王爺不需在意。」

  他微微一笑,依舊沒搭腔。怎能告訴她自己是放不下心,才這樣守著。

  「咱們是不是該回府了?」她問。

  「是該走了。」他起身。

  桃紅拿了藏在枕頭下的銀子放入懷中,喜孜孜地說:「如果中兩針就有一袋銀子,那多刺我幾針也沒關系。」

  「守財奴小桃紅說話了。」他取笑。

  她不理他,一臉歡喜地往外走,沒想到正巧遇上孫大人。為了感謝他們的幫忙,他已在酒店訂了午膳,請兩人賞光出席。

  「大人太客氣了,維護治安、除暴安良是每個人的責任。」桃紅說道。

  「不是看在銀兩的分上嗎?」晏伏易調侃。

  桃紅羞惱地看他一眼。做什麼拆她的台!

  孫弘毅笑道:「不管什麼原因,桃紅姑娘——」

  「叫我桃紅就行,大人這樣稱呼,我聽了怪別扭。」

  「那,桃紅肯賞光嗎?」孫弘毅問。

  桃紅望向主子,見他點頭後,才道:「那就謝謝大人了。」

  富臨酒店位於東大街,是京城十大名店之一,以魚蝦海產類美食聞名,每每高朋滿座,一位難求,因事先招呼過,小二一見王爺、孫大人進來,即熟門熟路地領他們上二樓雅房,門口以珠簾隔擋,裡頭的布置並不花俏,只以花卉裝點。

  他們坐下不久,十幾道菜便一一上桌,釀螃蟹、炮鳳肚、燒蘆花豬、糟鵝掌、王瓜拌金蝦、榛鬆糖粥、炙蛤蜊、炒大蝦、帶凍姜醋魚、杏仁豆腐、桃糕、菊花糕等等,看得桃紅口水直流,只得拚命掐著自己的大腿,才沒把菜全狼吞下肚。

  見她一副饞樣,晏伏易與孫弘毅都笑了,許她先吃幾口再說話。桃紅雖饞,可還是先替他們斟酒後才動筷。

  「那采花賊現在在大牢裡嗎?」她問道。

  「是。」孫弘毅點頭,啜口酒。

  「他是不是長得很丑?」她好奇地問。

  「倒不丑。」孫弘毅回道。「下官也在納悶他為何要做采花賊,可惜他至今緊閉雙唇,不肯親吐一言。」

  「嗯……」桃紅沉吟著,手上的動作沒停,迅速幫晏伏易剝好一只又一只蝦肉。

  雖然她很想全塞入自己嘴巴,不過老話一句,規矩得顧,不能放肆,奴婢跟主子同桌吃飯就不合禮數了,怎能還自顧吃自己的。

  「我養父說過,如果外表沒什麼問題,那就是內裡有問題。這淫賊大概是腸子生瘡、骨子流膿,從裡壞到外。」她一句總結。

  晏伏易與孫弘毅都笑了。

  「反正罪證確鑿,你就依法辦理,管他開不開口。」桃紅拿起帕子擦手,給王爺盛碗湯後,才輪到自己。

  「辦案有程序的,不容你這樣胡來。」晏伏易喝口湯。

  「程序有什麼用?他不開口這案子怎麼辦下去,我說那些受害的姑娘大抵也不會出面指認,沒了人證,嫌犯又不開口,難道你要屈打成招?」王爺說過孫弘毅辦案能力極高,過目不忘,有「青天」之稱,可她怎麼看都看不出眼前這有著惺忪睡眼的男人有這麼厲害。

  「下官可不是酷吏。」孫弘毅微笑。

  「別管大人怎麼辦案。」晏伏易以蝦肉沾醬送入口中,鮮美的味道讓他贊了一句:「這兒的蝦真是新鮮。」

  聽見這話,桃紅趕緊也拿了只蝦試試味道,一口吞下,果然唇齒留香。

  「大人,你還要抓什麼賊跟我說吧,只要每次抓完賊來這裡吃一頓就行!」桃紅一口接一口,一盤蝦很快去了一半。

  「餓鬼投胎嗎?」晏伏易好笑道。「慢點。」

  「是。」她忍住饞樣,放下筷子。

  孫弘毅笑道:「將來若需要姑娘鼎力相助,就麻煩了。」

  「當然、當然!」桃紅立刻點頭。

  三人說笑一陣,片刻後,桃紅瞧見小二領著四個客人上樓,透過珠簾雖瞧得不怎麼清楚,可客人大致的模樣還是知道的。

  「客倌請。」小二將人帶往他們隔壁。

  客人經過他們珠簾前時,有幾個好奇地看了一眼,恰巧桃紅也好奇地盯著他們,她與其中一名客人就這樣對上了。

  她先是一怔,趕忙撇開臉,低下頭去。

  那客人往前走了幾步,又急急往回,禮數也忘了,就這樣掀開珠簾走了進來。

  「小紅,是你!」

  晏伏易瞧著來人,二十出頭的一位書生公子,唇紅齒白,面色蒼白,透著些許病氣,身子清瘦,神情焦急又帶著驚喜。

  桃紅在心裡叫了聲不妙,真想鑽進桌底下去,可這等幼稚愚蠢的事,她自然不可能真做,只得抬起頭,若無其事道:「真巧啊,柯少爺。」

  「你上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在找你?」柯伒濂欣喜地走到她面前。「你是不是生我的氣?我跟你道歉,你跟我回去吧!」他心急地抓著她的肩膀。

  孫弘毅一臉好奇,卻沒乾涉,晏伏易倒是沈下了臉。

  「這是怎麼回事?」他冷下聲。

  桃紅趕忙道:「沒事,柯公子是我上一任主子。」她揮開柯伒濂的手,對他說道:「這是我現在的主子,瑞王爺。」

  柯伒濂大吃一驚,王……王爺?他趕忙拱手道:「小人得罪了,只因一時情急,還請王爺恕罪。」

  「我也不與你計較,去吧!」晏伏易說道。

  柯伒濂一臉為難,他急道:「這……還望王爺恕罪,小紅乃府上奴婢……」

  「我已經不是了。」桃紅立刻道。「我不是把銀兩還給你了嗎?」

  柯伒濂脹紅臉。「我沒答應你怎能私自毀約?」他轉向孫弘毅。「還望大人作主,小紅是府上私逃的奴婢,前幾日小人曾到衙門報案……」

  「你還上衙門報案抓我?!」桃紅不可置信地道。「我不是還你錢了嗎?」

  「這不是錢的問題!」柯伒濂怒道。「賣身契訂的是一年,你才做了半年。」

  「剩下的半年我折成銀子還你了,這也不行嗎?」桃紅不高興地說。

  晏伏易瞄了眼簾外與柯伒濂一道同來的友人,他們正站在外頭看熱鬧,倒沒膽進來。

  「我記得你曾到衙門遞過狀紙。」孫弘毅沉吟著。「賣身契還在嗎?」

  「還在。」柯伒濂趕忙道。

  「那你回去拿吧,一會兒到衙門,這兒不是議事的地方。」孫弘毅說道。

  「是。」柯伒濂大喜,朝孫大人與王爺行禮後,急忙告退,走之前還看了桃紅一眼。

  他人一走,桃紅只覺四只眼睛盯著她,她不是滋味地說:「這事我可沒錯,我有留銀子。」

  晏伏易嘆氣。這丫頭……怎麼看著聰明,遇上這事就糊涂得緊?

  「他要的不是銀子,要的是你。」晏伏易繃著臉,說到這兒,心裡倒是不痛快了起來。這不快的情緒讓他心一凜,沒想到自己還真在意起這丫頭來了,原想著把她留在身邊解解悶,當個開心果,想不到竟生起這樣的情愫……

  「我說了不做他的妾,他就生氣了。」桃紅不以為意地說。

  「他要你做妾?」晏伏易臉色更沈了。

  「是啊。」桃紅挾了魚吃。

  「你是因為這原因跑的?」孫弘毅問。

  她點頭。「夫人押著我要打我,我當然要跑。」她嘆道:「少爺人挺好的,可惜娶了個母夜叉,還拿熱茶潑我,幸好我閃得快,誰曉得她更氣了,叫家丁抓我,我在樹上跳來跳去的,他們也拿我沒辦法。」

  晏伏易讓她逗笑,怎麼她就能把事情弄得這樣滑稽。

  桃紅也笑。「她罵我潑猴,我就摘果子丟她,她唉喲唉喲叫個不停,手舞足蹈的。」她張開雙手模仿夫人慌張的模樣,十分滑稽。

  「你啊,淘氣。」他笑道。

  「桃紅你得先跟我回衙門一趟。」孫弘毅忍笑道。

  「你不會把我關進大牢吧?」桃紅不情願地說,雙眼瞄向窗外。

  晏伏易瞪她一眼。「敢跑?叫人把你綁了。」

  桃紅沒說話,心裡盤算著是不是乘機逃跑,只是得罪了王爺,京城便待不下去了……

  「桃紅!」

  「沒,我當然不會跑。」她立刻道。「跟著王爺吃香的喝辣的,多划算。」

  晏伏易與孫弘毅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為了防止她逃跑,走出酒店後,晏伏易握著她的手腕前行。

  桃紅別扭道:「王爺,男女授受不親。」他這樣抓著她,她怎麼逃?

  「平時沒個姑娘模樣,這關頭才說這些,能信嗎?」至少他一個字也不信。

  桃紅嘀嘀咕咕地咒罵他,不過全含在嘴裡,不敢讓他聽見。

  「那柯公子倒挺喜歡你的。」他探問,想知道這丫頭對柯公子又是怎樣的心思。

  「這有什麼,我每一任主子都喜歡我。」她大言不慚地說。

  「還有多少個像柯公子這樣的人在外頭找你?」他瞟她一眼。

  「嗯……」

  他心一凜,怒氣都上來了。「還多少個?」

  「沒、沒。」聽出他的不高興,她趕緊說道:「就一個,我大部分的主子都是小姐,不是少爺公子,再說大部分我都做滿了才走人。」

  「少部分的有哪些?」看來得讓她把那些人都列出來才行。

  「為富不仁的、貪財好色的。」

  他皺起眉頭。「好色?你——」

  「我沒事。」她笑著說。「我一溜煙就飛走了,他們能把我怎樣?」那些好色想對她不軌的,她都懲罰過了,不過這些當然不能告訴他。

  聽見這話,他才放下一顆心。要是讓他知道誰輕薄過她……他冷下眸子,絕不輕饒,沈到湖裡也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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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3:53
第四章

  所謂禍從天降、壞事連三就是桃紅此刻最好的寫照。

  孫弘毅回府一看,發現不只柯伒濂遞了狀紙,前不久南二街的米行老板也來遞狀,說家裡奴婢阿玉偷了他一對漢玉寶馬,如今不知下落。

  狀紙底下是阿玉的長相描述,說她方臉圓眼,臉上還長著幾顆麻子,最後還附了一句:阿玉輕功極好,飛屋上樹如家常便飯。接著又有五張狀紙說的都是這事,一個能飛檐走壁的奴婢偷了府裡財寶,而這些苦主都是富貴人家,連京城首富都不能幸免。

  桃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只是她,一旁的晏伏易臉都拉下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看向桃紅。

  「誣陷!我覺得自己被坑了!」她氣嚷。

  「誰坑你了,是你把這些人都坑了吧?」他冷淡地說。

  「關我什麼事?那狀紙上描述的長相與我又不一樣,你們休想把這事賴在我身上。」她沈下臉來。

  「聽說江湖上有種易容术,能改變人的模樣。」孫弘毅說道。

  「我可不會易容术。」她冷冷地說。

  孫弘毅晃了下手上的狀紙,追問:「這些苦主你可有認識的?」

  桃紅看看他,又看看晏伏易,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他們為什麼突然像審犯人這樣對她?還有柯伒濂出現在那兒也未免太湊巧了,難道一切都是陷阱?

  飛快地把事情前後想了一遍,她忽地冷笑一聲。「你們把我當白痴嗎?」

  「桃紅——」

  孫弘毅話未說完,桃紅一個閃身,從窗口竄出,原以為出了這兒就海闊天空,沒想到一網子扑天蓋地朝她而來,她就像誤入網中的飛鳥,再難逃出。她生氣地大叫一聲,她這個大笨蛋!竟糊裡糊涂地讓人暗算了!

  在外布網的捕快們將繩收緊,繞在樹乾上。

  「卑鄙無恥、下流齷齪!放我出來!」桃紅大叫,生氣地扯著繩網,網子隨著她的掙扎而鼓動。

  「得罪了。」幾名捕快尷尬地說。

  「桃紅姑娘,稍安勿躁。」孫弘毅走到她面前。「以網子將你囚住實在是不得已,你的輕功無人可及,只能出此下策,待孫某厘清案情之後,自會放姑娘出來。」

  「你恩將仇報,我不跟你說話!」她怒道。

  「桃紅——」

  「你助紂為虐,陰險狡詐,我也不跟你說話。」她生氣地打斷晏伏易的話語。

  這丫頭……看著聰明卻少心眼,他若真想抓她,用得著費這麼大勁嗎?論輕功他是不如,可功夫他可遠在她之上,真要抓她又何必等到這時?

  晏伏易揮揮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王爺……」

  「弘毅,你也退下。」他淡淡地說。

  孫弘毅躊躇一會兒,才點頭告退。

  待院子裡只剩兩人後,晏伏易走到她面前,問道:「怎麼發現中計的?」

  「哼。」她轉開臉不理他。

  晏伏易微笑。「你這丫頭,到處招惹人家,偷了東西就跑,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就你吃虧,我不吃虧嗎?買了奴婢進府,卻是來運財的,我冤也不冤?」

  「現在冤的是我。」她生氣地回嘴。

  「桃紅,你是聰明人,我說的話你豈會不懂。」他嘆氣。「一個好好的姑娘,為何要去做賊,枉我覺得你——」

  他忽然止了口,沒再說下去。

  「覺得我什麼?」桃紅追問。

  「先不說這些,你只要回答我,狀紙上那都是你做的嗎?」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跑?」

  「因為你們狼狽為奸陷害我!」說到這兒,她又氣了。「你們布這局就是要抓我,叫我去抓采花賊就是想知道我輕功到底多厲害,你跟孫弘毅早知道我是誰了。」

  「為何這麼說?」

  她冷笑。「你說過孫大人對衙門裡的案子一清二楚,所以他早知道有個奴婢輕功極其厲害,可他一聲不吭,還邀我去酒店用膳,為的就是讓柯伒濂指證我,確認我是逃走的奴婢後,又惺惺作態把我誆回衙門,實在可惡。」

  晏伏易露出笑。「你說得真好,該打賞你才是。」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滾!」她怒聲道。

  「這樣跟我說話,真不怕我治你罪?」他揚眉。

  「哼,治罪又怎麼樣,我不怕!」

  「說得倒是豪氣乾云,真挨板子你可受不了。」他走到樹乾旁,解下繩子。

  「你又搞什麼?」桃紅訝異地問。怎麼一會兒抓她,一會兒又放她,晏伏易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她實在不明白。

  「怎麼,不想出來?」他拉開袋口。

  桃紅懷疑地看著他。「你又耍什麼詭計?」

  他扯下網子,讓她走出來,左手扣著她的手腕,不讓她逃走。「桃紅是你真名,還是化名?」

  「真名。」

  「為什麼要做賊?」

  「我才沒偷東西。」她立刻道。「那狀紙上偷東西的不是我。」

  「那是誰?」他問。

  「我怎麼知道,會輕功的人那麼多。」她沒好氣地說。「那些告狀的大都不懂功夫,瞧著人家飛來飛去的,就說輕功好,這種話能當證據嗎?要我說,王爺的輕功在旁人眼裡也是一等一的好,難道你輕功好偷了東西也歸我頭上?」

  他笑。「你倒是歪理一堆,孫大人是什麼人,這道理他會不懂?也不過就是擒住你後,再找那些苦主來問話,讓你們對質後做出公斷,可你自己心虛了,拔腿就飛,還把錯怪人家頭上,說我們坑害你,你一個小姑娘有什麼可坑害的?」

  他這一說,倒顯得她理不直氣不壯了,她瞟他一眼,悶聲道:「怎麼說都你有理,我說不過你,你們利用我在先——等等,那采花賊不會是誘我上當的吧?」

  他好笑道:「就說你自抬身價,真以為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要這樣大費周章抓你?要騙你到衙門還不容易。」

  好吧,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可心裡還是不甘。

  「是抓了采花賊之後,孫大人才跟我提起有幾份狀紙壓在他那兒,與你有些關系……」

  「哼,趁我昏迷的時候算計我。」她不滿地說。

  「你的個性也得改改,遇著事就跑,這不顯得心虛嗎?」他搖頭。「明明看著聰明,卻淨做蠢事。」

  「師父就是這樣教我的,遇上麻煩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這是習慣,一時也改不了。」她斜眼瞧他。「你為什麼要幫我?」

  「你說呢?」他反問,隨即嘆道:「我自個兒也在問這個問題,一個貪財的小騙子,我乾麼幫呢?」

  「我貪財,卻不是騙子!」她抗議。

  「那就當我死前做好事吧。」

  一聽這話,她的怒火頓時泄了一半。自己是不是真的誤會他了?

  「說什麼死不死的,晦氣。你那麼聰明,我不信化解不了厄劫。」

  他揚起笑。「不到最後,沒人曉得我過不過得了。」

  她瞅著他的笑臉,說道:「我這人也是有良心的,你若真幫我,沒陷害我,我也會幫你度過難關、化險為夷的。」

  「一個自己都顧不好的人,還仗言要幫我……」他皺緊眉頭。「明明是這麼感人的話,怎麼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她瞪他。「不幫就拉倒,以為我閑著沒事嗎?這樣消遣人,良心被狗吃了。」

  他握緊她的手,忍笑道:「說話沒個分寸,真要我打你五十大板才學得乖?」

  「弄疼我了你。」她拚命甩手,卻掙脫不開,不由得火道:「你根本就是表裡不一的雙面人,一邊說要求仙求道,一邊又放不下王爺的架子,好處都給你占了,我就是沒你這等好出身,要我生下來也是王爺公主,換我抽你五十板!」

  「唉,你啊……」他無奈地搖頭。「大白天的說夢話。」

  「說夢話又怎麼樣?我就是不服。」她火道。

  「不服什麼,出身嗎?那你去跟老天抱怨去。」他澆她一盆冷水。

  她氣嘟嘟地瞪著他,一言不發。

  「我是撞邪了才這樣幫你,如果你不想領這個情,我也不願枉作好人,就把你交給孫大人發落吧!」他拉著她往前走。

  她擰在原地不肯往前走。「我不去。」

  「這由得你嗎?」他反問。「真以為自己能飛天遁地、來去自如,出了事就跑,不用負責的?」

  她氣嚷:「難道要我待在柯府做妾?我為什麼要這麼委屈,我是去做奴婢的又不是去做妾的,更別說那柯夫人都要殺我了,我還不跑,傻傻地站在那裡讓她五花大綁嗎?」

  「一碼事歸一碼事,沒人說你得留在柯府做妾,可都東窗事發了,你還想逃跑——」

  「我怎麼知道你跟孫大人是好人是壞人,就你們有理,別人都沒理!」她不甘地抹了下眼睛,氣得眼都紅了。「那你說,這世上沒貪官污吏嗎?我們村裡姑娘被 那無賴少爺强占了,告上了官府有什麼用,阿梅她爹明明就是苦主,那少爺買通了縣官,讓他落得一個誣告之名,把他打得一條命都要沒了,你說,我為什麼要相信 你們?就你們官大,說的話都對,我連個屁都不是!」

  他仰天而望,忽地嘆口長氣。「你啊……」竟然把他跟那些個貪官污吏相比,實在讓他哭笑不得,但轉念一想,他們才認識多久,她不信任他也是情有可原。

  她吸吸鼻子,又抹抹眼睛,不願在他面前掉淚。「你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是不會求饒的。」她挺起胸膛。

  「誰要殺你剮你了?」見她一副隨時准備犧牲、壯烈成仁的模樣,他又好氣又好笑。「弘毅,別藏了,出來。」

  桃紅訝異地看著孫弘毅從一棵樹後訕笑地走出,彎身拱手。「王爺英明,下官佩服。」

  「我說的話倒是越來越沒分量了,藏在那兒是做什麼,擔心我包庇嗎?」他不悅地掃他一眼。

  「下官豈敢。」孫弘毅連忙道。「下官是——」

  「好了,我懶得聽你編藉口。」晏伏易截斷他的話。「柯公子可來了?」

  「算算時刻差不多該到了。」

  「那就快點解決這事吧!」他低頭對桃紅說道:「真覺得自己有理就別跑,省得我再拿網子抓你。」

  「我才不會逃走。」她揚起下巴。

  「那就走吧。」他拉著她往偏廳走去。

  因柯伒濂只想她回府,並沒要她下獄,所以孫弘毅便先行讓他倆陳述對質,桃紅原以為要糾纏許久,沒想到事情比她想的簡單。

  當初簽約時,她簽的並非終生賣身契,而是短期雇佣契約,加上契約上寫明可提前解約——這條是她要柯府管事加上的,他原不肯,但她說自己願意吃虧,若因故先行解約,她會賠兩倍補償金,管家見有利可圖這才答應。

  柯伒濂沒有經手賣身契,自然不曉得有這一條,管家也不敢告訴他,到了這節骨眼,要上衙門了,管家這才心虛地把賣身契拿出來。柯伒濂一見契約,明白大勢已去,痛哭了一場,但為了能見她一面,還是硬著頭皮來了。

  桃紅可得意了,酸了王爺跟孫大人幾句,說他們這下冤枉好人了吧,晏伏易回她一句:「明明自個兒站得住腳,偏要做賊似地逃跑,怪誰呢?」

  「不是說了嗎,信不過你們。」她理直氣壯地回答。

  柯伒濂紅著眼,說道:「小紅,你跟我回去吧!」

  「我說了不做妾。」桃紅搖頭。

  「那……那做奴婢也好,我會待你很好……」

  「不成、不成,你知不知道夫人要打殺我?」她搖頭。「她眼裡是容不下我的,就算做奴婢也一樣。」

  他垂下頭,不知該如何是好,桃紅拍拍他的肩。「我們還是能做朋友的,改天我再帶你飛上樹看風景,對夫人呢……你要拿出氣魄來,這樣畏首畏尾的不行,你瞧王爺多有氣魄,就算那河東獅變成十個,他皮鞭一揮,就成了馴獸師。」

  孫弘毅別過臉,肩膀顫動。晏伏易又好氣又好笑,這丫頭真是……把他想成什麼了?專門馴悍婦的嗎?明明上一句才稱贊他有氣魄,下一句就成了這樣不倫不類的話。

  「一個人哪能變成十個?」柯伒濂讓她逗笑。「家有……悍妻,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怎麼會沒辦法,我不是教過你,天天給她巴豆吃,她顧著上茅房也不來管你——」

  「胡說八道什麼!」晏伏易斥喝一聲。「教唆犯罪嗎?沒看到孫大人在這?」

  何必拖他下水?孫弘毅在心裡喊冤。

  桃紅碎念了一聲。「開玩笑也不行……」

  柯伒濂不安地看了王爺一眼,小聲對桃紅道:「王府不是好待的地方,你自己得小心,若……若有事就來找我。」

  雖然不覺得柯伒濂這文弱書生能幫她什麼忙,可人家是好意,桃紅心裡也感激,說道:「知道了。」

  柯伒濂還有許多話同她說,偏偏王爺與大人一直杵著,就是不走,方才他說想與桃紅單獨說幾句話,王爺也沒答應,看樣子自己是沒有辦法了。

  「改日……我再來找你。」他嘆氣。

  「喔,好。」她沒多加思考就應了。

  晏伏易輕咳兩聲,似乎不甚高興,她轉頭看他一眼,不曉得他咳什麼。

  「那我走了。」

  「好。」她點頭。

  柯伒濂依依不舍地又說了幾句才離開,晏伏易雖沒說什麼,不過瞅了她好幾眼。

  接著,孫大人又找了狀紙上的幾名苦主與她見面,這也很快就水落石出,他們口中的賊奴婢與她長得不一樣,連身長、說話的語調都不相同,桃紅更得意了,這下可還她清白了。

  孫大人向她致歉後,就讓她與王爺回去了。

  這一折騰,天也晚了,回府時正值晚膳,紫薇好奇地問她與王爺上哪兒去了,怎麼一夜未歸?她把捉賊的事簡短地說了,她自個兒的事則避去不提。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總覺得牡丹瞧她的表情不太對勁,似乎不大高興……可折騰了一天,她也累了,早早便上床歇息,才沾枕便迅速墜入夢鄉。

  ★★★

  接下來幾天,桃紅都在舒適愜意中度過,每天早上掃完園子後,她就無事可做。見她無聊,王爺把她留在身邊伺候,他寫字時她就幫他磨墨,他作畫時,她就幫他洗筆,偶爾他發懶,她就念書給他聽,除此之外,他們還挪出一個時辰練功。

  以前都是牡丹跟前跟後地服侍他,現在這些瑣碎的事就落在她身上,牡丹沒說什麼,但桃紅發現她總是一臉愁苦,整天眉頭深鎖,芙蓉則是三不五時對她說些諷刺的話語。

  「王爺對新來的奴婢都是這樣的,你別真以為自己備受寵愛,再過幾天王爺就對你發膩了。」

  這些話聽起來實在刺耳,好像她跟王爺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過就是幫他磨墨洗筆、泡茶朗讀,稱得上什麼寵愛?紫薇笑笑地示意她不用在意,牡丹跟芙蓉都希望能留在王爺身邊,但她們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心裡發苦,說出來的話自然不怎麼中聽。

  「幸好我對王爺從沒有非分之想,等約滿後,我就會回鄉跟表哥成親,王爺說要送我一個大禮呢!」

  說到這兒,紫薇還有些不好意思,她說王爺打她們一進來便說過約滿後會送她們出府,這期間她們就做些奴婢分內該做的事,其他的都不用擔心,她們清清白白地進來,定讓她們清清白白地離府。這意思已說得很明白,他沒打算讓她們做通房丫頭。

  雖然曉得王爺不可能納她們做侍妾,但心裡仍會不自主地這樣盼望,這也怪不得她們。

  「王爺長得一表人才,性格溫和,又是皇親貴族,若能依此良人,下半生自不用煩惱,你就多包涵包涵她們,別跟她們計較。」

  她當然不會跟牡丹、芙蓉計較,她在大戶人家做了幾年的丫鬟,自然明白奴婢們想委身主子的心情,何況晏伏易還不是一般公子少爺,而是王爺,背後是一座采之不盡的金山礦。

  桃紅機械式地在硯台上畫圓,雙眼盯著正在寫字的晏伏易。由這看去,他鼻梁挺、劍眉利、睫毛長、皮膚好,的確相貌堂堂,難怪牡丹芙蓉都傾心……

  就連她都覺得看久了,心會怦怦地加快,但她不許自己多想。王爺這身分是一道跨不過去的鴻溝,她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瞧什麼?」晏伏易專心練字,頭也沒抬地問。

  「啊?」桃紅回過神。

  「做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桃紅立時覺得心虛,不過她很快把這情緒掩飾過去。「你頭頂長眼睛,這麼厲害?」她嘖嘖稱奇。「我是瞧你長得好看,難怪討人喜歡。」

  他揚起眉。這已是她第二次稱贊他的外貌,他一向不甚在意這些溢美之詞,不過得她稱贊,心裡還是有些高興。他以筆尖蘸了蘸墨。

  「難怪天妒紅顏——喔……」她的手指被筆杆敲了一下。

  「這詞是這樣用的嗎?哪個先生教的?」他瞟她一眼。

  她笑。「我就是說得誇張點罷了。」她頓了下。「王爺,牡丹姊在你身邊的日子也沒多久了,還是讓她來伺候你的好。」

  「她要你來說的?」

  「不是、不是。」她連忙道。「我就是覺得她可憐……」

  「你不也可憐柯少爺,怎麼不嫁他做妾?」

  怎麼說到這兒來了。「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他挪挪紙張,繼續寫字。

  「我師父就我師娘一個,我也只想要一個,那他也只能有我一個。」她立刻道。「唉,跟你這種皇親貴族、三妻四妾的薄幸男人說是不會懂的——喔,又敲我,我說錯了嗎?」

  「你哪兒看到三妻四妾了?」他斜瞄她一眼。

  「那是你擔心自己過不了劫數,不想害了人家姑娘,就這點來說,你比這世上的男人强上許多,可這不代表你度了劫後就不會娶妻妾。你說,你哪個兄弟王爺不 是左擁右抱的?要我說,這世上第一痴情男子非我師父莫屬,跟師娘恩恩愛愛二十年,師娘体弱無法生育,他也不在意,更可貴的是師娘死後,他也沒再娶,那時師 父才四十五歲,多少貌美如花的女人等著他啊,他說不娶就不娶,多有氣魄,就連師姊——」她猛地收口,一臉不安。

  「怎麼不說了,我聽得正起勁,你師姊怎麼了?」他一臉好奇。

  她一臉懊惱。「唉,言多必失,師姊脾氣很壞的,我不能說了。」

  「這裡是王爺府,你師姊哪會知道你說了什麼?」他好笑道。「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沒想到膽子這麼小,在衙門裡說要殺要剮的氣魄哪兒去了?」

  她瞪他。「你別再激我了,你沒跟師姊一起長大,不知道她發火的時候多恐怖。」

  「我以為你師父就領養你一人。」他繞個方向探問,想多了解她的事。

  「不是,除了我還有別人,我不是說了師娘不能生育嗎,所以他們就養了幾個孤兒。我知你好奇,我就偷偷再告訴你一句,我師姊那可是天上地上絕世容顏,村裡的男人不管是五歲還是九十五歲都扑倒在她腳下……」

  「除了你師父?」

  她一臉驚愕。「沒錯!真不能小看你,真會猜。」

  他好笑道:「我可不是用猜的,我是從你話語裡推出來的,你師姊什麼人都看不上,獨獨喜歡你師父?」

  「噓噓!」她緊張地說。「這個絕不能讓她聽到,她曾因為這樣把人吊起來打。」

  「她打你?」他皺眉。

  「不是我,我機伶,哪敢說啊!」她嘆氣。「她跟師父差了三十歲,我真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呢?我也喜歡師父,可那是把他當爹,唉……師姊說得好,自古多情空余恨,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偏偏她道理都懂,就是鑽不出來,王爺你說,這感情是不是很磨人啊?」

  「我瞧你連感情都不懂,說這些老氣橫秋的話實在好笑。」他笑。

  「我哪兒不懂了。」她反駁。「我也是喜歡過人的。」

  他攏眉。「誰?」

  「我們村裡的華大哥。可他喜歡的是師姊,自那時起我就悟出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感情就像一種莫測高深的功夫,我沒天分學,也不得其門而入,還是銀子珠寶實際。」她一臉嚴肅。

  他笑出聲。「真乃錢奴。」

  「銀子的好處可多了。」她立刻道。

  「要我說,你只是姻緣未到。手心伸出來我看看。」他說道。

  她急忙把雙手伸出。「怎麼樣,可是大富大貴之命?幫我卜個卦好嗎,我什麼時候能買華宅大院?」

  他笑道:「這倒有些難度。」

  她失望道:「什麼?我一輩子都攢不了這麼多錢嗎?」

  他放下筆,握著她的雙手,仔細瞧著掌紋。

  她耐著性子讓他看了一會兒,才道:「怎麼樣?」雖然她不是很信算命師,但她覺得王爺這人聰明,又是老道人的弟子,想來應該有真才實學,與外頭騙人的神棍不一樣。

  見他眉頭皺了下,她緊張道:「怎麼,沒希望嗎?」

  「你的——」

  才說了兩字,忽然間屋搖地動,地牛翻身,劇烈的搖晃讓架上的書全砸了下來。

  一開始搖動時,兩人都沒什麼動作,想著晃一下也就過了,誰曉得眨眼的工夫,越搖越大,四周的書架忽然倒了下來,連架上的陶瓷玉器也摔了一地。

  晏伏易拉著桃紅往旁躲,她嚇得忘了反應,讓他拉著躲到角落去。

  搖晃很快緩和下來,最後終至平靜。

  可一時間,桃紅還覺得頭昏眼花,像坐船似的,她沒注意到自己緊抓著晏伏易,連身子都貼到他身上了。

  「天啊……」她望著滿地凌亂的書房,不只書籍散落一地,連書架都倒了,碎裂的陶瓷分散四處,連擺在房裡的盆栽都倒了,幸好搖晃不久,否則連房子也要垮了。

  「這次地牛翻得可厲害了。」她邊說邊揚首,誰曉得他正好也低下頭,她的雙唇就這樣擦過他的臉頰。

  她驚得大叫,跳開一步,臉蛋燒了起來。「你——」

  「應該大叫的是我吧。」他刻意摸了下被親過的臉頰,瞅著她緋紅的臉蛋。沒想到她也會害羞,還以為她沒神經呢。

  「你……」要罵他輕薄,又想到剛剛情況特殊,若把他臭罵一頓,倒顯得自己心胸狹窄。「我剛剛是不小心……我們……我們都忘了,沒這事、沒這事!」她激動地揮著雙手,也不知自己在心慌什麼。剛剛那是意外,意外,沒什麼好在意的。

  他瞅著她,突然長嘆一聲。這丫頭,真會讓她氣死……怎麼有這樣遲鈍的人兒?說她聰明倒是誇獎她了,實底是傻妞一個,看樣子得想法子讓她開開竅才行……

  她不明所以。「怎麼,你乾麼嘆氣?」

  晏伏易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頭已經響起陣陣尖叫跟大喊。「王爺!您沒事吧?」

  牡丹先衝了進來,接著是其他幾名奴婢,連管家也急奔而來。

  「沒事。」晏伏易回道。「都去忙吧!」這兒都亂成這樣了,其他廳房應該也落下不少東西。

  管家立即走出去叫男仆過來收拾,臨走前,晏伏易吩咐他去備轎,他得進宮探望母親與父皇。

  走出書房時,他望著天,思考良久。原本蔚藍的天如今泛著一抹橘黃,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氣象。

  「王爺,你在想什麼?」桃紅忍不住開口。他的表情嚴肅認真,眉頭深鎖,讓她也不安起來。

  他自天際收回目光,黑眸隱著一抹憂思。

  「我的劫數怕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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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4:15
第五章

  桃紅驚問:「什麼?為什麼?怎麼來?咱們避開它。」

  他搖頭嘆氣。「若真是天意,避到哪兒都一樣,就像剛剛的地震,突如其來,如何避之?」

  見他如此頹喪,桃紅的斗志被激了起來。「你在胡扯什麼!怎麼能不戰而屈,大不了我們躲到山裡去……」

  「山裡也有地震。」

  「什麼意思?你是說你會死於地震嗎?」她皺眉。「如果是這樣還真有點難辦,你沒有化解的方法嗎?祭天祈福,或是點消災延壽燈……」

  「我想過,但……」他搖頭。

  「怎麼?你別光搖頭,你說,能幫的我一定幫,不只我,還有牡丹她們,我們四人不就是來幫你化劫的嗎?」

  「北斗消災延壽燈或許能一試,你們四人自然是要幫我的,只是這儀式需要進行七天,四人中又只有你會武,我怕她們撐不住。」他故意又嘆口氣,果不其然,立刻聽到她激動的話語。

  「不試怎麼會知道,別說這些喪氣話!」她立刻道。他平時成竹在胸,這會兒卻顯得如此沒自信,果然是事不關己,關心則亂。

  王爺若是個壞蛋,她是絕不會管他死活的,但他對她一直很好,還給她珠寶銀子,就連前幾日誤會他設陷阱抓她,對他大吼大叫,他也沒生氣,還好言跟她解釋,他待她不薄,她自然也要回報。

  「好,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能消沉喪志,來。」他拉著她,走到隔壁房,拿了支小剪子。「作法得用到你的頭發。」

  「好。」她二話不說,拉起發絲。「要多少剪多少,別把我弄禿就行。」

  他忍笑。「又不是要你出家做尼姑,剪禿你做什麼。」他捧起一綹發絲,剪下食指長度的一束發絲,還讓她拿下頭上的發帶綁好後才收入袖口內。

  「還要什麼?」她問。

  「指甲。」

  「這我聽過,可我指甲不長……」

  「你坐著,我剪,這有程序的。」他示意她坐下。

  「剪指甲還要什麼程序?」

  「我得念咒,方才剪你頭發時也有念。」他拿出帕子墊著,一手握著她的手開始剪。

  「要剪幾只?」

  「十只。」他低頭專心剪著,黑眸隱著笑意。

  看著他靈巧地修剪她的指甲,她驚訝道:「你還挺熟練的,我有時自己剪還會粗心地剪到肉裡去,尤其左手拿剪子的時候。」他把她的指甲修得圓圓的,極其好看。

  「你做事不重細節,對細瑣的事不耐煩,雖然聰明,可又顯得粗枝大葉,剪指甲這種事你是沒耐心的。」方才替她看手相時,就發現她的指甲像狗啃似的。

  「師父也這樣說過我。」她不以為意,笑笑地說。

  「點延壽燈的事,先別告訴牡丹她們。」

  「為什麼?」她疑惑道。

  「由我來說吧,否則她們心裡大概又不是滋味,質疑我為什麼先告訴你。」

  他這樣說也對,由她來講還真有點不適合,現在牡丹與芙蓉對於王爺的大小眼已經不是滋味了,她還是別去踩火線的好。

  「唉……太受人喜愛也是一種困擾,王爺如果丑一點肥一點,大概就不會這樣了。」她心有所感。

  他讓她逗笑了。「你的贊美雖然奇特,不過我就收下了。」

  她可不是在贊美他,不過他要這樣想她也沒轍。看他細心地一指剪過一指,一會兒還拿帕子擦擦她的指縫,像是在做什麼大事,她忽然想起以前師父替師娘梳發、畫眉,甚至還幫她染指甲,那時她好羨慕,發願長大了也要找個像師父這樣好的人……

  這麼一想,她忽然間覺得不自在起來,臉頰開始發燙。她暗罵自己一句,想什麼呢!王爺這是為了作法,不是什麼情情愛愛,不要胡思亂想;再說王爺與她的身分天差地遠,她是不敢痴心妄想的,就算要她嫁,她也不敢……

  她趕忙找個話題,轉移心思。「一會兒剪完指甲還要做什麼?」

  「你跟我進宮去。」

  「為什麼?」她嚇了一跳。

  「母親提過要見你,不只你,每回身邊換了奴婢,她都要見上一面,牡丹紫薇她們也都進宮過。」剪完無名指後,他移到小指。

  「宮裡……是不是真的金碧輝煌?」她的心又癢了。

  他微笑道:「你何不自己去看看。對了,母親會賞你東西。」

  「真的?那我去!」她激動道。

  「別亂動,剪到肉怎麼辦?」他瞪她一眼,方才差點把她一小塊肉剪下。

  「沒關系、沒關系。」她的心都要飛上天了。「我要發財了!」

  就在這時,牡丹走了進來。「王爺,轎子備——」

  她的話戛然而止,錯愕地看著王爺握著桃紅的手,桃紅見她驚愕地看著自己,才意識到在不知內情的人眼中看來,王爺跟她的動作太過親密,她立刻抽回手,趕緊道:「我們在剪指甲。」

  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她正要解釋是為了「作法」才剪指甲時,又忽然想起晏伏易要她守口如瓶。

  「走吧。」他放下剪子,將帕子摺好放入袖內。

  「是。」桃紅偷瞄牡丹一眼,見她擰著眉頭,嘴唇顫動,似在生氣又像要哭,她真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走到廊道時,她都能感覺背後灼熱的妒恨目光。

  ★★★

  兩人坐上轎,往宮內而去,桃紅坐立難安,幾度欲言又止,晏伏易將一切看在眼中,卻沒問她,而是自顧自地看著外頭的街景。地震讓百姓都跑到街上交談,觸目所及沒有房屋倒下,他也放心了些。

  「王爺……」

  「嗯。」他放下布幔,見她一臉不安。

  「雖然我說這些是踰矩了,可你不能對牡丹姊好點嗎?她在你身邊的日子也沒剩多少……」

  「我對她好,才是害了她。」他瞄她一眼。「你有時真是笨得可以。」

  「怎麼罵人?」她癟嘴。「我知道你的意思,既然不能回報她的感情,就斷了她的念,師姊跟師父也都說過這樣的話,但是……唉,看了真不忍。」

  「有何不忍,你就這麼希望我娶她做妾?」他冷哼一聲。這丫頭倒是老想著把他往外推。

  見他生氣,她立刻道:「不是,感情不能勉强,你不喜歡她,沒道理叫你娶她,唉……你就當我沒說吧。」

  為免越說越氣,他轉了話題。「一會兒你還得幫我一個忙。」

  「什麼?」

  「母親最近一直想給我說門親事,我雖拒絕了,她卻不死心,每回進宮都要提一次,所以你得給我擋著。」

  她不明所以。「前面我還懂,後面我就不懂了,我怎麼擋?她是你娘,比你還尊貴,我都說不動你了,怎麼說動她?」

  「我自個兒說她一定不信,覺得我搪塞她,可由我身邊的奴婢說就不一樣了。」

  「你該找牡丹比較好,我才來幾天,說話沒分量吧!」

  他微笑。「就是要你才行,否則母親定會以為我與牡丹她們串通。」

  她皺眉,喃道:「果然是母子,疑心病都這麼重。」

  「說什麼?」他瞪她。

  「沒,我是問王妃若問我這姑娘是誰……」

  「你只要說不知道就行了,我會告訴母親我有喜歡的姑娘,若是王妃單獨找你問話,就說你才來我身邊沒多久,不知道。」

  「咦,我不懂……」

  「如果你說有,母親一定會問你那姑娘長什麼樣、家在哪兒,謊言越多越容易被拆穿,所以我也不讓你撒謊,你就實說『不知道』,這樣一來母親反而會加重疑心,如果我們兩個都說有,母親則會認為是我找你串話。」

  桃紅嘆氣。「這樣我揣度你、你懷疑我,不累嗎?」

  他笑。「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其他的你隨機應變,別露餡就是。」

  桃紅動動肩膀。「你讓我好緊張,我手心都冒汗了。」

  晏伏易自腰腹間拿出一個深紫色的錦袋,從裡頭掏出半個雞蛋大小的珍珠,桃紅眼睛都要蹦出來了。

  「做得好,這顆就給你。」他遞到她眼前。

  她激動地抓住。「我的豪華大院……有希望了!」

  他忍笑。「若讓我娘高興了,給你買十座大宅子都沒問題。方才看了你的掌紋,你可是大富大貴的命。」

  她吞吞口水,眼睛都要發光了。「大富大貴?不是兩條狗吧?」

  他大笑。「是貨真價實的大富大貴。」

  她興奮得都要跳起來了。「好好好,沒問題!幫你,怎麼幫都成!」

  「這可是你說的。」

  「是。」她掏出帕子,小心翼翼地擦著珍珠。「好美,我眼都要花了。」

  「都看成斗雞眼了你,這袋子也給你裝著,小心別弄掉了。」他頓了下,故意問:「還緊張嗎?」

  「別說笑了,緊張是什麼?沒聽過這詞。」她一臉正氣。

  見她睜眼說瞎話,他勾嘴而笑,真是個見錢眼開的小丫頭。

  她拍拍胸脯,豪氣乾云地說:「我馬上幫你搞定你娘!」隨即笑咪咪地親了下珍珠。「寶貝啊……」

  ★★★

  進宮後,桃紅先讓晏伏易拉去打扮。去見王妃,總得涂點胭脂水粉,算是禮節的一部分。

  晏伏易特別囑咐宮女別弄得太花,桃紅畢竟只是個奴婢,涂得太紅艷也不得体。

  「王爺放心,馬上就好,只是幫她涂點胭脂。」

  晏伏易站在屋外等,沒一會兒工夫,桃紅果然就出來了,宮女果真只幫她涂點胭脂,唇上與雙頰上都是淡淡的粉紅,還順便幫她修眉畫眉,雖然沒動多少,卻亮麗許多。

  「怎麼樣,好看嗎?」桃紅笑問,照銅鏡看不真切,只曉得自己抹了點紅。

  他淺笑不答。

  「怎麼不說?」她很少涂胭脂水粉,見他沒答話,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被畫丑了。

  瞧著她急切地想要得到贊美的眼神,晏伏易頓時感到一點欣慰。這呆丫頭雖老不開竅,可還是在意自己的。

  「好看,只是……」

  「只是什麼?」

  「這兒沾了些。」他伸手在她唇角擦了一下。

  桃紅先是一驚,繼之雙頰染上紅云。「用說的就好,我自己會擦。」這會兒她的心跳可比看到珍珠時跳得還厲害,扑通扑通的。

  她驚羞的模樣讓晏伏易微笑,他故作無事般,說道:「一時疏忽了,走吧。」

  「好。」她跟在他身後,壓壓心口,急促的心跳這才緩下,但一想到待會兒要見王妃,不免又緊張起來。

  穿過院子、回廊、拱橋還有一長段廊道後,終於來到王妃住的藺福宮。桃紅第一次緊張得胃都痛了,今天她才知道自己這麼沒出息,面對王爺、官員她都能處變不驚,怎麼見個王妃就差這麼多?若是晏伏易帶她去見皇上,她可能會昏倒。

  不行、不行,要鎮定,不能丟臉。

  她小心跨過門檻,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聽見晏伏易問安後,提及地震一事。

  「母親可受驚了?」

  「是嚇了一跳,宮裡鬧成一團,幸好沒人受傷。」

  聲音聽起來倒是挺年輕的,而且軟軟的,感覺很溫柔。桃紅想偷瞧又不敢,耐心等著兩人聊了一陣後,才聽宸妃道:「你身邊的奴婢我沒見過,是新來的桃紅吧?」

  「是。」晏伏易說道。

  桃紅福身說道:「娘娘千歲。」這是她的聲音嗎?竟然抖了起來,沒出息啊沒出息!桃紅都要唾棄自己了。

  「抬起頭來。」

  「是。」她抬頭,訝異地發現宸妃不只聲音年輕,外貌也是一樣,像個二十出頭的姑娘,與晏伏易長得有些相像,但更女性、更柔美一些,看起來就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閨秀。

  「嗯。」宸妃綻出一抹笑。「長得挺秀氣的。」說完這話,她便將心思放回兒子身上,要晏伏易陪她下盤棋。

  宸妃不經心地問道:「後天是瑩緗生辰,你還記得吧?」她下了一顆黑子。

  「記得,母親昨天才提醒過孩兒。」他在黑子旁放下白子。

  他的手才起,宸妃就發現白子上沾了一點粉紅,她疑惑道:「你手上沾了什麼?」

  原本站在晏伏易身後,無聊得都要打呵欠的桃紅,聽見這話趕忙定眼瞧去。白子上的那抹粉紅莫非是她的胭脂?剛剛王爺用手抹了她的唇角……

  晏伏易笑笑。「沒什麼,不知哪兒弄髒了。」他自腰間掏出帕子擦拭手指,順便把白子給擦乾淨。

  宸妃也沒再追問這雞毛蒜皮的事,回到方才的話題。「賀禮選了嗎?」

  「還沒。」

  「我就知道你這孩子定不會准備,所以都幫你備妥了,後天你就直接送到李府去。」

  「是。」

  她又接著道:「過了這生日,瑩緗也十八了,找一天讓你們完婚——」

  「孩兒不是說過,過了二十四再議婚事。」晏伏易皺眉。

  「我也說過我不喜歡聽這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母親……」

  「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就像你父皇說的,我們太寵你了,那老道士的話作不得准,你瞧你現在多好……」

  「母親忘了師父救過我的命。」晏伏易提醒。

  「是,他是救過你的命,但這不表示他說的都會成真,讖諱命术之言豈可盡信?」她蹙眉。

  聽他們一來一往,桃紅精神都來了。

  「你自己不是也說過,占卜結果未必都能應驗。」

  「孩兒是這麼說過,但師父可不是常人。」他提醒。

  「你父皇也請术士法師算過,他們都說你會壽終正寢,二十四歲並無死劫,只是有點小災小難罷了,已經作法替你化解了……」

  「母親——」

  「他們說你姻緣淡薄,錯過了這次,怕再要成親就難了。」

  「母親剛剛不是才說算命之言不要當真。」晏伏易反駁。

  宸妃生氣地敲了下桌面。「放肆!這是你說話的態度嗎?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哇,吵起來了。桃紅偷偷瞄了宸妃一眼,眼神好利,方才的溫柔模樣全不見了,她趕緊收回目光,不敢亂瞟。

  「孩兒不敢。」晏伏易嘆氣。

  「預言算命這事,我同你一樣,沒全信但也沒都不信,法師半個月前算出這幾日地牛會翻身,所以我寧可信他的。」宸妃喝口茶,平息自己的怒火。

  「母親若一定要孩兒成親,孩兒不敢不從,但實不能與瑩緗結發,孩兒已有喜歡的人。」他靜靜地說完這話。

  宸妃先是一愣,繼而說道:「你休要編派謊言來拖延婚事。」

  「孩兒不敢,以前沒提是因為她只是一介平民,母親定不會贊成這門親事。」他面露無奈。

  這王爺不去當戲子真是太可惜了,謊言說得如此流利,而且面不改色。比起他來,自己實在遜色太多了!桃紅思忖道。

  「平民?」宸妃凝眉。「那也無妨,娶她回來做妾便是。」

  「她不願做妾,孩兒也不想委屈她。」他堅定地說。

  宸妃緊閉雙唇,雙眼直盯著兒子,想從他臉上看出說謊的蛛絲馬跡。

  「既然這樣,把她帶來見我。」宸妃挑起細眉。

  「孩兒擔心把她嚇跑。」

  「這是什麼話,難道一輩子見不得人嗎?」她不解。「你再推托,娘親就認定你捏造這子虛烏有的事。」

  晏伏易嘆氣。「是,孩兒知道了。」

  原本一直在看戲的桃紅,此時不由得同情晏伏易。他這樣聰明瀟灑的人,遇上娘親也有万般無奈,百姓平民的婚姻雖有一部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有不少兩情相悅、自個兒作主的。

  但王室貴族的婚姻幾乎都建立在利益上,無法隨心所欲,想來還真是令人同情,王爺心裡一定也很郁悶吧……

  「三天後帶她來見我。」

  「是。」

  說完這話,宸妃把心思移回棋上,兩人下了一會兒,直到晏伏易的弟弟恭王進來才又被打斷。

  「母親,您沒事吧?」晏伏雋是個大嗓門,人未到聲先到。

  宸妃露齒笑道:「沒事,你們兄弟都這樣關心我,我怎會有事?」

  晏伏雋跨進屋內。「九哥也在這兒?我正想去找你。」

  桃紅瞄了一眼,發現恭王方頭大耳、濃眉大眼,頗有豪氣,與晏伏易截然不同,跟景王晏伏兢反而相像一些。紫薇曾說過景王與恭王容貌酷似皇上。

  「怎麼?」

  「聽說你最近收了個輕功非常厲害的奴婢。」他面露喜色。「我想見識見識。」

  「你哪兒聽來的?」晏伏易睨他一眼。

  「九哥別瞞我了,我在茶樓聽人說的,後來還特地去跟孫大人求證,那丫鬟叫桃紅沒錯吧,輕功比采花大盜還厲害!」

  「桃紅?」宸妃揚眉。「不就是她嘛。」她望向站在晏伏易身後的丫頭。

  「就是你啊,抬頭讓本王看看。」恭王一個大跨步來到她面前。

  「是。」桃紅無奈地抬頭。

  「讓本王瞧瞧你的輕功。」他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伏雋!」晏伏易喝了一聲。「要看就看,拉拉扯扯的成什麼樣?」

  晏伏雋立刻放開她,再三保證。「你不需在意,我沒輕薄的意思。」

  「是,小人知道。」桃紅禮貌地回應。

  此時宸妃的雙眼掃過晏伏易與桃紅,心裡有絲不對勁。兒子的憤怒太不尋常了,雖說伏雋失了規矩,可這也不過小事一件,他發火實在有些反常……難道他對這丫鬟……

  她望向桃紅,雖說長得不錯,可論相貌,牡丹、芙蓉都比她漂亮,更別說以前幾個奴婢,除了一、兩個較為平庸外,其他都頗具姿色,但伏易從沒心動過……是不是她多心了?

  正要收回目光,她忽然發現桃紅左上唇有塊地方的顏色比較淺……就這一剎那,突然有個東西竄進她腦海。

  方才白子沾到的那塊紅,與桃紅唇上的顏色似乎是一樣的。

  她心一凜,莫非兒子說的心上人就是……

  「采花賊這事我也聽說了。」王妃緩緩開口。「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事,我也挺好奇的,就讓我也開開眼界吧!」

  桃紅雖不願,可宸妃都開口了,她也不能拒絕。她見晏伏易皺眉,似乎也不甚高興,她反而看開,難怪他做了二十幾年王爺,還是不忘修仙之路,做皇子雖然錦衣玉食,可無奈也不少,要她,還寧可在外頭做個閑云野鶴,誰也管不著她。

  她聽師母提過,師父的爹是大官,可師父天性浪蕩不羈,對於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實在厭惡,可父母在上,他不能忤逆,所以仍是參加科舉,謀了一官半職。

  可做不到一年,便罷官求去,把父親氣得差點中風,幸好兩個弟弟爭氣,也通過考試當了官,自此後,師父放下心中大石,離開官場,涉足江湖。他年少時曾習 武,在江湖上闖蕩,也還能自保,因緣際會下遇上師公,這才習得獨步天下的輕功,後來與師母認識,兩人結為連理,便在山上結廬而居,過著神仙生活。

  以前她最愛聽師母說她與師父的結識過程,對師父離開官場這一段只是聽過,沒有多大体會,如今卻開始有些懂了。

  晏伏易與師父該是同類人,只是晏伏易身上的束縛比師父還要多……

  四人來到後花園,晏伏易將她拉到一旁,要她使出六、七成輕功即可,別把其他人嚇壞了。

  「我知道。」她把錦袋拿出來交給他。「先幫我保管,一會兒還要還我。」她叮嚀。雖然珍珠放在自己身上才安心,可一會兒飛來飛去,万一從懷裡滾出來就慘了。

  晏伏易笑道:「掉了就算了,再送你一顆便是。」他將錦袋放入懷中。

  「聽你說這種話真會氣死人。」她瞪他。「有人一輩子都沒辦法有這麼一大顆珍珠,你卻說這種只有紈袴子弟才會說的話。」

  「你膽子越來越大,訓起我來了。」

  他雖板著臉,可眸子卻隱著笑,所以桃紅也不甚懼怕,偷偷朝王妃那兒瞧了一眼。「我今天才知道你這天之驕子為何還想著要修道,要我是你也受不了。」

  他的眸子閃出火花,興致盎然地看著她,看得她頭皮發麻,皮膚起疙瘩。

  「你做什麼這樣看著我?」她莫名其妙地紅了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樣看你?」他低聲問,眸子盯著她。這丫頭終於要開竅了嗎?

  讓他盯得臉紅心跳,桃紅不自在地轉開臉。「不知道,我覺得很奇怪……」王爺為什麼突然這樣瞧她,難道……想勾引她?

  這念頭一起,她的臉都要燒成炭了。她胡思亂想什麼啊,王爺何必勾引她,她只是個奴婢,更別說王妃還幫他找了門親事,她與王爺門不當戶不對——不對,她怎麼會想到這兒來?

  「怎麼了,臉紅成這樣?」他伸手碰了下她的額頭。「不會是發燒了吧?」

  她立刻彈跳地後退一步。「你……我才沒發燒,你別亂碰我,男女授受不親,你說你是不是在調戲我?」

  晏伏易先是一怔,而後開始發笑。總算讓她有點自覺了。

  她想錯了嗎?桃紅惱道:「你笑什麼?」

  「你們好了沒?」晏伏雋已伸展完筋骨,見他們還在說話,開始不耐煩起來。

  「好了。」晏伏易示意桃紅站到晏伏雋身旁。「就繞花園一圈,伏雋你若輸了,可別耍賴要重來一次。」

  晏伏雋大聲道:「九哥別不信我,我這人說話算話!」

  「你這話還是說給自己聽。」晏伏易潑他一盆冷水。

  「九哥你——」

  「開始吧。」晏伏易打斷他的話,舉起手來,往下一揮,兩人同時飛身而起,點著草叢前行。

  看熱鬧的宮女們個個驚呼,給恭王加油打氣。

  宸妃站在兒子身旁,靜默地看著桃紅慢慢超越晏伏雋,像鳥兒一樣,飛掠過樹梢、假山、花叢。

  剛剛桃紅拿東西給伏易時,她訝異地發現那紫黑錦袋是她做給兒子的,為什麼會跑到桃紅身上?

  「伏易。」

  他轉向母親。

  宸妃直視前方,看著桃紅翩然而降,回到原地,一張臉蛋紅扑扑的,雙眼是興奮之色。

  「你喜歡的人,該不會是這丫頭吧?」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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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4:35
第六章

  晏伏易揚眉,驚訝道:「母親怎麼會這麼想?」

  跟她打哈哈!宸妃不悅地正要追問,晏伏雋正好在此時回來。

  「這丫頭果然了得!」晏伏雋雖落敗了,倒也不惱,反而高興地哈哈大笑,對著兄長說道:「我還真想再比一次。」

  「說話可得算話。」晏伏易走向兩人。

  「知道。」晏伏雋朗聲道。「大不了明天再比。」

  宸妃看向桃紅,勾起笑容。「沒想到你輕功如此了得。」

  桃紅對自己的輕功一向自負,但在王妃面前她不敢放肆,謙虛道:「奴婢獻丑了。」

  「你師父是何人?」晏伏雋問道。

  「師父從沒告訴我他的名號,所以我也不知道,就稱他師父。」桃紅說道。

  「是嗎?」晏伏雋惋惜地說。「據說江湖上是有幾個——」

  晏伏易打斷他的話。「說這些江湖事做什麼,母親可沒興趣。」

  「沒關系,偶爾聽你們講講新鮮事也不錯,不過呢……」宸妃盯著桃紅,語重心長地說:「聽著有趣就行了,畢竟還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可別與那些江湖中人摻和在一起,聽到了嗎?」

  「是。」兩個兒子應了一聲。

  宸妃轉向晏伏雋。「瞧你滿頭大汗的,夏荷。」她喚了身邊的奴婢,示意她去端些烏梅湯過來。

  桃紅跟著他們又進屋去,規矩地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實在無聊得緊,待了半個時辰後,宸妃總算要放他們回府了。

  因她施展輕功讓王妃開心,所以賞了她一些宮廷點心和一套新衣,其他什麼也沒有,桃紅不禁有些失望,不過想到懷裡的珍珠又釋懷了。說起來王爺對她真是好,老送她東西,是她遇過最慷慨的主子。

  臨走前,宸妃私底下與她說了幾句話。

  「王爺有意中人可是真的?」

  「奴婢不知。」桃紅恭敬地回答。

  「不知?」宸妃盯著她低垂的臉蛋。

  「小的才進府沒多久,王爺的事並不清楚。」

  「是嗎,剛剛見你與王爺倒是有說有笑。」

  有嗎?桃紅想了下,不就是與恭王比輕功前說了幾句話嗎?

  「王爺待下人都好,是奴婢見過最好的主子。」桃紅吹捧。

  宸妃冷哼一聲,桃紅不知她在哼什麼,也不敢抬頭看她此刻是何表情,只覺得在宮裡戰戰兢兢的,像打仗似的,實在累人,下次再也不跟王爺進宮了。

  「我見王爺挺關心你的。」

  「奴婢——」

  「他說要收你進房。」

  「咦?」這話讓她驚訝地抬起頭,一時忘了規矩。

  「怎麼,不高興嗎?芙蓉她們可沒這等好運。」宸妃銳利地看著她。

  糟糕,王爺沒告訴她王妃會說這個,這話到底是真是假?是王妃來試探她的嗎?

  「奴婢不敢高攀。」桃紅趕忙道。

  「家鄉在哪兒?」

  桃紅遲疑起來。王妃到底想乾麼,她要說真話還是假話?說謊有被拆穿之虞,可說實話又怕有風險……

  「怎麼,答不上來?」

  「奴婢是夏崵人氏。」

  「父母以何為生?」

  「父母早逝,幸得養父母收留養大。」

  「倒是個可憐人。」她停頓片刻才道:「你好好伺候王爺,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奴婢真的不能……」

  「記住你的身分,別讓我再說第二遍。」宸妃冷聲打斷她的話。「念你初來乍到,我不與你計較,可以後再這樣回嘴,絕不輕饒。」

  桃紅忍氣吞聲,低下頭。「是。」

  「退下吧。」

  「是。」桃紅行禮過後,到外頭找晏伏易。

  見她臉色難看,晏伏易也沒追問,直到上了轎後,她才爆發出來。

  「這我不要了。」她從懷裡拿出裝著珍珠的錦袋還他。

  「怎麼了?」

  「你娘太難搞了,我討不了她歡心,也幫不了你的忙,這東西還你。」她一臉痛心。宅子飛了……

  他沒接手,只道:「先把你們的對話說給我聽。」

  她快速地把對話重復一次,激動道:「她說你要收我進房,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瞪她。「我會說這種話嗎?」

  「我想也是,但你娘講得言之鑿鑿,要我好好伺候你,下半生不愁吃穿,這話不就是讓我去做你小妾嗎?我可不要,我說了不做小妾的!」她拉起他的手,把袋子放到他手上。

  「你跟我嘔什麼氣?說這話的又不是我。」他握住她的手,反將珍珠放到她手上。「這些東西我多得很,也不缺,都送出去了,再收回來,倒顯得我小氣。」

  她又心動了。「可是我沒幫上你什麼忙……」

  「當然有。」

  「哪裡?」

  他笑。「自個兒想。」

  她想了下,還是想不出來,只能推測他是要她安心收下禮物。

  「如果你沒提過要收我進房,為什麼王妃要這麼跟我說?」這樣試探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因為母親以為我喜歡你。」

  她瞠大眼,整個人呆若木雞。喜歡……喜歡她?毫無預警地,她的雙頰一下子紅了。

  見她心慌意亂,晏伏易高興地點了下她的鼻子。「除了你,我可沒在她面前與奴婢竊竊私語過。」

  她的臉更紅了,慌道:「什麼……我們又沒做什麼,就是說話。」她慌張什麼?桃紅忍不住唾棄自己,都說了他們兩人天差地別,是不可能的。「難道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麼?」他揚眉。「我不過就是提醒你不要跟伏雋硬拚,這有什麼?」

  他這樣說也對,可反過來想,他一直對她很好,又送她東西,他對牡丹紫薇與芙蓉都沒這麼親近,為什麼他要對她這麼好?她怎麼想也不明白。

  「王爺……」她開始不安。「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難得你與我投緣,我又來日無多……」

  「又說這些。」桃紅不高興。「不是說要幫點延壽燈嗎,我頭發指甲都給你了。」

  他嘆氣。「話是這麼說,可我也無法保證能度過這一劫。」他抬手摸了下她的發。「可惜啊……」

  「可惜什麼?」

  「我一直待在京城也沒去過其他地方,如果死前能去別的地方走走……」

  「別再說什麼死不死的。」她生氣道。「要去別的地方還不容易,我們現在就出城……」

  她壓低聲音,靠近他,說道:「王爺,我覺得到山裡躲起來是不錯的辦法,一來避天命,二來避王妃。」

  見她這樣為他擔心焦急,晏伏易心中是難掩的喜悅,他故意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我越來越覺得你這方法可行。」

  她紅著臉閃開。「你靠這麼近做什麼?」

  他嚴肅道:「謀划這種事當然要謹慎小心。」他拉近她。「江湖人不是不拘小節嗎?」

  「我又不是江湖人士。」她別扭地說。兩人都要貼在一起了。

  「你先忍著點。」他微笑地在她耳邊低語。「你覺得帶三千兩銀票夠不夠?」

  一聽到三千兩,她的雙眼亮了起來。「以防万一,五千兩好了。你三千,我兩千,分開放保險些。」

  他笑道:「好吧,就這麼辦。」

  「你是說真的嗎?」她小聲問。

  「當然,不過你可別卷款潛逃,把我丟在山裡。」

  她瞪他。「我是這種沒義氣的人嗎?我們今晚就走。」

  他盯著她的臉蛋,好笑道:「又不是做賊,乾麼晚上走,白天光明正大地走就好了。」

  想想也對,晚上城門都關了,要出去也不容易。

  「回去可得跟平常一樣,別讓牡丹她們瞧出不對勁。」

  「我知道,別小看我。」

  雖然這麼說,可桃紅臉上卻滿是雀躍之情,總覺得自己即將要做的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

  翌日,桃紅早早就起床,盡量不疾不徐地把院子打掃乾淨,然後就等王爺起床,逃離京城這個地方。

  可她等啊等的,都過了巳時,他屋裡還沒動靜,她實在忍不住,決定進屋去瞧瞧。為免引起牡丹等人的注意,她偷偷爬進屋裡,見他還在睡,不由得生起氣來。

  「我在外頭急得要死,你還在睡?」她走到床邊喚他。「快起來。」

  晏伏易懶懶地打個呵欠。「你急什麼?」

  「我是覺得越快走越好,免得別生枝節。」

  他翻身俯臥。「幫我捶捶背,不知怎麼的,有些不舒服。」

  「這是睡太多,筋骨都懶了。」

  他忍笑。「越來越沒規矩,叫你捶就捶。」

  她掀開被子,不甘心地給他捶背。「出了京城再捶不好嗎?」

  「我是擔心離開王府,你就不聽我的話了。」

  「怎麼會,我還是你的奴婢啊!」她給他捶肩。

  「那時我們得省著錢用,我不能再這樣隨意打賞你,到時你一生氣,轉身就跑,你輕功好,我也追不上……」

  「你是不是存心說這些話氣人?」她不高興。「我雖然愛錢,可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我怎麼會拋下你。」

  「即使我沒錢?」

  「你怎麼會沒錢?」

  晏伏易起身,直直盯著她的臉。「回答我的問題。」

  「即使你沒錢我也不會丟下你的。」她皺眉。「在你心裡我就這麼糟?還是你根本不信任我?我不是說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再懷疑我,我走——」

  「你看你,動不動就說要走,我能不擔心你使性子逃走嗎?」他沈下臉。

  「我就說不會了——」

  他捂住她的嘴。「想把人全吵進來?」

  她拉下他的手。「誰要你一直疑東疑西的?」

  他微笑。「以後不再疑心你就是。」

  「這還差不多。」她正想叫他快點著裝出發,忽然發現自己還握著他的手,急忙要甩開,卻讓他緊緊握在手中。「你……」

  見她面露嗔意,晏伏易沒有退意,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我們走之前,我得問你一句最重要的話。我本不想現在說的,只待我們離開後,海闊天空,到時再問你不遲,但我轉念想,那時你若拒絕我,我一個人在外頭也沒什麼意思……」

  他的話讓她心慌意亂,雙頰都紅了。「你……你到底要說什麼?」

  「你說你只想要一個喜歡你的人,那人也只能有你一個,我就應你了。」他嚴肅地說。

  「什麼?」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說我答應你,以後就你一個。」他握緊她的手,在她紅燙的臉上親了一下。

  「啊——」她驚嚇得跳起,往後退了幾步,右手撫著臉頰,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你——你——」

  「王爺,你起來了嗎?」牡丹聽見屋裡傳來聲響,立即入內。

  桃紅反射地就從窗子跳出去,咻地一聲不見蹤影,原要追出去的晏伏易立即忍了下來。這丫頭遇著事就只會逃,回來非打她一頓屁股不可。

  牡丹一進內室,就見主子冷著一張臉。「王……王爺?怎麼了?」

  晏伏易恢復一臉淡然。「沒事。」

  這時的桃紅像找不到出口的蜜蜂,在園子裡橫衝直撞,一會兒跳上樹,一會兒飛屋頂,腦袋亂烘烘的什麼也不能想。她甚至跑出府,繞了半個城後,才終於冷靜一些。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王爺在開她玩笑嗎?

  看起來不像,王爺對牡丹她們從不會開這種玩笑,那他是……說真的?

  突然間,她想到昨天由宮裡回來時,她問過他為什麼王妃要她做妾,還氣憤地質問這是不是他的意思,他卻說不是,還說王妃會這樣試探,是因為王妃以為他喜歡她。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他沒喜歡她,而是王妃「以為的」嗎?她也問了為什麼對她特別好,他卻扯到自己來日無多這種話……

  如果他真的喜歡自己,為什麼昨天不說,今天才說……

  「煩死了……」桃紅抱著腦袋。

  我本不想現在說的,只待我們離開後,海闊天空,到時再問你不遲,但我轉念想,那時你若拒絕我,我一個人在外頭也沒什麼意思……

  晏伏易方才說的話語就這麼跳進腦海,桃紅嚷道:「什麼都讓你一個人說了,反反覆覆的,你要人家怎麼相信你?不想了、不想了……」

  她抬起頭,眺望遠方的街景屋舍。小時候她最喜歡坐在屋頂上遙望遠方,師父還誇她不怕高。

  每次她坐在高處,心裡就覺得平靜,什麼都變得好小,風也變得格外清涼,飛了好一陣,臉蛋熱烘烘的,涼風吹來,真是舒服。她靜靜地望著遠方,讓心慢慢沉靜下來。

  過了片刻,她才又開始思考晏伏易為什麼要說那樣的話?

  他真的喜歡她嗎?

  自己呢?喜不喜歡他……才這樣想,臉就熱了起來。

  「唉……」桃紅以雙手掩著發燙的臉。

  回憶這陣子兩人相處的點滴,她發現他待她確實不錯,如果她多留點心眼,或許早發現了。

  稍稍平復情緒後,她忽然想到自己就這麼跑出來,王爺一定很生氣,她得回去跟他說清楚才行,他是王爺,他們是不能在一起的。

  但他說了,要離開這裡,不當王爺了。心底另一個聲音說道。

  不對、不對……她搖頭,王妃好可怕,她不想惹麻煩,可是……她才答應不會丟下王爺一個人,如果她逃走了,王爺怎麼辦……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喟嘆一聲,自己怎麼成了這樣婆婆媽媽的個性?以前只要不高興,立刻飛了就走,現在卻這樣牽腸掛肚。

  她為什麼對王爺這麼放不下呢?難道……她喜歡王爺?一思及此,她心慌地紅了臉,雙手捂著紅燙的腮幫子。怎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她只是想進王府賺月銀,沒想到要喜歡上王爺的,唉,怎麼辦……桃紅本能地又想飛走,但想到王爺的死劫,腳步瞬時沉重起來。

  唉,怎麼做都不對。她煩惱地又在屋頂上飛來飛去,當她發覺時,自己已經又回到王府了。

  她躡手躡腳地回到園子,發現晏伏易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拿著書本。

  她蹲在花叢後偷看,想著一會兒要說什麼,還是……什麼都不說,拿了包袱就跑?不行、不行,不能讓他說中,她才不是遇事就跑的人……

  就這樣思來想去,磨磨蹭蹭地過了一刻鐘,桃紅還是下不了決心露面,腿都要蹲麻了。她動動腳,發現他兀自悠哉地看書喝茶,心裡不由得氣了起來。

  說什麼喜歡她,她都出去多久了,他也不擔心,就坐在這裡喝茶,一點也不關心她的死活,如果他在意,怎麼不追出來?

  她倏地從樹叢裡站起,不平地道:「你為什麼在這裡看書?」

  晏伏易一點吃驚的表情也沒,冷淡道:「縮頭烏龜回來了?」

  這話一下刺中她。「我才不是縮頭烏龜。」

  「那是什麼?落荒狗,夾著尾巴跑了。」

  她脹紅臉,跑到他面前。「我只是被嚇到。」

  他揚眉。「原來是受驚的小鳥。」

  她瞪他。「你一定要這樣冷嘲熱諷的嗎?」

  「我沒抽你一頓就夠仁慈了。」他怒目而視。「才說不會逃,轉眼就自打嘴巴。」

  她面露心虛。「不是這樣……」

  「過來。」他伸出左手扣住她的右手腕。

  桃紅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從背後抽出一條繩子,三兩下把兩人的手腕給捆綁住。

  「你做什麼?」

  「這樣你就跑不了了,我可不想你一會兒又飛走。」

  「我才不會……」

  「你已經沒信用了。」他一副她活該的表情。

  她氣道:「你真的很過分……」

  「我哪裡過分,好好地跟你說話,又不是要打殺你,你卻落荒而逃,像話嗎?」

  他這一說,她的氣勢又矮了一截。「誰要你……你說那樣的話,我嚇到了。我不會再跑了,你放開我,万一讓紫薇她們看到,怎麼解釋啊!」

  「她們三人在書房整理書籍,哪像你跑到外頭逍遙,弄得這樣滿身大汗。」他起身拉著她進屋,拿了帕子替她擦汗。「我是鬼嗎,讓你怕成這樣?」

  雖然嘴上在訓她,可為她拭汗時,他卻是小心翼翼的,怕弄疼了她似的,目光專注而溫柔。

  「我說了不是這樣。」她紅著臉說道。「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沒理她,繼續幫她拭汗。「想通了嗎,可別說我不愛聽的話。」

  「哪有這樣威脅人的。」她咕噥。「你是王爺——」

  「以後就不是了。」他打斷她的話。

  她低頭,覺得一切都很不實際。「你是因為我才不當王爺嗎?」

  「不全是因為你。我一直覺得皇子、王爺這些身分不適合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點頭。「我知道,你覺得這命不是你的,許多事都作不得主,說穿了不過是一顆被擺布的棋子,你想去做其他的事,可因為你是王爺就做不得。就像現在,你連婚事都沒法自己作主。」

  他的雙眸浮現一抹溫柔。「這話我也只能跟你說。」

  「你跟我師父有些地方很像。」她簡單地把師父當初辭官、留書出走的事說了一遍。

  「師父說是鳥,便不能在籠裡過生活。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特質,勉强不來,就像一個想要當官的,你讓他閑云野鶴地過日子,他就覺得愁苦。我們村裡一個秀 才,總想著為朝廷盡忠為百姓服務,想盡一己之才為國家所用,可他就是考不上舉人,一輩子郁郁寡歡。你瞧,他跟我師父就是不一樣的個性,他也苦不是?」

  他微笑。「是這樣沒錯。」

  「老道長看出你有道緣,表示他瞧見了你的內在,知道你心不在皇室,但是……」她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

  「你剛剛說如果我拒絕你,你在外頭也沒意思,這不就是說你會繼續當王爺嗎?」

  「這先不提,先說你是不是要跟我在一起?」

  她紅了臉,別扭道:「我不知道,想不清楚,你……你對我是挺好,但是……很突然,我沒想過,你是王爺……我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是我剛剛想來想去,又覺得你挺好,唉……我不知道,你就像天上的月亮,不對……應該說像一個金元寶,很吸引人,我心裡癢,想拿又不敢拿……」

  她的比喻讓他會心一笑。

  她惱道:「我是跟你說真的!我怕我一拿,還沒飛出門,就給網子罩住了,被孫大人——不是,被王妃抓去砍頭。如果你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或是官宦家的公子也就罷了,我拿得還不心虛,可你……你是王爺……這金元寶太重了,我怕扛不動。」

  他噙笑道:「誰要你扛了,我自己還不能走嗎?」

  「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伸出右手,將她攬入懷中。「你的意思是『好』。」

  「我哪有這麼說……」桃紅燙著臉掙扎。「這種事有人自己說了算嗎?」

  他笑。「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我就代你說了。」

  「你——」

  他忽然啄了下她的唇,她先是一呆,繼而羞惱地要推開他,卻聽得他說:「你別惱,先聽我說,離開這兒的事得先緩緩。」

  「為什麼?」

  「昨天夜觀星象,又占了卦,得晚些走才有利。」

  「是嗎?」她一臉狐疑。

  「怎麼,不信我?」他微笑。

  「你說話真真假假的,我怎麼知道?」她皺了下鼻頭。「為什麼昨晚不告訴我,我緊張得都睡不好,一大早就起來准備了你知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看我窮緊張的樣子……」

  「當然不是。」他嚴肅地看著她。「剛剛你進我房裡催我該走了,我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有些事我現在不能挑明著跟你說,以後我們離開這兒了,我再細細告訴你。」

  他低頭親吻她的眉眼。桃紅臉又紅了,低頭別扭地扯著將兩人纏在一起的繩子,低聲叫他快點解開,一會兒讓人瞧見了怎麼解釋?

  「誰教你老愛跑,這紅線不夠粗,怎拴得住你?」他眼笑眉笑,享受地看著她羞窘的表情。

  待她羞惱地抬頭要罵他時,他正好低首覆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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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4:56
第七章

  淺淺淡淡的幽香迎上他的鼻口,使他心魂俱動,柔軟的紅唇嫩滑如蜜,他卻只敢淺嘗,怕嚇到她,擔心她受驚後又飛離他。

  桃紅驚訝地瞠大眼,全身僵住。小時候她見過師父跟師娘親嘴,還好奇地跑去問他們在做什麼,師娘臉都紅了,師父假裝打了她幾下屁股,說她調皮,竟然在窗外偷看,罰她去蹲馬步。

  後來她趁師姊師弟睡覺時,偷親了他們的嘴,感覺也沒什麼,她想大概是弄錯了,於是半夜摸到師父師娘床上要親他們,被師父逮著揍了一頓屁股。這次是真揍,疼得她大哭。

  師娘抱著她,給她擦眼淚,表情又好氣又好笑,說她不用急,以後有了喜歡的人就知道了。

  喜歡的人……這話一下把她拉回現下,晏伏易的臉在面前放大到模糊起來,她感覺唇上熱熱的、軟軟的,心跳得飛快,臉上熱得都要冒煙了。

  當他舔過她的嘴時,她嚇得退了好幾步,他手一拉,又把她扯回來,她手足無措地看著他,臉紅心跳。

  「我綁著你,你可跑不掉了。」

  他望進她的眼,見她含羞帶怯,万般旖旎,他心口一動,難耐地咬了下她的嘴。

  「啊——」她大叫,回過神來。「乾麼咬我?」她紅著臉打他。

  他笑著抱緊她。「你的名字取得真好,現在的你就像桃花嫣紅一樣。」

  桃紅更困窘了,惱道:「你說話不正經,反反覆覆,我……我不信你!」她扯著粗繩。

  「別亂動,小心弄傷手。」他制止她扯繩子。

  「你都在騙我,昨天明明說是王妃誤會了,今天又說喜歡我,你是不是耍著我玩?」她氣嚷,不明白他心底真正的想法是什麼,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把自己搞得暈頭轉向,糊裡糊涂。

  他嘆氣。「我耍你做什麼?好了,別亂動,這結有特殊打法,你解不開的。」他拉著她在圓墩上坐下。「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疑惑,昨天帶你去見母親只是想讓她看看你,順便給她一點暗示,讓她知道我喜歡你。」

  她略過最後那句讓人臉紅的話。「我不懂……」

  「主要的目的是讓母親懷疑我喜歡你,但她又不能確定。」

  「你愈說我愈糊涂,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事?」

  「就像你說的,母親跟我一樣疑心病很重,我若直接告訴她,她只會認定我是為了推辭與瑩緗成親而撒謊,所以我故意做一些小動作讓她起疑。」

  桃紅霎時茅塞頓開。「你是說……棋子上的胭脂也是你故意沾上去的?」

  他微笑。「是。」

  「你為什麼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她不滿。「師娘說想得多了,容易變老頭子。」

  他笑。「那是,我覺得自己真是七老八十了,討個小姑娘心有不安。」他握緊她的手。

  她臉兒又紅。「你別故意說這些讓我不好意思的話,以此轉移話題,我還在生氣。」

  他笑著繼續說道:「我本來是不想讓母親知道你的,讓她當你是普通丫頭就好,但地震後我一直心神不寧,所以趁宮女給你抹胭脂的時候,隨手拿錢幣卜了一卦,這卦……不大好……」

  見他壓下眉頭,欲言又止,她急問:「哪兒不好,我大難臨頭了?」

  原本面露凝重的他,聽見這話笑了出來。「不是你。」

  「那是誰?」

  「現在情況未明,我還不能說。」

  「這樣吊人胃口……」她蹙眉。「你偷偷告訴我,我絕不泄漏。」

  他笑著搖首。「別問了,我也不是神仙,只能測個大概。」

  「那……是你有危險,還是王妃、景王、恭王、孫大人——」

  「好了。」他截斷她的話,故意斥責道:「越來越沒分寸,有人這樣問話的嗎?」

  她咕噥。「開了頭又不結尾,盡打迷糊仗、放煙幕彈,不是存心折磨人嗎?」

  為了轉移她的心思,他傾身在她微噘的唇上印下一吻,她立即紅著臉往後仰。「你不能這樣輕薄我,我……我還沒想好是不是跟你一起。」

  「你得什麼時候才能想好?」他逗她。

  她紅著臉低下頭。「你……你是個王爺,怎麼會喜歡我,我就想不通。」

  他烏眸隱著流光,唇角泛笑。「你對自己這樣沒自信?」

  聽見這話,她不服地抬起頭。「誰說的,好多人喜歡我。」

  「怎麼,除了柯伒濂還有別人?」原本溫煦的聲音,像喝了一缸醋,頓時酸溜起來。

  見他不甚高興,她趕忙道:「沒有,喜歡我的都是小姐,小姐們都說我聰明伶俐,說話風趣,上樹又快,撿紙鳶更是第一把交椅,我走的時候,她們眼眶都紅 了,不過這和我們說的沒關系。我只是想自己哪有這麼好運,竟給我撿了一個金元寶,而且這金元寶還只是我一個人的,不用跟別人一塊兒分。」

  他笑。「你真把我當金元寶。」他撫過她紅紅的臉蛋。「我先問你,我對你好嗎?」

  她點頭。「好。」除了打賞她東西外,他對她很和善,之前在衙門,她誤會他、對他很凶時他也不生氣,還幫她解決事情。

  他長相俊逸,看著都賞心悅目,還給她珍珠銀子,哄著她寵著她,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對象,但就是因為他這麼好,她才覺得不真實。

  「那你說我為什麼對你好?」他又問。

  她偏頭想了下。「因為我聰明機伶。」

  「還有呢?」

  她擰起雙眉,又想到一個。「我會逗你開心。」

  「還有呢?」

  她沉思半晌。「因為我站在王爺這邊,你不想做王爺這事不能同別人商量,因為那些人都反對、不贊成,所以我算是王爺的……知心人。」

  他的笑意加深。「再說。」

  想了一會兒,她投降。「我想不到了。」

  「你問我喜歡你什麼,知心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他握緊她的手。「其他的我以後再說。」

  「又是以後,你怎麼那麼討厭,不乾不脆的。」她生起氣來了。

  她冒火的樣子讓他笑著說道:「等你先想好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才告訴你,否則我不是吃虧嗎?」

  她脹紅臉。「愛計較……你真討厭。」

  「我這人是絕不吃虧的。」他笑笑地在她眉上又親一下。

  「又不規矩。」她氣得推他,頰上嬌艷如花。

  她害羞時扭捏的模樣在他眼中實在可愛,忍不住又親了她好幾下,果不其然,她立刻唉叫閃躲,粉拳往他身上打。

  「你再不規矩我要生氣了!」她嬌嗔。

  「我啊——」他忽然住了口,聽見腳步聲朝這兒而來。桃紅趕忙要他把繩子解開,晏伏易慢條斯理地解著兩人手腕上的繩結,牡丹進來說道:「國舅爺——」

  瞥見纏在兩人手上的繩子,她的話戛然而止,但很快恢復正常。

  「在花廳等您。」

  聽見舅舅來到,晏伏易沒有一絲欣喜,只感到一陣心煩,但他表面並沒有絲毫不耐,只道:「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牡丹退出房。

  桃紅惱道:「都是你,被瞧見了。」

  「現在是我是主子,還是她是主子?」他揚眉。「我做事還得顧慮她的感受?」

  她嘀咕:「這種時候就擺出王爺的派頭……」

  他笑著親了下她的額頭,見她慌張退後,一張臉紅艷如霞,他朗笑離開。

  桃紅摸摸額頭,咕噥道:「真壞心,這樣捉弄人。」

  ★★★

  「舅舅。」晏伏易一進花廳,微笑地打個招呼,只是那笑意並未傳達雙眸,顯得有些敷衍。

  「你怎麼還這樣悠悠哉哉的?」彭文輔皺著眉頭,一臉不悅。他面色微黑,身材瘦削,一望就是個嚴肅之人。

  「不知舅舅何事如此急迫?」晏伏易揚眉。

  「昨天宸妃特意交代我要來盯著你,免得讓你打混過去,我已經請了媒人過來,一會兒到相爺府提親。」

  「我沒有答應母親——」

  「要你點頭太陽都打西邊出來。」他不悅地說。「這婚事都拖幾年了,要我說皇上跟宸妃太寵你了,才由得你這樣,早幾年就該成親了。」當時,常勝大將軍胡凱的女兒正值二八,宸妃與他都動過念讓兩家結親。胡凱在朝中的勢力不容小覷,若能結盟,對彼此都有利。

  偏偏這小子不點頭,最後不了了之,難得此次又是個好機會,說什麼都不能讓它溜掉。

  「等外甥過了二十四再說吧!」

  「又是這句話,怎麼平時這樣聰明一個人,卻在這事上過不去。」彭文輔氣道。「說過多少遍了,那道長說的話不需當真,與相國結親一事,茲事体大,不容得你再任性!」

  晏伏易忍著脾氣說道:「也不過就幾個月,有必要急於這一時嗎?」

  「你是真不懂還是給我裝糊涂?」彭文輔瞪他一眼。「相國現在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只要兩家結親,將來王位——」

  「舅舅,莫要胡說。」晏伏易沈下臉。「將來的王位自然是大哥的。」

  彭文輔低聲道:「你存心給我裝糊涂是不是,太子都病了三年了——」

  「別再說了。」晏伏易冷道。「我以前就說過我對王位不感興趣,為什麼母親跟舅舅就是聽不進去?」

  「你——」彭文輔為之氣結。「你知不知道瑾妃也在打這主意,若真讓她與相國結親,咱們的機會就更少了。」

  宸妃與瑾妃在宮裡是死對頭,總互相爭寵較勁,兩人最覬覦的便是皇後一位,但隨著時日過去,這位置也虛懸十年了,皇上一直沒立皇後的意思,而兩人的兒子也都漸漸大了,這幾年,太子的身体又不好,兩人自然將腦筋動到這上頭,做不成皇後,做皇太後也很好。

  晏伏易並非不清楚母親與舅舅的心思,但他一直裝糊涂,不想讓他們牽著鼻子走,偏偏他們一直逼迫他。

  「那就讓瑾妃去提親吧,十四弟與相國之女同年,而且郎才女貌,可說是天賜良緣。」

  「你在說什麼!」彭文輔氣得臉都發紅了。

  晏伏易嘆口氣。「舅舅,你聽我一句,這事你別管——」

  「我怎能不管——」

  「這幾日就會有大事發生。」他凝重地說。

  彭文輔一驚。「什麼大事?」

  「這幾日就可見分曉。」

  「你別謊詐我。」他不信。

  「我何須騙你。」晏伏易望著窗外。

  彭文輔擰下眉。「你是不是算出什麼?」伏易自小到大卜的卦一向靈驗,但後來大伙兒都找他問事,他煩了,就很少再說這些了。

  「舅舅,回去吧,這幾日別出門,免得橫生事端。」

  聽見這話,彭文輔緊張了。「怎麼?你到底算出……」

  晏伏易沒再說話,彭文輔又問了幾句,見他始終不肯透露,轉而想探問桃紅的事,話到喉頭又咽了下去。外甥的性子他多少有些底,平時什麼都不大堅持,可若是自個兒在乎的事,就像頭牛一樣,拉也拉不動,婚事就是一例。

  宸妃昨天見他時,對他說王爺似有喜歡的人,是他身邊叫桃紅的奴婢,若王爺還是執意不肯與相國結親,那他們可以從桃紅身上下手。

  若是現在問起桃紅,外甥定會警戒,說不定還會發火,他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晏伏易口中的大事到底是什麼,也得弄個清楚。

  又追問幾句,見晏伏易依舊沒回答的意思,他也只能摸摸鼻子走人,不過臨走之前留下一句話,若三日內無事發生,他會直接去相國那兒提親,容不得他再推托任性。

  晏伏易緩緩步出花廳,在園子裡行走,偶爾佇足賞花,抬頭望天,神情卻始終凝重,罣礙與擔憂積在心頭,怎麼都化不開,直到見了一抹粉紅身影忙碌地在園子裡鋪席曬書,嘴角才不自覺地拉開。

  她像小蜜蜂似的,一會兒往這兒挪書,一會兒往那兒拍書去塵,臉蛋紅扑扑的,眼下還沾了一抹灰塵。

  見了她心情總是好的,雖說她不是母親喜歡的沉靜賢慧又識大体的姑娘,卻很討他歡心。端庄的大家閨秀他並非討厭或有成見,只是不上心,也沒什麼悸動,在他眼裡,她們都很像,牡丹芙蓉也是屬於這類人,溫柔体貼為主子著想,可激不起其他情緒。

  他正想過去逗逗桃紅解解悶,卻瞧見牡丹從書房走出,她接過牡丹手上的幾本書,將之攤在地上。

  「小心點,王爺很寶貝這些書。」牡丹提醒。

  「好。」桃紅小心攤開道家練氣以及煉丹的書籍,瞧著上頭寫著小周天大周天的,倍感親切。以前在村庄後山上,也有些避世的道長會跟她提這些,她都當故事聽,真要修成仙,哪有這麼容易?


     「桃紅。」

  她抬起頭。「什麼事?」

  牡丹蹲下身,與她一起攤平書籍。「王爺……」

  吐出兩個字後,她就止住了,等了一會兒不見她續說,桃紅只好問道:「王爺怎麼了?」

  「王爺現在疼你,我說的話他聽不進,你能不能幫我在他面前說幾句?」

  雖然牡丹語調溫柔,可桃紅卻十分不安,硬著頭皮道:「王爺什麼事都有自己的主張,我說不動他的。」

  「我只是想留在府裡,不在他身邊也沒關系。」她顰眉,哀怨地說。

  唉,就知道是這事……桃紅婉言道:「王爺已經下了決心,我怕是沒辦法……其實反過來想,離開這兒也不見得不好……」

  「那要你離開你願不願意?」牡丹插話進來,語氣已無方才的溫柔,而是冷刺的。

  這話讓桃紅心口一窒,突然間說不上話來。

  「你自己也做不到,怎麼叫人去做?」牡丹不悅地說。

  聽到這兒,晏伏易冷下表情,不過他仍站在原地沒動,想聽聽桃紅如何回答。

  「如……如果王爺不喜歡我,要我走我就會走。」桃紅沒想太多,就這樣衝口說出,直到發現牡丹臉色脹紅十分難看,才意識到自己說得太直白,傷到她了。

  她趕忙道:「我的意思是說一件衣服很漂亮,但穿著就是不合身,那就不要勉强——」

  「王爺是衣服還是我是衣服?」牡丹怒氣衝衝地起身。「你不要太過分!」

  「你誤會了,只是打個比方。」桃紅徒勞無功地解釋,看著牡丹憤怒地離開,她嘆口氣,喃道:「師娘說得對,感情這種事說破嘴也沒用,人家不領情,什麼話 聽在耳裡都是刺,還拿衣服打比方,真是笨透了,要說也說她是花,王爺是采花人——不對、不對,這樣王爺不就成了采花賊,唉……怎麼打個比方這麼難啊!」

  見她仰天長嘆,他頓覺好笑。小丫頭竟把他說成采花賊了。

  他正要現身嚇她,忽地瞧見管家急匆匆自曲廊而來,喊道:「王爺。」

  桃紅一驚。王爺在這兒?不是在花廳嗎?她四周轉了一眼,見晏伏易自樹後走出才反應過來。他怎麼躲在那兒?那剛剛的話不都讓他聽去了……

  「何事這麼匆忙?」晏伏易問道。

  管家走到他面前,低聲說了幾句。

  桃紅沒聽清楚,只聽到宮裡、王妃、大怒什麼的……

  「轎子備好了嗎?」晏伏易蹙著眉。

  「都備好了。」

  「桃紅。」晏伏易喚了一聲。

  「是。」她趕忙上前。要進宮嗎?

  「別亂跑,我回來若是沒瞧見你,可有你好受的。」他叮囑。

  很想問他剛剛為什麼躲在那裡偷聽,但見管家一臉焦急,想來宮中出了什麼大事,她也不好在這時問王爺,只得點點頭。

  晏伏易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與管家離開,桃紅看著他遠去,一邊猜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道宸妃發現王爺說謊,所以才召他進宮?不對啊,即使發現王爺說謊,有嚴重到需要立刻召見入宮嗎?

  莫非王爺昨天夜觀星象,忽然決定不走,就是預料到今天宮裡會出事嗎?

  桃紅蹙眉沉思,心中開始覺得不安。莫非出禍事了?這樣一想,她更是坐立難安,恨不得也跟著進宮去。

  她煩躁地走來走去,心神難定,只得去房裡翻出她藏著的寶貝,一個個小心擦拭。除了銀子外還有瑪瑙、玉佩、小陶俑,當然還有之前王妃送的玉豬、玉馬、玉鐲等等。

  每回她心情不好,只要擦著寶貝就會眉開眼笑,這次卻不怎麼生效,尤其見到王爺送她的玉佩跟珍珠後,心裡更是悶得緊。

  她呵口氣,小心翼翼擦著,想想又覺不妥,於是特地盛了一小盆清水,細心擦拭,心中感嘆,這麼大顆珍珠啊……王爺真送她了。

  想到他說喜歡她,臉蛋便紅了,不覺嘆口氣,心裡直發癢。以前只有看到值錢的寶貝心裡才會癢,現在卻是想到王爺就如心頭爬了螞蟻一樣,癢得難受。

  怎麼以前她喜歡華大哥的時候不會這樣呢?桃紅捂著發燙的臉,害羞地嘆息,發了好久的呆。

  晏伏易一進宮,太監們便急急領著他去見父皇,個個臉色緊繃。他與太監們都熟,所以宮裡差人來王府時,多少露了點口風給他,讓他心裡有個底。

  一見父皇書房滿地凌亂,下人們跪著收拾,臉上滿是驚懼,他恭恭敬敬地彎身說道:「父皇。」

  建成帝轉過身,圓臉大眼,眉毛濃黑,留著山羊胡,年近六十,身材壯碩,黑發摻著些許花白,一見到他,眸子盡是厲色,隨即對房裡人大吼:「都給我出去!」

  下人們應了一聲,倉皇地彎身退出,張太監也彎身走出,帶上房門。

  待房裡只剩兩人,建成帝將手上緊抓著的布偶甩到地上。

  「看你娘做了什麼好事!」

  晏伏易彎身撿起布偶,只見布偶上寫著瑾妃的名字與生辰年月,上頭還插了幾根針。

  他面色沉重地問:「這東西怎麼出現的?」

  「還能在哪兒出現?當然是你母親房裡的花盆內!昨天地震把花盆震下來,那東西就藏在裡頭!」他咆哮地拍桌面。

  晏伏易蹙眉問道:「是宮女發現的?」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那宮女是我安在身邊的,沒可能陷害你母親,反倒是她作賊心虛,一乾奴婢都讓她打罵了,說丟東西又不敢明說丟了什麼東西。」他冷笑。「她與瑾妃先是斗殺了皇後,現在再來互相殘殺。上個月瑾妃才剛小產,今兒個就在她花盆裡發現那東西——」

  「父皇,這事還得細細查……」

  「從昨天到現在我就在查這事!」他憤怒地又捶向桌案。「這兩個女人都該死——」

  「父皇!」晏伏易大驚,急忙跪下。「這事還有待查明。」

  「查明什麼?」他冷笑。「還不夠明白嗎?難道你認為你娘是被陷害的?被誰陷害?瑾妃,還是其他嬪妃?皇後之位懸宕多年,整天在朕耳邊嘀咕這事的,就你 母親、瑾妃、容妃三個人,她們在後宮興風作浪,還到太後跟前說嘴,我忍著不治她們,就瞧她們還能弄出什麼花樣來,結果又是魘鎮;瑾妃在我跟前哭了一整晚, 要我給她作主,我治宸妃難道是為了給瑾妃出氣?今天為了皇後之位爭,明天為了皇儲之位吵,明著來暗著來,貪得無厭、貪得無厭……」他大罵了幾聲。

  晏伏易沉默以對,這當下也沒他插話的余地,只能聽訓挨罵。他明白父皇的憤怒,只是感嘆這命運始終無法逆轉。

  十年前,皇後投湖自盡,有一說是失足落水,真相已不可得,父皇傷心欲絕,病倒三個月,此後性格雖不能說丕變,但比起以前是嚴厲暴躁許多。

  罵了一會兒,皇帝話鋒一轉,問他知不知道宸妃私底下施行這些巫术?

  「孩兒不知。」他蹙眉。

  皇帝瞥他一眼。「你母親說先前找了幾個术士進宮是為了給你祈福,要术士算算你今年是否真有死劫,這事你可知道?」

  「知道,母親提過。」

  「整天淨在那兒裝神弄鬼,那些术士若真厲害,怎沒算出宸妃今天會有此一劫?怎沒告訴她魘鎮有損陰德?!」他又是一陣大罵。

  過了一會兒,他才又道:「這事你真不知情?」

  晏伏易淡淡地說:「不知。」

  「有人密告,說是你給宸妃出的主意,那些术士也是你介紹的。」

  晏伏易心中一凜,立刻道:「孩兒真不知,也不曾介紹术士給母親。」

  皇帝冷哼一聲。「這事我自會再查,來人啊,把他給我關起來!」

  晏伏易沒為自己辯解,讓侍衛將他帶走。父皇正在氣頭上,多說無益。

  當年皇後之死,皇上一直懷疑與宸妃、瑾妃有關,皇後投湖不久,有宮女在皇後寢宮的梁上發現巫术使用的符印及布偶,皇上大怒,下令徹底調查,可始終沒有 結果。當時在宮中的幾位道士受到牽連,全被下令斬殺,自此宮裡不再有道士术師進出,直到兩年前太後重病,才又請了僧人道士進宮祈福。

  今日魘鎮之禍,勾起父皇心頭舊傷,新愁舊恨全都來了,一時之間,怕是誰勸也無用。

  晏伏易走進幽暗的房中,四周的窗戶都被釘死,侍衛留了盞油燈給他,便帶上房門,鎖上鏈子。

  這是他第二次被關在這兒。前回是十六歲時,父皇五十大壽,母親希望他煉丹給父皇食用,及閉關清修一個月為父皇祈福。他告訴母親煉丹非同小可,得花數年 時間,再者丹藥若毒性未除,吃了會喪命,自古有多少人喜好吃丹藥而落得中毒下場,再說閉關清修平時便可做,要他特意在父親大壽前做這等諂媚之事,實在違背 他的性格。

  母親聽了大怒,把他臭罵一頓,要他搞清楚他身在帝王之家,這兒可不是道觀廟宇,讓人修行之所,在皇家就得懂這種權术。他回道:不是不懂,只是不屑為之。這話一出,把母親氣得暈厥,說他大逆不孝。

  父皇知道這事後,也非常生氣,把他關在這兒,要他好好反省,說他別以為道長說他有修道之命,就真以為自己能拋下這一切清修。

  若他不是身在帝王之家,而是山林野處該有多好?

  遇上桃紅之後,他偶爾會想,他的父親若是桃紅的師父該有多好。

  想到桃紅,糾結的心慢慢鬆開,他自在地在乾草上坐下。

  桃紅雖與他身分地位不同,但性情卻相合,而母親中意的那些大家閨秀,雖與他門當戶對,卻琴瑟難鳴,令他無趣,她好奇的雙眸、直率活潑的性子,就如清風一樣令他舒爽。

  她現在在做什麼?他沒回去,她不知會不會牽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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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晏伏易直到晚膳過後都沒回來,紫薇說王爺很少在宮裡待這麼晚,除非有節慶或是王妃生日。

  隨著夜幕落下,桃紅的煩躁比白日更甚,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牡丹去問管家,管家也不知,只叫她們不要急,大概再過一會兒王爺就回來了。

  這明顯敷衍的話語無法安撫她的心,因不想寶貝們被她擦到「破皮」,桃紅選擇飛到高處穩定心情。

  她坐在屋頂上遠望,燈火點點,宛如一幅美景,可心裡七上八下的,牽掛不安,就是無法靜心欣賞。最後她終於起身,飛身出了王府。

  晏伏易盤腿坐在地上,靜心養神。反正已然被關,焦急憤怒也無用,還不如養精蓄銳,只是偶爾思緒總會飄到一抹嬌俏的人影身上,想著她不知在做什麼……

  驀地,門外細微的聲響引起他的注意,有人在開鎖,接著是門上鏈子被拿開的聲音。他從地上起身,房門正好被推開,一名黑衣人迅速閃進屋內,關上門。

  晏伏易詫異地看著黑衣人。這身形、眼睛、飄忽的身手,除了一人外不做第二人想——

  「桃紅!」他不可置信地低喝一聲。

  她拉下面罩,一張俏臉出現在他眼前,圓眸閃著欣喜之色。「悶死我了。我只露一雙眼睛你就認得我?」

  他又是生氣又是欣喜,抓著她的肩,激動道:「你啊,胡鬧!誰告訴你——」

  「我去找恭王,他告訴我的,還畫圖告訴我你被關在哪兒。別搖我了,我的骨頭要散了!」

  「伏雋那小子,還有你啊、你啊……」一時間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晏伏易張手環抱住她。這丫頭就是能這樣左右他的心情——

  她紅霞滿頰,羞赧地讓他抱著。

  「你別怪她,他本來也是不肯的,說會被你扒皮。我跟他說他不告訴我,我就去問景王,景王再不說,我就夜闖皇宮,反正我橫豎都是要來的,他畫圖告訴我位置,我還找得快些,他無奈之下才畫給我的。」她一口氣說完。「幸好前一天來過,否則還真會迷得昏頭轉向。」

  恭王告訴她圈禁皇子的地方不會有士兵把守,畢竟不是真犯人,皇上只是把兒子關著,有點像閉門思過,所以她不需擔心要怎麼引開或是打昏守衛。

  「你啊……」雖想好好訓她一頓,但見到她的喜悅蓋過了一切,實在無法狠下心來罵她。

  他箍緊雙手,低頭在她頸間深吸口氣,讓她的馨香環繞著他,細細感受她的体溫與柔軟,胸口間盈著感動與欣喜,恨不得將她揉進体內。

  她真是無法無天、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訓人的話語在喉頭間無法說出,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緊的擁抱。

  桃紅覺得肋骨都要讓他壓斷了,正想要他鬆開點,耳上被輕輕地咬了下,似在懲罰她,又像在調戲她,她害羞地往他懷裡擠,聽見他低低的笑語。

  他擁了她好一會兒,心情平靜些後,才鬆開她,故意問:「你來做什麼?」

  她嚴肅道:「我夜觀天象,發現你有危難就來救你了。」

  晏伏易朗聲大笑。

  「你瘋啦!」桃紅捂住他的嘴,嬌嗔道:「笑那麼大聲做什麼?」

  拉下她的手,他寵溺地拉她入懷。「誰要你招我笑。」

  「又怪我。」她不滿地說。

  手指撫過她的劉海,晏伏易雙眼盛滿笑意。「知你這麼關心我,我被關在這兒也值了。」

  腮幫子一下紅了,桃紅別扭道:「唉……現在別說這些,我們快走吧。」

  「沒皇上旨意,我不能離開這兒。」他說。

  「你不是不做王爺了,不做王爺就不用理——」

  「我若現在走了,對母親與伏雋來說有害無益。」

  「可是……」

  「若是你師父師娘有危難,你也不會丟下他們自己一個人走吧!」他平和地說。

  她張嘴又合上,張嘴又合上,晏伏易笑道:「你這樣真像冒出水面的小魚。」他在她嘴上啄了下。

  她紅著臉嗔道:「做什麼拿人取笑,正經點!」她羞惱地捂上嘴。

  他笑著又摸摸她的發。「你回去吧,小心些,別讓人瞧見了。」

  她不甘心道:「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我會沒事的。」

  「夜觀天象知道的?」她追問。

  他笑。「是。」

  「騙人,你鎖在屋裡怎麼看星星?」她諷道。

  「別跟我斗嘴。記得,別來了,我很快會出去的。」他抱緊她。「要你出事了,我可會心疼。」

  她滿面通紅。「哼,什麼心疼不心疼,聽了真肉麻。」嘴上這樣說,可心裡卻是甜甜的,雙眸滿是羞色,嘴角往上勾著。

  「那我以後多說一點,讓你不只肉麻,連心都麻呼呼的。」他嚴肅地說。

  她捂住發紅的耳朵,嗔道:「惡心死了、惡心死了!」

  他笑吻她的額頭、鼻梁,雖然不想她冒險來這兒,可見著她心裡又快活,心頭兩方交戰,實在折煞人。

  「為什麼皇上只關你不關恭王?」

  「因為我懂卜算巫术。父皇他只是氣頭上,過幾天氣消了,就會放我出去。」

  她搖頭。「我看恭王臉色很凝重,有些話他不能跟我說,我就去問孫大人,他說皇上在氣頭上,臣子們不好說話,就算想幫你也使不上力,景王才為你說幾句好話就給轟出去,這是氣頭上嗎?我說是氣瘋了,氣到沒理智了。」

  「這事你別管……」

  「我問你一句,你老實回答我。」她仰著小臉蛋。

  「什麼?」

  「你的死劫就是指這個吧?」她嚴肅地問。

  他一時語塞,旋即笑道:「別胡扯……」

  「我沒胡扯。」她皺眉。「你又沒生病什麼的,怎麼會活不過二十四,又是個王爺,誰敢惹你、置你於死,這答案不是很明顯嗎?就是你父皇。」

  「父皇不會為了魘鎮一事殺我。」他淡然道。「最嚴重頂多把母親打入冷宮,我與伏雋貶為庶民。」

  聽到這兒,她雙眼一亮。「貶為庶民倒是不錯。」她點頭。

  他莞爾,竟然有人會因為被貶而高興。「這樣我就不是個金元寶,你也拿得安心。」

  心底話讓他說中,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你也不想當王爺,這樣不是正中下懷?」

  「是啊。」他摟緊她,說道:「你來見我我很開心,但實在太冒險了,快走吧!」他不舍地放開她,一切還得以她的安全為考量。

  「我很快能出去的,別來了。」他又叮嚀一聲。

  原以為她會跟他爭論,沒想到她卻爽快答應。

  第二天,他就明白她為何走得如此爽快,因為她又來了,而且這次還帶著雞腿、小菜跟好酒,晏伏易簡直哭笑不得。

  「你……」

  「快吃吧!」她熱心地為他倒酒。「我特意要廚娘做的宵夜。」

  他揚眉。「她怎麼肯幫你這奴婢做宵夜?」

  「我告訴她是做給你的。」

  他驚訝道:「什麼?!」

  「你放心,她不會說出去的,能為王爺做事,她高興得眼眶都紅了。」她把酒杯遞給他。「坐下啊!」

  他嘆氣,盤腿坐下,接過她手上的酒,一飲而盡,忍不住贊道:「好酒。」

  她笑。「是吧,在這兒吃的不好、喝的也不好。」

  「明天別來了知道嗎,不許再淘氣。」他叮囑。

  「好。」她爽快地回答。

  他瞪她。「我是說真的。」

  「我不是說『好』了嗎?」她又給他斟酒,剝蝦放到他碗裡。

  「昨天才答應我今天就毀約,毀約這麼爽快又毫無愧色的,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他瞪她一眼。

  被他這樣損,她慍道:「若不是擔心你,我來做什麼。」難道他以為她愛闖皇宮?如果不是他在這兒,她何必冒險。

  她這一說,他愉快地勾起嘴角。雖然桃紅至今沒說過喜歡他,但她的表現已說明了一切。

  「這兒可是皇宮,不是咱家後院,就算你輕功再好,也不可能每次都躲過巡邏的衛兵,万一被當作刺客——」

  「我知道,明天不來就是了。」她打斷他的話。「來,乾杯。」她舉起酒杯。

  他讓她逗笑。「這樣當犯人是太猖狂了。」

  她搖頭。「都當犯人了,自然要當得舒心,可惜窗子都被釘死了,不能賞月。」

  「你啊……」他暢快而笑。「真不知該訓你還是賞你。你說的沒錯,有月亮的話就更好了。」他又乾一杯。

  她高興地吃口蝦。「這是我特地到福臨樓買的,快吃。」

  他笑著吃了幾口,兩人開開心心地又聊到半夜,臨走前,他特意囑咐了幾句,她點頭說好,不來了。

  「你再來我會把你轟出去。」他警告地說。

  她一點兒也沒把他的威脅放心上。「你才不會,万一引來士兵,不是把我害了嗎?」

  他無奈地嘆氣,怎麼遇上這麼不聽話的丫頭。「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是不是?」他沈下臉。「這可不是游戲。」

  「我當然知道,孫大人說皇上派人在後宮一個一個查,每一塊地都要掀起來看。」她很想說皇上是不是瘋了,不過忍住沒講。「好像歷史上那個……漢武帝的巫蠱之禍。」

  「這話別亂說。」他低聲警告。

  「我就說給你一個人聽而已。」

  他好笑地以手指點了下她的額頭。「快回去吧,別來了。」

  「才來就趕我回去。」她不平地說。

  「當我們在酒樓聊天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他訓了她一句,但口氣聽來還是不夠嚴厲。唉,自己也實在該檢討,他太寵她了。

  她沒回嘴,表面裝得懺悔,心裡卻想著明天再帶好酒好菜來看他。

  才要催她離開,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這下糟了,晏伏易心頭一驚,若叫桃紅離開,定與外頭的人撞個正著,而這斗室又藏不了人,沒辦法,只有見機行事。

  他以手指唇,示意桃紅不要出聲。

  站在門外的人見門上鏈子已然鬆開,神色丕變,出腳踢開木門,只聽得砰一聲,門板撞上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令人心驚。

  門裡門外的人互相對視,桃紅一顆心都要掉出來了,不用晏伏易說明她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一身華麗龍袍,面露威嚴,除了聖上沒有第二人選。

  「這是怎麼回事?」建成帝大怒。

  「父皇息怒。」他拉著桃紅跪下,被父皇關進這兒都沒現在來得緊張。「她叫桃紅,是孩兒府上的奴婢,生性淘氣,見兒臣進宮後就沒回府,心裡著急所以來找。桃紅是江湖中人,自小在山裡長大不懂規矩,還請父皇原諒。」

  桃紅趕緊搭腔。「對不起,皇上,民女無禮了。」

  皇帝盯著兩人,注意到桃紅手上的漆制食盒,原本暴怒的情緒漸緩,他沈聲道:「膽子倒是挺大的。」

  「也……也不是很大,剛剛被皇上一嚇,肝啊膽的都縮成一團,連腸子都打結了,現在肚子好痛。」桃紅惶恐地說。

  晏伏易肩膀動了下,忍住笑。這丫頭,這時候還說這種話,聽見父皇帶著笑意的咳聲,他心裡才安了些。

  「好了,都起來吧!」

  「謝皇上。」晏伏易說道。

  「謝皇上。」桃紅也跟著說了一句,起身時膝蓋還晃了下,兩條腿都軟了。

  「你是怎麼躲過宮裡的衛兵的?」皇帝沈聲問道。

  「奴婢輕功很好。」

  「怎樣的好法?」

  桃紅想了下才道:「比王爺好。」雖然很想說來無影去無蹤,但在皇上面前還是不要太臭屁的好。

  這話讓建成帝一怔,隨即勾起笑。「你這丫頭說話倒有點意思。」他轉向晏伏易。「你倒找了個有趣又忠心的奴婢,不過膽子也太大了,竟敢潛進皇宮來。」

  「請父皇原諒桃紅之罪,孩兒願代她受罰。」晏伏易立即道。

  建成帝敏銳地看他一眼。「倒是第一次看你這麼緊張。桃紅,你可知罪?」

  她緊張道:「是,奴婢知罪,下次不敢了,皇上大人有大量原諒奴婢吧!也請不要怪罪王爺,他罵過小的,是小的不聽話又來找他,他也拿我沒辦法,您別怪他。」

  「父皇……」

  建成帝舉起手,示意他莫要再說。

  「該怎麼處置她,我會再斟酌,你們兩個都出來吧!」他往外走。

  桃紅朝晏伏易望了一眼,眼裡有些愧疚,都是她沒聽他的話離開,才會變成這樣的局面。

  以為晏伏易會惱她,但當她朝他看去時,卻發現他眼中只有擔心沒有責備,心裡更加愧疚。她也不想把事情弄成這樣,但是她在府裡好煩悶,老想著他,坐都坐不住,才會連著兩晚都來見他。

  到了外頭後,皇上要她站到遠處,他要單獨與晏伏易說話。見桃紅走到好幾尺外後,建成帝才開口道:「宸妃已經認罪。」他的口氣平靜。「朕已下令將她囚禁在冷宮。」

  見晏伏易攏眉沉默,他問道:「怎麼,無話可說嗎?」

  「兒臣能去見母親嗎?」

  皇帝壓了壓眉間,顯得有些疲憊。「你跟伏雋可以明天去看她,之後你們兩兄弟就離京吧,朕現在不想再見到你們。」

  「是。」晏伏易平靜地回答。

  他閉上眼,淡聲道:「去吧!」

  「孩兒告退。」他朝父親行禮後,走向一臉擔憂的桃紅。

  她迎上前,主動握住他的手,臉上淨是關心。兩人沒有說一句話,但光這樣看著她,晏伏易沈甸甸的一顆心,慢慢浮上水面,透了口氣。

  桃紅一直忍著,直到出宮後,才迫不及待地問:「皇上說了什麼?」

  「母親被打入冷宮,我與伏雋得離京。」他簡短說明。

  她微張嘴,顯得詫異。這是什麼意思,表示宸妃真的有罪?還是皇上認定她有罪?見他臉色凝重,她也不覺擰起眉頭。

  「冷宮在哪兒?」

  「皇宮西面有個『留春所』,那裡專門幽禁一些失寵跟犯過錯的嬪妃。」

  「一輩子都在那兒?」她擰下眉。

  「大部分都老死在那兒,若正巧皇上大發慈悲,而且妃子有生子,會讓皇子接回奉養。」他長嘆口氣,是無奈也是無力回天之感。

  見他難過,桃紅也覺得心裡悶了起來,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你不要這樣嘛,我看了也好難受,宸妃……她真的給瑾妃魘鎮嗎?會不會是被誣陷的?」

  他搖搖頭,沒回答她的問題。

  桃紅頓時也沉默下來。看來應該不是誣陷,否則他定會想方設法證明母親的清白。

  「小時候我体弱多病,母親為了我整日憂愁,只要我身子不適,她總是不解衣帶地照顧我,把我抱在懷裡好聲哄著,喂我吃藥……那時的她溫柔慈愛,與現在的冷靜算計截然不同……」他止住話語,沒再說下去。

  母親這些年變得太多,不只變得陌生,甚至變得令人害怕。

  「那是當然的。」桃紅立刻道。「後宮那樣的地方,嫉妒爭寵是家常便飯,你不害人別人也來害你。別說後宮,大戶人家三妻四妾,爭起來也是很可怕的,爭寵 嫉妒中傷,奪權分家產樣樣來,沒有手段是活不下來的,只會被踩在腳下。你被踩了一次不還手、兩次不還手,三次就想著怎麼連本帶利討回來。」

  晏伏易無語,只是緊握她的手。他怎會不明了後宮的爭寵算計,只是心中難免感傷,曾經那樣溫柔的母親已不復見。權力是最能腐化人心之毒,不只後宮,皇子間、臣子間,合作拉攏、中傷攻擊又何嘗少過?

  桃紅又問:「你算到今天這事,所以才臨時決定不走的?」

  「我只算出母親有禍事,卻不知是這樣的事。」他沉重地說。

  見他這樣消沉,她心中實在難受,很想為他做點什麼。

  桃紅停下腳步,望著他凝重的表情,故作淘氣地說:「你能算到這樣已經很厲害了,可以說是活神仙了。」她露出欽佩的眼神。「我現在可以確定你不是神棍了,以後我們行走江湖,就打著半仙的名號闖蕩。」

  原本面帶憂愁的他,聽見這話,眉頭鬆了開來。「你啊……」

  她綻出笑容,繼續胡謅。「你是半仙,我是小小仙,我們騎仙鶴吃仙桃喝仙露,乘風踏浪,說不出的快活。」

  他朗聲大笑,震得她心如一葉扁舟,在湖上蕩啊蕩的,又似喝了一壺好酒,使人飄然,她高興地與他同聲而笑。

  他明明是瀟灑不拘的個性,卻生在皇室之中,從今而後,他就能脫了這身束縛,恣意遨游。先前他承諾今生只會有她一人,她聽了歡喜卻不踏實,如今她相信了,他自小見皇上身邊的女人斗來斗去,定然十分生厭。

  「這樣仙來仙去的,都讓你說俗了。」他忽地抱住她,眸如朗星,眉眼間淨是風采。「你不是小小仙,是我的小桃仙,心上的小桃紅。」

  她的臉轟地炸成紅,嬌嗔地遮住臉,不敢看他。「你好可怕,說這樣的話,肉麻死了……」

  他忍著笑。「你不愛聽啊?」他低頭在她紅如血的耳垂上咬了下。

  「啊——」她驚慌地叫,這下連脖子都紅了。

  「三更半夜的,別把整條街都叫醒了。」他笑著咬她的耳朵、她粉嫩的脖子。

  她羞得扭來扭去,一會兒叫嚷,一會兒捂嘴,雙手拚命捶打他,他箍緊雙手不讓她掙脫,在她討饒時吻上她的嘴。

  她喘著氣,又是一聲輕叫。大街上的……他做什麼?!雖然万籟俱寂不見半點人影,但……這也太大膽了!

  他囓咬著她的紅唇,溫熱的舌滑入她口中與她纏綿嬉戲,她嚇得又要彈開,卻掙脫不出他的束縛。她喘著氣,紅潮由臉蛋一路往下,熱得她要燒起來了。

  她眨著心醉神迷的雙眸,發現烏云悄然移開,露出隱藏在後的明月,溫暖的光華使人暈眩。

  她閉上眼,第一次嘗到無酒之醺醉,飄飄然的,就要飛上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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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8 00:35:37
第九章

  第二天一早,太監帶著聖旨到府宣讀,說廢妃彭氏以魘鎮禍亂後宮,罪大惡極,聖上念及夫妻情誼,免其死罪,打入冷宮,終生幽禁,瑞王與恭王限兩日內離京。

  宣完聖旨,府內可說是哀戚一片,晏伏易給下人們一些銀兩,讓他們離府,大伙兒都哭了,依依不舍,管家還說要跟著王爺一起離京,晏伏易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說若有緣自會再見,無須哀傷。

  接著就是牡丹、芙蓉與紫薇的去處。紫薇不用說,自然是回鄉跟表哥成親,晏伏易沒食言,給了她一張足夠下半輩子衣食無虞的彙票,把她嚇得頻頻搖頭,話都說不出來,他不顧她的推辭堅持讓她收下,順便雇了輛馬車,讓她風光回鄉。

  至於芙蓉與牡丹,他則讓她們自己選擇是要回家還是嫁人。兩人因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失了主見,晏伏易給她們半天去思考,之後便進宮去見母親了。

  聽著偌大的王府裡,下人們哭哭啼啼,難依難舍地話別,桃紅看了難受,躲到屋頂上望遠。

  這時,晏伏易乘轎進宮,與弟弟晏伏雋在宮外會合後,才進宮見父皇,而後由太監領著兩人往宮城西面的留春所走去。這裡大約有十幾間房,一進小門,就有宮女迎來,帶三人去見被廢的宸妃。

  太監留在屋外,讓兩位皇子入內,屋內不大,只容得下一張床、一張桌子跟兩個櫃子,雖然簡陋,但還算乾淨,而且房舍十分牢固,沒有需要修補的地方,見母親坐在床邊發呆,兄弟倆心中一陣難受。

  才剛喊聲母親,彭氏猛地抬頭,哭了出來,兩人急忙上前安慰,彭氏抓著兒子哭道:「這……這讓我怎麼活?」

  「母親,您別這麼說。」晏伏雋急忙道。

  「進了這兒,我就等著老死了……」

  「不會的,父皇哪天想通了就來看您,讓您離開這兒。」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晏伏雋也不好苛責。魘鎮這事……唉,母親怎麼會去搞這個呢?

  「你們別安慰我了。」彭氏落淚,一臉哀莫大於心死。「他把我關在這兒,不如賜我白綾自盡……」

  「母親。」晏伏易半跪在她面前,低聲道:「您別想不開,熬過這幾年,等父皇氣消了,我再懇請父王讓我們把你接出宮孝養。」

  「他怎麼會肯……」彭氏拭淚。

  「父皇肯讓我們來看你,表示還念著一些舊情。」晏伏雋也道。

  彭氏沒說話,只是掉淚。哭了一整晚,眼淚都要乾了,可看見兒子又忍不住悲從中來。

  「能不能找大臣們去說說——」

  「不可。」晏伏易打斷她的話。「只會弄巧成拙。」

  「是啊,母親又不是不知道父皇這幾年變得很固執,他決定的事旁人再羅唆,他只會更生氣。」晏伏雋也道。

  「母親應當知道父皇不只為了魘鎮一事,舅舅這些年結黨結派想左右朝政,父皇是怎樣心思的人,怎會不明白?藉著母親犯事,正好一並把舅舅給踢出京城。母親能做的只有靜心等待,幾年後父皇淡忘這事,我們再想法子接您出宮。」晏伏易只能如此安慰。

  「是啊,明日我們就要離開京城,母親要保重,這錯已鑄成,只能認了。」晏伏雋說道。

  彭氏還能說什麼,只能點頭,可心中仍是覺得哀傷悲嘆,昨天還住在美輪美奐、碧麗輝煌的屋內,錦衣玉食,婢女成群,今日卻落在無人聞問、冷清凄涼的小屋裡,這劇烈的變化,更讓人難以承受。

  兄弟倆又安慰了一會兒,彭氏才慢慢收淚,雖然還是無法接受自己落得這樣的下場,但又能怎樣呢?

  又說了一會兒話,太監在外頭催促,說不能待太久,他還得回去覆命,聽到這話,宸妃又哭了。兒子們離開前,她忍著哀傷要兩人保重、照顧自己。

  看著晏伏易,她有感而發道:「沒想到你的劫數竟是我,難怪問你你始終不說,那丫頭的事想必也是假的吧……」她好笑地搖頭。「我還特意要你舅舅留點心眼,說你若真不聽話,推托婚事,就把那丫頭綁了逼你就范。」

  聞言,晏伏易與晏伏雋都是一驚,彭氏見兩人詫異便又補了一句。「這只是氣話,說說罷了。」

  太監又在外頭催促,說不走不行了,皇上說過不能久待,兩兄弟這才在母親的淚眼中跨步離去。一路上,兩人皆沉默無語。

  想到母親最後說的話,晏伏易有著莫名的不安,上轎後立刻要轎夫走快點,速速回府,恨不得生了翅膀飛回府裡。

  ★★★

  「來得還真是不巧,沒想到王爺進宮了。」孫弘毅端起茶杯,吹了好幾口後才喝下。

  「大人要不要等一會兒,王爺也出去好一陣了,應該快回來了。」桃紅說道。

  「那我就坐會兒。這茶真是好喝。」他笑道。

  「櫃子裡還有很多,要不王爺回來的時候叫王爺送你。」

  「不用、不用……」

  「孫大人不用客氣,王爺說這兒大部分的東西都不會帶走。」宅子是皇上賜的,裡頭的各式家具古董也是皇上銀子買的,歸還時自得原封不動地歸還。

  其實拿走一些皇上也不會介意,只是千裡迢迢要到南方去,帶上家當總是不方便,那要雇多少輛馬車啊。

  桃紅與孫弘毅在花廳閑聊,談論最近的話題。「大人,你覺得當今聖上怎麼樣,是個好聖上嗎?」

  她直白的問話讓孫弘毅詫異,他一邊擦汗一邊說道:「今朝比起歷來許多朝代是强上許多,百姓過的生活也比以前好,聖上是個聰明又有為的人——」他頓了下。「每個人都有個性上的優點跟缺點,聖上自然也不例外。」

  桃紅微笑。「大人說話真是小心,我也覺得皇上應該算是還不錯的皇上,那……皇上喜歡哪個皇子多些?」

  「這……」孫弘毅一臉為難。

  「昨晚我躺在床上想,如果我有那麼多兒子,那可煩惱了,像我覺得王爺聰明又和善,景王有霸氣,恭王豪爽,還有其他那麼多皇子,偏偏王位只有一個,希望太子身体能好,否則以後可麻煩了。」

  孫弘毅沉默一會兒才道:「這話兒以後別亂說。」

  「我知道。」她嚴肅點頭。「我就是一時有感而發,這裡頭的糾糾結結可真麻煩,不過幸好王爺不喜歡這麻煩。」

  孫弘毅揚起嘴角。「那是,人各有志,勉强不來。」

  桃紅開始探問晏伏易的舊事,要大人多說一些給她聽。明白這丫頭的心思全在瑞王身上,孫弘毅微笑地開始敘說王爺的趣事。

  兩人聊了一會兒,發現孫弘毅的杯子空了,桃紅趕忙起身,說道:「我再去給大人衝茶。」

  她拿起杯子,走往廊道盡頭的小茶房,就在這時,她瞧見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馱著布袋,正急急走下階梯。

  「你們在做什麼?!」她大喝一聲。

  這一聲叫喊,把前頭的兩人嚇住,他們頭也沒回地開始往前跑,桃紅一看就要拿茶盞茶托丟人,正欲拋出的瞬間又急忙煞住。這可是上等瓷器,值錢得很,拿來砸小偷未免太浪費了。於是她將茶杯放在廊道上,還刻意選了最角落的位置,深怕不小心給人踢碎了。

  她一個飛身,踏過欄杆,攔下要逃跑的兩人。

  「好大的膽子!」桃紅滿臉正氣地指著兩人。「竟然偷到王爺府了!」

  不對,這兩個人穿著府裡仆役所穿的深色藍服,她改口。「原來是內賊——」

  這兩人長得一般,不過身子倒很矯健,她話未說完他們已經往旁跑,而且是一人一個方向。桃紅先追右邊,她輕功好,幾乎是立刻就攔住這人的去路,她一拳打向對方,沒想對方還有些拳腳功夫,俐落地閃過。

  不過幾招下來,對方的拳腳功夫只是一般,再加上他扛著布袋,很快就被桃紅打得跌倒在地,她立即點穴制住他。

  「還有一個。」她飛身往左而去。

  往左奔跑的小偷與在園子發呆的牡丹撞上,見桃紅飛身過來,他抓住尖叫的牡丹,拿出匕首抵著她的脖子。

  「別過來!」他喊道。

  「快放開她。」桃紅趕忙道。「如果你們覺得王爺給你們的銀兩不夠,再多給你就是,不需要傷人。」

  牡丹害怕地直發抖,想說話又說不出來。

  「不許過來!」他大喊。

  「我不是一直站在原地嗎?你別緊張,東西你拿走,別傷她。」桃紅安撫道。

  「我才沒那麼笨,我一放你不就追上來了?」他剛剛可是見識了她的功夫。

  「我不會……」

  「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那你想怎麼樣?」她生氣地問。

  「你——先解開我同伴的穴道。」他指示。

  桃紅不甘願地把那男的帶過來,伸手解開他的穴道,但仍抓著他。「你把她放了,我就把你同伙也放了。」

  「你不聽話我就殺了她!」對方威嚇。

  桃紅皺眉。「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乾麼,殺人可是犯法的,還有大白天的,你們兩個扛著布袋不是很可疑嗎?到街上也會被人發現的。」

  「別廢話!」他激動地動了下刀子。

  牡丹只覺頸部一痛,雙腿都軟了。見她頸上流血,桃紅冷下臉。「我再說一次,把她放了,我不會追你們,如果你再——」

  「不如這樣吧,拿我當人質。」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兩名賊人嚇了一跳。孫弘毅緩緩走來,架著牡丹的漢子喝道:「不許過來!」

  孫弘毅停住腳步。「我不過去就是,別傷害姑娘,你們要人質抓我就是。」

  「你是誰?」漢子問。

  「我是這兒的管家。」他說道。

  漢子蹙眉,似在考慮他所說的話,最後搖了搖頭。「我就抓這女的。」万一這管家也有功夫,吃虧的是他們。

  「那你們誰都走不了。」孫弘毅說道。

  「什麼?」漢子不明所以。

  「你不放了姑娘也別想走。」孫弘毅又說一次。

  「那我就殺了她!」漢子握緊刀子。

  桃紅正要阻止,忽然一個聲音又插了進來。

  「發生什麼事了?」

  她回頭,瞧見柯伒濂由曲廊跑來,她意外地瞪大雙眼。他怎麼進來的?瞬間又想起王爺已把下人都遣回家了,王府現在跟個空城沒兩樣……就在她分神的剎那,被她抓著的小偷忽然抬起手肘撞上她右臉,桃紅痛叫一聲,右手一鬆,漢子正好掙脫。

  桃紅被對方一撞,一時間眼冒金星,怒火一下衝了上來,正要反擊,抓著牡丹的賊人大喝一聲:「別動!」

  桃紅硬生生止住腳步,柯伒濂奔來,驚慌大叫:「你……你們是誰?」他在街上聽見人說瑞王跟恭王要被攆出京了,所以急忙來看小紅,沒想到竟遇上這樣的事。

  「叫你們別動沒聽見嗎?」男人又故意割了下牡丹的脖子。

  牡丹痛叫一聲,驚慌地直發抖,雙腿撐不住而軟下。

  「站好!」

  「你們放過她,要抓抓我好了。」桃紅怒聲道。

  「你……你們……」柯伒濂憤怒地指著他們,也不知該怎麼辦,當他瞧見孫大人時,訝異地睜大眼,正想說話,大人卻朝他搖頭,示意他安靜。

  「放了她吧,她都站不住了。」孫弘毅對兩人說道。

  牡丹這時幾乎要癱在地上了,不管挾持她的人怎麼吆喝,她就是撐不住,淚水不停地往下掉。

  「要抓就抓我,我不像她有功夫,你們大可放心,或者先綁了我也行。」他繼續說道。

  「不用這麼麻煩,把你們都綁了!」盜賊從布袋裡拿出一條麻繩。

  桃紅擰眉,心思開始轉。被綁可就不妙了,他們若是綁人後逃跑就算了,万一起了歹心想殺人滅口,他們就只能任人宰割,不行,她得想個克敵制勝的方法才行。

  「不行。」孫弘毅先開了口。「這太冒險了,被捆綁後我們四人的命都在你們手上。」

  桃紅發現牡丹因站不住腳,所以那賊人得撐著她,刀子無法一直緊貼在牡丹頸上……如果她會射飛鏢就好了,人說書到用時方恨少,武功也一樣,如果王爺在這兒,情勢就不會變成這樣,他兩支飛鏢出去就搞定了。

  偏偏旁邊兩個男的都不會功夫,只能靠她了。好吧,只好冒險了……

  漢子聽見孫弘毅的反駁自然很不高興,吼著說再不聽話就把牡丹殺了,牡丹已經淚流滿面,都要滑到地上了,男子叫她站好,一邊要自己的同伙快點綁人。

  當漢子的刀鋒離開牡丹頸項的瞬間,桃紅已做好准備,她就像一支蓄勢待發的箭矢,電光石火間,利箭射出,她如鬼影般竄到漢子面前,抓住他的手。

  這危急的情勢給了她巨大的力量,她抓住刀刃的瞬間,牡丹頓時癱倒在地,漢子先是被她嚇了一跳,但立即回過神來,起腳踢她,桃紅閃避不及,挨了一腳,痛得屈下身。沒想到這人的功夫比同伴好,而且腳勁也大。

  對方順勢又要給她一腳,桃紅正要翻身跳開,就聽見咻咻兩聲,那人突然慘叫一聲,跪在地上,後腿上插了兩支飛鏢,她抬眼看去,發現晏伏易正奔來。

  她鬆口氣。王爺終於回來了。她還沒說話,他已奔至她面前,面色緊張地看著她。

  「沒事吧?」他神色凝重地抓起她的手,發現她右手掌都是血,他怒視跪在地上哀號的混帳,右腳掃了過去,將這雜碎踢走。

  「王爺!」孫弘毅扶著驚魂未定的牡丹叫了一聲,示意他手下留情。

  晏伏易瞪他一眼,孫弘毅趕忙低下頭,說道:「人犯還得帶回衙門。」

  「孫大人真是盡忠職守。」晏伏雋朗聲道,另一名賊人在他腳下無法動彈。

  柯伒濂遲疑地上前一步,看著桃紅被割傷的手。「小紅,你沒事吧?」

  「沒事,小傷。」雖然很痛,不過也算值得。「你怎麼會來——」

  晏伏易沒等她說完話,拉著她往屋裡走。

  「咦……等等,我……」

  晏伏易拉她進屋,打開櫃子拿出金創藥為她抹上,桃紅立即跟他報告自己是怎麼發現那兩個竊賊的。

  「你啊,到底知不知道危險!」他打斷她的話,神情暴怒。「夜探皇宮像在玩,現在也是,說得無關痛癢……」這丫頭,一點都不知道他會擔心嗎?見她受傷他有多心疼!

  莫名被罵,桃紅火道:「我哪有在玩,我去皇宮不就是擔心你才去看你嗎?還有剛剛,你知不知道他抓著牡丹威脅,場面多危險,我想著要是你在就好了,可你不在啊,又只有我一個人懂武功,我當然得罩著他們……」

  突然,她被拉入懷中,緊緊抱著,都快喘不過氣了。晏伏易嘆口氣。說她糊涂,自己也糊涂了,他們兩人就是為彼此擔心才會這樣,放不下彼此,又怕對方遭遇危險。

  「我不是真心要罵你,是擔心……」

  她環住他,輕聲說道:「我知道,那兩個賊人好有心機,穿著府裡的衣服行竊,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嫌你發的銀兩太少,所以決定偷一些值錢的東西變賣,後來孫大人撒謊說自己是管家,那兩個人沒有反駁,我才曉得他們根本不是府裡的人。」

  「除了手可還有哪裡受傷?」他低頭,雙眸溢著關心。

  「腰好疼,被他踢了一腳。」她愁眉苦臉地撫著腰。

  他冷下臉。「我廢了他!」

  見他要起身,她趕忙拉住他。「算了啦,孫大人會治他們的罪,万一你把他們踢死了,孫大人就得治你的罪,一會兒你被關進大牢,我怎麼辦,不就得劫牢了?」

  聽她認真又擔憂地說著,晏伏易笑了出來。「你啊……」他寵溺地摸了下她的頭。「說這樣可愛的話,不是誘我咬你嗎?」現在她已將他視為一体,他怎能不高興?

  「什——」話還沒講完,就讓他咬了一口。

  她的臉紅透。「又咬人!」伸手要打他,卻讓他握住雙手。

  「瞧,好好的手,傷成這樣。」他在她指尖親了下。「不是要我心疼嗎?」

  她別扭道:「你別說了。」她扭著身子坐不住,直想跳窗離開。

  他故意道:「腰疼嗎?扭成這樣,給你揉揉。」

  「唉喲,你別摸。」她驚叫,打開他的手。「師娘說沒成親是不能亂摸的。」

  他笑著親她一下。「小桃紅這麼急,那我們就成親吧!」

  「什麼?!」她脹紅臉,氣瞪著他。

  他拿棉布小心翼翼地纏上她的傷口。「成親後,我的錢就都是你的了。」

  「哼,拿錢誘惑我是沒用的。」她揚高下巴。「我雖愛財,可也是有骨氣的。」

  「那好吧,以後錢都不給你,我做散財童子,撒給別人。」他認真道。

  「你——」她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他忍著笑咬了下她的手指,看著她又害羞地扭了起來。這丫頭真是愈看愈可愛,而且愈來愈討他歡心。

  現下所有的事情都塵埃落定了,離開這兒後,束縛他的事物都不存在了,道長要他靜心等待,選擇他最終要走的路,他很慶幸自己終究沒有屈服,等到了他要的命運,他要的人——

  一朵小桃花,可愛貪財,有點小聰明,卻又帶傻氣,紅著臉時嬌艷無比,生起氣來橫眉豎眼。

  輕握她的小手,他告訴自己定要守護她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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