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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兒]偷情小妾【女人,別賴我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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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08:13 |倒序瀏覽 | x 2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5-5-12 00:20 編輯

偷情小妾【女人,別賴我之二】作者:于兒

十年前她禁不起那人的煽動,誤食了寒毒極品血紅果
如今只剩下六個月可活的她,唯一想做的事便是──嫁人!

當她著一身霞帔不慎墜崖,睜開眼眸乍見他時
那張似熟悉卻又陌生的絕倫容貌,他就是……當年的「那人」!?
他不但沒有認出她,還自詡是她的救命恩人?真是可笑!
緊接著他不僅以言語糟蹋她,甚至出手大方的以千兩買下她
夜裡偷闖進她的香閨展現他的強勢,她卻沉溺在那出軌的火熱中不可自拔
嚇﹏﹏他這堂堂的王爺竟要她生下他的子嗣?
他還真是「物」盡其用得徹底!
不過要她達成他的願望恐怕是難上加難……

這愛撒謊的該死女人!
當他們背著他的未婚妻偷情,她明明愛極了那股撼動兩人的熾熱
現在他這個主子要正式收她為小妾,她竟以體質虛弱為由拒絕懷他的子息?
雖然她自以為將不情願掩飾得天衣無縫,但他已看得一清二楚
任憑她的推託之辭再多,他的決定可不是鬧著玩的
看來他得好好運用「權勢」,徹底撕下她的假面具,逼出她的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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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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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08:45
序曲

  雲畫舸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且晶瑩剔透的紅果實。

  一顆顆懸掛在樹上,猶如指節一般大的紅果,在日陽的映照下,更顯晶瑩剔透,而且還在無形中散發出一股誘人食之的意味兒。雲畫舸不自覺地咽下一口唾液,有點懊惱自己的手太短,根本構不著紅果。

  她面露欣羨地直盯著閃著紅色異彩的果實,靈美動人的大眼充滿著對它的濃濃渴望。好想吃喔,可是,爹爹說不可以隨便吃山上的野果。

  「想吃嗎?」

  雲畫舸一嚇,驀然回首。

  一名約莫十五歲,眉眼皆含著一抹類似戲謔的俊雅少年,就這麼突如其來地出現在雲畫舸的身後。

  「你、你是誰啊?」雲畫舸不會掩飾的小臉全寫滿對少年的敵意。

  「那你又是誰?」少年偏首一笑。

  「是我先問你的耶!」雲畫舸不滿地低嚷出聲。

  垂睇眼前這名姿色頗為「好看」的小女孩,少年再度低笑。

  「你笑什麼?」雲畫舸皺起小眉,似乎十分討厭少年這抹不懷好意的笑容。

  少年笑笑地聳了聳肩,目光又不經意地停留在紅果上,半晌,少年說話了。

  「如果你想吃,本少爺可以為你摘下它。」略帶低沉的話兒,隱約含有一種惡意。

  雲畫舸鼓起的雙頰因他這句話而消了氣,「真的嗎?」她面露興奮。

  少年詭譎一笑,手一伸,輕而易舉地將紅果摘下並遞到她面前。

  雲畫舸想也不想便伸手接過,待要放進嘴裏時,爹爹的警告卻讓她遲遲沒有咬下的動作。

  「你不吃就還我。」此時,少年邪惡的嗓音又起。他可是有給過她機會的。

  「誰說我不吃的。」生怕紅果被人搶走似的,雲畫舸竟忽略爹爹的警告而立刻將紅果塞入小嘴咀嚼。

  見女孩將紅果吃下,少年不禁揚起唇角笑問:「好吃嗎?」嘖,笨丫頭一個,這種生長在深山中的野果看似鮮美,其實都是有毒的,所以嘛,呵,他就大發慈悲,好生給她一個教訓,讓她今後有所警惕。

  「嗯。」將紅果吞下後,雲畫舸對他甜甜一笑。

  「對了,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種深山野外?」好,就算他有點壞心,騙她吃下有毒的果實,但頂多是拉個肚子罷了,死不了人的。

  「我是跟著爹爹來採藥的。我告訴你喔,我爹爹可是位很厲害的大夫……」雲畫舸開始向少年吹捧自個兒的爹爹。

  既然笨丫頭的爹是個大夫,那就更加沒關係。這時候,遠處驟然傳來一聲聲不尋常的叫喚,少年雙眉微攏,似乎有些不悅。

  嘖,真掃興。

  「我們村子裏的大叔大嬸都說我爹是……呃!你要走了啊?」見少年轉身欲離,雲畫舸突生一絲不捨。

  少年回首對她漾出一抹別具深意的微笑後,俊美的身形在一瞬間便消失在山的另一頭。

  然而,待少年一離去,雲畫舸的臉色竟迅速轉為慘白,緊接著,她彎身抱住肚子,還頻頻喊疼。

  剛採完藥的雲帛循聲找到痛得在地上打滾的女兒,「舸兒,舸兒!」滿臉著急的雲大夫在不小心瞥見一旁的紅果樹後,神情更是大變。

  之後,雲帛迅速抱起女兒奔下山去。

  舸兒,你千萬不要有事啊!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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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09:14
第一章

  「為什麼?為什麼我雲帛拯救了無數的病人,卻偏偏醫不好自己的寶貝女兒,這是為什麼?」躺在木板床上的虛弱病人,氣息奄奄地拉著一名少女的手,不滿地同天抱怨著。

  「爹,不是您醫不好女兒,而是要解血紅果的藥實在太難找。」一名面貌出塵卻略顯迷離、優雅卻又含帶飄忽的絕美少女,在綻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後,反握住病榻上那隻枯瘦的手予以安慰。

  怨天尤人只會讓自己的日子更加難過而已,所以一直以來,為不增加爹爹的負擔,她從不面露哀傷,即使最後的結果總是一次又一次地令她失望,她仍佯裝無所謂以減輕爹爹對她的愧疚。

  忽地,她一偏頭,眼泛迷惘地望向那即將燃盡的燭火。

  「舸兒……」

  氣息微弱的呼喚,讓雲畫舸猛地回眸。

  「舸兒,爹爹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身為醫者的他,十分清楚自己的生命已快走至盡頭,所以他更恨,也更怨。

  他除了救人無數外,對於孤苦無依之人更是從不收診金,所以他自認上天必會垂憐他,讓他可以找到解藥治好女兒,怎知他帶著女兒翻遍各山各嶽,卻依舊找不到能解血紅果之毒的七葉草。

  「爹,您忍心獨留女兒一人嗎?女兒還要靠您才能活下去。」雲畫舸心頭一酸,為使爹爹有活下去的理由,她不得不如是說道。

  「舸兒,你聽好,能壓制住你體內寒毒的藥丸還有六顆,在爹走後,你還有六個月的時間可以去找七葉草……答應爹,千萬別輕易放棄自己。」

  「爹……」

  是生是死,已是由不得她。

  「舸兒,快答應爹啊!」雲帛的氣息益發急弱。

  只剩下六個月,雖然她也很想好好地活著,但爹爹找了近十年都找不到的七葉草,又怎麼可能會在短短的六個月內就讓她尋得呢?

  癡人說夢呀!

  她難以承諾她無法做到之事,但若不答應,爹爹恐怕會——她豈能讓爹爹走得如此不安。

  感傷一笑,雲畫舸在雲帛渙散卻仍溢滿希冀的注視下,緩緩點頭。

  見女兒答應,雲帛死白的臉終也浮現出一絲欣慰。

  「爹,女兒——」

  雲畫舸的聲音突然凝結在喉際,因為她已意識到爹爹從此都不會再用一雙憐愛的眼神看她了。

  淚,瞬間奪眶而出,雲畫舸無聲地摟住爹親哭泣。

  「爹,您安心去吧,或許在不久之後,女兒也會跟上去的。」

  她不是不愛惜自個兒的生命,更非有意違背爹爹的遺願,但希望著實太渺茫,她實在不願意將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尋藥之上。

  或許在這段期間內,她可以做一些她從未做過的事。

  就好比是——嫁人。

  「雲姑娘,雲大夫的後事我都已經替你辦妥了。」

  「謝謝大嬸,這些銀兩請您收下。」

  身著一襲紅色嫁衣,頭上隨意插了幾根象徵喜氣的紅花簪子的雲畫舸,將手邊僅剩的十兩銀子全塞給她。

  「這……姑娘不留著嗎?這可是林老爺給姑娘的聘金呢!」大嬸假意說道。

  這隔壁鎮的林老爺還真是有福氣,年紀都一大把了,竟還能娶到雲畫舸這麼美的姑娘為妾。唉,這都要怪雲大夫死得太早,否則他怎麼可能會讓雲畫舸嫁給一個腦滿腸肥,而且一腳都快踏進棺材裏的——

  呸呸!在這種大喜的日子裏可別淨想這種觸黴頭的事,反正這全是雲畫舸的命,而且這門親事還是她親口應允的。

  「我用不著了。」雲畫舸淺淺一笑。

  在她未中毒之前,她與爹爹的日子還過得挺好的,但在她中毒之後,爹爹便帶著她離開自幼生長之地,四處尋找更高明的大夫或是藥鋪。然而,其他大夫在知道她是誤食血紅果之後,都表明沒有七葉草便無法根治這種寒毒之症,只能以別種藥材來暫時壓抑住發病時的痛苦,於是,在歷經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後,他們的積蓄早已花盡,甚至,她連給爹安葬的費用都沒有。

  就在她窘困之際,林老爺適時派人來提親,她想也不想便立刻答應。當然,她願意下嫁做他的小妾,唯一所圖便是那些聘金罷了。

  至於嫁給誰,做他第幾個小妾,她完全不在乎,反正她的日子已所剩不多。

  「姑娘說得對,等姑娘嫁給林老爺後,就有一生都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了。」

  「一生……」雲畫舸細聲低喃著,末了,她只覺得萬分可笑。若大嬸和那位即將成為她「夫君」的林老爺知道她最多只能再活六個月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恐怕是……呵!真是抱歉,他們得原諒她呀!

  「姑娘,你在說什麼?」

  「沒事。」雲畫舸淡笑回答。

  倏地,外頭一陣鑼鼓喧天,原來前來迎娶的花轎已快抵達雲家門。

  「大嬸,我還有一事想拜託,如果您有空,請您多燒點紙錢給我爹。」一旦嫁入林府,她可能無法再出來祭拜爹爹了。

  「放心,大嬸一定會的。」

  「姑娘,恭喜恭喜啊,良辰吉時已到。」一踏進屋內的媒婆,立刻替雲畫舸蓋上紅頭巾,然後扶著她走出雲家坐入花轎。

  在媒婆高喊起轎後,一行迎親隊伍便浩浩蕩蕩地直往杏林鎮而去。

  不過才出了村子,花轎竟莫名其妙地停止前進。

  「喲,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群人是誰呀?竟敢擋住我們林老爺子的花轎。」

  媒婆高分貝的尖嗓,讓轎內的雲畫舸立刻扯下紅頭巾,並掀開窗簾,顰眉探頭。「是朱大哥!」

  就見阻擋在花轎前頭的六名莊稼漢,個個都持著一根粗大的棍棒,一副像是要來搶親的凶霸模樣,而帶頭之人,赫然就是在平時相當照顧雲畫舸,如同她兄長般的朱和晏。

  「畫舸,你不用怕,我們來救你了。」

  雲畫舸是如此地嫻美動人,朱和晏著實難以置信她會自願嫁給一個四、五十歲的糟老頭,所以,她鐵定是被強迫的。

  「朱大哥,謝謝你這兩年多來對我和爹爹的照顧,你們還是快離開吧!」若知道朱大哥會如此莽撞,她定會在事先便向他告知自個兒的決定。

  「不,林老頭不配擁有你。」連他都不敢奢望娶畫舸為妻,更何況是已經有了三個妻六個妾的半百老頭。

  「喲!什麼叫不配呀?林老爺年紀雖是大了點,但好歹也是杏林鎮最富有的貴人,雲姑娘若是嫁過去,可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這有什麼不好的!」媒婆氣呼呼地不斷甩動著手上的紅帕。

  「朱大哥,媒婆說得極是,我真的不想再過那種三餐不濟的苦日子了。」朱大哥,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畫舸你!」不料雲畫舸會作如是想的朱和晏,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不過,他似乎不打算就此放棄,「不管你怎麼說,我今天鐵定要把你救出來!」

  一說完,他便朝五名朋友使了個眼色,接下來,他們便一塊兒沖向花轎。

  頓時,棍棒齊飛,朱和晏等人仗著身形的優勢一下子便把敲鑼的、打鼓的、抬轎等一干人給打得四處亂竄。

  「畫舸,快跟我走。」

  朱和晏乘機來到轎門前,一把掀開轎簾,然後伸手拉住雲畫舸的手,硬是將不願下轎的她給使勁拖出。

  「朱大哥,你別這樣,快放開我!」雲畫舸沒料到事情竟會演變成這樣,不得已之下,她只好狠下心來,「朱大哥,我已經吃苦吃怕了,如果你真把我當作是你妹子,就請你成全我。」

  帶著她飛奔的身子陡地一頓,但下一刻,他仍硬拉著她,直往山林裏奔去。

  對,他是無法像林老頭一樣給雲畫舸錦衣玉食,但三餐溫飽絕不是問題,況且他年輕有力,絕對可以努力工作來換取更好的生活。

  見他完全沒有放棄之意,雲畫舸突然捧住肚腹痛叫了聲:「啊,我的肚子好疼。」

  一聽,朱和晏的步伐倏停,連忙放開手,著急地彎身查看蹲在地上的她。

  就在此時,雲畫舸竟冷不防地用力推了下朱和晏,當下,毫無防備的他立刻踉蹌地往後跌去。「對不起,朱大哥。」匆匆說完,她即拎著裙擺往回頭路奔去。

  但跑著跑著,她卻發現前頭的路是愈來愈崎嶇,怎麼辦?她似乎跑錯方向了。

  「畫舸,不要再跑了,前頭是……」

  朱和晏的聲音喊得愈急迫,雲畫舸的心情便愈沉重。

  不!萬一再被朱大哥捉到,她就真的進不了林家。是以,她淩亂的步子非但沒有緩下的跡象,而且還愈跑愈快。

  於是,事情就發生了。

  在她驟覺腳下一空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身子疾速往下墜落,就在即將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唯有一種想法,那就是自己竟然這麼快就要去陪爹爹了。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呀!

  及笄之後的她,應該會跟她長得很像才是。

  一記拳頭重重地擊在洛函蕭的肩上。

  洛函蕭瞬間回神,劍眉微揚,俊眸含詭地睨向好友狄允揚。

  「我說『洛兄』啊,我知道這名姑娘是長得很美沒錯,但你也犯不著一直盯著人家猛看,況且美人你也見多了。」狄允揚好似想起什麼而頓了一下,「喂!你該不會是對人家——」狄允揚不僅將尾音拉得老長,眼神還帶有一絲曖昧之色。

  洛函蕭的反應只是將微揚的劍眉益發挑高罷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說——」調笑的口吻在乍見洛函蕭一邊的唇角緩緩勾起時,識時務的閉上嘴。

  嘿,這裏頭八成有問題,否則函蕭的表情絕不會如此詭異。

  不過,狄允揚懷疑的目光穿越過他的肩頭直視躺在床上身穿嫁衣的女子,十分不解即將出閣的她怎麼會跟洛函蕭扯上關係。

  「函蕭,假如你中意人家的話,不如就直接將她帶走,反正依你的身分,就算被人發現也沒人敢跟你搶女人。」更奇怪的是,新嫁娘有花轎不坐,竟還會從山腰上摔落。

  幸好她命大,在即將墜地的前一刻,被路過的他們給撞個正著,而在他有所行動前,函蕭已先一步縱身接住那像是在空中飛舞的紅衣仙子。

  就是因為函蕭及時的搶救,這名姑娘才能毫髮無傷,不過或許是嚇壞了,倒臥在函蕭臂彎上的她一直昏迷不醒,而在他的印象中,向來不對人輕易顯露真性情的函蕭,竟在見著這名姑娘的面容後,出現了一絲不尋常的異樣。

  這可令他大感好奇,於是他便建議先找個地方安置這名小美人,而現下,他們便是位於杏林鎮的興平客棧裏。

  「你要我帶她走?」

  洛函蕭眉眼彎彎,含笑地再次請教。

  狄允揚這次頭不但點得確實,而且毫不猶豫。

  洛函蕭實在不想對這位好友動手,因為他根本不想浪費一點氣力在他身上,所以他只好背對他,輕輕歎了口氣。

  「你歎什麼氣,我有說錯嗎?」說真格的,洛函蕭這聲歎息,可讓狄允揚不爽到了極點。

  「你就當作沒聽到不就成了。」

  洛函蕭優雅地一拂袖,緩緩坐入椅中,不過他含異的視線仍不時飄落在雲畫舸臉上。

  會是她嗎?

  「我耳朵又沒問題。」狄允揚嗤哼一聲,旋即將桌上的劣酒一乾而盡,「嘖,這酒還真難喝。」

  然而,才靜下沒多久,狄允揚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疑惑而沒好氣地問出口:「函蕭,你是不是認得她啊?」話才一出,他馬上又自顧自地接著道:「不可能呀,你們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忽地,一聲聲低細的呻吟教狄允揚停止了嘴邊的碎念,同時也讓洛函蕭狹長的俊眸在瞬間半眯起。

  「姑娘,姑娘!」沖上前去的狄允揚,不斷喚著快要醒來的雲畫舸。嘿,只要她一醒,就不怕解不開謎題。

  睡意已漸漸消散的雲畫舸,在這一聲比一聲還要大的叫喊下,茫然地睜開了雙眼,一開始,她的視線猶是蒙朧,意識亦是混沌不清,等她終於看清楚俯在她上方且沖著她笑的男子時,一聲鬼大哥差點脫口而出。

  而令她及時收口的原因無它,只因為他根本長得不像地府鬼差。

  「姑娘,你有哪里不舒服嗎?要不要叫大夫來?不然我先倒杯水給你喝。」

  狄允揚太過熱切的表情和舉動,令雲畫舸為之一愕。就在這個時候,她不確定地問:「我還活著嗎?」即使她可以感覺出自己仍在這個世間沉浮著,但她虛軟的語氣裏還是充滿矛盾與懷疑。

  「你是沒死。」

  回答她的人不是狄允揚,而是依然坐在椅中,此刻正微擰雙眉,緩緩啜飲著劣等茶的洛函蕭。

  下一瞬間,雲畫舸驀然偏首,微茫的眼兒在乍見洛函蕭的一剎那倏地收縮,而後,她眸中的迷離不僅立散,瞠大的澄眸還在此時迸射出類似驚愕、難解、不信等種種複雜無措的光芒,不過她恢復得很快,在極短暫的時間內便將那些不該出現的情緒全給收拾在心底最深的一角。

  籲!不會是他的。

  然,大概只有她認為自己掩飾得天衣無縫罷了。

  狄允揚沒錯過她百轉千回的眼神,所以暗自竊笑不已。想當然耳,洛函蕭也意識到此名女子在對上他的那一剎那,眼神有多麼地精采。

  斜睇了她故作冷清的眸子一眼,洛函蕭在將手裏的茶碗置回身邊小幾時,深邃莫測的黑瞳已在瞬間掠過無數詭異。

  嘖,不管是不是「她」,對他來說都已經無關痛癢。

  況且他救下之人倘若真是十年前的那名笨丫頭,那他們之間的帳便能從此一筆勾消,誰也不欠誰。

  不過,瞧她除了受點驚嚇外,全身上下倒也完好無缺。再反觀他,竟會為了十年前那樁再小不過的事而……嘖!

  「是公子救我的嗎?」迅速將視線調回狄允揚臉上的雲畫舸,勉強扯起唇角輕問。

  狄允揚搖搖首,不懷好意地將手直指洛函蕭,「是他。」

  雲畫舸並沒有順著他的手迎視洛函蕭,只是低垂著螓首,聲音細如蚊蚋地輕道:「多謝公子相救。」

  「你是在跟誰道謝?」洛函蕭淡淡啟口。

  他有意的刁難,令在旁的狄允揚也為之錯愕。

  咦!函蕭是怎麼搞的,他還以為接下來會有好戲可看,怎知他隨便的一句話便把整個氣氛全給弄僵。

  雲畫舸全身一顫,一股沒來由的怒氣霎時湧上心頭,然而,她雖有怒意卻不便發作,再怎麼說,他也救了自己一命,雖然她打從心底認為他根本多此一舉。但救了便是救了,既然他要她「真誠」地向他致謝,那她何不順他之意?

  雲畫舸緩緩抬起頭,迎向那張擁有著懾人豐采、清貴而俊豔、似熟悉又似陌生的絕倫容貌。

  「謝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樣總迎合他的意了吧!

  洛函蕭微微挑起眉,似笑非笑地凝睇著宛如白玉般、絕雅秀靈猶似畫中仙的雲畫舸。

  能這般直視他而毫無膽怯之意的女子著實不多。

  他到底還要看多久?她的眼兒似乎瞠得有些酸,是以,她慢慢將視線給調開,而後無波且冷靜的看向他身邊的那只茶碗。

  狄允揚終於看不下去了。

  「函蕭,人家姑娘在跟你道謝。」

  見洛函蕭除了左唇角微微勾起外,根本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狄允揚不得不出聲提醒他。

  拜託,他原以為他們倆會上演一出分開多年而重逢的好戲碼,誰知竟會改編成「無語問蒼天」的劇情,唉!他真是沒眼福。

  二人同時偏首看了狄允揚一眼,默契之佳連狄允揚都深覺自己彷佛是個多餘之人。

  好吧,既然有他在這場戲就演不下去,那他只好先行退場。「姑娘,我還是去叫大夫來給你看看。」這個藉口是再好不過的。

  「不用麻煩了,我沒事。」

  沒料到雲畫舸會突然出聲的狄允揚還真是嚇了一跳。

  一抹深思在洛函蕭眸中一閃而逝,因為在她出聲的同時亦有個令人不解的動作,那就是她似乎在摸索一樣東西。

  是何種東西會讓她的神色在慌亂之後有著一片安心呢?

  「喔,那……那我就四處走走,四處走走。」狄允揚搔了搔頭,在轉身踏出廂房的一刻露出抹饒富興味的微笑。

  待狄允揚一走,屋子裏的氣氛又沉凝了起來。

  「我可以——」

  「你叫什麼名字?」

  他這一聲問話出奇地淡,出奇地懶,卻也出奇地悅耳,於是蓋過她原本想說的話,同時,也令她感到有些緊張。

  不過,她很快便平復心中那股異樣的情緒,很冷靜地回答:「雲畫舸。」

  「雲、畫、舸……」洛函蕭姿態優美地一手支著額角,一字一字地低吟出聲。

  雲畫舸不覺得自個兒的名兒有什麼好值得他一再重複,更不覺得在他不斷輕念出她的名兒後,會有什麼趣事發生。

  雲畫舸扯了扯朱紅的絛唇,不經意地垂望交纏在一塊的雙手,突然間,一根紅花簪子冷不防地從她微松的髮髻上掉落,登時,她神色丕變。

  天吶!她竟然忘卻了件重要之事。

  「公子大恩來日再報。」客套的說完,雲畫舸迅速下床且往門口跑去。

  「怎麼,隨便撂下一句話就想走人?」洛函蕭訕然的低語遏止了雲畫舸急切的步伐。

  勉強克制住又升起的怒氣,雲畫舸猛地旋身,姝顏含帶一絲愧疚地迎上他眼中莫名的戲謔。

  「對不起,公子,因為今兒個是小女子出閣之日,所以——」

  「既是出閣,又為何會從山腰墜落?」

  雲畫舸實在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他似乎有種你不說就不準備放人之意。

  怎麼辦?她根本不願和他有任何牽扯。

  「很難回答嗎?」洛函蕭優雅地換了個姿勢,好整以暇地問道。「沒關係,我可以等。」

  聞言,雲畫舸的小臉微微緊繃。

  「你以為自己只躺了一兩個時辰嗎?」他笑笑地斜睨著她。

  「難道不是?」

  「啊!我忘了告訴你,今兒個已是初九了。」

  一聽,雲畫舸馬上僵立在當場,小嘴微啟地瞪視住他。

  初九!那麼說她已經昏睡一天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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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09:40
第二章

  雲畫舸有好半晌的時間都無法回過神來,一雙飽含無力的錯愕大眼只能一逕地盯著始終氣定神閑,而一雙湛黑詭眸則隱約透著一絲邪氣的洛函蕭。

  下一刻,支撐住全身重量的纖細雙腳竟在轉眼間失去力氣,未免狼狽地癱軟在地,她故意忽視洛函蕭朝她投射而來的異樣眸光,然後慢慢移動步伐,選擇坐在方桌前的木凳上。

  就算她現在趕去林家,恐怕也得不到林老爺的諒解。

  萬一,林老爺有意退婚,那她……唉!他給她的聘金早已全數用盡,她根本沒錢再退還給他。

  「你這樁婚事可是媒妁之言?」洛函蕭突然隨口一問。

  不料他會有此一問的雲畫舸,微微一愣,不過她仍舊回答他:「應該算是。」

  「應該算是?」洛函蕭眉眼微挑。

  他話裏的疑問她自是明白,然而,她卻無意在這話題上繼續打轉,「公子,若你無要事在身,不妨在此稍作停留,等我去到夫家,定會帶夫君一同前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其實,能否踏入林家還是個問題,但事情總是要解決,假如林家真容不下她,那她只好再另作打算。

  反正,她什麼都無所謂。

  「這倒不必,或許你根本也不用去了。」洛函蕭優美的唇角一勾,話中有話地斜睇微怔的她。

  「為什——」

  忽然間,客棧樓下一片紛擾,似乎有一大票的人擠在樓梯間嚷叫著。不僅如此,她還隱約聽見什麼誰搶了誰的新娘子,要不就是什麼七姨太等等的。

  雲畫舸愈聽愈不對勁,來此喧鬧之人分明就是沖著她而來,當然,他們口中那位搶走新娘子的賊人不就是指她身後的男子嗎?

  「七姨太,敢情你是做小?」

  沒來由地,她的心因他這句含帶諷刺的呢喃而緊窒了下。奇怪,她為何要在意他對自己的態度?何況這本來就是個事實。

  「怎麼,難道不是?」

  見她沒回話,洛函蕭眼中那抹嘲弄更深。

  嘖,他倒要看看是哪位翩翩佳公子能有如此大的能耐,除贏得美人芳心之外,更讓美人不計名分甘願委屈做妾。

  雲畫舸一逕沉默著。

  「為何不回我話?」洛函蕭似乎不太習慣讓人漠視,尤其對象是她時。

  「我無話可說。」他是真不懂還是假糊塗,今天她雲畫舸就算要嫁給一個乞丐,他也沒資格置喙。

  洛函蕭挑眉淺笑,嘖嘖搖頭,「別以為我不知你心中所想,既然我出手救你,你的命便屬於我的。」

  雲畫舸垂放在兩側的小手驟然緊握,在指尖即將刺破她柔嫩掌心的前一瞬間,她突地鬆開手指,沉沉地回道:「我並沒有要你救。」

  眸中冷光一閃,洛函蕭要笑不笑地彎眉嗤道:「喔,那依姑娘之意不就暗指在下多管閒事了。」

  雲畫舸原想沉默以對,但——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不願承認之所以會出聲,完全是因為身後那兩道幾乎穿透過她背部的視線。

  「是嗎?」哼!

  唉,他到底想怎麼樣?她好像怎麼回他他都不滿意似的。

  「林老爺子,就是這一間。」

  伴隨著小二哥討好的聲音,是房門被外力用力撞開的偌大響聲。

  當廂房門口一下子出現五、六名持長棍的僕役與一名半百老頭時,雲畫舸唯一的反應竟只是稍稍退了一小步,靈美的面容上無一絲一毫的異樣。

  「畫舸,你不用怕,為夫的帶了很多人手來救你了。」說也奇怪,當林老爺子一跨入屋內欲接近雲畫舸時,不知怎地,他的腳板卻怎麼用力也抬不起來,就好像是被什麼怪異的力量給釘住一樣。

  「為夫!雲畫舸,你竟然嫁給這種足以當你父字輩的老兒為妾。」

  一聲漫不經心卻又夾帶著濃濃惡意的低柔嗓音,無預警地蕩進了雲畫舸靈魂的最深處。

  洛函蕭暗暗一驚,著實難以相信憑雲畫舸的外在條件,竟會下嫁這種糟老兒為妾,莫非是被家人所迫?但瞧她的模樣卻又似……

  嘖,他有必要為她之事傷腦筋嗎?就在剛才,她還嫌他太多事了呢。

  不過想一想,他又覺得太便宜了糟老頭,如果雲畫舸真那麼想做妾,他倒是可以提供另一個人選。

  「有什麼不對嗎?」心彷佛被針刺了一下,不過她的表情及聲音依舊平靜得可以。

  「是沒什麼不對。」洛函蕭斜睇她側偏的容顏,挑眉淡道。

  「畫舸,就是他擄走你的嗎?」被忽略太久的林老爺,本想示意身後家僕給那名削他面子的男人好看,但他也明白這名渾身散發貴氣的俊美男人不好打發,所以一直按捺不動。

  「不,不是這位公子。」

  看情形,就算錯過大喜之日,林老爺子還是有意讓她入林家。呵,說真格的,對於林老爺的堅持,她不知該失望還是該心喜。

  「不是?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裏?而那個男……公子又是誰?」打從媒婆說雲畫舸被人半路搶走後,他就帶著手下四處找人,結果就在不久前,有人來向他密報,說是在昨天看到一名白衣公子抱著一名身穿嫁衣的女子來到興平客棧,於是他便匆匆趕來,果然,他未過門的七姨太就被藏在客棧裏。

  「老爺子,畫舸有些累了。」她不想多作解釋,若林老爺還要她這個七姨太,那最好趕快帶她回林家。

  「好好,我這就帶你回家。」林老爺一雙老垂的眼為之一亮,原本帶有敵意的老臉更是鬆懈了下來。

  只要雲畫舸願意乖乖隨他回林家,他就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慢著。」

  就在林老爺滿臉歡喜,一隻佈滿皺紋的手堪要觸及雲畫舸柔荑的前一刻,洛函蕭懶懶的聲音冷不防地響起。

  登時,林老爺的一張臉變得極為難看。

  「我要知道她願意下嫁於你為妾的理由?」洛函蕭的聲音低柔且溫和,卻含有不容人質疑的傲然與壓迫感。

  「你……」見過大風大浪的林老爺竟然慌了手腳。

  「怎麼,難以啟齒嗎?」這回洛函蕭把嘲諷的視線落到了面無表情的雲畫舸身上。

  「老爺子,咱們甭理這個人,我們直接把七姨太帶走就好。」林老爺身後的僕役紛紛高舉手中長棍威喝。

  「你們統統給我閉嘴!」林老爺回身朝門口手下一喝。然,就在他背對洛函蕭時,他已經以手勢命令其中一名家僕再去叫更多的人手來幫忙,等他再度面對洛函蕭時,他故作老練地道:「這是老夫的家務事,不需對外人說明。」所謂薑是老的辣,等他找齊人手後,嘿……

  「哼,你是不好意思說吧。」洛函蕭冷冷一笑。

  「你——」林老爺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

  「老爺子,我們該告辭了。」雲畫舸知道他有心刁難,卻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所以她決定儘快離開,以免……

  不知何故,她總覺得再不離開,就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想逃啊?」

  洛函蕭笑容可掬地凝睇著終於有膽面對他的雲畫舸。

  「這不是逃。」正色說完,雲畫舸旋即轉向林老爺,「老爺子,畫舸之所以能安全無恙地站在你面前,全賴這位公子相救。」她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林老爺儘快拿出謝禮,以後他們倆便互不相干。

  林老爺一副恍然大悟地猛點頭,隨後便在粗大的腰際上掏出一張被捏皺的銀票,「這裏有一百兩,就當作是給你的——」

  「嘖嘖,原來『錢』就是你們所謂的理由呀!」

  洛函蕭此話一出,雲畫舸與林老爺的神情也同時一變。

  其實,洛函蕭只是隨口猜測,怎知,在看到雲畫舸微微一白的小臉,以及林老頭略帶難堪的臉色後,他竟有些惱怒。

  哼,她到底有多缺錢?

  不,他應該這麼問:這糟老頭到底是付了多少銀兩才買到你?

  既然用錢就可以輕易買到她的人,那麼……「你是花了多少銀子才買到像雲姑娘這麼如花似玉的小妾呢?」洛函蕭一頓首,一挑眉,接著哂道。

  就算她一直認為自個兒已經心如止水,但不可否認的,當他這個買字一出,仍有種被刺傷的感覺。

  「公子何必說得如此傷人,而且,不管林老爺花了多少銀子『買』下我,好像都不關公子的事。」雲畫舸的聲音異常冷淡。

  「嘖,姑娘何須如此見外?」洛函蕭忽而一手撐額,投給她一記莫測難解的微笑。

  「恕我不懂公子之意。」

  「不懂嗎?」洛函蕭修長白皙的指冷不防地直指向顫動了一下的林老爺,「既然他能夠買下你,那我似乎比他更有資格做你的買主吧!」

  聞言,雲畫舸絕美的臉蛋上出現了抹少見的嗔怒,不過,在察覺洛函蕭因她突現的怒氣而笑得益發愜意後,她旋即將怒火給強制壓下。

  雲畫舸啊雲畫舸,這沒啥好生氣的,像他這種生來便是富貴命的富家子弟,又怎麼能夠理解她的——唉,隨他去吧!

  「你不要忘了雲畫舸可是我的七姨……」

  「呵,你也別忘了雲姑娘尚末過門。」洛函蕭反將他一軍。

  林老爺這下子可急了,「但雲畫舸已經收了我的聘金。」他死咬這一點不放。

  「喔,她收了多少?」洛函蕭順勢問道。

  如果林老爺夠聰明,就應該把大嘴緊緊合上,可惜他——

  「她收了我三十兩的聘——」

  林老爺火氣甚大的咆哮出來,但話還沒說完,喉頭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哽到似地無法啟齒。

  老實講,以他在地方上的名望與財富,花三十兩娶個小妾是件挺丟臉的事,但這聘金的多寡可是雲畫舸自己開口說的。當然,在媒人告知他只需花這麼一點聘金就可以得到美人兒時,他簡直是樂歪了。

  「原來雲姑娘就只值三十兩呀。」就為了區區三十兩,雲畫舸便甘心出賣自己。哼,可悲!洛函蕭優雅地拂衣起身。

  緩緩踱至雲畫舸與林老爺之間的他,忽然有所動作,他一手伸進另一手的袖口裏,隨後,一張銀票赫然攤在林老爺眼前。

  「一、一千兩!」林老爺的眼珠子差點瞪出。

  「這張銀票你可以拿走,但……」洛函蕭回眸看了顰眉的雲畫舸一眼,再回頭時,他唇角那抹笑意更顯詭譎,「雲姑娘必須跟我走。」

  微垂無波的澄眸因他這番話而震愕地抬起。他居然要她跟他走!

  為什麼?

  「什麼?」眼看就要收下銀票的林老爺及時縮回手,「你要我把雲畫舸讓給你!」錢當然是愈多愈好,但雲畫舸這個女人太美了,他實在捨不得把到口的肥羊給放棄掉。不如,他就先把銀票收下,然後等大批人手一到,他再把美人給搶回來,嘿!

  冷睇林老爺一張變化多端的老臉,洛函蕭撇唇一笑。

  「好,就當是雲畫舸與老夫無緣。」

  林老爺笑呵呵地把銀票迅速收妥後,就非常識時務地退出房內,不,應該說是他得親自去調派更多的打手好伺機奪回美人。

  「公子好像沒詢問過我的意思?」

  待一干閒雜人等全離開後,雲畫舸夾雜不滿的清冷嗓音即刻傳來。

  「有必要嗎?」

  洛函蕭回身迎視,唇角微微牽起的勾痕含有一絲明顯的嘲意。

  「我並非林老爺的私有物,更與公子非親非故。」嘖,不愧是富家公子,不僅出手大方,就連糟蹋人的手法也十分高明。

  他看輕她,她無所謂,只是他既然不屑她為錢財而下嫁,又何必花費千兩買個只有一張臉皮能看的她?

  「非親非故,呵,姑娘這話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從今兒個開始,你雲畫舸就是我洛函蕭的女人了。」他傾身向她的同時,一根長指也順勢將她繃緊的小巧下顎給挑起。

  他不帶霸氣卻仍教雲畫舸深深震撼住的宣告,霎時奪去了她整副心神。

  他的女人!

  待她飄散的意識全數回歸,且將自個兒的下顎從他手上解救出後,她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

  「你是要我做你的奴婢嗎?」她直覺地認為以自己卑微的身家,恐怕只有當他婢女的份。

  洛函蕭嗤笑了聲,取笑意味濃厚。

  雲畫舸也明白花了千兩買個奴婢似乎過於離譜,但既不是要她為婢為奴,難不成會是——

  「我尚未立妾。」洛函蕭把她愀變的臉色看成是她過於心喜。也對,等她知道他的身分後,她絕對會更高興。嘖!

  妾?

  原來……雲畫舸不著痕跡地將交織在心頭那股莫名的酸楚給刻意忽略。

  也許她可以樂觀地想:反正都是做人家的妾,做他的妾室總比做林老爺的七姨太好吧!

  呵!只盼他別後悔得太早。

  雲畫舸原以為事情理當就此結束。

  豈料,當洛函蕭帶著她與狄允揚出杏林鎮時,卻因為前頭的路被一群來意不善的人給堵住而無法再前進。

  當林老爺大搖大擺地從中走出時,黑駒上、被安置在洛函蕭身前的雲畫舸,立刻意會到林老爺帶著大批人手阻擋在此的原因。

  雖然,她不太喜歡自個兒的命運被人隨意擺弄,她卻無力改變。

  眼見林老爺那方起碼帶來近二十名的打手,而反觀她這一方呢,卻只有她身後即將成為她「夫君」的洛函蕭以及另一騎的狄公子,誰較占上風似乎已不用多說。

  「公子,讓畫舸同林老爺談談吧!」雲畫舸回眸,凝望向洛函蕭格外冷漠的俊美面容。

  也許他會不甘心千兩銀子就此飛走,但若能保住自身……

  「談什麼?談你決定重回林家做那老頭的七姨太?」洛函蕭冷笑一聲。

  雲畫舸神情一黯。他為何老是話中帶刺,說真格的,若要追溯起來,反倒是他理虧在先,要不是他,她與爹爹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雲姑娘,這幾個不長眼的傢伙就由我來應付,你跟函蕭先走。」狄允揚適時出聲,還不時對著雲畫舸眨眼。

  「但是他們……」

  雲畫舸尚未說完,就因為身下的黑駒冷不防地揚蹄嘶鳴而往後撞入洛函蕭厚實的胸膛裏。

  緊接著,洛函蕭就真的策馬直往那群人正面沖去。

  巨大的馬身在洛函蕭精湛的操控下形成一股莫大的氣勢,霎時間讓林老爺一幫人全都嚇傻了眼。

  為避免被黑色漩渦掃到,眾人紛紛閃避,直到洛函蕭順利離去後,林老爺才綠了臉,氣極敗壞地吼叫著。

  「給我追!」

  「喂,糟老頭,你們的對象是本少爺哩。」狄允揚沖著他們咧嘴一笑。

  「留狄公子一人在那裏不要緊吧!」回頭頻望的雲畫舸,在洛函蕭終於放慢速度的同時擔心地問出口。

  「你若擔心,何不走回去瞧瞧?」

  誰知,雲畫舸當真做出下馬的舉動。

  「你!」洛函蕭及時箍緊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以免她摔落。

  「是你說我可以回去看狄公子的。」

  「哼,你何時變得如此聽話。」

  「在你買下我做妾之後。」

  哼,不錯嘛,她有此認知是最好,只不過,他總覺得她應不是那種溫順到幾乎任人宰割的女人。

  她是否對他隱瞞了某些事?

  「你還不知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是哪兒吧?」沒關係,他有的是時間來慢慢「挖掘」出她真正的性子。

  雲畫舸輕輕搖首。

  「京城。」他很快地接道。

  之後,洛函蕭沒問她話,她也就靜默下來。

  「我的身分為何,你好像一點都不感到好奇。」他以為她會順理成章地追問下去,哪知她……嘖,他早該清楚的不是?

  他無意點出自個兒矜貴不凡的身分,但在相同的情況下,若換做別的女人,恐怕早已臣服在他腳邊,祈求他的憐愛了。

  莫非,這是雲畫舸想吸引住自己的另一種手段?

  如果是,她的確成功了。

  「畫舸洗耳恭聽。」

  說無好奇之心是騙人的,不過,在長久被病痛所折騰之下,她的心境早已變了;有時候,連她都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像個十七、八歲的荳蔻少女,而是年華老去的垂死之人。

  忍不住地,雲畫舸突然輕笑出聲。

  「你笑什麼?」洛函蕭絕俊的狹眸倏眯。很顯然的,雲畫舸這笑聲來得挺不是時候的。

  「呃,沒什麼。」兀自神遊太虛的雲畫舸,並沒有意識到洛函蕭這股突來的莫名怒氣。

  忽地,二根長指毫無預兆地捏緊雲畫舸下顎並迅速扳過,下一刻,瞠大眼兒的她立刻對上洛函蕭帶著冷笑的莫測俊龐。

  「畫舸,你確實不簡單。」

  「是嗎?」她有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嗎?

  洛函蕭直盯著她,一對精銳又充滿懾人之氣的眼令雲畫舸難以移動視線。

  「公子,你的眼很美。」

  突如其來的讚美,讓洛函蕭為之錯愕。

  她在說什麼啊!

  洛函蕭沉下的臉略顯不自然,然而更教他吃驚的,竟是那股怒意早在不知不覺中消彌於無形。

  「公子,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的手勁雖已放鬆,但她的下顎仍被他捏得生疼,就連頸子也因為被外力扭曲而泛疼起來。

  洛函蕭斂起眼,緩緩收回二指,而重新拿回自主權的她立刻將螓首轉回正常的方位。

  可當她的視線不經意地凝視前方時,卻被眼前一張笑得賊兮的面龐給駭著。

  「狄公子……」

  他什麼時候趕上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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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09:59
第三章

  好冷……

  是時候了。

  黑夜中,客棧廂房只有點點燭火閃爍,早就請掌櫃多準備幾條被子的雲畫舸,在寒毒尚未完全發作前,趕緊吞下了顆藥丸,然後再把被子全數往自個兒身上覆蓋。

  緊接著,她將身子用力蜷縮起,隱忍著另一波更難艱熬的寒迫之症。

  沒一會兒工夫,她全身冷得像塊冰一樣,直打哆嗦的她,將被子的一角緊緊咬在嘴裏,以防不小心去咬傷舌頭或是因耐不住寒氣的折磨而叫出聲來。

  沒事的,沒事的,雖然爹爹已不在她身邊,她仍可以獨自克服;就像往常一樣,只要忍一下就會過去了。雲畫舸不斷給自個兒打氣。

  但是,她真的好冷好冷,如果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能夠陪伴在她身側,緊緊抱住她的話,不知該有多好……

  「雲姑娘,你的臉色怎麼那麼蒼白?」

  天一亮,狄允揚便來敲雲畫舸的房門,不過連敲好幾下都等不到回應的狄允揚,在發現不對勁而想破門而入時,雲畫舸終於把房門打開。

  但映入眼中的那張容顏,卻把狄允揚活生生嚇了一跳。

  「我昨夜沒睡好。」

  略顯憔悴的沁白容顏,勉力扯起一抹微笑。

  「為什麼沒睡好?你不是已經多要幾條被子了?」洛函蕭的聲音緊接著傳來。她很怕冷嗎?連續三夜,她總是要求店家多拿幾條被子給她。

  「要被子!拜託,現在可是春末耶。」狄允揚怪叫起來,不過,在收到洛函蕭一記「挺和善」的眼神後,他便一臉無辜地摸摸鼻子走人,「我去打點待會兒上路後的乾糧。」

  莫怪允揚會如此訝異,就連他也覺得疑點重重,「你人不舒服?」步入屋裏的洛函蕭,眸露懷疑地看向榻上疊了快半個人高的被子。

  「沒有。」雲畫舸垂首輕應,聲音顯得十分虛軟。

  「沒有?」回睇了她一眼,洛函蕭緩緩朝她睡的床榻走去,但床鋪上並沒有一絲異樣。

  倏然回身的他,又將她全身上下掃視過一遍。

  「過來。」

  雲畫舸聽話地走近他身邊。就在他的手快要碰觸到她時,她卻下意識地猛往後退。

  「你!」洛函蕭半眯起眼。

  她膽敢不讓他碰。

  哼,就算他要在這兒要了她,她也沒有拒絕的權利。

  察覺自個兒無心的動作已引起他不悅的雲畫舸,趕忙又靠了過去,「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只是不想讓他……

  洛函蕭輕哼的同時,溫熱的大掌早已迅速抓來她欲藏在袖口裏的柔荑。

  冷!她的手怎會如此冰冷?洛函蕭斂起眼,視線慢慢往上調至雲畫舸一張帶有幾分異常紅暈的容顏上。

  好暖和喔!就如同爹爹握住她的手時的感覺是一模一樣的。可不可以再握她久一點呢?

  「坐下。」

  洛函蕭鬆開她的手,示意她坐在他面前。

  然而,她仍舊失望了。所以在他的手一離開她的柔荑時,她竟有股想反握住他的衝動。呵,雲畫舸,你是怎麼搞的呀,難道你不明白這種貪念是最要不得的?

  忽地,她又驟覺那股溫熱並沒有離開她太久,她難以置信地僵直身子,愕愣地望著洛函蕭那張沉下的絕俊面龐。

  「你受寒了。」洛函蕭緩緩收回貼抵在她前額上的手,肯定說道。

  哼,真是倔,明明都已經冷成這樣,還不願對他開口。

  心一震,她連忙在他有所動作前急急開口:「我不要緊的。」想也知道他是要去請大夫。

  步伐倏停,洛函蕭回身盯視她,「不、要、緊?」

  低沉的冷音教雲畫舸明白她若沒給他一個合理的答案,她想隱瞞之事就有可能會被揭穿。

  「我的體質本就如此,公子毋需為我擔憂。」

  「為你擔憂!」

  嘖,她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他只是不願在回京的路上還要分神照料一個麻煩。

  再遲鈍的人也可以明顯感受到他話裏的嘲諷,其實,在她最後那句話一說出口時,她就想立刻將它吞回嘴裏。

  「公子儘管放心,畫舸絕不會耽誤你上路的時間。」她的體溫雖低,但比起方才發作時,已是好得太多。

  「你確定不必?」

  他可不想在半途上還得為她的病四處找大夫。

  「畫舸倘若真有不適,定會告知公子的。」假如真有那麼一天,大概就是她的垂死之日吧!

  「你會嗎?」

  洛函蕭嗤笑了聲。她略帶孤僻的性子,他可是充分領教過了。

  一聽,雲畫舸有片刻的忡怔,不過她很快便回道:「會的。」

  「哼,你倒是回得挺篤定的,那之前的三夜,你又怎麼解釋?」他馬上戳破她的謊言。

  「我只是怕冷而已,況且猶如公子方才所言,拿這種小事去煩公子,只會讓公子看笑話罷了。」

  希望他別誤會她是拿他先前嘲笑她的話來反諷他。

  不過,他好像真的又誤會了。

  不可諱言的,在瞧見他精魅的狹眸瞬間眯成一直線時,她委實想笑,不過,她也知道一旦她將笑意形於外,她極有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這間屋子。

  唉!她真的無意惹他生氣的。

  「公子,畫舸……」

  「你最好記住你自個兒說過的話,本公子可不想白白浪費那千兩文銀。」洛函蕭不帶感情地說完,立即拂袖離去。

  「畫舸知曉。」

  其實她真的很想告訴他:你那千兩銀子花得還真冤枉。

  縱使如此,在往後的五個月內,她還是會做好妾室的本分,盡可能的伺候他、奉承他,也順便讓自己體會什麼叫作為人妾的生活。

  夜,二更。

  客棧後院的一整排廂房早已熄燈。

  一抹頎長的影子卻冷不防地出現在雲畫舸的房門前,輕而易舉地震斷門栓,從容地推門而入。

  放輕腳步,洛函蕭一步步地走近床邊,低首看了熟睡中的雲畫舸一會兒後,他又將視線轉移至床鋪的各個角落。

  沒有。這一夜,覆在她身上的僅有一條被子,而她的臉色也沒有像昨日那樣白皙憔悴了。

  他探出手,指尖如羽絮般輕輕滑過她的面頰,而後停留在她的額頭上。

  也沒有。她的體溫雖比平常人略低一些,但亦不像昨日那樣冰冷。看來是他多心了。

  倏地,一種獨特的藥香味兒又鑽進他的鼻間,這一刻,原本已消散去的懷疑又再度升起。

  對於這股淡淡的藥香味他並不陌生,因為這一路上,他幾乎都可以聞得到來自她身上的這股味道。

  洛函蕭不自覺地擰眉思忖,卻忘了他的手還擱放在她的額頭上。

  暖意一點一滴地滲透她的意識,將她從睡夢中慢慢拉出。

  喝!一睜眼的雲畫舸瞬間倒抽口涼氣。

  是誰?

  「是我。」

  「公……公子。」一見是洛函蕭,雲畫舸繃緊的身子旋即一鬆,「公子,你怎麼來了?」他不是還在生她的氣?

  「我不能來嗎?」

  「公子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雲畫舸不自在地避開他一雙特別詭亮的黑瞳,下一刻,當她意識到他有坐上床鋪的念頭時,她的心跳又開始轉為急促。

  「你是我的人。」看出她的緊張,洛函蕭不耐地提醒她。

  「我知道。」

  但也毋需在三更半夜跑來她的房裏要求她……一抹酌紅瞬間躍上雙頰,雲畫舸猛垂螓首,命令自個兒鎮定點。

  她是他的妾不是?

  手微微使勁,他便將略帶僵硬的雲畫舸給摟入懷裏,一同半臥在狹窄的床榻上。

  他該不會現在就想……

  等了片刻,見他並無進一步的掠奪動作,她的心跳於是乎慢慢和緩下來,就連身子也變得柔軟許多。

  「你常服藥?」洛函蕭漫不經心地問。

  彷佛已預料到他遲早會提出這個問題的雲畫舸,不經思索就平靜回道:「因為體質較虛的關係,我經常服藥來調理身子。」她身上這股藥香味是騙不了人的,不過她自認這種說法足以取信於他。

  「嗯。」洛函蕭像是接受了她這種說法。

  「公子!」倏然,雲畫舸羞窘了一張俏臉,輕叫出聲。原來他的一掌竟往她身下直直探去。

  但接下來,他的手卻詭異地停留在她的腰間,不知在摸索些什麼。

  雲畫舸不敢隨意亂動,又慌又羞的視線緊緊盯住被子鼓起之處。

  很快地,那掌有了新的動作,「這黑色瓶子裏裝的是什麼?」當她看清楚他手裏拿的正是維繫她生命的藥瓶時,她差點想伸手將它搶回,但她知道她不能,她若表現得過於明顯,他可能又會起疑。

  「那是我爹調配給我的藥,很有用的。」她十分冷靜地道出部分事實。

  原來他只是要……但他是什麼時候發現她藏了小瓶子在身上的?

  洛函蕭垂睨著她微微握緊的小手,然後不經她同意便擅自打開瓶塞,並將裏頭的東西倒出。

  五粒黑色小藥丸就在他掌心不停滾動,而在此同時,雲畫舸的眼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小藥丸,其緊張專注的模樣就好似生怕那其中一粒會突然掉落不見似的。

  「只有五顆?你爹為何不多調配一些?」洛函蕭嗅了嗅藥丸,然後在雲畫舸殷切的期盼下將藥丸重新裝回瓶內。

  「因為我爹爹已經過世了。」他怎麼還不還給她?

  「那是說,你這五顆若是吃完……」

  「我知道藥方的,而且這五顆真要吃完,我應該也不會再有機會去吃它了。」奇怪,以前的她絕不會如此在意這些藥丸子的,甚至還曾一度想把藥丸給扔掉,可是現下,她竟然會——

  「你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一下子低了好幾度。

  糟糕,她說溜了嘴。

  「我是說藥若吃完,我的身子也應該複元了。」

  他為何會突然關心起她的身子來?他不是一向只把她當成是為了三十兩而把自己賤賣掉的女人嗎?

  「畫舸,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你最好別讓我抓到你的把柄。」洛函蕭把玩著她垂落在胸前的一綹發絲,輕描淡寫地道。

  雲畫舸怔了怔,聽得出他話裏的警告意味,只是,她就算把實情全告訴了他又能如何?

  他雖然能夠主宰她的命運,卻無法掌控她的生死。

  「如果公子能夠找到,那畫舸絕對任憑公子處置。」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副溫暖的胸膛可供她依偎,但她更沒想過的是她居然會再次遇見他。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這可是你說的。」

  「畫舸不會忘了今夜說過的每一句話。」

  「嗯,你睡吧。」

  他決定放過她,雖然,他想要她的欲念是這般濃烈。

  「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雲畫舸不是沒去過京城,在她十一、二歲時,爹爹曾為了尋藥而帶她上京過,但因事隔多年,她已不復記憶。

  印象中,她只略微記得京城的大街和房子都很大。不過,她會有此一問,是因為她的腰杆兒已經挺不起來了。

  與洛函蕭共騎一匹馬的她,理當是輕鬆而不花費氣力的,但近十天的路程下來,她還真有點吃不消。

  「日暮之前。」

  日暮之前?那不就是再過兩、三個時辰就可以抵達了!很快便得到答案的雲畫舸,臉上終於露出了抹如釋重負的表情。

  然,就在她不經意地眺望官道的另一頭時,一股莫名的不安亦隨之而來。

  那是什麼?

  就見前方不遠處出現了四、五點黑影,和一團像是雪花般的白點。

  而後,他們的距離與對方愈拉愈近,近到她終於看清楚那是什麼。

  是五匹黑馬和一匹雪白的馬兒,當然,這六匹坐騎都有主人。

  就在她以為他們會繞過這群人的同時,她察覺身下的馬兒竟停駐了下來;而更教她不解的,是那五匹黑馬上的男子正紛紛躍下馬匹,並朝他們走來。

  「甯王。」五名狀似隨護的男子,神色恭謹地對著她身後的男子拱手說道。

  甯王!

  在這一瞬間,雲畫舸方知以千兩代價買下她的洛函蕭並非單純的京中大少,而是貴為王爺的權貴世族。

  她登時感到茫然。

  「洛大哥,你終於回來了。」這聲嬌美的嗓音,是來自白馬上那名容貌出眾、風姿儀態皆不凡的女子。

  「紫嫣,你根本用不著來接我。」洛函蕭唇畔漾笑地望著女子,而聲音裏更是飽含著寵溺。

  「紫嫣太想洛大哥了嘛!」

  杜紫嫣當然有看到坐在洛函蕭身前微垂螓首,而且還整個偎入她最深愛男人懷裏的女子,但在她姣美的面容上,竟無一絲一毫的異樣,就好比完全當雲畫舸不存在似的。

  「好了,現在人你也已經看到,應該可以放心回去了吧?我可不想讓杜王爺親自上門來向我討人。」洛函蕭打趣說道。

  「討厭,洛大哥取笑人。」杜紫嫣不依地嬌嗔了聲。

  雲畫舸不是沒聽見他們彼此間的對話,就是因為聽得太清楚,所以她的腰杆兒才愈是挺不直。

  從洛公子,不,應該稱他為甯王,和那位名喚紫嫣的姑娘,呃……也不,應該要稱郡主的談話裏,她可以感覺出他們倆之間的關係肯定是非常親密。或許,她便是他心中所愛的女子吧。

  心中所愛……

  不知怎地,她的心有了絲悵然若失的感覺。

  「畫舸、畫舸。」

  雲畫舸下意識地抬眼,然而,當她的視線一對上杜紫嫣那抹應付式的完美笑顏時,她的反應竟是逃。

  是的,雲畫舸的視線很快便移了開來,所以她便看不見杜紫嫣眸中那一閃而過的勝利與冷意。

  「你在發什麼愣?」洛函蕭的聲音中有些不悅。

  「我看雲姑娘是被你給嚇著了。」

  狄允揚適時出聲替雲畫舸解危。

  洛函蕭斜睇了好友一眼,顯然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狄允揚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甯王,你這尊貴的頭銜可把我們雲姑娘給嚇傻了。」這樣還不明白嗎?

  「有嗎?」洛函蕭淡淡問著身前低頭不語的雲畫舸。

  嚇著她?

  嘖,她的模樣可一點兒都不像。

  「當然有了,我想雲姑娘八成以為你只是個一擲千金的富家子弟,沒想到你竟是位堂堂的王爺。」狄允揚煞有其事的挑眉說道。

  有紫嫣郡主在,雲姑娘接下來的日子可不怎麼好過。早知如此,他應該好心地協助她脫離魔掌才是,但話又說回頭,函蕭對雲姑娘異常的態度才是他一直冷眼旁觀的主因,也許,好戲才正要開鑼呢。

  「我有問你嗎?」洛函蕭再次瞪了他一眼。

  「呃,是沒有。」狄允揚肩頭一聳,痞笑了下。

  洛函蕭哼了聲,猜不透涵義的眸子再度低睨雲畫舸烏黑的發頂,「我的身分真有把你嚇著?」

  「嗯。」知道他在問她話的雲畫舸,瞅著他扯住韁繩的大掌,輕輕回應。

  「洛大哥,老王妃還在府裏等你呢。」杜紫嫣在這個時候開口了,而且,她還伸出雪嫩小手,輕輕握了一下洛函蕭持韁繩的大掌。

  雲畫舸將原本停留在他掌上的視線悄悄挪開,並暗暗歎了口氣。

  郡主委實多慮,到目前為止,甯王從沒打算要將她介紹給任何一人,這就表示她雲畫舸在他眼裏根本與一個奴僕沒啥兩樣,所以她大可不必介意她的存在,更毋需用這種方式向她示威。

  「函蕭,我先走一步了。」

  狄允揚一扯韁繩,決定先走為妙。

  「嗯,有時間我會去武館找你。」

  洛函蕭終於對好友露出抹真誠的笑。這趟行程多虧他大力相助,讓他省去不少時間和麻煩。

  「告辭了,郡主。」禮貌上,這是必要的。

  杜紫嫣也有禮的回給狄允揚一記淺笑。

  「雲姑娘,狄家武館隨時歡迎你。」離去之前,狄允揚竟還大笑地對雲畫舸撂下此話。

  果不其然,這記臨去秋波,又讓洛函蕭微微斂起眼來。

  「洛大哥,我們也該走了。」語畢,杜紫嫣突然看了雲畫舸一眼,臉色也在此時閃過一絲猶豫。

  洛函蕭沒錯過杜紫嫣的表情,而且也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

  眼見就要進京,雲畫舸似乎不再適合與他共騎一匹馬,但一想到她要與別的男人共騎,他就……

  「走。」猛一扯韁繩,洛函蕭的坐騎馬上揚蹄往前急奔。

  五名隨護亦在杜紫嫣緊追而去後策馬跟進。

  只是,在杜紫嫣嬌麗的臉蛋上,再也不見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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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心兒,你是怎麼看我的?」

  清澈碧綠的湖水旁,一名清麗絕俗的女子,正坐在由大理石所雕砌成的石椅上,偏首問著被洛函蕭派來服侍她生活起居的女婢。

  「奴婢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在還沒搞清楚這名新來的主子在王府裏佔有多大分量前,心兒的態度顯得十分小心而謹慎。

  據說,在王爺回府的那一天,他竟不顧紫嫣郡主的感受而與雲姑娘共乘一騎,這分明就代表王爺挺重視雲姑娘的;不過,雖說重視,實際上卻又不像,因為這些天下來,王爺可從沒親臨蓉苑找過雲姑娘。

  「你一點都不好奇我的身分來歷嗎?」除心兒之外,王府裏的奴僕在看見她時眼裏總帶了抹異色。唉!她心理亦明白,他們大概把她當成那種專門勾引豪門貴公子的狐媚女子了吧。

  「這……」心兒突然猶豫起來。其實,她曾經聽伺候老王妃的婢女說過,王爺本想儘快立雲姑娘為妾,但因王爺尚未迎娶王妃,老王妃唯恐此舉會對未來的王妃不敬,於是便勸王爺打消此念,一切都等立妃之後再說。

  「未來的甯王妃……是紫嫣郡主吧。」雲畫舸的聲音有些飄然。

  嘖!明知道的答案,她又何必再問。

  「姑娘也知道!」

  果然是她。為何她的心要感到絲絲的酸楚呢?

  不管洛函蕭想立誰為妃,她都應該給予祝福不是?雲畫舸唇角微微一扯,待要回應時——

  「是哪個多嘴的奴才說的?」

  一襲白緞襦袍的俊逸身形就佇立在她身後,而當這低沉且含威的話語甫落,俊美男子已悄然來至雲畫舸身旁。

  「王爺,不是奴婢說的。」洛函蕭精斂的眸光還未飄至心兒身上,她便嚇得趕緊撇清。

  「王爺,此事確實不是心兒所說。」雲畫舸緩緩起身,正面迎向已有整整十天未曾見面的洛函蕭。

  十天,確實久了點,因為她每一天的時間都非常寶貴,他若不能「物盡其用」,可是會很划不來的。

  「下去。」

  「是。」心兒退下前,還感激地看了雲畫舸一眼。

  「王爺,你終於記起畫舸來了。」待心兒一退,雲畫舸突然對他嫣然一笑,笑中隱約帶媚。

  她這一笑,讓洛函蕭眸中的沉戾化為莫測,而當她將柔軟的身子直往他身上貼抵時,他難測的眸子又在瞬間放柔。

  不可思議的,他竟然眷戀起她身上這股藥香味兒。

  「你,可想我?」他俯下身,深深嗅了口。

  雖然完成了皇上所交予的秘密聖諭,但因為離京太久,有許多堆積下來的雜務必須儘快做個處理,所以他並不是忘了這個女人,而是他根本沒時間來看她。

  「嗯,很想。」她閉上眼輕應。

  「所以就學會打聽起我的事來了。」他無波的語調,讓人讀不出訊息。

  「這事不用打聽,畫舸也能猜出一二。」

  「喔,你那麼厲害?」長指冷不防地挑起她可人的下巴,輕輕摩挲著。

  雲畫舸輕笑出聲,「這哪叫厲害,凡是有眼的人都能看出王爺對紫嫣郡主的喜愛,畫舸自是不能例外。」

  「是嗎?」洛函蕭也在笑,但他的眼中卻透著一絲冷銳。

  除回京的那一次,她又在什麼時間見過紫嫣了?

  而且,他對紫嫣抱持的是何種感覺,似乎還輪不到她來評斷。

  「第一次見著郡主大老遠地跑來迎接王爺時,畫舸就可以感覺出甯王妃的位子是非郡主莫屬了。」迎視他的美眸,眨也不眨一下。

  他生氣了,為什麼?難道她說的不是事實嗎?

  「你吃味了?」若是,他就不會與她計較,因為善妒本就是女人天性,只要她不超過,他倒是可以容忍。

  「不,我很替王爺高興。」吃味?天,她可不敢作如此想。

  「為什麼?」他的臉瞬然沉下。

  「因為王爺有此絕色佳人陪伴在側啊。」從心兒口中,她得知洛函蕭不單只是位王爺,還是深受皇帝寵信的內閣大臣,所以,像他這種天之驕子,就只有貴為郡主身分的紫嫣足以匹配得起。

  「絕色佳人!嘖,我眼前不也有一位。」雲畫舸,你到底是存了什麼心?洛函蕭不悅自己竟處在劣勢。

  「我!」澄眸乍現一絲訝異,而後,紅唇不由得勾起一抹類似自嘲的完美弧度,「畫舸再美,也只不過是王爺花千兩所買下的小妾,王爺拿我和尊貴的郡主相比,可是會侮辱了郡主。」

  「住口!以後不准你再提及此事,就算是老王妃問起也不准說,知道嗎?」為何她可以講得如此天經地義,好像她口中的小妾根本是另有其人?哼,若是他一怒之下把她貶做奴婢,她說不定還會向他磕頭稱謝呢。

  雲畫舸愣了一下,才道:「畫舸知曉了。」為什麼不准提?這件事好像只有對她一人有影響,啊,她懂了,放眼天下,等著甯王寵倖的女子不知何其多,倘若讓人知悉堂堂一位甯王竟然花錢買女人,恐怕會有失顏面吧。

  她乖順地回答,讓他眉宇間的冷峻稍稍淡去;下一刻,他冷不防地扣住她的後腦勺,然後將她的螓首按壓在自個兒胸前。

  他俯首將下顎抵在她的發頂,同時間,一道氤氳的光芒也從他眸中一閃而逝,接著,他緩緩合上眼,回想著那天與老王妃之間的對話——

  蕭兒,你要立妾為娘不反對,但你總得顧及紫嫣的感受。

  我並不想太早成親。

  若是這樣,那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讓那位姑娘懷有你的子嗣。

  沒錯,這的確是個好方法。

  在雲畫舸因吸不到氣息而想掙脫出他大掌的同時,洛函蕭倏地睜眼,低低笑起。

  想悶死她嗎?好不容易自他掌中逃脫的雲畫舸,氣喘吁吁地瞅視住他。

  咦!他在笑什麼?

  「今夜……」

  蛾眉微微顰起,雲畫舸委實不解此刻浮現在洛函蕭臉上那抹詭然帶笑的表情代表的是何種涵義。

  呃,他說今夜,莫非是……

  嬌顏無法克制地染上一層瑰麗的酌霞,雲畫舸羞赧的別過臉,在洛函蕭唇角的勾痕愈來愈深時,她拎起了裙擺,踩著淩亂的小碎步落荒而逃。

  明月高懸,昏黃的月光從窗迤邐而入,映在一名半臥在貴妃椅上的女子。

  「姑娘,您還不睡嗎?」睡意濃濃的心兒,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沉浸在自個兒心緒中的雲畫舸,淡淡地回了聲:「你下去休息吧。」

  「可是……」主子還未就寢,做奴婢的哪敢先睡。

  「心兒。」

  「是。」心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退了下去。

  待心兒一離去,雲畫舸便緩緩坐起身,然後開門步出蓉苑。

  當雲畫舸一穿過拱橋,便遠遠看到一雙儷影正漫步朝她走來。雖然天色昏暗,視線亦是模糊,但她仍很快辨別出二人的身分,所以她選擇躲起來。

  不過,她顯然還是慢了一步。

  「畫舸。」洛函蕭叫住了她。

  雲畫舸暗暗一歎,有點後悔步出蓉苑。

  「畫舸見過王爺,郡主。」雲畫舸朝二人微微福身。

  洛函蕭欺向前,很快地托起她的身子,「這麼晚了,你出來做什麼?」

  雲畫舸抬眼迎視他在昏暗中顯得特別晶亮的銳眸,輕輕回道:「畫舸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

  甯王果然是貴人多忘事,今早才對她說過的話那麼快便忘記,但這能怪他嗎?有郡主在旁,他會忘了今晚之約本就是理所當然。

  雲畫舸不著痕跡地將眼角餘光掃往杜紫嫣方向,果不其然,郡主依舊沒把她這個不相干的女人給放在眼底。

  在這兒遇見她,郡主大概很不高興吧,看來,她還是趕緊告退才是,以免壞了他倆的感情。

  「王爺,郡主,畫舸先回蓉苑了。」

  雲畫舸才一說完,從沒拿正眼瞧過她的杜紫嫣竟破天荒地對她開口:「你住在蓉苑!」嗓音異常高亢。

  「是。」她住蓉苑有何不對嗎?

  下一刻,杜紫嫣與雲畫舸同時看向洛函蕭;杜紫嫣看他的眼神是飽含著錯愕與不信,而雲畫舸的眼裏則淨是狐疑。

  洛函蕭偏首對上杜紫嫣的眼,臉上的表情轉化為淡漠。

  見洛函蕭無意向她解釋,杜紫嫣朱豔的雙唇不由得抿緊,一股打從心底而生的威脅感開始蔓延。

  「洛大哥,紫嫣要回去了。」哼,她本想留宿蓉苑的,怎知竟已有人鳩占鵲巢了。

  「路上小心點。」

  杜紫嫣是個聰明人,心裏雖是萬分不悅,但表面上絕不會流露出絲毫怨懟,況且在她尚未與洛大哥成婚前,她的身分終究只是個客人。不過沒關係的,有爹和老王妃替她作主,甯王妃這個位子她杜紫嫣是坐定了。

  至於雲畫舸,她不過是洛大哥一時興起下的玩物,等興頭一過,她敢保證她的下場絕對是——哼!她根本就不必在意這種女子。

  「嗯。」杜紫嫣臉上不由得堆滿笑意,落落大方地轉身離去。

  「王爺,對不起。」唉!郡主果真被她給氣走了。

  「你道什麼歉?」洛函蕭回眸低睨她一臉的愧疚。

  「你本來與郡主談得正愉快,要不是因為我,郡主也不會——」

  「你錯了,紫嫣極識大體,絕不會因為你的緣故而負氣離去。」

  雲畫舸分不太清楚他這番話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誇讚郡主的好,但他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她就可以把內心那一小簇的愧疚感給收起來。

  「那畫舸就不耽誤王爺休息了。」

  不過,她才一轉身,她的手便被洛函蕭拉住。

  「王爺……」雲畫舸不解地回眸凝視他。

  「什麼睡不著,你根本就是特地出來找我的對不?」

  箍住她手腕的五指稍一使勁,她腳步一顛,整個人便撞進他已敞開的胸膛裏。

  「畫舸沒有。」被迫迎視他的水眸頻頻閃爍著光芒。

  「說謊。」他固定住她想逃開的螓首,目光懾人的邪笑著。

  啊,被拆穿了。她的演技有那麼差嗎?

  「我沒忘了今夜之約。」若非紫嫣臨時造訪,他說不定此刻已抱著美麗的畫舸在床上溫存了呢。

  忽而一燦的欲眸逼得雲畫舸羞窘地垂下眼,而噴散在她耳際的灼熱氣息,更教她的耳根子迅速泛紅。

  「就算王爺忘了也沒關係。」心怦怦地直跳著,而含羞帶怯的視線更是左右亂飄。

  「喔,真的沒關係嗎?」嘖,愛撒謊的女人。

  他充滿惡意的語調,反倒令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明知她是故作矜持,又何必一再戲弄她。但她的出糗如果可以取悅他的話,她便認了。

  「王爺,我們一定得站在這兒說話嗎?」夜,真的很深了。

  「當然不,因為現在還有件比說話更重要的事要做。」

  不可思議!

  當激烈的歡愛一結束,偎在洛函蕭懷中的雲畫舸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內心的那股莫名震撼。

  原來當二人親密地交纏在一塊時,那種永無止境的灼烈感是如此的美好,讓她每每沉溺在其中無法自拔,尤其在她高舉潰敗的旗子時,他總是以絕對的強勢一再叩進她的心門,全面性地再度佔領她。

  熱啊!

  她好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她實在是冷怕了。

  怎麼辦?

  她會因為想得到這種足以燃燒自己的火焰而成天只想著和他燕好嗎?

  「不,不!」

  她不想變得如此貪婪。

  「我不是已經饒過你了?」

  當洛函蕭慵懶低啞的嗓音一傳來,雲畫舸才驚覺到自己竟然把不字給喊了出來。

  下一瞬間,雲畫舸的嬌顏沒來由地染上了層薄薄的粉紅色澤,因為她突然意識到他這句話的涵義。

  記得方才的她,總是在受不住他強烈節奏時,高聲吶喊著不行了。

  「怎麼不說話?」洛函蕭將蜷縮在他懷中的她給強制挪了上來,好方便他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你要我說什麼?」她的臉蛋更紅了。

  「呵,說的也是。」洛函蕭的心情顯然相當不錯,由此可知,雲畫舸的確是滿足了他的欲望。

  「王爺……」

  「這種時候,我可以允許你喊我蕭。」他吻了下她的眼、她的唇,然後直勾勾地盯住她微訝的水眸。

  「這,畫舸不敢。」

  「不敢?嘖,畫舸,你真的變得很不一樣。」

  「有嗎?」她眉心微皺,不自覺地撫上自個兒的臉。

  「剛遇見你時,你渾身好像長滿了刺一樣,直想螫人。」他懲罰性地輕齧了下她圓潤的鼻間。

  雲畫舸的肩頭冷不防瑟縮了下,唇畔帶了朵異樣的微笑,「那我有螫到你嗎?」

  這不能怪她呀,當時,他出現得那麼突然,又如此霸道。

  「想螫我,你恐怕還沒那種本事。」他嗤笑了聲。

  雲畫舸自然也跟著他笑起,只是,她的笑似乎帶有某種的哀傷。

  洛函蕭彷佛發現到,不過他卻將之想成另外一種意思。

  「畫舸,我要你儘快懷有我的子嗣。」他以為她在擔心自個兒的名分。

  雲畫舸渾身倏僵,唇畔那抹笑意疾速退去,「你要我儘快懷有你的孩子!」像是怕聽錯般,她不確定地再問一遍。

  「需要訝異成這樣嗎?」瞧她的聲音抖得跟什麼似的。

  「可是我什麼身分都沒有,恐怕……」雲畫舸很慌,也很無措,她萬萬沒料到他居然會要她生孩子。

  「一旦你有了身孕,我就有理由馬上立你為妾。」為讓她及早受孕,今後他會時常來蓉苑陪她。

  「可是……」雲畫舸神情充滿著無奈與絕望。

  其實,她也好想生養屬於自己與他的小孩,但是,她不能,也無法啊!

  「怎麼,難道你不想要我的孩子?」見她臉上全無欣喜之色,洛函蕭的眼神不禁沉了下來。

  立她為妾,已經是他最大的恩賜;要她生下他的子嗣,更是對她莫大的恩寵,但她呢,回報給他的竟是驚慌、無措,以及極度的不願。

  哼,假使她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絕對要她——

  「王爺,畫舸當然想懷有你的孩子,不過你可曾記得畫舸說過我的體質較虛之事?」這種藉口應該可以再拖延一些時間。

  「那又如何?」沉啞的嗓音依舊隱含著危險。

  「就因為如此,所以我的身子恐怕不易受孕。」

  這句話除令洛函蕭的眼眸在霎時間化為沉凝複雜外,他的眉宇之間,還流轉著一股深思與精斂。

  是沒錯,她曾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但若只基於這個原因,那她所表現出來的反應也未免太強烈了。「明兒個,我會去請宮中御醫來替你做診治。」他已經聽膩了她的說法。

  雲畫舸硬逼著自己別把驚慌寫在臉上,以免更加深他的懷疑,「好、好呀,可是,你請御醫出宮看診,皇上會准嗎?」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宮中御醫可不是一般大夫,只要一切脈,必能診斷出她身染不治之症。

  天,屆時的她將要如何面對洛函蕭?

  他恐怕不會輕易饒過一再欺騙他的自己吧。

  「你該煩惱的不是這個。」

  「王——」

  「叫我蕭。」

  「是,蕭。其實名分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只要你偶爾來蓉苑看看我,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他不僅讓她住在這麼美麗的院落裏,又派個女婢侍候她,甚至還讓她瞭解什麼叫作真正的男女情愛。說真格的,她覺得自個兒已經夠幸福了。

  「你不想要名分?」他深沉的眼倏眯。

  該死地,她已經習慣和他作對了是嗎?

  他霎時間沉下的俊顏,讓她暗暗喊了一聲糟。

  「不是這樣的!」

  「還是妾這個名分不足以喂飽你。」他倏地坐起,口吻轉為淩厲。

  「不不,畫舸絕對沒這個意思,請王爺一定要相信我。」雲畫舸眼裏有著掩飾不住的驚慌與無措。

  「哼!」洛函蕭冷峻著一張臉,翻身下床。

  「王爺……」

  砰!當巨大的甩門聲響起時,雲畫舸除了歎息之外,還是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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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姑娘、姑娘……」

  在栽滿奇花異卉的園子裏,雲畫舸正蹲在其中,心不在焉地摘採著不知名的花草,然而,心兒突如其來的的急喚聲,卻教失神中的她冷不防地顫了一下,一朵帶刺的美麗花兒從她手裏慢慢滑落。她集中略微渙散的眸子,看著指頭上那慢慢凝結起的血珠。

  「我在這兒。」含了下受傷的指,雲畫舸不疾不徐地站起身。

  「姑娘,快跟我回屋子裏去。」

  「為什麼?」

  「因為御醫已經來到大門口了。」

  雲畫舸驚悸了下,嬌顏上淨是難以置信的神色,「御醫真的來了?」

  為何呢?

  雖然已過了五天,不過當時的他在離去時,使勁甩上房門的那一記怒響,至今想起,仍震得她腦門嗡嗡直響。

  想必,有請什麼御前神醫前來診斷她一事理當作罷。然,就在她慶倖危機已解的當下,活像有十天半個月都不會再理她的甯王爺,竟然還是請出了御醫。

  不可諱言地,在一瞬間的顫悸之後,此刻的她心頭是一陣暖烘烘;這種被人在乎的感覺,令她無法抑止地沉溺在其中,是以,她不想讓這份溫暖的感覺消逝得太快。

  「心兒,我們這就回房去。」雲畫舸笑笑地對心兒說著。

  從大門口來到蓉苑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路途,所以在御醫還沒到之前,她還是有時間可以……

  「姑娘,這是什麼?」

  一進屋,心兒就見雲畫舸迅速拿出類似香片的東西放在熱壺裏,然後再倒滿一杯遞給她。

  「心兒,這是我剛泡好的花茶,你趕快嘗一口看看,如果好喝的話——」她沒料到這樣東西真派得上用場。

  「如果好喝,姑娘就要請王爺品嘗了是不?」心兒竊笑,很快就將聞起來很香的花茶給喝得一乾二淨,「嗯,姑娘泡的花茶還真是挺好喝的,可是我的頭怎麼有點暈暈的?」

  「心兒,你怎麼了?」雲畫舸早已來到心兒身邊,然後將快要昏迷的她扶往自個兒的床上。

  對不起,心兒,你先睡一會兒。

  雲畫舸將心兒給扶上床後,便將床幔給放下,然後側躺在已昏睡的心兒身旁,再用絲被將二人緊緊覆蓋住。

  「溫太醫,請。」房門被推了開來。

  在侍女的帶領下,一名留著白鬍的慈祥老者走向垂著層層紗簾的大床,「姑娘,請您將手伸出。」太醫坐在床畔的小椅上,親切地對裏頭的人說道。

  「麻煩太醫了。」雲畫舸出聲,然後將心兒的手小心翼翼地推出紗簾外。

  溫太醫搭上心兒的脈門,仔細診察著。

  一會兒後,溫太醫收回手,「姑娘的身子無恙,老夫告辭了。」

  「太醫慢走。」雲畫舸籲出了一大口長氣,鎮定回道。

  在確定房內再無人出入後,雲畫舸趕緊翻身下床,並將壺裏頭的茶水給倒掉。

  其實,她已經做好準備要面對可能向她襲來的風暴,怎知她竟在無意間發現了蓉苑的園子裏竟有栽種一些可使人暫時昏睡的草藥,雖然,她沒有承襲爹爹的醫術,但在耳濡目染之下,要調配此類的藥方並不困難。

  於是乎,她又逃過了一劫。然而下一次呢?

  事已至此,她似乎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此同時——

  「太醫,她的情況如何?」洛函蕭直視溫太醫,俊美面龐沉斂而無波。

  被請至偏廳的溫太醫,神情突然浮現出一絲古怪,「王爺,雲姑娘的身子並無異樣,脈象也很正常,只是……」

  「太醫有話請直說。」

  「這……其實也沒什麼。」可能是她方才有服用過讓自己容易入睡的藥膳吧!

  「她真的沒事?」洛函蕭再次確認。

  「依她現在的身體狀況絕對可以受孕。」溫太醫很肯定地回答他的疑慮。

  既然溫太醫斷定她無事,那他理當可以放心,只不過,她先前告知他的情況怎麼會跟太醫的診斷結果相差這麼大。

  而他,自是相信御前第一太醫,至於她……哼!

  她愈是不想要他的孩子,他就偏偏愈要她生。

  「對不起姑娘,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睡著了。」當心兒發現她是在主子的床上醒來時,差點嚇死。

  「沒關係,大概是你太累了,不如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待心兒一退,雲畫舸即收斂起唇邊的笑,怔怔地望著眼前那擺滿一桌子的晚膳,直到門扉再度被推開時,她才幽幽歎道:「心兒,我不是說過我——」

  「我不是心兒。」低沉帶謔的熟悉嗓音在她身邊響起。

  「是……王爺。」雲畫舸連忙起身,表情略微緊張。

  「嘖,我居然沒看到你臉上該有的欣喜之色,怎麼,莫非你對太醫所診斷出的結果不甚滿意?」

  「我……」她的神情有了絲閃躲。

  「回話。」洛函蕭緊緊攫住她遊移的視線。

  心弦一顫,一雙水眸登時迎向他,「太醫只跟我說,我的身子無恙。」他的不悅她知,也懂,雖然她成功地隱瞞住身染寒毒一事,但另一種說法卻不攻自破。

  「哼,什麼體虛而無法受孕,這全是你的推託之辭。」他一想到她竟然不要育下他的孩子,一股陰鬱之氣就不由得直竄升。

  「我……」唉,說了一個謊,就必須說更多的謊去圓。

  「怎麼,是無話可說,還是已經編不出什麼謊話來了?要不,我來教教你。」洛函蕭嘲諷地睇了眼她有些泛白的小臉。

  「王爺,其實畫舸……」

  「對了,你可以說你根本就不喜歡孩子。」他十分好心地提供她這個建議。

  然而,當他捕捉到一抹微不可見的厭惡從雲畫舸臉上一閃而過時,周遭的空氣驟然被一團冷凝的氣息包圍。

  該死地,他居然說中了。

  眼看他捏緊的五指就要捶向桌面——

  飯桌,依然完好無缺。當然,那是因為他及時收回手勁的關係,否則在他的重擊之下,就算再怎麼堅實的桌案恐怕也難逃四分五裂的下場。

  他冷冷一笑,闇黑瞳眸裏,一簇簇的星火烈焰逐漸熄滅。

  他,不該為她而失了應有的自製。

  他用千兩代價買下了她,所以便是她的主,她的天。主子要收她作妾,她不能開口說一個「不」字;主子要她生下他的子息,她更沒有資格因為「不喜歡」而拒絕。

  她合該要感謝他才對,要不是他及時幫她想出這麼一個好理由,她還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而為附和他的說法,她只要適時地做出一個十分厭惡小孩的表情,就可順利過關。

  籲!幸好……然而當她欲放下懸宕在半空中的心時,她猝然發現,應該被怒焰給吞沒的他竟然笑了。

  愕瞪著他一張異常俊美的笑靨,雲畫舸的背脊竟有種涼涼的感覺。

  「過來。」洛函蕭邊笑邊向她招手。

  「王爺。」雲畫舸反倒不敢靠近他。

  「你何時變得如此膽小,怎麼,怕我吃了你不成?」他一笑,凝睇住她。

  「不是的,王爺,我以為你……」怎麼辦?面對看似無害的他,她反倒冷靜不下來。

  「畫舸,別讓我再說一次。」洛函蕭的聲音顯得格外輕柔。

  再遲疑,他恐怕又要……已經沒有時間自憐的她,慢慢踱了過去。

  還記得,她曾經對自己說過要努力伺候他、奉承他的,怎料在與他相處的這段過程裏,她非但無法討他歡心,還處處招惹他不悅。

  她這個妾,似乎做得很失敗。

  等不及她上前的洛函蕭突地一伸手,竟一把抓過她。

  雲畫舸輕叫了聲,狼狽地跌至他的雙腿上。

  「王爺。」這種姿勢,她極不習慣。

  「喚我蕭。」洛函蕭挑起她的下顎,輕啄她欲言的朱紅小嘴。

  「蕭……你不生我氣了是嗎?」她紅著臉,小心翼翼地問。

  太詭異了。

  「你說呢?」他反問。

  「我不知道。」她撇開視線,掉頭輕道。

  「畫舸,我的愛妾,你怎麼可以推說不知呢?我的性情你若是捉不准,那日後你又該如何伺候我?」他扳過她的小臉,要她看著他說話。

  「是畫舸愚笨,老是看不懂王爺臉色。」她承認自個兒的反應永遠趕不及他情緒的變化。

  「不,我的畫舸很聰慧,一點都不笨。」凝視著她窘澀的小臉,洛函蕭的心情漸漸好轉。

  他買下她,是要讓自己高興,而不是刻意找罪受。

  「是嗎?」她若聰慧,就不會一直陷自己於兩難。

  洛函蕭回她一記別有深意的邪笑。

  「王爺!」箍住她身子的雙臂猛然施力,雲畫舸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平衡自己,然後眉眼含羞地看著他抱著自個兒往大床方向走去。

  在將雲畫舸放倒在柔軟的床鋪上後,洛函蕭旋即俯身佔據她的上方,一臉莫測高深地看著她那張佈滿紅霞的小臉,語帶詭異地說:「畫舸,別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就饒過你。」

  他突如其來的話語令雲畫舸猛地一怔,錯愕之餘,她不禁想起身。

  但一隻手卻更快地按住她的肩頭,致使她的勢子一頓,就連氣力也在一瞬間消失無形。

  「王爺……」

  他盯住她的氤氳幽眸,瞬也不瞬一下,逼她不得不把視線轉移到他微微勾起的優美唇瓣上。

  「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否則怎麼會想與她歡愛?

  「喔,我什麼時候說過?」一邊的唇弧漸深。

  「那王爺你想做、做什麼?」

  「畫舸,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瞧她在不知不覺中所流露出的膽怯,他原本好轉的心情在此刻又顯得更加愉悅。

  她的怕,有時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件挺壞的事。

  「我——」雲畫舸倏地閉嘴,微顫的雙唇說明了她內心的慌張,怯凝那張近在咫尺的邪肆面龐,她唯一能做的,竟是將小手撫上他的臉頰。

  她原本是想阻止那張臉龐繼續貼近的,不料卻造成了反效果。

  「啊!」她輕叫了聲,滿臉通紅地看著他不斷舐齧著她粉嫩的手心,「你……」她不知自個兒的手心竟會如此敏感。

  「畫舸,我的決定不會改變。」在吻上她的唇瓣的前一刻,他這樣對她說道。

  什麼決定?

  當一個狂肆的吻急遽侵佔她的唇舌時,她的腦中當下一片空白。

  洛函蕭一邊品嘗著她紅唇甜美的滋味,一邊解開她層層的衣裳,然後再將大手探進她的褻衣裏,撫上她細緻的雪膚。

  直到雲畫舸快要無法喘息,她的意識才猛地驚醒,下一刻,氣喘吁吁的她馬上伸手將他的下顎用力挪開。熟料,他在放過她紅腫的唇瓣後,竟又往下吻住她的前胸,就在雲畫舸因忍不住情欲而吟哦的同時——

  「等一下,蕭。」

  「還等什麼?」埋首在她赤裸胸前的他,分神說道。

  「我不明白你剛才……」她的雙手猛抵住他的雙肩,試圖將他的臉龐推離自個兒身上。

  「你到底不明白什麼?」他的臉緩慢抬起,而他的臉色,則因為得不到滿足而顯得格外深沉。

  「就是什麼決定不會改變的那番話。」在他的瞪視下,雲畫舸的手飛快地遮掩住前胸,以免春光持續外泄。

  洛函蕭眯起眼,盯著她一張極為認真的緋紅小臉。

  「你就是為了要問這個而抗拒我的?」

  「我……」沒得到答案之前,她根本沒法投入。

  「那你就仔細聽好,一個月之後,不管你有沒有受孕,本王都將立你為妾,這樣你明白了嗎?」他的語氣與神情一樣的冷。

  「這……紫嫣郡主會同意嗎?」她明白,她妾室的身分不會因為他是位王爺而有所改變,只是,當時的她以為他已經有了正室,豈知,在她住進王府之後,才知道他根本尚未立妃,如此一來,郡主不就——

  「哼,我立妾何須經過她同意。」

  「但郡主畢竟是甯王妃,她——」她就不信郡主會毫不在意。

  「你說誰是甯王妃?」洛函蕭的眸裏乍現一絲冷漠。

  「紫嫣郡主不是?」這還需要說嗎?

  「嘖,本王迎娶她了嗎?」為什麼她總是可以平靜地和他討論另一個女人的事,難道她完全沒想過要爭取甯王妃這個尊貴的頭銜嗎?猛地,洛函蕭為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而擰起眉心。

  他是怎麼了,居然會想立雲畫舸為妃!嘖,可笑。

  「是沒有,但郡主她……」

  「畫舸,你該擔心的人應該是你自己才對吧。」拋開那抹紛亂的雜念,洛函蕭再睜開眼時,一雙黯黑眸子已寫滿濃濃的情欲。

  「我!」是呀,他說的沒錯,現下的她恐怕沒有餘力再去擔心別人了。

  郡主,對不起,這並非我能控制的。雲畫舸暗暗歎了聲,然後抬手勾住洛函蕭的頸子,將自個兒的紅唇湊向了他。

  洛函蕭邪邪一笑,傾身俯向她的同時,也一手揮落層層的紗帳,遮住了滿室的旖旎……

  甯王爺要立雲畫舸為妾的消息,在王府內迅速傳開,如今已算是眾所皆知,想當然耳,這項消息也很快地傳到甯王爺的未婚妻——紫嫣郡主的耳裏。

  「嫣兒,這事是蕭兒不對,情姨會勸他打消此念的。」神態怡然的老王妃一見杜紫嫣來訪,隨即招手要她過來她身邊。

  「情姨別誤會,嫣兒是特地來向您請安的。」杜紫嫣臉上的笑意打從她一進門起就不曾消失過。

  「嫣兒,你受委屈了。」

  「情姨別這麼說,雲姑娘美麗溫嫻,是位人見人愛的好姑娘,既然洛大哥有意納雲姑娘為妾,嫣兒理當祝福才是。」

  「嫣兒,你這番話讓情姨聽了很感動。唉,蕭兒大了,很多事我也管不了了。」老王妃拍拍她的手,無奈地苦笑著。

  「情姨,您萬萬別為了這事責怪洛大哥。」

  「你——唉!真不知道蕭兒到底在想什麼?」杜紫嫣愈是替洛函蕭設想,老王妃心中便愈是替杜紫嫣叫屈,「嫣兒,你放心,情姨再去跟蕭兒說說,叫他一定要先迎你進門才可以立妾。」

  「一切但憑情姨作主。」杜紫嫣嬌羞的垂下臉。

  「娘。」洛函蕭突然來至。

  「蕭兒,你來得正好,娘有話要跟你說。關於你要立妾一事,娘決定要你先跟嫣兒——」

  「娘,孩兒只不過是要立一名妾室罷了,這似乎跟紫嫣無關。」洛函蕭失笑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蕭兒,此事怎麼會跟嫣兒無關?」

  此時,洛函蕭一雙看不出情緒波動的眸子驀然瞥向杜紫嫣。

  「情姨,洛大哥說的沒錯,這事的確與紫嫣不相干。」他要她開口,她就開口,不過她希望在事後能夠得到他一個合理的回報。

  「嫣兒啊!」

  「既然紫嫣都這麼說,娘應該沒意見了吧。」

  「你……唉!娘說不動你了,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老王妃也拿自個兒的獨子沒轍。

  「娘,既然有紫嫣陪您,那孩兒就先告退。」

  「洛——」

  瞅視著洛函蕭離去的背影,杜紫嫣的笑顏上乍現一抹嫉恨,只是,任誰也沒有注意到。

  「嫣兒,情姨會再找時間和蕭兒談談的。」老王妃的笑容裏帶有淺淺的內疚。

  「沒關係的,情姨。」杜紫嫣回過身,嬌美面容上帶有一絲落寞。

  「這樣好了,你乾脆就留下來陪情姨吧,嗯?」

  「是。」

  「洛大哥。」

  跟老王妃閒聊了一會兒,杜紫嫣便在老王妃的示意下來到書房。

  洛函蕭放下手邊的摺子,抬眼凝向杜紫嫣充滿疑問的臉。

  「何事?」

  「洛大哥,我爹一直在問,問我們倆的婚事何時才要——」

  「紫嫣,最近皇上交辦下很多案子給我,所以我們的婚事可能還要緩一緩。」

  「這樣呀!」杜紫嫣的語氣裏難掩失望之意。

  洛函蕭起身走向低頭不語的她,然後輕輕抱住,「紫嫣,再給我一些時間,嗯!」

  「嗯。」

  他這一記擁抱,的確讓杜紫嫣安心不少,然而,就在杜紫嫣欲回摟他的同時,洛函蕭竟退了開來。

  杜紫嫣一愕,僵直的雙手慢慢放回身子兩側。

  雲——畫——舸!

  我絕不會原諒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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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破曉時分。

  雲畫舸的女婢心兒吃力地捧著好幾條絲被,腳步微顛地從雲畫舸的房裏跨出,但走沒幾步路,就發現自個兒竟在原地踏步,由於她的視線全被絲褥給擋住,所以她只好歪著頭,想看清楚是哪個無聊之人在跟她玩這種無聊把戲。

  「這是……」

  洛函蕭冷著一張俊容,瞪視散落在他腳旁的雪白絲褥。

  「王爺!」沒料到無聊之人就是洛函蕭的心兒,嚇得雙手一鬆,五六條被子登時散落一地。

  張惶之餘,她趕緊彎下身將地上的被子全拾起來,不過,等她再次抬眼時,卻發現王爺早已不見蹤影。

  房門被開啟時,雲畫舸一點知覺都沒有,因為她的體力早已在對抗寒毒之際全數耗盡,所以現下的她必須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好讓自個兒儘快複元。

  所幸,王爺今夜並沒有親臨蓉苑,否則他若親眼目睹到她的慘狀,可能又將掀起另一場風波。

  輕輕籲出一口長氣,疲憊至極的水靈眸子在即將墜入黑暗的前一剎那驀然瞠大。「王爺!」喝!他何時來的?

  一雙詭譎的瞳眸深深盯視住她,其認真專注的模樣彷佛想穿透她的靈魂深處,探取她想掩藏的一切。

  胸口在此時跳得益發厲害,她拼命地想使它恢復正常的律動,但在嘗試過幾遍後,她發現自己竟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唉,若再與他繼續對峙下去,她恐怕沒法兒休息。

  「我想喝水。」幾不可聞的聲音從她乾澀的唇間逸出。

  低斂的眸子在瞬間閃動了下,下一刻,洛函蕭緩緩旋過身,不疾不徐地踱至桌案前倒了杯水。

  雲畫舸的眼光沒離開過他,所以當他冷不防地回身盯住她的那一刻,她仍舊無法適應他眼中所迸射出的闇色流光而忍不住閉上眼。

  「你不是要喝水?」

  雲畫舸猛地睜眼的一剎那,一種屬於他的男子氣息也同時鑽進她的鼻間。不知怎地,她驟覺自個兒的身子已不再像剛才那般冰冷,本能地,她益加挨近這具溫熱的身子,期盼這股熱燙的暖流能夠驅走她體內的寒意。

  情不自禁地,她逸出了聲舒服的輕歎。

  「你到底要不要喝?」他的口氣忽然粗暴起來。

  這女人到底在幹什麼?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若在他身上繼續磨蹭,難保他不會……哼,現在可不是做這檔事的時候。

  「我要。」他這一喝,果真令她的意識清醒不少。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想接過他手中的水杯,不過,洛函蕭也大抵看出這只水杯若被她拿在手裏,恐怕會被她搖得一滴都不剩,於是,他粗暴地揮開她的雙手,直接將杯緣抵在她的唇邊。

  也許是真的渴了,雲畫舸馬上張口喝下。

  「你這毛病多久了?」待杯子裏的水一空,洛函蕭沒啥溫度的聲音立刻傳來。

  心一蕩,一種倦怠感冷不防又襲上來。

  「很久了。」她虛軟地回道。

  「你不是曾經說過,只要你把藥吃完,你的身子就會康復?」她的身子明明冰涼得緊,但為何連太醫也診斷不出她異常的體質?

  還是真的誠如她所說,這種毛病根本不算什麼,所以就連溫太醫也覺得無向他提及的必要?

  「是的。」他還記得真清楚。

  「如果我沒記錯,離你上次發病時已經過了一個月是不?」那她手邊應該還有四顆藥,換言之,只要四個月一過,她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蒼白羸弱得好似會隨時從他手裏消失一樣。

  聞言,雲畫舸的纖纖十指不由得絞緊。

  為什麼他連這個都記得這麼清楚?

  「是或不是?」

  噴散在她頭頂上的熱氣,令她的心不由自主的悸顫了下。

  「是。」瞪著絞在一塊的雙手,雲畫舸像是用盡全氣力道似地點了下頭。

  「把藥方給我。」

  他這一句話,立刻讓雲畫舸駭然變臉。

  雖然看不到她的臉色,不過從她身上所傳來的顫意,就可以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她明顯的情緒波動。

  只是一個藥方而已,她怕什麼?

  「來人!」洛函蕭冷不防地沉喚了聲。

  「王爺。」立即地,門外出現了抹微弓的身影。

  「拿紙筆來。」

  「是。」身影在霎時間消失。

  「王爺,你拿紙筆是要……」雲畫舸硬逼著自己笑,好挽回方才失控的情緒,可惜當她側首望向他格外陰惻的俊龐時,才發現一切為時已晚。

  「你說呢?」

  洛函蕭也回給她一記微笑,但雲畫舸卻寧可他不笑。

  「王爺……」

  「你現在不必急著說話,否則我怕你待會兒會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他知道她很累,所以好心地勸她別把體力先用光。

  這時,叩門聲倏起——

  一名黑衣男子推門而入,將紙筆放在桌上後,又馬上退出。

  雲畫舸僵著一抹笑,佯裝不解地再度望向洛函蕭。

  洛函蕭亦勾起左邊的唇角沖著她一笑,之後溫柔地將她推離自個兒懷裏,然後下了床,拂衣坐在桌案前。

  「你可以開始說了。」洛函蕭笑睇著她,一雙烏黑的璀璨星眸除帶有一絲鼓勵外,還飽含更多的冷漠。

  失去溫暖的她,不斷地深深吐息著,震驚過後,她仍舊要面對接踵而來的懷疑與不信。其實,她又何嘗願意一再地欺騙他。

  他該是有點喜歡她的吧!

  否則,他絕不會又是請御醫又是要她透露藥方的。

  是以,此事還不到說出的時候,因為她絕不希望再有另一個人步上她爹爹的後塵——耗費泰半的心神與體力,只為尋找一株說不定已經絕種的七葉草。

  那,不值得的。

  況且真相一旦揭曉,對他倆來說都不是件好事。雖然,她不曉得他對事情的發生抱持著何種想法,不過,他應該或多或少都會——

  嘖,也許是她想太多,他說不定早已忘卻那一面之緣,但無論如何,既然他想知道,那她就給他。

  雲畫舸眨眨疲累的眼睫,緩慢吐露出一些無關緊要的藥材名稱。

  「就這樣?」洛函蕭停筆回睇。

  「嗯,就這樣。」她籲出一口悶氣,意識有些模糊起來。

  「給我。」

  「什麼呀?」她連偏首看他的力量都沒了。

  「藥。」

  「什麼藥?」她的眼簾就快要合上。

  就在雲畫舸閉上眼,意識也已呈現浮蕩輕飄之際,她突然感覺腰間傳來一陣異樣;掙扎間,想知的欲望戰勝濃濃的睡意,令她奮力地睜開雙眼。

  「就是這個。」洛函蕭的聲音似乎夾雜了一絲惡意。

  咦!那好像是……

  迷離頓時脫離意識,雲畫舸驀然瞠大一雙又驚又愕的水眸,瞪向洛函蕭手中那瓶近在咫尺的黑色藥罐。

  「還給我。」雲畫舸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同時間,她的小手亦抓向他手裏握著的藥瓶。

  洛函蕭一笑,輕而易舉地閃過她,「不必那麼緊張,我會把它還給你的。」他的口吻似佻似謔。

  「王爺,你拿我的藥是想做什麼?」她不僅喉頭乾窒,聲音更是沙啞得可以。

  「畫舸,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你著實令人難以信任啊!」她已經有太多的前例,所以這一回……「我要拿走你一顆藥。」

  「為什麼?」她失聲愕叫。

  如果身子允許的話,她說不定還會朝他撲過去。

  「嘖,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隨便講了幾味無關緊要的藥材來搪塞我!」見她愀變的神色,洛函蕭哼笑了聲,恨不得狠狠打她一頓。

  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撒謊撒成癮的該死女人竟又想再次誑騙他。

  「我並沒有搪塞你,我剛才所說的那些藥材確實可以調理我陰寒的體質。」她勉力所擠出的笑容僵硬無比。

  「既然如此,那我這顆藥也不必還你了。」

  「不!」猛地喊出的聲音已含有微微的哭腔。

  他為什麼要一再相逼?為什麼?

  待四個月一過,一切都將落幕,他又何必定要選在這時逼問出一切?

  「你到底在怕什麼?告訴我啊!」他惱怒了。

  「我……」

  「快說!」

  「蕭,我一定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

  「喔,那『本王』倒要請教『愛妾』,不是現在,那是什麼時候?一個月,二個月,還是一年,二年之後?」洛函蕭陰沉沉地笑著。

  「再四個月就好,再四個月就好。」淚盈於睫,雲畫舸終於忍不住釋放那一串串飽含著心酸與無奈的淚水。

  「你!」他手裏的那顆藥丸差點被他掐碎。

  見她全身發顫地環抱住自個兒,玉容蒼白且荏弱,而不時眨動的淚眸更隱約含有一抹祈求之意。

  洛函蕭先是挫敗的低喃一聲,緊接著,一雙複雜陰銳的眸子更是用力地合起,半晌後才再張開,緩緩說道:「我不會再逼你了。」

  「真的嗎?」雖不似破涕為笑,但雲畫舸賽雪的小臉已染上一層淡淡的亮澤。

  深吸了口氣,洛函蕭傾身摟住她,「真的。」在他收緊雙臂的一刻,他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然,就在她貼著他的心房,聆聽著從裏頭所傳來那一聲聲極為沉穩的心跳聲時,他居然又告訴她——

  「我不逼你,因為我要親自找出答案。」

  但是,在洛函蕭還沒有找出答案之前,有件事仍是非辦不可。

  雖然沒有大禮恭迎,也沒有所謂的繁文縟節,但該有的納妾排場,還是一樣都沒少。

  不過,未來的王妃畢竟還住在寧王府,老王妃為了顧及杜紫嫣的心情,還是特別提醒洛函蕭不得宣揚鋪張。

  「姑——啊,不對,應該要稱您為雲夫人了,奴婢在此要恭喜夫人,賀喜夫人,還要祝夫人早生貴子。」心兒拱著手,對著坐在床榻上美麗絕倫的雲畫舸笑眯眯地賀道。經過多日相處,心兒早就把雲畫舸視為真正的主子了。

  「謝謝你心兒。」早生貴子……哈,她恐怕沒那種福分。

  「夫人,奴婢看您也累了,不如早點休息吧!」心兒欲上前替她更換衣裳。

  「心兒,這裏不需要你伺候了。」都這麼晚了,他怎麼還沒來?

  「夫人,您是在等王爺回房嗎?」心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發生何事?」心兒似乎對她隱瞞了什麼。

  「這……夫人,王爺今晚恐怕不會再上蓉苑。」心兒抿著嘴說。

  「為什麼?」記得稍早前,他還曾對她說要陪她一整夜的,怎麼這會兒又——她微微顰起蛾眉,感到不解。

  「因為奴婢有看到、看到王爺好像往紫嫣郡主所住的松樓走去。」

  雲畫舸一愣,總算明白心兒為何說得如此小心翼翼,原來王爺是去找郡主,「心兒,謝謝你告訴我。」

  王爺去陪郡主確實是應該的,同樣身為女人,想必郡主此刻的心情定是極不好受。

  而她,雖能明白郡主的苦,但不知怎地,一股莫名的酸楚卻選在此時湧現上來,令她煩悶不已。

  看來,何謂吃醋的滋味,她現在已經品嘗到了。

  「洛大哥,紫嫣到底是哪兒做錯?」

  松樓內,洛函蕭與杜紫嫣各坐一角,這種明顯的疏離與冷漠,教杜紫嫣難以自持地痛恨起來。

  為證明她容人的雅量,也為維繫他倆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她默默地忍受他納進那該死的雲畫舸。熟料,她都已經退讓到這種地步了,她卻發現洛大哥的眼底已不再有她杜紫嫣的存在。

  試問,有哪個女人能夠吞咽下這口怨氣?

  「你沒做錯什麼。」好半晌無言的洛函蕭,將手中茶碗放回幾上的同時,淡淡地回道。

  「沒有?」杜紫嫣突然嗤笑了聲,「洛大哥,難道我們兩人的感情就這麼地脆弱,一個身分卑下的雲畫舸才一出現,你就——」

  「住口,我不准你侮辱畫舸。」洛函蕭眯起的俊眸裏閃爍著凜銳。

  從沒被洛函蕭如此大聲斥喝過的她,心當下涼了半截,「洛大哥,該是你和雲畫舸一塊兒侮辱我才是吧。我杜紫嫣可是你的未婚妻耶,而她呢,只不過是一個鄉野村醫之女,隨便幾兩銀子就可以把自個兒身體給出賣的賤——啊!」急遽而來的疼痛讓她無法置信地瞅瞪著箍住她手臂的洛函蕭。

  「紫嫣,你居然調查起我的事來了,好,非常的好。」洛函蕭陰沉沉地盯視她倏然刷白的小臉。

  「洛大哥,我……」杜紫嫣驟覺自個兒好像把洛函蕭給推離得更遠。

  洛函蕭面無表情地甩開她的手,一言不發地旋過身,彷佛不想再多待片刻地揮袖欲走。

  「洛大哥!」杜紫嫣急喊出聲。

  「日後,別再讓我聽到你說一句污辱畫舸的話,否則……哼!」洛函蕭背對著她說完,隨即絕然離去。

  原本想捉住一線希望的手頹然放下,緊接著,微顫的纖指慢慢緊握成拳。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的!

  已過了子時的夜,顯得特別沉黯寂靜。

  明知王爺今夜不會再來,但雲畫舸仍堅持留下一盞燈火,靠在窗邊的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門扉,輕悄地被人從外開啟。

  一逕地任由思緒飄蕩的雲畫舸,忽而警覺到身後出現了不尋常的氣息。起先,她以為是自己敏感,所以並不在意,直到她驟感肩頭一熱時——

  雲畫舸受驚地驀然轉身,在倒抽一口涼氣的同時,「王、王爺!」眼前再熟悉不過的俊美面容,瞬間驅走了她的恐懼。

  「嚇著你了?」洛函蕭一笑,傾身摟住她,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背脊。

  「王爺是嚇著畫舸了。」雲畫舸輕歎一聲,安心地偎入他的懷中。

  但她的心跳才稍稍和緩,馬上就像想起什麼似地仰頭望向他,「王爺不是在松樓陪郡主嗎?」她不確定地問道。

  拍撫她的手陡地一頓,洛函蕭直視她的眼,語氣不善地質問:「是誰跟你說我在松樓的?」

  「王爺,你先別管是誰告訴我的,你還是快過去陪郡主吧!」雲畫舸邊說邊將雙手抵在他的胸前,妄想將他推離出去,只不過,任憑她用盡氣力,仍舊無法撼動他半分。

  「今夜是你我的大喜之日,難道你不希望我留下來陪你?」將她礙事的雙手用單掌扣住,洛函蕭勾起她的下顎,直直盯向她不時閃爍的水眸。

  「可是郡主她——」

  「別再拿她當藉口,我問的是你。」若不是娘的堅持,他怎麼可能會上松樓,不過就是因為去了趟松樓,他才意外得到一個訊息,那就是杜王爺已開始注意起他的行蹤。

  「我、我……」雲畫舸幾度欲言,卻又在脫口的前一剎那及時吞回。

  「畫舸,這個問題不難答的。」對於她的「不敢講」,洛函蕭似乎受夠了。

  「蕭,你別生氣,其實我本來是想說你還是去陪郡主好了,但是每次話到了嘴邊,我就是說不出來,我……」說到後頭,雲畫舸聲音已帶哽咽。

  奇怪,就連寒毒發作時她都極少哭,但唯獨在他面前,她的情緒老是控制不住。

  洛函蕭猛地摟緊她,「乖,別哭。」安撫她的同時,他的唇角是含笑的,神情亦略帶愉悅。

  「蕭,你會不會認為我是個不識大體且又心胸狹窄的女人?」平復了情緒,她略微緊張地問出擔心之事。

  「怎麼會?」在踏進這兒時,他就明白她的心裏確實有他,否則她不會守在窗邊,更不會為了等待他而留下一盞燈。

  「那真的不要緊嗎?」她仍憂心郡主會因此而……

  「畫舸,你還是先顧好你自個兒吧。」洛函蕭要笑不笑地以指節拂去懸在她眼角上的淚珠。

  他已經把藥丸和藥方全交給了溫太醫,想必結果很快就會出來。

  心,沒來由地一震。

  雲畫舸緩緩別開臉,彷佛不敢面對他笑得特別詭異的笑顏。

  「那顆藥……」

  「別管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想白白浪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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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11:35
第七章

  「溫太醫,有話不妨直說。」

  御醫異常沉凝的臉色,讓洛函蕭的氣息變得有些紊亂,他深深吸了口氣,儘量保持平穩地再次問道:「太醫,本王的愛妾到底身染何種病症?」

  畫舸的病很嚴重嗎?

  「甯王,恕下官直言,雲夫人真是服用這種藥丸來調理身子的嗎?」不對,上回為雲夫人切脈時,她的身子並無異狀,但是,他的推斷倘若無誤,這藥丸裏頭的成分分明是用來壓制某種罕見毒症的。

  「嗯,她還說這些藥丸若是吃完,她的身子自然就會複元。」

  「甯王,可否容下官再次為夫人診脈?」溫太醫慎重其事地要求。

  溫太醫的謹慎,讓洛函蕭的眉宇益發糾結。

  「太醫,請。」

  別,千萬別是啊!

  當雲畫舸看到溫太醫這位白髮蒼蒼的慈祥老者時,猶不知他是誰,因為上回她一直躲在床上,直到——

  「畫舸,太醫還要再為你把一次脈。」

  「太醫!」

  雲畫舸瞬間刷白了臉,瞪向一臉若有所思的溫太醫。

  「你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溫太醫。」她的震驚與倉皇洛函蕭都看在眼底,是以,他不再多言,直接將呆若木雞的她給牽至一旁落座,「把手伸出。」他命令著。

  過了半晌,雲畫舸仍遲遲未伸出手,洛函蕭遂主動拉過她的手置於桌案上。

  誰知就在太醫的手即將搭上她的腕脈時,她卻猛一縮手,且急急起身。

  「不用看了,我的身子又沒不適。」雲畫舸邊說邊後退,勉強擠出的笑容既難看又帶異楚。

  「畫舸,過來。」洛函蕭冷下臉,沉道。

  「可是我真的很好呀!」雲畫舸僵立在原處,沒再後退。

  天吶,她該怎麼辦才好?

  有函蕭在,她根本一點法兒都沒有。

  「畫舸。」他心頭的那股不安益加擴散。

  「你說過不逼我的。」

  「只是讓太醫為你把脈,這叫作逼你?」他定定地凝視她白皙的芙蓉面,綻出的話聲除摻進一絲急切外,更夾雜著冷意。

  「可我……」怕呀!

  「畫舸,別讓我過去捉你。」他的語調倏銳,神情更顯冷峻。

  「雲夫人,請您相信老夫。」此時的溫太醫或許已明白些什麼,以致慈面上透著一抹淡淡的悲憐。

  「太醫,您不是已經替我把過脈了?」雲畫舸宛如在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不錯,當時夫人的身子確實無異狀,但——」

  毫無預警地,洛函蕭的身形突如鬼魅般地欺向雲畫舸,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他已一指點向她胸前,下一瞬間,她便昏厥在他伸出的臂彎內。

  太醫的沉重與謹言,加上她的反抗與推託,都在在顯示出她的病情並非如她自個兒所說的那樣簡單。

  所以,他連半刻都不想等了。

  橫抱起雲畫舸後,洛函蕭將她安置在床榻上,神情複雜而凝重地回視溫太醫。

  太醫會意,趕忙上前為她診脈。

  時間似乎停滯下來,尤其當他看到太醫的一雙白眉益發聚攏時,他頸側的血脈是抽動得益加厲害。

  太醫終於收回了手,同時也重歎了一聲。

  「如何?」太醫這聲歎息,重重地搗進他的心。

  「甯王,雲夫人她……」太醫猶豫了下,好像不知該從哪兒說起。

  洛函蕭不再催促他,一雙格外颯冷的黑眸轉而移至雲畫舸清靈柔美的睡容上,耐心地等候著。

  「不知甯王是否聽說過血紅果……」

  原來,畫舸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賜。

  他萬萬沒料到一顆小小的紅果實竟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後遺症。

  七葉草,就連大內皇宮都沒珍藏的一味稀世藥材。

  而且,就算溫太醫有辦法調配出能壓抑寒毒繼續深入五臟六腑的藥,也無法保證畫舸的身子還能支撐多久。

  嘖,莫怪啊莫怪,當初畫舸被他救起時,曾暗指他多管閒事,原來她根本就不想活了。

  她該要恨他才是。

  是他的一時興起讓她的身心飽受這麼多年的折磨,但是,她為何要極力隱瞞這件事?她為何不理直氣壯地大聲責駡他,甚至報復他呢?

  他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

  當雲畫舸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洛函蕭低啞且微帶隱忍的聲音同時傳入她耳裏。

  雲畫舸沒作聲,一雙水靈的澄眸沉靜地凝視住他那張噙著微笑,卻不小心流瀉出一絲傷痛的俊顏。

  「你恨我嗎?」洛函蕭抓住朝他臉上伸來的柔荑。

  一抹驚訝瞬間浮現在她臉上,久久之後,她綻出了絲極淺極輕的笑,「你怎麼知道是我?」

  不知怎地,她一點哀傷的感覺都沒有,反倒是他不自覺間所流露出的傷痛令她極為不忍。其實,他不必為她感到難過,她相信她能遇見他是他倆的緣分,而她誤食血紅果更是命中註定。

  「畫舸,你以為我會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女子而花費千兩買下她嗎?」若不是確定她就是十年前的那名笨女娃,他絕不會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沒錯,他一開始所抱持的心態,只是為了彌補吧!

  「會。」雲畫舸竟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洛函蕭有些哭笑不得,「畫舸,如果你是以美貌來斷定,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京城中,美豔的官宦千金多得是,只是他似乎還單戀著十年前那名對他甜甜一笑的女娃兒。

  嘖,他們似乎離題了。

  他明明是在問她:你恨我嗎?

  「畫舸,你——」

  雪白柔荑瞬間脫出他的掌握,掩住他欲言的唇。

  「我從不認為這種事有什麼好值得憎恨的,假如真要找個人來怪罪,那便是我自己,誰教我當時既禁不起誘惑且又貪吃呢!」雲畫舸說得雲淡風輕,彷佛生命即將走入盡頭的人不是她。

  一聽,洛函蕭不禁動容了。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子?

  洛函蕭反握住擱在他唇上的小手,以不弄疼她卻又能將之緊緊包握住的力道溫柔地揉搓著。

  「畫舸,我必須說,若不是我在你身邊——」洛函蕭笑笑地抓住她又想捂住他口的另一隻小手後,才繼續說道:「加以煽動的話,你根本不會吃下它。」

  「蕭。」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這副自責的模樣。

  「你知道嗎?當我離開之後,曾試圖回去找你,但是……」

  「為找尋七葉草的下落,我跟爹爹一直居無定所,所以你當然找不到我。」

  「你放心,本王就算傾盡所有,也定要為你尋到七葉草。」

  憂心雖懸在他的眉宇間,但他眼神中不容質疑的堅定,卻讓她莫名想哭。

  怎麼辦?她擔心的另外一件事終也發生了。

  又是要找七葉草。

  不!

  「蕭,別再找了,我爹爹耗費多年光陰依舊沒有七葉草的下落,足見七葉草根本已經絕種,所以我求你別再浪費時間;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寧願你多多來陪我。」她的眼中充滿冀盼。

  「畫舸,我並不是你爹。」

  雲畫舸瞭解他的意思,但是,「就算你手握權勢又如何?七葉草並沒有長腳,所以它不會……」

  「畫舸,你不要小看了權勢,有時,它真的能夠替我挽回你的性命。」他決定貼出告示,只要有人將七葉草捧至他面前,他就賞他黃金萬兩。

  「蕭,你到底想做什麼?」

  「耐心等我的好消息,其他的事你別管。」

  「可是……」

  「對了,溫太醫說,他上回診察之人並不是你。」洛函蕭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雲畫舸的聲音倏然停止,臉上微帶心虛,「為不讓我得知,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他懶懶一笑,笑中有謔也有不捨。

  「我那時候並不想讓你知道,所以才會找心兒瓜代,但你千萬別怪她,因為當時我把她給迷昏了,她根本毫不知情。」她的心神果然被轉移過來。

  「說吧,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曉的,你最好一次說完。」洛函蕭好整以暇地盯著她不自在的小臉。

  「沒有了。」

  「你確定?」

  面對他強烈的質疑,雲畫舸竟也猶豫起來。

  「看來,連你自個兒也忘了到底隱瞞我多少事。」他挑起一邊的眉哼笑。

  「我……」

  「別再吞吞吐吐了,你之所以講不出口,是因為你打從一開始就欺瞞我到現在。」

  如果雲畫舸有注意的話,應該可以看出隱藏在他眼底的那抹狡邪。

  「我沒有!」除身染寒毒之外,她就沒再欺騙他什麼了。

  「沒有嗎?那我就一件件地說給你聽,你騙我說你不愛我,你騙我說你心底根本沒有我,你還騙我——」

  「誰說我不愛你的,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經愛上——」激切的聲音突然斷掉,雲畫舸頓時漲紅了臉,羞窘地將螓首埋入身邊的被子裏。

  得到預期中的答案後,洛函蕭的眸中旋即浮現一抹再也掩飾不住的憐愛與歡愉。

  「畫舸,我愛你的心,絕不亞於你啊。」

  將螓首埋在被子裏的她,心不禁重重震盪了下。

  愛……愛她!

  天吶!又不到發病的時候,為什麼她的腦子裏會出現這種不可思議的幻覺。

  對,鐵定是她聽錯。

  洛函蕭心中雖有留一小塊地方給她,但若論及到愛,她似乎不配擁有,更何況他不是還有個未婚妻?

  紫嫣郡主才夠資格得到他的愛。

  「你不相信我?」

  瞪著她頻頻搖晃的腦袋,洛函蕭為之失笑。

  一逕搖首的她,根本不知如何回應。

  「嘖,沒想到本王頭一次向女人示愛,就慘遭懷疑。」他自嘲地搖首輕歎。

  「不是這樣的。」雲畫舸猛一抬首,即撞上他略帶邪氣的含笑俊龐。

  兩根長指飛快地掐住她欲縮的下顎,制止她的螓首再度埋回被子裏,「本王洗耳恭聽。」洛函蕭笑容可掬地傾身說道。

  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只知當他每每自稱為「本王」時,就有股無形的壓迫感急遽籠罩住她,逼得她一定要有所回應。

  「你的這份愛,要留給紫嫣郡主而不是我。」

  「又是紫嫣,你為何老是要把她給扯進來?」

  「你還問我為什麼!」她的尾音不自覺地上揚,「你們倆既然已有婚約,那就表示你愛著郡主不是?」

  依照她對他的認知,他應該不是那種會聽從長輩擺佈的人,所以他若非對郡主存有愛意,又怎麼可能會與郡主論及婚嫁。

  「原來,你一直很在意紫嫣是我未婚妻一事。」其實他也不是對紫嫣沒感情,只是當他查出某件事實後,他就對杜王府一家的看法全然改觀。

  「我……不是這樣的,我是指……」像是被戳破心中事,雲畫舸一時間竟手足無措。

  「沒錯,在我沒遇見你之前,我確實以為紫嫣會是我的王妃。」絕俊的魅眸在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失落時,顯得晶燦無比,「但現在,王妃之位有可能會易主。」他的笑容異常邪氣。

  「易主?」雲畫舸微愣。

  那是什麼意思?

  「當初我會同意這樁婚事,並不是因為我愛紫嫣,而是我認為在我的一生當中,大概已找不到一個能令我真正渴望擁有的女人。」

  洛函蕭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而他眸中那抹飛揚的神采,令雲畫舸不禁為之悸動。

  「那現在你找到了嗎?」她不由自主地脫口問出。

  「嗯,我找到了。」

  是誰?她在心中一直反覆著這兩個字,但她始終不敢問出口。

  「你不問我是誰嗎?」

  他帶著詭秘神采的男性面龐快觸及到她圓潤的鼻頭。

  「我……」

  嘖,知道是誰又如何?反正他與她之間只有極短暫的緣分,不管物件是誰,對她來說毫無任何意義可言。

  乍見她流露出的絕望與迷惘,洛函蕭知曉她又想起了自個兒的病,「畫舸,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指的人是誰。所以,就再信我一次可以嗎?」

  「蕭……」

  「為了你,也為了我自己,七葉草,本王誓必將它找出。」在傾身吻住她嬌嫩的紅唇前,他以著無比堅決的口氣低喃歎道。

  呵呵……

  七葉草,洛函蕭竟然不惜代價要找七葉草,呵!

  這不是天助我也嗎?

  杜紫嫣忍不住狂笑起來,直到她笑夠了,也笑累了,才安然坐入大椅中,神情愉悅地啜飲著特別清香的茗茶。

  「郡主,是什麼事讓您那麼高興?」隨同杜紫嫣前來寧王府的貼身侍女,試探性地問道。

  「我問你,甯王確實要拿七葉草來替雲畫舸治病?」呵,雲畫舸病得真好,不過,她何不乾脆死掉算了!

  「回郡主,甯王的告示已經貼出,而且甯王要用七葉草來醫治雲夫……雲畫舸一事,亦已在王府內傳開。」

  「那你現在就去請王爺過來。不!還是由本郡主親自去見他好了。」

  洛大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多麼地深愛雲畫舸,呵……

  「紫嫣,我有要事在身,無法陪你閒聊。」當杜紫嫣翩然來到之際,洛函蕭眼也沒抬便馬上沉道。

  「洛大哥,紫嫣知道你很忙,忙到連來探望我這位未婚妻的時間都沒有,不過沒關係,因為紫嫣待會兒要和你閒聊之事,你肯定會非常感興致。」杜紫嫣巧笑倩兮地望向慢慢抬首的他。

  「喔?」洛函蕭不經意地掃向她唇邊那朵異笑。

  她到底想說什麼?

  杜紫嫣從容地走至一旁落座,在對上洛函蕭眼神的那一瞬間嫣然一笑。

  「七葉草。」

  就在洛函蕭等得不耐煩而欲將眼神偏離像在故弄玄虛的杜紫嫣時,她猝然開口。

  微偏的視線倏然對準杜紫嫣一張笑得燦爛且無害的嬌顏上,「你知道七葉草的下落?」聞言,他不禁攏起一雙劍眉,而微眯的狹眸更在瞬間閃過無數波濤。

  「對,我知道七葉草『目前』的下落。」杜紫嫣也回答得乾脆。

  「在哪里?」洛函蕭問得急迫。

  「在——」杜紫嫣突然頓了一下,而後笑意盈盈地斜睨他驀然沉下的臉龐,「洛大哥,為了拿到七葉草,你是不是會答應對方所提出的任何條件?」

  「是。」洛函蕭毫不遲疑地回道。

  聞言,杜紫嫣就像一掃過去陰霾般,笑得益加燦亮。

  「七葉草到底在哪里?」他的語調中潛藏著一絲絲的冷颼,彷佛瞭解她這抹笑所代表的背後涵義。

  霍然意識到他是為誰而如此對待她的杜紫嫣,唇上的笑意微微扭曲著,不過,占盡優勢的她很快便恢復好心情,「在杜王府。」

  「馬上回去拿。」

  他毫無感情的下令,令杜紫嫣聽了為之心寒,「洛大哥,我杜紫嫣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麼?」她猛一起身,滿懷嫉恨地大聲怒道。

  洛函蕭盯視她變得猙獰的面容不語。

  「洛大哥應該還記得方才所說的話吧?」

  哼,得不到他的愛也無所謂,但她斷然不會讓雲畫舸爬到她的頭頂上。杜紫嫣收斂起獰色,不疾不徐地坐回椅上。

  「說!」他試著按捺下極欲飆揚的情緒。

  「我要你立刻跟我成親。」

  「你……」早有預料她會提出這項要求的洛函蕭,仍舊震愕地自椅上站起。

  「洛大哥,紫嫣的條件可是一點也不過分。」對於他的驚愕,杜紫嫣除了心痛之外,還有更多的怨恨。

  震驚過後,洛函蕭不帶任何表情的冷睇住她。

  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杜紫嫣,在鎮定住情緒後又對他吐出了一句話:「還有,一旦我成為甯王妃,就不准有雲畫舸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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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11:56
第八章

  「畫舸,我已經決定要與紫嫣成親。」

  成親!

  這句話,深深刺入雲畫舸還來不及抵禦的心靈。

  為什麼會這麼突然?猶記得前幾天,他還信誓旦旦地對她說王妃之位可能易主,又說他已經找到真正令他渴望擁有的女人。想不到這些話還言猶在耳,他就突然召喚她前來,然後當著她的面說:他要成親。

  是啊!就當她是在做一場美麗的虛夢,清醒之後,轉眼成空。

  合該是這種結果的,她始終是他買來的小妾,高攀不上尊貴的甯王爺……啊,她又在胡思亂想了,妾終究是妾,她要認分,亦要無怨無悔。

  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給了她一線希望後,又殘忍地將之摧毀。

  「恭喜你。」雲畫舸緩緩垂下眼眸,道賀之聲猶如蚊蚋。

  「除了這句話,你就沒有其他話可說?」她震愕,她心傷,她失望,他全都看在眼裏,但倘若告知她真相,難保不會激起她更強烈的反應,所以,他還是決定暫時隱瞞她。

  「王爺還要妾身說什麼?」她不是已經說了恭喜。

  「說……」他陡地無言。

  唉!他無意刺傷她的心,更瞭解他要成親這檔事已讓彼此間的關係又重新回到原點,但是,為能順利取得七葉草以醫治她長年沉痾的毒症,他唯有答應杜紫嫣所開出的條件。

  「畫舸,我要你答應我一事。」現在再說什麼似乎都是多餘,而且她不見得聽得進去。

  「王爺請吩咐。」雲畫舸的臉色與聲音一樣平淡。

  「畫舸你!」暗暗歎了聲,洛函蕭神情微斂地迎視她那張毫無表情的雪顏,沉痛地道:「不要相信你目前所看到的一切,只要時機成熟,我必會讓你知道……」

  「再也不了。」她當然不會再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因為這種從雲端無故墜落的滋味著實不好受。

  「畫舸,就再信我一次好嗎?」他真的很想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柔聲安慰她受創的心靈。

  但現在真的不是時候。

  「王爺,你到底要畫舸信哪一句,又不信哪一句?」她帶笑的唇瓣充滿著嘲意。

  見她如此,洛函蕭神情一凜,好幾次想將實情全盤道出,但最後,他只能深深吸口氣,偏首喟歎,「你可以自己作選擇。」

  若是打草驚蛇,非但拿不到七葉草,還無法向皇上交代。

  「妾身遵命。」

  微微抬起的沉靜玉顏有著深深的迷離與絕望。

  夠了,她需要先冷靜一下。

  「妾身告退。」她沒再看他,轉身欲離。

  「畫舸!」洛函蕭忽然嘶聲喚住她。

  雲畫舸緩緩旋過身,茫然的視線直直盯著自個兒的腳尖上,「王爺還有何吩咐?」

  毫無預警的,一隻巨掌忽而箍住她的後腦,逼她不得不仰起頭來,下一瞬間,她的唇就被一個灼熱的物體給強勢闖入,狂熾地與之交纏。

  她閉上眼,被動地接受他的索吻,也被動地任他侵犯得更深。

  或許,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心與身其實是分開的,於是,他停止了掠奪,帶著一絲挫敗地捧住她飄忽的臉蛋,啞聲說道:「畫舸,我愛你的心依然沒變。」

  「妾身知道。」嘖,是嗎?

  「不,你已經在懷疑我了。」他希望剛才的吻能夠稍稍喚醒她對他的愛。

  「王爺……」

  「喚我蕭。」他執拗命令。

  「恕妾身不能。」她已經喚不出這個名字來了。

  「為什麼?」他氣急攻心,怒道。

  雲畫舸視線遊移,沉默以對。

  「說!」她的反應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雲畫舸硬是不吭聲,還趁他一時失神之際脫離他的掌握,「王爺,妾身累了,能否准許妾身回蓉苑休息?」

  蓉苑!洛函蕭猛然憶起杜紫嫣所開出的第二個條件。

  為避免殃及無辜的她,早點送她離開也是對的,只不過……唉!已經被他傷透心的畫舸不知又會如何想了。

  「畫舸,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洛大哥,咦!『雲夫人』也在啊!」一見雲畫舸在場,杜紫嫣旋即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走至她面前。

  「畫舸見過郡主。」

  「呵,雲夫人不必多禮。」

  「你來此做什麼?」儘管仍是泰然沉穩,但洛函蕭的聲音仍隱約含有一絲冷意。

  杜紫嫣故作不懂地燦然一笑,「洛大哥,我們即將完婚,所以紫嫣必須先回家做準備。」

  「記住,我要先見到東西。」他必須讓溫太醫事先過目她所說的七葉草是否為真品。

  「呵,紫嫣自然會記得。不過,洛大哥似乎也忘了件挺重要的事。」杜紫嫣意有所指地斜睇雲畫舸一眼。

  「這事我自會處理。」洛函蕭微眯起眼冷道。

  「可是紫嫣想親自聽到、看到耶。」該死的雲畫舸囂張這麼久,該是給她點顏色瞧瞧了。

  「你!」

  「洛大哥可以拒絕紫嫣呀!」她好整以暇地笑道。

  「王爺,妾身先告退。」一逕沉默著的雲畫舸終於有了反應。

  「慢著。」杜紫嫣出聲喊住她。

  雲畫舸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郡主還有何吩咐?」

  杜紫嫣嗤笑了聲,「說吩咐不敢,畢竟本郡主還不是甯王妃。」捕捉到她肩頭忽而一抖的杜紫嫣,笑得更加得意。

  「畫舸,你先回去休息。」洛函蕭當然清楚杜紫嫣是在打什麼主意,所以便想支開雲畫舸。

  「洛大哥,雲夫人剛好在場,如果你不方便說的話,那就由我代勞好了。」這場好戲,她怎能錯過!

  「杜紫嫣,你!」

  「洛大哥,你可別忘了那樣東西喔。」當一股危險帶煞的氣流即將襲上杜紫嫣之際,她隨即從容不迫地冷笑著。

  洛函蕭的手隱隱抽動,而急促的氣息更顯出他此刻的憤怒,他用力合上眼,待再睜開時,他眸底的波濤早已平息下來。

  就在杜紫嫣等得不耐煩而想再次催促他之際,卻被他眼中那抹微不可見的殘意給活生生駭了一跳。

  她訥訥地撇過臉,方才的好心情全在此時消彌於無形。

  他們到底想怎麼樣?

  就在雲畫舸想挪動自個兒快要僵硬住的雙腳時,洛函蕭格外低啞的嗓音驟然由她身後傳來。

  「畫舸,我在京城近郊有座別館,你就先搬到那裏去。」

  杜王府

  「甯王,這一株的確是七葉草。」

  溫太醫在見到杜王爺手中那一株只生七片葉子,而黯黑的葉片也只有七角的稀世珍材時,肯定地點下頭來。

  「勞煩你走一趟,辛苦了。」命貼身侍從護送溫太醫離去後,輝煌的華屋內就僅剩杜王爺父女及洛函蕭。

  「洛大哥,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杜紫嫣與杜王爺互視一眼,撇唇笑道。

  「杜王爺,你這株七葉草是從何得來?」相較於杜氏父女難以掩飾的笑容,洛函蕭俊美的神情則顯得過於冷淡。

  「本王是在無意中得之的。」身形略微魁碩的杜王爺撫著灰白的鬍子,呵呵一笑。

  他不得不笑呀!原以為這株七葉草只有觀賞的價值,卻沒料到會因此拯救杜王府即將面臨的危機;握有這株七葉草,洛函蕭就定會娶嫣兒為妻,而嫣兒一旦成為甯王妃,他就不信洛函蕭還敢對他這位岳父下手,說不定連皇上也會看在洛函蕭的份上而「還他一個清白」。

  這時候,洛函蕭慢慢將視線移至杜紫嫣臉上。

  杜紫嫣抿了抿唇,似有不甘地對杜王爺道:「爹,你把七葉草給洛大哥。」

  「等你成為甯王妃的那天,爹自然會把七葉草奉送給甯王。」他當然不會笨到現在就把七葉草給他。

  「爹!」杜紫嫣假意喊了聲。

  「杜王爺是不信任函蕭了?」哼!

  「本王當然信得過你,只是,本王不得不替自個兒的女兒叫屈呀!」杜王爺歎了口氣,狹長的老眼在瞬間閃過一絲陰色。

  哼,果然是隻老狐狸。洛函蕭不動聲色。

  「爹,只要能跟洛大哥在一塊,嫣兒就不會覺得委屈。」杜紫嫣扯扯杜王爺的衣袖,嬌嗔了聲。

  「耶!這話可不能這麼說,你本來就是函蕭的未婚妻,早該成為甯王妃。」杜王爺暗示洛函蕭是他負自己的女兒在先。

  「可爹若不把七葉草給洛大哥,那說不定洛大哥就不要女兒了。」

  「呵,這你放心,爹相信函蕭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冷視著他們一搭一唱,洛函蕭的聲音猝然插入:「看來,函蕭今兒個是拿不走七葉草了,告辭。」

  洛函蕭沉著地回身欲走。

  「洛大哥,你留下來陪我用膳可好?」杜紫嫣忽然扯住他的手,滿臉羞怯地望著他。

  洛函蕭小心地不讓厭惡感流露出來,「紫嫣,我還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他微一使勁,輕易甩脫了杜紫嫣的手,絕然而去。

  「洛大哥!」

  杜紫嫣一跺腳,目光恨恨地盯住他毫不留戀的冷情背影。

  京城近郊 瀟湘別館

  「夫人,多少吃一點好嗎?要不王爺若是來了,看您消瘦這麼多,肯定會責駡奴婢的。」心兒望著倚在窗邊那抹縹緲的身影,忍不住上前勸說。

  「他不會來的。」許久後,雲畫舸才緩緩啟口。

  六天了,要來早就來了。

  「怎麼會!王爺為了要找一株能醫好夫人的什麼草的,還特別懸賞萬兩黃金呢。」

  這個她早就知道,可只要他能留在她身邊,她寧可不要七葉草。呵,她真傻不是?

  「夫人,奴婢曉得王爺即將娶紫嫣郡主的事令您很傷心,不過奴婢以為沒有王妃頭銜也沒關係啊,只要王爺的心還留在夫人身上就可以了。」

  「心兒,連你也認為我很在乎王妃這個頭銜嗎?」她垂下眸淡問。

  「這……」若不是這個原因,那就是……「夫人,王爺或許是怕您跟紫嫣郡主處不來,所以才會……」

  「才會把我踢到這兒來。」她自嘲地接下話。

  「夫人!」呃,她好像愈說愈不對。

  「心兒,我知道你是好意想安慰我,但……」連她自個兒也不明白芳心到底為何而傷。

  或許,她不應該再自欺欺人了。

  對,她是在乎的,非常非常在乎函蕭把心給一分為二。

  當他告訴她他即將成親的那一刻,她真的好想告訴他:可不可以等我走了之後你再跟紫嫣成親?

  但她不敢說,怕他回絕,也怕他瞧不起她。

  「夫人,您不要再想了,吃點東西吧!」

  心兒擔憂的聲音令她稍稍回過神,然後,心兒竟不分尊卑地硬是將她給拖至飯桌前落座。

  盯著眼前的食物,雲畫舸一點胃口也沒有,末了,她偏過首又想起身。

  「為什麼不吃飯?」

  欲站起的身子被一隻手給強制按下,雲畫舸心中一震,驀然回首,「蕭!」親密的稱呼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你終於肯喚我蕭了。」洛函蕭眸中漾滿柔情。

  雲畫舸一愣,眼神倏地一黯。

  「怎麼,還在怪我要你搬來此地嗎?」

  「妾身不敢。」

  說真格的,是她介入他與郡主之間,郡主要怎麼對待她,她唯有全數接受,不能有所怨言。

  見她再次拒絕,洛函蕭微眯起眼,有些心急地扳過她,「你要怪我可以,但我不准你這樣糟蹋自己。」見飯桌上沒動過的碗筷,他遂主動幫她夾了些菜,微帶命令地說:「吃。」

  「我不餓。」她還是沒動。

  「好,那你先把這碗湯喝下。」

  雲畫舸直瞪著他手裏的那碗湯,仍舊沒有接過的動作。

  握住碗身的五指忽而一扣,接著,他仰頭將湯汁含在口中,然後箍住她想妄動的螓首,硬是將湯汁一口口地喂渡給她。

  「咳咳……」

  他渡得太快也太兇猛,幾近讓她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湯碗已空,而難受的雲畫舸也在此時硬是掙出他的懷抱,又羞又忿地瞅視住他。

  「坐下來,我要你把這碗飯也給我吞下去。」才幾天不見,她整個人幾乎瘦了一大圈,這不僅讓他心疼,也氣她這麼不愛惜自個兒的身體。

  「我說過了我不餓!」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雲畫舸突然大聲咆哮出來,然而,當她看到一抹受傷之色掠過他眼底時,她反倒心頭一揪,無端地自責起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大聲對你說話的,我只是……」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只想要你坐下來陪我吃飯。」

  雲畫舸很想搖首,但他的眼神又讓她拒絕不了。

  「畫舸,就只是吃頓飯而已。」

  她無言地睇了他好一會兒,才慢慢移動步伐走向他。

  等不及她落座,洛函蕭便強行拉過她,不由分說地將她摟抱在懷,「畫舸,難道我們就不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話嗎?我已經有好多天沒見著你了。」他俯下身,俊臉不斷廝磨著她柔嫩的粉頰。

  「王爺要我搬到別館的用意,不就是因為不想看到我?」說她無理取鬧也好,說她不識抬舉也罷,反正她就是無法靜下心同他說話。

  「畫舸,事情並非如你想像中的那樣,我……」

  「王爺不必多作解釋,畫舸身為一個小小的妾室,本就沒有置喙的餘地。」

  「你非得要用這種口氣與我說話嗎?」他硬生生地收回捧住她螓首的掌。

  雲畫舸無言。

  「等你吃完飯,我就走。」

  走字一出,令她沒來由地感到驚惶。不是的,她無意趕他走,只是,她就是開不了這個口。

  那她還是不吃的好,這樣他就會留下來陪她。

  「看情形,我還是暫時別出現在你面前比較好。」洛函蕭失望一笑,然後動作輕柔地將渾身僵硬的她給挪至身邊的椅子上。

  起身前,洛函蕭仍挑起她微繃的下顎,放肆地傾身啄吻她的紅唇,之後才依依不捨地收回手,轉身欲離。

  「蕭!」

  就在洛函蕭踱至門前準備推開門的一剎那,他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急切的叫喚。

  洛函蕭雙手一頓,倏然回身的同時,一抹嬌柔的身子驀然沖入他的懷中,伸手緊緊環住了他。

  「別走。」隱忍的虛軟口吻逸出了一絲寂寞。

  她已經孤單好久,好不容易才盼到他前來,她不想他走,不想他走……

  「好,我不走,我不走,但你得乖乖坐下來吃飯。」他收緊雙臂,讓自身的暖意慢慢滲入她微冰的身子。

  「嗯。」

  不住頷首的她,主動環住他的頸項,讓他可以輕易抱起她。

  席間,雲畫舸無語地吃著他夾來的菜,偶爾,她會偷偷覷他一眼,就算被他捉到,她也會綻出一小朵好久不見的嬌笑,令洛函蕭情不自禁地傾首吻住她微紅的臉頰。

  就這樣,二人默默地用著膳,直到洛函蕭突然起身。

  「你要上哪兒去?」雲畫舸著急的聲音瞬間劃破刻意製造出的寂靜。

  「畫舸,天色已經……」

  「我知道現在已經很晚,所以你……還要趕回去嗎?」雲畫舸的神情一下子顯得尷尬,一下子看似無措,但大部分的時間仍舊是心慌。

  「你要我留下來嗎?」洛函蕭走向前,雙手按住她的肩頭輕問。

  「可以嗎?」今晚,她好想有人能夠陪她度過。

  「當然可以。」不再囉嗦,洛函蕭抱起突然軟倒在他身上的雲畫舸,朝寢房慢慢踱去。

  今夜,將會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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