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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微流年]千夜千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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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2: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千夜千尋 作者:紫微流年

內容簡介】:

  她是極具潛力的小提琴手,

  也是網路世界神秘的駭客之王。

  美麗出色的容顏,冷靜理智的頭腦,是否能給她帶來幸福?

  幾度百回千尋,只為不負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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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2:31 |只看該作者
01 學園微瀾

  世界頂尖的學院——繆斯藝術學園,坐落於瑞士,延伸的阿爾卑斯山脊下,如綠毯般的青青碧草,盛放著細碎的小花,湛藍而透明的天空下,星點白色的羊群悠閒地覓食,猶如一張美麗的風景油畫。

  十八世紀時的建築中,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少年男女在此學習,這裡薈萃了多種藝術門類,音樂、繪畫、戲劇、電影等等不一而足,學園涵蓋一百多平方公里,多個學院如星座般散佈其間,由小徑相連,鬆散隨意,美麗的風景映襯下更顯出塵。

  沒有什麼強硬的背景,但學院在藝術界的地位卻是舉足輕重的,且不說多位藝術大師出身學院,單就每年學院的多位學子躋身世界一流的藝術領域,便已是令人矚目,甚至有些未出校門便已綻放光芒,不少小國的王子公主都化名前來就讀,以能在繆斯學園畢業為榮,上流社會極重視對藝術品味的培養,而繆斯是最好的選擇。

  校園裡有種寧靜安詳的氣氛,眾多學生倘徉來去,與精心佈置的庭院成為完美的組合。來這裡就讀的學生多出自富貴家庭,畢竟,藝術是有錢人的消遣。但想進入學園,單只有金錢,也是遠遠不夠的,還要通過嚴格的甄選考試,當科教師的面試,只有被認可具有相當的藝術基礎及潛力,才能准許入園,幾乎被訂為苛刻的標準保證了繆斯學園一貫以來的優秀傑出。

  學園隨處可見在僻靜處練習用功的少男少女,青春的光彩,讓古老的建築也顯得年輕活力。

  斜映的陽光將一切都鍍上一層金色光芒,穿過碧綠枝葉,在細柔的草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隨著微風輕輕拂動,光影明滅,樹下沉沉睡去的白衣少女也彷彿被光暈所籠罩,迷離而恍忽,彷彿一個落入塵世的精靈。讓前來找尋的金髮少年一時看得呆了。

  默立半倘,還是忍不住輕輕呼喚,有些奇異的中文發音「千尋,醒醒,威克老師在找你。」

  也許是聲音太過溫柔,又或是少女好夢正酣,呼喚顯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

  皺皺眉,他伸出手輕搖少女的肩,無奈地加強聲調再次呼喚。

  長長的睫毛輕眨,「阿列克斯?」少女終於慵懶地睜開眼,白皙嬌美的臉上帶著一抹睡後的紅暈,輕抬起小手掩住一個呵欠,如一隻睡足的貓咪。

  「你怎麼會來找我,這時候不是應該是你練琴的時間?」

  也許是太習慣眼前少女貪睡的模樣,阿列克斯聳聳肩。

  「我也想啊,但威克一定要我給你傳信,他在第三教學室等你。」

  「威克教授?我不記得有得罪他。」

  少女皺皺眉,開始在記憶中搜索可能導致教授傳喚的情況。

  「去了就知道吧,他讓你現在就去。立刻!」

  「唉,知道啦,阿列克斯,這麼年輕就像個小老頭。」站起身,拍拍裙裾,美麗的白裙隨著腰肢輕旋劃了一道弧線,飄然遠去。

  第三教室並不遠,想來阿列克斯找到自己也並沒有花太長時間,所以站在教室前敲門的時候她並不怎麼擔心,雖然教授一向嚴厲,但對於一個素行良好的學生來說不算太可怕。

  「千尋,請進。」濃重的德國口音,對,這個長相英俊一絲不苟的威克教授是個固執古板的德國人。

  千尋依校規彎腰行禮,「聽說威克教授找我。」

  「是這樣。」淺藍色的眼珠靜靜地凝視著眼前十七歲的少女,現出德國人貫有的沉思表情。

  白衣少女揚起眉,有禮而無聲地詢問。

  「關於月神節的星之祭,你的導師漢斯,推薦你參加。」

  「月神節?」少女片刻的茫然,隨即訝然「漢斯教授推薦我?不是三年級以上的學生才可以參加嗎?我只是一年級而已。」

  「是,所以許多教授有異議。」威克如雕塑般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但漢斯很堅持,說你是最有資格參加祭典的小提琴手。」

  低頭避過教授探尋的目光,少女咬咬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該拒絕嗎?月神節可是很難得的機會。接受?恐怕有許多同學會非常不滿。天,好像是個不小的麻煩呢。

  似乎看出她的顧慮,威克緩緩開口,「不用想太多,這是一個證明自己的好機會,只要你真的有實力,其他同學也會承認的。」頓了頓,轉而一笑「我也想看看漢斯口中的小提琴天才,到了何種程度。」

  天才,她低咒一聲,真是個讓人厭惡的稱呼,她可不記得自己有展露出任何可以被人稱之為天才的舉動。該怎麼辦呢?

  並不想彰顯於眾人之上,月神節,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求之不得,但對一年級生來說,無疑會成為眾矢之的,過於招人注目一向是她敬謝不敏的,但對著教授深沉的目光卻無法說出推卻的話。畢竟,漢斯教授也是一番好意,為什麼會突然有這個推薦呢?難道……?

  唉,那個天真熱情的意大利人還真是給她帶來了一個大麻煩。

  回到自己的寢室,少女苦惱地皺眉。

  換下潔白的長裙,改為一件淺粉色的睡衣,隨意的歪在床上,黑白分明的大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砰!

  門被人粗魯地踢開,驚得她一坐而起,卻在看到來人後又鬆馳下來,「薇娜,你嚇死人啊。」

  一頭捲曲柔亮的金髮,好似洋娃娃般可愛的五官,正是她的同寢姐妹。

  門前少女充耳不聞她的嗔怪,衝進來直直地盯著她。

  「怎麼啦?突然發現你愛上我了麼?」她戲謔地問,該不會……?

  「你要參加月神節了麼?」

  果然唉,這學園裡的人也真八卦,看來是過不了幾天清淨日子了。

  「說呀,是不是啊,我聽四班的人在說,學校裡都傳遍啦。」

  淡淡地瞥了一眼急切的金髮美少女,「威克教授今天有和我提過。」

  「原來是真的,天,怎麼可能呢,從來沒有一年級生參與的呀,你是怎麼辦到的,尋?」

  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是怎麼辦到的?我可一點也不知道啊。」

  看著同伴不依不饒的目光,只好投降,「好吧,呃,我聽說是漢斯教授推薦的。」

  「漢斯?啊,難道他們傳說漢斯愛上了你,是真的!」脫口而出的話卻在看到眼前少女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後停窒。

  尋,好像有點不太高興。

  原來校園裡已經傳成這個樣子了麼,不再看眼前少女有些尷尬的臉,她站起來,輕掀雪白的紗簾,看著沉沉夜色下的校園,心下暗暗惱怒,連教授都被扯進來了。

  「呃,尋——,你在想什麼?」金髮少女有些畏怯地看著,好像,讓尋生氣了呢。尋從來不生氣的。

  轉過頭,看著不安的少女微微一笑,一貫的親切,「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不用擔心。」

  「是我讓你不高興了麼?」不知為什麼,心底有點忐忑,尋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

  「不是,呵呵,我睡一覺就好了,薇娜也早點睡吧,不然明天你一定會賴床的」安撫地輕笑,對於這個同伴的睡癖,她可是非常的瞭解。

  金髮少女不敢再說什麼,乖乖地沐浴更衣,很快就鑽到被子裡道晚安了,留下她一個人繼續在窗前凝思。

  夜風,從打開的窗欞吹入,輕揚起少女烏黑的長髮,園內路燈微光,在小巧的五官上投下陰影,淡粉色的櫻唇微抿,暗夜中沉思的少女美得令人屏息。

  尋,真的好漂亮呢。

  金髮少女在被子裡偷瞧,從剛分到同寢時,她就很喜歡這個溫柔美麗的女孩。雖然尋和她同歲,卻常常從生活上照顧她,好像一個姐姐一樣,讓原本不擅長和人交往的她放心的依賴。

  尋總是溫和地對待每一個人,不論是身份高低,一貫的有禮,但,似乎也沒有什麼人對她來說是特別的,就連她們一起住了這麼久,也很難猜出尋在想些什麼,有些沮喪地發現,自己對她的瞭解,似乎很少呢。

  漢斯教授愛上尋的傳聞,是真的嗎?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像尋那樣沉靜溫婉的東方美女,是很容易吸引人的,聽說也有不少男生在暗中愛慕著她呢,甚至有人說阿列克斯,萊斯利等女生注目的校園明星,也對她頗具好感。

  但,尋對每個人,都一樣呢。

  從來沒看過她和哪個男生走得更近。

  不過這次的事情,似乎讓一貫雲淡風輕的尋,有些苦惱。

  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應該是非常令人興奮的吧,畢竟一年級生參加月神節,是建校以來罕見的打破傳統。

  呵呵,一定會請父母兄姐都到現場來觀看,實在是值得榮耀。

  他們,也都會為自己而驕傲。

  想著這一幕,被窩裡的小臉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慢慢的,又想到,尋似乎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

  只是說起過,有一個很疼她的哥哥。

  為什麼呢?

  尋的秘密,好像有很多呢。

  喧鬧的教室,上課時間還沒到,大家都在肆意閒談,雖然課業緊張,但年輕人自有放鬆的方式,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玩笑也是其中的一種。

  突然間,熱鬧的人群出現了片刻的靜默,白衣少女在門口微微一滯,隨即若無其事地走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面無表情的打開樂理書,埋首於其中。

  片刻之後,交談聲又漸漸響起,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看著樂理書,她心不在焉地暗念一、二、三——,還沒數到十,一個尖銳的女聲便劃過耳畔。

  「你真不怕丟臉!」

  雜旮的教室再次陷入沉寂。

  果然,慢吞吞地抬起頭,看著眼前氣勢張揚的紅髮美女,身後還帶著兩個女同學跟班。最耐不住性子的,果然是她。

  臉上浮起一貫的溫和笑意,「伊麗莎白,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少裝傻了,如果不是你色誘教授,怎麼可能有機會參加月神節。」紅髮美女揚起頭,不掩蔑視的眼神,「不過是個一年級生,連自己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就開始妄想了麼。」

  白衣少女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被嫉妒妞曲的面容的紅髮女郎,沒有答腔。

  「沒話可說了嗎,像你這種人就是差勁,為了一點榮譽可以不擇手段不顧廉恥,我不准你玷污這高雅的藝術場所。」看前眼前的白衣少女依然沉默,她越氣憤。

  「你勾引漢斯教授才得到這種機會,你以為會有用嗎,董事會絕不會對這種行為坐視不理的,你就等著刷下來被恥笑吧。」

  一片死寂中終於開始有了回應,白衣少女依舊是溫柔地微笑,不帶半點怒意「謝謝你的終告,伊麗莎白,我會銘記在心。」微低下頭,輕輕歎了口氣,「還有,你可不可以坐下來,漢斯教授要開始講課了。」

  下課鈴輕柔地響起,提醒著午休的到來。白衣少女收拾好課本,轉身從教室後門離開,沒發現被一群學生包圍住的教授惶急的眼神。

  穿過長長的廊道,一幅十八世紀的油畫映入眼前,粗糙的石牆上,蔓延的薔薇枝婉伸在畫邊,鮮靈的綠葉襯著畫中女子的眉睫,有一種跨越光陰的錯覺。稍一駐足,就聽到身後傳來急急的腳步聲。

  「尋,等等。」

  半旋身,不出意外的看見漢斯教授急切的表情。

  「對不起,尋,沒想到給你帶來這樣的麻煩」

  習慣性地淡然一笑,屈身行禮,「這是我的榮幸,能得到教授的推薦。」

  「不是,我知道你並不喜歡的。」漢斯有絲焦急,卻不知如何應對白衣少女永遠淡然的表情。

  「但我想讓大家都知道你有多優秀,你是最好的。」

  少女的臉上有一絲疑惑,「我不知道有什麼緣故讓教授對我如此青睞,似乎以課業來說我並不出色。」

  「不是的,尋,我聽過你拉琴,在威爾斯公園。」漢斯俊美的臉微紅,「真的非常棒,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掩藏,但你的實力遠遠不止如此。」

  眼前彷彿出現六天以前在公園偶然得見的畫面,白衣少女在林蔭深處,獨自拉琴,纖細的手腕,美好的身形,沉醉而安然的表情,如天籟般的樂曲飄散,高貴優雅,細膩動人,他以為自己看見了下凡遊戲人間的繆斯神。

  「我真的認為,你是最適合的人選。」

  少女訝然,半倘無語。

  威爾斯公園,原來如此,這就是答案吧,只能怪自己不小心的疏忽。

  「我希望你能在月神節上盡全力表演。」

  語氣微頓,走近她,有些困難地開口「還有,不要介意她們說的話。我是……並不是……」

  掙扎著說不全,卻漲紅了臉。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難道說,從很久以前開始,自己就被這個美麗的東方少女吸引。還是說,推薦她參加月神節,並不單只是出於欣賞,更希望她的雙瞳中能映入自己的影子。

  白衣少女驚訝地看著他,那雙屬於男性的漂亮眼睛裡分明有著不掩飾的情意。

  她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再次行禮。

  「謝謝教授的指點,我一定會盡力,不負您的期望。」

  感受到她淡淡的疏遠,一抹惆悵閃過雙眼,「如果有什麼問題,記得來找我,你——是我推薦的,我一定會盡力幫你。」

  看著教授離去的背影,心下微沉,也許,一開始就是自己大意惹出的麻煩。

  「你準備怎麼辦?」

  又一個驚嚇,她驀然回首,發現高大的廊柱後立著一個少年,褐色的秀髮微卷,眼神深遂,輪廓分明,剛屆成年期,已經可以預想將來的俊秀不凡。只是現在臉上卻有著奇特的笑容,玩味的看著她。

  「萊斯特,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不久,不過已經足夠聽到一切。」

  噙著笑意,走近因被偷聽而有些氣惱的少女,在一臂遠處停下來。

  「漢斯,似乎對你很有好感呢。」

  她的個子不算高,以西方人的眼光看來嬌小玲瓏,剛只及他的鼻子,烏黑的髮間傳來淡淡的清香,讓他忍不住想伸手觸摸。

  「別開玩笑了,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少女沒有發覺他的神情,只隨意的反駁。

  「是不好笑,可是伊麗莎白和其他女生一定不會這麼覺得。」

  想起課前激烈的斥罵,少女只是無謂地聳肩。

  「不錯,但,誰在乎。」

  她漫不經心地探過手,牽起一株白色的薔薇花枝,輕嗅花間的清香。

  「你會參加嗎?」

  白衣少女猶豫了片刻,抬眼,「不知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少年微笑,眼中有種莫名的神采「因為我想知道,你會不會和我同台演出。」

  「你也獲選?嗯,也對,你是三年級裡最出色的,不奇怪。」

  「想不想知道還有誰?」

  「不特別想,不過似乎你很想說。」

  「呵呵,說得對。」少年輕笑出聲。

  「你認得的,有我,阿列克斯,修拉,還有另外幾個高年級生。」

  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吐露出話語。

  「這次參加祭典,一共有七個人,不奇怪麼?往年都是六個的。」

  少女從薔薇花上收回目光,微曬。

  「大概多出來的那個人就是我吧,另一個應該是高年級的小提琴手,我們二選一,可對?」

  「聰明的女孩,我想知道你有沒有把握。」

  「呵呵,這個嘛……」

  「萊斯特,對你,我不想說假話。」女孩微仰下頷。

  「我想你應該問,我想不想參加,而不是,我有沒有能力參加。」

  褐髮少年氣息微滯,一瞬間,向來謙柔淡雅的女孩身上竟然散發出少見的氣勢,驕傲飛揚,有掌控一切的自信。

  這,是她的另一個面?還是,這才是真正的她。

  我胸中,有猛虎在輕嗅薔薇。

  不知為何,看著指尖執著雪色花瓣,眉梢昂揚自信的白衣少女,竟想起這一詩句。倒真是說不出的契合呢。

  萊斯特低低地笑了,也許,學園裡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個含蓄低調的東方佳人內蘊的飛揚自負。

  「那麼你想參加嗎?」

  前一刻萊斯特的話還在耳邊迴盪,她有些失神,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

  似乎心底也有個聲音在問自己,該不該參加呢?

  說完全不動心,那是假的。畢竟是世界一流的音樂祭,名師雲集,本身便極具吸引力的挑戰,那麼多年苦練小提琴,除了個人愛好,未嘗不想與人交流。但,求學之前與哥哥達成的約定又怎麼辦?說好絕不彰顯,僅以自娛的,只為了一時之快,違反承諾,自己也是絕對做不來的。怎麼辦呢?

  她所不知道的,是褐髮少年離開後的作為。

  萊斯特並沒有回教室,作為貴族家庭的優裕生活,他在學園旁邊便有自己的別墅,但有時為了享受學校生活,也保留著學院內的寢室,有著充分的自由。此時,他已離開學校,坐在了別墅密室的沙發上。

  這是一間五十平米左右的套間,裝飾華貴,氣派不凡,較特別的是一整面牆全被深紅色的帷幕遮住,隨著他的聲控指令,簾幕緩緩拉開,內裡顯出一面光滑如鏡的大屏幕,映入眼前的,是一位鬚髮皆白髮臉色紅潤的老人。

  「爺爺,您的氣色還是一貫的好啊。看來巴黎的陽光讓您心情很愉快。」

  萊斯特揚起真誠的笑臉,也只有在這一刻,看起來如他的年齡般像個少年。

  「呵呵,可惜我可愛的孫子不能來陪我,不然我的心情會更愉快哦。」老人愜意地眨眨眼。

  「都怪爸爸媽媽不准我請假,不然我一定早就飛過去了。」

  少年微掠額前的髮,拋過一個哀怨的眼神,成功地逗得老人大笑。

  「也許我應該先和寶貝孫子說十九歲生日快樂,不知不覺你已經這麼大了呢。」大概很難把眼前介於成人少年之間的孩子和當年粉嫩的小嬰兒聯繫起來,老人不由有些感慨。

  萊斯特眼底滑過一個狡黠的微笑,「謝謝爺爺,不知道上次提的禮物,爺爺願不願意送給我?」

  「你確定真的要嗎,這個作禮物並不合適吧。」老人有些為難地皺起眉。

  「呵呵,我只是對學生檔案有些感興趣,想看看周圍的朋友到底是些什麼背景,絕不會洩密影響到學院的名聲,爺爺放心好了。」

  老於世故的眼神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孫兒,「你真的只是好奇?是有『個人』,讓你感興趣吧。」

  不等回答,老人展顏一笑,「看來我的孫子真的長大了。」

  「好吧,我告訴你密碼,你自己去看吧,相信你自己有分寸的。」

  隨著通話結束,老人的身影從屏幕上消失了。

  室內只有褐髮少年的自語,「爺爺真是厲害啊。」

  極少有人知道,萊斯特所屬的家族正是學校的董事會之一,他的爺爺十五年前被選為董事長,不露面地擔任這一職務至今。多年來,一直是由家族幕後操作學院,擁有許多隱形的權利,他對老人索要的,正是其中一項。

  由於繆斯學院擁有許多上流社會的子女就讀,其中甚至不乏皇室貴胄,所以對於學生的檔案,也採取了極其嚴格的保密制度。在新生入學時,都會要求提供一份詳細的家庭名單,包括出身背景,主要成員,聯繫方式等許多學生個人資料。而這些資料一旦被學校接收,便被輸入學園中央的巨型電腦,由數十重數據保護加密,僅有少數董事會成員或是獲得授權的教授可以調看,普通教授除了瞭解學生的姓名外一概不知,最大程度的保護了學生及其家族的隱私。

  老人答應給予他的,便是調看學生入學檔案資料的密碼。

  想起那對自信飛揚的眸子,少年忍不住輕笑。

  「你到底是誰?有什麼秘密?讓我來看來看吧小公主。」

  電腦所給予他的卻是全然意外的回答,除了她的姓名年齡,來自中國之外一概空白,沒有家族成員,沒有住址電話,就連入學照片都模糊不堪,甚至不能確定是她本人。驚詫之下,他連續調閱其他學生檔案,一切正常,就連某國王子的檔案都翔實準確,一覽無餘。獨有她是令人無法相信的空缺,履歷上空蕩蕩的蒼白。

  怎麼可能,他無法置信地盯著屏幕,爺爺在電話裡也同樣對此一無所知,倍感驚訝。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尋,千尋,方千尋,你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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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2:50 |只看該作者
02 星之祭典

  遠在地球的另一端,方遠哲立在三十二層的大廈窗前,挺拔的身形彷彿立於都市之巔,俯看著街市的人如潮湧,車如流水。

  身後的門被輕敲兩下,他沒有回頭,沉聲道「進來」。

  助理辛平以一貫的沉穩報告「總裁,這是本月的行銷報告和明天的日程安排,請您過目,利馳公司和翔盛公司的業務企劃方案已經擬好,需要您簽字認可,另外還有公關部和協理部各有一大筆額外的公關帳目報銷,但被財務部卡住,需要您協調安排。」

  「舅舅和表嫂又有額外開銷。」他接過報告,隨意翻閱兩下,俊美的臉上扯出一抹淡笑,「不批,告訴他們,是我的意思。」

  「但這樣也許兩部門會有一定的反彈……」

  「告訴他們,上一筆通過已經是額外通融,再有意見,年終分紅下調三個百分點。」不耐煩地合上手上的文件,顯示出這一話題已到此為止。

  辛平知趣地閉上嘴,心中對總裁被迫身陷的家族式糾紛萬分同情。誰叫樹大有枯枝呢,一個二十七歲的青年能駕馭龐大公司已屬不易,更惶論還有一票吸血鬼式的親戚寄生了,自私自利的以挖空公司資源養肥自我為已任,挾親友之名行盤剝之實,直教人厭惡不已。也虧得公司良好的收益運營,才讓那些傢伙忌憚幾分,唯恐激怒了財神爺丟掉了搖錢樹,不然還不知道是怎樣的一副嘴臉。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錢人的煩惱想必只多不少。

  沒有注意他的滿腹官司,方遠哲突兀地開口。

  「你對月神節知道多少?」

  啊?啥?月神節?是公關費的一種麼?辛平一臉茫然,跟不上總裁的思想跳躍,腦門頓時劃下三根黑線。

  有些好笑地看著他抽像的表情。

  「我是說,歐洲繆斯學院的月神節,星之祭,你有沒有聽說過。」

  話音剛落,他驚訝地看著辛平的眼神突地閃亮如天上的星星。

  「總裁是說星之祭!?當然有聽說過,據說是歐洲頂級藝術學院三年一度的盛會,各界名流均以受邀為榮,冠蓋雲集,明星薈萃,聽說還有學院選拔出的菁英學生進行演奏,不少參與表演的學生都成了明日之星,真是令人神往啊。」沒有說出口的是,自己也是音樂愛好者,對於這種盛會一向是心嚮往之。

  可是總裁對於藝術音樂類的一向不是沒什麼興趣,怎麼突然問起,莫非今年受邀了?可是這種盛會歷來邀請藝術界人士,總裁是商業精英,沒多少可能啊。

  越想越奇怪,老闆的行事真是讓人難以猜測啊。

  回味著助理的回答,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令人神往麼?錯過了,會很可惜吧。」望著遠處高樓燈火,失了神。

  夜晚的校園真美,特別是從校園最高的鍾塔下望。

  滿天的星星似乎輝映著校園的燈光,黑夜抹去了花園小徑,卻讓幽幽的樹影在水銀燈下顯出一種艷魅,隨著清涼的夜風起伏,塵世間的一切都顯得細小瑣碎,不知何處隱隱傳來的鋼琴聲讓心緒變得更遙遠,白衣少女扶欄而立,下巴擱在交疊的雙手上,怔忡出神。

  想要什麼呢?一直都很受家人寵愛,想要的東西,總是很容易就得到,也似乎正因為這樣,對大部分東西都失去了慾望。對人也好,對物也好,習慣了保持一定距離,一個讓自己覺得安全的分寸。並不全是因為哥哥的叮囑,多少也出自本心。他們其實是一類人,喜歡隔絕在事物之外冷靜地觀察,於是就有了恬淡的表象。

  夜涼如水,白衣少女輕撫雙臂,眉尖微蹙,想起白天導師的提醒。明天,是決定是否參與星之祭的最後期限。該作怎樣的回答呢?很想去電詢問遠方那個人,理智卻告訴她,應該自己做決定,也許她該放棄,這件事,會讓他很為難吧。

  纖美的手指如玉,輕觸身旁的小提琴匣,跟隨她已經七年的心愛之物,裡面有她最喜愛,最親密的夥伴。她答應過哥哥,在人前永遠的封印,讓秘密消失在現實中。

  他們心裡都清楚,絕世美玉若現於世,除了引來眾人爭奪,惡夢不斷外,還有什麼呢。但,永遠的封閉於世,沉寂於黑暗之中,又該是多麼的寂寞。參加星之祭,會有影響嗎?即便是在另一領域之外的出色,也不可以嗎?

  白衣少女仰頭輕歎,久久未能決。

  同一星空下,有多少人在凝思呢?

  當然還有其他人。

  秀氣直挺的鼻樑,白皙光潔的面頰,柔軟的金髮輕覆額上,如同一尊完美的石雕,眼前的清秀少年很容易引起一種類似於母愛的疼惜之情。在校園中被不少年長的少女傾慕,本人卻毫不自覺,除了練習之外心無旁鶩,讓眾多美女扼腕歎息不已。

  現在這個柔弱俊美的少年卻單手托腮,滿面好奇地詢問眼前人「萊斯特,你說千尋會參加嗎?明天是最後期限了。」

  不錯,隨意斜倚在桌邊的,正是褐髮少年,修長有力的手正執著一柄銀製小刀削蘋果,慵懶的身上隨便套了一件半敞的襯衣,。如果讓學園的女生看見,一定又該尖叫昏迷了。

  「不知道,她心裡好像有顧慮,很難說會下什麼決定。」

  「我很希望她參加呢,從來沒聽過她在人前拉琴。」

  金髮少年不掩遺憾,「聽做入學甄試的教授說很不錯的。」

  想起資料欄的全然空白,萊斯特眼神一沉。

  「她藏得很深,如果不是漢斯推薦,大概到畢業也沒什麼人有機會聽到。」

  「為什麼呢,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提升展示才藝嗎?有什麼理由要刻意隱藏。」全然無法理解地搖搖頭,燦亮的金髮也隨之一陣閃動。

  「如果她拒絕參賽?」

  萊斯特形狀優美的唇微勾,「對我來說無所謂,反正我一定會找出答案,弄清楚她到底在隱藏什麼。」

  「萊斯特,你喜歡她對吧?」金髮少年翻身坐起,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你不也一樣,阿列克斯。」終於削完,萊斯特審視了一眼,滿意地點點頭,清脆地咬下口。

  「漢斯也喜歡她。」看著褐髮少年詫異的眼光,補充一句,「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了,他一直跟著千尋。」

  「不,我只是奇怪你這個一心練習的呆子居然也注意到了。」

  金髮少年臉一紅,微微有點尷尬,「是他自己太顯眼了。」

  「才怪。」褐髮少年丟過一個嘲弄的眼神。「那是因為他看的是你喜歡的人吧。我可不記得你的觀察力有這麼強。」不過倒也是讓人意外了一下,一直以來阿列克斯都對身外的人事少根筋,校園裡紛至沓來的情書對他毫無效果,對女生也永遠都是一個表情,以至校園裡都有小道消息議論同寢的倆人其實是同性之愛了。實在是搞不懂,明明自己對女生都很溫柔可親,也交往過幾個異性,怎麼還會被指為阿列克斯的緋聞對象,真是怪事。

  萊斯特有些鬱悶地啃著蘋果,沒發現自己優雅俊挺的外表和清秀斯文的金髮少年氣質上的差異,對校園女生的單調生活來說是多麼好的意想對象。

  「萊斯特,你說,千尋會喜歡漢斯嗎?」金髮少年有點不確定「漢斯教授應該是成熟英俊型吧,聽說有不少學生在暗戀他。會不會……」

  「不會。」聽到這個問題,褐髮少年皺皺眉,三口兩口啃完最後一點,手腕輕揚,蘋果核在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後準確命中門邊的垃圾筒。

  「你放心吧,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人很謹慎。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可一旦發現別人的情意,她會立刻閃開距離。像漢斯那種直接型的只會嚇跑她。再說,她也絕不是那種會蠢到談師生戀的女生,這點你應該也很瞭解吧。」

  金髮少年信服地點點頭,「那你會怎麼辦?」

  「這個嘛,當然——不能告訴你。」萊斯特壞笑,「我可沒忘記你應該和我是情敵,競爭者。」滿意地看著金髮少年漲紅了臉,抄起枕頭丟過來。

  輕捷地一閃,躲過對方惱羞成怒的一擊,右手抄起自己的枕頭還擊過去,寢室常常上演的攻防戰又開始了。等戰事休止的時候,寢室已經滿目瘡痍,無處下腳。喘過氣後,倆人彎腰打掃戰場,看看鬧鐘,已經指過了十二點,新的一天剛開始,星之祭的最後決定日。

  不知道那個恬淡的白衣少女會做出何種決定?

  原來,自己也不是不擔心的。萊斯特自嘲地笑笑。

  輕推開教室的門,這裡是參與星之祭學員的集合點。萊斯特掃了一眼裡面的三男一女,心裡微微一頓。她,果然還是沒有來嗎。後面的阿列克斯探頭望去,忍不住和他交換了一個失望的眼神。

  壓下心裡的失落,扯出一個笑容,回應向他走過來的男子。

  「嗨,修拉,好久不見。」

  修拉是五年級生,即將畢業,年紀稍長,斯文儒雅,一雙眼透過無框眼鏡流露出溫和的氣息,散發出成熟男子才有的沉穩安然。此時正含著笑望向萊斯特,眼裡有種洞察的意味,「不錯,好久不見,看到我你很失望嗎?」

  萊斯特有絲狼狽,「沒有,只是好像教授還沒有來。」

  「哦,原來你擔心的是教授。」修拉輕笑出聲「我以為你關注的是那個最近引起爭議的一年級生。」

  這個該死的修拉,明知故問,萊斯特有些惱怒地瞪向他,阿列克斯卻忍不住開口詢問「學長知道千尋今天會來嗎?」

  男子轉首看向金髮少年,稍一怔,卻似乎想起什麼流露出一個微笑,「我也不太清楚,可能要等威克教授來了才知道,聽說這次星之祭是由他安排。」

  「有什麼理由會不來,傻瓜都知道這是多好的機會吧,除非是心虛不敢見人了。」譏諷的男聲出自修拉背後,一時寂靜,三個人都望去,只見一個原本斜倚在牆邊的身影轉為直立,嘴角還帶幾分不屑。

  「薩利姆,你的話,未免有點過份了。」修拉淡淡地提醒,眼神不帶暖意。

  四年級的薩利姆,和尋一起參加星之祭的小提琴手,二選一的對象。萊斯特恍悟,大概是傳聞中學院第一的小提琴手被突如其來的尋搶了風頭,看上去很是不滿。

  看著有些氣鼓鼓的阿列克斯,褐髮少年作了一個無聲的口型——別理他。

  「一個什麼實力都沒有的一年級生,被教授硬塞進星之祭,這才叫過份。」薩利姆並不因修拉的提醒而打住,反而因他話裡的回護之意愈加憤怒。踏前詰問,「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漢斯教授昏了頭……」

  「夠了。」一個女聲突然截口打斷。

  「薩利姆,你說得太多了。」萊斯特三人有些驚訝地望去,一個高挑健美女孩走近薩利姆,「我們無權置疑教授的決定,至於她的實力,只要參加,還怕沒機會看到嗎,何必現在肆意猜測,這樣子真的很難看。」

  眼中閃爍著鬱憤的光芒,卻被一席話堵得無話可說,薩利姆只重重地哼了一聲,便不再開口了。

  女孩見他不再說話,便轉身對三個人一笑,「我叫艾薇爾,主修長笛,薩利姆同年級生,和你們一起參與星之祭,幸會。」

  看著眼前落落大方的女孩,萊斯特眼中露出一絲欣賞「幸會,萊斯特,三年級生,主修單簧管。」

  「阿列克斯,三年級生,主修鋼琴。」

  「修拉,五年級生,主修薩克斯。」

  「約翰,四年級生,主修吉他。」

  最後一個始終未曾開口的男孩終於走上前自我介紹,展顏而笑,雪白的牙齒一閃,陽光般的笑容讓艾薇爾也忍不住臉一紅。

  「四年級的約翰,我聽說過你。」金髮少年突然想起來,「你就是那個從李斯特音樂學院轉過來的天才學生,對不對?」

  「呵呵,轉學生不算什麼,三年級的阿列克斯才是學院屢次跳級的天才。」約翰促狹地眨眨眼,不掩飾對他們三人的好奇。

  一時的逗趣讓爭執後的氣氛活潑起來,年輕人很容易熟悉熱絡,才攀談沒幾句,教室的門又一次打開了。威克教授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淡藍色的眼珠一掃,眾人都沉默下來,「這次參加的學員都到齊了嗎?」

  萊斯特和阿列克斯交換一個眼神,踏前一步,「千尋還沒有來。」

  「這個時候還沒有來嗎,也許是不想參加吧。」威克冷淡地接口。

  「請原諒教授,我來晚了。」

  門再一次被推開,白衣少女纖細的身形出現在門口。

  空氣再一次凝定,所有人都看著最後出現的少女,眼神不一。

  「第一次集合就遲到,這也算是參加祭典的態度。」薩利姆沉不住氣,搶在教授之前開口斥責。

  萊斯特心下暗惱,正準備替佳人辯解,卻看白衣少女微微笑了。

  「漢斯教授告訴我的集合時間是三點,如今……」

  校園遠處的鐘聲正緩緩響起,敲了三下「守時是美德,我只是抱歉自己應該比教授先到才對。」

  薩利姆再一次被噎得說不出話,只有用眼睛瞪著她。少女也毫不畏懼地回視,黑白分明的雙眼含著一絲戲謔,彷彿剛才只是一個小小的玩笑。

  咳,咳,威克教授輕咳,打斷了他們的對視。

  「既然都到了,我就來講解一下星之祭的規則。」教授打開手中的文書,把印上細則的文件一一發給大家。

  月神節,是繆斯學院三年一度的盛典。為祭祀月亮女神阿爾提密斯而舉辦,自建校以來一直延續至今,已有百餘年的傳統。

  節日的慶祝分為日慶夜祭兩部分,日慶是指白天由學園各分部社團舉行各類活動,其間開放校園,外校的學生和家長都可以自由進入參與,也算是學院對外交流。真正的重頭戲,則是在夜間的星之祭,各界名流也會在這時聚集,因為月亮女神愛好音樂,所以祭典以音樂為主,結合戲劇、舞蹈等多種內容展現給觀眾。每年的星之祭都在學園內選出修不同樂器的最優秀學生,再由樂器配合進行混搭,兩人一組的進行合奏,六人可分三組,最後由教授和來賓進行品評,選出最出色的組合。不少優勝者通過這個大獎邁向了成功的大門,一舉成名,享譽上流社會。

  文件寫得很詳細,眾人也有了一個初步概念。威克教授放下手中的文件,環視周圍,「不過,今年的情況有點不一樣。」藍眼睛掃了一眼白衣少女。

  「由於漢斯教授的特別推薦,所以今年的成員需要有一次實力甄選。」

  大家都凝神細聽,教室裡針落可聞。

  「三天後,在第三禮堂會有一次測試,學校董事和專科教授出席任評委,獲得認可的學員才能繼續下一階段的準備。」看著大家專注的表情,威克罕有地笑了,「當然,這是內部選拔,所以其他學生不獲准觀看。」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丟人也只有少數人會知道吧,白衣少女輕撇嘴角,這是在照顧自己,還是照顧漢斯教授的面子。恐怕董事會也對漢斯教授的力薦疑慮重重吧。很明顯這次選拔就是衝著自己來的,那個同是拉小提琴的薩利姆聽到後笑得真是燦爛。

  隨手拔下一根青草銜在嘴角,放鬆脊背靠在身後的大樹,夏日的下午真是令人放鬆啊,又要開始昏昏欲睡了。

  「喂,你一點也不擔心嗎?」

  一張放大特寫的俊臉突然出現在眼前,嚇得瞌睡蟲立刻離她遠去。

  忍不住呻吟一聲,「萊斯特,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滿是得意的臉上看不出一點歉意,「你也會有意外的時候麼。」

  「千尋看起來很有把握呀。」一邊空閒的鞦韆上坐下金髮少年,隨著慣性輕輕搖晃,清秀的臉寵好奇地看著她。

  「那個薩利姆來頭可不小,據說從三歲起練琴,七歲已經開始頻頻得獎,曾經獲得帕格尼尼小提琴大賽的銀獎,被稱為學園第一小提琴手,許多校外的人都看好這顆明日之星。」萊斯特緩緩道出對手的經歷。

  「相較之下,什麼獎都沒得過的我實在是乏善可陳。」渾不在意的輕笑,白衣少女徹底放鬆地歪在樹桿上。芬芳茂盛的草地上散發著陽光的氣息,一隻美麗的蝴蝶翩翩飛過,引得她的視線追隨而去。

  「拜託你專心一點。」見伊人漫不經心,萊斯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伸手去捕捉那只吸引她的飛蝶,看起來飛得不快的蝴蝶卻很難捉到,忽東忽西,眼看差一點,卻被一隻纖纖玉手攔住,眼睜睜地看著它悠然飛過樹籬。

  回過頭,看著白衣少女輕鬆的笑臉,一絲無力湧上心頭。

  「你唉,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金髮少年認真地開口。

  「尋,分組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和萊斯特都願意和你分一起,但選拔怎麼辦,我聽過薩利姆的的琴,真的很不錯。你……」

  看著金髮少年嚴肅的眼睛,她漸漸收起臉上的玩笑之色,「阿列克斯,謝謝。我很感激你們的關心。至於星之祭,既然我決定參加,就一定會全力以赴。我也是認真的。」伸手揉揉那頭閃亮的金髮,不錯的手感讓她繼續摧殘,直到原本的秀氣髮型變成了金色小鳥巢,才強忍著笑停手。

  「可愛的阿列克斯,也許你應該對我多一點信心。」

  阿列克斯疑惑地看著白衣少女,全然不覺自己的髮型已經亂成一團,直到萊斯特的大笑才讓他明白自己又被戲弄了。

  可憐的金髮少年氣惱地回去打理外表,萊斯特正準備尾隨而去,卻又駐足,清澈的眼睛凝視著她。

  「如果我問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參加,你會告訴我理由嗎?」

  白衣少女習慣性地扯出一抹淡笑,剛要開口,褐髮少年立刻截口「不用回答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準備敷衍我。」

  「呵呵,萊斯特,知道嗎,你越來越瞭解我。」

  內部選拔是個意外,不過,也無所謂。

  蔥白的五指輕托琴身,玉手輕顫,美妙的樂聲傾瀉而出,她拼棄所有雜念,沉靜在樂曲中,相伴多年的提琴猶如一位好友,隨著她的手吟唱著華麗的樂章。每天,她都會練琴幾個小時,有時在校內密閉的琴房,有時在校外無人的公園一角,自從離家就學後,她練琴時就從來沒有旁觀者。輕快的音符跳躍,一如她的心。

  「為什麼突然決定參加。」

  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遠方的一個電話。想必是洞悉了她內心的矛盾,哥哥在電話裡淡淡地說想來看看星之祭。在某種程度上,這已經違背了倆人的約定,但她的內心卻是驚喜歡躍的,不僅因為能加入祭典一試鋒刃,也因為他會親自來到學院探望,看一看有她的星之祭。彼此都明白,也許這是唯一的一次踏上舞台表演,那麼,她希望是最完美的一次。

  「你聽說了嗎?那個一年級生通過了內部甄試。」

  「怎麼可能,教授和董事會成員認可?」

  「簡直不可思議。」

  「薩利姆被刷下來了?」

  「是呀,這幾天臉色難看得嚇人,也不說話。」

  「會不會是作弊了。」

  「漢斯教授這幾天情緒可真好。」

  「她的琴藝真的在薩利姆之上?可能嗎?」

  「也許她有什麼背景?一年級生怎麼想也不可能超過薩利姆。」

  「聽說她從來沒有參加過比賽,沒得過獎。」

  「天方夜譚。」

  「裡面肯定有什麼文章。」

  萊斯特走過迴廊,耳邊嗡嗡不絕的都是學生議論。唇角輕掀,看來那個白衣少女輕易就成了學校的中心話題人物。真是不可思議。想起當日執著薔薇的身影,那一句驕傲的話語。果然她是有著過人的能力,勝負,也許真的只取決於她想不想。

  選拔賽的時候,被她的琴藝所震驚的,豈只有自己。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漢斯會執著於要她參賽,撇開個人感情,她的確是最適合的人選。

  聽著嘈雜的議論,想起薩利姆青黑的臉,冷冷一笑,也許薩利姆的個人琴藝確實高明,但也僅止於此,比起她自由奔放無拘束,渾然天成的演奏,還是遜色不少,想必他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才無話可說。

  「萊斯特學長。」紅髮女孩攔住他的去路。

  從沉思中回過神,看著眼前艷麗的少女,心下微思,這個女孩,似乎和尋是同班的一年級生,好像是叫……「伊麗莎白?」浮起一個對女生的招牌笑容,他彬彬有禮地駐足詢問。

  滿意地看到少女用完美妝容點綴的漂亮眼睛飛出愛慕之意,幾乎被電暈的少女在失神後終於想起叫住他的借口「我想問問方千尋是怎麼通過選拔賽的,學長對她的琴藝怎麼看。」

  玩味地看著雙頰緋紅的少女,當她提到尋時,眼裡一閃而過的可是嫉妒?

  「也許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薩利姆。」

  紅髮少女眉微皺,「我已經問過了,他什麼也不肯說,好像中了巫術一樣。」

  呵呵,巫術麼?想必讓那個驕傲的四年級生承認技不如人比什麼都困難吧。也許他倒寧願自己是中了巫術,不然何以解釋自己會輸給一個從未參賽獲獎的一年級生。

  「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告訴你,選拔賽是很公平的。」

  「公平,一個一年級生,怎麼可能。」紅髮少女掩不住激動,聲音突地拔高。驚覺自己的失態,轉而溫馴地微笑「對不起學長,我有點好奇。」

  萊斯特冷眼看著她漂亮的面龐因不滿而有些扭曲,一瞬間,他彷彿窺見美麗的外表下一隻名為嫉恨的陰暗野獸。

  「也許你應該學著相信教授們的眼光。」他輕點下頭,語調是一貫的輕柔。

  「我還有事,失陪了。」

  依舊是教室,參與星之祭的學員再次匯聚,不過比上次少了一個人,薩利姆不再有機會了。眾人看待白衣少女的眼神也開始變化。

  威克教授的臉終於開始有種也許可以稱之為溫和的表情。

  六個學員各自隨意找坐位坐下,聽著教授的講解。

  星之祭,將在一個月後舉行。

  小提琴、長笛、單簧管、鋼琴、薩克斯、吉他,這六種樂器將自由搭配,自選曲目進行表演。

  通過上一次的選拔,對於參賽者的實力,相信都有了一定的瞭解。

  所以,必須在兩天內選擇好自己的搭擋,立即開始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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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3:09 |只看該作者
03 鋒芒初現

  威克教授走後,六人並沒有立即散去。

  討論如何搭配成了下一個課題。

  六種樂器,如何才能完美契合,奏出最動聽的音樂?

  「阿列克斯,請問你願意和我一組表演嗎?」艾薇爾微笑開口,並沒有一般女孩的忸捏。鋼琴大概是最好的搭配吧,完美的可以與任何一種樂器相適。

  金髮男孩被突如其來的問題一驚,呆了片刻,才在其他五人的注視下開口。

  「我……不知道。」清秀的臉慢慢浮出紅暈。

  「我……想和尋一組。」清柔悅耳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眼睛改看地面。

  其他三個男生交換一個瞭然的微笑。

  萊斯特促狹地笑。「那怎麼辦呢,我也想……」看著金髮少年緊張地抬頭,一字一頓說出剩下的話語,「和阿列克斯一組呀。」

  空蕩的教室沉寂片刻,隨即爆出一陣大笑。

  可憐的金髮少年又被戲弄了,剛抬起的頭又低下去,臉更紅了。

  咳,咳,五年級的修拉輕咳,讓戲謔的氣氛淡開。

  臉上的笑意仍濃,但吐出的話語已十分認真。

  「我想,萊斯特的單簧管和我的薩克斯風格過於相近,恐怕一定得錯開;千尋的小提琴和約翰的吉他也是同樣。」

  約翰贊同地點點頭。

  「我有一個大概的搭配方案,供大家參考。」修拉鏡片後的眼神閃動,彷彿胸有成竹。

  「約翰的吉他,與艾薇爾的長笛相配;萊斯特的單簧管,與千尋的小提琴相配;我的薩克斯,與阿列克斯的鋼琴相配。」

  看見阿列克斯抬起的臉上顯出詫異,他又補充道「以上搭配都是出於音色上的考慮,因為畢竟是比賽,個人感情和喜好先放在一邊,當然,如果覺得不合適,大家可以另想更好的方法。」

  沉默的氣息瀰散開來,大家都在思考方案的可行性。

  的確,從樂器搭配上考慮,這是最合適的方案,兼顧了不同特性。

  沉默良久,艾薇爾再次開腔,「我覺得不錯。」

  約翰看了一眼女孩,「我贊成。」

  「萊斯特?」

  褐髮少年一笑,表示無異議。

  「阿列克斯?」

  金髮少年半晌不語,最後沮喪地點點頭。

  「那麼,千尋?」

  白衣少女迎視著眾人的眼光淡然一笑,頷首。

  修拉微笑環視,「一致通過,那麼,從明天開始分組練習吧。」

  冗長的會議終於結束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逐個從會議室離開。最先走出的兩人仍然神色嚴肅,通過直達電梯進入頂樓的總裁辦公室,領頭的青年男子俊美無儔的臉上全無倦意,似乎剛才長得令人疲憊的會議毫無影響。拋下手中的文件,輕巧脫去了深色西裝外套,只著襯衣的身形更顯俊逸。

  門被輕敲兩下,秘書體貼地送進來兩杯咖啡。

  修長有力的手端起咖啡輕啜一口,滿意地歎一口氣。抬眼望向助理,「你也休息一下,晚上還有唐氏企業的酒會。」

  「可不可以不參加?」辛平疲倦的臉上立刻掛上苦笑,討好的望向老闆,希望能遇到特赦,避過晚上的辛勞。

  「不可以。」

  看著助理失望得幾乎哭出來的表情,不禁微笑,「不用這麼痛苦,你這個月的獎金會很可觀。」

  「有命掙錢也得有命花,再這樣下去我遲早過勞死。」想著這一陣的工作量,辛平不由歎息,為什麼最近會忙成這樣。

  「好吧,今天的酒會你可以不參加。」無視助手驚喜的臉,他有些惡作劇地挑眉,「明天飛新加坡和遠嘉集團會談合作一事。」

  辛平直接癱倒在沙發上。

  半晌才爬起來抗議,「老大,你明知道遠嘉不是一般的難搞,還派我明天就去。」深吸一口氣,繼續控訴。「如果不是最近你我一樣忙,我幾乎要懷疑你是不是在惡整我。」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啊,為什麼他的青春會這麼苦,滿腔的滔滔怨意猶如江水不絕。

  方遠哲輕笑出聲,伸手扯松頸間領結,閒適地靠向椅背。全然放鬆地看著助理七情上臉的表演。「平,我知道最近你很辛苦,而且必須繼續再辛苦一陣。」

  「啊?」

  「我別無選擇,為了讓我下個月能有四天假期。」

  「假期?」

  「下個月我要到瑞士四天,必須把這些事情提前完成。」

  「瑞士?」

  辛平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學舌的鸚鵡,但他無法控制。

  難道最近一陣牛馬樣的生活都是為了老闆要擠四天出來休假?

  「不錯。」看見對面男子英俊的臉上現出的燦爛笑容,才發現自己把心裡話問了出來。

  「為什麼突然……?」

  辛平腦袋上冒出了無數個問號,跟了他這麼長時間,似乎從來沒看過他休假。方遠集團有個工作狂的老闆是業界的共識,公認的處事冷靜,手段強硬,理智第一,從不因感情而有所疏漏,每天工作十二小時,節假日不休,沒理由機器人突然轉型成人類要求休假啊。

  「因為……」

  骨節微露的手指輕敲桌面,久久不語。

  直到助理眼睛瞪得發酸,才吐出四個字。

  「私人事務。」

  轟——辛平再次倒下,腦中確定「這個號稱商業俊傑的老闆,真的很喜歡惡整他。」

  巴洛克風格的練習室精緻而細膩,弧形屋頂空曠高遠,婉轉的小提琴聲輕柔靈動,金色的陽光從落地大窗透入,穿過半個教室,灑在白衣少女肩頭,陽光下輕塵如點點金芒飄散,襯著少女纖美白皙的手臂如玉。旋律漸漸加快,音符如小鳥般跳躍,輕快活潑,喚起人心底最愉快的回憶,長睫輕顫,粉色的櫻唇微勾,演奏者的心情顯然也隨樂曲而動,愉悅地忍不住微笑,白色長裙在黃昏的風中輕盈舞動。

  萊斯特愣住了。不知道是眼前的景致太過美麗,還是音樂太過動人,恍然間彷彿看見音樂精靈在自由飛翔,似乎有不知名的魔力籠罩,忘記了自己該在何時加入合音,直到樂聲漸停,仍然久久失神。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琴?」他聽見自己在問。陽光投在白衣少女的臉上,似乎把臉分成了兩部分,一半潔白秀美,一半陰暗神秘。在他以為不會有回答的時候,她開口,聲音似乎也神秘而渺遠。

  「三歲。」

  「為什麼從來不參加比賽?」

  「因為沒有必要。」

  「為什麼從不在人前拉琴?」

  「我不缺人肯定。」

  彷彿有魔力迷惑,褐髮少年喃喃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你到底有什麼秘密?」

  夏日黃昏的最後一線陽光移開了,少女的臉隱沒在黑暗中,似乎有眼中有光芒一閃,又隱去。沒有回答。

  手輕揚,日燈光閃亮,那一瞬間的魔幻消失了。

  依舊是淡然的微笑,白衣少女將手中的提琴放入黑色琴匣扣好提起,轉身離開,腳步聲在大理石走廊上漸漸遠去。

  「萊斯特,你怎麼還在這裡。」金髮少年從門邊探出頭,「再晚沒飯吃了。」

  驚訝於室友難得一見的沉寂,阿列克斯伸出手指在他眼前輕晃。

  「千尋都回寢室啦,你還在發呆。」

  看著金髮少年關切的眼神,他突然回過神,抓往對方亂搖的手。

  「阿列克斯,我說過我喜歡她對嗎?」

  少年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人,點點頭。

  「我想我現在大概是愛上她了。」

  金髮少年張大嘴,驚愕萬分。

  「這麼快!」

  萊斯特用力撫過臉頰,彷彿想讓自己清醒一點,最終還是無奈地後仰,雙手反撐桌面,語音低沉。

  「真的很容易,愛上她,一瞬間就夠了。」

  「只要看過她拉琴……」

  「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漢斯……」

  「你到底在說什麼?」從沒見過萊斯特失態,阿列克斯不由緊張起來,難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萊斯特?」

  感受到金髮少年因擔心而握著自己手臂的壓力,他醒過神,扯出一個笑容。

  「我沒事。」看見阿列克斯依然有些擔憂的目光,他惡作劇地使力扯扯金髮少年的臉頰。

  「哎呀,疼。」光滑柔細的臉皮被捏得生疼,漾起兩塊紅暈,金髮少年用力打開他的手,拯救自己的臉。

  萊斯特壞笑,伸手幫他揉開疼痛。

  直到少年以眼神抗議,才鬆開手,改摟住他纖細的肩,「乖,吃飯去。」

  倆人一路向食堂走去,中間還雜著金髮少年不滿的低語。

  從背後看,高而挺秀的身形與尚未長成的男孩剛好搭配,舉動也很親暱,令萊斯特鬱悶的同性之愛傳聞,大概就是這樣流傳出來的吧。

  只是始作俑者一直沒有自覺。

  雙臂交疊在課桌上,螓首輕伏,一頭烏黑的秀髮如瀑布般垂落,白衣少女在課後的閒適中小憩,片刻間眼神朦朧。

  教室裡不停的嗡嗡聲並不能打斷她的睡意,不用抬頭也能感受到四周投來的異樣眼光。這算好還是壞呢?原本正面的譏諷和挑釁在選拔賽後變為私下議論,儘管眼光是一樣的不友好,到底還是收斂了許多。在這裡上學的都是世家子弟,不會愚蠢到輕易得罪一個摸不清底細的人。

  明天,就是月神節。一個月的高強度練習讓她有些疲憊,回到寢室還要面對薇娜興致勃勃的探尋小臉,被無敵的甜蜜笑容拷問,以滿足金髮美少女膨脹的好奇心,幾次她都想乾脆暈倒以示抗議。


  不知道其他兩組練習得怎麼樣了,練習期間都沒有再另行接觸,只通過威克教授獲取信息,那個德國人似乎也隨著時間的臨近開始緊張起來,想必這場盛會也讓他有不小的壓力。

  明天,他就要來了吧,電話裡說是中午到。大半年沒見,他,還好嗎?是不是還是那樣忙碌,也不知道花了怎樣的力氣才擠出了這幾天時間,記得在家的時候,他的時間就幾乎以克拉計。從來不曾去過辦公室,因為知道他忙得幾乎沒有私人時間,一個人擔負起龐大的家族,真的是非常的辛苦。

  但她還是很希望能在學園見到他。也許是看到其他學員的父母已經陸續趕到,也許是被周圍眾多家庭慈愛的場景影響,也許是看到兩三成群的親暱有點寂寞,心底的深處,也變得雀躍期待。

  唯一的親人呢……

  「千尋,醒醒,別睡。」似乎有誰在叫她。不管了,繼續睡。

  「小懶豬。」有人在輕扯她的頭髮。

  頭皮微微發疼,無奈地皺眉,揚首看見兩張笑臉湊在眼前。

  「萊斯特,放手。」沒好氣地從他手中拉過秀髮,順手別在耳後,沒注意教室裡突然的寂靜,「你們倆個怎麼這麼閒。」

  「明天就是月神節,練了一個月,怎麼也該休息一下。」萊斯特狡黠地笑笑,「今天大家約好都不練習,一起出去放鬆。」金髮少年美麗的眼睛輕眨,期盼地看著她。

  「放鬆,嗯,正好,我回寢室睡覺。」無視阿列克斯眼中的渴望,她直想好好回去補眠。

  「不行,千尋和我們一起出去啦,大家都去的。」金髮少年看她提不起半點興趣,失望地抓往她的手臂輕搖。「修拉他們已經在那邊等著我們。」

  萊斯特看著金髮少年的勸說無效,直接拉起少女纖細的手腕,「別管啦,把她硬拖過去,阿列克斯,推她。」

  身形嬌小的白衣少女被倆人一拖一拽,踉蹌地從坐椅上站起,「你……」

  褐髮少年滿面壞笑,不顧她的抗議,手上使力,輕輕巧巧地把少女拉出門外。金髮少年緊隨其後,沒有發現教室眾人呆愣的表情。

  寬大的走廊上傳來少女清脆的叫喊。

  「放手——呀~~~~~~~~」

  昏暗令人迷醉的燈光,枝葉交錯的籐蔓與砂礫質感的牆面上自然延伸的紋路糾纏,天花板上巨幅油畫在微微明滅的燈下顯出朦朧的影像,帶來獨特的異域風情。優美的樂曲聲不知從何處而來,隱約有一個女聲在反覆吟唱,聽不清字句,卻沙啞的似要沁入心底,說不出的誘惑。

  「想不到學園附近還有這樣的地方。」艾薇爾好奇地打量周邊,不由得驚歎。

  「聽說是個法國貴族的手筆。」修拉漫不經心地答腔,揚手喚來侍者添加飲料。

  「白蘭地。」萊斯特大刺刺地坐下,毫不客氣。

  「呃,我要紅酒。」金髮少年略帶侷促地看向侍者,顯然很少經歷這種場面。

  鏡片後的眼睛一閃,微笑詢問有點不快的白衣少女,「尋?」

  少女微勾唇,「我可沒帶錢。」

  斯文英俊的臉上笑意更深了,「無妨,我請客,大家能聚在一起也是一種緣份。」

  白衣少女微歎口氣,「果汁吧,謝謝。」

  萊斯特從一旁探過頭擠擠眼,「千尋不喝酒嗎?艾薇爾喝威士忌呢。」

  意外於艾薇爾的酒量,她輕瞥一眼,又看看萊斯特看好戲的眼神,翻了個白眼,伸手推開他的頭。「我還未成年。」

  低低地笑了,修拉和約翰交換一個眼神,仰首對侍者說了一句法語。

  「千尋還是想回去練習嗎?」

  「不。」白衣少女輕揉額角,有些無奈地回答。

  「想回去睡覺,這幾天練習時間長,有點累。」

  「聽威克教授說你經常練習到凌晨三點?」

  有些訝異地抬頭,看向鏡片後高深莫測的眼。「偶爾會,畢竟我平時的練習時間很少。」

  「三點!?天哪,難怪你那麼貪睡。」萊斯特皺起眉,輕彈她的頭,「難道白天我們練習得還不夠嗎?」

  躲閃著褐髮少年空襲的手指,少女一時顧不上回答,最後乾脆抓起金髮少年擋在身前。

  「哎呀。」被誤襲的少年慘叫一聲,引得其他顧客紛紛注目。

  白衣少女輕笑,看著褐髮少年吐吐舌,向周圍點頭致歉。

  英俊有禮的少年很快博得眾人的好感,指責的目光平息下來。

  沒有注意到自己一夥有多麼地引人注目,六個面貌佼好的青少年,或溫文儒雅,或陽光灑脫,或清秀靦腆,或俊挺出眾,或大方健美,或清靈淡雅。本已出眾的氣質因青春而更顯動人,周圍欣賞的眼光不絕,或站或坐的六人如一幅優雅的畫卷令人心動。

  已有禁不住誘惑的人上前搭訕。

  「各位晚上好,我是奧威廣告公司的,想請問各位有沒有興趣參與模特工作或是廣告拍攝?」印刷精美的名片隨即遞上眾人,希翼著回答。

  禮貌性地接過名片,六人對望,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拒絕之意。於是最年長的修拉微笑回絕。「對不起,我們都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對方不死心地繼續遊說。他一手送回名片,淡淡地開口,「我們都是繆斯學院的學生,沒有課業以外的計劃,謝謝您的抬愛。」

  輕淡的話語有不容拒絕的威嚴,讓對方不敢再開口,無奈地收回了名片。

  看見對方轉身離去,修拉鬆了一口氣,轉身回座,卻對上白衣少女探尋的目光,不由一怔。目光交匯片刻,少女隨即低下頭去輕啜果汁,嘴角浮起一個瞭然的淡笑,令他心頭微微一突。

  那一瞬間,似乎看穿了什麼。

  目光一斂,又恢復了平時溫文的微笑,揚手喚來侍者再端來一杯果汁,推至白衣少女前,一徑的體貼。

  「尋好像很喜歡這個味道,多喝一點。」

  看到這一幕的褐髮少年手指微收,捏緊了酒杯,嘴上卻戲謔地叫嚷。

  「修拉好偏心啊,我也要再一杯。」

  包容的輕笑,鏡片後的眼神溫和親切,「好的,不過艾薇爾不可以再喝。」

  看到艾薇爾不滿的眼神,他開口解釋,「對女孩子來說,威士忌太烈了。」

  輕笑著建議「換別種吧,柳橙汁也不錯的。」

  話音雖輕柔,語意卻是堅定強硬,不容分辯,令一向大方有主見的艾薇爾亦不自覺地點頭。

  約翰輕笑,戲謔地開著她的玩笑。大家一言一語的唱和,氣氛鬆弛而愉悅。白衣少女靜靜地喝著果汁,看著眾人笑鬧,似乎忘卻了明日的競賽。萊斯特說了一個笑話,引出一場轟然,她也不覺低低輕笑,嘴角微彎,竟似有些停不下來。

  好像哪裡很奇怪,內腑似乎隱隱發熱,摸摸面頰,一向冰涼的肌膚有點燙手,頭也微暈。萊斯特覺得到白衣少女的異樣,探手抓住她的肩,「尋?」

  直覺告訴他,眼前的少女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少女抬起頭,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下也可以看出,溫涼如白玉的臉上暈染出兩片緋紅,眼神迷離而恍惚,一向淺粉的櫻唇異常紅潤,嬌嫩欲滴。

  萊斯特心一跳,從沒見過她如此嬌艷的神情,一時竟呆住了。

  「千尋?」金髮少年也發現了少女的異常,伸手輕觸她的額。

  「你的頭在發燙,怎麼回事?」

  隱隱聽到阿列克斯的聲音,疑惑而擔憂,她用力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

  望向對面溫文微笑的男子。

  「果汁,有酒精?」

  沒發現自己努力冷靜吐出的字句聽起來簡直像在撒嬌,不知什麼時候聲音變得嬌慵無力。

  「那是天使之吻,微帶一點酒精,為了讓口感更好。應該是不會醉人的。」

  微帶訝然地看著白衣少女醺然陀紅的嬌顏,天使之吻的酒精量極低,只會讓人放鬆精神,降低戒備,可眼前的少女分明是……

  綻開一個了悟的笑容。

  他俯身過來,「千尋是酒精易感體質?」

  白衣少女目光有些渙散,身體也變得無力,如果不是身旁的萊斯特緊捉,恐怕已經要滑落到地板上,似乎覺得眼前的情況有些好笑,她低低地笑出聲,清脆悅耳的笑聲迸出,如銀鈴般一直不停。很明顯,伊人已經醉了。

  修拉輕拍她細膩的臉,「尋,醒醒。」

  萊斯特皺起了眉頭,壓下心中的不悅,輕搖側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少女,「別笑了,醒醒。」

  終於又找回了一點神志,少女停住笑,輕聲呢喃。

  萊斯特把耳朵貼在她唇邊,才依稀聽出語意,抬起頭,望向幾雙關切的眸子,無奈轉述「她說從來沒喝過酒。」

  迎視著萊斯特和阿列克斯責備的眼神,修拉滿含歉意地微笑。

  心下暗計,從來沒喝過酒?那麼也許,現在是個很好機會……

  但,其他人……

  微閉眼,感覺到神思渙散,心裡隱隱警惕不安。現在的她,似乎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說什麼,這樣下去太危險。用力一咬舌,疼痛讓她稍稍回神,找回了一點自制力,掙扎著從萊斯特懷裡爬起來,盡量清晰地開口,「我要回去,現在。」不等他人回答,白衣少女伸手指向唯一的同性「艾薇爾送我,請。」近乎命令的語氣卻因呢噥的口齒而顯得嬌柔萬分。

  一旁的艾薇爾一愕,隨即大方地笑笑,伸手從萊斯特懷裡接過少女,準備伸手叫侍者攔車。

  修拉輕移步,擋在二人身前,溫柔地微笑「女生送可能有點勉強吧,還是由我來好了,我保證完好地把她送到寢室。」

  萊斯特長身而起,攔住修拉,「還是我來送吧,她這樣子我不放心。」

  一旁的金髮少年也隨之而起,站在萊斯特身旁「我也不放心,我和萊斯特一起送千尋回去。」

  氣氛一時凝滯,萊斯特和修拉對視,臉上都有微笑,眼底卻半分不讓。

  「嗯~~~~~,」白衣少女身形一歪,艾薇爾沒有抓往,差點軟倒在地。身旁的萊斯特趕緊扶住,感覺掌心的嬌軀微微發燙,奇異地似乎連帶他的手也熱了起來。

  「艾薇爾~~~~~」清脆的嗓音已變得低啞,吐詞也模糊不清,卻有種異樣的嬌媚,「不要~~~~~別人。」清晰有力的表達意思似乎變得很困難,白衣少女掙扎著說出堅持。

  「好的好的,我馬上送你回去。」艾薇爾安撫著懷中的少女,向兩個對立的男子抱以歉意的微笑,「看來她不讓別人送,放心,我沒問題的。」

  在眾人的幫助下,艾薇爾把白衣少女抱在車裡絕塵而去,留下身後的重重牽掛目光。

  掙扎著醒來,頭似乎隱隱作痛,睡眠也不似以往安穩。依舊疲憊不堪,她呻吟一聲,努力睜開眼,看著熟悉的寢室發呆,仔細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沒等想起來,薇娜金色的頭髮映入眼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終於醒啦,再睡下去就要錯過星之祭啦。」

  星之祭?月神節?她忽地坐起,今天已經是月神節當天!

  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好像是喝了修拉點的果汁,裡面有酒精。

  後來似乎醉了,再後來,似乎是艾薇爾送她上車,再然後……?

  「昨天是誰送我回來?」

  「艾薇爾學姐呀?尋一點都不記得嗎?」金髮美少女好奇地看著她。

  「我有沒有說什麼?」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有呀。」

  心一沉,白皙的手不自覺地揪緊被子,望向笑嘻嘻的少女。

  「你說,無論是誰來看你都不准開門。」金髮少女頗具興味地玩著辮子,眼露調笑。

  「結果萊斯特、阿列克斯、修拉都被我擋在門外啦。」

  終於鬆懈下來,白衣少女再次軟倒在床上,還好,沒說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話,該死的天使之吻。

  金髮美少女的臉再次出現在她正上方,「尋,他們三個都很關心你喲。」賊兮兮地微笑,「都沒看過萊斯特這麼緊張呢。」壓低聲曖昧地追問,「你喜歡哪一個?」

  什麼?暈,看著室友八卦意味極濃的甜美小臉,她無奈地歎口氣,覺得全身無力。突然一個念頭劃過腦海,她抓住薇娜的手追問「現在幾點了。」

  「十二點半。」

  驚地坐起來,完了,哥哥十一點半就該到了,錯過了接機的時間。

  她立即跳起身衝到浴室,打開蓮蓬沖洗,冰冷的水刺激她哆嗦了一下,也因此而徹底清醒。無心理會金髮少女在門外的追問,飛快地梳洗完畢,不管髮梢還在滴水,她拿起手袋就衝了出去。

  飛快地跑過迴廊,衝進花園,差點撞到教授,期間似乎有看到萊斯特和阿列克斯驚訝的臉,她也顧不上,想一徑衝過去攔車直奔機場,卻在校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修長的男子似乎在向旁邊的學生打聽什麼,西服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手提一個輕便的行李箱,依舊是冷靜從容的氣度。額前一縷黑髮披落在下來,搭在飛揚的眉梢,更顯年輕俊逸。

  她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跑得肺都快炸了,大口大口地吸氣,撫平過速的心跳,眼睛卻始終捨不得離開。漸漸的眼前變得有點模糊,他似乎感覺到什麼,轉頭望過來,一楞,隨即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快步向她走來。

  眼前一黑,已經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而親切,帶著淡淡的煙草香。

  忍不住安心的微笑,她用力回抱過去,久久不語。

  半晌,男子放開她,隔開一臂仔細打量,「好像長大了一點。」

  溫馨而自然地輕笑,伸手摸過她濕漉漉的秀髮「還是這麼毛毛燥燥。」

  感受著親人手指間的溫暖,她突然覺得眼眶一熱,低下頭偎近他,「我很想你,哥哥。」

  「我也很想你。」沉穩有力的男聲響起,「不過……」

  不過什麼?她沒有聽清,只聽見耳畔傳來低低的歎息。

  方遠哲抖開手上的外套,覆上她的肩。

  她微愣,才想起發上的水珠已經打濕了身上的白裙,背後的衣服……

  驀地羞紅了臉,她不敢抬頭。

  一隻手伸過來攬住她纖細的肩膀,溫暖而熟悉。

  「傻丫頭。」微責的話語中充滿寵溺。

  她抓往他微卷的袖子,滿心都是安適。

  「也許你該向我介紹一下,那兩個瞪著我的男孩是什麼人。」

  她驚覺過來,抬頭望向兩雙驚訝的眸子,褐髮少年的眼裡,除了訝異,似乎還有更多的憤怒……

  臉又紅了起來,看向哥哥噙滿笑意的眼,她有些狼狽。

  明明,什麼也沒有的,為什麼會緊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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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3:27 |只看該作者
04 音樂盛會

  「學校裡一切都還好嗎?」

  對面的男子利落地點單,熟知她的喜好。

  她下意識地把玩著一縷吹乾的長髮,怔怔地看著他。

  「都很好,哥哥呢?還是那麼忙?」

  「你知道的,還是老樣子。」慢條斯理地折起餐巾,語音一頓,綻出一個微笑,「倒是你的學校生活看起來很精彩。」

  聽著哥哥調侃的話語,止不住雙頰又開始發熱。

  「哥哥,都說了他們不是……」

  興味的揚眉,想起之前少年奇異的眼光,灼熱而憤怒,絕非一般同學之情。

  入眼妹妹嬌羞的表情,不禁逗弄,「不是什麼?不是同學嗎?」

  哎,自己怎麼會是老奸巨滑商業菁英的對手,鬥嘴看來是不明智的選擇。

  白衣少女懊惱地噘起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的捉弄。

  習慣性地伸手輕撫少女的長髮,感受著絲綢一般的柔滑,低笑地安慰少女嬌嗔。心裡微有些惆悵,時間過得真快,當年那個嬌怯的牽著他衣角的小女孩終於長大了。曾幾何時,已經開始有人發現她的美,為之心動追逐,他還能守護她多久?

  「他們也是星之祭的參賽者?」微呷一口餐前酒,他轉換另一個話題,不想讓自己滯於傷感。

  「兩個都是,萊斯特是我的搭檔。」

  「這次的對手實力怎樣。」

  「很強。」想起選拔賽當日的感受,她笑意微凝,「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非常有實力的對手。」

  「小尋沒有信心嗎?」感覺到她的壓力,他輕佻眉,故意以言語相激。

  聽及此言,少女美麗的臉上現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眼中光芒流轉。

  「原本我不在意勝負,想參與一次,有點經驗就好。」

  「但既然哥哥親自來看,不管對手是誰,我都一定會贏。」

  原本柔弱恬淡的氣質隨著話語轉為捨我其誰的自信,飛揚的眉宇中有著昂揚鬥志,如一把初發韌的利劍般耀眼奪目,嶄露少年人劍試天下的雄心。

  看著少女自信而炫亮的面容,他微微一笑,不掩眼底的激賞。

  一向淡然無謂的人,難得有了鬥勝之心,看來讓她參賽,真是個不錯的決定。

  久別的兄妹倆人格外高興,活潑輕快的女聲不絕,間惑有低沉悅耳的男聲或問或答,親暱而愉快。

  他不忘體貼地為她剔出魚刺,切碎肉塊,細緻一如往常。

  當侍者送上甜點的時候,他終於想起初入學園的印象。

  「小尋似乎成了學園的名人?」

  咳——咳,正在吃著冰淇淋的少女被突出其來的問題驚嚇,一時嗆住,咳個不停,白淨的臉龐漲得通紅。

  男子趕忙輕拍她的背,送上一杯清水潤喉。

  「冰淇淋也能嗆到,這可不像你。」

  嗔怪地睜大眼睛瞪向肇事者,努力想表現出惡狠狠的神情,可惜秀美的臉龐怎麼也兇惡不起來,反而平添了幾分滑稽可愛。

  「都是你——咳,咳。」

  再次灌了一大口水,終於平息下來,好喘。

  「難道不是嗎?在門口問路的時候,很多人都認識你。」似乎不同專業的學生都知道她,只是表情頗為怪異。

  白衣少女垂下眼簾,若無其事地繼續向冰淇淋進攻。

  「還不是因為我是一年級生,突然跳進星之祭,好多高年級生都恨不得讓我消失。」

  久久沒有聽到對面的回答,她抬起頭,看見哥哥突然沉鬱的眼神。她揚起一個甜蜜的微笑。

  「開玩笑的,不用擔心,晚上比賽後就一切都結束了。」

  「那些高年級生至多臉上難看點,誰在乎。」

  男子沒有回答,拿起手帕擦去她小臉上沾染的糖汁,專注而輕柔。

  「小尋,你——想不想……」他緩緩地開口,彷彿心中遲疑未決。

  「不想。」少女飛快地打斷,毫不猶豫地截住他將出口的問話。

  他不禁失笑,心中卻是一輕,口中仍是溫和地抱怨。

  「我還沒說出來就知道是問什麼?」

  「當然。哥哥眨眨眼我就知道在想什麼。」少女輕笑,把玩著玻璃杯,瑩白的手指在光潔的杯壁上輕劃,杯身冷硬透明,似乎讓心事亦漸漸澄定。

  「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我很喜歡。」

  認真抬眼,望進另一雙深沉眸子,「就這樣繼續下去,很好。」

  真的,很好嗎?

  他的眼微閉,掩飾住心中的波瀾,淡淡地笑了。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月神節的重頭戲,也漸漸拉開帷幕。

  深藍的天空上掛著一彎如勾新月,淡淡的光芒流轉,如絲絨墊上的金色寶石。幾顆或明或暗的星散落在天穹,讓夜色愈顯深沉神秘。校園裡最大的花園已改為露天庭院,中心一個圓形舞台分外醒目,精巧的白色涼椅呈星形分佈,巧妙的錯落,既最大限度的安置了來賓,又不影響觀賞聆聽的效果。高大的碧樹、低矮的花叢,都在綵燈的點綴下顯出夜間風情,小徑路燈如一顆顆明珠恰到好處的裝飾著庭院,微微瑩亮的燈光令氣氛更加柔和優雅。雖然來賓眾多,卻都在景致環境的影響下輕聲低語,極有耐心的靜待三年一度,最值得期待的星之祭開場。

  換上一件雪紡輕紗的小禮服。她提起琴盒,走出更衣室,不意外的看到走廊盡頭背向的身影。合體的黑色燕尾服襯得少年挺拔出眾,褐色的髮絲似乎在月色下閃著微光。聽到後方的腳步,少年優雅地轉身,月華流轉,淡淡的銀光勾勒俊秀的輪廓,居然讓她微微失了神。

  逆光下的臉隱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她遲疑地停往腳步,咬咬唇,不敢確定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嘻笑無忌的褐髮少年。

  似乎,有些陌生。

  片刻沉默,他踏前一步,向她伸出手。

  白衣少女猶豫片刻,自嘲地一笑,想來是太緊張的錯覺,大方的伸手握去。

  少年的手溫熱而有力,輕輕拉著她走向後台準備室,從一根根廊柱的陰影下穿行,繞過花牆,走過小徑,始終沒有說話。她有點緊張,手心微微出汗,輕輕使力想掙脫,卻反而被握得更緊。

  終於在準備室門前停下腳步,卻沒有推門。

  沉默再度瀰散開。

  黑暗中似有一種奇異的氣息蔓延茲長,讓她不知所措。

  當——當——當——

  校園的鐘聲突然響起,柔和悅耳,提示星之祭即將開始。

  一瞬間,有什麼消失了。

  時間彷彿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

  沉默的少年鬆開手,打開門,明亮的光從門裡射出,讓黑暗處的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

  大家已經到齊了,威克教授穿著正式,一絲不苟,甚至還打上了領結。

  看到倆人進來,教授鬆了一口氣,揮手示意所有人靠近。

  「演奏的順序已經排出來,由校委會抽籤決定,約翰和艾薇爾為第一組,修拉、阿列克斯第二組,萊斯特和千尋第三組。比賽將排在理查德鋼琴演奏後。

  「世界一流的鋼琴家理查德?」金髮少年阿列克斯露出興奮的表情,彷彿見到偶像般激動。「想不到學院今年居然請到他登台。」

  威克教授微微一笑,公佈了一個更吃驚的消息。

  「他不僅會當場獻藝,更是這次的專業評委之一。」

  不等阿列克斯從震驚中回神,修拉和約翰的臉已經沉了下來。

  每次星之祭都會邀請世界一流的音樂家登場演奏,其中有不少都是繆期學園的往屆生,理查德正是其中翹楚。但據傳聞為人倨傲,素來不喜參與聚會,不知為何突然肯接受學園的邀請。

  也只有阿列克斯這樣一心沉浸在鋼琴世界裡的音樂癡才會因這個消息高興。其他人都明白這未必是幸事。有機會現場感受大師的音樂固然是好,但排在大師之後登台競賽卻更是壓力激增,何況是這位以直言不諱和挑剔出名的校友親任評委。

  無聲地交換了眼神,各自多了一份慎重憂慮。

  安排完上場事宜,威克教授叮囑眾人在準備室中等候上台,便因事務繁忙匆匆離去。

  聽著校園遍及各個教室的現場廣播,一時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艾薇爾因即將第一批上台而緊張,雖然極力控制,卻還是忍不住在教室中來回走動抒解情緒。相較之下,約翰就鎮定得多,隨意地靠在椅上後仰,隨著慣性微晃,雙腳翹在桌沿閉目養神。

  阿列克斯靜靜地坐在教室一角,十指如彈琴般輕敲桌面,似乎要在最後的時間內溫習一遍樂章,一身紫色禮服,微卷的金髮,看起來精緻可愛得不似真人。

  看著少年認真的表情,白衣少女忍不住莞爾,收回目光,卻發現修拉不知何時站在身旁,鏡片後的目光似在深思什麼。

  對視一眼,修拉浮起一個微笑,「你哥哥也來看比賽?」

  「是的,今天中午剛到,學長的消息真快。」心下微惕,少女不動聲色地應答。

  「據說是相當出色的人,真想認識一下。」一徑是溫柔的微笑,看不出半點端倪。

  「太客氣了,聽說這次大家都有親人來觀看。」薇娜的小道八卦消息有時候還真有用,白衣少女第一次為金髮美少女愛打聽毛病而慶幸。

  「學長家是哪一位呢?」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不意外的發現修拉目光中閃過一絲迴避。

  男子一笑,繞開話題。

  「倒是很抱歉昨天讓你喝醉,請接受我的歉意。」

  想起那一場意外,白衣少女有絲暗惱,「不是學長的錯,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什麼麻煩,不過倒是艾薇爾幫了大忙。」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頻頻走動的少女終於停下來,有些氣惱地回眸。

  「你們都不擔心嗎?該死的似乎只有我一個人在緊張。」

  寶藍色的禮服剪裁合度,完美地襯托出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段,一枚菱形的鑽飾胸針別在襟口,閃亮動人,讓青春少女憑添了幾分嫵媚風情。不滿而微翹的唇讓嬌美的臉更顯生氣。

  抱怨的語氣令約翰睜開眼,卻因少女的微嗔有瞬間失神。

  被詰問的修拉好脾氣地輕笑,「也許我們該和你一樣活動活動?」

  艾薇爾懊惱地低咒,鬱悶於自己的緊張失態。

  白衣少女走近身旁,輕拖起她的手。

  「艾薇爾,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去。」不待回答,附在她耳邊輕聲補充。「你今天真美,剛才都有人看呆了,一定會是今天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

  意外地聽到感謝,艾薇爾一怔,附在耳邊的輕語又令她臉一紅,不敢抬頭看是誰在發呆,落落大方的少女難得嬌羞的低下了頭。心裡卻有點甜絲絲的,緊繃的情緒似乎也輕鬆了許多。

  叩叩叩——

  突然傳來敲門聲,一位女性學員出現在門口。

  看制服,應該是二年級生。

  迎視眾人的目光,她微微躬身致意。

  「我找方千尋。」

  白衣少女心下微惑,越眾而出。

  「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位?」

  來訪者見她答腔,忽然趨近,在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即使艾薇爾站得極近,也未聽清話語內容。

  白衣少女的臉色卻變了。

  修拉眼神微動,慢慢浮起一個笑意。

  來訪者站直身,「請千尋和我換個地方說話,可以嗎?」

  白衣少女沉默地點點頭,轉身拎起琴盒。

  對眾人點首致歉,「對不起,我稍微離開一下。」

  阿列克斯忍不住提醒,「尋,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少女在門口回眸,淡笑「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萊斯特站起身,仔細打量來者,無表情的開口。

  「我陪你去。」

  白衣少女微訝抬頭,與褐髮少年的眸子相觸,「謝謝萊斯特,我不會走遠,還是不用了。」轉眸一笑,「要是威克教授看見我們都不在,可是會很生氣的。」

  一前一後的腳步在大理石地面上輕響,折過幾個迴廊,白衣少女停下腳步,駐足開口。「就這裡吧,請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

  校園的廣播,已經開始傳出鋼琴曲的音樂,很快,就將輪到第一組上場。

  準備室內,漢斯教授滿面怒意,幾乎要開始咆哮。

  「到底是怎麼回事,馬上就要上場,她為什麼離開。」

  「剛才有一個二年級女生突然出現,執意叫她出去。」

  萊斯特淡淡地回答,「她說會在比賽開始前回來。」

  語氣平靜,心中卻極憂慮,千尋絕不會故意錯過時間,那麼,是什麼意外讓她耽擱。

  「她不知道比賽時間已經到了嗎!第一組已經表演完畢,第二組都在場上了,現在她居然還沒回來。」比賽的意外令教授憤怒「難道這次的星之祭就要開天窗?」

  萊斯特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不管是出於何種理由,祭典都不容任何失誤。忍不住開始最壞的考量,難道這次比賽真的完了。

  「請讓我代替她的位置,參與比賽。」

  三年級的薩利姆提著琴盒,出現在教室。

  「我知道她和萊斯特練習的曲目,有把握絕不會讓表演出現疏漏,威克教授,請讓我代替她上場。」謙卑有禮的語氣令教授為之動容。

  沉滯地靜默後,萊斯特冷笑出聲。

  「還真巧啊,薩利姆。似乎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很合你的心願。」

  冰冷的雙眼直視無表情的來者,這就是答案吧。

  阻止千尋的出現,讓參加祭典的機會落在自己身上。

  即使明知道其中的陰謀,為了祭典的順利完成,教授也不會攔下他,一切都會如常進行,為了學校的聲譽,比賽後事件也會被隱藏下來內部處理,沒有人會知道事實的真相。

  多麼完美,就像一開始千尋就不曾出現。

  艾薇爾亦明白過來,氣憤地斥責出聲,「薩利姆,你真卑鄙。」

  包含怒意的話語在教室迴盪,室內卻是反常的靜默。

  威克教授快速地思考,似乎在權衡事情的可行性。

  廣播中第二組的音樂,漸漸地接近了尾聲。

  「你有足夠的把握順利完成比賽?」

  褐髮少年心沉下去,教授果然作了這樣的決定。

  浮起一個嘲諷的笑意,這就是所謂的顧全大局,誰知道裡面藏著怎樣的事實。

  看著薩利姆狂喜的表情,他平靜的開口。

  「如果千尋不能回來,我將選擇放棄比賽。」

  話一出口,心反而輕鬆起來,直視教授詫異莫名的眼光。

  艾薇爾眼神驚愕,修拉眉間微皺,他的回答顯然令他們意外。

  是的,他知道放棄比賽意味著什麼,也知道不合作的態度會遭到教授怎樣的責難,但有些事,是他所無法忍受的。

  不能忍受原本默契的夥伴因為陰謀而無法參與,不能忍受辛苦的練習之後竟然為卑鄙者作了陪襯,不能忍受明知道其中有怎樣的詭計卻得表現的若無其事,不能忍受才華奪目的少女無辜淪為犧牲。

  他知道她是怎樣辛苦地練習,如何驕傲地期待,親人的到來有怎樣的熱切,今夜換上禮服又是多麼的美麗。

  所以他不能,也不願意忍受。

  如果無法制止陰謀,那麼至少,他可以拒絕與卑鄙者合作。

  薩利姆沉不住氣,開口質問。「為什麼拒絕!這一切對你沒有任何影響。」

  眼看計劃順利成功,卻因萊斯特而形將失敗,他氣急而不解。「對任何人都沒有壞處,祭典也能順利完成,為什麼。」

  為什麼,萊斯特浮起一個諷刺的笑意,一字一句地說出原因。

  「因為我不喜歡你骯髒的作為,同台演出,你不配。」

  不理會薩利姆幾欲發狂的憤怒,威克教授以一種陌生的眼光打量他。

  「如果你拒絕的結果將是必須承擔祭典失敗的責任,面臨學校的嚴厲處罰?」

  「我會平靜地接受。」坦蕩地迎視著教授,心境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

  「你會後悔的,你一定會後悔。」薩利姆無法接受這種羞辱,咆哮出聲,幾乎要揮拳相向。他微掀唇角,心下期盼他最好真的動手。很想打上一架,好好地用拳頭發洩出怒意。

  不等倆人動手,一陣急促地奔跑從走廊傳來。

  「對不起教授,我想我大概還能趕上比賽,對嗎。」

  白衣少女出現在門口,一手拎著琴盒,一手側扶門框,胸膛起伏,臉色蒼白,顯然一路的急奔讓她有點呼吸不暢。

  許多年後,繆斯學園的校友仍然忘不了當年祭典的一幕。

  天籟般的小提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初時如細雪飄落,情人私語,低微細緻的深觸心底,繼而漸漸滑高,悠揚動人,如風過林梢,山澗清泉奔流。一身雪紡的少女緩步而出,黑髮迎風素手輕揚,氣質輕靈如夢。燈光灑在肩頭,瑩白的肌膚如星月輕輝閃動。琴聲轉折突的輕快急促,曲調越來越高,拔到最上,又似瀑布從高懸萬仞之上翻疊而下,人的情緒亦被緊捉,心似要隨著樂聲墜落,一片靜默緊張中,舒緩單簧管響起,輕柔的托住琴聲,娓娓奏出樂章,小提琴聲漸輕,褐髮少年踏樂聲走出,身姿俊挺,意態悠閒。樂聲起伏應和,低沉宛轉處如花間微露墜落,高亢清亮時如飛雁凌空翱翔。聽者恍忽,一時竟似錯覺,如在曉風微動,清露晨流的花園仰視天際浮雲。

  一曲終了,少年少女相視而笑,雙雙優雅躬身致謝。

  全場寂然。

  頃刻,掌聲四起,漸漸響如雷鳴,轟然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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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3:41 |只看該作者
05 慶祝時光

  走下舞台,不少曾經對她冰冷相向的同學上前恭喜勝利,甚至有法國同學熱情地親吻她的雙頰,很不習慣這樣的接觸,卻無法迴避,只有盡量加快腳步。

  雪白的纖足被高跟鞋擠得發痛,坎坷不平的卵石小徑讓她走得備加艱難,突然間一個踉蹌,腳下失衡,差點歪倒,旁邊一雙有力的手托住她,穩穩扶起。

  有些狼狽地紅了臉,白衣少女低著頭輕聲道謝,不等對方回答,便輕巧地從身邊繞過,走向自己的目標。

  那個英挺的男子正端著酒杯,微笑地等著她。

  自從她在台上出現,他就一直注視著,直到司儀宣佈最終的勝利,他才幾乎不可覺地鬆了口氣,泛起笑意。

  少女抓住他的袖子搖晃,許多話想問,卻似卡在了喉嚨裡說不出口,只化作了一個無聲的嘴型。

  方遠哲垂下頭,低低地回答。「你很好,非常棒。比所有人都出色。」

  停了停,輕笑著微歎,「我的妹妹,是全場最美麗的女孩,有那麼多人在看你。」

  看著眼前少女綻放出燦爛的笑臉,他的臉上有著深深的驕傲,以及,一絲隱藏得很好的悵然。

  小心地掩藏起情緒,他寵溺地微笑,「謝謝你讓我聽到了這麼好的音樂,作為獲勝的獎勵,准你請三天假,我帶你去滑雪。」

  美麗的眸子突然睜大,不等少女因欣喜而驚叫,他輕輕地將她帶轉身,面對身後參賽的同伴,「明天早上我會在校門口等你。」

  「現在,去慶祝吧。」

  砰——,又一瓶上好的香檳被打開,潔白的泡沫噴湧而出。

  依舊是上次的酒吧,上次的座位,氣氛卻已截然不同。

  滿足地嘻鬧,精神愉快的年輕人一杯接一杯地灌著香檳,就連金髮少年阿列克斯也不例外。清秀的臉上浮出紅暈,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捏上一把,這是形容,不過艾薇爾真的忍不住動手了,邊捏邊驚歎,「阿列克斯,你平常用什麼東西啊,怎麼皮膚比我的還細。沒天理。」愈說愈是不甘,不顧少年掙扎躲閃,更加用力地摸了兩把。

  金髮少年摀住備受摧殘的臉,欲哭無淚,只有躲在萊斯特身後求饒,身邊的人總是喜歡動手動腳,令他哀歎不已。

  萊斯特顯然心情極好,灌下了為數不少的香檳,很義氣地攔在阿列克斯身前,幫他擋掉某人的魔爪,不怕死地仗義執言。「別亂摸啦,老女人。」

  還不忘偷偷地示意約翰加滿艾薇爾的酒杯。

  「老——女人」艾薇爾被這三個字激怒,「該死的,不想混啦,我哪裡老。」拉了拉身上寶藍色的禮服,準備撲上來給他一個教訓。卻被老好的修拉拖住,塞給她一杯香檳,「來,美麗的女孩,不要和小孩一般見識。」

  正因大叫而口乾,她想也不想一飲而盡,待繼續開口,約翰又塞來一杯,看著萊斯特的壞笑,她終於醒過神,「你們幾個該死的傢伙——」

  眾人轟笑,白衣少女亦忍不住笑彎了腰。

  和眾人的香檳不同,這次她手執的,是貨真價實的果汁,完全不含酒精。

  「千尋。」阿列克斯輕喚,眼裡充滿好奇。

  「嗯?」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失蹤那麼久呢?差一點趕不上比賽。」金髮少年側著頭,認真地詢問,顯然這個問題已經盤踞在心裡很久。

  剩下的四人停往笑鬧,望向白衣少女,這是他們共同的疑問。

  微一凝思,她平靜地開口,「當時那個女孩把我帶到了一個黑暗的房間,突然就跑掉了,我想出去的時候,發現門已經被鎖上。也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繆斯學園與其他學校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之處,雖然學校是十八世紀的建築改造而成,設備和管理卻極先進,平時由學園中樞電腦掌控,全校聯入網絡,從燈光開啟花園灌溉到寢室管理學籍記錄,都由號稱世界最先進的智能電腦處理。校園門鎖採用高級電子鎖,平時開關門都由教授進行,一旦鎖上,除非有電子卡或密碼,否則根本無法打開。

  被困在四處無人的陌生的教室,除非恰好有持卡者經過,否則不知道要過多長時間才能出來。

  眾人大概明白了,卻還是有些不解。

  「然後呢?」

  「然後我就聽到廣播裡的音樂,發現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那千尋是怎麼出來的?」最大的困惑在於此,不可能真的有教授恰好路過。

  五雙眼睛一齊看過來,等待著她的回答。

  白衣少女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稚氣地聳聳肩。

  「在我非常焦急無奈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句密碼,一試之下,門竟然開了。於是我就出來了。」

  「密碼?」阿列克斯瞪大眼,「怎麼可能會這麼巧。」

  學園內門鎖的密碼是由電腦隨機產生,可能是一組數字,一段字母或一句話,會隨著每次開啟而更換,被猜中的可能性為幾百萬分之一。隨意想到的密碼命中,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敢置信地眨眼,約翰忍不住追問,「你想到的是什麼密碼?」

  少女輕啜果葉,半晌不語。

  直到周圍等得不耐煩了,才抬頭開口。

  「芝——麻——開——門。」

  轟,眾人盡皆倒地。

  「怎麼可能啊,我絕對不相信。」艾薇爾第一個質疑,打死她也不信天下有這樣的巧合。

  阿列克斯深以為然的點頭,「千尋,其實是有教授經過救你出來的吧。」同樣是碰巧,比起來這種概率似乎還略高一點。

  面對眾人不信的眼光,白衣少女微笑不語,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就算這個是真的,那個帶你出去的女生究竟說了一句什麼話,讓你願意跟她走?」大家的興趣又被挑起,這也是一個難解之迷。在比賽即將開始的情況下,沒有什麼理由會因陌生人的一句話而冒險離開。

  少女微微沉吟,眼角瞥見修拉的臉上掠過一抹不自在的神色。

  「這個嘛……」

  幾個人都支起耳朵,仔細聆聽。

  「呵呵,當時那個女孩子對我說……」

  「薩利姆因為不能參加比賽而尋死覓活,哭著要跳樓。」

  「啊——!?」不止一個人張大嘴,下巴掉下來。

  薩利姆?哭著?跳樓?眾人只覺腦門上無數道黑線滑下。看著白衣少女輕鬆淡然的表情,實在分不出真假。

  呵呵呵,薩利姆,別怪我,原本就是你不對在先,我只有小小的說個謊,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看著眾人無力的模樣,少女強忍住大笑的衝動,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來再真誠不過。

  「呵呵呵,這個,不管怎麼說,比賽總算是順利結束了。」還是修拉打破沉默,一向溫文的臉上有點怪異,嘴角似乎有絲抽搐。

  「我們還是繼續慶祝吧。」高舉手中的香檳,與其他舉起的酒杯一一輕觸,修拉仰首將滿杯酒一飲而盡,彷彿同時飲下了許多說不出口的話。豪爽的姿態讓眾人笑鬧喝采,艾薇爾不甘示弱地挑戰,氣氛再一次熱鬧起來。

  聚會散去,已經是凌晨時分,約翰和修拉將艾薇爾送回寢室。

  而白衣少女,則和萊斯特一起,將醉倒的金髮少年送回房間。

  而後,萊斯特堅持護送她回寢室。

  薄薄的霧氣浮在校園,窨暗而靜謐。少女身上的雪紡裙有些單薄,在凌晨清冷的空氣中稍稍瑟縮了一下。一件帶著體溫的外套披上她的肩頭,回望去,身邊的褐髮少年不自在地扭過頭。微微的笑了,跟在少年身後,緩步走過校園小路,寧靜而平和,彷彿不久之前也曾這樣走過。

  原來一天之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空無一人的校園裡有路燈的微光閃亮,倆人的腳步聲輕響。

  「尋。」

  「嗯?」

  「你說的都是假話,對不對。」

  萊斯特沒有回頭,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是。」

  對自己脫口而出的真實,她很意外。

  也許是這樣的夜色讓人突然不想再說謊,也許是眼前的背影讓她無法再說謊。

  「萊斯特,知道嗎,你真的很瞭解我。」白衣少女淡淡地說。

  「不,我並不瞭解,你也從來不讓人瞭解。」

  越是接近,就覺得她身上的秘密越來越多,深得無法想像。

  永遠是淡然的微笑,不露半點心緒,隔絕在有禮的距離之外。

  如果不是看到她與親人相處的場面,他會以為她只有一副表情。

  直到那一天,那個讓她飛奔而去的人出現,才發現她也只是普通人。

  會對著依賴信任的人撒嬌,會因對方的逗弄而賭氣。

  那種燦爛的笑容,是他從來未曾見過的。

  很美,卻從不對別人展現。

  就像看見一片最美的風景在對岸,卻找不到可以跋涉過去的通路。

  但,還是忍不住深深地沉溺,深深地懊惱。

  不知何時,月亮已經隱入雲層中,只餘一圈淡淡的微芒,捉摸不定。

  一直都知道瑞士是非常美麗的,世界著名的旅遊聖地風景自然是第一流的。

  但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在這樣優美的風景中如此的快樂。

  三天時間,在阿爾卑斯山滑雪,乘水晶號列車,在蕾夢湖看日出,在風格特異的街道上漫步。全然放鬆的休閒,不被任何瑣事打擾。放下整日不休的公事和惱人的電話,盡情地享受愉快的假期。只有在他身邊,千尋才會展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像個十七歲的少女那樣惡作劇玩笑,也只有當面對著她,自己才會放下重重心防和冷靜的計量,放縱的大笑。

  當年那場噩夢般的車禍已經過去七年了,帶走了摯愛的父母。從那以後,兄妹倆互相依賴地生存,在眾多親友對遺下的家產貪婪覬覦中撐下來,用盡自己的心智掌握龐大的公司,在無數個不眠之夜辛苦工作,從磕絆摸索到現在的從容鎮定,中間有多少艱辛,只有自己知道。

  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看見妹妹歡快的笑容,再多的疲憊都能平復。

  他只希望自己能有更強的力量,撐起一片更廣闊的天空,讓她自由地飛翔。

  她是那樣慧黠懂事,聽他說明了理由,便甘心地收起所有的鋒芒,藏起羽翼,在人前不露毫釐,一如尋常。

  卻讓他,更心疼。

  嬌美的小臉尚自靠在他肩上沉睡,三天的旅行雖然極快樂,卻也是對身體素質的一大考驗,想來是累壞了。不願打擾她恬靜的睡臉,時間卻飛快溜走,廣播中已經開始催促旅客登機。

  離別總是抑鬱不快的。看著醒來的少女憂鬱的表情,他輕笑著撫慰,再過幾個月,學期結束的時候便可回家。他的軟語安慰終於讓她轉愁為笑,開始期盼著寒假的來臨。

  飛機帶著巨大的轟鳴衝上拂曉的天空時,還能看到她在機場旁仰望的身影。

  人世無常,每一次的離別都讓人傷感,因為不知道何時能再會,又或,還有無可能再會。所以互道珍重,珍重再見,希望下次見到,還能一如今天。

  儘管已經休假三天,但過於貪圖遊樂的結果就是讓身體比休假前更加疲憊。

  回到寢室的少女顧不上和薇娜多聊,倒頭就睡,醒來時,金色的陽光已經斜映在床頭,宣告著黃昏的來臨。

  用意志力勉強自己清醒過來,細數要處理的事,她呻吟一聲,幾乎想再睡過去算了。

  「叮呤——呤——」

  枕邊的手機突然響起,讓她有一瞬的驚心。

  很少有人會給她打電話,這個號碼除了哥哥,沒有別人用過。

  但現在,屏幕上卻顯示著一個陌生的來電,會是別人打錯了嗎?

  不斷的鈴,催促著她快快接聽。

  思考半晌,微有些疑惑地按下接聽鍵。

  一剎那,她的世界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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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4:01 |只看該作者
06 家族危機

  白衣少女跪在床邊,以手掩面,將素白的面孔埋入柔軟的床單裡,久久不起。

  沒有淚,只有麻木的痛苦不解。

  想不出,為什麼一次簡單的旅行,就能讓最親的人一去無蹤。

  飛機不是比輪船火車更安全嗎?

  失事範圍太大,難以搜尋,天氣惡劣,營救難度太高……理由有無數個,她都聽不懂,只知道,最疼她的那個人,不見了。

  在東南亞的某一個小國,找到了飛機的殘骸和部分遇難乘客的遺體。

  沒有他。

  上天留下一線希望。

  只是已經一個月了,如果這希望真的存在,他為什麼遲遲不出現。

  每一天都是漫長焦灼而驚惶的等待。

  始終無淚。

  只是精神瀕臨崩潰。

  慈祥的老管家在外邊敲門,半強迫地提醒她該吃飯了,不能再像前兩個星期那樣靠注射營養液維持。但她真的沒有胃口,每次都強忍著進食,吃完後又吐出來。醫生都無可奈何。

  久久沒有得到回應,憂心的老管家用鑰匙打開門,看見黑暗中的少女一如既往地發呆,不禁心疼地歎息,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兩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路怎樣走來,有多深的兄妹情誼,她比誰瞭解。現在遠哲生死未卜,千尋又不飲不食,憔悴如斯,她焦急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門外還有一大批突然失去壓制者而虎視眈眈的親戚,不知道還能擋到幾時。

  「小尋,你聽我說。」

  老管家滿是皺紋的手搭在她的肩頭,慈靄而慎重,決定將眼前最麻煩要緊的事情坦白相告。那群噬血的親人一日比一日囂張,她已經無力再為這個孩子抵擋支撐下去了。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你哥哥的事業必須有人出來支撐,再不管,你父母留下的心血就要被那群混帳蠶食殆盡。」

  想起那幫傢伙貪婪的嘴臉,老人憤怒地喘口氣,只恨不能把他們像掃垃圾一樣掃出去,眼不見為淨。

  「我知道你不在乎,但這是你哥哥辛辛苦苦保住的家業,不可以讓他的心血白費。」

  恍惚的神志抓不往完整的話語,隱隱聽到老管家語重心長的勸說,卻到不了心頭。茫然的抬起頭,看著老人疲倦無奈的臉,聽到最後一句話。

  「我相信遠哲一定還活著。」

  哥哥,還活著?

  還有人和她一樣相信?

  眼裡驀然湧出淚意,她低泣出聲,緊緊擁著老人,纖弱的肩膀顫動,嗚咽著渲瀉出所有哀痛。

  是的,一定會回來,一定能再相見。

  他只是累了,暫時休憩一下。很快就會回來,像以前一樣輕撫她的頭。

  良久,她終於平靜下來,淚水洗過的眸子清澄如水,盈盈閃亮。

  原本寂然麻木的神情漸漸遠去,轉化為亮麗的堅定。

  「婆婆。」她和哥哥一直喚這個陪過方家三代人的長輩為婆婆。

  「我相信哥哥沒有死,他一定會回來。」

  「我會像以前哥哥守護我那樣,替他守住公司。」

  「所以請告訴我,現在是怎樣的情況。」

  「情況非常糟糕。」

  方遠集團的首席助理辛平緊皺眉頭,顯出眼下之棘手。

  「方家有三位親屬在公司任職,分別處在不同部門,雖然不掌實權,但由於他們持有相當數量的股份,所以也擁有一定發言權。」

  「眼下由於總裁……」微嚥一口氣,他堅持著把話說下去。

  「總裁的行蹤不明,公司群龍無首,所以各位親屬利用職權趁機大肆貪污,強行截留公司正常運營獎金,撤換部門經理,改委以親信重任,伺機等待律師公佈……繼承權後,憑所獲取的資產拆分公司,將集團分解轉入自己名下。」

  看前眼前臉色蒼白的少女,他實在無法樂觀,公司現在的狀況完全可以用岌岌可危來形容,很難想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能夠在這樣一團亂麻的危局中做出什麼明智的決策來改變困境。

  「辛先生。」

  「請叫我辛平。」

  「聽說你已經跟著哥哥五年了,對公司瞭若指掌。」

  「總裁教了我很多。」想起那個沉著理智的男子,他不禁心裡一酸。

  「請你告訴我,現在我應該做些什麼。」

  辛平一陣意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

  「既然哥哥能信任你,我也能。」少女平靜地開口,直視他詫異的目光。

  「我要替哥哥守住公司,所以,請你告訴我,我能做什麼。」

  少女的眼光清澈而凝定,有不容撼動的堅決。

  他深吸一口氣,慎重地說出自己的建議。

  「我想您最好先詢問一下律師。」

  如果要掌控公司,必須具備一定的資格。在這種時候,手上的股份才能決定說話的份量,現在未滿十八歲,暫時還無法繼承父母留下的股份,而哥哥失蹤期間,持有的股份歸誰暫持,都需要咨詢律師。所以她用了大半天時間,專程約見父母的老朋友,一向為方遠集團解決法律事務的趙律師,當初也是他在接到方遠哲意外的消息後第一時間和她聯絡。

  數個小時的長談並未讓她沉重的心情稍輕,反而憑添了煩惱。

  離她滿十八歲還有兩個月,只要時間一到,她就可以使用父母遺留給她的30%的股份,哥哥手上的部分約為40%,被暫定為失蹤,由於她是最直系的親屬,所以可以等成年後由她暫攝,這樣她手上的股份就可以有絕對優勢,擁有最大話語權。

  但目前的麻煩在於,在她沒有法律資格介入的兩個月內,其他親人聯合起來可以持有30%的股份,順利地把持公司。也許還不用等到一個月,集團就會被拆分為數個小公司,當那些親戚瓜分完最有利潤的部分後,其他價值不高的,必定會被零賣併購,彙集方家兩代人心血的方遠集團也將不復存在。

  這還只是未來兩個月的危機。失去決策者後的集團整體無人負責,內部貪腐橫行,不少悲觀的員工看見各路親友不擇手段的為自己謀取私利損害公司,都對未來失去了信心,紛紛另謀出路。方遠哲的競爭對手則在此時以高薪挖走了好幾名高級經理,有些甚至是連帶客戶檔案一起跳槽,對一個業已風雨飄搖的公司來說,無異於是雪上加霜。外界都在猜測方遠還能再挺多久,樹倒猢猻散是眾人都可預期的景象。

  即使她能順利取得公司的主控權,也不代表事情就會順利,畢竟一直以來她被哥哥保護得太好,沒有接觸過任何商業上的事情。一個完全沒有經驗少女能讓如此龐大的集團順利運營嗎?恐怕最樂觀的人也不敢說。況且她知道自己並不像哥哥那樣具有商業上的天份。

  只是現在別無選擇,與其讓哥哥傾注全部盡力的公司被拆零散賣,還不如由她來背水一戰,放手一博。

  靜坐在露台寬大的籐椅上,各種考量在腦中翻湧,遲遲不休。

  時間一點點滑過。

  天空的顏色漸漸由深黛轉為淺藍,新的一天開始了。

  「你說那丫頭突然請我們來是什麼意思?」

  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刻意拔高的聲音劃過耳膜,好不難受。

  「誰知道,又不是我們一家,大家都有份。」

  一個男聲懶洋洋地敷衍,似乎早已習慣。

  「誰知道她打什麼鬼主意。」另一個微啞的女聲低哼。

  「反正我們幾家商量好就行,量她也翻不出花樣來。」

  「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懂什麼。估計是嚇暈了求我們拿主意吧。」輕佻油滑的腔調接口。「倒是怎麼沒看見表嫂帶寶貝兒子過來,聽說夜達最近犯桃花劫呀。」

  提起這個浪蕩子,當母親的就氣不打一處來。

  「還不是那些個小明星自己沾上來的,甩都甩不掉。」

  「那些八卦報紙也跟著亂寫,搞得現在出門都得戴墨鏡。今天是把他拖著一起來,一轉眼又不知道死到哪裡去了。」

  方家旁系裡有個日日遊戲花叢的方夜達,是人盡皆知了。

  「人不風流枉少年嘛,表嫂也不要太苛了,等年紀大了,娶個老婆管著,應該就收心了。」男聲懶懶地答腔,話裡不帶半點安慰。

  「你這當舅舅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他都二十八了,人家結婚早的孩子都幾歲了,看這個鬼樣子,哪個好人家肯把女兒嫁給他。」不是沒有為兒子求過親,幾次她中意的女孩都被兒子的荒唐韻事給嚇走了,讓她一張臉都掛不住。

  陰惻惻地笑笑,尖利的女聲再次開口,「表嫂太心急了,等這次事情辦完,憑方家的錢,哪還有娶不到好媳婦的。」

  想想也對,胸口的氣慢慢平下來,轉回剛才關注的事情上。

  「那死丫頭人呢?」

  早晨的花園清新而秀致,高低錯落的花樹灌木暈開深淺不一的綠色,讓庭院深隧而雅致。間或有幾株開滿薔薇的花樹,沾著夜間的露水分外美麗,馥郁的香氣遠遠傳開,泌人心脾。

  少女穿著一襲樣式簡潔的白裙駐立花間,恰到好處的剪裁勾勒出纖細柔美的身段,一旁的籐藍裡還裝著剛剪下的幾枝長莖雪色薔薇。清涼的空氣微微穩住了心神,她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淡然。

  今天將會是一次雙方的試探,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作出判斷,以便在尚未成年的兩個月內穩往局勢。雖然老管家通知客人已經到了,但她仍希望自己能更鎮定一點。面對這些親戚,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童年時期的夢厴令她無法確定自己能否保持平和。

  輕微的樹枝折斷聲從一旁傳來,打斷了她的沉思。

  循聲望去,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花樹後。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晨光中的精靈。

  花間的身影嬌小得令人心動,黑亮的長髮如絲垂肩,腰身纖小不盈一握,冰玉般的肌膚沒有血色,連嘴唇都是淡淡的粉,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清亮的大眼熠熠有神,倔強的下巴有些尖削,益發楚楚可憐。

  幾乎有些不敢呼吸,眼前的少女似一個觸手即碎的夢。

  想悄悄地上前靠近,腳下不留神踏到了斷枝,那雙分明的大眼望過來,他的心突地一跳,彷彿一個偷窺被捉住的少年,手足無措。

  「你是誰?」

  少女冷靜地打量。來人面容尚可稱得上英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輕浪之氣,鮮艷花哨的襯衣固然讓他顯出幾分風流,卻也彰顯艷俗的品味,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一身穿戴皆屬名牌,可見其家世背景。

  清泠柔和的聲音入耳,原本混亂的頭腦本能的回答。

  「我叫是方夜達,來這裡……」

  突然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似乎是和母親一起來看那個死去方遠哲的妹妹,自己的遠房表妹。

  這裡應該是方家的大宅,那麼出現在這裡的人……?

  「我是方千尋。」

  似乎看穿了他的思緒,少女露出一抹清淡的笑意,讓他失了神。

  怎麼會有這樣淡然出世,不染纖塵的少女?彷彿是不屬塵世的精靈,一直以為自己喜愛狂野奔放的性感女郎,可見到她時的心動卻遠不是那些艷麗風情的小明星可以比擬。活了二十八年,他第一次知道什麼叫一見傾心,相較之下,過去那些魔鬼身材的女人簡直成了庸脂俗粉,令人厭倦。

  「也許我該叫你,夜達表哥?」

  少女垂眼,長長的睫毛微闔。這是第一個見面的親人,她不動聲色地回想他的資料。

  方夜達,協理部任職的表叔表嫂之子,二十八歲,性好漁色,夜夜笙歌,朋友多為酒肉之交,三教九流之屬,胸無大志,喜揮霍,好勝爛賭,表嫂以前挪用的公款多為他填了賭債的爛攤子,是個典型的紈褲子弟,坐吃山空的二世祖。表叔過世後由表嫂當家,手上持有10%的股份,這次急於搜刮將方氏拆解入腹也是因為這個兒子,似乎有傳聞說他炒作股票吃了大虧,讓原本富庶的家境緊張了不少。

  這樣的人,貪慾極強,逢利改道,也許可以……

  「你是千尋表妹?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

  「呃,不是,我見過你,不過那時候你還很小,可能完全不記得我。」有些語無倫次,不知道該怎樣在佳人前留下好印象,當初那個多年前沉默孤僻的小女孩影子已經很淡薄,幾乎不復記憶。

  美麗的眸子看著他,溫和而平靜。

  「我記得的,夜達表哥以前對我很好。」

  那樣灰暗的記憶,怎麼可能忘記。

  「真的?」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完全不記得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當年無足輕重的小丫頭在他一心尋芳獵艷的腦海裡留不下半點痕跡。

  「表哥願意陪我到客廳裡去嗎?我想表嫂和舅舅他們肯定要等急了。」

  方夜達驚喜地點頭,眼前的佳人似乎對他印象不錯。

  拎起地上的花藍,輕挽身畔男子的手臂,她淡淡地一笑。

  「對不起,舅舅舅媽、表嫂、叔叔,我來晚了。」

  「今年新開的薔薇很漂亮,想剪幾枝讓家裡人也看看。」

  白衣少女優雅地躬身致歉,禮儀周全,從容自若,任是再苛刻的眼光也挑不出毛病。

  五雙眼盯向神態平和的少女,似乎要把她看穿。

  還有一個在她身側的男人,目光就沒有離開過。

  在眾人尖銳的注視下,少女始終保持微笑,招呼傭人端上茶點,親暱而自然地待客。

  久久,尖銳的女聲從鼻腔中哼出一聲,有些不甘地開口。

  「你倒是長大了不少,也漂亮多了。」

  少女一徑淡然地微笑。

  「謝謝舅媽,這麼多年舅媽也還是那麼年輕。」

  「老囉,不像年輕人那麼有本事。」

  女人身邊的男子開口,慵懶的話語中卻帶著挑釁。

  「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一面,哪還把我們放在眼裡。」

  「舅舅說哪裡話,哥哥是心疼我一向身體不好。」少女輕柔地解釋,沖淡敵意。「他常說等我身體好了,要和長輩多來往,畢竟都是一家人。」

  「是啊,都是一家人,現在你哥哥又出了事,方家群龍無首,你說怎麼辦?」

  半晌不出聲的男子油滑地扯開話題,一下切入正題。

  片刻的寂靜,六個人十二隻眼睛全盯著她,等待回答。

  少女柔弱地笑笑,垂下頭。

  「叔叔說笑了,千尋年幼不懂事,哪知道該怎麼辦。」

  「這次請各位長輩來,也是希望能幫忙拿個主意,眼下這種情況,該如何才好。」

  嬌怯的聲調越來越低,彷彿已經全然無主。

  眾人四顧,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滿意的神色,這個無知的小女孩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戒備的姿態一時都放鬆下來。

  拿出舅舅的姿態,大大咧咧地開口。

  「這些東西你也不懂,還是讓我們來操心吧,遠哲這一走,把重擔都落到我們肩上啦,辛苦喲。」

  沙啞的女聲隨即應和。「是啊,你都不知道現在公司是個什麼情況,本來公司就運營不佳,遠哲投資的項目又失敗,欠了銀行一堆債,天天都有人來催。」

  當叔叔的也加入唱和,語帶恐嚇,存心嚇壞這個不問世事的嬌弱小姐。

  「現在競爭對手落井下石,搶了我們不少客戶,眼看業務是越來越差了,債務又高,說不定再過不久,銀行連方家的大宅都收了。」

  美麗的螓首完全不敢抬起,黑亮的劉海垂落,勉強擠出的聲音低弱而無助。

  「那——該怎麼辦呢?」

  身邊的男子有些心疼,似乎要開口說什麼,卻被母親兇惡的眼色瞪回去。

  十分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輕撫唇上的短鬚,「還能怎麼辦,舅舅也沒辦法,只有趁公司還能值幾個錢的時候,賣掉算了。」

  少女終於抬起頭,小臉上一片茫然。

  「有人會買嗎?」

  「難說啊,只有慢慢找了,看運氣怎麼樣。」

  完全賣掉,這就是那些親戚們的打算。

  看來那場表演已經成功地讓他們無視自己的存在,迫不及待地準備大撈一票了。這樣才好,她可以在對方完全沒有防備下進行。

  高級小轎車輕捷地在一棟大樓前停下,白衣少女跨出小車,謹慎地環視周圍,快步走入。三樓,一個早已約好的男子正在等待她的到來。

  「方小姐。」見到她,男子趨前致意。

  「請不用客氣,直接告訴我調查結果就好。」

  「這是你委託的項目調查報告,我們出動了最精銳的人員,在要求的時間內完成,請過目。」

  她頷首致謝,仔細翻閱手中的文件,耳畔聆聽著對方的解說。

  「我們追蹤調查了方氏三位親友的家庭生活、日常出行、信譽狀況等。」

  「先從您的舅舅說起:他在方氏集團任協理部經理一職,平素上班極為隨意,經常只簽到掛名便離開公司,最近發現他與『恆威』、『康信』兩家公司過從甚密,相信是在談方遠集團售出事宜,另外有發現他將公司內部機密文件拷出,懷疑他與三天前方遠商業機密被敵對公司竊取有關。」

  「『恆威』、『康信』,舅舅是打算把公司賣給這兩家中的一個嗎?不知道對手公司付給他什麼樣的利益,連商業間諜這種事都做出來。」

  男子欲言又止,似乎還有隱情,她示意對方說下去。

  「我們還發現他在花園街六號有一個小公館,裡面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據查以前是某酒家的舞小姐,倆人育有一子,如今四歲。」

  她不由微愕,舅舅的私生子都已經四歲?明明他與舅媽有兩個尚在讀小學的孩子,現在居然……

  回過神,她以眼色詢問,對方立即回答,「令舅夫人似乎對此事毫不知情。」

  收住震驚的神色,她示意對方繼續。

  「對於令表嫂的調查較為簡單,她在方氏任公關部經理,經常假公濟私報銷一些個人高額費用。日常來往較簡單,多與一些闊太太打麻將,常去一家名為「黑郁金」的牛郎俱樂部。至於其子,一向風流成性,但最近似乎有所收斂,也許與前不久炒股失敗,欠了地下錢巨額外債有關。」

  沒有說出口的,是調查員跟蹤時發現這個二世祖最近似乎在慇勤地追求表妹。

  「至於令叔,在公司任合作部副理,通常不理公事,經常飛往賭城豪賭,前不久才和令表哥一起從拉斯維加斯回來,由於至今尚是單身,所以風流韻事不絕,傳近期有模特以有孕為借口逼婚,讓他頗為煩惱。」

  報告很詳盡,也給了她足夠的瞭解。

  白衣少女輕聲致謝,約定了繼續跟蹤及報告的時間,在偵信社長禮送下離開。

  回到家,緊閉房門,攤散一地的照片資料,她咬著筆研究。

  沒一個好東西,私生活都爛得可以。

  不過與她無關,她只關心這三個人的私下協議。看起來似乎由舅舅出面物色出售對象,而他也是唯一真正介入公司運營的人。其他兩個掛閒職的似乎只是耐心的等待,對於出售事件本身並不具備控制力,對公司的破壞力也較小。

  那麼,該由誰開始入手呢?

  想起最近某個利用一切機會見面追求的花花公子,她冷冷地笑了。

  和她在一起的感覺是非常奇特的。

  每天一束清香四溢的白玫瑰,別出心裁的示愛卡片,會讓人眼前一亮的小玩意等,一般女性會為之驚喜感動的,似乎對她全然無效。追求她變得極具挑戰性,他也愈加沉迷,每日變著法子想花樣。

  女人是貪婪的,虛榮的,喜歡耍性子看著男人為她們團團轉。這是他二十多年的認識。但她是不同的,尋常物質上的東西,她毫不在意,一枚寶石不如一本書更有吸引力,永遠是一襲簡潔的白裙,不施脂粉,卻清靈出塵,遠超過那些服飾華美,妝容精緻的成熟女人。

  在她身邊,就算是不說一句話,靜靜地看著花園,似乎也別有意趣。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她很靜,但不憂鬱。交談時溫柔有禮言辭大方,極有分寸,絕不多言。淡淡的有一種少女的矜持,讓他這個情場老將連手都不敢去牽,更別提親吻。如果讓那些狐群狗黨知道他追求了一個女孩大半個月,卻只是說說話,恐怕是要跌破一地眼鏡了。但他已滿足,這樣溫和自然的相處,不用處處扮幽默瀟灑,不用刻意彰顯風流,第一次,他有了成家的念頭。

  她太淡然隨意,以至於他越想抓住,想讓她的微笑只屬於自己。深深地慶幸方遠哲從不曾讓她在公開場合露面,否則,這樣的少女也許會成為上流社會男子瘋狂追逐的對象,不復現在的純真。

  他知道母親和其他親戚在計劃什麼,趁方遠哲的死迅速地把方氏巨額財產轉到自己手上,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畢竟自己急需大筆資金填補股票失利的債務,這是他最好的機會。

  和她獨處時,她從不曾提過公司的任何事,對親友完全依賴,對舅舅和母親撒下的謊言深信不疑,幾度為哥哥留下的麻煩而歉疚,讓他無言以對。想著這樣嬌柔出塵的少女,可能因為親友的私慾被算計的一文不名,第一次有種類似於愧疚的情緒浮現,矛盾的心情令他訝然。

  打開手中的絲絨禮盒,裡面有一枚美麗的戒指,晶瑩的鑽石在黑絲絨的襯托下璀璨奪目,如果現在向她求婚,會不會太早?但如果她願意嫁給他,至少,他會讓她即使沒有了家產也能過得平穩富裕,不虞匱乏。

  一旦他們瓜分方氏成功,她將變得一無所有。

  靈慧如她應該明白,這是對雙方都最好的選擇。

  母親雖然有自己的計劃,但他應該能說服。

  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千尋都是無可挑剔的結婚對象,無庸置疑。

  她,會答應嗎?

  她答應了。

  在他為了求婚而包下的整間餐廳,輕柔的鋼琴曲如泣如訴,大量的白玫瑰和浪漫的燭光營造出如夢境般的氣氛,搖曳動人。

  一襲白裙的她在燭光下益顯嬌美,柔和明媚,讓他移不開視線。

  當他拿出戒指單膝跪地時,她有些驚訝。

  但最終,在他深情的話語中,微笑。

  點頭。

  只要她滿十八歲,就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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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4:19 |只看該作者
07 大廈將傾

  當他坦白一切時,母親震愕而意外。

  「你瘋了。」

  「我沒瘋,我知道自己要什麼。」

  她怒極反笑,「你想要什麼,我看你是被那小妖精迷住了。」

  只要方氏的錢到手,想娶什麼樣的不行,為什麼非得是她,那個讓她從小就看不順眼的臭丫頭。

  尖酸的話語讓他皺眉,直覺妖精一詞怎麼也無法與那個清靈的少女聯繫起來。

  「我喜歡她,媽不是一直想讓我結婚?她有哪點不合你意。」

  「她——,」一時說不出哪裡不好,難道說,一直以來,她都非常討厭那丫頭的眼睛,如白水銀浸黑水銀,冷冷的沒表清,像能看穿一切。

  「她漂亮大方,聰明有教養,家世清白性情溫和。不是媽你一直想要的那種?」

  她再一次無語,聽起來好像真是這麼一回事。

  「她是我第一個想結婚的對象,如果媽堅持不肯,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從沒想過這個可能,她暫時捺下怒氣,認真的思考。

  拋開個人的成見來看,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對象,只是如果照他們的計劃,最終她將一無所有,沒有任何家財可言。但這又是兒子第一次透出結婚的意思,態度又前所未有的堅決。

  「難道你就不怕她到時候知道我們算計家產,恨你一輩子。」

  他微一猶豫,顯然沒有想過這點,緩緩在室內來回踱步。

  「她不會知道的。她喜靜,不到外面交際。」

  再思考片刻,信心十足地開口,「再說到時候都是我的人了,還能怎麼樣。她一點錢都沒有,難道還敢和我鬧?」

  「媽就怕你被她迷得暈頭轉向,把自己的家產都拱手送人了。」

  「不會的,等她嫁過來,還不是我說什麼就得聽什麼,哪有她作主的份。」

  長吁一口氣,作母親的無可奈何,倒是想起來另一樁心事。

  「說起來還是便宜了她舅舅,諾大的家產至少有三分之二落在他手上。」

  按當初三家的合計,對商業有一定瞭解且負責找到買主的一家可得整個利潤的大頭。畢竟其他兩家都耽於玩樂,對如何售賣公司一竅不通。

  想起那個男人志滿意得的臉,他陰陰一笑。

  「那倒也未必。」

  「怎麼說?」

  「千尋手上有方氏的三成股,再過一個半月,她滿十八歲,方遠哲留下的四成股也會落到她手上。」

  看著母親突然睜大的眼,他得意地一揮手。

  「然後我和她訂婚,相當於七成都到我們手上,加上我手上的一成,幾乎整個方氏都是我們的。只要耐心的等到那個時候再把公司賣掉,哪還有他的份。」

  慢慢回過味,女人蒼老的臉上露出了悟的笑。

  「好兒子。」

  「我現在才明白過來。你是人也要,錢也要。」

  被說破心思的男子仰頭大笑,似乎一切都已勝券在握。

  表嫂一家開始反對併購計劃的倉促進行,要求延遲到兩個月後。

  很好,這是她要的結果。

  但,還不夠。

  兩成股也能決定公司的命運。

  所以她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約了人在這個高級咖啡廳包廂會談。

  交握的雙手放在胸前,想讓自己多一點把握。

  門外傳來輕響,客人到了。

  一個穿紅衣的艷麗身影閃現在眼前,波浪般的長髮黑亮而捲曲,身材高挑,明眸大眼,豐潤的唇鮮紅,似烈焰般動人心魄。

  亮麗的女郎不馴地打量半天,才在對面坐下。

  輕佻地交疊起筆直修長的美腿,摸出打火機熟練地點煙。

  深吸一口,吐出幾個雪白的煙圈,才閒閒地開腔。

  「你是誰。」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白衣少女淡淡一笑。

  「有孩子了,再吸煙不太好吧。」

  目光輕輕瞄過她的小腹,很平坦,看不出三個月的身孕。

  「這個與你無關,說吧,你約我來是什麼事。」

  白衣少女輕輕推過一個信封,示意她打開。

  女郎疑惑地看看少女,拆開封口,裡面是一摞照片。

  輕輕地翻動,每看一張,臉色就難看一分。

  最後,再也無法保持悠閒的神態,鐵青著臉瞪向少女。

  「你到底是什麼人,想怎樣。」

  「我知道,你的孩子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她輕輕吐出叔叔的名字。

  「你該明白,如果他看到這些照片,會有什麼後果。」

  女郎煩躁地吸煙,不發一語,突然敗露的私密讓腦筋一片昏亂。

  「我可以立即銷毀這些照片,包括底片。」

  「並且,存入一筆錢到你的帳戶。」直視著女郎驚訝的臉,少女說出一個數字,讓她更加震愕。

  慢慢明白過來,女郎掐滅香煙,眨也不眨地盯著少女。

  「你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而且對你沒有任何壞處。」

  少女推過另一個信封,神秘地微笑。

  紅衣女郎有點心驚的打開,卻更是不解。信封裡只有一份印刷精美的旅遊宣傳冊,藍天白雲,碧海銀沙,椰樹輕舟,美極了,可為什麼……?

  「這是東南亞著名的旅遊聖地,位於泰國南部的一個小島。風情優美,氣候宜人。你和他之前想必有許多話要說,這裡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與世隔絕,最適合情侶出遊。」

  「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能把他留在島上一個月,就算交易成功。」

  「但要記得,這期間,絕不可讓他和外界有任何聯繫。」

  「你很聰明,我想你會知道該怎麼做。」

  說完條件,審視著對方變化的表情,少女無聲地揚眉詢問。

  「這對他來說會有什麼影響?」

  「我保證他的生活不會有變化。」

  輕輕一笑,少女補充,「也許你們可以在島上結婚,許多情侶都這麼做。」

  紅衣女郎緩緩靠向椅背,手指習慣性地又摸出香煙。

  看著裊裊的輕煙飄向裝飾精美的天花板,良久,吐出兩個字。

  「成交。」

  送走了紅衣女郎,她攔車前往下一個約會地點。

  對方已經等在那裡,見她趕到,有禮地起身為她拉開坐椅。

  「對不起,辛先生,讓你久等。」

  「哪裡,我也剛到。」等候在這裡的,正是方遠哲的首席助理辛平。

  沒有多餘的客套,兩人坐下直切主題。

  辛平敘述著公司最近的業務情況,人事浮動,商業機密,對手動態等,以便讓她能對公司運營有全面的瞭解。

  白衣少女仔細地凝聽,甚至作了筆記。待他說完,又對不甚瞭解的地方提出疑問,等兩人談到尾聲,夜色已經籠罩了整個城市。

  隨意點來兩份商務簡餐,由於公事已經談完,所以氣氛稍稍輕鬆。

  飯吃了一半,辛平才問出心中一直留存的疑問。

  「方小姐為什麼對公司的事情這麼關注,畢竟……」

  明白他的未盡之意,白衣少女莞爾。「畢竟公司就要被賣掉了對嗎?」

  他自失地一笑,笑意有些苦澀。「如果總裁還在……」

  「哥哥會回來的。在這期間,我會替他守住公司。」少女平靜地開口,淡淡的話語中有無比的堅定。

  他一時說不出話,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我不想讓哥哥回來以後失望。」

  「也絕對不允許哥哥的心血被賣掉,所以,請你幫助我。」

  清麗的臉上有一抹絕決,竟與記憶中方遠哲執著堅毅的神態疊印在了一起,兩張不同的臉有著驚人相似的表情,到底是兄妹嗎?

  一向精明決斷的首席助理有了片刻失神。

  但,一個未成年的少女面對如此紛亂的局面,真的能支撐下去?

  他有些不確定了。

  他簡直要瘋了。

  明明出賣方氏機構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另外兩家也同意他佔三分之二的利潤,趁他們手中持有的三成股可以左右大局的時候將方氏變現,為什麼事情突然變得阻礙重重。

  表嫂一家徹底反對短期併購倒也罷了,反正他也沒指望混跡於麻將桌和牛郎俱樂部的婦人能有多大見識,可一向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另一人卻突然失蹤,翻遍城市也找不到他的人影,像蒸發一樣,最後才從他的情人處的傭僕口中得知,倆人已飛往境外度假旅遊。氣得他七竅生煙,卻始終無法聯繫上。

  好容易一個月後他終於回來,居然還喜氣洋洋地和那個有三個月身孕的女人結了婚,他真想打破他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東西。

  終於在最後十天內商定出購事宜,雖然自己急於求成令對方開天殺價,但金額仍然不容小覷。有了那個新婚的笨蛋支持,也能勉強作主出售,眼看交易即將完成,一場突如其來的電腦病毒卻襲擊了整個城市。病毒瘋狂地肆虐,順著網絡延伸到一個又一個公司,「恆威」「康信」都被波及,不僅大部分數據資料丟失,更嚴重影響了公司運轉,導至業務癱瘓達半個月之久。

  方夜達趁此機會用最快的速度替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方千尋辦理了財產繼承手續,並在年度會議上得意洋洋地宣佈要將自已踢出公司,他才明白過來,這傢伙已經通過那個小丫頭掌握了最大的控制權。

  他幾乎咬碎一口牙,原本唾手可得的巨額財富成了泡影,怎不叫他切齒痛恨。他決定動用自己的權力盡量搾出公司的財富,就算不能併購也要留下一個爛攤子,決不讓那個混帳好過,一封意外的信卻打亂了所有計劃。

  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拍下了他和情人帶著孩子的,不同時間,不同衣著的多達三十餘張照片,清晰而直接地展現出他外遇的事實,迫使將他所有的精力轉到了應付妻子無休止的爭吵哭泣上,此刻被妻子和孩子趕出家門,睏倦地倒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他怎麼也想不通,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方遠集團大樓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

  一棟黑色,冰冷而氣派的三十二層建築。鏨金的大字飛揚耀目,大樓表面的玻璃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折射出屬於商業的無情氣勢。

  在前台小姐驚訝的目光下,一個清麗出塵的白衣少女與總裁助理辛平一路走入,穿過公司大堂,到達不同樓層參觀,辛平甚至不停地指點介紹,讓少女瞭解各部門的職能範圍和業務情況。最後走入頂樓總裁辦公室,留下身後一片嗡嗡議論聲。

  踏入總裁室的少女,並沒有如辛平所料直接坐上辦公桌後的轉椅。

  站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中央,靜靜地打量四周。純白的四壁,深色木地板,簡潔實用的設計,半邊牆都劃為書櫃和檔案櫃,整齊的放置著各種資料供隨時取閱。黑色實用的大辦公桌安置在中央,半尺高的文件和電腦在陽光下格外醒目,由於每天打掃,並沒有多少灰塵,彷彿主人只是剛剛離開。

  緩步走近,輕拂桌上的煙灰缸,熟悉的氣息令她心頭一陣酸澀。

  還沒來得及放下,一陣急促的腳步從廊上傳來,總裁室的門被用力地踢開。方夜達豎立在門口,臉上滿是驚疑不解,身後跟著攔阻不住而惶然失措的秘書。誰也沒有說話,空氣冰冷而僵硬。

  半晌,方夜達終於捺下胸中的怒意,走近她低柔地開口。

  「千尋是想來看看哥哥的辦公室?」

  看著他試探的眼神,少女沒有任何表情。

  他漸漸沉不住氣,語氣也轉為急促。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白衣少女仍然沉默。

  代她回答的是一旁的助理辛平。揮手示意門口的秘書退回去帶上門,淡淡地開口。「從今天起,千尋小姐會暫代總裁一職,方遠集團今天起由她負責。」

  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能置信地看看辛平,又轉而凝視眼前突然陌生的少女。「你瘋了。」轉而又想起什麼,他踏前一步,逼視著一臉漠然的助理,厲聲斥問。「是你誘騙她來?為了得到方氏?」

  激烈的話語在空蕩的辦公室迴盪,倆人卻是神色不動。

  白衣少女輕拂白裙,語調平靜,「是我自己決定的,我不想讓公司毀在你們手上。」

  漠然注視著胸膛起伏的男子,「你自己心裡清楚,你們在公司做了些什麼。」

  「不可能,你不可能這麼做。」不能接受一向淡泊的白衣少女突然變得強硬,他喃喃低語,手指幾度屈張。

  「方小姐有足夠的資格這麼做。現在她持有公司七成股份,方先生還是請回吧。」

  聽著辛平冰冷的話語,他恍然了悟。

  「你是騙我的?你只是想拖延時間拿到股份?」

  「是。」

  少女乾脆利落的回答截斷了他所有臆想。

  「那訂婚一事?」愈是憤怒,他的話語反而愈是輕柔。

  看眼前幾欲燃燒的眼,她的眸子掠過一絲黯然。

  「對不起。」

  失去理智的他憤怒的踏前,想伸出手去緊緊地掐住少女細白的脖子,卻被辛平擋住,捏住手腕令他掙脫不出,一張臉漲得通紅。

  「方先生,對不起,您不在本公司任職,以後還是請不要過來了。再這樣,樓下的保安會記得您。」

  一貫公式化的語氣,卻隱隱透著威脅,從來沒覺得這個溫和的助理這麼具有侵略性。手上壓痛的力道澆滅了怒火,他退後一步,努力平抑胸中翻湧的氣息,狠狠地掃視兩人,轉頭而去,巨大的摔門聲響徹頂樓。

  良久,少女輕輕地開口。

  「謝謝你。」

  方夜達猙獰的表情似乎還在眼前,她箝住手腕,制止輕微的顫抖。

  看著少女下意識的動作,辛平眼中閃過一絲不忍。

  「我會交待大樓警衛注意,方小姐最好也提醒大宅的保安小心一點。」

  兩人都心知肚明,他絕不會就這樣甘心罷手,被利用的恥辱恐怕會令這個公子哥刻骨銘心,一頭失去理智的困獸會做出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

  方遠集團的總裁替換令所有人愕然,一個從未公開露面的少女坐上了龐大集團的中樞之位。種種猜測都一一落空,全城嘩然。  

  這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女據說是前總裁方遠哲的妹妹,從未被大眾所知,也沒有在公眾場合出現,但在這次家族奪權中所展現出的手腕卻令人側目。

  宣佈暫代總裁的即日,便頒下人事命令,將家族中僅存的幾位從公司中剔出。誰都知道方家的親友是公司的毒瘤,不禁為少女的手段之快狠準而歎服。

  八卦雜誌為之瘋狂,商業報刊也忍不住做了專題。

  驚訝歸驚訝,商業法則仍然是冰冷無情。

  一個沒有經驗的雛鳥能做到什麼程度,能否讓江河日下的方遠集團重振方遠哲經手時的輝煌,誰也無法樂觀。也許這是曾經興盛的方遠,最後的餘暉。

  真的很難,非常難。

  駕馭偌大的集團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儘管她每天只睡三個小時,儘管辛平盡了最大的力量幫助她,堆積如山的難題還是壓得她喘不過氣,眼睫下已經出現了兩抹蟬翼似的陰影。

  知道外界是怎樣的紛紛猜測,也知道公司員工都在觀望浮搖,但她無力去關心這一切,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學習怎樣打理一個公司。毫不留情的把親友都掃出公司後,別人看她的眼光也多了幾分異樣,想必這種冷血的作風讓許多人非議。

  表嫂和舅舅的憤怒可想而知,天天轟炸她的電話,當電話設為拒絕接聽,又開始利用公司的專線斥罵。沒有片刻的猶豫,她向警察求助,如願以償地獲得了清淨。知道自己的行為讓他們異常憤怒,但她沒有時間浪費在博取原諒上。

  不知道哥哥二十歲時接掌公司是什麼樣的情況,她只知道自己真的非常疲憊,並不具備敏銳的商業天賦,也沒絲毫的商業經驗,更別提公關交際手腕。

  上次迫不得已參加的企業酒會令她如坐針氈。挑剔而審視的目光,低低的議論都還罷了,最難忍受的是企業家聚在一起閒聊時的雞同鴨講。故意挑一些專業性的話題詢問她的意見,投資、基金、股票這些商業精英每日處理的東西她都一無所知,旁人輕蔑的目光更讓她清晰的知道什麼叫人以群分。

  回想擔任總裁這兩個月來的經歷,濃濃的挫敗感繞上心頭,全力支持她的辛平也越來越沉默了,目光裡時常流露出擔憂。她知道,再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月,方遠集團就真的倒在她手上了。

  望向辦公桌上的相架,兄妹倆燦爛的笑容格外刺目,當初臉上那種無憂無慮的神情看起來那麼遙遠,現在她才明白,哥哥是用了怎樣的力氣才為她撐起這片天空。

  真的很想他,在如此寂寞無助的時候,曾經的溫暖依賴顯得那麼珍貴。

  門上傳來輕敲,她坐直身子。

  「請進。」

  是辛平,他捧著厚厚的一疊文件,難掩臉上的疲憊。最近兩個月,他瘦了不少,承受了最多的壓力和非議。

  男子沒有注意到她的眼光,翻開手中的資料,進行公司情況報告。

  她專注地凝聽,盡力地學習,突然幾句話讓她心中一跳。

  「最近的幾件企劃案都失敗了,原因有好幾方面。有些是因為我們多年培養出的企劃專才剛剛跳槽,人才流失;有些因為公司人心渙散,沒有全力爭取;有些是因為最近公司聲譽……」

  辛平沒有說下去,但她明白,方遠集團經營不善的傳聞已經嚴重影響了生意。尤其是在傳出當家主事的少女其實對商業一竅不通後。

  靜默半晌,她艱難地開口。

  「辛先生。」

  「我——還是不行嗎?」

  看著眼前少女有一絲脆弱的神情,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已經盡力了,你做的很好。」

  駕馭一個公司並不是光盡力就可以的,雖然她很聰明敏銳,但對這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來說還是太生嫩了。

  緩緩地靠向椅背,第一次在人前展現出疲倦,少女有些迷茫。

  「告訴我,方氏這樣下去還能維持多久?」

  「大概再兩個半月。」沒人比他更瞭解公司的情況,當年那些親友作亂留下的惡果正一一浮現,對手公司也趁著方氏的低迷不斷打壓,外憂內患,目前已經快到極限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他微微苦笑,除非方遠哲能立刻回來,這話他怎麼也說不出口。自己畢竟不是領導型的人才,只是擅長輔助經營,失去了強有力的決策者,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一如前任總裁。

  雙方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良久無語,他將資料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靜靜的淚意湧上來,模糊了她的雙眼。

  在空蕩蕩的辦公室,無人見到的眼淚滑下,墜落在地。

  已經到極限了嗎?

  好不容易才從親友手上奪回公司,避免了方氏被分拆零賣的命運。

  難道又要在她手上重演。

  怎麼可以。

  哥哥回來會多麼的失望。

  止不住的淚珠接二連三的墜落,浸濕了衣襟。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

  辛平的話在腦中迴響,讓她不知所措。

  哪裡有這樣的人?

  又怎麼才能找到這樣的人,讓他們為方氏效力。

  茫然地回家,不顧老管家憂慮心疼的眼神,她把自己反鎖在臥室內。

  眼淚又要滑落了,她多麼希望像一隻駝鳥,能夠找到可以把頭埋進去的沙子。

  無力地跪坐在地板上,腿上卻壓到了什麼東西,微微一疼。

  半晌,她回過神,發現是多日不用的小提琴。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

  驀的,她想起什麼,突然挺直腰身。

  周圍沒有這樣的商業奇才嗎?

  那麼全國呢?

  世界呢?

  如果用另一個名義作等價交換,有足夠的吸引力嗎?

  突然浮現的希望令她激動,熟練地打開琴匣,取出提琴,纖白的手指壓向琴盒不顯眼的一個暗扣。第二層輕巧地彈開,現出一個隱密的暗格,一台超薄的銀色筆記本電腦靜靜的躺在盒內,散發著淡淡的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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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4:38 |只看該作者
08 力挽危局

  利落幹練地處理著公務,嫻熟地發下各種指令,鎮定自若的外表下,內心的憂慮日盛一日。

  已經五天了,那個白衣少女自從那次談話後一直沒有來公司。

  打電話過去詢問也由管家代接,只說小姐請假幾日,說不出所以然。

  她,也到極限了嗎?

  還是終於忍不住壓力,崩潰逃開了。

  即使如此,他也無法責怪。換了一個男人只怕也無法承受吧。

  遠哲,我多希望能有你的能力,幫她安然度過這一關。

  如果你在,看見她的樣子,你會多麼的心疼。

  想起失蹤的上司兼好友,他不由輕歎。

  真的還活著嗎?

  已經四個月了,為什麼還不出現,除了那個少女,其餘人早就絕望了吧。

  就連他也只在她堅定的眼中,才維繫下來那一點信念。

  即使從來沒有聽方遠哲提起,他也能看出這對兄妹之間有多麼深厚的情誼,方遠哲又把她保護得有多好。如果不是這次意外,想必她依然是絕世獨立,不染纖塵的無暇少女。

  一切都改變了,看她慢慢學會堅強,學會冷硬,學著陰謀計量,心下不是不黯然的。如果公司能撐下去,也許再過若干年,就會出現一個精明冷厲的女強人,而那個淡雅清靈的少女將永遠的消失。

  那麼公司的早早結束,也不完全是件壞事吧。

  心頭充滿了矛盾,紛亂而迷茫。

  門口處傳來騷動,不少員工紛紛起立,一探究竟。

  辛平壓下心頭的思緒望去,似乎來了幾個陌生人。放下手上的文件,他快步走過去,看見來人的面孔,沉穩如他也不禁一怔。

  竟然是四個外國人,領頭的男子身形挺拔,輪廓俊美,黑髮碧眼,雖然溫文有禮的微笑,氣質卻是侵略誘惑的,如一隻蓄勢等發的豹子,矯健而銳利。

  心裡微微一咯,隱約感到這個人有某種危險性。

  目光迅速掃過其他三人,無一例外的高大健美,幾乎都在好奇的打量公司環境,有一個還輕鬆地嚼著口香糖。

  還未等他打量結束,領頭的男子微笑地朝他伸出手。

  用中文開口,有些奇特的音調,咬字清晰。

  「你好,我叫雷德蒙,找你們總裁,方千尋小姐。」

  禮貌性地回握,捺下驚訝,他平靜地回答。

  「對不起,方小姐現在不在公司。如果你有什麼事,也許我可以轉告。」

  男子目光微閃,繼而綻出一個微笑。

  「不,她說在辦公室等我們,一定在。」

  千尋自己約來的?他疑惑片刻,回身示意秘書小姐電詢總裁室,看是否有人。

  看見秘書意外的表情,他忍不住驚訝。

  何時,她從直達電梯上來的?

  忍住好奇,他有禮地伸手引客,親自帶領四人走入總裁室。

  門後,白衣少女並沒有坐在皮椅上,她立在通透明亮的落地窗前,眺著鱗次櫛比的城市,看不見表情。纖細的手指輕撫窗,被日光映得近乎透明。

  聽到身後的腳步,背影微微一動,回過頭,已經平靜無波。

  會談約一個小時,她按鈴請辛平進去。讓他安排三個青年到公司基層實習一個月。看見他探尋的目光,她又補充一句,雷德蒙暫時任他的助手,學習瞭解公司事務。大概是他茫然不解的神情太過明顯,白衣少女輕笑,湊近耳畔提醒他五天前說過的話。

  除非能出現有經驗的商業奇才坐鎮調控?這只是自己無奈之下的喟歎,難道,她真的做到?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找到。這些人看起來實在……倒是像商業間諜多一點。

  他也曾私下探問詳情,少女卻只是微笑著帶過,並不願多解釋。

  一個月,就這樣撲朔迷離地滑過。

  一個月後,三個在基層實習的青年調任為各部門主管,方遠集團開始中層大規模人事變動。

  而雷德蒙,幾乎暫攝了總裁的全部權力,取代了白衣少女的位置。

  倆人共用總裁室辦公,表面上似乎還是少女主管,實際決策權已然暗自轉移。

  對此,他憂心忡忡,幾番提醒,少女卻淡淡地一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與其讓公司在自己手中漸漸死去,不如橫下心放手一博。

  秋日來臨,漫長而火熱的夏日終於過去,萬物都鬆了一口氣。

  方遠集團在這兩個月的表現令所有人意外。一改數月前的低頹,煥然一新的業績報告令全樓上下振奮不已。在三個安插的部門經理協作下,原本的失靈公司調配如阻礙的血脈被漸漸疏通。無所作為人浮於事的元老被清退,積極進取責任心強的年輕員工被提拔,籠罩公司的低迷沉鬱之氣轉為青年人躍躍欲試的銳意。龐大拙鈍的公司終於又煥發新生。

  與此同時,年輕的女總裁與新任助理的桃色緋聞也甚囂塵上,成為公司口耳相傳的熱點話題。

  誰讓俊男美女總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三個部門經理雖然是外國人,卻都年輕活潑幽默大方,上任不久便很快與周圍同事打成一片,經常自掏腰包與大家唱K泡吧,很快贏得下屬的擁護愛戴。完全沒有一點經理的架子,辦事效率卻不容置疑。曾經有兩個不知分寸的女下屬自恃姿色和上司的親切而疏怠職務,被毫不留情的地開除,餘威之下,再無人敢對工作掉以輕心。

  而總裁助理雷德蒙……

  論長相,他比另外三個更出色,兼有一種成熟男性的魅力,也更有距離感,總是溫和地微笑,深沉難測。他的指令總是得到三個經理無條件的配合,雖然之間的氣氛親切寬鬆,卻自然流露出領導者的威嚴。

  顯然是在商界浸淫多年,他的眼光極其老到,也十分精明,對投資瞭如指掌,很快就熟悉了不同市場的特色,在多個領域皆有斬獲。身為法國人,卻精通中英文,讓他更自如地在商界會談交涉,優雅的舉止風度常常讓客戶交口稱讚,留下深刻的印象,同時也吸引了大票公司女性的愛慕眼光。

  但有悖法國人浪漫天性的是,他從不與其他女性有過多的接觸,對眾多示愛者永遠是溫和的婉拒,有禮得讓人歎息。如此俊美的人物卻不近女色,怎麼不叫各位女性扼腕痛惜。不過沒有人忍心猜測他是gay,人總還是要留點夢想的。

  他總是和女總裁在一間辦公室辦公,外表同樣引人注目的倆人看上去十分登對,禁不住其他員工浮想連翩,連帶桃色新聞滿天飛,實際上卻很少有人看到兩人同進同退,多數時候互不相干,看似疏遠,工作上卻又配合無間,呈現出一種奇妙的和諧。

  四個人經常聚在一起開會,加上辛助理和女總裁,簡直就是讓人失神的俊男美女秀,每每公司月末報告會時六人聚集,其他經理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一不小心就會走神,惹來白眼。

  總之,公司要倒掉的傳聞逐步消失了,所有同仁都打點起精神繼續奮戰。

  如今看來是值得的。

  公司的一切漸漸上了軌道,之前那場幾乎傾覆的困境已經成為過去,公司又再度明朗有序,辛平臉上的疲倦之色也消減了許多。

  這就是專業精英的能力吧,遙望著另一頭伏案工作的身影,她有些恍惚,自己無法下手的難題在他掌中迎刃而解,批閱公文猶如飲水般簡單自如,那些讓自己眼花瞭亂的報表被他解讀得毫不費力,哥哥當初,也是這樣的精明能幹吧。

  以他這樣的人才,怎麼會提出那樣驚人的交易,直到現在,仍然令自己不解。

  也許更令人錯愕的是自己,明明已經答應過,卻還是違背了諾言,甚至同意了那樣的交換條件,如同與惡魔契約,如果哥哥回來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

  但,除此之外,她別無選擇。

  沉沉地思考,沒有注意到遠處的人影已經站在身前,直到眼前的陽光被遮住,她才驀然回神。

  一雙碧綠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她,恍若上好的翡翠。

  低沉悅耳的聲音響起,微帶異國的音調。

  「在想什麼?」

  微瞇眼,他低下頭,看著她身上的香奈爾套裝。

  從他來公司起,她就在他的建議下換掉了常穿的白裙,改為職業化的套裙。蹬上三寸高跟鞋,戴上平光眼鏡,將烏亮長髮盤成一絲不苟的髮髻,配上淡淡的妝容。雖然不喜歡,但也許是有效的,偶爾隨他參與商業會談的時候似乎感覺對方多了幾分尊重。

  輕瞄她手中未翻一頁的商業案卷,隨手抽出丟在一邊。

  「實在不喜歡就不要看了,反正這兩年我會替你把公司打理好。」

  「也——不能完全依賴你,等你走了我還是要自己做的。」

  自己做?他輕笑出聲。兩個月的相處,讓他瞭解眼前的少女根本不喜歡商業,經常看著報告無故走神,天知道前幾個月她是怎麼強迫自己做下來的。

  「也許你更應該找個會經商的丈夫,相信有許多男人願意替你擔負起來。」

  不帶感情色彩的建議,卻讓少女輕微地顫抖了一下,想起那個差點成為她『丈夫』的方夜達。

  綠眼睛將她細微的情緒收入眼底,不動聲色地轉換另一個話題。

  「晚上的商業酒會,你準備穿什麼?」

  今天晚上的商業酒會是各大企業的總裁都會到場的地方,精英雲集,也是方遠企業第一次正式將雷德蒙介紹給上流社會,兩人將首次聯袂出席。

  看著少女的目光轉向身上的套裝,他搖頭否定。

  「出席酒會必須穿正式的禮服。」

  「白裙不可以。」還沒等她問出口,雷德蒙便已否定。

  少女的表情令他歎息出聲,握住她的纖手,輕輕拉起她。

  「走吧,我陪你去選一件。」

  淡紫色無肩洋裝?

  酒紅色露背晚裝?

  藍色真空吊帶禮服?

  每拿一件,少女白皙的臉就多一份緋紅,頭也搖得更厲害。

  他不禁想笑,第一次有女人在他挑衣服的時候不斷搖頭,這個小公主,還真是保守羞澀得很。

  精品店的禮服大多性感成熟,多數適合高挑嫵媚的女子,以她嬌小未發育完全的身形,還真不太好選。

  善解人意的導購小姐走過來,仔細打量片刻,挑出一件黑色小禮服微笑著展示給她。難得有件禮服布料多點,她立刻拿起鑽進更衣室,連他的臉都不敢看,讓他忍不住失笑。

  碧眼男子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等她出來,品著慇勤的女店員拿來的飲料,對充滿愛意的眼光毫不在意。

  久久沒見少女出來,不禁有些奇怪,沒等他揚聲詢問,就看見她的小臉從更衣室門後探出,示意店員趨近。低聲交談了半晌,才勉強推開門走到他身前,侷促地轉了一圈,以眼色詢問。

  他沒有說話,拇指托腮,食指微攔唇上,若有所思。

  良久,直到她有些不安,才站起身,挺拔的身影覆在身前,讓她有種莫名的壓力,直覺想往後退,卻突然覺得頭上一鬆,綁緊的髮髻飛散而下,烏黑的長髮如流水般垂落在肩頭。

  順手拿下她的眼鏡,男子退開審視,滿意地笑了。

  衣香鬢影,冠蓋雲集,又一次上流社會年度商業酒會。

  黑色高級轎車一輛接一輛在門口停下,衣著筆挺的門僮恭敬的拉開車門,紅地毯上陸續走來西裝筆挺的男子和繽紛艷麗的女郎,鎂光燈不停地閃亮,鈕扣和珠寶的光芒晶瑩耀眼,如赴一場盛世之約。

  各色人等持著顏色鮮亮的美酒輕鬆交談,互相微笑致意,客套寒暄。

  毫無疑問,方氏是今天閒聊的話題之一。

  方遠哲的英年早逝,方千尋的稚齡接任,方家親友的狼狽退出,還有最近奇跡般的亮眼業績,都為人們提供了豐富的談資。不用小報八卦推波助瀾,種種傳奇般的事實已經讓方氏沾染了太多注目。

  是以,當傳聞的主角出現在門口,理所當然地聚焦了眾多的眼光,艷羨猜度嫉恨輕蔑,種種意味不一而足。

  輕挽著身邊男子的手臂,一身黑色小禮服的少女卻是鎮靜自若的。

  柔順如絲的長髮一半輕挽一半低垂,黑色的絲衣輕裹,襯得容色如玉。腰肢纖細,大V領的設計突出了形狀優美的鎖骨和小片雪白的肌膚,嬌小的身形玲瓏纖秀。全身上下沒有任何珠寶裝飾,只淡淡的上了桃色的口紅,憑添幾分嫵媚,最吸引人的,還是眉間亮麗的青春氣息,純真不染纖塵。

  饒是各色非議言猶在耳,她的美麗還是讓眾人震驚了。

  只有她身邊的男子才知道她有多緊張。明亮的大眼顧盼自如,看不出半點怯場,手卻緊握著,指尖幾乎掐進掌心。

  輕捏她的手示意她放鬆,碧眼男子帶她走過會場,到一邊人稍稍少點的地方。

  「別緊張,不過是個酒會。」

  「這裡的人我都不熟。」少女深深地吸氣,想讓自己鎮定一點。上次酒會的惡劣感覺一直延續至今。

  「很快你就會一一認識了。」他玩味地微笑,眼前少女完全不自知的美麗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如果不是有他在身邊,恐怕不少男子會主動上前攀談。

  歎息出聲,少女有些無可奈何。

  「我不喜歡和他們交談,雖然我知道這是必須的。上次他們故意談些我完全不懂的東西,眼神鄙視極了。」

  「哦,上次誰陪你?」

  「我一個人參加的。」看到男子詫異的目光,她補充一句。「辛平太忙了,走不開。」

  再怎麼忙,怎麼捨得把一隻小綿羊丟進狼圈裡,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你是千尋?」

  一個老者端著酒杯打量,頭髮濃密而斑白,身材高大眼神滄桑。

  「我是,請問您?」

  歉意地笑笑,一向深居簡出的她很少結識其他人。

  「我是你葉伯伯,和你爸爸是世交,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麼大點。」老者一笑,用手比劃著嬰兒的大小。

  聽到對方提起父親,不由有些親切,露出有些靦腆的微笑。

  「我問過你哥哥,為什麼從來不讓你露面,他不說。現在我可知道了。這麼漂亮的小女孩,要是我的女兒也捨不得呀。」開心地大笑,顯然極是爽朗健談。

  「葉伯伯,看來哥哥以前也多蒙您照應了。」

  「還好,那小子真是有商業天份,讓我們這些老的都自歎不如囉。」想起故人之子的風采,老人不禁唏噓。

  「葉伯伯說哪裡話,千尋什麼都不懂,以後也還要您多提點。」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方家出來當家的一個比一個小,看著就讓人心疼。」當初方遠哲接掌大權的時候也只有二十歲,令人咋舌的年輕,何況是現在的她,這樣年紀的女孩,別家還是捧在手心上的嬌嬌女,真不知在這種虎狼環伺的環境裡怎麼生受得了。

  被說中心事,少女微微低下頭,很快又抬起。

  「謝謝葉伯伯關心,千尋可不可以請您幫忙引見一下,這是方遠新任的總裁助理雷德蒙先生,以後公司的業務主要會由他來負責。」

  有些訝異地看著少女身畔的碧眼男子,即便是以他精於世故的眼光,也無法從那張謙和微笑的臉上看出絲毫端倪。壓下心中的疑惑,老人大方地一笑,很快就和雷德蒙攀談起來。越是閒談越是驚訝,直覺告訴他,眼前的男子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看來方氏集團最近好轉的傳聞是真的,想起當年早逝的老友,不禁大為寬慰。興奮之下,主動帶領倆人去認識其他商業人士。

  白衣少女暗自鬆了口氣,慶幸自己的好運。

  跟著老人見過幾位後,她悄悄退到角落,看著雷德蒙與老人一起輕鬆地與其他商界名流閒談。

  本想靜靜地休息片刻,卻總有絡繹不絕的人過來攀談,都是些年輕的世家子弟。她一律淡然有禮地微笑,沒有進一步瞭解的慾望,現在的她,沒有力氣去顧及公司以外的事。

  實在是有笑得有點累了,她找出一個空隙,躲到了花園裡。

  這裡果然安淨多了,夜幕下的花園清新而寧靜,高大的落葉樹播散一地金黃,樹葉在腳下沙沙輕響,靠著外廊的欄桿,她取下高跟鞋,輕揉疼痛的纖足,已經這麼久了,還是不習慣。

  深秋的夜已經有些冰涼,她抬頭仰望天空,想尋找熟悉的星座。

  低低的喘息從耳後傳來,她驚跳起來,想閃開距離,卻被一隻男人的手緊摀住嘴,手指冰冷而有力。她用力拉扯卻紋絲不動,另一隻手緊扣住纖腰,毫不費力地把她帶向林蔭深處。

  心裡突然湧出無盡的恐懼,手腳都有些麻木,她用力踢打,卻沒有絲毫效果。終於到林間的空地,身後的人用力一推,她狼狽地跌倒在地。藉著微弱的燈光,她還是認出了來人。

  「方夜達,是你!」

  彷彿沒聽到她的話語,他輕舔被她抓傷的手臂,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

  「你現在又想騙哪個男人,穿得這麼迷人。」

  赤裸裸的眼神掃過她的身體,彷彿是打量一份美餐。

  「接著我後面上當的是誰?你身邊那個碧眼的傢伙?」

  「你瘋了。」少女隨口應答,心裡在飛快地思考對策。花園裡沒什麼人會來,如果放聲呼救也許有效,但影響極壞,對方氏的聲譽……

  「我是瘋了,從我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瘋了。我居然還真想娶你這個小妖精。」

  想到以前被欺騙的恥辱,男子的眼裡燃起兩把火,陰鬱而瘋狂。

  看到這樣的眼神,少女忍不住發抖,顧不得思考轉身爬起來就逃,還沒有奔出十步,身後的男子緊追過來將她撲倒在地,巨大的重力撞擊壓得她幾乎不能呼吸,眼前一陣發黑,臉頰依稀感覺到草葉的摩擦。

  一隻冰冷的手將她翻過來,輕撫雪白的臉,同樣冰冷的唇壓下來,在她的頸上輾轉流連,漸漸下移,恍惚間意識到,她恐懼地幾乎痙攣,拚命地掙扎,卻被另一隻手緊緊壓住,男女力量的差異簡直令她絕望。

  突然間身上一輕,一聲悶響,彷彿有拳頭擊肉的聲音。

  一隻溫暖的手扶起她,輕拍她的背,讓她漸漸找回神志。似乎有人低低地在耳邊說著什麼,忽然止不住顫抖,抱緊雙臂縮成一團,如一隻受驚的小獸。直到對方伸手輕拭她的眼角,才知道自己流了一臉的淚。

  劇烈跳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抬起頭,看進一雙充滿溫暖的碧色眼睛,堅實有力的雙臂將她抱在懷裡,無言的給她安慰。

  「有沒有受傷?」溫柔的聲音低沉而體貼。

  她搖搖頭,在他的幫助下站起,卻發現腳踝傳來劇痛,忍不住蹙眉。覺察到她的異樣,他單膝跪地輕柔的替她檢查。

  「右腳踝腫了,可能是扭傷,但骨頭沒有問題,最好還是請醫生檢查一下。」

  忽然間身體騰空,已經被他打橫抱起。少女不自在地漲紅了臉,掙扎著想要下來。

  「別動,你現在腳受傷,最好不要用力。」俊臉閃過一絲微笑,「再說你的鞋子也不見了,怎麼走。」

  少女這才驚覺自己的鞋子已經掉落,兩隻秀美的纖足裸露在外。不禁僵住,任憑男子將她輕盈地抱在懷裡。

  突然想起什麼,她用力扯扯男子的衣袖,「別從大門走,太顯眼了,你把我放在這裡,開車過來好了。」要是讓人看見自己一身狼狽,光著腳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不知道明天雜誌上又會說什麼了。

  沒有聽到男子的回答,她抬頭看向他的臉。

  是錯覺嗎,碧色的眸子深沉了不少,托著她的手臂突然收緊,溫熱的胸膛散發出逼人的氣勢,他好像……在生氣。

  不知道他走的是哪條路,幾次拐彎後居然輕巧地出門,直接到了地下停車場。小心地將她放在座位上,扣好安全帶,他駕車離開。

  「那個男人是誰?」開出一半路程,他才冷冷地開口。

  「我的表哥。」

  「為什麼襲擊你?」

  不知道該怎麼說,少女低著頭,雙手絞緊黑絲的裙擺。他堅持地沉默,空氣益發冰冷。

  「我,以前騙過他。」

  「為了讓方氏不被拆分賣掉。」膽怯於他的沉默,少女囁嚅著說出事情的經過。

  男子沒有說話,利落的將車子開過下一個轉彎。

  「剛才為什麼不呼救。」

  「我——忘記了。」她有些心虛地別過著,看著車窗外迅速倒退的建築。

  「忘記了!我看你是為了方氏連自己都忘記了。」

  男子有些咬牙地低咒,努力按捺住胸中的怒氣。不願去想自己如果沒有趕到,會是怎樣的後果。那個猥瑣的男人分明是蓄意的。

  「他怎樣了?」離開的時候她沒敢看,感覺躺在地上似乎一動不動。

  冰冷的綠眼掃視她一眼,俊逸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

  「我把他打昏了。」沒說出口的是,至少斷了兩根肋骨。

  銀亮的跑車在大宅門口停下。

  半晌,她喃喃地開口。

  「今天真的很感謝你。呃——還有,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

  因為你好像很生氣,少女暗自吐吐舌,沒有說出口。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輕觸她的頸,碧色的眸子褪去了冰冷,有種難言的溫柔,讓她一時失神,忘了躲閃。

  「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男子收回手,淡淡地囑咐。

  「還有,明天你可以休息一天,不用來公司。」

  為什麼要休息?只是腳踝有點疼,應該不要緊。她盡量輕巧地上樓,避免吵醒老管家,看見她這副樣子,一定會把老人嚇壞了。

  想起今天發生的事,她不禁打了個寒噤,迅速脫下身上的衣物泡進浴缸。手腕上有一圈青紫,想必是掙扎的時候留下的,不敢再想下去,她滑下水面,讓熱水一點點化去骨子裡的僵硬。

  良久,直到熱水變成了溫水,又幾乎變成涼水,她才爬出來,用大浴巾裹住身體。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苦笑,驀的,她僵住,用手輕觸自己的脖頸,兩三處咬嚙的紅痕散落在肌膚上分外醒目,提醒她曾經有怎樣的驚魂。

  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原來是這個意思,止不住雙頰熱辣辣的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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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3 11:25:36 |只看該作者
09 故人重逢

  在她乖乖地穿了幾天高領襯衣後,雷德蒙不顧她的反對堅持從公司保安部調撥五個警衛到方家大宅,加強了周圍的監控設備,並停掉司機,改為他每天接送上下班。

  她並不想報復,畢竟這件事她也有錯,但那個男人確實令她心悸,所以她接受了碧眼男子的安排,不想再有任何意外。

  依舊是公事繁忙,他在頻頻出席酒會的時候很少再要求她一同列席,她也鬆了一口氣,為之暗暗高興,不禁有些自嘲,似乎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點酒會恐懼症。基本上現在公司的事務都是雷德蒙打理,她從旁協助,說來慚愧,這個名言上的總裁頂多算個高級秘書,畢竟還是能力有限,無法獨擋一面。她很認真地學習,但經商投資到底非朝夕之功。

  但身為公司主管,完全不參加社交也是不可能的。辛平通報的遠嘉集團的這次合作會談就指定必須由最高負責人參加,據說這個項目在哥哥失蹤前就開始謀劃,只是由於對方自身事務而暫時擱置延遲至今。辛平送來的遠嘉資料裡有細緻的說明,這次來會談的是位女性,讓她放心不少。調皮地一笑,心裡暗想,只要對方年紀不太大,光憑雷德蒙的魅力應該就可以很順利。

  事實上證明她猜對了一半,那個成熟嫵媚的女負責人確實對碧眼男子極為欣賞。但,對她這個過於年輕又看不出實際能力的女總裁卻輕視不已。心下微有些不悅,但仍然有禮地微笑,比起對方來說在商業上她確實有很大的距離,並不是服不服氣的問題,她也希望能把這個大客戶談成。

  遠嘉這次的負責人裴紅焰是集團總裁的長女,26芳齡,身材完美,秀目挺鼻,帶有混血兒特有的輪廓,笑起來有三分誘惑,絕對是個美人,令人賞心悅目。從她身邊男士對她無微不致的服務就可看出其吸引力,絕非僅只因為身份地位,美人自有其魅力。就連這次方氏的其他男性隨員也不禁頻頻注目,甚有好感。

  不禁莞爾,眼神輕瞄向碧眼男子,他倒是一徑的鎮定冷靜,看不出半點悸動,想起裴小姐熱情似火的眼光,她暗自微笑,也許接下來的會談她可以不用參加了。

  後面的會談她托辭退場,全由雷德蒙主持,聽說似乎頗為順利,明天討論完細節,應該是可以順利簽訂意向書。難得半日悠閒,工作又丟給了他,一時無事可作的她輕鬆之下溜出了公司。

  秋高氣爽的時候真應該多出來走走,深遠而透明的天空讓人心情大暢,在書店消磨了大半天,眼睛有點倦,又隨意地緩步沿著街面瀏覽一家家小店,城市的風景已經和過去大不一樣,許多熟悉的店已經改營其他門類,記不清上一次逛是什麼時候了。

  真美。無意識地在一家水晶玻璃飾品店前停下,隔著玻璃打量櫥窗裡的陳列,一隻晶瑩剔透的香水瓶在陽光下生輝,勻稱優雅的外形,做工精緻得令人移不開視線。習慣性地用手指輕輕描摩瓶身曲線,感受著古典風格的完美。

  「怎麼一個人在外面?」低沉的男聲從耳後傳來,令她一驚。

  看到一雙熟悉的碧眼在身畔,才平靜下來,卻又想起什麼,小臉微微一紅。

  「我,出來走走。」看著他的眼,有點心虛地解釋。

  「公司暫時沒什麼事。」

  看她像逃學的小孩被捉住一般的表情,他不禁失笑。

  轉眼望向那件令她流連的小玩藝,相當精緻的玻璃瓶。

  「喜歡?為什麼不買。」

  「喜歡的東西太多了,我看看就好。」她向來沒有特別的慾望,純粹只是欣賞,看過就已經心滿意足。

  淡掃一眼,他輕撫一下她的柔髮,轉身進店。

  曾經熟悉的動作讓她有點發呆,想起了很久以前那個也喜歡這麼做的男子。

  等回過神,一隻包裝好的禮袋已經塞入手中。

  「啊?呃——謝謝,我回去把錢給你。」

  「不用。」看著她漲紅的臉,他輕笑出聲。

  「就當是員工福利吧。」

  員工?福利?她額頭不禁劃下黑線,有點發呆,好像自己才是老闆吧——

  正待再說什麼,卻見碧眼男子走到街邊停著的輛跑車旁,低聲和車裡人交談了幾句。似乎微有不悅,他抬起頭眼神示意,她緩緩走過去,裴紅焰明媚的臉從車裡探出,笑容可掬。

  「方總裁,一起去吃晚飯吧。」

  唉,她第N次歎息自己怎麼會這麼不巧,恰好撞到會談完畢出來用餐的男女。推脫無效之下被裴大小姐硬裹而來,參加這個必定不會讓她好過的餐會。雖然那個明媚的女子一直有禮地微笑,但她知道,她非常不喜歡自己,至於原因……除了雷德蒙,她暫時還想不出來其他。

  看來男人太帥也不完全是好事,至少會連累身邊無辜的旁觀者。沉默地用餐,假裝自己完全不存在,耳畔聽著眾人談笑風生,對偶爾傳來的話語一概回以親切的淡笑。雷德蒙一直沒有和她說話,全部精神用來應付那個美麗如火焰的女子。

  悄悄抬起頭,卻正對上裴紅焰深思的目光,眼神交集,雙方都怔了一下。隨即,那個女子露出微笑,伸手斟滿兩杯酒,舉起向她致意。

  「方總裁,為慶祝我們合作成功,我敬你一杯。」

  她有些驚訝地接過酒杯,看著眼前的女子豪爽地一飲而盡,亮出杯底。真像艾薇爾呢,想起學園裡大方活潑的女孩,她不禁淡淡地笑了。看著眼滿溢的酒杯,又有點為難,這麼一杯下去,恐怕得當場出醜了。

  一旁的碧眼男子看出她的無措,起身開口。

  「她不太會喝酒,還是由我來代飲。」

  「那可不行,我敬的是總裁。」緩緩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雷德蒙助理。」特意把助理兩個字咬得很重,成功地惹起了他的火氣。

  男子碧眼一閃,面上已經沉下來,顯然是不悅,卻不好再開口說話。

  看著裴紅焰不懷好意的微笑,她說不出其他的話。一橫心將酒杯往唇邊湊去,卻被一隻突如其來的手半路阻攔。

  「謝謝裴小姐的盛意,但千尋會酒精過敏,我也是總裁,幫她代飲了這杯,可以嗎?」溫和有禮的問話出自一個斯文儒雅的男子,不知何時來到桌邊。

  眾人訝然,也令少女震愕,完全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見的故人。

  「修拉學長!」

  歎息從唇邊溢出。

  看著眼前穿著正式套裝的少女,一貫溫文的他低低開口。

  「尋,這樣不適合你。」

  突然聽到這樣的話,一股淚意湧上眼眶,不知道為什麼特別心酸。

  用力閉閉眼,她淡笑著回答。

  「學長也變了很多呢,沒想到已經是藍橋集團的總裁。」

  想不到他和遠嘉集團也有生意來往,剛才看他輕鬆自如地和裴紅焰交談,幾下就讓微僵的氣氛活躍起來,彷彿還是以前那個長袖善舞的學長,卻沒想到他的身份已經是集團之主。

  眼前的男子已經和學生時代不同,原本的內斂被充溢的自信所取代,雖然斯文溫和如初,卻已經有了讓人有不敢小視的氣勢。

  「爺爺年紀大了,我畢業後就接掌了公司。」淡淡地解釋,忽而微笑。

  「我也是因生意上的事過來,到這裡才發現你那麼有名。」

  微微有些尷尬,想起八卦雜誌的胡編亂造,不禁汗顏。

  「我——」

  似乎知道她想說些什麼,男子搶先開口。

  「我知道,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鏡片後的眼睛一閃,似乎想起了什麼,「不過最好下次還是不要喝酒了。」

  想起上次喝醉的窘狀,倆人都不禁輕笑,原本略微不自在的氣氛鬆弛下來。

  「謝謝學長剛才幫我大忙。」少女輕鬆地眨眨眼,一瞬間似乎又回到了校園。

  「我欠你一個人情不是嗎。」男子輕笑,不以為意。

  這個從何說起呀,少女有些茫然。

  「那次你是知道的吧,星之祭時把你從準備室引開的女生是我安排的。薩利姆只是隨後出現而已。」

  想起那時候的事,少女恍然微笑。

  「因為她在我耳邊說,『我知道你醉酒後說出的秘密』,對嗎?」

  「不錯,知道你醉酒的人不多,發現你有秘密的人更少,當時你已經猜出是我了吧。」卻不知為什麼少女始終沒有說破。

  「我猜出了是誰,但猜不出學長為什麼這麼做。」

  「你應該能猜到的,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是一類人。」似乎想到了遙遠的往事,修拉輕撫眉間。「星之祭,是我最後一次以演奏形式登台,當時我就知道自己以後會終身從事商業,再無音樂上發展的可能,我希望能獲勝,留下一個完美的句號。你是我最強的對手,所以我用了一點小詭計。」

  真的有點相像,兩個都不會再登台的人,都想在最後一次盡情的綻放光芒,誰也不想輸。她確實猜到,一開始查出他的家族背景她便瞭解他的心思,也許是基於同樣的理由,面對阿列克斯的詢問,她選擇了隱瞞,沒有揭破。

  「學長,也很辛苦吧。」他們都不得不放棄,儘管理由不同,心情卻無二致。

  低低地輕笑,他歎息出聲。「看見你的樣子,我就覺得我一點也不辛苦。」

  即使只是通過雜誌捕風捉影的報道,他也可以想見少女的艱辛,那是風光的外表下常人無法理解的苦澀。看見她脫下白裙,穿上套裝,鎮定自若地和客戶周旋,很難不感慨。

  半晌,男子輕輕開口。

  「萊斯特很想你。」

  只是一句話,卻忽然把她拉回那個美麗的學園。想起那些曾經親近的夥伴,她稍稍失神,只是幾個月,為何就那麼遙遠,仿如隔世。

  當初匆忙地離開,顧不上其他,事後的休學也只是通過電話辦理,誰能想到,熱鬧的慶祝會後竟然會是這麼長久的離別。

  「他,還好嗎?」

  「不算好,你走了之後,他消沉了一陣子。」

  不止是萊斯特,所有人都驚詫莫名。那個白衣少女在舞台上驚鴻一現後便消失在學園,如一顆流星瞬間劃過,連導師都為之惋惜。

  不知道該說什麼,少女默然垂首,對那段無憂無慮的生活,不是不留戀的,只是已經沒有了回頭的可能。

  「你知道嗎?我很懷念比賽的那段時光。也許是一生最輕鬆的日子。」

  微笑著看向少女,鏡片後的眼晴熠熠生光。

  看著因回憶而神采煥發的男子,她忍不住回以微笑。

  真的,很像呢。

  遇見故人還是有很多好處的。

  不僅順利地簽訂了遠嘉集團的合作項目初步意向書,也和藍橋有和合作的可能,至少修拉透露出這種想法。看起來似乎是很不錯的事,可為什麼,雷德蒙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她暗自咬咬唇,決定盡量不去招惹他,雖然沒看他發過火,但她可不想冒任何風險去挑戰可能。

  「你是繆斯學園的學生?」

  悄悄環視,辦公室別無他人,確定那個無表情的男子是在對自己說話,「是。」

  「主修什麼?」

  「小提琴。」

  以他的能力,查出修拉畢業於何處輕而易舉,自然也能連帶地查到她。

  「參加過星之祭?」

  「嗯。」有點茫然,他什麼時候開始對學園這麼感興趣了。

  男子有些深思地踱到她面前,俯視她的臉,似在探尋什麼。

  「聽說能參加星之祭的都是天才級的樂手。」

  有點被壓迫地抬頭,她不自在地笑笑。

  「那個,只是偶然,碰巧。」

  「一年級生,偶然、碰巧地參加了星之祭,獲得優勝。真是很少見。」

  無視她的尷尬,他深深地微笑,臉上的神情奇特。

  「親愛的尋,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雙料的天才。」

  「我開始有點佩服你哥哥,竟然能讓你這麼多年滴水不漏,實在是厲害。」

  聽到哥哥被提起,心裡一酸,黯然地低下頭。

  是的,哥哥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好到她幾乎以為,可以一輩子這麼過。

  不想看見少女傷感,他轉換另一個話題。

  「你真酒精過敏?」

  「只要一點酒精就會醉。」想起上次的經歷,她不由微笑。

  「你喝醉過?」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男子瞇起的眼睛有點危險。

  「修拉學長以前給我點過天使之吻,我喝了一杯。」學生時代第一次聚會,居然就那樣收場,真是丟臉。

  突然逼近的俊臉嚇了她一大跳,碧綠的眼睛深若湖水,看不出情緒,低低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鼻尖幾乎碰到她的,突然間心跳得很快。

  「真想看看你喝醉的樣子呢。」

  丟下讓她不解的一句,未等她反應,男子抽身退開,不再有談話的興致。

  看著他的背影,半晌才回神,仍然不明白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

  雷德蒙果然十分有魅力,遠嘉集團的裴小姐居然不回去了,整日指定讓他陪著商討具體合作細節,甚至還提出到風景宜人的度假村進行會談,追求之心昭然若揭,讓她忍不住暗笑。好在雖然不太高興,碧眼男子還是沒有拂美人的面子。不過自從那次敬酒事件後,她就對這個不太友善的麗人敬而遠之,沒有再打過照面。

  修拉停駐在這邊的時候會偶爾約她共餐,有時談談學園趣事,有時交流商業上的信息,看得出他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是比較放鬆的,想必工作讓他頗為勞累傷神。如果沒有雷德蒙幫忙打理,她只會比修拉更疲憊,前提是,方氏沒有在她手上倒掉的話。

  修拉曾經淡淡地問過她想這樣做到何時。

  她沒有回答,心裡卻不無迷惘,哥哥失蹤已經一年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雖然自己相信他一定會回來,卻始終遙遙無期。和雷德蒙的約定期限為兩年,期間他會幫方氏掌控一切,並代為培訓一批人才,以便交易結束後公司仍能正常運轉。屆時,她就要實踐自己的諾言,替雷德蒙完成願望,如果順利,她將繼續主掌公司,等著哥哥某一日回來,如果不順利……

  她不敢去想後果。

  為了這兩年能支撐下去,她已經把自己的未來都賭上去。

  雖然雷德蒙對她一直很親切,但她知道,那只是因為她是交易的一部分,完成願望的關鍵。如果契約完成,他們將不再有任何交集。

  唯一希望的,是哥哥在期限內回來,那樣即使是交易失敗,她也沒什麼牽掛。

  不願再去想將來會怎樣,少女微歎,在臂彎裡輕瞌雙眼,沉沉睡去。

  「雷德蒙,到遠嘉來吧,我會給你更好的位置。」

  熱情如火的明眸緊盯著他,期待著男子的回答。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多次,我想我的回答你應該很熟了。」

  無動於衷地看著文件,碧綠色的眸子平靜無波。

  「那個小丫頭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死心,不管她給你多少錢,我保證遠嘉會給你更多。」

  輕抬眼看向對方嬌美的容顏,他扯出一個莫測的微笑。

  「你還是放棄吧,她給我的,你絕對給不起。」

  「有什麼給不起,年薪百萬,還是千萬。」

  男子淡笑不語,明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火焰般的女郎不甘心被帶過,執意追問另一個可能。

  「難道真像八卦雜誌上說的,她用美色拴住你?」

  寫著商業合作企劃的手微微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繼續,口中隨意敷衍。

  「裴小姐,相信我,如果論起美色,你絕對比她多。」

  女人都是這樣,對不足掛齒的皮相斤斤計較,似乎這樣就能左右男人的心。

  沒有聽出男子話語裡的淡諷,女郎嬌笑如一朵盛開的鮮花。

  碧眼低垂,藉著寫字掩去目光裡的厭倦不屑。

  這個看似精明能幹的女人無非也就是豪門溫室裡寵壞的嬌花,亮麗的外表下乏善可陳,與那些名流淑媛並無兩樣,偏偏還自負得緊,與她相伴實在是無趣,可惜為了業務又不得不和顏悅色,這賣身的兩年還真不好過。

  不過,如果願望能實現,那還是值得的。

  「你看現在只是個助理,多麼委屈,如果是我,至少也該給你總經理的職務。」容貌獲得了肯定,女郎心情大好,愈加努力遊說。

  男子懶懶地低頭,不想回答這個挑撥的問題。

  只是助理那是因為他不需要更高的職務,只要方便他掌控即可,過於張揚的身份反而不利,但這些說出去她也不會懂。其實在方氏,如果他真提出,恐怕即使是總裁的位置那個少女也會拱手相讓,那雙清澈的眸子根本沒有名利慾望,唯一的願望就是守住哥哥的公司。當然,如果不是有這麼一個願望,恐怕什麼東西也無法打動她去做這種交易。

  也許,他該為此而慶幸,不是嗎?

  終於敷衍完那個囉嗦自負的女人,他驅車回公司。

  卻見三十一層的員工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似乎在商量什麼。連他帶來的三個手下也不例外。剛皺起眉,不等他詢問,一個陽光男孩就湊過來。

  「老大,你終於回來了。」安迪是一個圓臉的男孩,孩子氣的面孔配上笑容彷彿永遠停留在二十歲,柏克萊畢業的高材生,因為精通中文而被他選中參與這次交易。

  「你們在做什麼。」

  還沒等安迪回答,另一個濃眉大眼的小伙子擠過來招呼。

  「老大還不知道?」

  奈傑是個眉目開朗,精力十足的傢伙,是在紐約遇上的哈佛工商管理系的高材生,倆人一起合作過不少項目,老搭檔了。

  「知道什麼?」

  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勾住他的肩,最後一個手下沉重地把自己掛在他的背上,戲謔地玩笑。

  「那個小公主要過生日了,大家在商量怎麼給她驚喜一下。」

  西蒙是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好在他對付商場和對付女人同樣出色。

  無視助手的重量,他揚眉問出心中的疑問。

  「什麼時候的事,你們怎麼知道。」

  「辛助理說的,好像是他打電話去問的方宅管家。」

  「十天後就是了,老大覺得我們該買禮物嗎?」

  「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好好樂一樂,這一陣可真辛苦。」

  沒有理會三個助手的七嘴八舌,他環視大廳,似乎公司的員工都很有興趣,不禁有些驚訝。那女孩的人緣有這麼好嗎?平常她和下屬接觸都是溫柔有禮,點頭之交,大多數都只照過面吧。

  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西蒙擠眉弄眼。

  「這個問題我們也問過。」

  「說來也奇怪,雖然她和老大的桃色新聞傳得滿城風雨。但公司裡的員工都還是挺喜歡她的。」倆人的八卦經常被西蒙拿來開玩笑。

  「好像是方遠哲死後,其他的親戚都讓員工太噁心了,相較之下她簡直成了天使。」奈傑說出打聽來的部分原因。

  「如果不是她,大概方氏早就不存在了,而現在在我們的努力下,它還在欣欣向榮地蓬勃生長。」安迪敘述時還忍不住自誇一番。

  「所以辛助理說出後大家都很有興趣地出點子。」

  原來如此。

  沉思半晌,他泛起一個微笑,看向眼前三個大男孩。

  「那麼你們,有什麼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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