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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清歌一片]遠古伊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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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3:36
第四十章

  木青很快就發現窯爐看起來有些問題。她從前雖然沒接觸過燒陶,窯爐什麼樣,還是知道的。但驪芒打的這個,不是她習以為常的豎向,而是平臥式的。左側挖了個長方形的深坑,估計是添加柴火的火塘,右側是圓形的窯室,兩邊中間用道泥牆隔開,留了三條火道,頂上用泥密封起來,留了幾個通煙孔。

  莫非現在的人還沒有豎向火窯的概念,這種橫向的窯爐才是他們習以為常的燒窯方式?但無論是從柴火的的充分燃燒還是陶器的均勻受熱來說,豎向的窯爐明顯要比這種橫向窯爐好很多。所以木青把自己的想法解釋給了驪芒。看到他驚訝的表情,木青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這個時候還沒有豎向窯爐。

  驪芒是個實幹家。一旦弄明白了木青的意思,立刻就在靠崖壁的地方著手弄起了火塘在下,窯室在上的豎向窯。費了幾個晚上的功夫,一個新的貼著崖壁就勢而起的斜坡式的窯爐就出來了。

  木青不得不說驪芒真的是個很會琢磨的人。這種豎向窯爐,她不過是提了個大概的意思。涉及到具體的一些排煙孔等細節,都是他自己慢慢弄出來的,尤其叫她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還弄來了一些沙子樣的小碎石鋪在了窯床的底部。她想了下,恍然這樣能讓燒製過程中的陶器受熱更加均勻。

  等著窯爐乾的幾天時間裡,木青除了平時要做的一些事情,就玩起了泥巴。她用挖來的黏土捏了些個頭小些的碗碟,體積較大的罐子和盆子,就用驪芒演示過的方法把泥搓成細條,一圈圈地堆塑成自己想要的形狀,最後把表面刮平。這樣成形的器具比較牢固,泥胚不容易塌陷。除了日常要用到的這些,她甚至捏了個花瓶,見泥巴還有剩,乾脆又塑了個阿福模樣的娃娃,五官俱全,胖嘟嘟的十分可愛。

  等到窯爐和泥胚都乾了,這天驪芒沒去狩獵,留了下來和木青一道燒陶。

  這一天對木青來說就像節日一樣快樂。定居到這裡這麼久,驪芒幾乎每天都會出去狩獵。木青心知他是為了在寒冬大雪封山之前能得到儘量多的食物,好讓他倆安然過冬,疼惜他辛苦,有時開口想讓他留下來休息下,不用那麼拚命,現在的食物儲備,只要省著點吃,讓他倆和小黑三個一道熬過冬天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但他總是不聽,仍然早出晚歸。

  今天他終於沒再出去狩獵,而是留了下來和她一道燒窯。從早上開始,木青就像個快樂的小孩一樣黏在驪芒的身邊,幫著他遞柴燒火端水送飯。

  窯爐一直燒到了黃昏時分,驪芒才停了火。第二天一早,木青忐忑地看著驪芒打開了窯床部位用泥封住的孔,從裡面取出一件件的東西。

  碗、盤子、勺子、罐子,她的花瓶,還有那個胖阿福。除了零星幾個有燒裂的痕跡,其它都成功了。

  木青興奮地叫了一聲,縱身躍上了驪芒的後背,緊緊吊住了他的脖子。

  她太高興了,一種很有成就感的高興。看到自己親手捏塑出來的泥巴,經過火的一天煉燒和一夜的冷卻,居然真的成了像模像樣的器具。

  驪芒也很高興。但他高興的卻是這次燒出來的東西不但毀損率低了很多,敲擊起來聲音更沉些,而且用石頭在表面刮過,幾乎沒留下什麼痕跡。不像從前燒出來的器具,用東西刮過表面,就會留下一道刮痕。

  這說明用這種新窯爐燒製的器具,比起從前的要緊致牢固許多。他立刻就想到要把這個新方法告訴他的族人們,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不在他們中間了,心中掠過了一絲微微的惆悵。

  但他的惆悵很快就煙消雲散了。正吊在他後頸上雀躍的木青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回頭看著她歡天喜地的一張笑臉,這張臉比起他第一次見到時稍黑了些,肌膚呈現了淡淡的蜜色,但這眉眼,整齊雪白的牙齒,入他眼中卻更是溫暖。他忍不住抱住了她的腰。腰身摸起來還是和從前一樣纖細。

  她每頓飯都吃得那麼少,怪不得一直胖不起來。以後一定要逼她多吃些,這樣才能壯實起來,他們才能早些有自己的小娃娃。

  他看到她捏出來的那個奇怪卻十分可愛的胖娃娃時,心中突然這樣想。

  木青哪裡知道驪芒心裡的想法。她雀躍過後,就只管把新出來的器皿都搬到了溪流邊洗乾淨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她平常燒火做飯的石台上面。又找了一叢很漂亮的金黃的蘆葦狀枝葉插進了花瓶裡,擺在了他們睡覺的「床」頭,邊上站了胖阿福。

  越來越有家的感覺了。

  木青拍了拍手上站著的泥沙,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晚上她用罐子煮了蘑菇肉湯,整個洞裡瀰漫了野山菌和風乾雞肉的香味。等煮好了,湯鮮入口味美,和著蒸熟的薯根,不但她和驪芒吃得津津有味,連小黑都只顧低頭在它自己專用的碗裡舔得西里呼嚕。

  木青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想要一個孩子了。屬於她和驪芒的孩子。從前她一直覺得讓自己的孩子降生到這樣的世界,無法享受到她所熟知的本來以為理所當然的未來一切的物質享受和高等教育,這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對她的孩子來說也不公平。所以她一直有些牴觸。

  但是現在她忽然覺得,就算她的孩子將來不懂微積分,不知道航天飛機,又或者到老都只能像他的父輩那樣在這片叢林裡以狩獵為生,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他的父親會教他勇敢堅韌,她會教他感恩知足,他會在屬於他的世界裡成長,直到他遇見自己心愛的姑娘,就像他父親遇見自己一樣。她又怎麼能單憑自己的喜好而剝奪掉他享受這一切的權利呢?

  有了孩子,她和驪芒的生活會更充實,他們兩個才是真正意義上骨肉相連的男人和女人。

  這一晚是她的最佳受孕期。她使出了全身的解數纏住了他。在身下人分不清是快樂還是痛苦的喘息聲中,靈巧的舌尖打著轉,輕一刻重一刻地遊走在他身體上,忽然吮住,在他的顫抖中抵舌死死壓緊。

  他抓握住她後背的長髮,像要扯離來自於她的研磨,又像想要讓這研磨來得更長久些,一圈一圈,一輪一輪,直到碾碎了一聲聲的呻吟,鬆開了她的髮,將她反壓在了自己身下……

  ****************

  驪芒離開這裡出去狩獵已經三天兩夜了。

  木青努力阻止他。她一遍遍地告訴他,他們儲存起來的東西已經能夠讓他們支撐到明天開春了。但是他不聽。他說他發現了一頭巨齒虎的蹤跡。如果可以獵到,這就是他最後一次的狩獵了,他們的這個冬天完全可以不用為肚子發愁。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能得到一張虎皮禦寒。這裡的寒冬就和酷暑一樣極端,沒有足夠厚的皮毛,他擔心她挨不過去。他再三向她保證自己不會硬拚,他會在虎出沒的周圍設置陷阱,他會很小心地保護好自己。

  「讓我去試試吧。我能對付它。我保證很快會回來的。」

  他握住了她的肩,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木青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阻止他了。

  他平日雖然都被她使喚得像個陀螺樣地轉不停,什麼都聽她的,但她也漸漸有些明白,他其實是個非常執拗果決的人。一旦真正認定了一件他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就算她有九牛之力也扯不回他的頭。

  她只能讓他帶著小黑一道出去。這是她最後的底線了。她希望日漸長大的小黑多多少少能幫到他些,這樣她也可以放心些。

  驪芒最後接受了她的安排。

  帶了滿滿一皮囊用軍刀削得尖銳無比的箭、幾桿銳矛和另外一些設陷阱用的工具繩索,驪芒就帶著小黑出了谷。

  木青壓住心頭的不安,強迫自己不停地做事情。收曬柴火、捕魚、用已有的皮毛縫帽子靴子……她不敢停下來,生怕一停下來,自己就會不住地想著驪芒,為他的安危擔憂。

  她有時甚至有些恨驪芒,覺得他根本不是在為她考慮。她最需要的根本不是一張禦寒的虎皮,而是他在她身邊時帶給她的安全感。

  他看起來很是樂觀,她也相信他的能力。但是……該死的,她就是會害怕。

  又是一夜來臨了。

  木青已經無法入睡。只是裹著獸皮睜著眼。外面任何一個微小的響動都能讓她跳起來飛奔出去。但卻一次次失望而歸。

  半夜的時候,她突然覺得了來自身下的一陣微微晃動。

  她一怔,頭頂的岩洞上已經撲簌簌地掉落下來無數的砂土和小塊的石頭。

  地震。

  她猛地驚覺了過來,連鞋都來不及穿就往外面的空地裡跑去。跑動的時候,她覺得腳下晃動得更厲害,自己整個人就像喝醉了酒那樣站不住腳。邊上崖壁上不住滾落下來許多大大小小的石塊。

  她幾乎是狂奔到了一片寬坦的空地上,腳下沒站穩,一下摔著趴到了地上。

  震感很快過去了。大地恢復了平靜。但木青耳邊卻聽到了遠處叢林裡傳來的陣陣響聲,應該是夜間棲息的動物們被剛才這場突然襲來的地震驚動所發出的異動。這聲響一直持續了很久才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驚魂未定的木青許久才覺得自己終於有力氣站起來了。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洞裡,摸到了自己的手電筒,打開照了下洞壁,微微鬆了口氣。

  剛才的地震並不嚴重,沒有毀壞她的家,只是地上掉落了許多頂上被震下來的碎石和泥沙。到邊上儲藏食物的洞穴裡看了下,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她怕還會有餘震,在身上裹了張獸皮,到了外面剛才的空地上坐著等天亮,也等驪芒回來。

  她為驪芒的擔憂又增添了一層。但很快就安慰自己,這場地震並不嚴重,既然她沒事,對他來說就更不會有危險了。而且出了這樣的意外,她相信他一定會立刻趕回來,不管他有沒有獵到他的獵物。

  下次他如果再敢單身犯險丟下她一人,她一定會用這次的藉口把他死死留住,再也不會放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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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3:51
第四十一章

  昨夜的地震讓陷阱上面的偽裝塌陷了進去,像一張張大了的光禿禿的嘴,把她和外面隔絕了起來。

  木青裹著獸皮,坐在從崖頂滾下的一塊巨石頂上等著驪芒。

  太陽漸漸地升高到了谷底這條通道上方的天空,投下短暫的溫暖,但很快又匆匆閃去了它的身影。

  木青一直等到了天色昏暗。當初冬的寒意陣陣襲來,從脖頸和手臂處鑽進了她的身體,她覺得很冷,才驚覺一天又已經過去了。

  驪芒一定在趕回來的路上。大地動搖剛過後,他就趕回來了。只不過是路程太遠,所以經過了半夜,又經過了一天,他還沒回來。

  僅此而已。

  她朝著自己凍僵了的手呵了幾口氣,費力地扒著石頭爬了下來,差點站不穩腳。

  腳也凍僵了,幾個趾頭麻木得幾乎沒有知覺。

  她坐在地上,從鞋子裡脫出了腳,慢慢揉著自己的腳趾,等感覺到了血氣在皮膚裡流動,恢復了些知覺,這才又站了起來。

  驪芒一定會回來的。她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需要去吃點東西。有了來自於食物的熱量,她才有力氣繼續等他。

  木青一邊這樣跟自己念叨著,一邊回了外洞,想生堆火。打火的時候,手卻完全不受控制地在發抖。右手上的火石一下重重地磕在左手的拇指上,磕破了一大片皮,血立刻流了出來。

  木青罵了句粗話,把流血的拇指放進嘴裡狠狠吸吮了下,吐掉了血水。

  她感覺到了來自於手上的痛。但這痛卻像根絲,扯動著她在漸漸下沉冰冷的心甦醒過來。

  她燒著一大罐子的野菜肉羹。驪芒說不定半夜會回來的,那時肚子一定很餓,正好讓他也可以吃。如果還不回來……,沒關係,剩下的留著她明天吃,吃了再去坐在那塊巨石上等他。

  罐子裡的湯水漸漸冒泡,霧氣蒸騰了起來,瀰漫了整個外洞的洞頂,她的鼻端也聞到了菜肉羹的香味。

  她拿了只碗,用大勺子攪拌著罐子裡的湯汁。

  突然她聽到了一陣沉悶的啪嗒啪嗒聲音。

  這聲音她很熟悉。是小黑跑路時四足落在石面上發出的響聲。

  她猛地回頭,手上一帶,罐子從火堆上的石架上翻了下來,湯汁傾倒在了火堆上,發出嗤嗤的響聲,火苗被澆滅了。

  木青顧不得扶正罐子了,丟掉手上的湯勺,幾乎是一躍而起地朝外跑去。剛到洞口,迎面撲來一團黑影,差點把她撲倒在地。

  是小黑。

  小黑高高躍起跳到了她的懷裡,兩隻前爪親熱地扒住她的肩膀,溫暖濕潤的舌頭已經舔上了她的脖頸和臉頰。

  木青緊緊抱著小黑。

  它如今比起幾個月前剛撿到時重了許多,加上扭來扭去,木青抱不牢,小黑脫手而下。

  小黑回來了,驪芒呢?

  她也顧不得小黑了,撒腿就往谷口方向跑去。拐彎的時候,一頭撞到了一個男人的胸膛裡。

  是驪芒。

  他的胸膛很是硬朗,這樣硬生生撞過去,她的鼻頭有些痛。

  她抬頭愣愣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正喘著氣的驪芒,很明顯,他剛才是一路跑著回來的。

  或許是自己的鼻子真的被撞痛了,不僅痛,還發酸。下一秒,她已經控制不住地撲簌簌掉下了淚水。

  她猛地抬起手,握成兩個拳頭,死命地敲打著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驪芒一直抱著她的身子,任憑她捶打著自己,低聲哄著她,直到她的手漸漸慢了下來,最後爬上了他的肩,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墊起了腳尖,不顧自己滿面的淚痕,用力扳下他的頭,親上了他的嘴唇。

  她不敢承認之前的每一刻,她都在害怕。怕他受傷,怕他一去不回,更怕他會死在外面,丟下她一人在這個谷地空等,直到絕望。

  她現在只想親吻他,以此證明他真的回來了。至於刷牙什麼的,現在暫時放一邊去吧。

  驪芒觸到了她柔軟的唇,怔了一下。下意識地要避開。

  他還牢牢記得她給他定的規矩,沒有刷牙不准親她嘴巴。

  他在外,已經好幾天沒有刷過牙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挪開,她已經再次用力按下他的頭,重重地和他貼在了一起。不僅是唇齒相接,她的舌探進了他口裡,和他緊緊交纏在了一起,津液相渡。直到兩個人都快無法呼吸了,這才慢慢鬆脫了開來。

  她被驪芒抱著回到了洞裡,放在了一塊獸皮墊子上。然後點了支松脂火把插在洞壁的裂縫裡,裡面一下被照亮了。

  他蹲在她面前,有些笨拙地用自己的手掌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突然發現她臉上被他擦過的地方就留下一道污痕,又縮回了手,有些難為情地朝她笑了下。

  他要去溪邊洗手,木青急忙挽住他胳膊一道去,生怕他不回來似的。不明就裡的小黑也跟著過去,又跟了回來。

  他叫她重新坐回了墊子上,不讓她做事。

  木青看著他到了外洞,扶起剛才被自己傾覆了的罐子,把裡面剩下的三分之一不到的湯汁連同底料倒在了一隻大碗裡。然後起了火,重新燒他們的晚飯。

  他的動作生疏,拿著勺把的手顯得有些忙亂,但映照著火光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卻是那樣的認真,教她一直暖到了心裡去。

  晚上兩人收拾妥當了,木青躺在他臂彎裡,聞著洞屋裡松香脂燃燒後殘留著的清香,問起了他前幾天在外的情況。

  他說他獵到了那隻虎。用一張網,那是受到了她編織的漁網的啟發。

  編網的材料是他攀援到了懸崖之上割下的一種籐條。那種籐條表面覆了細鱗,經年生長,幾年才能長到一拇指粗細,堅韌無比。他用這樣的籐條編織了一張可以自由收口的大網,在巨齒虎出入洞穴的必經之道上挖了個陷阱,把網張在井口,上面覆蓋一層能夠支撐誘餌體重的枝葉,然後就開始了耐心的等待。

  他知道巨齒虎的作息規律,白天一般不出來,只在夜間出來活動。所以白天裡,他就在附近的安全地方養精蓄銳,到了夜晚再把一隻捆綁起來的受了傷的小野羊放上去,等著巨齒虎出來。一直等到了昨天晚上,因為饑餓而出來捕食的巨齒虎發現了誘餌,縱身撲上來的時候,枝條支撐不住巨齒虎的龐大體重塌陷了下去,一直藏在樹上的驪芒一下收緊了手上的網口紮牢,銳矛奮力投擲刺入了虎腹。

  巨齒虎兇悍異常,即使身陷囹圄腹部中矛,依舊咆哮著想要掙斷收攏住自己的網。堅韌的籐條竟也被利爪撕開了一個口子。

  白天裡一直懶洋洋提不起精神的小黑此時竟迅捷地像道閃電,猛地躥上了巨齒虎的頭頂,對著老虎的眼鼻就狠狠咬住不放。吃痛的巨齒虎用力搖晃,小黑的利爪和牙齒把自己緊緊釘在了虎頭上,困在藤網裡的虎怒吼掙扎,前爪把陷阱底都刨出了一個大坑。驪芒手操木青的軍刀,看準時機縱身撲上了虎背,一手牢牢抱住,穩固自己不被它甩下,另一手探到了虎的下頜咽喉處重重刺入橫掃過去,巨齒虎被割斷了喉嚨,垂死掙扎了片刻,終於倒在了血泊中。

  此時已是夜半時分了。

  這只巨齒虎體型過於龐大,甚至大過前次他和族人一道獵捕到的那隻。即使是驪芒這樣的大力,想憑一人之力將它搬回,也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出去已經好幾天了,再遲遲不歸,怕木青擔憂,正打算將虎屍就地剝皮,帶著虎皮和部分肉先回去,剩下的下次再來取。恰此時烏雲蔽日,地震發生了。

  短暫的大地動搖讓驪芒一下心焦如焚起來,恨不得插翅回家去看個究竟。把虎屍用枝葉覆蓋了,上面推了泥土草草掩埋,他就立刻帶著小黑趕了回來,直到此時才到。

  木青聽得驚心動魄,連氣都差點透不出來。她真的慶倖,自己和驪芒都是如此的幸運。不但躲過了地動的災難,捕殺到了獵物,而且,他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為了捕殺獵物離開她這麼久了,哪怕是再有誘惑力的獵物。現在他知道了,什麼都比不過知道她正安全地在自己身邊帶給他的那種安心。

  第二天一早他出去了,帶著武器和各種工具,要把虎屍搬運回來。木青也堅持一道要去。她說自己可以幫上他的忙。他猶豫了下,終於同意了。

  木青說得沒錯,她確實幫到了他的忙。

  老虎太過龐大,根本無法靠一人之力整隻地搬回,除非肢解扔掉一些部位。

  但是木青想出了個辦法。

  她用帶出的石斧讓驪芒砍了些手腕粗細的樹木,用網住巨齒虎的籐條把樹木並列紮成了一個排子,把虎屍用木棍撬上了排子,下面再安了幾條粗些的滾木。就這樣,驪芒在前面拉著縛在排子上的繩索,她在後面撬著滾木跟上,小黑……小黑是大功臣,所以有時當它犯懶不願跑路蹲在排子上優哉悠哉地和虎屍為伴時,驪芒也終於忍住沒有扯住它脖子遠遠扔出去了。

  他們這樣慢慢行走了三天,終於成功地把老虎搬運回了山谷。並且附帶了好幾隻路上遇見的其它小些的獵物。木青順手還揀了塊像化石的東西。雖然沒什麼用,當他們洞屋裡的裝飾物也不錯。

  宰殺虎屍,對於木青來說,又是新奇激動的一刻。

  從前聚居地裡宰殺那隻老虎時,她並沒有去圍觀。但是這次,她卻是親眼目睹了每一個細節。

  看著驪芒剝下整張虎皮的嫺熟動作,聽著皮骨相離的聲音,她突然想起了中學時學過的庖丁解牛。

  她看著驪芒肢解了虎屍,歡歡喜喜地洗乾淨了整張虎皮,想著用虎頭的皮給驪芒做個帽子,他戴起來一定很威風。又撫摸著虎皮上厚重柔軟的毛,想著該怎麼用這樣的虎皮做禦寒衣物。

  她在做這些想這些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從前連條魚也不敢殺。但是現在,她面不改色地從頭看到了尾,甚至覺得驪芒剝皮時發出的皮骨相離聲是那麼悅耳。

  她為自己的男人能殺死這樣的一頭龐然巨獸而驕傲,純粹的驕傲。

  她也為自己感到滿意。她覺得自己已經漸漸足以匹配得上他,或者至少在往這個方向努力,做一個真正的叢林戰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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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4:07
第四十二章

  那張虎皮用草灰水浸泡處理過後,木青愛不釋手地摸來摸去,實在捨不得把它割開做衣物,因為它看起來實在是太完美了。油光潤澤的棕黃底毛上嵌了金黑色的條紋,怎麼看怎麼華麗。而且遠古時代的老虎不但牙齒長,連毛也很長,攤在那裡,木青躺上去,半個人幾乎都要被長毛掩蓋。

  在上面來回滾了好多圈過了癮後,她最後決定就把它掛在他們「床」邊的洞壁上。等到了真正的寒冬,她要是實在熬不住嚴寒的話再說。況且她覺得那都只是驪芒的想法。她早就不認為自己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嬌氣。

  驪芒沒有再天天出去打獵了,這讓木青非常高興。

  她想起從前,她自己,還有她身邊的每一個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除了吃飽穿暖,每天還要挖空心思千方百計地讓自己賬戶上的0多一位,再多一位,永遠不會到頭。

  但在這裡,驪芒說,只要存夠了過冬的食物、皮毛和柴火,人們就不應該再向這片叢林索求無度。否則總有一天,林中的神靈會發怒,它的怒氣不是人的貪心可以承擔得起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木青覺得他簡直就是個哲學家,史上最樸素的一個哲學家。

  前幾天的那場地震,還是給木青的生活帶來了一些改變。

  現在是初冬,他們山崖後的那道瀑布水量雖然小了些,溪流也有些收窄,但與從前相比差異並不是很大。只是地震過後,木青就發現溪流裡的水位每天都在緩緩下降,露出兩側溪床上的雪白鵝卵石,石縫裡偶爾還會發現一些因為來不及跟上水位下降而乾涸死掉的魚。

  木青起初有些擔心,怕這樣下去他們的水源會斷掉。但經過仔細觀察,又發現瀑布的水量其實和從前相差無幾,只是最後彙聚到溪流裡的水位在下降。這就是說,水其實都是滲到了地表之下。

  木青懷疑是前次的那場地震導致了溪床地表的滲漏。

  她幾乎每天都去看。六天後,她發現溪流裡的水位降到原來將近二分之一的位置後,終於停了下來。

  木青在與水錶齊平的溪床邊劃了個記號。再過幾天去看,這位置一直沒有變過。

  現在的水位比起從前雖然低了一半,但對他們的生活應該沒什麼大影響。她鬆了口氣。

  很快,她又發現了個新的驚喜。

  這天她正在和驪芒一道鏟他們洞口前的那片荒地,打算把上面覆蓋著的荒草藤蔓全部都除掉,翻出地來,等明天開春了種些東西。這時小黑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

  最近它瘋得很,白天裡時常溜到外面撒野,不到天黑是不會回來的。有時回來嘴裡還叼了只野鳥或者兔子什麼的。這樣早就回來,倒真的不大常見了。

  木青正忙著把鏟下的泛黃枯萎的草蔓收在一起,打算抱去曬下,所以沒空理它。但是小黑看起來有些反常……應該說是激動,不住地搖頭晃腦,用爪子扒拉木青的腳,喉嚨裡嗷嗚地叫。所以木青和驪芒放下了手上的活,跟著它一道出去了。

  小黑飛快地往前躥,跑出一段路,發現後面的人沒跟上來,只好又掉頭回來,如此反覆了五六次,他們出了谷。

  木青幾乎不大出來,除了前兩天陪著驪芒去不遠處的一片林子裡採樹脂。那是他們今年最後一次採脂了。他剛到這裡沒多久的時候,就在樹枝幹上刮過皮,好讓脂油慢慢泌流出來,流到預先放置的容器裡,等估計要滿了就去收來。用樹脂作火把的助燃物,火光不但持久明亮,而且有一種淡淡的清香,木青覺得很好。

  小黑去的方向就是那片樹林,出了谷口走路不過幾分鐘,到了一道低矮的山崖前時,前面的小黑突然停了下來,回頭朝他們有些不安地刨爪。

  木青和驪芒對望一眼,立刻跟了過去。等繞過那道山崖,木青吃驚地張開了嘴。

  她明明記得很清楚,前幾天路過這裡的時候,山崖後還是個石坑,坑底有道細細的裂縫,估計是被地震震出來的。但是現在,出現她面前的卻是個散著蒸騰熱氣的小水池,水面還在不停冒著氣泡。

  溫泉。

  她驚喜地叫了一聲,幾步就跑到了泉邊。

  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硫磺味,但並不刺鼻。把手伸進泉邊探了下水溫,熱度就像冬天的洗澡水,把人全身毛孔都熨得舒舒服服的那種燙。

  等到週遭冰雪嚴寒,唯獨這裡依舊熱氣騰騰。一邊賞著雪景,一邊浸泡在溫泉裡,該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

  木青興奮地幾乎要大笑起來了。

  她沒有想到,從前那對她來說只能停留在幻想中的場景,到了這裡竟然變成了現實,而且是專門屬於她的一個溫泉!

  驪芒顯然和小黑一樣,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怪異水池抱著謹慎的態度。所以儘管她一再招手叫他們過來,那一大一小兩個傢伙卻都只是盯著瞧,到了最後驪芒甚至過去把她抱了回來,生怕她站立不穩一頭栽下去似的。

  回來之後,木青試圖用他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去向他解釋。她說,地下有冷的水在流動,也有熱的水。冷的水溢出地面,就是普通的泉水,熱的水出來了,那就是剛才的溫泉。這是前次那場地震過後從地下被擠壓出來的,是叢林之神對他們受到的驚嚇的一種彌補。所以他們不必懷疑,而是應該去享受。

  她覺得驪芒還是沒有完全接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熱池子。但是他認真地聽了她的話,然後鄭重點頭。

  木青笑嘻嘻地捏了下他的下巴。覺得他現在認真聽話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自從發現了這個溫泉,木青每天的生活內容就又多了一項,那就是帶著小黑過去查看下情況。

  池底的溫泉口看起來還在不停往外冒水,池子的面積比她第一次看到時擴大了些。但是溫度一直差不多。

  在把自己投入這個冒著熱氣的池子裡前,她要確保它真的可以用來浸泡人。所以她用罐子取了水帶了回來,等冷卻了,就去溪流裡捉了條魚放了進去。幾天過去了,魚兒仍在遊動,並沒有死。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泡溫泉了,當然一定要拉上驪芒一起才行。

  最冷的嚴寒真正襲來了。

  這是木青在這裡感受到的第一場嚴寒。

  驪芒在內洞與外洞的拐角處安了一大張用並排的木頭紮起來的排子,木頭的縫隙之間用泥巴糊住,中間開了道供出入的門,掛上了獸皮遮擋住,以此把嚴寒擋在外面。

  但還是冷。

  她終於明白驪芒之前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堅持給她弄到一張虎皮了。

  如果沒有他們之前砌出來的那道長長的火牆,她相信自己現在大概只能終日包裹著厚厚的虎皮瑟縮在火堆前取暖。

  幸好有火牆。

  那是嚴寒來臨之前,有天她突然想起北方民居裡的火牆,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驪芒。驪芒明白了她的意思,第二天開始便用黏土捏成塊狀,在窯爐裡燒出了磚,然後將黏土和融化了的少量樹脂攪拌均勻做黏合劑,從外洞口沿著洞壁壘砌出一道火牆,一直延伸到內洞。火牆砌好了,他又去叢林裡收集一種動物的糞便。這種糞便即使乾縮了,直徑通常也在一尺左右,大攤的有尺五。

  木青不知道這來自於什麼大傢伙,但在火牆口燃燒起來的時候真的很管用。火焰藍紅色,熱力持久,只要燃燒幾塊,再加些柴火,整條火牆就會發熱,把整個內洞烤得暖意一片。而且因為燃燒口在外洞洞口,所以裡面也絲毫聞不到乾糞燃燒時散出的異味。

  現在只要不出去,她穿襯衫,再加一層普通的皮毛衣服,也完全感覺不到冷。

  小黑看起來也很中意這道火牆,晚上的時候總要把那個被它看中已經成為它所有物的大龜殼推到邊上靠近,然後縱身跳進去躺在裡面睡覺。

  有天木青半夜做夢,夢見了由由。她站在那裡,大眼睛含笑著地看著她,說著「太薩喀穆」。

  她猛地醒了過來,突然非常想念她明亮的眼睛,還有娜朵溫和的笑容。

  她想起聚居地裡的屋子。那樣的屋子,就算燃了火盆,她們又怎麼能夠抵擋像現在這樣的嚴寒?

  她急忙推醒了身邊的驪芒。

  驪芒起初以為她做噩夢,等聽了她的話,只是笑了下。

  他告訴她,聚居地的地面之下,除了那幾個儲藏食物的地洞,還有好幾個很大的地室,相互連接,用樹木支頂。每年到這時候,他們就會全部搬遷到地下,用以躲避外面的嚴寒。

  木青這才放心。

  只是她身邊的驪芒卻沉默了下來。

  她感覺到了來自於他的一絲沉重。

  她想應該是和她剛才的那番話有關。她勾起了他對他族人的思念,就像她突然在夢醒之後思念由由和娜朵一樣。

  她低低嘆了口氣,伸出光裸的胳膊抱住了他的頭,讓他貼在她懷裡。黑暗中,她像哄孩子那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直到耳畔響起他均勻低沉的呼吸聲。

  雪一直漫無邊際地下,已經連著下了將近半個月。瀑布和溪流早已凍成了冰雕,被厚厚的積雪掩埋,看不到原來的半分痕跡。

  整個世界都成了冰雪的海洋。

  驪芒每天都要裹得像個愛斯基摩人一樣地出去,把這裡通向外面的那條道路上的積雪清除掉。否則這條通道很快就會被厚厚的積雪堵死。

  現在他早已不再對那個溫泉池抱有成見,反而在她因為怕冷懶得出去時,經常慫恿她過去,並且提供十二分周到的服務:把她裹在虎皮裡抱過去,再裹著抱回來。她的腳甚至不用沾到一片雪花。當然他也要回報:他喜歡趴在沒過他腰身的池邊,讓她站在他身後幫他慢慢搓洗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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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4:22
第四十三章

  木青發覺自己手背本來已經有些皴裂粗糙的皮膚在慢慢好轉,小腿處由於乾冷天氣出現的片片魚鱗狀乾紋也消失了,懷疑是溫泉水的作用,反正也沒事做,乾脆三天兩頭地去泡,泡完了還不夠,叫驪芒取水過來供每天洗臉擦身用。也不知道是真的有用還是她的心理作用,慢慢覺得全身皮膚摸起來比從前還要光滑細緻。唯一有些鬱悶的就是她比從前胖了些,估計是天天吃肉又沒怎麼運動的緣故,脂肪都堆積了下來。她自己有些不滿,但是驪芒似乎很著迷,把沒處用的精力都花在了她身上,摟著又親又摸的總要不夠,她也就釋然了。反正他不嫌棄。

  這裡的冬季似乎漫長到沒有盡頭。再好的溫泉,再美的雪景,當變成了一種生活常態,也就顯得有些枯燥乏味了。

  木青的生活內容確實一成不變。除了泡泡溫泉,吃吃喝喝,滿足驪芒隨時隨地的身體交纏,她剩下的時間裡就是教他算數,教他說「我愛你」,在岩壁上用這裡的一種質地很軟的白石給他畫汽車、飛機和別的各種各樣的現代東西,不厭其煩地向他解說,甚至把自己從前當導遊時遇到的形形色色的故事講給他聽,當然是誇張了無數的。看到他被自己說得一愣一愣的,她才有種存在感。

  其實她只是需要找點事情來做,這樣時間才好打發。

  當她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將來有一天,當人費勁了心機,坐著一種可以在天上飛的工具飛到月亮上去後,發現那裡除了坑坑窪窪的沙石表面,此外別無他物時,驪芒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用力揉亂了她的頭髮。他說她的腦瓜子裡怎麼連這樣古怪的念頭都想得出來。但是很有趣。他非常喜歡聽她這樣的瞎編胡造。

  她嘟著嘴反駁他說,你不信,那你覺得我帶過來的那個可以看見遠方的東西是怎麼來的?還有那把鋒利的刀,曬了太陽就又可以發光的手電筒……你不是問過我是從哪裡來的麼?我現在告訴你,我其實就是從可以飛到月亮上的那個世界裡不小心被雷劈到了這裡的,正好掉在你的陷阱裡。說不定有一天再打下個雷,我就又回去了呢,那時我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笑嘻嘻地剛說完這話,立刻就後悔了。因為她看見驪芒眼裡的笑意慢慢凝凍了起來,臉上掠過了一絲看起來有些傷感的陰影。

  她非常後悔,所以這天閉口沒再提半分關於她從前的種種。晚上有些幽暗的火把照明光中,她很溫順地把自己的身體貼在他身畔,希望讓他忘掉自己白天裡無意說過的話。因為自她說了那話,他就出去鏟雪到天黑,一直沉默到了現在。

  他感受到了來自於她的小心和討好,仍是那樣摸上她的腰,探索著向下,但卻帶了絲懲罰般的力道。

  木青微微吃痛,捶了下他的肩。他猛地探身扯下邊上洞壁上掛著的那張虎皮,一半覆在他們睡覺的石臺上,一半拖垂鋪在了地上,雙手握住她的腰身將她扛到了石台邊,讓她站在地上的虎皮上,按她弓身把手撐在了台沿上。

  木青回頭看了他一眼,但他立刻把她頭按在了虎皮上,一指已經從後探進了她柔軟滑溜的腿間。

  比起從前,現在來自於他的親熱竟像是帶了絲森然的味道,這讓木青有些不慣,略微不安地扭了下身子,想讓他退出去。

  他果然退了出來,只是幾乎同時,他的堅硬已經往剛才被帶出了絲絲膩滑的所在撞了進去,又急又猛。

  木青站立不住,被撞得整個人跪趴到了虎皮上。

  柔軟厚實的虎皮承受了她的撞擊,她的手腳膝蓋並不疼,但被他撞擊的那裡卻有些吃痛,雙腿忍不住微微顫抖,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像是乞憐的哀聲。

  驪芒俯身吻上了她後頸,手伸到前抓握住她的豐盈,身體靜止了下來。

  木青漸漸情動,忍不住又扭了下身子。他終於收回了手,緊緊握住她的腰,離開了少許,再狠狠撞進。

  木青埋首在虎皮上,整張臉幾乎被淹沒,只是細碎的呻吟聲卻點點地漏出。等她整個人幾乎軟倒在虎皮上的時候,驪芒就住留在她身體裡的姿勢,把她再次攔腰抱起轉了過來,讓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處,他靠著石台坐在地上的虎皮上。

  木青軟倒在了他懷裡,眉眼含春,千嬌百媚,淚光點點。

  「離開我麼?嗯?」

  他看著她的眼睛,低低地問了一句,猛地掐住她腰,由下往上狠狠頂上去。

  木青尖叫一聲,仰頭閉目拚命搖頭,承受著彷彿滅頂的撞擊,淚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驪芒摟住了她脖子,親上了她的唇。

  牆上照明的火把光最後跳了幾下,終於熄滅了。虎皮上的懲罰卻仍在繼續。

  第二天看著昨夜被他兩個壓得長毛倒地痕跡斑斑一塌糊塗的虎皮,她心痛得不得了。挖了雪塊擦來擦去,又用自己的梳子去梳,好容易才恢復了原來的光鮮。

  驪芒不喜歡她說離開,就算他明知道她只不過是在開玩笑而已。

  他是塊開不得玩笑,只知道認死理的木頭。

  經過了這次的懲罰,就算她覺得再憋悶無聊,她也不敢再和他開這樣的玩笑了。取而代之讓他講故事給她聽。

  她這才知道,他的世界原來也充滿了瑰麗的色彩。

  他說他小時候第一次跟著父親出去狩獵時,他知道了怎樣辨別叢林裡生長的各種各樣的野果子。猛一眼看上去,它們有些就和鳥生出的各種蛋一樣。但是其實卻是各種形狀和顏色。

  有些當他調皮地踩上去的時候,就會從破裂的殼裡擠壓出一瓣瓣的肉芽,手一碰就會被沾牢,甩也甩不掉。有的吃完後,整張嘴巴會變成藍色,很多天都褪不掉。他發現的最稀奇的一種,頂上有一個圓孔,他用指頭在下面一捏,就會有一簇白煙從圓孔裡噴出來。於是他就偷偷摘了一大袋子回來,等到心情不好或者吃不飽肚子餓到難受的時候,就把它們弄得冒煙,直到縮成一團皺在一起。但是後來卻被無意撞見的父親打了一頓,因為他認為那不是一個男孩應該做的事情。

  他又說他們現在住的這個谷地,他其實在還是少年的時候就來過一次。那是他和以加一道瞞了族人沿著大河一直往東的時候無意發現的。他們想探尋大河的盡頭。結果發現了一片草原,草原過去是山,再過去是無邊無際的海,至於海再過去是哪裡,就再也沒人知道了。經過了那次,他明白了原來世界並不只是他原來一直以為的這片叢林。大河永遠沒有盡頭,海那邊也沒有盡頭。

  說到後來他和以加回到聚居地,被心焦如焚的大人們責打的時候,他和以加都爭著說是自己攛掇對方離群出去,結果兩人都被罰三天不准吃東西,後來餓得受不了了,偷偷抓蟲子烤著吃的一幕,他呵呵地笑了起來,彷彿那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木青聽得津津有味,聽他說叢林裡的各種各樣奇異的動物和植物,沒幾天,晚上聽他講故事已經成了她睡前必不可少的一個步驟了。

  但是很快,她所有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給抓住了。

  剛到這裡的時候,她有每天計算日子的習慣,數著這是自己到此的每幾天。但是現在她早已經不再去數了。知道這是她離開原來世界的第幾天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幽閉在這個山谷裡的這個冬天,她甚至連自己的月經日子都有些犯迷糊。直到這天早上起身到外洞洗漱時,聞到驪芒一大早起來在罐子裡煮的肉湯,突然覺得一陣噁心,乾嘔個不停,等緩了過來,這才模模糊糊想起離自己上次月經已經好些時候了。

  她立刻想到了懷孕。

  驪芒在外面鏟雪。兩邊被鏟開的雪堆積得已經快要和洞口齊平了。聽到裡面的聲音,急忙進來看個究竟。

  她的灰白臉色嚇了他一跳,急忙抱著她回到了內洞放在榻上,用虎皮把她緊緊裹了起來,不住揉搓她的臉頰,希望能恢復平時的血氣。

  木青笑著拿下了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讓他放心。

  她很想立刻把自己的懷疑告訴他。但是話到嘴邊又忍了下來。

  還是再等等,等到她可以完全確定了的時候再讓他知道,免得萬一不是讓他空歡喜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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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4:40
第四十四章

  木青很快就發現像懷孕這樣的事情,其實根本無法瞞住他。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晚上的時候,他要壓她,她不讓。幾個回合下來,她就只好湊到他耳邊低聲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當然最後她不忘強調「只是可能」。

  但是驪芒估計只聽了她前半拉子的話,後面的根本就沒入耳,或者聽見了也自動忽略掉了。不過短暫的呆愣過後,他接下來的舉動真嚇了她一跳。他竟突然用手撐住石榻,翻了個蜻蜓倒豎,頭朝下腳朝上地頂在了岩壁上,然後抬臉朝她呵呵傻笑起來。

  他竟然會用這樣孩子般的舉動來表達自己的喜悅。這讓木青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但這來自於他的最純粹的喜悅感染了木青。她的心裡也滿滿地都是幸福的飽漲感。忍不住調皮地伸手往他腋下咯吱了一下,驪芒怕癢,翻身下來就勢狠狠抱住了她就親上她的臉頰。

  他的鬍子昨天剛刮過,新冒出的胡茬刺得她又疼又癢,忍不住一邊笑一邊躲閃,卻哪裡躲得過他,眼看又要被他壓住了,急忙嚷著小心孩子,他這才放過了她,只是仍不願鬆手,改成讓她躺在自己身側一手摟住,另一手輕輕撫摸她小腹處。

  他們兩個的這一場嬉鬧驚動了火牆邊正瞌睡的小黑。小黑猛地從龜殼裡探頭出來盯著看了會,只是很快又懶洋洋地縮了回去。它實在是對這樣的場景見多不怪了。除了見到男主人表演倒立這一手還算新鮮,其餘都太老套了,引不起它多看一眼的興趣。

  她知道她確實是懷孕了。因為從那天開始,吃東西對她來說就成了個大問題。別說吃,有時連聞到醃魚肉或者野乾菌燒出來的湯味就有作嘔的感覺,乾果子或者野菜乾則要好些。這樣七八天過去,孕吐的情況絲毫沒有好轉。她知道這是懷孕早期的正常現象,所以倒不十分擔心,吐了之後就儘量強迫自己多少再吃下去一些,希望熬過這段時間就好。但是驪芒顯得十分擔心,有時反倒要她去安慰他了。

  木青不只胃口差,比起前段時間還要怕冷些。這天正裹著虎皮窩在那裡昏昏欲睡,突然覺得一陣冷意撲面而來。睜開眼見是驪芒掀開門簾進來了,後面跟著蹦蹦跳跳的小黑。再一看,他的手上居然拎著兩條魚。

  魚雖然已經被凍得僵硬,但一眼就能看出是新鮮的。

  木青驚訝地盯著那兩條魚。沒想到驪芒一早出去,竟然是去弄鮮魚了。

  他們谷地的溪流因為比較淺,差不多早已全部凍結起來了,更沒有魚可捉。除非他是踩著深到大腿處的積雪到大約一公里外的那條大河邊去破冰抓過來的。

  木青看著他髮梢眉間還有全身都沾著的來不及融化的雪,胸口發熱,出口的話卻變成了輕聲埋怨:「哪裡用得著費這麼大力氣去捉兩條魚過來?雪那麼厚,萬一……」下面的話卻說不出來了。

  「地形我很熟,沒事。你吃不下醃的,我想讓你吃新鮮的。」

  驪芒說得很簡單,看起來不大在意的樣子。

  他很快就轉身出去了。小黑也急急忙忙地跟了過去。

  木青知道他應該是去燒鮮魚湯了。

  自從知道她懷孕後,他就把做飯的事情也攬了過去,幾天下來,儼然已經是個熟手了。

  他蹲在火前熬魚湯的時候,她忍不住到了他身後,默默從後抱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臉貼上了他仍帶著涼意的後頸。

  他回頭朝她笑了下,推她進去。

  什麼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木青現在總算知道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的胃會對新鮮魚腥的味道更加排斥,所以在他熬魚湯的時候,心裡就默念無論如何要吃下去,而且就算再想吐,也一定要壓下,那是他的心意。沒想到等他端了進來送到她面前,一眼看見用紅色陶盆盛的熱氣騰騰的奶白湯汁裡,潔白的魚肉上浮著幾片綠褐色的乾菜嫩心和醃肉片,她一下竟有了口中生津的感覺。

  嚴冬冰下的魚肉比起夏秋之時,更要肥嫩多脂,湯汁鮮鹹,最美的是竟然絲毫吃不出腥味。

  木青胃口大開,一下竟把一盆子的魚肉都吃了,最後連湯都喝得涓滴不剩,終於打了個飽嗝。抬起頭,一眼看見驪芒望著自己在笑,小黑則巴巴地蹲在那裡張著嘴流口水,這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原來自己之前胃口不好是假,嘴饞想吃新鮮的東西才是真吧。

  驪芒於是從此每過幾天就要去給她捉新鮮的魚,有時運氣好的話,回來還會捎上一兩隻外出覓食被他碰到的小獵物。新鮮的肉吃不完的話就直接放在外面,只要不被小黑偷吃掉,很快就會凍成冰鮮,要吃的時候拿進來解凍就可以了。

  木青覺得他辛苦,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攔了幾次沒用,也就只好隨他了。只有小黑對於男主人的新行動表現得十分熱絡。因為它也因此沾光,偶爾能吃到新鮮可口的肉了。

  木青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盼望著第二年春天的來臨。春天到了的話,他們的食物來源就會豐富許多,驪芒也用不著像現在這樣冒著嚴寒出去以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這天驪芒又出去抓魚,愛湊熱鬧的小黑也跟著過去了。其實現在她孕吐現象已經好了很多,吃別的東西也不大會吐。但他大概一心想讓她吃新鮮的,所以仍然沒有停下。

  孕吐雖然好了些,但是她整個人還是有些懨懨的,沒事就想瞌睡。所以現在正裹著溫暖的虎皮舒舒服服地躺著,算著驪芒大概也快要回來了。眼皮有些沉,打了個哈欠,朦朦朧朧正要睡去的時候,突然覺得身下微微晃了下。

  這晃動非常短暫,不過兩三秒,在她意識到是前次地震的餘震前就停止了。如果不是洞頂上撲簌簌地掉落下一些塵土,她會以為自己在幻覺。

  她猛地翻身坐了起來,下意識地就要往外跑。等掀開門簾迎面覺到了刺骨的寒意,這才驚覺就這樣出去,沒一會她就會被凍死,急忙又回身想去拿那張虎皮。當她手指碰觸到柔軟的皮毛時,突然聽到了一陣奇怪的響聲。

  她說不出這是什麼聲音。但它來自她的頭頂,而且越來越近,帶了絲叫人恐懼的力量。

  洞頂被震動,沙土又開始不斷下落。

  木青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一股來自身後的衝力推著站立不穩撲到了榻上。當她回頭,這才驚恐地發現她的身後竟衝進了大堆的雪。

  雪堆填塞了整個外洞,把攔在外洞和內洞間的那道木排壓翻在地,一直延伸到了內洞裡。木青被揚起的雪塵嗆得咳嗽個不停。插在洞壁縫隙裡本來正在燃燒的火把也突然滅了。

  木青陷入了黑暗中。

  聲響很快就停了下來。一切又都恢復了平靜。

  木青突然明白了剛才發生的一幕。

  來自地底的輕微餘震稍縱即逝,但是它的力量卻牽動了在山頂上堆積了一個冬天的積雪。他們的運氣不好,頭上山頂的雪堆正好崩塌了下來,把他們的洞口掩埋住了。

  這一瞬間木青幾乎停止了呼吸,心臟跳動得連她自己都要聽見了。

  短暫的失神過後,她立刻回覆了神智,用手摸索到了她平時放在睡覺的石台邊的手電筒,顫抖著手打開了它。出現在她面前的景象讓她再次心驚肉跳。

  原本寬敞的內洞,現在被雪佔了將近三分之一的面積,顯得一下狹小了許多。至於外洞,已經完全被雪掩埋了。

  她必須要出去,否則當僅剩的空氣被消耗光了,她就會活活悶死在這裡。

  內洞裡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挖雪的工具,她踩著沒過她膝蓋的雪堆,兩手拚命朝外扒著雪。但沒多久,雪層就變得緊致起來,她的手挖不下去,而且,手已經冰得劇痛了起來。

  她開始氣喘吁吁,必須要大口喘氣才覺得舒服。

  她終於停止了挖雪的動作。因為她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洞裡被封閉住的空氣有限,她越動得厲害,就越會加快氧氣的消耗。就算她在氧氣耗光之前挖開了堵塞在外洞的雪,但是洞口一定也還被掩埋住。她不知道外面的雪埋得有多深,但從衝入洞裡這麼猛的力道來看,外面挾裹而下的雪層一定不會是少量。那時就算她到了洞口,也照樣會窒息而死,況且,光憑她的一雙肉手,根本就不可能挖雪那麼久。

  她的心又狂跳了起來,感覺到指尖上的冰冷已經蔓延到了她的全身。洞裡的氣溫正在急劇地下降。手手電因為長久未拿到太陽下充電,光開始慢慢微弱了下來。

  她關了電筒,把虎皮緊緊裹在了身上,慢慢躺了下來。

  驪芒應該已經回來了。

  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靜靜躺著儘量減少氧氣的消耗,延長自己的生命,等著驪芒從外面挖進來。

  她閉上眼睛,儘量慢慢地呼吸,儘量讓心跳平緩得就像她已經入定了。每當她覺得自己要被四周的沉寂和無邊的黑暗壓得透不過氣的時候,她就打開手電筒照亮一下。手電筒放射出的昏黃的光像是太陽,能讓她獲得再次的信心和勇氣。

  但是氧氣還是在慢慢減少。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手電筒的光再也無法亮起來的時候,她已經漸漸感覺不到自己肢體的存在了。但是她仍蜷縮著,用胳膊儘量護住自己的小腹,希望那裡能暖一些,再暖一些。

  那裡孕育著屬於她和驪芒的共同生命。

  她的頭暈沉沉的,很想睡覺。眼皮沉得無法張開。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睡。

  她用牙齒緊緊咬著舌尖,尖銳的疼痛讓她腦子彷彿又清明了些。

  但她最後還是支撐不住了。

  每一次呼吸都是那樣的艱難。她像離了水的魚,正在涸澤裡無力地張大了嘴,但卻尋不到甘美的生命之源。

  耳鼓就像漲開了一樣,她聽見了血液沖刷著自己耳壁的澎湃之聲。

  她想她支撐不住了。

  驪芒為什麼還不來?

  臉龐之上一陣溫熱的濕潤舔醒了她。模模糊糊中,她似乎聽到了小黑發出的呼哧呼哧聲。

  她用力睜開了眼。

  還是一片黑暗。

  但是臉頰之上被不斷舔吻著的濕熱卻是那樣真實。然後她就感覺自己什麼東西咬住了她的衣服,在用力拖動著她。

  她伸手摸去,碰到了一個溫暖的身子,毛茸茸的。

  是小黑!

  她掙扎著從地上起來,順著小黑的帶動,幾乎是爬著向前摸去。

  她的臉碰觸到了冰冷的雪牆,腦子突然清醒了過來。

  她呼吸到了空氣。

  冰冷,但是新鮮。

  她睜大了眼睛,伸手胡亂朝前摸去,在一片雪牆上摸到了一個不大的洞口。

  她把頭伸到洞口前,張大了嘴貪婪地呼吸著,本來劇痛的肺部彷彿得了安慰,終於慢慢地止住了疼痛。

  小黑仍在不停拱著她的胸口,低聲嗚嗚地叫。

  她抱住了它溫暖的身體,把臉貼在它的脖頸上。

  一定是驪芒怕她在裡面窒息,所以在挖雪的時候,讓小黑用它的利爪先打了個洞進來。

  這時她聽見從洞口裡傳來了一陣呼喚聲。斷斷續續,不太清晰,但是她真的聽到了。

  那是驪芒的聲音,充滿了焦急之意。

  她立刻把頭探向洞口,想回應他的呼喚,讓他知道她還活著。

  但是她的喉嚨卻乾得無法發出完整的聲音,只剩嘶啞的啊啊聲,外面的驪芒一定是聽不見,因為她又聽見他在呼喚她的名字,聲音更焦急。

  她急忙摸到了床榻邊,摸到了那把刀,割下了自己的一縷頭髮,打了個結,然後塞到了小黑的嘴裡。

  她拍了下小黑的臀部,小黑叫了一聲,立刻鑽進了自己原來打出的洞,匍匐著出去了。

  她重新裹了虎皮,靠坐在了雪堆旁。

  等驪芒看到了小黑嘴裡打結的頭髮,就會知道那是她傳給他的信息。她還活著。

  驪芒腳上的皮膚已經和毛皮鞋緊緊地凍在了一起,硬得像冰。

  木青幾乎是含著眼淚把他的腳連同鞋放在盛了溫水的龜殼裡浸泡。她終於幫他脫下鞋,然後一邊烤著火,一邊不住用手揉搓著,希望讓它們恢復血液的流動。

  當他說他終於感覺到了她的手正在他腳上揉搓,她興奮地趴上去親了一口,然後掀開身上的衣物,把它們攏進了自己溫熱的懷裡,繼續用她的胸口去捂熱它們。

  他當得起她十倍於這樣的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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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4:58
第四十五章

  驪芒凍傷的腳上長了血痂,木青不准他下地走路,改成她去伺候他。或許是因為年輕體壯,他恢復得很快,沒幾天血痂就掉了,所幸並沒留下什麼後遺症,只是腳面上有一塊塊黑色的印痕。他自己可能覺得醜陋,在木青仔細檢看他腳恢復情況的時候,他有些遮遮掩掩。但在木青看來,那就是他英雄的勛章,沒有比這黑色的一塊塊印痕更美的圖案了。

  這場於大自然來說不過是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雪塌,卻給木青和驪芒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從崖頂上傾瀉而下的冰雪掩埋了幾乎半個足球場大的谷地,靠近山壁洞口處的冰雪堆積得至少兩層樓高。當木青出去第一眼看到這樣的景象時,她幾乎無法想像驪芒當時究竟是怎樣憑了隻身之力挖開了一條通道,把她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的。

  驪芒的腳傷好了之後,兩人就開始忙著把洞裡剩餘的殘雪刮掃出去,把被壓塌的槅門修好。旁邊存食物柴火的洞自然也未倖免,被積雪填塞得滿滿噹噹。前幾天驪芒養傷的時候,木青曾在雪堆中扒拉出一些吃的東西和柴火。她很慶倖,之前為了防止受潮,有一部分柴火用多出來的皮子遮蓋了起來。現在雖然也有些受潮,但基本還是可以燃燒。除此此外,他們依著崖壁建的窯爐塌了,火牆被衝垮了,連放在外洞的一些碗盤容器也被壓碎。

  地面結冰,現在他們無法再挖土燒窯。一切都只能等到春暖的時候再重新開始了。

  木青關於這個冬季剩下來最後回憶,就是在燃盡的火堆前,驪芒整夜將她摟抱在懷裡,兩人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皮毛相互用體溫取暖。在她安然入睡的時候,起先的一些日子裡,驪芒還在時不時地守夜,就怕餘震會再次發生。

  地震沒再來過,然後終於有一天,當明媚的太陽照到了結在他們門洞上方的厚厚冰淩時,冰柱末端慢慢融出了第一滴水,筆直又輕巧地滴落了下來。

  水越滴越快,聽到聲音的木青出來,用雙手接住,貼近唇邊舔了下,很冰,但她覺得有些甜。

  春天終於來了。

  木青有種感覺,這裡的氣候,並不像她從前所習慣的那樣四季均勻。這裡的春秋彷彿只是短暫的過渡,冬夏卻異常極端。一旦開始變暖,幾乎就像在短短數日之間,冰雪就開始大量地融化,陽光照射在她身上,她也能感覺到微微的暖意了。

  她非常喜歡這樣溫暖的陽光。在經過了一個漫長得幾乎像是沒有盡頭的冰天雪地之後。

  當山谷裡的最後一抹殘雪消融了去,瀑布和溪流慢慢恢復了它的流動,水勢漸長,經過一個冬日冰雪覆蓋的土地也彷彿突然間甦醒了過來,瘋狂地向外生長著各種各樣的綠葉植物。彷彿一夜之間,原本的白色世界就變成了綠色的海洋。偃臥草、刺桐花、粉球、野草莓樹、岩薔薇和各種各樣的石楠植物……這些都是木青給它們起的名字,它們在谷地裡到處瘋狂蔓延。

  樹叢裡靜靜蹲著等待蜣螂路過的大小蜥蜴、穿著花衣服唱著歌的各種鳥、細腰的野蜂,她有天甚至在走路時不小心踢到過一隻圓滾滾的跑得還不快的小野兔。可惜沒等她抱起來,身後的小黑就已經猛地躥了上去一口咬住,然後叼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享用了。

  小黑如今已經長得到了她的大腿處,比她見過的最大的狗還要大上幾分。它脖頸後當初的那幾個白點如今已經長成了片片三角形的豎立的骨角,顏色也變成了淺棕,配著全身油潤髮亮的黑毛,威風得就像年畫裡諸天神佛腳邊的神獸。它被這個漫長寒冷的冬季壓抑住的所有熱情和精力到了現在彷彿都猛地爆發了出來,幾乎是發了瘋似地在外面跑,不停叼著被它捉住的小獵物回來甩在她面前,然後炫耀似地圍著她繞圈子,期待她的獎賞。

  但是木青現在不再敢像從前那樣抱著它給它梳理毛髮了,怕和小黑的親密接觸會對自己腹中的胎兒有影響。

  之前被封在山洞裡的一幕至今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雖然最後的缺氧時間估計應該不會很長,否則她也就醒不過來了,但還是有些擔心會對胎兒造成致命的傷害。直到現在她的小腹已經微微有些鼓起,她才覺得稍微放心下來。

  這個孕育在她腹中流淌著驪芒血脈的孩子,一定也會是個極其頑強的生命,就像他的父親一樣。她這樣對自己說。

  春天來了,驪芒也一下變得忙碌了起來。除了外出打獵,他剩下的時間就是在這片谷地裡不停地勞作。除了重新造窯燒冬天裡被毀損掉的陶器,就是翻土墾地。因為他聽木青說要栽種黍子和薯根。不過幾天下來,大片的地就已經被翻了出來細細地耕耘過,至少有三四畝的樣子。木青估算了下,再多的話只怕往後照應不過來,況且現在也沒那麼多好種的東西,這才叫停了。

  她當初離開聚居地的時候,帶出了一包的黍子,一直小心地保存到了現在,就是為了用作種子。

  黍子和稻穀相比就是略小了些,它們的植株比她看過的的現代稻麥要高出一些,結實後也是是穗狀散開的。她問了下驪芒這裡是如何播種的。但是驪芒居然撓頭表示不知道。她啞然失笑。或許是因為工具或者產量的限制,在他們的觀念裡,種植可能還只停留在可有可無的地步,而且很有可能認為這是女人們的事情,男人去獵到足夠多的肉味回來才是正業吧。但是從現在開始,她想讓他慢慢知道,種植一旦達到了某種程度,就慢慢可以取代打獵,成為他們更加穩定的食物來源。這樣他就不必為了果腹天天出去狩獵,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做些別的事情。

  木青老家就在南方的農村。小時候雖然沒有下過地,但七七八八的一些農事還是有些印象的。她仔細回想了下,把黍子放在溫水裡浸泡了一個晝夜,到了第二天,便帶著浸泡過的種子和驪芒一道來到田地邊上開始了播種。

  驪芒蹲下播種,她跟在他身邊,等他挖了個淺坑,埋幾顆種子進去,她便用工具把土層耙回蓋住種子。大約每隔一個手掌寬度播種一穴。這樣等到把種子全部播完,大約也就一畝地不到的樣子。

  木青不禁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多藏些黍子帶出來。但很快她就開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薯根上了。

  去年入冬前他們貯藏起來很多塊狀的薯根,到現在還有一些剩下。木青在開春前就挑出了一堆個頭飽滿的,噴灑了些水堆放在他們燒火的角落邊上,上面用枝葉覆蓋,之前已經長出了芽。把芽塊切下來,與浸泡過的草隔層堆放,到現在冒出的紫色芽頭已經長到小半個指節的長度了,下面也有些白色的鬚根抽出來。

  她估摸著差不多了,這天在下過一場雨後,就和驪芒再次把芽塊種到了隴地裡去。剩下的地裡,她和驪芒一道到了外面,尋找著可以食用的各種野菜,連土帶根地整片挖了用獸皮包裹回來移栽。她甚至揀回了一大截的爛木頭,因為上面長滿了新發的蘑菇。當然前提是驪芒考證過,這是完全可以食用的蘑菇。

  當時令進入木青估計的四月後,她這一大片開墾出來的地裡已經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除了最早種下的那片黍子和薯根抽發得整整齊齊綠意一片外,剩下的那些就真的只能用雜七雜八來形容了。而且有的長勢不錯,有的移植卻失敗,已經死掉了。但她也沒怎麼在意。畢竟這是第一次,這些野菜種起來除了吃,現在更多的還只是在為移栽積累經驗。等過了今年,她就知道哪些品種產量高,適合移栽,明年的春天就會有選擇性地播種或者繼續移植了。

  驪芒現在出去打獵,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把獵物都弄死。對於木青提到過的一些較小的禽類,他會儘量捉活的。因為她說她想養它們。

  他起先對她的這個念頭感到有些不解。但是等聽到她一一列舉了養小動物的好處,比如在她想吃肉的時候,可以隨時宰殺,不用他出去打獵,又比如他們也可以吃野雞們下的蛋,或者讓蛋再生雞,他們以後就會有越來越多的雞等等,他就立刻覺得她說得太好了。

  雖然養它們有些麻煩,但這樣以後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留在這裡陪著她和她腹中日漸長大的孩子,這對他很有吸引力。所以現在木青已經擁有了五隻母山雞,兩隻羽毛豔麗的公山雞,幾隻兔子,還有幾隻她叫不出名的比山雞個頭還要大些的野禽。她把它們的翅尖羽毛一一都給剪了,這樣就無法飛行逃走。又和驪芒一道在靠近山崖的一片茂盛草地上圍了個高高的籬笆,把它們圈了進去。草叢裡蟲蟻很多,它們自己就可以覓食。

  籬笆除了關這些山禽們,附帶著的另一個作用就是把小黑攔在外面。木青還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她只用繩子綁住山禽們的一隻腳。沒想到一轉眼,竟被小黑撲上去一隻只地都咬死了,然後搖頭晃腦地叼到她面前邀功。有了前次這樣的教訓,她現在不得不防著些小黑。好在小黑也是個會看眼色的鬼機靈,自從前次事情後,它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外面的東西可以亂咬,但是家裡的絕對不能碰,否則女主人會生氣。所以現在對與自己一籬之隔,它一靠近就嚇得瑟瑟發抖的山雞野禽們很快也就沒了興趣。

  沒多久,木青的飼養名單裡很快就又多了個新成員。驪芒有天抓到了一隻雙角盤捲,看起來很像綿羊的野羊。當時它的後臀已經被利矛所傷,鮮血淋漓。木青發現它是只母羊,而且腹部鼓脹,看起來像是懷孕了。這讓她很是高興。讓驪芒弄了些草藥敷在它傷處止血,而且專門把母羊關進了一個小山洞裡養了起來,每天都用最嫩的青草投餵,熱烈盼著小羊的出世。

  然後偶然有一天,木青發現她的猴子鄰居們不知什麼時候也搬回來了。去年那隻被小黑咬傷的小猴子已經長大,但是因為屁股上少了一大簇毛,所以還是被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猴子們的回歸讓她高興了好幾天。

  木青覺得這個谷地裡漸漸地熱鬧了起來。

  初夏,木青已經懷孕五個月了。

  現在的她皮膚被太陽曬成了淺淺的蜜色,腹部隆起,頭戴她自己用藤編織的遮陽帽,身穿薄獸皮裁出來的吊帶短裙,腳下趿了涼拖。

  除了頭幾個月的不適,懷孕並沒有讓她變得弱不禁風,相反,她覺得自己現在健壯了很多。而且她也很喜歡自己現在的膚色,看起來和驪芒更相配。

  驪芒心疼她挺著肚子,不讓她幹活,自己一手包了幾乎全部的活計。但他不在的時候,她就照樣去溪流裡捕魚、去地裡除草澆水,或者去給母羊擠奶。她希望這樣能讓自己到時候生孩子的時候順利些。

  母羊前些時日生下了兩頭小羊,奶水豐盛。除了哺乳小羊,她每天也會擠些出來煮了自己喝。當然,野性未馴的母羊並不會乖乖地讓她去擠。但她有辦法。只要把小黑拉過來站在一邊虎視眈眈地盯著,母羊立刻就一動不動地任她折騰了。

  小黑真的很管用。

  這天晚上,結束了一天的勞作,木青躺在驪芒的臂彎裡,慢慢向他描述房子的結構。

  事實上,蓋房子的念頭她早就有了。去年冬天的兩次地震讓她心有餘悸,生怕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來這麼一下,住在山洞裡真的有些讓她放心不下,而且春來後地底潮氣就很重,住著也不是很舒服。只不過之前他們兩個就一直忙得像個陀螺,所以耽擱了下來。現在生活漸漸開始步入正軌,驪芒空閒下來的時候也多了些。她覺得可以考慮這個問題了。

  她理想中的房子像傣家竹樓那樣的,她做過這樣的一個導遊線路,所以現在就算閉上眼睛腦海裡也能浮現出竹樓的結構。高出地面、四方形的竹樓冬暖夏涼,防潮避震,她從前就覺得不錯。

  其實她之所以會想到建竹樓,是因為開春後,有一天驪芒挖了些竹筍帶回來,她問過後才知道這一帶有竹林,於是當時就萌生了這樣的念頭:建一座磚和竹混合結構的竹樓。她知道現有的條件下,或許會有很多的困難,但是只要想辦法,就一定可以克服。所以今晚一時忍不住就跟他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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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5:14
第四十六章

  驪芒聽得很認真,遇到不大理解的問題,還會反覆追問。木青見他很有興趣的樣子,自己的興頭也被勾了起來,興沖沖地下地拿了白石,借了火把的光在洞壁上給他畫起了自己設想中的改進後的藍圖。

  「我們住的房層建得離地高些,這樣可以防潮,蟲蛇什麼的不容易進來,雨下得大有積水的話也不會被淹。為了牢固起見,最好在下面挖下個坑,叫做地基,打下木樁夯實了,然後才開始蓋房子。房子就用竹子或者木頭搭梁鋪地,牆壁砌磚,這樣冬天會暖些……為什麼要地基?你想想啊,大樹的根紮到地裡越深,就越不會倒,房子也一樣的道理。

  嗯,這裡是樓梯,樓梯就和你平時登高用的梯子差不多,是讓我們登上自己住的房層的。樓梯對過去就是個走廊,前面可以翹出一個曬臺……曬臺可以曬東西。走廊邊上用作堂屋,中間鋪上藤席,以後孩子可以在這裡爬著玩。邊上就是臥室了。臥室就是我們睡覺休息的屋子,可以隔出幾間出來,我們兩個一間,以後等孩子出世長大了,他也自己一間……

  對了,我們還是把火塘搭在屋子外面好,這樣既乾淨又安全,我平時在那裡起火煮飯給你吃,最好再連一道火牆通到我們屋子裡去,這樣冬天的時候就暖和了,最後還要在外面弄一大圈的竹柵,房前屋後種上花樹……」

  木青不停說著,眉飛色舞的時候,她身後的驪芒起先還仔細聽著,不時插話一兩句,慢慢地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只是愣愣地看著她一聲不吭。

  兀自在研究怎麼把自己的屋子弄得既保留了傣家竹樓的長處,又可以儘量在寒冬裡保暖的木青半天裡沒聽他吭一聲,忍不住側臉看了下,這才發現他的眼睛正盯著自己的露在獸皮小抹胸上的胸口一動不動。

  最近不只小腹腰身蹭蹭地在鼓,她胸口也是一樣,原先的小可愛早就不能穿了。她只好用揉搓得又軟又薄的獸皮新做了兩個,希望可以撐住自己越來越鼓脹的胸口。好在天氣也不是很熱,暫時可以不用去考慮透氣的問題。

  這時見驪芒這樣盯著自己,一副眼饞的樣子,想起已經很久沒有答應他那方面的要求了。現在已經五個多月,應該沒問題了,心中一動,便轉身朝他勾了下指頭。

  驪芒立刻俯身朝向她。她這才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往他耳朵裡吹了口氣。聽到到他在自己耳畔咕咚嚥了口唾沫,這才放開了笑盈盈道:「想要我了嗎?」

  她看見驪芒眼睛一亮,但很快就訕訕說道:「你不是說……對孩子不好……」

  「你溫柔些……溫柔是什麼知道嗎?就是不要太野蠻,不許壓住我肚子,最重要的一點,還要讓我感覺很舒服很舒服……這樣就沒關係了……」

  木青看著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心裡卻已經笑得直叫哎喲了。她敢打賭,驪芒一定會信以為真,然後她就可以好好享用他提供的孕婦大餐了。

  驪芒愣了一下,很快便喜笑顏開地一下抱起了她就往榻邊走去,一邊走還一邊連連點頭:「嗯嗯,一定不野蠻,一定要讓你很舒服很舒服……」

  木青第二天爬起來的時候,鼻端裡已經聞到了驪芒煮的羊奶的味道。他最近剛學會了擠奶。想起他昨夜的小心翼翼,中途不時停下來問她舒不舒服,到了最後滿身大汗,比之從前酣戰之時也不過如此,忍不住趴在榻上埋頭笑了起來。

  驪芒陪她一道吃了早飯之後,立刻就收拾工具往外面去了,留下小黑陪著木青。他其實對木青昨夜的描述還不是很有概念,因為到最後根本就沒聽進去她在說什麼。不過她既然表現得那麼有興趣的樣子,他自然會儘量照她意思去做。而且根據之前的數次經驗,往往到最後她的有些原本在他看來有些怪異的想法其實都還不錯。所以這些天除了狩獵,他就一直在忙著在砍伐樹木和竹子,然後像上次運老虎一樣地捆在排子上拖回來。

  砍樹和竹子需要用到石斧。木青剛來這裡的時候,一直在懷疑石斧可以用來砍樹。直到後來有一次她親眼見到了驪芒族人們打磨精製石斧的過程,這才為一把石斧出爐所需耗費的精力而驚訝。

  他們選擇的石料是溪流河床上的堅硬岩石,木青猜測那應該是熔岩,岩質堅硬密實。用一個手掌長度的的石鎚用力打擊地上的漂礫,從上面打下用作毛坯的大石片,也有用在漂礫四周點燃火堆的辦法引起岩石脹裂以產生合適的大石片。然後就不斷敲打毛坯石的兩面,最後形成的半成品輪廓都是參差不齊的。

  接著就是粗打,打製的人用石鎚輕輕擊打粗坯的邊緣,從兩面打下又平又薄的石片。經過這道工序,石斧變得更薄、更窄和更勻稱。這個過程他們持有幾個不同大小、形狀和硬度的石鎚,供打製過程中的不同需要而選用。細打是打製石斧的最後一道工序,需要更加細心謹慎地為石斧開刃,形成兩面三角尖刃的石斧或者一面垂直,一面收刃的鑿形斧,前者是用於砍樹,後者是為了加工成形木料。

  木青估算了下,完成這三道工序要產生至少幾百片大於2公分長的下腳料,這還不包括許多更小的以至成微粒狀的碎屑,而且會有一定比率的報廢。完成打製後,還要進行研磨和裝柄,才算完成石斧的全部製作過程。

  研磨用的磨石是從河谷裡找來的一種細顆粒砂岩塊,石斧在其上反覆研磨。磨好後的石斧安在一把T形樹幹或粗枝做成的木柄上。連固定斧頭的工作十分講究。斧頭墊以幾片削好的木片和刮過的樹皮以助於消除使用過程中產生的震動。然後用劈開的籐條把斧頭、木片和樹皮牢牢地捆成一體。磨得好的斧刃常常可以連續使用幾個鐘頭,而一旦變鈍,也很容易在磨石上重磨。

  想要打製一把上好的石斧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族裡擅長於此道的人頗得眾人的敬重。驪芒就是其中一個。儘管如此,工具的材質決定了它畢竟落後。當他像現在這樣需要砍伐大量的樹和竹子的時候,就會很辛苦,他自己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提過這一點,但木青心裡總是很遺憾,不知道自己以後能不能在這裡發現銅錫礦。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等他有了金屬的斧頭或者刀,做起這些事情就應該更順利一些。但是想來應該很是渺茫,因為她甚至不知道礦脈該如何去尋找。

  驪芒一直忙了七八天,最後他們的谷地裡終於堆了足夠的竹子和木頭。接著就是燒磚了,這也費了不下於砍竹木的功夫。大約半個月後,他們終於可以開工了。兩人圍著谷地繞了一大圈子,最後決定在離瀑布不遠處的一塊向陽平地上起屋,那裡四周空曠,土質密實,光照充足,離水源又近,非常適合。

  按照木青的設想,房子的底層是類似竹樓那樣的空層,防止雨季的漫水沖刷和蟲蛇。傣家竹樓的基腳有些特殊,一般是在地面放上石基,用二十四根竹子或者木料直接頂在方石上,離地七八尺處結梁造屋。但她怕不保險,所以叫驪芒挖了坑基,沿著坑壁打下了高過地面的大木樁,木樁一個挨著一個,打牢了順著木樁用磚頭砌牆高處地面,最後重新填回了土夯實。

  最古老的竹樓四壁是用竹排或者竹篾圍成的,夏季自然涼爽,但在這裡,肯定無法抵擋嚴寒的冬天,照搬是不行的。所以他們沿著高出地面的基礎磚牆開始往上疊加。

  磚體之間的黏合劑,木青和驪芒也是費了一番腦筋的。去年冬天砌那道火牆的時候,是用黏土和松脂攪拌了黏合的,這次又多加了一種東西,就是從前驪芒有次講過的那種他小時候摘過來踩破就會把人皮膚黏住的果子。現在是初夏,果子雖然還沒有結出,但植株搗碎後,黏性也非常的強,與黏土松脂一道攪拌均勻,雖然和現代的水泥無法相比,但與古代砌磚石牆用的黏土加糯米汁,算是絲毫不遜色了。

  三個月後,他們的房子造好了。望著自己和驪芒完全是摸索著慢慢建出來的這座房子,木青不顧自己八個月大的肚子,一把摟住了驪芒的脖子就要跳著親上他的臉頰,嚇得驪芒急忙蹲了下來讓她親個夠。

  她的男人真的是勞苦功高。

  房子不大,但是足夠他們住了,而且完全是按照木青起先設想的格局佈置起來的。東邊樓梯上去,地板是用劈開的竹子壓平橫在豎樑上鋪起來的,屋頂用剖成半圓形掏空的竹管朝下緊緊並列覆蓋,再在上層竹管之間的接縫處鋪設下層朝天仰放的竹管,就像瓦片放置那樣,這樣可以將雨水完全地接住順著坡狀屋頂流下,上面再覆蓋一層用茅草蒲葵編出來的頂。冬天的時候他們可以改成用獸皮覆屋頂鋪地板。

  屋子裡的柱子全部是粗竹,裡面房間的隔層也是竹片。四面磚牆體先用黏土抹平牆,再用編出來的大片竹籬或者藤籬覆蓋,這樣屋內就顯得乾淨許多。緊挨著房子的是個築頂的火塘,火牆從這裡往上延伸進了房子裡,以備冬天取暖用。一道用中通的竹管相連的水道從瀑布處直接架到了火塘邊上,要用水的時候拔掉末端的塞子就可以了,這樣木青就有了源源不斷的自來水。

  驪芒甚至自作主張地把她原來設想中的竹籬改成了又寬又高的圍牆,理由是這樣他不在家的話她會更安全些。木青雖然覺得有些煞風景,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最後他們挖了個大坑,用多出來的磚砌底弄了蹲式的茅房,以後除了草木灰,他們種植的作物蔬菜就會有新的穩定肥源。

  一年中最熱的季節已經來臨了。這一天他們從山洞中搬到了小樓裡。木青和小黑非常高興。

  小黑把烏龜殼推到了堂屋靠窗的角落裡,從此圈定了自己的新地盤。它很念舊,現在烏龜殼已經有些容納不下它的身體了,但它卻不離不棄,硬是要擠在裡面。

  但是等它再大些的時候,木青打算把它趕到底層裡去住,免得它的體重壓塌了樓板。驪芒雖然顯得也很開心,但木青很快發現,他似乎有些住不慣這樣結構的房子,起先的幾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她只好百般撫慰他,過了大半個月,這才慢慢有些適應了過來。

  他們種的第一季黍子收成了。驪芒打製出石鐮,收割了莊稼。最後他們收了滿滿兩藤筐的黍子。產量實在不高,但是木青很高興,她想等以後種植經驗豐富了,收成應該慢慢會增加的。考慮到這裡的暖熱天氣還會持續很長的時間,所以留下吃的一部分,剩下的他們又播種了下去,這次種的面積擴大了一倍,木青期望能收成第二季的莊稼。

  接著薯根也開始膨脹了起來,有些甚至拱出地面露在泥土外面。木青刨開壟堆上的泥土挖出成串成串的薯根後,驚喜地發現可能是由於土質肥沃的緣故,種出來的薯根和以前野生的相比,不但個頭大了些,而且入口也少了些原來的澀感。她大受鼓舞,和黍子一樣,利用漫長的暖濕夏季再種第二季。

  產期日益臨近,木青慢慢變得有些不安起來。她早早就給自己準備了煮過曬乾的草墊。唯一的那件襯衫老早就捨不得自己穿了,洗淨放起來,準備等孩子出生後穿。襯衫早就軟塌塌得不像樣了,但是給剛出生的嬰兒裹穿,應該是最好不過的。

  儘管她一再告訴自己,她不怕痛,會沒事的,這裡的女人們不都是這樣生孩子的,她們甚至沒有可以利落剪斷臍帶的剪刀,但是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經歷那種場景,她還是忍不住會有一種恐懼感,有時焦慮得甚至連半夜都睡不著覺。

  驪芒明顯是受了她的影響,這些天乾脆也不再出去捕獵了,只是緊張地守著她,看著她挺著肚子在關養山禽們的籬笆前數著裡面日益眾多的成員,數了一遍又一遍,但是每次結果都不一樣。於是她就回頭對著驪芒埋怨裡面的野雞們跑來跑去跑那麼歡,害她總沒法數對,萬一哪天逃跑了一隻也不知道。

  木青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或許沒怎麼樣,但驪芒可能沒等到孩子出來就要被她給折磨死了。所以她開始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在他面前不再神神叨叨,只是不停在谷地裡散步兜圈子,希望到時候能順利生下來。

  晚上的時候,木青躺在那裡,閉上眼睛聞著驪芒剛才在樓底用曬乾的那種椰果肉熏點起來散發出的味道,帶了股淡淡的藥香,很舒服,但是驅蚊的效果很好。

  她身邊的驪芒一直沒動。她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他突然翻身起來捧住了她臉,借了窗外的照進的月光,親了下她的額頭。

  木青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我去把娜朵找過來吧。」

  他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說道。

  木青這一瞬間覺得自己心底裡一下綻開了花。他竟然說出了她之前也想過,但卻始終覺得說不出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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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4 00:55:30
第四十七章

  自從發覺自己懷孕後,木青就又重新恢復了計算日子的習慣。但因為去年冬天一開始過得有些渾渾噩噩,確切的停經日期吃不準,所以現在也無法準確估算自己離280天孕期結束的預產期到底還剩多少天,只是大概覺得不會超過半個月了。

  她記得去年自己和驪芒離開聚居地到這裡,因為晝行夜息,所以花了七天的時間。這次就算他日夜兼程把日期縮短一半,三四天就到,然後不加耽擱地把那朵接過來,大概也要十天左右。萬一在這裡十天裡自己突然要生,到時連驪芒也不在身邊,那不是更糟糕?

  這樣一想,木青剛剛萌出的興奮一下就被打消了下去,有些怏怏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下。

  「還是不用去了。」

  她替聽了她話後猶豫不決的驪芒做了決定。

  「但是……」驪芒從地席上呼地一下翻身坐了起來,俯首看著她,神情顯得有些不安,「怪我沒早些想到……」

  木青抬手輕輕撫了下他的臉,笑道:「娜朵很忙,可能出不來呢……咱們的孩子一定會很乖地就出來的,我一定行的。再說不是還有你在嗎?」

  驪芒順勢握住了她手,俯身到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把自己的臉貼在她肚子上。

  彷彿感受到了來自母體的心情,木青突然覺得胎動了下,彷彿什麼東西頂在她的肚子上,把她肚皮頂起了一塊,然後滑了過去。

  這感覺很奇妙,她一直就很喜歡,覺得那是他們的孩子在和她做最初的交流。

  驪芒也感覺到了,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她。

  「那是我們的孩子在跟你打招呼呢……」

  她笑著說。

  驪芒立刻呵呵地笑了起來,眼睛閃閃發亮。

  他現在一定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當父親了。在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的種種焦慮和擔憂似乎都在慢慢消失,一種新的,渴望新生命降臨到她和他中間的期待在她心裡慢慢滋長。

  「驪芒,你希望咱們第一個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木青拉他重新躺了下來,頭靠在他肩上,柔聲問道。

  驪芒想了下,顯得有些為難,木青追問,半天他才吭吭哧哧地說道:「我都喜歡……,要是女孩的話,以後她可以為我們的部落生養更多的孩子,要是男孩的話,以後我會帶他去打獵,他也可以保護他的弟弟妹妹們……」

  木青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擰住了他耳朵:「女孩就只能生養孩子用?」

  驪芒嘿嘿笑了下,說不出一句話來。

  繁衍和生存一樣,對於現在的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兩件事。所以驪芒被她逼問之下這樣回答,她倒也沒打算灌輸他一些女人不是生育機器之類的道理,不過玩笑似地略微擰下他耳朵罷了。

  「對了,我已經想出了我們孩子的名字,你聽聽看行不行?」

  驪芒突然翻身,看著她認真說道。

  木青笑著叫他說來聽聽。

  「女孩的話,就叫泰莫,雨後總是掛在太陽對面的雲端,那麼好看,就和你一樣。男孩的話,就叫阿尼達,它的力量甚至可以撕開天空。」

  驪芒說完,一臉期待地看著木青,等著她的意見。

  泰莫,虹。阿尼達,閃電。

  驪芒太喜歡他還沒見面的孩子,所以連名字也會比著他心目中最神秘的來自於天上的自然現象來起。

  虹,閃電。

  木青念了一遍,朝他點了下頭。按照他們的慣例,孩子都是由父親來命名的。

  驪芒笑了起來,顯得很快活。

  第二天一大早,木青就在動聽的鳥叫聲中醒來,站到了自己屋子的曬臺上,看著從屋子圍牆外歡騰流過的小溪,在穿越了萬千枝葉而透過來的晨曦中深深呼吸了一口,一邊慵懶地伸伸腰,活動下柔軟的四肢,一邊等待著早餐。 驪芒說早上給她煮加了蜂蜜的羊奶薯羹。

  吃過了早飯,她就習慣性地去養雞禽的柵欄圈裡收蛋,給羊添加草料,並且掃掉糞便,收集起來埋在土裡。這些以後漚熟了都可以當肥料。小半年過去了,起初驚躁不安的動物們現在都已經有些習慣了這樣的圈養生活。那兩隻新出的小羊甚至可以放它們自己出去吃草,日暮時分一定會乖乖地回到它們母親的身邊。

  她之前為了到時生產順利,一直都很注意適量勞作,每天像這樣的事情都是她包了下來。加上前幾個月飲食上也很注意,所以只要這最後幾天再堅持下去,她想她應該沒問題的。

  做完了這些事情,她覺得微微有些出汗。遠遠看見驪芒正坐在地上打磨著地裡用的新的石鋤。正要走過去,這時突然聽見谷口方向隱約傳來了呼喝的聲音。

  有人闖了進來!

  驪芒已經扔下了手上的活,操起手邊的武器,朝木青做了個手勢,讓她不要過去,自己立刻往谷口方向去了。

  這是自從她和驪芒離開聚居地後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們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現外人。

  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木青有些緊張。她很想也過去看個究竟,怕驪芒一人應付不了。但是自己現在大腹便便,如果來著不善,她過去也只能給驪芒增加負擔,所以她最後壓下了自己的不安,急忙回了屋子,上了樓梯站在曬臺上瞭望。

  曬臺高出圍牆一些,她可以看見谷口方向的路。

  胸口繫著的哨子碰撞了下她,她突然想起了小黑,心中一動。

  會不會是闖入者迎面遇到了小黑,所以才發出這樣的呼喝聲?否則無緣無故怎麼會大聲叫嚷。

  這讓她心裡稍稍有些安定下來。

  一歲的小黑已經又高又壯,後腿站直的話甚至已經撲到驪芒胸口的高度了。有它和驪芒一起,一般的人應該很難靠近。

  木青正在揣測,她的眼簾裡已經映入了幾個人影。

  小黑跑在最前面,不時停下來彷彿威脅似地扭頭往後低吼幾下。身後跟著驪芒,他看起來彷彿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他的身邊……

  木青驚呆了。

  居然是由由的父親和虎齒,而且,由由正被她父親抱著,一邊有些恐懼似地看著小黑,一邊不停地東張西望,滿臉都是驚訝好奇之色。

  虎齒不是死了嗎?而且他們怎麼會來這裡,居然還帶了由由!

  短暫的震驚過後,木青已經扭頭回身往樓下跑去了。

  木青跑出了院子,大喊了一聲由由的名字。由由立刻看見了她,歡呼了一聲,從她父親的懷裡扭身下來,揮著手朝她跑了過來。

  她的腳還是有些跛,跑動的時候更明顯了。但是她臉上的笑容卻比任何花朵還要明朗。

  木青朝前走了幾步,張開手想迎接她。

  小黑看見女主人滿面笑容地張開手,自以為是在招呼它。最近被忽略了幾個月而有些受傷的心靈一下得了慰藉,嗚嗚低吼了一聲,猛地就朝她撲了過來。

  它還記得自己從前經常和女主人玩這種撲倒舔臉的遊戲,她總是很開心,一邊躲著它的舌頭,一邊咯咯地笑,直到自己被男主人拎起來扔一邊。現在見她招呼自己,一心只想討她歡喜,卻不知道自己現在站直已經和她一般高了,更何況她還大著肚子。

  原諒它吧。小黑實在是太渴望和美麗的女主人鴛夢重溫了。

  於是意外發生了。

  小黑搖頭擺尾地越過了由由,縱身撲向了木青,躲閃不及的木青一下被它撲倒了在地。

  反應了過來的驪芒幾個箭步過來,一把拎住兀自高興不已的小黑甩到了一邊,慢慢扶起了木青,焦急地看著她問道:「你還好吧?」

  木青剛才猝不及防,被小黑的舉動嚇得臉色都有些發白,現在從地上被扶坐了起來,除了臀部有些疼,其他倒都還好。怕驪芒擔心,急忙搖頭表示沒事。

  驪芒再次甩開了企圖靠近的小黑,呵斥了一聲,小黑這才怏怏地垂頭嗚嗚了幾聲,巴巴地蹲在路邊看著女主人被那個討厭的男主人給抱了起來往屋子裡去。

  木青回頭,見被嚇住的由由還站在那裡驚魂未定的樣子,朝她笑了下。由由這才躲開了小黑,急忙跟了上來。

  傍晚的時候,他們殺了兩隻山雞,捉了魚,煮了滿滿一罐子的黍飯招待客人。

  不論是由由還是兩個大人,對他們這個谷地裡的一切都表現出了極濃的興趣。他們的房子,養的各種動物,地裡種的各種各樣的蔬菜,還有捕魚用的網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整整一天,就只聽到驪芒在不停向他們介紹和由由奔跑跳躍時發出的歡快笑聲。

  從他們的口中,木青漸漸知道了部落裡的一些事情。

  他們離開後,以加和圖魯為首領的位置爭了一段時間。有一天剛突部落的人突然再次來襲復仇,但是被有備的以加帶領族人們打退了,一個俘虜供認出前次是圖魯暗中與剛突勾結,這才知道了達烏行蹤並綁架了他的。背叛首領的人只能被石頭打死,即使他是達烏的兒子。但是在行刑的前夜被圖魯逃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以加成了新達烏,並且理所當然地和前任達烏的女兒呶呶在一起了。

  「達烏前段時間找到我,說很想念你。他開始讓我們到處找找,後來說沿著大河向下,到了斷口處有個山谷,說你們可能會到這個地方,叫我們過來看看。所以我和虎齒就找來了。由由知道我要去找你們,纏著一定要跟,我拗不過她,所以就帶了過來。」

  由由父親這樣說道。

  驪芒笑了下,然後看向虎齒,兩人一語不發,但是相互拍著肩膀,發出了爽朗的大笑。

  事發當日,木青探了下虎齒的鼻息,以為他已經死掉了。但是其實他並未死,只是鼻息太弱,而她又心慌意亂,這才覺察不出來。

  「不過是腸子流了些出來,塞回去就又好了。現在除了吃太飽的話肚子會脹,我照樣可以殺老虎。但你做的飯真的好吃,我拼著脹死了也要先吃個夠!」

  虎齒一邊啃著肉,一邊朝著木青嘿嘿笑了下。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沒有自己後世那樣的醫療條件,平均壽命也短,但有時候生命力的頑強真的叫她刮目相看。非金屬的落後武器大概也在一定程度上救了他一命。

  因為怕他們吃不慣鹹味的食物,所以木青做飯的時候,只加了少量的鹽。雖然不像驪芒第一次嘗試時那樣覺得好,但是看起來對這種新的味道沒什麼牴觸。等聽驪芒說這種味道可以取代他們之前常喝的動物血,都顯得有些不信。但當木青也正色證實了下後,由由父親雖然沒怎麼樣,虎齒卻立刻要求回去的時候帶上一些。木青自然應允了。

  他和驪芒一樣,都是那種真正的漢子。

  入夜,他們三個男人勾肩搭背地去睡山洞,木青帶著由由睡在自己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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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下半夜的時候,木青開始了陣痛。

  之前她一直被興奮的由由摟住脖子,聽她小聲地和自己嘰嘰咕咕,直到快半夜了,兩人才倦極睡了過去。但是沒睡一會,木青就被來自腹部的一陣突然疼痛給弄醒了。

  她想她應該是要生了。

  之前曾經無數次想像過這一刻的到來,她總覺得自己會害怕。但現在真的來臨了,她卻很平靜。

  她忍住了痛,輕輕推醒了身邊的由由,讓她去叫驪芒。

  木青讓驪芒燒開了水,把軍刀上的剪刀展開,丟下去煮。

  疼痛有一陣沒一陣地襲來,有些難熬,但她覺得還可以忍受。等驪芒把熱水、煮過的剪刀和細細的藤線、連同她從前備好的草墊一道送了過來時,看著自己男人臉色發白的樣子,木青有些不忍。連由由都比他顯得要鎮定。

  「你可以幫助我嗎?」

  她看向由由問道。

  由由咧嘴笑了:「可以。我見過我媽媽生我最小的弟弟。」

  驪芒和另外兩個同樣驚慌失措的男人被趕出了屋子。

  如果沒有由由的到來,她會讓驪芒留下幫助自己。但是現在她改了主意。

  女人張腿生孩子,不論是古代還是她原來生活的現代,一般都不會讓男人親眼目睹這個過程。她覺得還是有道理的。

  驪芒起先不肯,一定要陪在她身側,但她堅持。他最後只好頻頻回頭地出去了,按照她的意思把門簾放下,靠牆坐著等在了外面。對面堂屋裡是兩個與他面面相覷的男人。不對,角落裡還有個被驚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把自己腦袋耷拉在龜殼邊沿上的小黑。八隻眼睛對視著。

  陣痛現在還不是連續的,大約十分鐘一次,持續個一兩分鐘,然後緩去。木青知道時候還沒到。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厚厚的草墊上,一邊和由由說話儘量分散自己對疼痛的注意力,一邊等著最後時刻的到來。

  終於她覺得下身處一熱,一股溫熱的液體流淌了出來。伸手摸去,一種有些黏的透明液體沾附在了她的指頭上。

  她的羊水破了,不斷流出,然後陣痛開始密集了起來。

  木青深深吸了口氣,讓由由扶她躺在了枕上,撐立開了自己的雙腿。

  天際微微泛白,啟明星出現在東方的天際之時,木青發出了最後一聲彷彿凝聚了全身力氣般的大叫聲,等在外面熬了半夜早已經心驚肉跳的驪芒再也忍不住,一把掀開了門簾就闖了進來。

  他看見她身下躺著一團沾了血水的肉肉的東西,那東西動來動去,還發出一陣嘹喨的呱呱啼哭聲。而他的女人頭髮濕得像剛從水裡拖出的藻,當他大叫她的名字時,她閉著眼睛,甚至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撲到了她的身邊,驚恐地拍著她的臉,手心已是水漬一片。

  木青睜開了眼,朝他虛弱地笑了下,讓他用預先從自己洗淨的襯衫上剪下的一塊方巾蘸溫水給嬰兒擦身。但他彷彿有些腿軟,對著那團仍在啼哭不止的肉肉的小東西,手都有些發抖。反倒是一邊的由由搶了他手上的布巾,手腳利落地給嬰兒蘸水擦淨了身子,然後拿了那根煮過的藤線,在嬰兒離臍眼約兩三釐米處綁緊了,然後用木青之前教過的方法剪斷。

  在驪芒抱起她抽掉了她身下浸染了髒汙的草墊,換上乾淨的藤席後,由由把用柔軟的小衣裹住的嬰兒抱到了木青的身邊。

  是個男孩。濕漉漉的頭髮烏黑一片,柔順地貼覆在了他的腦門上,眼睛緊緊地閉著,小嘴張著仍在不住地啼哭。

  木青忍不住把自己剛用晾溫了的水洗過的乳房送到了他的嘴邊。小小的人立刻停止哭泣,努力含住了不住地舔弄。

  木青抬頭,見驪芒仍然滿頭滿臉大汗地站在自己面前,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嘴巴微微地張開。

  「我很餓,想吃東西。」

  她朝他嫣然笑了下。

  驪芒立刻飛奔而去,頓得他腳下的地板和樓梯都吱吱作響。

  木青閉上了眼睛,想休息下。

  從半夜疼痛開始到黎明時分生出孩子,總共不過七八個小時,她知道自己已經非常順利了,順利得出乎她意料。但她所有的體力都已經隨著最後一刻嬰兒滑脫出她體內之後耗費殆盡了,驪芒送來吃的東西時,發現她已經睡了過去。

  由由父親和虎齒又過了一夜,第三天要告辭離去了。由由死活不願離開,她父親只好留下她,自己和虎齒先走了。驪芒一直送他們出去很遠才回來。

  驪芒回來的時候,木青正躺在地席上看著身邊的小閃電。

  他剛吸飽奶水,卻不肯乖乖睡去,仍然攤手攤腳地躺著動來動去的。不像剛出生時的皺巴巴的樣子,不過短短幾天,他就已經舒展了開來,濃密的胎髮,微翹的小鼻頭,肉撲撲的小手小腳,木青看著簡直要愛進心裡去了。

  驪芒到了門口,把自己的手和腳伸進水盆裡各洗了下,用邊上放著的一塊藤帕擦了下水滴,就輕手輕腳地進去,盤腿坐在了木青和閃電的身邊。

  「他們走了,你想回去嗎?」

  木青抬眼看著驪芒,彷彿不經意地笑吟吟隨口問道。

  驪芒看著她,想了一會。

  見他半晌沉默,木青突然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問這個。但是就在她想轉過話題的時候,他突然搖了搖頭,正色說:「我會想他們的,但不想回去。」

  他說話總是很簡短,現在也不例外。說完了就俯身下來,仔細地凝視著閃電。

  閃電還不會翻身,但是從生下來開始就不肯老實,連在木青懷裡吃奶的時候也像小豬一樣拱來拱去的。現在雖然閉著眼睛,卻把自己攥得緊緊的一隻小拳頭塞進嘴裡不住地咬,弄得濕汪汪一片,看得驪芒忍不住伸手想把他的手扯出來,卻又有些不敢。

  從閃電生出來到現在,驪芒就一直沒碰過他。他說閃電的小身子肉嘟嘟軟塌塌的,他不敢動。

  「你摸摸他的耳朵。」

  木青鼓勵他。

  閃電生出來不過兩天,她就發現他似乎很喜歡自己揉摸他的耳朵。她甚至經常就是讓他一邊吸奶,一邊撫觸他耳朵而哄他入睡。

  驪芒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當他粗糙的手碰觸到了閃電柔嫩的小耳朵,並在木青的指引下輕輕拈摸的時候,閃電開始不住蹬腿。

  「他喜歡我!」

  驪芒一下興奮起來,咧開嘴哈哈大笑。

  木青不語,只是跟著驪芒微微笑了起來。

  **************

  轉眼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木青十分慶倖自己奶水充足,所以不用為閃電的哺乳問題而犯愁。這天一大早,天色還有些暗,她漲乳難受醒來的時候,發現閃電仍酣睡未醒,只好想起身自己去擠掉一些,卻被身側的驪芒扯住壓了回去,然後一語不發地趴在了她胸口大口吸吮了起來,一邊吸一邊還一臉惡作劇地看著她笑。

  木青有些羞窘,但是極其敏感的乳頭在他唇舌之間一下就硬了起來,她覺得自己乳汁彷彿噴射而出,另一邊沒被他含住的已經不住溢出了潔白汁水,尤其叫她有些難以啟齒的是雙腿間彷彿也隨著他的挑逗而瀰漫出了些許潮意,忍不住低低唔了一聲,捶打了下他的後背,推開了他的頭,自己到邊上去處理了。

  驪芒跟著她起身,從後默默攬住了她腰身,低頭不斷親吻著她的後頸和頭髮。木青身後已經感覺到了他緊貼著自己的勃發。她一下有些腿軟,被他牢牢托住了,然後又被他轉了過來。

  朦朧的晨曦中,他只是這樣抱著她的腰身,低頭看著她笑,眼睛亮晶晶的,卻是一語不發。

  他其實是想和她親熱了,她看得出來,雖然他只是這樣抱著她笑。

  生產過去已經兩個多月了。這段時間裡,她很小心地利用這裡有限的條件儘量把自己的產後衛生做好,自我感覺恢復得不錯。現在應該可以和他一起了。他也已經壓抑了很久。

  她笑了起來,伸手攬住了他脖頸,踮起腳尖正要親上他下巴上剛冒出的青色胡茬,外面樓下突然響起了由由充滿了驚喜的聲音:「青青,青青,今天又多收了三個蛋!」

  這裡的人除了對父母有固定的稱呼,對親戚之類的人還沒有什麼特定的稱謂,所以由由一直叫她青青。

  由由到了這裡之後,每天就下河摸魚,趕羊吃草,快活得像掉進米缸的小老鼠,把木青以前早上幹的那些活都包去了。她尤其喜歡收蛋這個活,每天都要用木青教她的數數法,在山壁上記下收過來的蛋。今天大概多收了幾個,所以興奮地過來報告好消息了。

  由由嚷過之後,並未停留,立刻就捧著剛收過來的蛋朝儲存食物的山洞飛奔而去了。但她的聲音卻驚醒了閃電,觸摸不到身邊的熟悉的溫暖,閃電立刻用啼哭來召喚自己的母親回來。而被驪芒認定是它的一撲導致木青提早生產的小黑早連同它的龜殼被趕到了屋子下層去睡覺了。被驚醒的小黑也立刻從樓梯口下躥了出來,迎著晨曦抖了抖自己脖頸間閃閃發亮的長毛,飛快地撒開腿跑向遠處,開始了它每天的晨間運動。

  木青推開了驪芒走向閃電要去哄,回頭,見他仍那樣戀戀不捨地看著自己,一時有些不忍,於是又回身到了他身側,勾下他脖子湊到耳邊低聲說了句話,驪芒立刻兩眼放光,高高興興地下樓到邊上的火塘去煮早餐了。

  早餐是黍粥加煮蛋。

  山谷裡的新一天在鳥鳴溪流聲中又拉開了它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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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傍晚的時候,閃電被托著坐在驪芒特意給他燒製出來的大陶盆裡洗過澡,木青給他換上了新制的小背心和短褲,小傢伙躺在藤席上,邊上由由逗著他玩,一邊流口水,一邊蹬手蹬腳,十分可愛。

  到了這裡已經一年多了。木青迄今為止能找得到的最好的做衣材料仍是動物皮毛。不同於冬天的厚實,現在用來做衣的是那種類似於麅子的夏天的皮毛。這種動物天熱時候,皮上的絨毛就會掉,剝下用草灰水浸泡洗淨後,刮掉表面剩下的皮毛,然後用棒槌反覆捶打,等到被捶得又軟又薄只剩層皮板的時候,就可以裁剪當夏季的衣服了。甚至連閃電晚上用的尿包,也是用紮了很多小孔的這種皮板包住煮曬過的乾草縫的,第二天只要取出裡面的乾草,把弄髒的皮面拿去洗曬就可以了。閃電基本還算適應,至少這段時間下來,小屁股上沒見長紅疹。

  不止閃電,木青現在自己穿的也是這種皮板縫出的超短小吊帶,還算清涼。她也給由由縫了一條,但小丫頭和驪芒一樣,似乎更習慣原來的穿著習慣。木青給她穿上,她沒一會就要偷偷扒掉,反覆了幾次,木青啞然失笑,也就隨她去了。看來人的習慣一旦形成,短時之內是很難改變了。就像她無法接受自己光裸著上身一樣,由由也無法讓自由慣了的身體受到衣物的束縛。

  夕陽收盡了它最後一點餘暉,天色暗了下來。在外奔跑了一天筋疲力盡的由由早早就躺在邊上原本留給閃電的屋子裡沉沉睡去了。木青躺在藤席上,讓閃電趴在自己胸口,一邊逗著他玩,一邊看著驪芒。他正在用柔軟的籐條皮編出的帕子蘸水擦拭著房間裡的竹面地板。等他甩乾了手上的水滴赤腳踩著竹地板進來躺在了她身邊,就笑看著她逗弄著閃電。慢慢地,木青感覺到他的手探到了自己腰間,探進她的小衣裡,摩挲著她的皮膚。

  他的指尖彷彿帶了熱流,讓她剛剛衝過涼的身子漸漸又有些燥熱起來。當他終於下探到了芳草之地,用手指纏繞著畫圈的時候,她一時失神,感覺臉上一濕,這才發現是閃電的口水滴到了自己臉上,忍不住嗔了句道:「閃電還沒睡呢……」

  他低聲笑了起來,重重捏了下她,終於放開了她平躺到一側,雙手叉在腦後等著她。

  當閃電終於攤手攤腳地安然睡了過去,木青拿塊小獸皮摀住了他肚子。早已等得有些迫不及待的驪芒一把扯過了她,幾乎是有些粗暴地脫去了她身上的小衣,把她壓在了自己身下。

  這樣的生活……如果一輩子的話,她想她也會滿足的……

  筋疲力盡滿足地睡去之前,木青模模糊糊地想著。

  自從由由父親和虎齒離開後,木青曾經擔心了一段時間,怕這個山谷裡的平靜會被他們的意外到來和離去而打破。她在揣測聚居地裡的新達烏以加派人來尋找他們的真正意圖。但是直到閃電三個多月大了,日子仍是那樣靜靜地流淌而過,他們的生活並沒有隨著外來者的短暫停留而有絲毫改變。木青漸漸地放心了下來。或許以加只是單純想知道他們在哪裡,這才派了人來尋找也說不定呢。她這樣想道。

  天氣漸漸有些涼意了。地裡種的第二茬黍子和薯根也漸漸迎來了收穫。木青正準備著和驪芒開始秋收的時候,他們的谷地裡發生了一樁意外。

  一陣秋雨過後,木青有天去猴子們所在的大樹下掃集他們落在地上的糞便。這樣的事情,她一般每隔七八天左右會去做一次。一來是保持乾淨衛生,二來也算順手收集些地裡的肥料。

  猴子們自從去年被小黑恐嚇,今年春天重又搬遷回來後,和木青一家人就一直相安無事。當然偶爾也有曬在外面的東西被偷竊的事情發生,但不多,所以木青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木青掃糞便的時候,發現這趟的猴子糞便比起從前稀軟了些,彷彿是腹瀉出來的,而且樹上的猴子也有些奇怪。平日她過來的時候,看見它們都是竄來竄去,有時還調皮地朝她丟果子做鬼臉,現在不但少了些猴子,剩下的大多也懨懨地趴在樹幹上,有幾隻母猴子還抱著懷裡趴著的小猴子,表情看起來有些悲傷。

  木青雖然奇怪,但也未多想,把掃起來的糞便集中到邊上原來的坑裡掩埋過後,便回去了。但是接下來沒兩天,由由就生病了。

  她起先只是吃不下飯,整個人看起來懨懨的,接著就開始嘔吐腹瀉起來,眼白發黃,沒兩三天就躺在那裡有氣沒力了。

  木青心急如焚。這個時代幾乎稱不上有什麼醫療條件。大人孩子生病了,除了喝些依靠祖輩經驗而弄過來的草藥,此外就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她把驪芒從外面採來的各種草藥煎熬了,一次次地餵由由喝下去,但是收效甚微,由由非但沒有好轉,反而連四肢都開始抽搐了。木青不敢離開她,整夜地守著,不斷餵她喝水和藥汁,希望她能好起來,但是毫無效果。而且更糟糕的是,這天一早,她發現跟著驪芒睡在另一個屋裡的閃電竟也有了這樣的跡象。

  她餵他吃奶,他卻吃不下去,大多數都嘔泛出來,大便也有些不正常起來。不過一夜,情況就變得嚴重了起來,不停地哭泣。平時那麼乖的一個孩子,現在怎麼哄也哄不住。

  木青狂亂得簡直要發瘋了。她不眠不休地守在由由和閃電的身邊。不過幾天功夫,整個人就熬得幾乎沒了人樣。

  她從前是不信鬼神的,但是現在她信了。如果沒有超自然的力量,她怎麼可能會到這裡,與由由,還有她的閃電結下這樣的不解之緣?

  她毫無辦法了,只能跪在了地上埋下頭,閉上眼睛祈求神靈的護佑,祈求奇蹟的出現。

  她被驪芒從身後抱起來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她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口,咬他的肩,罵他冷血。因為他強迫她去休息。

  驪芒緊緊抱著她,把她的頭按在自己心口處。

  木青埋首在他懷裡嗚咽著哭泣,不敢去看由由和閃電憔悴的樣子。

  驪芒不斷地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哄著她。

  木青很快就停止了哭泣。她聽見由由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呻吟著說口渴。

  木青飛快地推開了驪芒,正要過去給由由餵水喝,突然她停住了腳步。

  她想起了那群猴子。

  會不會是猴子們得了什麼病,然後傳染了給了抵抗力較弱的由由和閃電?

  她手中的碗砰地掉到了竹地板上,砸成了幾瓣,轉身幾乎是瘋狂地往猴子們棲息的大樹跑去。

  驪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她嚇了一跳,急匆匆地跟了上來。

  木青喘息著跑到了猴子樹下,當她抬頭的時候,她愣住了。

  前幾天還病懨懨的猴子們,現在居然重新又活蹦亂跳了起來。見她過來,吱吱地亂叫,在枝葉裡爬來爬去。

  木青呆呆地看了一會,漿糊了幾天的腦門彷彿突然清醒了起來。

  猴子們不會無緣無故地集體生病,也不會無緣無故地突然好了起來。一定是這幾天裡,在它們中間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驪芒已經趕到了她身邊,見她仰首怔怔凝望著猴群,跟著抬頭看了一會,有些不解地扶住了她肩,正要勸她回去,木青突然大叫了起來:「快看,它們在吃什麼?」

  驪芒又看了下,仍是看不出什麼,木青卻已經自言自語起來:「不對……從前從沒看見它們吃過這東西,現在突然吃,一定是這東西的功效……驪芒,驪芒,你看見沒有,快去找這種東西!快去!」

  驪芒仍是有些不解,但是他看到了她眼裡突然燃起的希望之火,亮得她一雙眼睛都像要燃燒起來了,他突然像是有些明白過來,猛地抬頭仔細地看著猴子。

  他看見大多數猴子們嘴裡都在動著,彷彿在咀嚼什麼東西。再仔細看去,它們前爪上抓著一種紫紅中泛了綠色的草莖,吃的應該就是這種。

  「快,快去找這東西,它們吃的!由由閃電可能會有救了!」

  木青已經在焦躁地用力推搡他了。

  驪芒撫慰似地拍了下她,走到樹下揀了段猴子們掉下來的殘莖,仔細看過,又聞了下味道,朝木青點了下頭,朝谷口方向飛奔而去。

  木青幾乎是拖著顫抖的腿回到了屋裡。她餵由由喝了水躺下,然後就把哭聲已經弱得像貓一樣的閃電抱在了自己懷裡,不停地輕拍著他的後背,閃電間或會抽搐。他動一下,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下。

  傍晚的時候,驪芒終於回來了,帶了一大簍子這樣的草莖。他說是攀附著老藤上到猴子們經常出沒的懸崖上採來的。

  木青立刻煮了一大鍋子的濃汁,讓驪芒餵由由喝下去,她自己用勺子餵著閃電喝。

  由由喝了之後,慢慢地沉沉睡去了,閃電卻喝不下去,她餵幾口,他就吐出幾口,即使捏著鼻子強行灌下去,也很快嘔了出來。

  木青已經急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

  驪芒從她懷裡接過閃電,讓她自己去喝。

  木青這才如夢初醒,急忙把汁水倒在了碗裡。

  熬出來的汁水是暗綠色的,苦澀得要命。她不停歇地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驪芒也看得不忍,按下了她手中的碗。

  半夜的時候,極度饑餓的閃電終於嗚咽著開始慢慢吸吮她的乳汁,雖然也嘔出了一部分,但應該吃進去了一些。

  閃電終於也沉沉睡去。

  驪芒一直抱著縮在他懷中的木青,直到天亮。

  天亮的時候,木青驚醒了過來,下意識地就撲到閃電和由由的身邊。

  這幾天來第一次,閃電的呼吸均勻而安詳,而他身邊的由由也已經睜開了眼,看著她。

  晨曦中,她的臉色仍是那樣蒼白,但一雙大眼睛裡卻重新恢復了流動著的活氣。

  「青青……」

  她用沙啞而微弱的聲音叫她。

  木青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回頭想和驪芒分享喜悅,這才驚覺他竟靠坐在牆壁上歪著頭睡去了。

  由由和閃電生病的這幾天,每當她因為絕望而焦躁,甚至對他發脾氣的時候,他總是默默抱著她,讓她盡情發洩。

  他已經連著幾夜沒有睡過好覺了,昨夜又這樣坐著抱了她過夜,一定是累極了。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輕輕拍了下他的臉。

  「怎麼樣了?」

  驪芒立刻驚醒了過來,整個人猛地彈了起來,看起來眼眶深陷。

  「他們好些了……」木青眼裡剛才的淚還沒乾,新的又湧出來了,「驪芒,謝謝你……」

  驪芒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伸手揉了下自己的臉,笑道:「太好了……我再去熬藥。你太辛苦了,去躺著再歇會吧。」說著便撐手在地要起來,卻嘶了一聲,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木青知道他一定是感覺到了下肢麻木。這樣抱著她坐了一夜,不麻才怪。

  她把自己的枕頭拿了過來,放到了地板上,把他按了下去。

  「你好好睡一覺吧,我去煎藥。」

  她的口氣很輕鬆,卻含了絲不容置疑的命令味道。

  驪芒聽從了她的話,躺了下去。

  木青下了樓梯,到火塘邊生火煮藥的時候,感覺身後有什麼在輕輕舔著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

  是小黑。

  過去的幾天太過壓抑了,她甚至忘了小黑的存在。

  她緊緊地抱住了小黑的脖頸,把臉貼在它厚實熱乎的頸項上。

  小黑彷彿感受到了來自於她的喜悅,趴跪了下來,讓她靠著自己的身體。

  藥汁熬好了,木青等溫涼了之後,端到樓上餵由由喝了一大碗,自己也灌了滿滿一肚子。下樓看見小黑還在附近徘徊,心念一動,招手叫它過來,按住它頭,強行也灌了些進去,弄得小黑等她一鬆手,哧溜一下就逃得老遠,叫都叫不住。

  驪芒這一覺一直睡到了傍晚。

  在這期間,木青餵由由又喝了次藥汁,給閃電吃了好幾次的奶,換了尿布。

  驪芒醒來的時候,看見由由已經躺在那裡,笑嘻嘻地和醒著的閃電在玩,他的鼻子裡聞到了來自下面火塘處傳來的肉香。

  木青在給他煮晚飯。

  噩夢般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又連著休息了好幾天,由由和閃電終於完全恢復了健康。

  由由好了之後,就顯得有些悶悶不樂。木青知道她應該是想家了。

  再好的地方,沒有親人在身邊,時間長了也會失去味道,更何況是這樣大病一場過後。

  問過了她的意思後,驪芒決定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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