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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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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15:22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十回     嵯岈洞眾狐定計 老蒼頭延師治妖

  詞曰:
  犬馬猶然戀主,況於列位生人?為奴護救主人身,深識恩情名分。
  主虐奴,非正道;奴欺主,是傷倫。能為義僕即忠心,何憚筋勞力盡。

  話說老蒼頭自己踽踽涼涼,一直奔了迎喜觀,去請王半仙。這話且按下不表。卻說玉狐自從躲過了鳥槍,用手帕化了座通天橋,他便悠悠蕩蕩的似從橋上而去。豈知這乃他的障眼法,叫凡人看著他是上天去了。其實,他是躲避蒼頭這一鳥槍,暗中逃遁。你說這妖狐避槍,何不就駕雲而去?作什麼多這一番囉嗦?眾位有所不知,其中有個緣故,這妖精先曾說過,是神女降世,又說有些手段的大話嚇人。他若因一鳥槍駕雲走的無形無影,恐這些人必疑他被鳥槍所傷,說他不是神女。故此假作從容之態,用這幻術,好令人知他有本領,害怕,從此之後,便可由著他現形來往,再沒有人敢拿鳥槍打他了。這乃是妖狐的巧計,欲叫人揣測不來的心意。彼時這玉狐由空中收了手帕,連忙回歸洞府。

  那些群狐望見,一齊迎接。進入內洞,玉狐雖然坐定,尚是氣喘吁吁,香汗漬漬。眾狐吃驚問道:「洞主今日回來,為何面帶驚慌之色?去鬢蓬鬆,神氣不定?莫非大道將成,還有甚麼阻隔變異之處?」玉狐道:「你等猜的不錯。只因我吃了那頑兒延壽,微露了些形跡,周家那老奴才犯了猜疑,背著他們公子,聚集了許多笨漢,手持鋒刃,巡更防守,意欲將我捉住報仇。昨晚我用金丹嚇住他們,方入了書房。進去一看,周公子實病的不堪,因此亦未與他同寢。這些莊漢俱布散在書齋之外,今早出門,指望用一片大話將這些人俱都唬住。誰知眾村夫卻倒未敢動手,竟被這個老奴才打了一鳥槍。幸爾我眼快身輕,駕雲而起。不然險些兒就傷了我的身體。」

  眾妖聽玉狐說罷,一齊野性發作,帶怒說道:「這老奴才真是可惡,竟敢傷仙姑聖駕!咱們斷不可與他干休善罷。」玉狐道:「眾姊妹,你們還不知道呢,慢說咱不肯干休善罷,我想這老奴才還更不善罷干休呢。前幾日我就聞說迎喜觀有個王半仙,善能降妖治病。如今我想著行藏既被老奴才看破,他必去請那王半仙前來捉我。」眾狐道:「我們也聽說過這王半仙,他算的了什麼!他所仗的無非口巧舌辯,真本領半點皆無,不過哄騙愚人,誆取財物而已。即便他來,這又何足懼哉!」玉面狐道:「你們正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個王半仙雖不可怕,只因他的師傅是大羅神仙,非同小可。此人姓呂字洞賓,道號純陽子。現在仙家裡頭就是他鬧手。時常遨遊人世,度化門徒,連他那大徒弟柳樹精的道術都不可限量。如今愚婦、頑童,皆知他的名號,莫不尊崇奉敬,最是不好惹的神仙。倘若咱們傷了他徒弟,他就許不依。一動嗔癡,怕咱不是他的勁敵。故此,我神情不定。」眾狐聽了這一派話,更動了氣,道:「仙姑何必長他人銳氣,滅自己威風。那呂洞賓雖說道術高廣,大概也係單絲不線,孤樹不林。咱們洞中現有我等許多的大眾,齊心努力,何愁他一個純陽子?就是十個純陽子亦是稀鬆之事。況且到那時再不能取勝,將洞主那些結拜姊妹請來幫助,總可以敵得住他。雖說他是什麼大羅神仙,要降伏我等料也費難。再者洞主隨身尚有無窮法術,豈不可自立旗槍,縱橫山洞?俗語說:『寧打金鐘一下,不擊鏟鈸三千。』能夠將呂洞賓小道術破了,咱們教中誰還敢正眼相睹?」

  眾狐你言我語,激發的玉狐上了騎虎之勢,不覺一陣火性,氣忿忿的說道:「我想,呂洞賓不來便罷,倘若多管閒事,破著我這千年道術,與他們作神仙的拼一拼,也免的他們日後小看咱們。」言罷,便吩咐一個小妖兒將文房四寶取到,寫了一個請帖,上邊是:

  於明日,謹具潔樽,奉請鳳、雲二位賢妹駕臨敝洞,清酌款敘。幸勿見辭為望。並祈攜帶防身兵刃為妙。

  下寫:「愚姐玉面姑斂衽拜訂」。

  寫畢,令小妖兒相持而去。玉狐復又言道:「王半仙大約一請便來。咱們如今既去與他相抗,你等須要聽我分撥,遵我號令。」眾狐道:「誰敢不聽洞主之命?」玉狐道:「今晚咱先齊進周宅,在書室之外,隱住身形,到那時聽著我呼哨一聲,你們再一齊現像。一切衣裳、容貌,務要幻化與我相同,叫他們辨不清白,也好捉弄他們。再者,我俟王半仙來到。看他出口言詞如何,若是善言相勸,咱便退回,免的惹氣;他若要自逞其能,胡言亂作,咱就一齊下手,各攜一根荊條,輕輕把他先打一頓,給他個沒臉營生,叫他丟人。那時,再看他如何辦理。咱們也再預備防範可也。」

  玉狐吩咐已畢,眾妖狐一齊連忙整理衣物,安排齊備。堪堪天色將晚,玉狐遂率領眾妖,陸續的駕起妖雲,一直的奔到太平莊村內,進了周宅,俱都用隱身法遮住原形,藏在幽僻之處,專等畫符念咒的王老道。

  且說這個王老道,他本是天真爛熳的一個人,因自幼缺爺少娘,連籍貫、年歲,俱都湮沒難考。他在迎喜觀出家,原係流落至此。其先,本廟長老看他樸實,所以收留下他,叫他也認識幾個字。到後來,因廟內有呂祖仙像,香火最盛,每年至呂祖聖誕之期,進香之人蜂擁蟻聚。

  有一年呂祖曾降臨塵世,欲要度化眾生,可惜這些肉眼凡胎,俱看著是個醃髒老道,也有憎惡的,也有不理論的,惟有王老道,他因自己不愛乾淨,見了別人不乾淨,他也不嫌,這也是他的緣法。呂祖在廟內游來游去,並無一個可度之人,正要出廟到別處去,可巧與王老道相遇。這王老道一抬頭,見也是個道裝打扮的,身上雖然襤褸,卻是有些仙風道骨。他便走到近前,說:「道兄請了!不知道兄在何寶剎修煉?道號怎麼稱呼?既來到敝觀,請到裡邊坐坐。咱們既是同教,何不用些齋再去?」說罷,便扯著就走。此刻呂祖也不好推辭,便同他來在廟內。此時正是熱鬧之際,眾人見老道扯進個極髒的老道來。眾人俱不願意。這王老道並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便將呂祖讓到一張桌上,捧過些齋飯,他坐下陪著叫吃。呂祖見他蠢直誠樸,想道:「這個老道雖然鄙陋,倒還忠厚。無奈,似這等人,眾人必將他看不到眼裡。待我叫眾人從此之後俱欽敬欽敬他,也不枉他待我這點誠意。」想罷,便故意對著王老道說:「你不必費心。齋我是不用,我有一件事與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王老道說:「甚麼事?只管說罷。」呂祖道:「我看你到與我合式。我打算收你做個徒弟,不知你意下何如?」這也合該王老道有這點造化,他聽呂祖一說,乃隨便答道:「自是你要願意,我便認你做師傅,也不算甚麼。」說罷,迷迷糊糊的跪下來,對呂祖就叩了個頭。站起來說道:「師傅,我可是拜咧!日後可要管酒喝,若無酒喝,作無這宗事罷。」呂祖也不回答他,站起身來說道:「徒兒,你愛喝酒,日後足夠你喝。我要去了。」言罷,騰空而起。此時,這些眾人一齊暗怒呂祖妄自尊大,說王老道無知,怎麼年紀差不多,便與他做徒弟?況且知他是何處來的,這等狂野!眾人正在不悅,忽又猛一回頭,就不見那個老道了。眾人問道:「老王,你認的那個新師傅呢?」王老道說:「我也不知,一轉眼就無哩。」眾人說:「這事奇怪,莫非妖精來了?」正在疑惑,只見地下有個柬帖,拿起一看,上寫詩四句。詩曰:

  一劍凌空海色秋,玉皇賜宴紫虛樓。
  今朝欲度紅塵客,爭奈愚人不點頭。

  旁邊又贅一行細字,乃「山石道人偶題」。眾人看罷,有悟過來的便吃驚說道:「原來真仙下界!咱們可真是有眼無珠,倒叫老王得了這好處。咱們終日對著聖像焚香叩拜,如今親眼見著,反不能識。真算咱們枉自伶俐,盲人一般。」眾人紛紛言講,王老道尚怔著兩眼,問道:「你們說的些什麼,我怎麼得了好處?你們別這麼奚落人。」眾人道:「不是奚落你。適才你拜的那師傅,乃是呂祖大仙。你看看那柬帖上,『山石道人』乃是個岩字,此乃隱語,不是呂仙是誰?這豈不是你得了好處呢。」王老道又一細想,不覺心內明白過來。你看他,忙著跪在地下,復又叩了兩個頭,說道:「早知師傅是大仙,我跟著去學學那點石化成金的法兒好不好?你老人家怎不言語聲就走了哪。」眾人見了,也有笑他的,也有說:「你起來罷,你既有了神仙師傅,還怕甚麼。」

  這王老道自己也覺得意之甚,不知要怎麼榮耀榮顯方好。從此眾人吵嚷開了,俱說他是呂祖的弟子。借著這個仙氣兒,誰還敢小瞧他。他便也這原因弄神弄鬼,說甚麼會捉妖,會算卦,會治病。在迎喜觀廟門之外,放下一張桌子,掛著個招牌,終日招的那些愚民擁擠不動的爭看。有請他的,得了錢回來,便買些酒菜,與那等閒散人去吃喝。這些人也願意與他來往,常常的來與他趁攤。所以王老道真是生意興隆。他見眾人信服,每逢有人圍看,更假裝出那真人不露相的樣兒來,不是推聾,便是裝啞。不然便行哭,就笑,喜怒無常。有《王道贊》可證:

  迎喜觀終朝人如蟻,為的是齊來要看呂祖的門徒。山門外,大鬆樹,密陰濃,太陽不入,當地下一張桌兒挖單上鋪。有蒲團,無蠅拂,這個攤,真厭惡,黑紅筆,尖兒禿,破硯台,滿塵土,舊簽桶,麻線箍,竹籤子,不夠數,卦盒兒,糊著布,還亂堆著少尾無頭幾本破書。低白頭,閉著目,兩眼角,眵麼糊,滿脖泥,一臉土,哈拉子,流不住,未睡著,假打呼,招蒼蠅,臉上撲,更搭著,擀成氈的亂麻交槍連鬢胡。破道袍,補又補,不亞如,撮油布,無扣襻,露著肚,爛絲縧,繫不住,披散開,好幾股,結疙瘩,一嘟嚕,用線串,還拴著半截沒嘴的沙酒壺。這便是王道哄人真面目。慣弄虛頭叫人信服。

  這王老道裝腔作勢,為的是哄這些村傻愚民。這些愚民見他作怪,偏就信他。一設上這攤,便裡三層外三層的圍著爭瞧。而且把他喝了酒的醉話,竟認作點化人的法術,便牢牢記在心裡。一傳十,十傳百,哄揚的各處知名,都以王半仙呼之。所以,這王老道一二年的工夫,真是日日足吃足喝。

  俗語說,盛極必衰,泰極生否。這日合當王老道晦氣星照命,剛設擺上攤子,招了許多的人,王老道睜眼瞅了瞅。盡是閒散遊人,知道不能賺錢,便仍將那酒燒透了兩隻紅眼合上裝睡,專等那未會過面的生人來了,好賣弄他的生意。可巧此際老蒼頭已經尋找至此,只見四面圍裹的人甚多,於是分開大眾,擠到裡邊。蒼頭知他是好喝酒的醉老道,便走至近前,用手將王老道一拍,說道:「神仙老爺別睡覺了。我們宅裡妖精鬧的甚凶,快跟我去捉妖罷。」說罷,拉著就要走。

  眾人見老蒼頭冒冒失失,也不施禮,便去扯拉,遂一齊說道:「你這老頭兒,真不通情理,那有聘請真人這樣褻慢的。就是本處官宦,也不敢拿大胳膊來硬壓派仙家。你瞅著,真人要不怪你。還不快撒手!」那眾人正在叫老蒼頭放手,忽見王老道已睜開醉眼,哼了一聲。

  也不知說了些甚麼話,且聽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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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17: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回     迎喜觀王道捉妖 青石山妖狐鬥法

  詞曰:
  世上癡人如夢,邪言入耳偏聽。道人稱道是仙翁,便說咒符靈應。
  一旦逢人聘請,假相露出無能。真仙若是懼妖精,豈不可笑可痛。

  話說老蒼頭扯住王老道,被眾人說的將要撒手,只見王老道哼了一聲,睜開兩隻紅眼大聲說道:「我這鐵板數,從來不差分釐。我早知你這老頭兒,定有很大為難之事。所以從清晨就在這裡打坐,專等著你到。我算你家要緊之人,被魔魔住,病的危迫。因我王半仙與你們有緣,應該速去搭救。你這老頭兒總算請著了。」老蒼頭說道:「神仙老爺言的一點不錯。現在小主人實是病的深沉。」

  王老道不待蒼頭將原由說明,他便又用試探法聽口氣,問道:「你家幼主乃是年輕的人,時令症候,絕不至如此。他這病著實在非兒戲,其中有些奇怪。」老蒼頭道:「誰說不是呢?神仙爺既然算就,又與我們有緣,千萬勿要推諉。定祈仙駕俯臨,拯救小主之命。方才神仙爺說這病奇怪,他怎麼會不奇怪呢?自從今年清明掃墓,小主遇見了個絕色女子,及小主回宅,不知那女子怎麼也就來到書齋。兩人朝歡暮樂,約有半載。所以小主至今骨細如柴,沉痾在體,小女子尚夜夜來會。還有小兒延壽,到後園摘果,無故被一九尾妖狐吃了,可慘可痛,這是我親眼見的。如今想盡法兒也擒不住他。並且來來去去,人不知,鬼不覺。小主叫他迷的也不醒悟。昨晚我派了幾個莊漢,為的是將妖怪阻住,不知他甚麼時候早已進了書室之內。今早他將出門,我打了他一鳥槍,也並未傷著。他用手帕化了一條通天橋,竟從橋上而去。他還說他是神女仙姑。到底也辨不準是仙是妖。」王老道又接口說道:「一定是妖,非捉不可。」蒼頭道:「我也想著,這美女絕非仙女下界。故此特請神仙爺大施法力,將妖怪捉住,好救我家公子。」

  王老道見蒼頭已經信了他的話,又聽說是個公子,心裡想著:「既這等官宦人家來請,何不裝出些作派來?」你看他對著蒼頭說道:「我王半仙也不是吹牛誇口,天下妖怪不用說,准能手到便除。他一聽見我的法號,大約先就害怕,欲想逃跑。無奈你家幼主被妖纏迷已久,空畫幾道符,你拿去將妖退了,怕那病人不能驟然見效。莫若我親身走一次,兩宗事就可以俱無妨礙了。然捉妖治病倒不費難,就怕用的東西過多,有些花費,你們捨不得破鈔。再者,我給你們將妖擒住,治好病症,咱們也先說個明白,不然,如今人情反覆的多,過了河便拆橋,看完了經就打老道。我實對老頭兒說罷,我是叫人家賺怕了。我今先給你開個單兒,你拿回去同你們公子也商量商量,如要真心情願,我作神仙的人亦不肯難為你,披給你二成賬,叫你也采采。常言說:『一遭生,兩遭熟。』倘日後你們再鬧妖精,再得大病,我也好拉個主顧。那時還重重的補付你呢。今兒這件事,你只管聽我囑咐辦去,我也不能過於自抬聲價,留點人情,日後也好見面。」蒼頭道:「神仙爺,我們這一次妖精鬧的還天翻地覆,那裡禁得再有這樣緣故?神仙爺千萬別這麼照顧了。」王半仙道:「就讓你家這一次除了根,難道說你們本族、鄰里、沾親代故,就准保不生災病,不鬧妖精嗎?你舉薦我,我拉扯你,咱們兩個一把鎖,一把鑰匙,誰還來敲咱的槓呢。不是說惟獨開方、治病、念咒、捉妖,猶如探囊取物一般,他人料也沒有這等手段。誰不知我王半仙是天上的徒弟,敢劫我的生意。」

  一面說著,將蒼頭一按說:「你坐下,我跑不了。你等著我給你開個捉妖單子,你好忙回去商議。我在這裡聽候准信。」老蒼頭聽說要叫他先商量去,連忙說道:「神仙爺,不必這等取笑。我門宅中之事,同是老奴做主。一切應用的物件,無不全備。神仙爺只管跟著我去,你老怎麼吩咐怎麼是。只要治好我的主人,除去妖精怪,情願千金相謝。我們絕不敢辜負大德,好了瘡疤忘了疼痛。日後決不食言。」

  王半仙聽罷,自己正在盤算,只見旁邊有幾個那平日給他趁攤貼彩的附耳低言說道:「這是咱們這一方的頭個財主周宅老管事的。收了攤跟了他去罷。」王道得了主意,望著這些給他貼彩的說:「有勞列位,把我的攤子代我收了。貧道好去捉妖救命。」言畢起身,付著與他看,朝這些無考究的人作了半截揖,跟著蒼頭便走。

  頃刻來到周宅,讓進大門。王道故意揉了揉他的紅眼,向四下一瞅,便嚷說道:「厲害!厲害!滿院妖氣甚重。幸你有些見識,特去請我。若再耽擱幾天,必定大禍臨門。」蒼頭聞聽,說:「神仙既然看破,先到書房看看我主人之病。」王道搖頭說道:「你且慢著,你等我把妖怪根基尋找尋找。」說罷,便東瞅西看,滿院裡搖擺了半天,說:「你快找潔淨屋子兩間,我好請神退妖。」蒼頭說:「我們廳房寬敞,神仙爺同我看看。」王道說:「這也罷了。」二人入了廳房,這王道便坐在上面,假裝著打坐養神,心裡卻打算著動什麼法兒想他們的銀錢。蒼頭一邊侍立,連咳嗽聲也不敢。令小廝捧過茶來,恭恭敬敬的放在桌案之上,一聲也不言語,仍暗自倒退出來,在門外站立。

  老蒼頭伺候足有一個時辰,王道才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什,拿起茶來漱了漱口。老蒼頭說:「神仙老爺醒了麼?」王道便一聲斷喝說道:「你真是肉眼凡夫!你打諒這是睏覺呢?這是運出我的元神,遍遊天下,去查訪妖怪的來歷。適才到了峨嵋山,去問我們一家王禪老祖,他說不知。我又至水簾洞內去問孫大聖,他也說沒有。我想他三個尚然不知,這必不是人間的妖精。我趕著就忙上了天咧。剛到了南天門,又聽說玉皇爺捲簾朝散,眾天神已各退回。我又奔了蟠桃宮,這還湊巧,幸虧太白李金星在那桃樹底下夠不著摘桃兒,饞的流哈拉子哪。這太白金星見了我,羞的滿臉通紅。我說:『這又何妨?不但你老人家愛作這營生,連東方朔、孫悟空他們還來偷吃哪。』太白金星聽我說話和氣,忙問我有甚麼要緊的事,好代我去辦。我趕著將咱們這事說了一遍,太白金星說:『原來為這點小事。昨兒我已奏過了,那原是棒槌精作耗。當時玉皇大帝就要派天兵天將下界捉他。』因又奏過,說:『這點小妖兒作亂,何必勞動天神,浙江迎喜觀有個王半仙,他足可捉妖拿怪。』玉皇大帝允奏。可巧我正去尋找妖精來歷,太白金星遂將緣由對我說了,我方回來。如今元神已歸了殼。你快去將宅裡所有的棒槌都拿到我看,認出他來,好畫道符,給他貼上,定有效驗。」

  蒼頭聽罷,說道「世界上從未聽說棒槌成精之理。」王半仙道:「你們那裡得知,這個棒槌往往婦女使他捶衣裳,好打個花點兒,只顧用雙槌打的石頭吧兒吧兒亂響,聽熱鬧;猛然將棒槌一揚,碰破了鼻子,流出血來,滴在上頭,受了日精月華,他便能成精作耗呢。」蒼頭道:「不必論是何妖怪,惟求神仙爺拿住他就是了。你老快將捉妖用的東西告訴我,好去速速備辦。」王半仙道:「先取文房四寶過來。」小廝聽說,急忙捧到桌上。王半仙舉筆便寫,先要了許多用不著的物件,然後取過兩張黃紙,俱都扯成條兒,胡抹亂畫,又鬧了有兩個時辰方完,對著老蒼頭說道:「這符已經畫妥,你拿去從上房貼起,凡所有的房子,一個門上一張。貼完了,管保靈應。」蒼頭道:「你老畫的這符,都是甚麼字,這等亂糊?」王半仙道:「這都是老君秘誦的咒語,五雷八卦靈符,又經玉皇爺閱過、念過,一句一字都不能錯。這才又交給掌教元始天尊。天尊又傳與天師張道陵。因張天師同我那神仙師傅相好,常來談道。那時我還年紀不大,張天師瞅著我長的愛人,遂同我師說道:『你這徒弟甚是靈透,將來必成正果。我有秘授寶藏的神符靈咒,從不傳人,今兒看你面上,我傳了你這徒弟,也不枉咱們相契一場。』言罷,都教給了我。我師傅令我受罷,叩謝已畢,張天師也就去了。我便一遍一遍,一句一句的通學會了。從此我師傅便叫我到各處遨遊,捉妖治病,拯救萬民,行功積德。我當時又下了許多死工夫,將這符咒溫習熟了,才出來救人疾苦。這是我揭心窩的本領,再不傳人的法術。無怪你們凡夫不識這等文字,上邊有好些位天神哪。」

  蒼頭道:「這等說,靈符有這些來歷,妖怪一定可捉成了。」忙伸手接將過來,去到各房門上去帖。凡前邊宅內房子俱各貼到。此時天色堪堪已晚,老蒼頭復又舉步,欲奔書房,剛走至書院之內,一抬頭,見一個女子立在書齋門口。仔細一看,竟是那用鳥槍打的那個仙姑。老蒼頭不見猶可,一見了這女子,唬的連忙向回裡而走。

  不知老蒼頭如何告訴王半仙,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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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半仙周府黏符 眾狐荊抽王道人

  詞曰:
  狐媚群興作耗,道人得便忙逃。山川滿目路迢遙,仙境伊誰能到。
  無計仍歸道院,欲將眾友相邀。撞鐘擊鼓又吹簫,反使妖魔見笑。

  話說那玉面狐,自從將眾妖安置在僻靜之處,他卻於周宅用隱身法等候王半仙。等至夕陽將落,老蒼頭已同王半仙進入大門。玉狐一見,即知道他並無真正法術。遂又跟在他身後,聽他說些甚麼。只見王半仙胡謅亂畫,鬧了許多時候,玉狐盡都看在心裡。末後,王半仙叫行心院里門上貼符,玉狐即暗來對眾狐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復令眾狐每一房門站立一個。玉狐卻在書齋門外而站,等著王半仙來了好一同下手。這話按下不表。

  且說老蒼頭在別的房門去貼符,未見有妖怪動靜,心內念佛,以為這符定有些靈驗。及至來到書院門上去貼,猛一抬頭,見那被槍打的仙姑在那裡站著呢。這蒼頭一看,嚇的心悸身戰,即忙復回,跑到王半仙面前,喘氣說道:「神仙爺,這靈符貼不成了!如何是好?」正說著,忽見先前貼的符,俱一陣風都飄送在王半仙眼前。王半仙連忙問道:「你莫非打的麵糊不稠,黏貼的不穩嗎?你看看,貼上的俱都被風刮下來咧!怨不的你說貼不成咧。」蒼頭聽罷,說道:「這事奇異,我方才貼的那幾處,黏的甚是結實,怎麼就能刮的下來?莫非個個屋內都有了妖怪?」

  王半仙道:「豈有此理!你再去貼他一回,准保妖精見了便跑。」蒼頭道:「你老別說咧,適才我到書齋,將要拿符去貼,見那女妖在門外站著呢。求神仙爺自己親手去貼罷。」王半仙道:「你這是疑心生暗鬼。那有這等的事,你去貼符,可巧妖精就在那裡?」蒼頭道:「我是被妖精唬破了膽咧!這符是你老畫的,你老暗念著那咒兒就可以貼上了。我實不敢再去。」王老道此刻亦是騎虎之勢,只得仍舊裝腔作勢的將符要將過來,說道:「你這等凡夫真是無用。你瞅著,待我貼去。」言罷,一同蒼頭往外便走。

  及到門檻之外,王半仙向四下裡一望,只見這宅內各房門外,俱站著個一樣的美貌女子。自己看著,未免心內也是吃驚,想道:「這莫非就是妖精?不然貼上的符如何俱都揭將下來?待我不要言語,同這老頭子先奔書房,若貼上書房的這張符,回來我就有的說了。」此時老蒼頭只顧低頭前行,並未瞅見這邊門外站的女子,遂問王半仙道:「我貼的已經刮下,咱是先貼何處呢?」王半仙道:「快領著我奔書齋,不要妖怪跑了,再拿就費周折了。」
  看官,你知王老道這是怎麼個心意?他想著周宅之內絕不能有這許多家眷。即便有這些女子,既為他們家捉妖,豈肯將符揭將下來?他猜度著這些妖精此刻必同離了書齋,至前邊宅來攪亂。故此他欲趁這機會先奔書院,就免得遇見妖精了。你看他催著老蒼頭一齊來至書齋門外,正要叫蒼頭去刷麵糊,他自己去要貼時,忽然從門裡裊嫋娜娜出來個美人。王半仙看罷,說道:「咱們快迴避了罷,不要叫婦女衝了我的靈符,你必說我的法術不真。我沒對你說過嗎?我的符最怕陰人。」

  老蒼頭聽說叫迴避,猛一抬頭,便忙嚷道:「神仙爺,不好了,這就是那妖怪!神仙爺快顯大法力擒住他,千萬不要令他逃跑了!」老蒼頭甚是著急,只聽王半仙說道:「你別哄我咧,這分明是你們少奶奶,給你家公子作什麼來咧。你叫我拿他當妖怪捉了,你家公子若是知道,不說咱們是玩笑,必說是我調戲有夫之婦。那時,倘若吵嚷起來,不用說我出家人擔不起這個名聲,還不定得個甚麼罪過呢。你真把我瞅傻咧。」

  蒼頭聽罷,急的跺腳,說道:「神仙爺,別錯了主意。這並不是我們少奶奶,這就是纏迷人的妖怪。快些動手罷!」王半仙道:「你敢做主麼?」蒼頭道:「有了錯處,老奴擔當。」王半仙道:「你既然敢承當,瞅我的罷!」於是,將他那沒鋒刃的寶劍用手插在背後,又把他戴的那油紙如土似的道冠往上挺了兩挺,腦門子上拍了三巴掌,又向東噴了一口氣,便直著身子站在書齋門外,口中咕咕噥噥的念誦道:「天黃黃,地黃黃,靈符一道吐霞光。二十八宿齊下降,六丁六甲眾天罡,快把妖精來擒去,從今後,再不許他們進書房。我奉太上老君命,急如律令敕。」念罷,又要拿符往門框上去貼。

  玉面狐便暗用他那細細的一根荊條,輕輕向王半仙手內將那符一挑,往地下一撂。這新刷麵糊的黃紙如何不沾了好些沙土?王半仙一見,知是不妥,遂故意嚷道:「你看如何?我這符咒極是靈的,凡是妖精一聽見我念咒貼符,早躲的無形無影。就是怕逢陰人孕婦,一衝了這符便貼不住。我說的話,你一點又不聽,只顧拿我取笑兒,把你們帶肚兒的少奶奶告訴我是妖精。你瞅瞅,這符貼不上咧。你快叫他們小男婦女的躲開罷。」蒼頭此刻又是怕,又是急,忙道:「我的神仙爺,你老莫錯認是取笑兒。他是千真萬真的妖怪,我們公子尚未娶親,那裡能有少奶奶?你老只管向著妖精耍戲,可就誤了我們小主人的命了。雖說有你老在此,妖精不敢狠鬧,也不如快用現成的寶劍將他殺了,除了根。」王半仙道:「你也真說的容易。你看看,他長的這等細皮白肉兒,畫兒畫的這等好看。連我修煉了多少年的道行,心裡還覺動火哪,怎好一寶劍將他斬了呢?少不得你們公子叫他鬧的成了虛癆。再者,我要將他殺錯了,公子不依,誰給償命?」蒼頭道:「你老殺了,老奴情願償命。」王半仙將嘴一撇,說道:「這麼著,我給你個便宜,你殺了他,我償命,好不好呢?」蒼頭著急說道:「你老既稱神仙,是有法力的。老奴若能殺他,豈肯用千金謝禮奉請有道術的高人呢?你老速用寶劍斬他罷。事後謝儀,毫釐不敢缺少。有了錯誤,不干你老之事。」

  這王半仙有心再推辭,因聽著千金禮物,又覺動心。旁邊蒼頭又直逼迫,只得無計奈何,挽了挽破道袍袖,抽出那沒刃帶鏽的劍來,假裝怒氣衝衝,吹著鬍子,鼓著兩腮,青筋疊露,咬牙切齒的瞪著兩隻紅眼,嚷道:「你們閒人快要躲開,我可要擒妖精咧!這是真殺真砍,別當我是老謠。這劍上可沒有眼睛,碰著可不是玩的。」這王半仙一面瞎詐著刺,一面便舞那卷刃不磨的寶劍,去玉狐要動粗魯。

  且說玉狐先前見王半仙這等搗鬼,又是暗笑,又覺暗恨。今又見他要來動手,不免微微的一笑,故意的輕移蓮步,往後倒退,慢轉柳腰,假做驚慌,說道:「你是那裡來的野牛鼻子?難道你不知王法?青天白日入人宅院,拿刀弄杖,威嚇婦人。大約你要想行兇謀害,訛詐錢財呀!我實對你說罷,你這是睏了。你在我跟前,鬧這個緣故,豈不是班門弄斧,不知自量?」說著,暗運了丹田一股妖氣,照王老道面上一直噴去。王老道覺著難以禁受,「哎喲」了一聲,便跌了個倒仰。於是,撂下那寶劍,急忙爬起身來,欲要跑時,卻被妖氣迷漫,不得能夠,遂睜著兩個爛紅眼,把腦袋往牆上撞,不防備去天靈蓋上又碰了個大紫包。自己摸了摸,也不敢嚷疼。無計奈何,只得上前抓著蒼頭說道:「這個黃毛兒丫頭真正厲害,你快領著我出去換那鋒快的刀去。回來我一定將他剁的煮餑餑餡是的,方出我氣。你快找著門,同我走呀。」

  說罷,拉著蒼頭,剛要邁步,此時玉狐那裡肯放,只聽呼哨了一聲,眾妖烘然而至,玉狐便吩咐道:「這樣無知野道實在可惱。眾姊妹同來收拾這雜毛兒,別要輕饒恕他,免的他常管閒事,誆騙愚民。」眾妖答應一聲,齊現了一樣的面目形容,打扮的俱是百蝶穿花粉紅袍兒,長短、肥瘦一般無二。王半仙一見,唬的就似土塊擦屁股,迷了門了,真是:上天找不著路,入地摸不著門,迷離迷糊,站在那裡與燈謎一般,貼牆而立,等著挨打。眾妖全是滿臉怒色,各持一根荊條。玉面狐上前,用手一指,說道:「你別裝憨咧,你也鬧夠了,也該我們收拾收拾你咧。」

  說罷走過去,便先扯住道袍大領兒。王老道以抵對不敢支持,指望趁勢一躺,將妖精撞個跟頭,誰知妖精身體靈便,往後一閃,倒把自己摔了個仰八腳子。眾妖見他跌倒在地,便去揪鬍子的,撕嘴的,捏鼻子的,扯視的,先揉搓了一頓。然後拿起荊棍,一齊向他下半截「刷」、「刷」猶如雨點似的一般亂抽混打。王老道伏在地,四肢朝天,滿口裡破米糟糠只是亂罵。他見打的不甚很重,愈發不以為事,便放出來那光棍無賴調兒,說道:「我把你們這些粉面油頭,偷漢子的狐媚子,你們今兒既動了我王老頭兒,咱爺們准准的是場官司。先前我看著你們是些女孩兒,嫩皮嫩肉兒,細腰小腳兒,常言說:『男不與女鬥。』所以我不肯奈何你們。那知你們竟是些臭婆娘淫娃子,大亢的真雞屎呢。這可真是陰盛陽衰咧。你們生敢成群搭夥玩弄我王半仙。簡直的說罷,既要打,可別心虛,絕沒有哼哈字。我王老頭兒再也不能不是個東西。若不信只管問去。幼年間沒有底真,亂兒闖過多哩。愛招事,無人敢比。跌倒了,仍爬起。誰要同我爭鬥,我便敢與他拼命用刀劈。紅通條都不懼,黑鞭子當兒戲,劈柴棍是常挨的,一咬牙便挺過去。不動窩從早晨能罵到日平西。有朋友,就完事,從不會鬥經紀。說不了,打官司,衙門口去相抵。真無理,攪出理。四角台上,從來沒有受過委屈。到今日,學老實不潑皮,或占卦,或行醫,除妖怪,救人迷,迎喜觀把身棲。為傳名,不需利,我王半仙一生忠厚,倒被你們欺。這撢癢癢的荊條算甚事,指望著有人來勸就算完哩?既打我,咱們已是一場子亂兒事。說不得你們這些臭骨頭,直不直?」

  且說王老道罵的都是些市俗之話,說的都是些無賴子匪言。眾妖一概不懂,只知他是罵人,便又把荊條加上力,掄圓了,沒死活只是胡亂抽打。王老道只道先前荊條兒無甚力量,不大理論,所以還能夠亂罵。次後覺著有些重勢,那兩條老腿,便不似起先那樣四平八穩在地下放著不動咧,荊棍抽在身上一次,不是蜷回,就是伸去,不是旁閃,就是暗躲,堪堪的擎受不起,意思欲要告饒,又覺難以出口。因抬頭瞅了瞅,老蒼頭一旁站著,離的甚遠。只得老著臉說道:「你們這些姑娘,難道真把王老頭兒打禿了嗎?」玉狐聽得此話,知他已是禁架不住,遂冷笑說道:「你這打不死的雜毛老道,你不孤立了,你來這裡治病,哄人錢財,尚還可恕。你又賣弄會捉妖。你看看這裡誰是妖精?如今你既然怕打,暫且饒過你去。倘若仍然不改,再犯到我的手裡,我也不費這個事打你,我叫我那些眾妹子揪你這老雜毛的鬍子。」

  玉狐一句一句的數落了他半天,王老道一聲也不敢言語。只聽玉狐又吩咐道:「眾姊妹,咱們也將野道打乏了,咱們暫且回去歇息歇息,明日再來理論。」言罷,各將手帕一抖,展眼間俱都不見。

  不知王老道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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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19: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回     王老道回觀邀眾友 老蒼頭書齋搭經台

  詩曰:
  只為玄門術太低,釀成禍患苦相欺。
  頑皮道士遭羞辱,忠義蒼頭暗慘淒。
  寶劍空持無用處,靈符已假便生迷。
  群狐大逞妖魔技,須待純陽到此攜。

  話說眾妖狐聞聽洞主吩咐住手,便一齊放下荊條,將各自拿的手帕俱都一抖,借遁光一齊回洞。王老道自覺羞愧,尚不敢抬頭,先慢慢的偷眼看了看,一個個俱都不見蹤跡,於是放開膽子,復又往四下裡仔細一望,方知這些女子已皆去淨。此時也不大聲兒說話了,一面哼哼著向蒼頭說道:「今日我可丟了人咧。你也不來勸解一聲兒。」
  老蒼頭走至近前,先用手將他攙起,說:「我的道爺,你老還禁的住幾荊條。我要將妖精勸惱了,若再打起我來,同你老一樣,我可就早見了閻王爺了。快請起來,同我到前邊用齋去罷。」王半仙道:「我這嘴臉怎好前去見人?你快將門開放,當個屁放了我罷。」

  老蒼頭聽罷,不覺心如刀絞,忙將王老道扯住,說:「如今神仙爺將妖精得罪了,妖精豈肯歇心饒恕我家?我的神仙爺,你老若再去了,誰還能保我們公子之命?今日你老雖然未能降了他們,咱們慢慢的再想主意。常言:『勝敗乃是常事。』你老倒不必如此愧怍。回來用齋已畢,奉求你老細細的寫一道神疏,至誠向空焚化,哀告上天神聖憐憫老奴的愚衷,把我餘生陽壽借與我家公子,我這把朽骨情願拋殘,留下小主人的性命,不滅周氏宗支。你老將此情達告過往神祗,奏與天曹俯垂鑒佑。你老雖體上天好生之德,大發慈悲呢。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老若一撒手而去,不但周氏斷絕香煙,你老見死不救,未免也有過處。況出家人同有善念,你老若從此袖手旁觀,我還往何處再能找似你老這等半仙之體去?還求神仙爺竭力搭救我一宅性命罷。」

  此際,王老道見蒼頭悽慘悲聲,實在的進退兩難。自己心裡暗想:「妖精大約無別的本領,不過以多為勝。莫若我也多集幾個道友,與他們一對一個,就許可以取勝了。」

  遂望著蒼頭說道:「你既然這等懇求,我只得仍給你們設法。適才我並不是要走。我想著要掏尋我師傅去,問問他,傳授我這些符咒怎麼捉妖治病倒不靈,挨打卻這麼快。倒是教的錯了,還是學的差了?我挨頓打倒不要緊,叫人連我師傅的法術都瞅著不高。我若在深山古洞摸著了他,我老爺兩個總得嚼會子牙呢。」蒼頭聽說去找他師傅,連忙問道:「令師是那位仙長?」王半仙道:「你站牢穩了些,要提起我師傅,還唬你一溜跟頭哪。」蒼頭道:「是誰這樣大名聲?」王半仙道:「叫甚麼『海裡奔』。」蒼頭沒聽說過這名兒。王半仙道:「不是『海裡奔』,莫非是『虎裡檳』吧!」蒼頭道:「沒有,沒有。大概是呂洞賓老祖吧。」王半仙道:「是他,是他!我是要試探你認得不認得。你敢則也知道這麼一位有字號的好朋友哪。你可老實等著我罷。我找了我師傅來,咱大家夥兒同妖精打場熱鬧官司,准保萬不含糊。我找我師傅可是找去,把妖精可是交給了你咧,要跑了一個,可向你要倆。你放心罷,這一件事全都在我姓王的身上就是咧。」說罷,假裝沒挨打似的,撢了撢塵土,摔著手一直的便出了周宅後門而去。

  一面走,一面低頭暗想道:「我自身入道院,本來沒學過一點法術。可巧今兒晦氣,遇著這些惡妖怪,被他們羞辱了一場。早知如此,很不該應允。倘若素日有些功夫,借著純陽老祖的名聲,制服了妖精,不但受周宅千金謝禮,而且還為同道增光,也顯自己的名。今反挨了這頓荊棍兒,豈不丟人太甚?這個臉須得想法找回才好。那怕到了觀院裡,給眾道友磕頭,也要叫他們幫扶我將妖趕跑了。不然,令外人知道,豈不輕薄於我?這個跟頭實在栽的無味。但我到觀內不可露受打的樣兒,須得這般如此的說去,管保道友必來。」於是慌慌張張,假帶滿臉怒色,一逕入了迎喜觀內。

  且說這個迎喜觀,原是一座老道的長住處。地界寬闊房廣多。其中居住的老道,聚集極眾,雖無飛升的真仙,卻有修煉的道客。此時大眾俱在院內講論道法,只見王老道帶怒狼狽而歸。大眾看著他走至切近,一齊問道:「王道友今日出去,生意可好?為何這等模樣回來?」

  王老道在路上已經安排妥了主意,今聽大眾一問,便故意歎氣說道:「眾道友你們猜,周家是怎麼宗事?原來竟是些年輕的女子混相窩反。我起初一去,老蒼頭說妖精鬧的甚凶,我便連忙施展法力。那知剛到他們公子書房,便從裡面風擺柳似的出來了好幾個最美貌的姑娘。我恐是他們的內眷,正要躲開,老蒼頭說:『那就是妖怪,快用寶劍捉罷。』並不是咱們攢細,果然是三頭六臂,青臉紅髮的精靈,那怕咱與他拼了命呢,這都使得。我想幾個柔弱女子,怎好與他們相鬥?常聽人說『男女授受不親』,咱要與這些小娘們動手動腳,未免叫人瞅薄了。再者又怕染了咱的仙根,故此不肯同他們較量。誰知這周公子竟招的些個會武藝的女孩子,見了我這樣年紀,以為可欺,便不知進退起來,暗中給我個冷不防,一齊上前,將我按倒,拿荊條棍倒把我好抽。將我抽急了,將要用寶劍亂砍。他們一展眼睛便都跑了。就象這麼白打白散,咱這迎喜觀豈不軟盡了名頭,令人恥笑?所以他們的千金謝禮,我也沒要,總得找回這氣來。我想我雖衰敗無能,我這有法力的師兄弟多著哪。我們一筆寫不出兩個道字來,他們眼看著我跌了窩脖跟頭,再無稱願之理。我回來時,已將這話發了出去。別管怎樣,望求眾道友有願去的助我一膀之力,不欲去的幫我個妙計。等著報過這仇來,再與老蒼頭要謝儀。」

  眾道聽王半仙之話,一齊信以為真,同動了不平之氣,一個個發恨說道:「咱同是老君門下正派,王道友既然被欺,我等也無光彩。他們別說道教缺少人物,這等任他們放肆。要叫這些女子白欺負了,誰還敬咱迎喜觀是有名的道院?咱去報仇,也不用與他們對打,等著這幾個毛女兒出來,咱大眾也不怎樣他們,一齊將他們用繩捆上,兩人抬一個,全弄在咱這觀裡來,重重羞辱他們一頓,再將他們放回去,叫他們不好見人。周公子若是知道,也就不要他們了,從此,那病也許好了。咱王道友這臉可就找回來咧。」

  有兩個年長的道士說道:「這麼辦使不得。這些女子准要是人,仗著道友眾多,固可捉的住他們。然要弄在咱道院裡來,未免叫人犯疑,說咱們作事不正經。再者,這些女子倘若真是妖精,咱要同他們動手,焉能准保敵得住他們?咱們先問到底的這些女子準是人、準是妖,再作定奪。」王老道聽罷,說道:「我也辨不很準,要瞅他們一展眼走的那等快,多半是妖精。」眾道士說道:「若是妖精,更覺可惡咧。他們既然修煉,應該敬重道教。他們見了王道友畫符持咒,就當假裝懼怕,速行躲避,這才是知時務的妖怪。他們反給道友個沒意思,是何道理?如今咱也不必論他是人、是妖咧。咱們給他個兩全的道兒罷。」王老道聽了,忙問:「怎個兩全的法兒。」眾道說:「咱們大眾俱奔周宅,在他書院令人搭起一坐高台,咱們坐在上面,將《天罡》齊齊整整念七晝夜。這些女子要是人呢,見咱們眼目眾多,大約也不敢再進書室;若不是人呢,咱們念的這《天罡》,慢說是妖精,就是得道的仙子也得遠離。到那時,沒有了別的動靜,咱就說仍須大施法力,將妖精與他們剪草除根,好再多受用他們幾天。然須先對周宅講明,每日預備三餐,極要豐盛。你就說,我們俱是請來白幫助的,不圖甚麼,須得如此。然後,等著咱們回來時,再給王道友叫他們寫千兩銀子的佈施。你們說這個道兒好不好呢?」

  王老道此刻已將挨荊條的難受撇在度外了,聽見眾道說的這法兒,又得吃喝,又得財帛,不覺心內暗喜,連忙對大眾說道:「眾位道友既有這等高見,務祈同我走這一次罷。」眾道士說道:「咱們同是道門枝派,氣體相關,不分彼此。王道友只管放心,不必游移,我等一定相幫。事不宜遲,速速到周宅說去罷。」王老道點頭,急忙復至周宅。

  進了門房,叫人回稟了一聲。老蒼頭聞聽,連忙迎接入了客位,問道:「神仙爺回來了,可曾請得令師尊下降?」王半仙道:「我為你們這事,可大費了力咧。我好容易到了海上仙山之處,找遍了三島的仙境,末後在蓬萊島內,方見了我師傅。我還未曾告訴他老人家,我師傅便早知道咧,先叫我坐在個神仙椅上,令仙童給了我一杯仙茶。我師傅對著我說道:「徒兒,你原來受了妖精的委屈了。這也是前生造定的因果,該有這場疼痛之災。本當下凡給你報此仇恨,無奈這幾個毛崽子妖精也值不得我身親臨塵界。我今傳授你個奇絕法,包管把那些毛妖精唬的他們尿流屁滾,連他姥姥家都認不得了。於是將訣法盡給了我。我忙著磕了個響頭。我又想起,這訣法雖然學會,尚不知怎麼施展,正想要說:『將用法亦求恩師賜教』,我師又早明白我的心意,乃復行吩咐我道:『你回去,先到周宅派人搭起一座法台,愈高愈好,再叫周宅多備酒肉。你從此可要開葷破戒,將你們觀裡眾道友邀上他十二位,我再賜你一部《天罡經》,連你共十三位,一齊念起。往來念他七晝夜,管把妖精捉淨了。』說罷,還叫我『不許索討錢財。等著完了,只叫周宅主人到觀裡五道廟前,寫五百六十兩銀子佈施。倘或周宅事畢之後負心不給,五道爺自必叫他們受報應,那可不是玩的。徒兒,你可記著。天也不早了,你下山去罷。』我就回來。這都是我師傅囑咐的話,叫人不可不信。所以我連歇歇腿都沒有,就忙找了你來了。」

  此時老蒼頭已是心迷意亂,只得百依百隨,忙說道:「令師既這等吩咐,豈敢不遵。」便急忙聚集眾工人,搭台的搭台,備酒席的備酒席。不好拙比,就彷彿辦喪事的一般掉起來。常言說:「為人最怕撓頭事。」老蒼頭被妖攪的毫無主見,這王老道之言明明不近情理,他聽著竟是實的一樣,只求有人捉了妖精,就花費千金也不吝惜。正是所謂:「得病亂投醫。」

  且說眾工人將該預備的,件件俱都安排妥當焉,等這些嘴饞的老道好來吃這七天七夜。這王老道見法台搭起,酒席齊整,欣欣然便忙回了迎喜觀見眾道友,將周宅佈置的話,俱都一一說明。眾道聽了也甚歡喜,以為這好酒席一定吃到嘴裡咧。於是,忙差了四個伙工道士,挑著神像、疏表、香燭、供器、法衣、樂器等物,凡應用的,一概全都先送至周宅。隨後,王老道領著那十二個道士,拿著踏罡步鬥的寶劍一齊來到。又令當伙居道的鋪垫在法台上,設擺整齊。

  不知眾道士如何做作,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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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20: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回     群狐大鬧撕神像 老祖令召呂真人

  詩曰:
  幾個雌狐便逞雄,無端作亂弄神通。
  可憐眾道難降伏,枉費蒼頭為主忠。

  話說眾道齊至周宅,令人在法台設了五個香案,桌兒正當中掛上老君、元始、通天三清神像。案上鋪的俱是紅氈,圓桌俱是黃緞。擺上爐瓶三式,備下香燭,列上諸天總聖牌位。法台四面懸起三教降世原流畫軸,與那六丁、六甲、二十八宿、十二元辰、五雷、四帥、白虎、青龍、天蓬、黑煞、喪門、弔客許多的凶星惡像。又拉上彩綢,掛一百單八對旗幡。所用祭品俱擺在一張潔淨桌上。台正中設下一張正印掌教的八寶如意牀。牀前桌上,放定牒文、敕旨、令牌、寶劍、九環銅鈴、三廂手磬、硃筆、黃箋、施食、法水。兩旁排開兩行桌椅,桌上設放鐃、鈸、鐘、鼓、笙、管、笛、簫。台上左右角兒,也擺兩個桌兒,一邊放著個黃布包裹,乃是《道德天罡》經卷,一邊放著許多應用物件。這放黃包袱的桌旁坐位,是王道查閱眾道念的是不是對的坐兒。從來僧道門中,大凡應事的攬頭,就是這個坐位,只在上坐著看經,最是個清閒事兒。

  且說伙居道士擺畢,這些眾道俱大擺的先進了大廳,並不拘泥,一齊就位而坐。老蒼頭下拜見禮,泡茶飲畢,王半仙便說道:「咱們先響響法器,通知通知妖怪。咱大家回來吃了齋,再去念先師的真經。」

  說罷,王道先穿了法衣,領著眾道冉冉的上了法台,一齊按位坐定,各就所長,將樂器拿起,便吹的吹打的打,猶如唸經一樣排場。將音樂吹打了幾下,王老道便持起銅鈴,嘩啷聲一響,眾道一同止住樂器。於是王道寬了法衣,率領眾道下了法台,連忙來至大廳,仍然歸坐。

  老蒼頭急忙派了廚役,排開桌椅,擺上酒席。眾道此時聞著,真是撲鼻噴香,饞的暗暗流涎,恨不能一時到口。正擺齊備,老蒼頭忙來相讓。王半仙道:「你不必來讓。眾道友全是知己,同沒講究,絕不能作客的。」老蒼頭去後,眾道指望任性飽餐,吃個不亦樂乎,那知玉面狐自從將王半仙辱打之後,便歸洞去歇息。及至王道叫搭台備酒席之際,玉狐早又派小妖兒巡了風去。所以,眾道士響法器時,他早也就率領群狐而來,藏在暗處了。今見眾道見了齋這等不堪,實在忍耐不住,便一團火性陡然而起,說道:「眾姊妹,你們瞧這伙誆嘴吃的雜毛野道真乃不知自羞,令人看著實不可容。」眾狐說道:「仙姑不要著急。等他們將酒菜吃上兩嘴,嘗著甜頭,咱們再大展法力,鬧他個望影而逃。叫這些饞癆道士酒不得飲,菜不得吃,乾去難受。」玉狐聽罷,說道:「這等收拾他們,甚為痛快。」眾妖計議已定,各用隱身法遮住身形,等候眾道赴席飲酒。

  且說眾道俱各謙讓了半天,方排定坐位,將拿起箸來,夾了菜,喝了兩口酒,忽然見一陣旋風,捲土揚沙,刮的天昏地暗。眾道士美酒佳餚將到口,一陣風沙起的甚邪:

  法台中香燭滅,法器飛,旗幡裂,眾神牌全折截。神像兒刮翻元始天尊掌教的老爺。桌椅歪,香案踅,飄硃筆,撕疏牒,箸與杯,滿地撇。酒菜中,多塵屑,那飯內泥土更刮了好些。眾道士,心膽怕,戰兢兢,暗氣噎,立不牢,腳趔趄,一個個皺眉登目,似傻如呆。道院飯,粗而劣,早就想,把饞解。這機會,得意愜,為甚麼大風刮的這樣各別?真是個,活冤孽,眼睜睜,難飽饣亞不亞,一如把命劫。這等摔碎了海碗冰盤,力白矣不。眾道正然心痛恨,玉面狐已將神像扯了個盡絕。

  且說眾妖大展威風,真是刮了個凜烈烈,捲土飛塵,鬧的眾道有飯難吃,有經難唪。一切供器、法衣、聖像、神牌俱都摔壞,撂在滿地,鬧了個落花流水。

  眾妖猶未足性,在法台上鬧夠了,便又奔了擺酒席之處。只見眾道尚在那裡瞅著酒菜乾生氣,那玉面狐又吩咐一聲,說道:「這些野道未曾吃飽酒飯,眾姊妹可將拳腳管飽了他們罷。」於是眾妖一齊上前,擰嘴的,揪鬍子、扯衣裳的,拳打腳踢,嚇的眾道東奔西逃,連那茶房與鋪垫、伙居道士也有挨罣誤打的,故此俱都不敢出頭。
  老蒼頭一見眾道這等形狀,不覺眼含痛淚,忙跪在法台之下,禱告眾聖諸神,求公子病痊災退。這也是忠心所感,義氣動天。此時遂感動了上八洞的神仙、掌教的南極壽星老祖。這南極子正在靜坐之際,只見一股妖氣從下界直沖霄漢。急用慧目一觀,早知其意。因想:「這些妖狐真乃膽大,怎敢侮弄道門,殘毀聖像,妄害人命,採補貪淫,作惡多端,未免可惱可恨。若田妖精這般胡為,不但將來道教令人輕視,而且周信主僕之命諒亦難保。」遂忙叫一聲:「白鶴童兒何在?」白鶴忙轉至老祖面前應道:「童兒在此伺候。」老祖吩咐道:「你速到廬山之上,詔取純陽子呂洞賓前來聽令。」這才是:

  白鶴應命把真形現,原來是頂如朱赤,身似雪團,騰空起,入雲端,眼慧眼,看人間,歎塵世,特愚頑,利心重,被名纏,豈不知癡心到底也是徒然。總不如,全生命,保真元,超世外,入深山,苦修煉,煉汞鉛,功行滿,道心堅,祥雲繞,瑞氣攢,似我這雖非人類還列仙班。玉面狐,錯了念,化人身,功非淺,陰陽氣,煉成丹,生九尾,數千年,得正果,眼然間。為甚麼清明佳節卻又思凡?與周信,結姻緣,不勇退,更留連,害人命,罪如山。驚動了,大羅仙,定然是恨把妖魔一刻滅完。工夫廢,道行捐,難再去,樂洞天,又不知何日輪回再得轉圜。白鶴飛舞空中歎,不多時望見廬山在面前。

  且說呂祖遨遊仙島,自在逍遙。這日正在廬山閒觀山景,忽見白鶴仙童來到。呂祖未待白鶴開言,便知其意,遂言道:「仙童至此,大約為妖狐作亂。此事我已知之。我與仙童速行可也。」於是,呂祖隨著白鶴仙童,一齊來見壽星老祖。參拜已畢,壽星說道:「下界青石山下,群狐作崇。有汝門徒王道,不能降服,反惹的妖狐肆虐,毀壞了聖像、經卷,辱打道教門徒,實係可惱。今遣汝速臨塵界,至周宅誅妖馘怪,感醒世人,免致從此道教無人敬重。」

  純陽子喏喏連聲,便領了壽星老祖法諭,急駕祥雲,一直奔了太平莊村內。

  不知呂祖如何捉拿妖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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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呂祖金丹救周信 群妖法台見真人

  詩曰:
  妖魔集眾勢難當,雖是真人未易降。
  仙發慈悲狐逞惡,神憑道理怪憑強。
  物如害命多遭劫,罪若通天定受殃。
  非是祖師無法力,群陰合聚勝純陽。

  話說眾狐見這些無能的老道俱都躲藏,便任意在法台攪亂了個不堪。這話不提,且說純陽子按落雲頭,直奔周宅書院。眾狐一見大羅神仙來到,不免心中膽怯,忙借遁光回了磋砑古洞。純陽子上了法台,一見神像、經卷已是踐踏殘毀,未免在那裡心中歎惜。

  老蒼頭忽然見一個道士在台上站定,便忙說道:「我的道爺,你快下來罷,妖精剛走了,你怎麼又去招惹?」此時王老道因藏在書院牆外柴草垛內,猛然聽說妖精已去,便從草堆裡連忙鑽出,問道:「你說甚麼哪?」蒼頭道:「你瞅你們那道友,妖精在這裡他也不敢上台,妖精將去了也不知,就跑在台上作甚麼?」王老道忽抬頭一望,不覺哈哈的大笑,說道:「老蒼頭,你快過來磕頭罷。這是我師傅來了。」說罷,復又使起他那潑皮性子,破口大罵道:「我說你們這些妖崽子跑了哪,原來瞅見我師傅來咧。你們如今倒是回來,咱老爺們到底見個真章兒,較量較量才算。要是這麼撕了碎了一跑兒,姓王的不能這麼好惹的。非得見個上下不成。」

  老蒼頭見他說的這些話,瘋不瘋、傻不傻的,忙說道:「既令師尊到來,自有擒妖之法,任憑老祖發落便了。」老蒼頭跪在法台之下,在那裡候著。呂祖對著王老道說道:「你快躲遠些,不必在這裡亂嚷。將這些傷了的物件,速派人送至迎喜觀去罷,此處一概不用。」於是,王老道忙將這些茶房、伙居道士叫出來,一齊收拾淨了,同著眾道拜見真人,先回迎喜觀去了。

  此刻,惟有王老道以為呂祖是他師傅,須在這裡伺候,仍然未去。純陽子見這些器皿送走,遂對蒼頭說道:「山人此來雖然為的降妖,須先救你主人性命要緊。待山人下台,你同著速去觀看。」說罷,老蒼頭引路,一齊來至書房。老蒼頭將軟簾捲起,真是滿屋妖氣。只見周公子一絲游氣,身體枯乾,二目緊閉,面色焦黃,悠悠的臥在榻上。凡作仙人的,都是意善心慈,用慧目一看,不由的歎惜說道:「年輕的孺子,事務不諳,被妖狐纏的如此,尚不醒悟,未免無知太甚。」

  蒼頭見仙真點頭贊歎,以為公子料難救轉,不覺淚眼愁眉。呂祖見他憂煩,忙說道:「蒼頭,你不必如此。山人自有妙法搭救。」言罷,便回手取出一個錦袋,擎出一枚仙丹,名為九轉還魂丹,遞給了蒼頭,說道:「你速用水調化,與你主人灌將下去。」老蒼頭接到手內,聞得冷森森一陣清香,連忙調好,送到周公子嘴邊,拖著灌到腹內。這藥真是仙家奧妙,不亞起死回生,登時之間,便回真陽,保住性命。呂祖又對蒼頭說道:「公子之病,已是無礙。再取紙來,給他畫道靈符貼在書房門上,日後縱有妖怪,也不敢再來。然從此不可自己胡思亂想,還得靜養百日,真體方能復舊還原。」

  這周公子自由病深之後,已是命在旦夕,所以王老道捉妖等事,已迷的一概不知。適才因吃了仙丹,腹中邪氣散盡,元陽已自保住,雖一時身不自主,心裡已明白了許多。今聽書室有人說話,便慢慢的睜了睜眼。蒼頭一見,心中大悅,忙來至公子面前,如此這般,回稟了一遍:「如今仙人現在,大約妖怪不敢再至。公子靜心保養可也。」周公子聽罷,也顧不的歪想,仍然合目而眠。老蒼頭撥了兩名妥當僕人服侍伺候。諸事安排已畢,呂祖仍又吩咐道:「蒼頭,你同山人仍上法台,急令僕人排開坐位,山人好畫符,詔取妖狐至此,把這事解合。一者體上天好生之德,再者不傷我道教慈悲之念,三者不礙他萬年修煉工夫。」

  蒼頭聞聽,忙派人安置停妥,請呂祖又上了法台,預備下硃筆,鋪下黃紙。呂祖入了法坐,提筆寫道:
  純陽子,謹遵南極仙翁命,為爾妖狐降下方。你等本是披毛類,原許你們恭修把道詳。既然得入真門路,便應該遵正去循良。為甚麼無故生邪念,因補純陰去採陽?既然未遇雷擊劫,須回洞,改惡於善把身藏。卻偏要藕斷絲連貪淫欲,恨不能把懵懂書生性命傷。至而今,雖然我門徒得罪你,並未將你怎樣傷。爾等毫無忌憚多肆惡,經卷、神牌、殘毀實不當。爾等只知利己損人雖得意,豈知是罪大如天自找滅亡。山人此來無別意,寫這道解合的牒文爾等細詳。若是遵依我教令,山人慈悲爾等不相戕。倘若是癡迷終不悔,山人怒,未免與爾等個惡收場。

  呂祖爺書罷牒文,便一聲喚道:「當方土地何在?」土地連忙應道:「小神在此伺候。不知大仙有何法令?」呂祖吩咐道:「有一道牒文,尊神可送至青石山下磋砑洞內,傳玉面狐前來見我。」土地接了牒文,領命而去。

  且說玉面狐率眾歸入洞府,雖說扎掙不肯害怕,未免總帶驚懼之色,坐在內洞,默默無言。別的妖狐見洞主如此,便你言我語商量,說道:「仙姑也是幾千年得道之體,何論甚麼真人不真人呢?既然高興,殘壞了神像、經卷等物,惹下他們,便不怕他們。俗語說『打破了腦袋用扇扇』、『醜媳婦難免見婆婆』、『既作泥鰍,不怕挖眼』,總在洞裡藏著,亦是無益。他是真人,也得講理,莫若出去,看他怎樣。他若是以強壓弱,咱到底與他見見輸贏。難道他是大羅神仙就無短處嗎?他當時也行過不正道的事,今日若將咱們趕盡殺絕,他也須得自己想想。」
  眾狐正在議論紛紛之際,忽聽洞外有叫門之聲,玉面狐以為呂祖來到,氣的臉色焦黃,眾妖道:「洞主不必生氣。呂洞賓今既找上門來欺人,未免不通情理。咱們正是一不作,二不休的時候。洞主想個奈何他的計策,先將他制服,羞辱了他,管保從今以後,道門再不敢輕易臨門欺負咱們。即或他不肯干休,再來報仇,大約欲傷咱們也非容易。再者,到那時,料著不能取勝,便想個善全的法兒,躲避了他未遲。」玉面狐聽罷,說道:「事已至此,就按著這麼行便了。」於是,玉狐結束停妥,方令小妖兒開了洞門。此時,土地隨著便走將進去,到了洞內,對著妖狐,口稱道:「仙姑在上,當方土地稽首了。」玉面狐見是本方土地,這方將心放下。

  看官,你道土地怎生模樣?有贊為證:
  見土地稽首哆嗦年衰邁,是一個白髮蹀躞老頭兒。荷葉巾兒扣頂門,面門兒上起皺紋,白鬍鬚連著鬢兒,搭扣著兩道眉兒。奢列著嘴唇兒,滿面歡容笑彌嘻兒。躬了腰,控著背兒。上黃袍,是大領兒,香色縧,四頭秋火,下腰繫白絹裙兒,護膝襪抱著腿兒,登雲鞋是圓蝙蝠的前臉,雲頭在後根兒。手執著過頭棍兒,隨腳步,能持勁兒,拄著他能歇腿兒,更為是保養路遠走的精氣神兒。諒土地多大職分兒,不過是管小鬼兒,住的是小廟兒。住家戶兒,也尊其位兒,當地下受灰塵兒,頭頂著佛爺桌兒。同說他最怕婆兒,就真是他怕婆兒,可總沒見他騎過騾兒。土地爺眼望著妖狐說稟事兒:「這是純陽子親筆寫的牒文兒。」

  玉面狐聽說有呂祖的一道牒文,連忙令小妖接過,送到面前。玉狐拿在手內,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又遞給眾妖互相瞅罷,玉狐對著眾妖說道:「呂洞賓書寫牒文,與咱們前去說合之意,我看並非是要動嗔癡與咱們較量。都是與他徒弟解合,令咱們悔過。這不過給王半仙找找臉罷了。據我想來,這倒很好。趁著周公子未曾喪命,倒不如與他相見,息事罷詞,仍自各不相傷,豈不兩全其美。」

  眾妖聽罷,俱各搖手說道:「不可,不可。洞主豈不聞呂洞賓收柳樹精時節,七擒七縱,或硬或軟,用無限的機關,方把柳樹精制服作門徒。這而今三眼侍者、飛絮真人飄遙海外,放蕩天涯,誰不曉得?如今呂洞賓既差土地前來投此牒文,這叫做先禮後兵、調虎離山之計。指望把咱們誆去,先用話語壓服。若與他頂撞,再施法術,制服咱們。仙姑斷不可信他一束牒文,自己去找恥辱。況牒文上直罵咱們是披毛畜類,並無仙姑暗吃延壽兒一層公案。焉有人命關天之事,牒文上反不提起之理?可見是葉底藏花,虛言相誘。咱不可墮在他術內。」

  玉狐聽罷,微微笑道:「眾妹不必多言。洞賓此來,專為經卷、神像一事。他既以禮而來,我也以禮而去。若不分皂白,便去與他相持,未免咱們無禮。等著與他見了面,回來再作區處可也。」言罷,叫小妖兒取過文房四寶,提起筆來,在牒文後面寫了八個細字,乃是:「即刻便去,當面領教。」書畢,仍將牒文遞與土地說:「勞動你拿去交與呂純陽,就說仙姑隨後便至。」土地答應一聲,接在手內,舉步而回。

  這些群狐一個個呆呆膽怯,說道:「仙姑這事作的未免輕率,千萬不要孤身去與呂洞賓會面。想洞主現已修成仙體,豈能受人當面挾制?倘一時言差語錯,空身與他鬥法,勝不了呂洞賓,這不是負薪投火,自燒其身嗎?今既批了牒文,說即刻便去,料難更改。然須商議個萬全計策,莫要粗心輕敵方妥。我等想著,洞主若與呂洞賓前去相會,我們大眾仍然同走一次,在那裡等候。如若是講合勸解,彼此不傷,作為無事。倘若你們一時反目,我們給他個一哄而上,一齊努力破了他,然後再作定奪。」玉狐被眾妖慫慂不過,遂說道:「這個主意也是。若有個不測,眾妹好一齊幫助。」說罷,玉面狐先換了戎裝,眾妖打扮的輕衣短袖,更換完畢,齊借遁光,直撲周宅而去。

  且說土地自磋砑洞回至法台之上,見了呂祖,呈繳牒文。呂祖接到案上,鋪開一看,見牒文後面寫著「即刻便去,當面領教」,看罷,不由拈髯微微冷笑,說道:「這孽畜真是不知自愧,無理之至。」連忙把牒交擲在一旁,回頭對土地說道:「有勞尊神往復,且請回位。」土地打了個稽首,歸位去訖。呂祖吩咐蒼頭,將王半仙叫到台上,對眾言道:「山人不動嗔癡之氣,已五百餘年。似此妖狐這等狂妄,將字批在牒文之上,定是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未免又要山人動嗔癡了。這也是劫數宜然,料難自免。且待眾妖來時,先以好言解釋,他們如若執迷不悟,只得再用法術降他們便了。」說罷,又令王老道與蒼頭:「若見妖狐一到,叫他們上法台來見我。」

  老蒼頭與王老道一齊領命,走至門外剛一張望,早見對面來了幾個女子。老蒼頭知是妖怪,卻見他們都是月貌花容,天姿國色,改換了戎裝,一個個打扮的齊齊整整,真是眉如黛翠,唇似塗朱,眼若秋星,腮含春色,一樣裝梳美麗,分不出伯仲妍媸。雖然令人瞅著憐愛消魂,淡雅之中卻暗藏煞氣。故此與人相接,慣能喪命亡身。老蒼頭看罷,暗說:「一個妖精便鬧了個翻江攪海,因這王老道,反招出一大群來。也不知這位呂祖師捉得了他們不能?」心中正在暗想,只聽王半仙嚷道:「妖精同來到了,我先跑罷!不看他們記著仇,再用荊條棍先打我一頓。」
  老蒼頭聽他一嚷,忙一抬頭,見玉面狐雖然改了戎裝,仍是胡小姐模樣,花枝招展,已經來在門外。蒼頭因得罪過他一鳥槍,不免對面一看,也覺心中膽怯。又搭著玉面狐還帶著好幾個戎裝的妖精,怎麼能不唬的害怕?有心要同王老道事先跑了,又怕違了呂祖法令。無奈乍著膽子對妖精說道:「呂仙今在法台有請。」眾妖見蒼頭戰兢兢的說話,便含笑說道:「此來正要會會呂純陽,你引路領我們前去相見。你就說:『玉面仙姑已至』。」於是,老蒼頭領著眾妖進了大門,轉變抹角,來到書院。蒼頭連忙先到法台之前,說是:「回稟祖師,眾妖俱到。」呂祖吩咐道:「你暫且退後罷。」

  只見不多一刻,眾妖果然嬌模嬌樣來至法台之下,一個個亂語紛紛。又聽玉面狐說道:「既然純陽子以禮相請,眾妹等也須遵奉牒文。咱並非懼怕誰,不能不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變化三清之義。咱見了洞賓,也要分個次序,這截教、玄門同是一理。」眾妖道:「我等憑洞主調令便了。」玉面狐率眾站在法台之旁,開聲叫道:「老蒼頭在那裡?你速到台上,就說玉面仙姑在此行禮呢!」老蒼頭聽罷,忙走至呂祖之前,說道:「眾妖要行禮呢。祖師怎樣降他們?」呂祖拈著髯微笑道:「你去對他們說去,就說山人在此迎接了。」蒼頭猶若驚弓之鳥,忙說:「小人被妖嚇破了膽哩!只為王半仙把小人鬧苦了。有話神仙老爺自去說罷,小人肉眼凡夫,再不敢前去與妖說話了。」呂祖道:「如此待山人自去便了。」

  不知呂祖見著妖怪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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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23: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回     法台上呂祖勸妖狐 半虛空真人鬥道法

  詩曰:
  狐媚神能廣,神仙法術高。
  欲知誰勝負,邪者自難逃。

  話說呂祖大搖大擺,慢慢的走至法台之前,用目觀看,只見眾妖狐一個個變化打扮的:
  眉如翠月,肌若凝脂,齒如瓠犀,手似柔夷。臉襯桃花片,鬢堆金鳳絲;秋波淡淡妖嬈態,春筍纖纖嬌媚姿。說甚麼漢苑王嬙,說甚麼吳宮西施,柳腰微擺鳴金珇,蓮步輕移動玉肢。月裡嫦娥堪比賽,九天仙子亦如斯。戎裝巧樣藏殺氣,無怪凡情為若癡。

  此時呂祖來至台前,妖狐也忙抬頭而望,只見呂祖爺仙風道骨,儒雅斯文,暗裡藏著威嚴可畏:
  戴一頂,九梁巾,繡帶垂,掐金線,燦生輝。太極圖,居正位,蜀地錦,鑲四圍,緊扣著那無煩惱的頭髮,兩鬢漆黑。穿一件,赭黃袍,繡立水,八吉祥,藏水內;織金片,龍鳳飛,八卦文,陰陽配。這件袍,外道邪魔不敢披。繫一條,水火縧,細絲累,蝴蝶鈕,鴛鴦穗;真苧麻,綿而翠;淘洗過,天河水;織女編,繞來回,一條線無頭尾,仿蛇皮白與黑,為的是,虛攏著無拘束的身兒,不往緊裡勒。橫擔著一口劍號蛾眉,鞘兒窄,藏鋒銳,斬妖魔,驚神鬼;在塵凡,還誅盡了丁血斑痕似湘妃淚,又在那老君爐內還煉過幾回。足蹬著靴一對,方是頭,圓是尾,步青雲,絕塵穢,朝玉帝,隨班隊,赴王母,蟠桃會,不似那化雙鳧的雲鞋任性兒飛。面龐兒也不瘦,也不肥,如古月,有光輝;襯三山,眼與眉,鼻如膽,耳有垂,唇上鬚,掩著嘴,頦下的長髯墨錠兒黑。八仙中,呂祖雖然不是領袖,較比那七位神仙還時道當為。

  呂祖與妖狐彼此看罷,玉面狐已被大仙正氣所逼,倒退了幾步,方望著台上說道:「仙真不必勞動,仍祈請允我等在此伺候便了。」於是呂祖吩咐蒼頭,叫派人在台下擺上座位,眾妖一齊歸坐。呂祖也將桌椅令人移在法台之前,方在座位坐定,遂撚鬚對眾妖言道:「適發小詔,深幸不違。今山人有幾句良言,欲對爾等陳其顛末。不知你等肯聽否?」

  玉面狐道:「既蒙仙真見詔,有甚麼吩咐,請說便了。」呂祖道:「夫玄門、截教雖非同類,實屬一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變化三清,本乎一氣相傳至道。俟後又經歷劫數至今。你我之根基雖有人畜之別,你我之功業無毫髮之分。莫不本乎人心,合乎天理,以慈悲為修行之正務;以殺害為參悟之戒端。你等素具性靈,久慕人道,禮星拜鬥,食露吸風,並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脫出皮毛之丑,得化人身之尊。倘能倍加奮勉,何愁身入仙區。乃無故動狂蕩之邪心,與周信嘲風弄月;破殘害之殺戒,將延壽粉骨碎身;毀天尊之寶卷,撕諸聖之金容。應犯天誅,罪在不赦。山人姑念爾等潛修不易,倘一旦身遭天譴,盡棄前功,深為可惜。故發牒文一道,特詔爾等前來。果能痛改惡愆,尚還不晚。如若心為不然,我山人的道術,諒爾亦所素曉。斷不能容留寬恕!」

  玉面狐聽罷,雖覺無言可答,但聽到甚麼非類,又甚麼脫去皮毛咧,分明是詈他們為畜牲,不覺羞惡之心便難按納。於是,杏眼含嗔,雙蛾緊皺,用手往桌案上一拍,對著呂祖嬌音咤叱的說道:「呂純陽你且住口!你說的這些話,未免過覺刻薄。你既用牒文將我等詔來,就應用善言解合。作甚麼講根柢,兜我們的短?揚人之惡,並不隱言。當著我這些同氣連枝的眾姊妹,竟用這些大言鋪派羞辱於我。你想想,這些話叫人聽的上聽不上?我今日要受了你的這口氣,我這玉面仙姑的名兒誰還當個甚麼!你未從褒貶我,你也把自己行藏想想,再說別人。你的出身,原是黌門一秀士,赴科場,名落孫山。既讀孔孟之書,就不該棄儒入道。大概因著學問淺薄,不敢再奔功名。然既歸了道教,應該行些正事,誰知你仍然品行污濁:岳陽樓貪杯濫醉戲牡丹,破了真元,那時你也是犯了天譴,險些兒作不成神仙。幸爾漢鐘離給你出了個壞主意,打下了成胎的嬰兒,化為烏有,方保住你的性命。難道說你這不是傷害人命,破了殺戒嗎?洛陽修橋,觀音大士變化美女,在彩蓮船上歌唱,言『有以金、銀、財寶打中者,願以身歸之。』這原是為的蔡狀元力孤,工程浩大,故此菩薩設法攢湊財帛,資助魯班以成功效。你一知道,便陡起邪心,便去把菩薩調戲,以致菩薩一見,飄然遐舉。游黃龍寺,你又賣弄法術,無故飛劍去斬黃龍。身列仙班,雖說應該下界度人,但你不是賣墨,便是貨藥。又用瓦罐貯錢,令凡人看著雖小,到底投之不滿。難道你這不是幻術惑人,嗔癡不斷嗎?你的這生平履歷,我看著酒、色、財、氣,般般都有。你還是大羅神仙,尚且如此。我雖行的錯誤,與你並不相干。你說仙姑是邪魔外道,護著你那無用的門徒,你焉知仙姑也不是好惹的呢!」

  這妖狐說的一片言詞雖屬荒唐,亦有毫釐實事,但他將實事說的截頭去尾,倒彷彿呂祖真是如此是的。豈知呂祖有慧劍三:一斷煩惱,二斷色慾,三斷貪嗔。焉有神仙如呂祖而煩惱、色慾、貪嗔不盡斷絕之理?凡玉面狐說的戲牡丹之事,與洛陽橋打采蓮船,俱是齊東野人之語,無可考較之言。至于飛劍斬黃龍,更是偽撰妄言,虛無縹緲。不過妖狐覺著對答不來呂祖之話,故杜撰出這等幻異之說,以誣呂祖。那知神仙已是火氣消除殆盡,方證無上妙果,再若能有可原諒之處,總是涵養著,不妄動嗔怒之氣。所以呂祖聽罷這些無影響的話語,仍然不動聲色,只是拈髯微笑。暗想:「妖狐真是嘴巧、竟敢與我開這一番議論。似此無稽之談,倒不必與他分辯。我仍把正教、邪教,分析明白,叫他自己斟酌。若能悔過醒悟,就便兩免嗔癡。」又對著妖狐說道:「玉面狐,你造作謠言,山人也不與你計較。我勸你改過收心,棄邪歸正,皆是善意。你果能蠲免了那瓷情縱欲之心,消除了那肆惡逞凶之性,改了截教中之匪氣,順了我存心見性、為善行慈玄門中的道理,自然日後修到了天狐地位。」

  這玉面狐聽到此處,又不待呂祖說完,便將身站起,說是:「好個純陽子呂洞賓,你倒不必繞著彎兒倚你們是玄門正教,暗諷我們是截教旁門,來拿這話壓人。你也不必繞舌,錯了念頭。你既說仙姑是旁門,索性與你分個勝負,咱們見個高低,看看截教、玄門誰強誰弱便了。」說罷扭項回頭說:「眾妹,你們看這野道實在欺人太甚!咱大眾一齊動手,看他有何能為?」

  且說這些眾狐本是野性不退的妖魔,見呂祖這樣說話,早就不懷好意。今聽玉面狐吩咐,便齊抖精神,要鬧個武不善作。你看一個個緊了緊頭上罩的彈花帕,搓拳捋袖,直奔法台。玉面狐更是心中冒火,一縱身形,先來至呂祖法坐之前,踢翻桌案,又往西北上一指,口中唸唸有詞,登時之間起了一陣狂風,塵沙亂滾,煙霧迷漫,滿院裡乒乒乓乓,真是刮的昏昏黑黑,怒號跳叫,亞似撼天關、搖地軸,指望把真仙眼目迷遮住了,好上前動手。
  那知呂祖見妖精如此無理,便一揮手拔出寶劍,按在手中,向干天一指,叱曰:「風伯等神,速將此風止息。」那風須臾之間就停住了。這些妖精起了妖風之後,便用遁法騰空,站在雲端之上,暗暗的看著呂祖。只見風雖利害,法台並未折倒,呂祖亦仍在那裡穩坐。又見他用寶劍一指,風便息了。玉面狐已知破了他的法術,不覺臉上一羞,倍加惱怒,遂大聲嚷道:「呂洞賓,你敢到空中與仙姑比拼,方算你是仙人領袖。」

  呂祖見妖精甚是不知進退,手持鋒刃在空中討戰。呂祖一想:「這等潑魔,若不與他個利害,終難降伏了事。」於是將身一動,足下便生了幾朵金光燦爛的蓮花,捧著化身忽忽悠悠,往上而起五彩祥光,來到空中,仍湊合在一處,猶如履平地一般。堪堪離著玉面狐切近,一回手由背上亮出峨眉寶劍,用劍一指,言道:「我把你不知死活的畜類,實實可惱。有心將爾等一劍揮為兩段,又怕污吾寶劍。」

  此時玉面狐見呂祖來至近前亮出寶劍,以為是要廝殺,也聽不見呂祖說的話是甚麼,便把手中的兵刃迎著呂祖砍來。呂祖連忙用寶劍架住,說道:「山人若與爾等動手相拼,大失仙家雅道。」言罷,用手中峨眉劍向著眾狐一擲,頃刻間變出無數的峨眉,如劍林一般,將眾狐一齊圍裹。這些眾狐俱恐寶劍傷著,各以兵刃遮架,鬧的空中叮噹亂響。惟有玉面狐冷笑說道:「眾妹不必驚恐,此乃凡間劍客之火,不足為奇。待我用術破他便了。」說罷,運動丹田的三昧真火,向四面噴去,飛劍俱不能近,此乃火能剋金之故。又連噴了幾口,凡變化的眾劍,反俱都熔化,只剩了一把峨眉劍的本體,此又是真金不怕火煉之故。

  呂祖一見,忙把峨眉劍取在手內,剛要另想別的法術降他,只見玉面狐趁著那野火燒廣之勢,又把櫻桃小口一張,吐出那月下煉成的一粒金丹,隨著那三昧真火,一齊噴去,要傷呂祖。這丹乃是妖精煉成的真寶,雖說仙人不懼,也得真的留神。呂祖用慧目一觀,只見一片火內裹著有大如明珠一塊寶玉,內含著無限光芒,滴溜溜又似風車輪一般迴環旋轉。呂祖乃唐朝進士,又修成神仙之體,豈有不諳卦理生剋之術?知道陰氣多,陽氣少,陽衰陰盛,惟水乃能剋火。但凡間之水恐難敵妖精的真火。想罷,說:「有了,我何不將銀漢天河之水取來一用?」於是念動真言。仙家法術果然奇妙,展眼之間,半空中波浪滔天,竟把那些狐火妖丹俱都撲滅。

  玉面狐見破了他們的丹火,欲想再以法術相較恐怕不能取勝,只得又吩咐道:「眾妹不必著忙。料這野道也無計奈何咱們。何不將咱的防身法施展出來,再敵這野道?」眾狐聽罷,各放出腥臊之氣,把呂祖圍住。凡仙家最怕沾染不正之氣,呂祖覺著妖邪放出惡氣,連忙回身躲避。

  眾狐見呂祖遠避,覺著正合其意,遂趁便離了雲端,一齊都回了磋砑洞內。呂祖見眾妖已去,並不追趕,惟恐邪氣衝了身體。忙用天河水沐浴了,然後將水又送回銀漢之內,方按落雲頭。來至周宅法台之上,就便坐下。

  不知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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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呂真人淨室請天兵 托天王兵臨青石山

  詞曰:
  卻嗔狐媚,特地興妖作罪。
  真人雖欲慈悲,妖反不知自悔。
  違背違背,神仙也覺無味。
  無知異類,辜負仙真教誨。
  天心尚有挽回,妖怪偏不速退。
  瑣碎瑣碎,把天神約會。

  話說呂祖恐邪氣沾身,用天河水淨體已畢,仍放還銀漢之內。此時眾妖已是得便而逃。呂祖按落祥雲,落在周宅法台之上。蒼頭一見,連忙叩頭問道:「神仙爺在空中與妖精打仗,可將妖精捉淨了?」呂祖道:「你不必多問,速速去收拾一間潔淨房屋,內中放下一桌一椅,再備硯台一塊,新筆一支,黃紙一張,淨水一盂,楊柳枝數株,長香三炷,素燭一對,一齊預備,送到淨室之內聽用。」蒼頭連忙答應,備辦俱妥,忙將呂祖引至淨室之中,坐在椅上。呂祖復吩咐道:「蒼頭,你可曉諭家下人等,一概不許於窗外喧嘩、竊聽、偷看,倘若違背,衝撞了天神,可是於自己大無益處。」蒼頭聽罷,忙對眾人言明,自去守候公子。

  這裡呂祖閉目定性,約未半刻,便在房內拈香已畢,復又掐訣疊印,念咒畫符,又用楊柳枝調缽中淨水,遍把塵中俗氣揮灑乾淨,然後在燭前用火將靈符焚化。這一片至誠真心,頃刻感動天上神祗。值日功曹聞著信香之氣,不敢怠慢,連忙順著香氣冉冉從空而降,來至呂祖法座之前,拱手躬身而立。你道那值日功曹怎樣打扮?有詞為證:

  這尊神躬身站在淨室之內,和容悅色,滿面堆歡。論起來本不凡,專管查惡與善、忠與奸。每日裡,不得閒,塵環中,遨遊遍。居此位,忠心正直更有威嚴。戴一頂累絲冠,珠寶嵌,紅真纓微微顫。銀盤臉多豐滿,眼燦星,鼻懸膽,兩撮兒掩口微鬚在唇上邊。穿一件黃金鎧套連環,魚仁之光燦爛寶帶緊。掛著劍,左右分;裙兩扇,相襯著薄底戰靴五彩鮮。啟文簿一篇篇,人間事記的全。一件件,每日在天曹啟奏一番。

  因純陽祖的信香升上界,請到了值日功曹在香案前。值日功曹立在法座之前,呂祖亦將身站起,說道:「無事不敢勞動尊神。今有一道文疏,祈上神投到托塔李天王聖駕之前。」功曹神領命,接過文表,復又回轉天庭,將文疏投與天王去了。呂祖見功曹神去後,連忙步出淨室,命蒼頭把香案撤了,打掃法台伺候,待捉住妖怪,好來此審問發落。山人先到青石山去等著天神到來,共圍磋砑古洞。蒼頭領命去訖。呂祖駕著雲頭,方離了周宅之內。

  且說玉面仙姑自從令眾狐齊發腥臊之氣,呂祖躲避之時,俱都得便歸洞。玉狐來在洞內,自思:「今日之事雖然彼此未曾傷礙,大略呂純陽不肯相容,一定約請天神來此打仗。倘那時,眾寡不敵,如何是好?不知小妖兒請的雲蘿、鳳簫二位仙妹為何不來?莫非他們見我所行不正,恐殃及他們身上?然結拜之時曾說過患難扶持。難道此時背盟負約不成?若真如此,世界上凡結拜的兄弟姊妹,全是不關痛癢,有福自享,有禍自擋便了。素日說的甜言蜜語,竟是平安之日為的來往吃喝熱鬧而已。罷!罷!罷!這些沒良心的勢利小人。從此我被天神殺了便罷,若是再能有個生發,一定與他們斷絕。」

  玉狐正在洞內怨恨盼望,忽聽小妖兒報道:「二位仙姑到了!」玉面狐此時聽見來了兩個幫手,真是喜從天降一般,慌忙迎接進去,一齊坐定。雲蘿仙子問道:「不知賢姊見招有何吩咐?」玉面狐遂將如何與周公子來往,怒吃延壽,如何辱打王老道,大鬧法台,如何得罪呂洞賓,現今他去約請天神,不肯罷休的話,前前後後如此這般說了一遍。雲蘿聽罷,說道:「這事據賢姊說來,呂洞賓本來道法頗高,今又邀請天兵天將,大約料難是他們的對手。常言:『寡不敵眾,弱不敵強。』倘若與他對壘相抗,那時被他擒住,呂洞賓焉肯輕易發放?據愚妹想來,莫若避其鋒銳,將眾妹等一齊遷在別處。賢姊居在愚妹之洞或鳳簫賢妹之洞,痛改前罪。呂洞賓雖知在我們洞內,他曉得仙姊改過自悔,大略不肯再究。等著這事冷淡了,誰還肯再來多管?」鳳簫公主亦說道:「這主意卻很好,倒免的彼此不安。」

  此時玉面狐似有允意。這些未修成的眾狐仍然野性不退,一齊說道:「二位仙姑說的雖然不錯,無奈呂洞賓欺人太甚!當面羞辱洞主。我們洞主也是修成的仙體,豈肯白受他野道這口氣。常言:『他有他的登雲法,我有我的入天梯。』我們定與這野道勢不兩立。」這也是眾狐的劫數難逃,所以玉面狐聽了這派話,登時火性又復冒起,遂決意說道:「二位仙妹不必相勸。我若一躲避呂洞賓,豈不今天下同類恥笑,丟了我玉面仙姑的聲名?求二位仙姑竭平生法術助愚姐一場,與這些毛神見個高低,再作定奪。」

  鳳簫公主、雲蘿仙子兩個聽罷,心內雖不樂意,到底同類憐同類。況且既來至此,若不相幫,恐傷了同類義氣。故此,覺得不好推辭,只得答道:「諸事聽憑仙姊吩咐便了。」言罷,玉面狐連忙說道:「事不宜遲,呂洞賓若將天神請到,必來堵住洞門。咱趁早出去要緊。」於是將那洞內大小群妖以至豺狼獐鹿,俱安排在叢林密樹之中,調開隊伍,整頓旗槍,專等天兵一到,好去衝鋒打仗。這話按下不表。

  且說呂祖來至青石山下,遠遠望見祥雲繚繞,瑞靄繽紛,知是天王來到。忙把赭黃袍一抖,兩足生雲,起在空際迎候。只見天門開處,旌旗招展,托塔天王率領天將天兵,排著隊伍,冉冉從天而下。內有六丁、六甲、馬、趙、溫、劉四面護衛,二郎、哪吒分為左右,十二元辰為後隊,二十八宿押陣角。帶著天羅地網,各持弓箭刀槍,真是簇簇森森、威威武武。又有一面坐纛大旗拴著豹尾,一齊奔到青石山的境界。

  呂祖在雲端裡看著天神渡過天河,堪堪離得切近,速又復起雲頭,迎至天王駕前,躬身稽首。天王亦連忙離鞍下馬,彼此相見。禮畢,呂祖道:「塵凡下界妖狐作亂,攪擾乾坤,殘害民命,毀壞神像,藐辱玄門。貧道因奉南極仙翁法令,動救世之苦心,欲將群妖降伏,致勞天王神威聖駕,故此謹具表文,通誠奉請。」天王道:「下界妖氛甚盛,金星已表奏天庭。玉帝正要詔遣天兵誅馘妖孽,適值監察神值日功曹將上仙牒文捧到。狐媚猖狂,皆由我輩失察之過。適才至玉帝案前請罪,即蒙敕旨,令我等下界擒妖,剿除惡孽,與民除害。請上仙穩坐法壇。降妖乃我等天曹分內之事。」呂祖道:「如此,請天王乘騎便了。」天王道:「便與上仙攜手而行,同到青石山界,豈不甚好。」說罷,按落祥雲,來在磋砑洞外。

  天王於是調開了天將天兵的隊伍,先堵擋了妖狐洞門,又吩咐眾神在洞外即刻討戰。只見嚷鬧了多會,並無妖精的動靜。哪吒便走過來回稟天王,說是:「妖精藏在洞內不肯出來,如之奈何?」二郎道:「不如咱先進洞巡察一回,然後絕其巢穴。」哪吒道:「咱就進洞。」二神各持兵器,在洞內周圍找了一次,並無妖狐下落。回來將要用火焚洞,忽聽密樹林中有操演兵刃之聲。二郎、哪吒來在高處一望,只見妖精一齊聚在那裡排隊呢。二郎、哪吒正在看視,有幾個小妖也都看見了天神,一齊來至玉面狐近前嚷道:「天兵天將來了,請洞主分撥我等,快出去打仗爭戰罷。」

  玉面狐聽罷,正是無可奈何之際,欲罷不能之時,只得出去抗違天命,舍死忘生的與眾神交戰去了。

  不知誰勝誰敗,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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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天兵大戰眾妖狐 識天機雲鳳歸山

  詞曰:
  變化多端,狐媚無羞真不堪。強把神通展,無計外乎天。
  反惹潑纏,愈增過愆。到頭來,雨覆雲翻,只落得萬年道術一時捐。

  且說玉面狐湊了些成精的走獸,也是甚麼智謀參軍,動不動便用計策;也是甚麼威武偏將,直不直就要廝殺。巡邏的找了幾個快腿的野走狗;作馬的尋了些個吃人的餓急狼。兔子搖旗,猴兒開路,一齊亂嚷,各拿防身兵器。簇擁著幾個妖狐都是女將打扮,都有千百年的修煉,一個個變化人身,各自有各自的形容,花枝招展,燕語鶯聲,催領著一群狼蟲虎豹,也是旌旗高舉,劍戟如林。一團陰氣就地亂滾,猶如濃煙密霧,黑漫漫的遮蔽紅日,鬧嚷嚷的各逞凶威,有如潮湧一般厲害。

  玉面狐又派雲蘿、鳳簫道:「二位仙妹先在旁邊掠陣,如若愚姐不能取勝,二位仙妹再相幫扶可也。」鳳簫、雲蘿各自應諾,隨在陣後。於是,眾狐又相擁玉面狐一齊飛奔對陣。天兵大隊擺開陣勢,壓住陣角。群狐往兩邊一分,正中顯出了玉面狐的容貌。此刻妖狐又是一番模樣:直立著兩道似蹙非蹙的蛾眉,圓睜一雙似水如星的杏眼,包含著一派殺氣,鋪堆著無限威風。裙下雙鉤按丁字步兒站住,手中寶劍照八字勢兒分開,滿面嗔怒,手拿雌雄劍一指,大聲叱道:「天兵中的領袖,神將內的班頭,速去報與李大王、呂洞賓知道,就說玉面仙姑前來討戰。」

  此時天王與呂祖正在青石山頂之上穩坐,只見眾妖亂哄哄的出來討戰,天王便哈哈大笑,說道:「這些妖狐如此伎倆,便敢平地起風波,真是無羞無恥,背逆天命,該當萬死!狐假虎威,抗拒天將,這等目無法紀,實是死有餘辜!待吾神命旗,詔取五雷、四帥,布稠雲,展利電,霹靂一聲擊了,這些眾孽畜准保有翅難逃,皮囊化為灰燼!」

  呂祖聽罷,連忙搖手,說是:「天神休得如此,暫且息怒。這些妖狐雖然抗拒天兵,應該用雷擊死。但可憐他萬載修行,莫若將他生擒,先審問他一番。他若悔惡向善,便治他個輕罪發落,教他改過自新。他若癡迷不醒,再將他處死不遲。常言:『天有好生之德。』求天神體天而行可也。」天王拈髯點首說道:「到底上仙慈悲寬恕,度量廣大。既然如此,待我令眾神兵擒他便了。」說罷,天王將手中寶塔向上一舉,塔上第一層金鈴響動,乃是詔取丁、甲、元辰的號令,只見六丁、六甲與十二元辰一見金鈴搖動,俱都不敢怠慢,迎下山來便要與妖精交戰。

  各物方欲上前抖擻神威,玉面狐見丁、甲、元辰迎將下來,忙傳了一聲號令說:「誰去與這幾個天神對敵?」言罷,從背後轉過天馬狐精與混肷狐精說道:「我兩個願去擋這頭陣。」玉面狐吩咐道:「須要仔細。」二妖說:「是,曉得。」便跨上異獸,衝出陣來,也不答話,兩下裡便動起手來。二妖與天神戰未五六回合,天神勢眾,一齊便將兩個狐精圍裹住了。丁、甲、元辰將要並力擒捉,忽見二妖一齊將嘴張開,運動丹田的陰氣,向外亂噴。丁、甲、元辰覺得陰邪之氣撲來,俱恐被其所侵,連忙敗出陣外躲避了,不敢與妖抵對,抽身歸了本位。

  兩個狐精見天神戰敗,更加耀武揚威,亂嚷道:「有那個毛神再敢出來比拼?」此刻天王在山頂石上坐著觀陣,看的真切,不覺心中惱怒,說道:「這些潑怪真乃萬惡!若這等叫他們容留長智,何時方將他們剿滅得平?」說罷,滿臉含嗔,把寶塔高高舉起,用力晃了一回,只聽十三層寶塔金鈴一齊如雷響動。眾天神一見,個個驚異,遂率領天兵,兩下裡分頭將妖圍住。眾妖見天神勢眾,也破著死命互相亂戰。這一陣,真是殺了個天昏地暗。

  二郎爺心中大惱,用三尖刀先斬了些獐、狼、豹、鹿,然後衝過陣內,專要將玉面狐生擒活捉。兩個並不答話,一齊刀劍並舉,各展神通,殺在一處。這一交手,更是利害:

  二郎神直用刀砍,玉面狐忙用劍迎。刀砍霜光噴烈火,劍迎銳氣起愁雲。一個是青石山生成的妖怪,一個是靈霄殿差的天神。那一個逞凶任性欺天律,這一個御害除妖救世心。二神使法身驅霧,狐怪爭強地滾塵。兩家努力爭勝負,恨不能誰將誰來一口吞。

  且說二郎神與妖狐大戰多時,哪吒同眾天神已將群妖首級揮殺了許多,所剩下能變化的眾狐唬的魂飛魄散。玉面狐此時也是殺的香汗淋漓,筋骨酸痛,又見眾妖傷了甚多,心內一覺恐懼,更是遮架不來。只得吩咐一聲,令眾妖各運起防身法寶,放了些不正之氣,趁便敗下陣來,領著眾狐逃出重圍。小妖死的已是堆積如山,玉面狐看著,不敢戀戰,仍復奔了密樹林內。

  二郎神見玉面狐逃奔叢林密樹,仍是不捨,便要追趕。哪吒道:「咱們暫且窮寇莫追,待布下天羅地網,再去將他們圍繞。不然,此時將他們追急了,可就許逃跑藏起。」二郎道:「也是。咱先令丁、甲眾神將天羅地網四面密布。」

  且說雲蘿仙子、鳳簫公主見玉面狐勸不回頭,本心不欲相隨打仗。因玉面狐分派了,情面上不好推諉,只得跟著前來掠陣。這兩個雖也是與玉面狐同類,然自己頗知純修苦煉,不肯妄作非為,且能知過去未來之事,若論道行,較玉面狐還高一層,雖也是幻化美女,常出洞遊玩,從無迷人害命。今見玉面狐抗拒天神,早料著不能取勝,一定遭擒。所以只管隨著陣隊,並未曾與天神動手。以後見彼此亂戰,雲蘿仙子早見天神手內持著天羅地網,遂默對鳳簫道:「玉面仙姊不聽良言,恐怕難逃劫數。到那時玉石俱焚,咱兩個豈不枉修煉了一場?莫若趁此機會回洞罷。」鳳簫公主道:「要走,咱便速速起身。不然眾天神布上了天羅地網,再要脫離可就難了。」兩個商量已定,齊借遁光而去。回至洞內,各自閉洞潛修。以後兩個俱修的到了天狐地位。此話按下不表。

  且說眾天神布妥天羅地網,哪吒道:「此時妖狐料必力竭勢危。咱布了這四面的羅網,大約一個不能脫逃。趁著此刻他們尚無著落,速去四面圍住,與他個卷餅而歸。」二郎道:「這幾個毛狐,何用許多天神動手?待我自己前去,管保手到擒來。」說著,便一直的撲了密樹林內。這玉面狐正要率眾妖用遁法逃去,忽見二郎爺攜著金毛童子、吼天犬、粉翅銀雕的神鷹,威風凜凜的去看過來。看官,你道二郎神怎個聖相?有詞為證:

  二郎爺生來聖像多端正,豐滿滿的容光亮彩似銀。三山帽,朱纓襯,金絲累,珍玉潤,扣頂門,壓兩鬢,雙展翅,盤龍滾。起祥光,繞瑞雲,天神隊,分職品。鵝黃色的飄帶在背後分,穿一件淡黃袍緊隨身,團龍繡起金鱗;鑲領袖回文錦,更襯著百蝶穿花的藕色戰裙。繫一條絲蠻帶纏腰緊,蝴蝶扣穗繽紛,杏黃色似赤金。玉連環夔龍吻,掛寶劍多鋒刃,能叫那妖怪邪魔不敢侵。足下蹬戰靴新,升雲路走天門,隨步穩五色分,底兒薄任疾巡,這雙靴多行天界不踏世塵。手中擎三尖刀雙面刃,雙龍纏護口分,斬妖魔臨軍陣,曾在那水簾洞外大戰過猴猻。金毛童是從身,弓是金彈是銀,年紀小正青春,跳躦躦架鷹牽犬在後面隨跟。

  玉面狐看罷清虛妙道二郎神相,不覺的心中驚恐,欲墮真魂。

  且說二郎爺趕到樹林之處,正要著金毛童子放鷹犬捉拿眾狐,眾狐忽然齊現原形,露出本相,迎近前來,反把二郎爺圍住。一個個俱運足陰邪腥臊之氣,向二郎神噴吐。二郎神忙睜慧目一看,但見眾妖全不似先前嬌嬈美女之樣,俱仍化成奇形異狀兇惡的狐身。有幾個天馬狐,長毛雪白;有幾個混肷狐,毛色花斑,金腿挺見,皮毛光亮;烏雲豹黑白斑爛;染狸子栽針刺蝟一樣;烙鐵印、倭刀腿、異色酷灰、滿地毛團,實在令人難看。二郎神見眾妖幻化這等形狀,連忙用三尖刀挨次砍去。砍了幾個,俱都無骨無血,軟微微的竟是些皮毛堆在那裡。二郎神心中納悶,又不知哪是玉面狐的原形。於是令金毛童拽開弓,用銀彈子打去。哪知打著了軟滑滑的皮毛,反把銀彈子碰落。又將鐵爪銅嘴喙的神鷹放出去抓時,鷹到跟前,捉住了一個,覺著滑溜溜,無骨無血,雖然掐住,提不起來。鷹又一緩爪,仍然逃跑,反將神鷹羞的飛回來了。金毛童見鷹不能捉拿,復將吼天犬脖卡打開撒去,那知這犬尚未追上眾狐,便聞著腥臊氣味,並不敢近前,竟又去而復返。

  二郎爺雖有神通,無法可使,正在思想主意,哪吒忽從背後轉過。二郎一見,忙將適才眾狐幻化之相說了一遍。哪吒道:「這不算甚奇,這是妖狐用的邪教中旁門左道,名曰:『移花接木、抽骨遺囊』。他們運出魂靈,抽去胎骨,專用毫毛皮袋圍裹。我等刀砍鷹抓,全傷不著他們的真體。他們用這抽身離魂邪術,無非欲要棄捨了臭皮囊殼,指望得便逃去。從愚見,雖然妖狐這個計策不錯,無奈此刻已晚。咱們現撒布了天羅地網,他們也是空用了一番的法術。」二郎道:「原來如此。想不到我被這些脫了皮毛、專用虛假的東西難住,空與他們無血骨的皮桶打仗。這些妖精,實在可惱!」說罷,怒髮衝冠得道:「我非得將他們的屍靈皮斬盡不可。」哪吒道:「不必如此著惱,待我將這些毛團一齊葬送了他們的性命。」於是,一伸手從兜肚中一個錦袋裡把九龍神火罩取出,托在掌上,口中又將太乙真人傳授的六字真言連念了三遍,真是神仙法寶奧妙無窮,那神火罩登時之間驟然向空飛起。

  不知這罩落下,眾狐可能脫逃不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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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青石山眾妖遭焚 玉面狐變蚊脫罩

  詩曰:
  鋪地遮天設網羅,妖狐雖媚可如何。
  二郎變化無窮妙,哪吒神通妙用多。
  呂祖終須施惻隱,天王欲待斬邪魔。
  仙姑從此宜深省,日月壺中再煉磨。

  話說眾狐見了二郎神威實可畏,俱都著忙,於是用金蟬脫殼的法兒,脫胎換骨留下皮,欲要亂紛紛的混住二郎,大眾得便好將真身暗遁,剩下這毛團皮袋,便可一任殘傷。哪知向四面一看,已布下了通天羅網,無法逃遁,未免喪魄驚魂。玉面狐此時覺著難顧眾狐,自己思想:「何不趁這幻化之際難分難辨,先藏在青石山隱僻之處,歇息歇息再作道理。」想罷,變了一個極微的飛蟲,奔往青石山洞後去了。其餘這些眾狐也想著東竄西遁,無奈天兵已是圍繞將來,只得仍在一處相聚。此話按下不表。

  且說哪吒這九龍神火罩,本是太乙真人煉成的仙家奇寶,因哪吒拜過真人為師,故此將這神罩賜與他。聽說這寶物拿在手內,瞅著不足半寸之大,及飛到空中,便有萬丈之餘。何以見得?有詞為證:

  這神罩,仙家的至寶難窺測。起到空中甚覺神奇,滴溜溜按太極亂轉移。遵的是八卦理,煉的是陰陽氣,成奇偶,分男女,濟與不濟,化出了四像才生出兩儀。丹爐煉火候齊,論抽添全終始,熔造成不透氣,能大小善伸屈,一體有千鈞力,雖無翅翼翎毛,能起到空虛。九條龍,盤香勢,光不漏,一處集,從上面,至到底,尖是頭,圓是尾,按週圍,分層次,象一個嚴絲合縫亂轉的螺螄。火燄飛,金光起,風雷響,閃電急,一層層魚鱗密,空中響似驅車,就便是金剛體,若被罩住也化為泥。這便是九龍神罩的真妙用,展眼間,定把群妖俱嚇迷。

  且說哪吒見眾妖聚在一處,忙念咒語,將神罩祭在空中,指望一齊把群妖罩住,再用法力擒捉。誰知睜慧目仔細一看,變化的群狐亂紛紛的,只不見有玉面狐的原形。遂忙起至虛空,又向四面一望,忽見青石山後懸崖之處、石頭窿穴有妖氣旋繞。看罷,仍落到山坡之下,對眾天神道:「我知有這天羅地網,妖狐不能遠遁。如今這些小妖我已用神火罩在空中將他們罩住。須將九尾狐也誘到此處,一同罩在裡面,免的再與他交手。」二郎道:「咱須回明了,再去到山上誘他。」哪吒道:「我替天王傳出號令可也。」於是高聲吩咐道:「眾天神須要各按方向,振起精神,把守這些群狐,勿致散亂竄避。我等要到山崖石穴之中,捉拿九尾妖狐去了。」言罷,身駕祥雲,直奔了青石山後,來尋覓九尾妖狐。

  且說這玉面狐藏在山窟窿之內,以為眾天神鬧攘攘的決不理論自己。正想:「我雖暗遁出陣來,不知這些眾妹已是如何?莫若仍變個飛蟲,起在空中看望一回。」想罷,剛要幻化,忽見祥雲蓋頂,哪吒、二郎堪堪來到面前。妖狐見天神來此搜尋,不覺心中又急又恨。你看他仍變成美女模樣,咬牙切齒,用手把雌雄寶劍一分,迎下了山坡,那光景真是要拼命一般。

  哪吒見九尾狐下了山坡,忙對二郎道:「咱快忙按落雲頭,我好與他交戰,誘他到九龍神火罩下。」說罷,一齊身落平地。玉面狐一見,迎至近前,嬌聲喝道:「毛神休逞威能,欺滅截教。仙姑來也!」說罷,一雙玉腕用雌雄劍照著天神竭力砍來。哪吒一見,奮勇當先,罵道:「妖狐少要猖獗!看吾神取你的首級。」於是腳下蹬開風火輪,手持火尖槍,看著真是威武無比。怎見得?有詞為證:

  玉面狐思把天神來抗拒,只見那三太子的威風果是超群。在上界,鎮天門,正英年,真斯襯。美丰姿骨格俊,蓮花朵化作身,天生就離卻游泥不染塵。芙蓉面似銀盆,二眸子黑白勻,雙眉秀大耳輪,更相襯雪白銀牙通紅的嘴唇。雙丫髻日月分,赤金箍扣頂門,孩兒髮黑鬒鬒,滿臉上常堆著歡悅無有動嗔。荷葉衣雙肩襯,水火縧緊束身。繫兩片水波裙,腳底下大紅鞋,登定了風火二輪。火尖槍多鋒刃,金剛圈把乾坤鎮。混天綾隨心運,繡球兒更得勁。真法寶一經施展慣通神。生骨肉本世尊,降魔怪轉法輪,靈通廣變化真,威聲顯大將軍,玉帝封天師領袖、護駕的親臣。九龍罩蕩浮雲,妖魔見冒真魂,若罩住被火焚。這寶物賜給他的原是太乙真人。自幼兒有慧根,移星斗轉乾坤,能入海把龍擒,踏盤石吐青雲,降了眾妖氛,那石磯娘娘的童子還被他殞身。今日裡青石山前來交戰,定要與玉面仙姑把勝敗分。

  且說哪吒與玉面狐兩個交上手,真是惡戰仇敵,難分難解,殺的塵沙滾滾,日月無光。二人且殺且走,玉面狐已來到九龍神火罩下。此時哪吒正想將自身脫開,把罩落下,不料眾妖狐看見玉面狐又在那裡打仗,便哄的一聲,齊都竄將出來助戰。眾天神先未防備,反被他們衝倒些個天兵。眾天神看罷,恐三太子見怪,復又連忙圍裹上來,互相亂戰。這一次更是厲害,眾妖俱破出死命爭鬥,一個個齊吐妖氛,各放陰氣,但見:

  冥冥闇黯,比蚩尤迷敵的大霧;昏昏黑黑,例元規活人的飛塵。飛來飛去,卻似那漢殿宮中結成的黑塊;滾上滾下,又如那泰山崖裡吐出的煙云。正是妖狐噴吐陰邪氣,千里猶聞臊與腥。

  眾天神聞著不正之氣,俱怕沾染,然又無法可遏。此時呂祖正坐在山石之上,同天王談笑,忽然也覺聞著腥穢。呂祖便道:「這些妖狐又放了腥臊氣味。待我用純陽之氣吹散他們的陰氣,以止其穢可也。」於是,呼一口仙氣吹將出去,便覺腥穢消了許多。

  玉面狐見有人破了他們的防身之術,心虛膽怯,恨不能一時將哪吒打敗。眾狐見他們洞主拼命攻戰,也都吶喊踴躍,說道:「咱們若要敗了,必定死無遺類。須要盡力與這些毛神共決雌雄,千萬不可生怯。」玉面狐聽罷,更又振起精神,狠命與哪吒抗拒。這場大戰,但見又殺的愁雲蔽日,殺氣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

  神師無邊法力,妖精許大神通。一個萬仞山中的狐怪舞劍如龍,一個九重天上的太子飛刀似電。一個憤憤威威精神振抖,一個變變化化手段高強。一個呵一口妖氣霧漲雲迷,一個吹一口仙風天清氣爽。一個有狐黨狐朋助他耀武,一個有天神天帥助他揚威。一個領狐妹狐姊戰真神,恰好似八十萬曹兵臨赤壁,一個同神兵神將收妖孽,卻好似二十八漢將鬧昆陽。一個是妖怪中數他作班頭,一個是神仙中推他為領袖。一個要為自己爭個名聲,一個要為生民除卻禍害。正是兩邊齊用力,一樣顯神機。到頭分勝負,畢竟有輸贏。

  卻說玉面狐奮死戰住了哪吒,眾狐黨也俱舍死忘生,混戰天兵天將。無奈眾狐外勢雖然奮力拒捕,終是心中懼怯,不能敵得過眾多的天神,被眾天神仍然將這些狐黨團團裹住。玉面狐此時也被哪吒戰的氣喘吁吁,披頭散髮,粉汗淫淫,裙開衣卸。看那光景,已是灰透了貪淫戀愛之心,傷盡了興妖作怪之性。有心想著奪路逃生,知道已布下天羅地網。料著不得能夠,未免心中自歎:「悔恨從前不該引誘周信,得罪純陽,致今日被眾天神所困。雖說有幾千年修煉的道術,暫且無妨,但理有邪正,萬難取勝。況且哪吒正在青年,最是好勝,若要傷著他,眾天神若是一怒,豈不目下就要廢命?真是前進無路,後退無門,左右為難。」玉面狐且戰且想,倒把個極聰明的妖媚弄的無了主意。

  那哪吒的一條火尖槍,原是追魂取命,今見玉面狐雙劍鬆亂,知道他無處逃走,故意的與他來往盤旋,長征耐戰,指望叫他無隙騰挪,好用法寶將他罩住,以便擒捉。此時,那神罩在空中如輪亂轉,已將所有的妖群狐黨盡皆罩在下面。四外是天兵天將圍的風雨不透,到底玉面狐修行的年久,根深蒂固,眼快心靈,正在與哪吒招架之際,忽聽空中風雷亂響,如連磨驅車。連忙抬頭一看,未免吃一大驚,認得這法寶是九龍神火罩,若被罩在底下,頃刻亡身。你看他心急計生,也不顧大小群狐,與哪吒虛砍了兩劍,便敗下陣來,就勢向天神隊裡一衝,隨機應變,變了個小心蚊蟲,分開兩翅,沒命的飛起,逃出神罩的火光之外,落在樹梢之上,那裡偷眼暗看。

  且說哪吒用銳進遲退之法,與玉面狐廝殺多會,見妖狐只有遮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正想暗念真言,運用法寶,忽然妖精敗下陣來,便即不見。心中登時大怒,說道:「這些妖狐,真是可惱。不說及早投降,反要化身暗遁。」說罷,連念三遍咒語,催的神罩直往下落,竟把一群狐朋狗友的妖精同罩在裡面,片刻工夫,一齊燒死。可憐連根帶蔓狐妖輩,罩下須臾被火焚。

  不知玉面狐如何下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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