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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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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31: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回     天將妖狐鬥變化 神鷹仙犬把妖擒

  詩曰:
  堪歎妖狐枉煉修,雖多變化尚遭囚。
  當時若肯心歸正,何至今朝兩淚流。

  話說玉面狐化了個小小蚊蟲,躲在樹梢之上,眼瞅著眾狐被神火罩俱都罩住,又猛聽「嘩喇」的一響,這罩落將下去,須臾之間,這些眾妖皮囊胎骨俱成灰燼,湊在一堆,隨風宛轉而散。

  玉面狐看罷,驚的魂不附體,眼淚汪汪,失聲歎惜:「想眾姊妹並未惹事生非,都因我遭此再劫,叫我又無法將他們相救。我自己幸變蚊蟲,逃出罩外,不然也是頃刻亡身。」玉面狐正在悲歎,忽然被二郎聖目瞅見。二郎爺本有七十二般變,今見妖狐變化蚊蟲,在樹上落著,連忙按生制克化之理,一時變化了個蜘蛛,結網欲把蚊蟲網住。玉面狐也知是二郎變化趕來,料想難以遁去,將身一幌,又化了個紅冠錦翅、長翼飄翎的雉雞,扇著翅膀,打著鳴兒,直撲蜘蛛,用嘴便啄。二郎爺也將身形一幌,化了個滿銀毛、堆金線、嘴尖耳小、利齒靈牙的黃鼠狼,要來咂雉雞的血脈。妖狐著忙,又化了一條菜花蛇,要纏住黃鼠狼,吃他的腦髓。二郎神與妖狐變化,都按一物降一物的克制。今見玉面狐變化多端,二郎神心內著急,遂化了一個紅頂雪毛的白仙鶴,趕上菜花蛇,先用爪踏住頭腦,令其纏在腿上,用長嘴要將菜花蛇劐為數段。

  玉面狐見二郎變化奇妙,忙一掙撮,仍化現女相,掄動雌雄寶劍,以死相拼,前來決戰。二郎神也復了聖相,用三尖刀狠命劈來。戰未數合,玉面狐便覺玉腕難抬,抵敵不住。欲想得便逃生,四面八方撒著通天羅網,焉能遁到天地之外?事已至此,若要保全性命,除非仍與天神鬥變化,再無別的門路可以延緩時刻。正在躊躕之間,哪吒也來圍住,用火尖槍夾攻。

  玉面狐一見,料著一個天神尚難支架,今又添上位,不覺心膽皆裂。急又搖身一變,變了六個嬰兒。這六個嬰兒號叫六賊,當初曾魔過彌勒佛的金身,亦甚厲害。但見妖狐化的六個嬰兒,喜笑怒罵,連哭帶喊,就是鐵打的心腸,都不忍傷害。二郎神看罷,早知其意,對哪吒太子說道:「妖狐這等伎倆,也來哄弄我等,真正可笑。不免咱們與他比較,叫他心服。」二神言罷,齊幌身形,仍按陰陽生剋至理,登時化作了六個乳母,一個個大肚子掄墩,敞著衣襟,胸脯上露著兩向下垂的乳頭。常言說:「孩子見了咂咂,一齊來叫媽媽;孩子見了乳母,一齊止住痛哭。」二神變的六個乳母趕上前去,便要抱那六個嬰兒。

  玉面狐見天神識破,恐怕被擒,連忙又改了變化,化了五個惡鬼。這五鬼分五色,按著青、黃、藍、白、黑,分五字,乃是殺、盜、淫、妄、酒。這五鬼也甚厲害,不論道教、佛門,若是沾惹著這五樣是非,便能虧損道法。妖狐變這五鬼,以為天神忌諱,不肯上前,便可設法竊遁。豈知二郎神一見,眼望哪吒太子,帶笑說道:「妖狐大概力窮技盡,故用這些障眼法鬼混。待我等變化個降鬼之神,暗暗的捉他。」於是二郎爺將身一幌,便化成專食惡鬼的鐘馗,左手執著牙笏板,右手托著金鑲白玉的酒杯,虯髯亂乍,笑微微的眼望著五鬼,用板便指。哪吒太子見二郎爺化了個醉鐘馗,也把身形忙著一幌,變了個武判官形象,猶如火炭硃砂染的一般,天生恨福來遲的惡貌,皺著雙眉,瞪著兩眼,對著五鬼舉著寶劍,真是雄威可怕。

  玉面狐見二神變化二判,要捉他變化的五鬼,心裡覺著仍難脫身,便又復了蛾眉女相,與二神對壘相敵。二神也復原相,舉兵刃努力齊攻。剛剛戰了五六回合,玉面狐更覺力軟筋麻,實難扎掙,將雙蛾一皺,無奈又唪真言,再賭法力。這一變化較從前大有作為。只見:

  濃霧遮漫,乾坤墨黑;黃沙滾滾,風捲迷人。雷聲響的若山崩地動;雨聲響的如瀑布流泉。玉面狐變的是三頭連著六背,六隻手持著六樣剛鋒,三個頭俱戴著金盔。身體魁偉,穿著鐵甲,惡狠狠的直奔了天神隊裡交鋒。

  二郎爺見妖狐又改變的如此,便要化作四頭八臂的再與鬥勝。一旁裡哪吒忙道:「若與他如此變化,何時是了?待我仍把九龍神罩祭起結果他的性命,豈不省事。」二郎道:「不如拿活的,咱好交法旨,亦可究問情由,使萬民知曉他的罪惡。」哪吒道:「既如此,我上前去捉他。」說罷,便將法身長起六丈,三頭六壁,九眼如燈,首戴金輪,大喝一聲,風止沙沉,雲收雨散。又呵口氣,金光罩世,妖氣全消。手擎法寶,撲到玉面狐變化之處,用槍便刺。

  玉面狐見哪吒又識破他的變化,未免心中忙亂,不敢攖鋒近前衝撞。又想:「眾天神將天羅地網圍了個嚴密,縱然變化,也難脫身。不如化個溫柔絕美、綽約凌波的嬌女,用媚言望與眾天神乞憐,看他們如何捉我。」主意想妥,頃刻仍復成胡小姐的模樣,那等好看,真似生來的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整注游龍不足比喻。你看他帶著嬌羞,將要用嚦嚦春鳥的聲音,對著天神獻媚說話。那知哪吒、二郎一齊識破這等意見,忙吩咐眾天神四圍旋繞,又令金毛童動手。金毛童聽令,便將金弓扯開,暗暗的對準了,只聽「叭」的一聲,放出的銀彈子恰打在玉面狐的左目上。玉面狐猛一吃驚,兩眼一黑,二郎趁著此際,又將吼天神犬放出,趕上去扯住後腿。那鐵嘴神鷹早在空中浮著,盤垂著翅,一見神犬拉住妖狐後腿,也忙飛趕下來,兩爪抓住脖頸皮肉,一嘴叨著頭髮,兩個鷹犬一齊將妖狐按在山坡之下。可憐玉面狐萬載修煉之功,今日落在鷹犬之手,一毫不能扎掙。

  且說金毛童見鷹犬捉下妖狐,忙走到跟前,架起神鷹,喝開神犬。眾天神一齊來前,用紅絨套索將玉面狐牢拴。哪吒、二郎又命天兵撤去通天羅網,吹散了那一天塵氛,現出了光天化日。金毛童牽著玉面狐,二神跟隨在後,來見天王。此時玉面狐遭擒被拴,自覺置身無地,一面前行,心中無限酸痛後悔,杏眼含悲:「自恨自己錯了主意,無故思凡,以至被癡情纏住,邪念叢生。今日看來,這何嘗是前生恩愛,直是要命冤家。回思當日若在洞內藏修,何能遇著可憐可愛的周公子?若不與周公子留戀,何致一時怒傷了小延壽性命,羞辱王半仙,撕毀經卷、聖相,呂純陽請天神下界相捕?可歎眾姊妹為我亡身,無故遭劫。從前若聽雲蘿、鳳簫二妹之言,何致被捉遇禍?此刻既被縛獲,料著一定遭誅,但因不值的緣由情節,竟把一命嗚呼!可惜空修了一場,竟成畫餅;將成的大道,廢在半途。」這玉面狐心內一而二、二而三,逐件的自悔自怨,萬種傷情,百般慘痛,未免二目紛紛落淚。哪吒一見,大聲叱道:「你這無恥的妖狐,有其此際悔恨哭泣,當初何必胡行?快著走罷!」

  玉面狐戰戰兢兢,項帶紅絨套索,有心不肯被牽而行,又怕哪吒、二郎不允,只得任金毛童拉拉扯扯前來。少頃到了天王之前,二郎與哪吒交令。玉面狐站在旁邊,羞答答的偷眼觀看天王的聖像,真覺威嚴齊整:
  觀聖像,上界的元勛另是一樣。他的那儀容齊整帶著雄威,面方大赤微微,明星眼襯濃眉,鼻端正耳輪垂,最美的,鬚髯五縷墨錠兒黑。戴一頂七寶鑲太師盔。盔頭上朱纓綴插豹尾,雙鳳翅左右飛。頂門上罩一層珍珠珮定金釘,遮且護項在腦後圍。穿一件連環甲魚鱗萃,螭虎口含玉墜,夔龍式寶劍佩,多鋒利藏鞘內,挽手縧雙排穗,更有領繡立蟒的紅袍,一半遮藏一半披。一桿槍鋒尖銳,手中擎真無對,映日色起光輝,臨軍隊隨心擺舞、任意動揮。托寶塔層層累,十三級金鈴綴,響聲兒,驚神鬼,火燄飛,降妖魅。為號令把神催,鈴聲響孰敢違?但要是一經搖動便起風雷。他本是總領那三十三天的眾神將,翠雲宮中的一位帥魁。

  卻說玉面狐瞻仰天王儀表神威,不覺心中畏懼,戰哆嗦的俯伏山坡之下,痛淚交垂,不敢仰視。

  天王記下了二郎、哪吒的功勞,然後向呂祖說道:「妖狐就擒,群魔俱滅,從此妖氣淨盡,此處清平矣。這個九尾狐交與上仙發落便了。」呂祖答道:「多蒙天神大施法力,廣展神通,蕩清此方的妖氣。仰仗天王的威靈,保全此地的民命。這青石山四面的百姓,此後安居樂業,都是天王今日降魔的力量所賜。山人毫無功績,這妖精還是天王將他判斷責罰可也。」天王道:「妖狐作耗,擾亂居民,傷殘民命,我等上居天宮,不能查拿,已有失察之過。上仙邀我等下界降妖,乃是我等天曹神將應然之事。至於定罪行罰,或誅或釋,仍應上仙酌量發落。祈上仙不必推辭為是。」呂祖道:「適才山人已吩咐周家蒼頭打掃法台。山人便與上聖同至周宅,共議妖狐罪案何如?」天王道:「如此卻可。正好叫那些下界凡夫,知道了感荷天恩,不敢為惡。」於是吩咐了天兵天將排開隊伍,簇擁著玉面狐,金毛童仍牽著紅絨套索,一齊撲了周宅書院之內。天王與呂祖也一同起駕。只見滿路上祥雲縹緲,瑞氣繽紛。老蒼頭捧著香燭,率領眾僕人都跪在大門之外迎接。

  不多時,天王與呂祖齊到法台,在正中並肩而坐。眾天將一對一對俱在法台之下圍著。只聽呂祖吩咐一聲說:「帶妖狐!」金毛童連忙將玉面狐牽在台下。玉面狐將要跪下,二郎神便走將過來,大聲叱道:「孽蓄!還不與我化現原形。」此時玉面狐嚇的無了筋骨一般,聞聽二郎神叱他,急忙忍氣吞聲,仍化現為狐形模樣,抿耳攢蹄的跪在地上,連動也不敢動。

  不知呂祖爺如何審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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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33: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回     太平莊真人審妖 李天王回歸金闕

  詞曰:
  妖狐戰敗,枉自逞凶作怪,明明有仙真,更有天神在。
  危殆危殆,險把身形損害。搖尾懇哀,多情周子傷懷。
  天王欲除害,仙道善門開。合該合該,今生種下將來。

  話說玉面狐跪在法台之下,就似人犯王法身無主的樣式,低頭而伏,連動也不敢動。呂祖見他如此,用手一指,說道:「你這孽畜實該誅戮。無故興邪,採陽補陰,傷害人命,殘毀聖像、經卷,與山人抗衡。你想想,山人說你應犯天誅,罪在不赦,是也不是?那延壽兒,老蒼頭只此一子,你將他吃了,難道你也忍心?周信被你擺弄的,若非山人九轉金丹,此時早作短命之鬼。你看看他那虛怯之態,尚在未痊。」說著,又吩咐蒼頭道:「你到書房喚出周信,叫他來看看他這千金小姐。」

  這周信聽蒼頭叫喚,連忙扶著僕人來到法台之前,雙膝跪倒叩頭,拜謝神仙除妖救命之恩。拜罷,猛一抬頭,不覺唬了一跳。只見紅繩拴著一個煞白的臉、九節尾、毛烘烘的狐狸。這九尾狐見周公子,不覺形相帶愧,就似恨不能要鑽地窟窿是的。你看他雖是披毛戴角的畜類,也會傷心滾淚。那光景,彷彿思量:「周公子當初原是氣壯神足的風流子弟,如今剩了一把骷髏細骨,皆是因我採補,受了虧損。」滿心裡雖是後悔心疼話語,卻是說不出來。周公子乍一看見,本是一心的害怕。如今又仔細一瞧,項披紅絨套索,拴在那裡,一堆毛團似的跪著,抿耳受死,搖尾乞憐,那樣兒直不及豬狗。又見那二目,淚痕滿面,一肚子的羞愧傷情,竟似有無限的留戀悔恨,不能出口的樣兒。周公子看罷,心內實在不忍,早把恨怨妖精、懼怕狐狸兇惡的本相置之度外,化為烏有,反生出一種憐惜疼愛之心,竟想當時化胡小姐的模樣,那些恩情歡愛:「今日遭擒如此,雖然難看,大概既能幻化人身,必定還通人性。我何不哀求眾神免他一死,也不枉與他同衾相好一場。」

  看官,你道這玉面狐見了周公子悲傷落淚,周公子欲與妖狐乞命求情,便仍是情緣不斷,冤債未清,割捨不開,循環道理。且說周公子思前想後,於是扎掙著病軀,打疊起至誠心意,向著法台復又磕頭,連連哀告道:「天神上聖,此事乃是弟子周信年幼無知,引火焚身,開門揖盜,自招其害。既然神聖不究周信違禮犯法,恕弟子苟合私通貪淫之罪,恩賜金丹,得全性命。也求道祖、天神格外施恩,再恕妖狐迷人之小過,表天地好生之大德,免其廢命誅首之劫,惜其參星拜鬥之功。冤可解而不可結,量神聖必達此理。」說罷,俯首在地,兩淚交流。

  呂祖聽罷,尚未言語,天王便大怒,用手將周信一指,說道:「你這無決斷的孺子,戀情慾的癡兒,真是愚蒙不講道理。你得了性命,尚未復舊還原,便忘了妖精害你的仇恨。常言說:『以直報怨。』看你竟是以德推怨。當初妖狐何嘗待你有真情實意,你反這麼與他講情。大丈夫從來恩怨分明。妖精與你有殺身之恨,傷害你家嬰兒,你應該將他恨入骨髓,食其肉寢其皮,才是大丈夫所為。你看看眾天神費盡龍虎之力,好容易方將他擒住,你這不知事的呆孺,輕言將他放了。你真是枉讀了詩書,呆癡之輩。他對著你流淚,這正是貓兒哭鼠假慈悲。你趁早躲開,不必哀憐求告。這等萬惡妖邪,誅馘他准保他心服口服。」周公子聽了天王之話,並沒鬆放之意,正要再往下哀告,只見天王已將寶劍亮出,喚了一聲:「丁甲天神,即早與我將妖狐斬首。」眾天神忙遵法旨,接過天王寶劍,答應一聲,便要將玉狐問斬。唬得九尾狐與周信兩淚交流,一齊叩首。周信再三禱告求說道:「天神、上聖大發弘慈,饒放妖狐之命罷。」

  此時,純陽大仙見周信與妖狐如此可憐,心中十分不忍,口中說是「善哉,善哉!」忙道:「劍下留情。且請天王息怒。」天王見純陽大仙阻住斬妖,忙道:「上仙不必憐他。看這樣淫邪滔天之惡,實難饒恕。這周信孺子與他討情,豈非無知之甚。」呂祖道:「周信固是恩怨不明,不合中道。但看他這等懇求,其心真而且誠,尚可原諒憐憫。此乃是藕斷絲連的情根繾綣,柳沉絮起的孽債變遷,以後自有應驗。從來仙道總以慈悲為主。」

  這純陽老祖到底出家人的心性,慈祥善念,見玉狐有痛自改悔之意,便欲開脫釋放,故此講這天數難移,循環之理,以驗前因後果,變遷之道。豈知天王心中不以為然,聽罷呂祖之言,說道:「上仙若因他們哀告,將妖狐赦放,何以表天理昭彰,輪回報應,以警將來妖怪效尤?上仙若說可憐他修煉的功夫,誅之不忍,憫他此刻悔恨,滅之不安,何不想想老蒼頭之子被他這惡狐傷害?人命至重,應犯天誅,早就應該詔取應元普化天尊,霹靂一聲,劈了這逞邪肆凶的妖怪。如今既擒住他,復赦放去,豈不是無了果報循環的天理?莫若將他誅戮了,以快人心,以昭天道。」呂祖道:「上聖說的固是天心正道、報應至理,無奈山人既要釋放妖狐,定不敢滅其天理,致延壽兒之命枉死冥途。自然與他解釋開了冤孽,令延壽起死回生。」天王道:「上仙之言差矣。常言說:『人死不能復生。』何況延壽兒被妖狐害的碎屍粉骨,狼藉不堪,焉能再返人世?」呂祖道:「此術在別的教中自然未有,惟我玄教卻有這等法術。山人欲學莊周,運玄機的姑萊,點化骷髏之骨,將延壽救活,以免此後冤冤相報。」天王道:「上仙雖如此,但到底不合賞善罰惡的至理說。然上仙用術救活了延壽,難道妖狐殘毀神像、聖經,迷惑周信,以至九死一生,就不算過惡了?還是將他殘滅,以彰天討,免的將來再有妖魔援此為例,亂作胡行。」呂祖道:「上聖不必如此拘泥。焉有妖怪再敢這等興邪作耗?」天王聽罷,並不作聲,那意見務要將妖狐除滅,覺得方合天道曲直。

  呂祖是修煉過來的大仙,知道修煉工夫不易,所以欲發一片茲心,並非偏護妖狐。彼在法台上談論,天王是要活除怪,遵神道的賞罰分明;呂祖是欲妖狐改惡從善,彰仙道的方便慈悲。天王與呂祖口角言詞之間,似浮露著有些參差不合之意。總而言之,神道與仙道通不能悖違天理。天王奉昊天敕命,欲將九尾狐置之死地,呂祖本當與天王分辯,無奈乾礙著天王是自己請來捉妖的天神,不能相與執謬爭論。再者天王倘若一怒,執意不從,當時將玉狐斬首,豈不是欲赦其死,更速其死麼?那時,縱然可惜他成了丹的大道也無益了。不如趁著周公子哀憐之際,妖狐未斬之時,將眾天神齊送歸天,免的天王不依,一怒之間,喪了妖狐性命。呂祖想罷,於是便忙吩咐蒼頭:「取硃筆、黃紙伺候,待山人畫符送聖。」蒼頭設擺已畢,呂祖將黃箋鋪在案上,筆蘸清泉,硯磨朱敕色,閉目含睛,掐訣念咒,秉虔心,按著先天神人法書,便畫雷霆牒印。一筆筆字走龍蛇,寫罷遞給蒼頭說:「速去法台前焚化。」

  蒼頭領命焚訖,只見哧溜溜一股清煙衝空而起,果然仙家敕令神奇奧妙,登時天際稠雲鋪滅,黑漫漫的遮住世欲之人眼目,忽又一陣雷雨,天神便一齊昇天。呂祖在法台控背躬身,送神歸位之後,登時祥雲四散,眾神已到天庭靈霄殿上。天王奏明玉帝,言妖狐已歸道教發落。玉皇爺准奏,記下了天王討妖降怪的功勛,又發下一道詔旨,令太白金星敕命四位功曹,捧到塵界,交純陽子呂洞賓開讀。

  太白金星領了御旨,傳與值日功曹,功曹神即捧天詔,駕著祥雲,逕往下界太平莊法台而來。此時呂祖送天神尚未歸坐,只見一朵祥雲自天而下,降到法台之上。呂祖識是值日功曹,連忙恭身迎接。功曹道:「小神奉玉帝敕命,賜上仙保詔。上仙可備香燭,俯伏案下,以聽宣讀。」呂祖連忙令人備辦妥當,跪在香案之下。功曹神捧詔讀曰:

  人詔純陽子呂洞賓,卿在塵界之中,夢醒黃粱,積修至道。天經地緯,悉已人通;萬法千門,罔不盡歷。救災拔難,除害蕩妖,功濟生靈,名高玉籍。今妖黨既已授首,百姓法此安生。敕卿為中八洞群仙領袖。所餘未誅的九尾妖狐,任卿按天律處置。欽哉!詔書到日,信詔奉侍。

  功曹神讀罷,呂純陽再拜,受詔已畢,功曹神仍復駕雲昇天,回繳太白金星,奏明玉帝而去。這話按下不表。
  且說托塔天王率眾神昇天之際,一陣子風雲雷雨,眾僕人與長工佃戶俱都躲在房屋之內去避雷雨。法台之下,只剩了癡情周信與九尾妖狐,跪伏在雨水泥泞之中,淋的身軀如水雞一般,還兢兢戰戰向著台上磕頭哀告。好容易盼的雨止雲收,可巧功曹神又至,更復遲延了多時,那周信尚還不肯起來,只是那裡陪著妖狐悲啼。

  此時呂祖在法台坐下,見他兩個如此纏綿留戀,心中實不忍看。想著:「似這等情癡恩愛,縱有利刀慧劍,也難斬斷這樣的情根。人畜雖然別,看這點真情割捨不開的意思,卻與人一樣。這光景是,若死須在一處,絕不各自偷生,猶如捉對的蠶蛾,至死不放一般。就是比較起人間的真夫婦來,尚還不及他倆情意懇切呢。莫若山人開一線之路,再看他將來修煉何如。倘若妖狐回頭苦煉,向善改惡,山人今日一施恩惠,便可保住了金丹大道。若是仍然不息邪念,再犯了罪惡,那時再行誅滅他不遲。」這是呂祖憐惜修行苦處,恐將玉面狐萬載道術一朝消滅,故於天王未去之際,便替玉面狐開通活路。再者,純陽老祖昔日也係秀才出身,今見周信斯文一脈,不覺也是憐惜,所以先用金丹延他的性命,知道他與玉面狐有前因後果的姻緣,欲成就他兩個的感應之數。況且周公子為玉面狐哀求免死,那等真實意,慚慟悲哭的樣兒,令人看著憫惻不忍。又見妖狐那光景,已是良心發現,似甚痛惜周公子病體支離。雖有人身、畜類的分別,看他倆個卻倒一般愛厚恩深。

  呂祖爺想罷,把驚醒木一拍,厲聲斷喝道:「你這弄嬌媚的妖狐,前者山人用善言將你教化,你反敢違背我的牒文,抗拒我的法命。今天神降世捉你,不說早早投降,你竟敢率眾妖前來拒捕,罪犯天條,定難輕赦。今被擒獲,尚有何說?」此時玉面狐聽著呂祖一問,唬的魂不附體,雖然不能說話,卻直是磕頭,叩首碰地,如搗蒜一樣,那意思也是要求著赦罪不究的樣兒,畏懼之甚,眼淚直傾。一旁裡周公子惟恐呂祖叫玉面狐伏誅,聽罷呂祖之話,便放聲大哭,哀求道:「祈上仙大開法網,饒放妖狐一死罷!這事是弟子周信枉自讀書,自招的禍患,飛蛾投火,自找焚身。妖狐雖然有過,卻因弟子而起。上仙劍下留情,恕了妖狐,請將弟子誅戮,弟子無恨怨。我周信今日一死,明日就可轉生;倘若是上仙今日斬了妖狐,豈不枉了他數千年的修行,再也無時可補了。」

  呂祖本來並無殘滅玉狐之心,今又聽了周信這派言詞,想道:「此子說的話,卻倒是玄機至理,爽快丈夫。卻並不是專貪情慾,偏護狐精,倒是一位仁厚至誠君子之心,不念舊惡之意。看來此子根底不俗,日後一定福祿禎祥,身名榮貴。倒不如山人顯顯後能,開放了妖狐,救活了延壽,免的因迎喜觀道士受辱,令人日後輕視了玄門仙教。」

  於是,呂祖望著周信說道:「看苦苦的哀乞,自有一定發落處分。你且不必跪著,山人有話相勸於你。」周公子聞聽,磕了個頭,戰搖搖的慢慢爬起,躬身控背,聽呂祖吩咐。純陽老祖一見周信人物整秀,標格不俗,不禁歎惜說道:「周信,你自清明與妖狐相遇,原是一念之差。從來拈花看草,青春子弟往往皆然。少年兒女時節,不免花前月下;美貌才子佳人,難免傷風敗化。何況妖狐最淫之性乎?但人生之精神有限,幽期密約,歡會無窮。豈知淫欲過度,即便病入膏肓,為歡無幾,即便亡身廢命。似你若不遇山人,豈不幾幾乎與鬼為鄰了?山人勸你從今須要養氣讀書,光前裕後,發覺悟之心,破色迷之障,痛改前非,尚未為晚。從今後病體一好,休妄動,再不可無故閒遊,去惹妖狐。弱身軀,須滋補,調飲食,氣養足,莫妄想,把藥服,百日後方保精神復舊如初。身體健,再讀書,欲潛修,須閉戶。文與詩,詞與賦,用心思,宜純熟。須知皇天不負苦功夫。文錦繡,字貫珠,登雲路,出泥塗,前程遠,志氣舒。到那時,功名成就,豈不自如。山人的金石良言你須切記,仿學正心誠意千古的大儒。

  卻說呂祖吩咐周信已畢,復向玉面狐說道:「你這妖狐既然拜鬥參星,修行煉道,得化人身,應知法律。雖係周公子與你調情,有失正士之規,你引誘他,有負修煉之正道。然此不過夜去明來,攜雲握雨,犯了淫戒,還不算你作畜類的大罪惡。似那延壽兒,原是無知的頑童,與你有甚麼仇恨乾礙之處?你這妖狐竟將他嘬嚼個稀爛,致使老蒼頭絕後,孤獨無依。你的惡處雖是一言難盡,但別的眾過俱尚可恕,惟這一件,你想想,自古及今,殺人者償命,你既犯了這人命關天的殺戒重情,實是非同小可,便應授首伏誅。」

  這玉面狐自從呂祖數落之際,就如世人失了魂一般,昏昏沉沉,不言不語,也不知純陽劍下饒命不饒。今忽又聽提起延壽兒一件公案,更似五雷轟頂,嚇的渾身亂戰,軟癱在地。大凡畜類,雖不能說話,他要作了歹事,有人處置他,他心裡也知是自己過惡,便也能低頭領罪。所以玉面狐聽著呂祖說的他情實罪當,惟有哽噎悲塞,伏首點頭而已。

  呂祖爺將妖狐斷喝了幾句,復又吩咐蒼頭道:「你速去將長工、佃戶傳來伺候。待山人運展法力,將嬰兒救轉,與你們解冤釋怨。」蒼頭應命,連忙將眾人傳喚齊備,敬候純陽老祖命令。

  不知延壽兒可能還陽不能,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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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19 22:36: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回     運玄機重生小延壽 憐物命饒放玉面狐

  詞曰:
  從來仙道,睛裡玄機妙。惜修煉勞勞,赦狐罪不較。
  莫笑莫笑,到底真人深奧。純陽闡教,王道來尋鬧,
  周信悟癡迷,延壽醒了覺。週到週到,大德重生再造。

  話說呂祖見眾長工、佃戶齊到台前伺候,連忙說道:「蒼頭,你速領爾等到果木園中,將延壽兒之骨細細搜尋齊備,莫要粗心失落一塊,湊在一處,捧來送到這裡,待山人施展道術。」眾人應命,去不多時,便都回轉,持著屍骨,一塊一塊的通交到呂祖之前。呂祖在法台上將三百六十根骨節,按著次序一齊排就;又令人取了一碗淨水,先吹了三口仙氣,用楊枝灑在屍骨之上;又叫人捧來一撮淨土,也放在骨節之中;又令人將他當初扯破的衣裳取來,蒙蓋上頭。安排已畢,純陽老祖坐在椅上,閉目合睛,運出了元神,立在雲端,睜慧眼四面一看,只見那延壽的真魂,尚在那園牆之外,化成一個旋風兒滴溜溜的亂轉呢。

  但凡陽間之人,若是壽終天年的,魂魄是悠悠蕩蕩的,便隨著清風散漫。惟這不得其死、夭年暴亡,或是著槍中箭,或是自刎懸樑,一旦的冤怨未明,這口氣凝倩住,再也不能解化的。氣不能解,三魂七魄便不能消,渺渺無個著落。所以他若死在那裡,魂魄便在那裡團聚不散。這延壽兒本是一肚子冤屈,小小年紀,無故廢命,他的魂靈兒飄飄搖搖,總在圍牆左右那裡啼哭。

  呂祖看罷,心中不忍,連聲贊歎說:「這孩子死的真正可慘!似這樣渾身並無筋肉,旋風兒內裹著直挺挺的數根乾骨架,直是雪霜白的人幌子一般,實是令人難看。可惜老蒼頭一生忠直,嬰兒反平白的遭屈被害,縱有奇冤,也無處伸訴。若非山人搭救,豈不苦了年老的蒼頭?小孩子人事不知,便橫死在陰界,魂靈不得脫生。看起來,山人之救轉孩兒,還是老蒼頭的忠正之報呢!」呂祖睜慧眼在雲端裡歎息了一回,復按落祥雲,一抖袍袖,便攬著延壽的陰魂,兜回法台之上,向那一堆白骨仍又一抖,延壽的魂魄附在屍骨,入於殼內。呂祖連忙復歸坐位,口念真言。須臾之間,那水土便能合成筋肉,骨節活動,脈絡貫通,可見仙家法力如神異。只見延壽先動彈了兩次,忽然將衣服用手一推,這孩子竟赤條條精光著身體爬將起來,坐在法台板上,一壁裡揉著眼,一壁裡要穿他那衣裳。只見復又坐在那裡。

  這便是仙人起死回生之法,袖裡乾坤、包羅萬象之能。頃刻間,延壽兒還陽,便能舉動行坐。況且延壽又係童子之身,元陽未破,血氣又足,故此便覺容易,不似周公子空虛身體,服了九轉金丹,還得百日調養。此時,老蒼頭一見延壽兒復活,喜不自勝,忙著便去與他找衣裳襪履。這話暫且按下。

  且說呂祖見延壽已是坐在那裡,呂祖用寶劍亮出,把玉面狐一指,叱道:「你這孽畜實實可恨。你想想,若非山人來此,兩條性命死在你手。雖說周公子自願與你偎香倚玉,也實因你見他氣爽神足,興了邪念,欲盜他的真元。花言巧語,勾情引誘,每夜偷著找上門來,幾個月的工夫,便將他的精氣神傷到這步田地,差點兒作了幽冥之鬼。你竟圖了你這孽畜的淫興,幾乎斷了周氏香煙。王道來捉你,你打我門徒,這還猶可。你不該撕扯神像、真經。天兵下界,你應自投,請命領罪,你反招了一大群山精,與天神相抗。你還逞妖術,施展許多變化,膽大不遵天命,是你自己遭的伏誅之禍,你休屈心恨怨山人。山人若是將你輕放,恐你復生禍害。」言罷,走下法台,說道:「我看周公子與你乞憐,暫赦一命。但饒了你這孽畜的死罪,活罪卻是難恕。你這幾個尾巴,乃一千年修成一個。今已修成九個,再一千年,將十尾修全,黑色化為白色,便可名登天府,身列仙階。一旦任情胡為,行淫害命,無故將數千年道力化為子虛,豈不可惜?今割去你八條尾巴的靈根,以償你從前的罪業。與你留下當中的一條,放你再去修煉。倘能自贖前愆,誠心補過,也不枉山人慈悲於你。若是再蹈前轍,那時犯到山人之手,一定誅戮不貸。」言罷,將妖狐八根毛尾一齊割斷,疼的個玉面狐兩眼淚滴,熱汗蒸騰。割畢,將項上紅絨套索解落,又用劍把兒在脊背上一敲,玉面狐便就地一滾,仍變作清明閒遊胡小姐模樣:

  真道力,割斷了情根之慧劍,玉面狐仍幻化當初玉美人,可容光損,雪白的唇,羞滿面,愧填心,秋波澀,眉黛顰。比從前減卻了悅色和容的精氣神。其心內痛十分,包藏一團的恨不敢萌,吞氣忿那樣兒誰見過,當初的西子帶病捧心。發蓬鬆,亂雲鬢,粉汗濕,衣染塵,驚慌態,戰慄身,這一種,含愁模樣,更覺可人。玉面狐幻化已畢在台前站,深深拜,感謝真仙留命的厚恩。

  卻說玉面狐雖然去了八條尾巴,尚可變化人身,故將身一抖,仍化作小姐模樣,向著呂祖深深的道了幾個萬福,謝上仙活命之恩。呂祖說道:「玉狐,山人因你有痛自改悔之心,故將你不斬。周公子福田深厚,山人已救他不死。延壽的性命冤屈,山人展運道術,將他起死回生。山人既將他們的性命救度,豈肯獨喪你的殘生?再者,山人並非私蹈紅塵,是奉南極仙翁壽星之命。雖說令山人降妖捉怪,並未明言叫我斬惡除凶,山人何必滅殘生命,傷天地好生之德?故此山人與你等排難解圍,釋冤分怨,全不有傷。你與山人的門徒王道,尚有些個小怨,趁著山人在此,也與你們分說乾淨。」言罷,回頭吩咐僕人:「速到迎喜觀將王道傳來,聽候發落。」蒼頭應命,忙著差人而去。

  且說延壽兒見他父親送到衣服,連忙自己穿上。他也不先給呂祖謝恩磕頭,一舉首瞧見是那日吃他那個小姐,他便咬牙切齒,大喝:「妖精休走!」趕下法台,便用手抓住玉面狐的衣衿。可笑小孩子,真是不知死活,才得了活命,並不理論別的,便滿臉嗔怒罵道:「你這妖崽子,那一天將我嚼吃了。我早把你的小樣認準咧。你打算我不記得你呢?今日可巧咱倆撞見,我也該報報仇了。我雖不能活吃,我也扯你的皮肉,抽你的筋,將你的血熬成豆腐塊,喂我們那幾個大狗。自古說一報還一報,你想想,無故的為甚麼將我吃了?你別說你長的俊俏,我們公子愛你,心疼你,你自找上門來圖快樂,有仗恃。我可不能瞧著你俊俏,叫你白害我一回,饒了你。快伸過你那脖子來,我先咬一口,嚐嚐你這狐狸變化美人的標緻肉的咸是淡?你不用假裝憨,當作沒聽見。快快的將白脖子露出來罷。不然,可是你那日怎麼整治我,我可也便怎麼整治你。難道說你應該是仗著好模樣兒,滿街上白吃人嗎?你自說罷,又在這裡要白吃誰呢?」這延壽正在與玉面狐鬧的高興,難分難解之時,只見僕人已眾迎喜觀將王老道領來。

  卻說這王半仙自呂祖與狐精在空中鬥法力,他一害怕,便跑了。今聽周宅遣人找他,以為要答謝他,便慌忙隨著僕人而來,走近書院,只見呂祖尚在法台穩坐,便先去對著呂祖打了個稽首,剛要說話,一回頭忽見延壽兒按著妖狐在那裡亂撕亂扯,玉面狐一聲也不言語。你看他,瞧著似覺便宜似的,也跑到近前,趁延壽兒在那裡揪著,便挽了挽袖子,掄開五指,照著玉面狐就是一巴掌,打的個玉面狐滿臉冒火,批一掌剛去,又要伸手。只聽延壽兒怒聲說道:「你這野道是那裡來的?你趁早將巴掌與我撤回去,好多著的呢。你怎麼偌大年紀這麼渾濁。我揪著,你為何來打?倘打出禍來,算誰的亂兒?象這快活拳,敢則便宜。你趁早躲開,咱似無事。」王半仙道:「我與他有仇。」說著,仍要動手。小延壽一見,不覺怒氣衝衝說:「你這野道真是無禮!索性咱兩先試試就完咧。」說著,一伸小手兒,將王道鬍子抓住,罵道:「我非將你這老雜毛的鬍鬚揪下來不可。」一使勁,連腮代鬚真揪下好幾根鬍子來。王老道覺著疼痛難忍,便大聲嚷道:「你們真是反咧!饒不謝我,今兒反倒打起我來。我為你們家挨了一頓荊條,你們竟這等謝我。咱們到當官說說理去。」老蒼頭將延壽吆喝開了,忙過來與他賠禮。那知他明白了是蒼頭孩子,他更無明火起的鬧起,說道:「你縱放你兒子揪我,咱兩就是先破著這命拼一拼。我瞧著咱兩個也卻倒人對馬對,你們倒看看王老頭兒是好惹的不是?」說罷,便抖精神將鬍子一挽,解了道袍,摘下道巾,一齊撂在地下,奔著蒼頭便來動手。

  此時,呂祖見王道鬧的不雅,連忙斷喝,說是:「你等休要無禮!延壽也不許囉唕,快快的放手。待山人與你們說說因果,好解釋了你等的冤怨。」王老道、延壽兒一齊止住。老蒼頭與王老道拾起衣巾,勸他穿戴已畢,又替延壽兒作揖賠了不是。王道這才將鬍子不挽著了。

  呂祖見他們俱都安靜,便念了聲:「善哉,善哉!玉面狐你看見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因必有果,有感有應。前日你將延壽吃了,今日他要你償他的性命。你將王道痛打一頓荊條,今日他給你一掌。循環果報,俱有前因,絲毫不錯。若不遇山人與爾等分解,你等這些冤仇孽債不知何日方是個了期。如今既已彼此准折,料無干礙了。玉面狐你還歸青石山石洞,再去修煉去罷!日後周公子還有借助你處,至那時,再有你兩個的奇緣。如今不可再惹事,連累山人有輕放你之過。速速去罷。玉面狐聞聽呂祖之話,慌忙跪倒塵埃,恭恭敬敬的向著呂祖稽首而拜。此時已復人身,便能說話,一面跪拜,一面櫻唇慢啟說道:「上仙留命之恩,小畜銘心刻骨,不敢忘慈悲大德。上仙藥石良言小畜敢不謹記遵行?有負上仙放生善念,日後定遭雷擊之劫。」說著,又深深的福了幾福。拜罷呂祖,羞答答的一回頭,看見周公子在那裡扶著拄杖站著,不覺一陣辛酸,滿眼含淚,說道:「公子從此須要自己保重。咱倆雖非同類,耳鬢廝磨,算來也有數日之久。自蒙恩愛,足知公子並無憎惡之心。無奈恩愛愈深,所以精神愈損,奴家何嘗要結果你的性命?你的家人見你支離危殆,以為是奴安心害你,便備下許多長工佃戶謀害於我,一鳥槍幾乎將我命喪;又請王半仙來擒拿我,以致奴撕毀神像、經卷,惹惱天仙聖神。那不是為咱倆牽情戀愛使奴造下罪孽通天?可惜我萬載將成的大道,一旦化作灰塵。奴若是早早急流勇退,何致今日如此收場?這還虧公子念香火之情,竭力哀求護庇,幸上仙施高厚之德,原情赦放殘生。不然,如此房幃細事,連性命保住都難。恨當初,奴家若不被癡情纏繞,焉能含羞忍恥,後悔無及?皆因奴家雖是畜類,也知盟誓儼然,以致牽連招禍,夫復何言?但願公子將來富貴壽考,福祿綿長。今日代奴乞命深恩,不知何日方能圖報?從此謹慎自愛,切莫關情於奴。」玉面狐正自與周信難分難別,往下訴說,只聽呂祖在法台之上一聲斷喝,說是:「玉面狐不必留連,你今生的情緣與周信已滿,還說甚麼!快快的與我速退便了。」此時,周公子見玉面狐留戀之情現於聲色,心中更是難受。有心想著仍到書齋歡敘一時,又不敢違背仙人法令。今聽呂祖催著玉面狐速去,也只得眼含兩淚,暗暗的看玉面狐重複拜辭了純陽老祖,又對著他用秋波轉了兩轉,含情蹙眉而去。

  這玉面狐仍借遁光回歸洞府,潛心修煉。那知他自與周公子纏綿之後,便不似先前修行那等心靜神安,兼著先前眾狐俱都殘滅,只有自己孤孤伶伶,更是行坐不安,心緒不定。所以仍是常常的化成美女,在外遊覽山景,可也不敢滋生事端。又每逢想起與周公子那等熱情,便就心驚肉跳。又想著:「被天神捉住之時要喪性命,虧了周公子求情乞命,不然已是一死。這樣恩情怎能叫我放得下?不如我去輪回一次,轉生世間,將這救命恩情補滿,再行斬斷塵緣,一頭向道,苦煉純修,專心致志,免的此時收不住心猿意馬,空受此淒涼況味。」大凡修行之道,最怕情慾二字。若是一被所纏,饒你怎樣勉強按捺,也不能擔然安定,人與物同是一理。所以,這玉面狐雖想著沉心息慮,到底心中不能熨帖安穩,竟彷彿時時刻刻的有個周公子在心上似的。真是:欲把禪心消此病,破除才盡又重生。玉面狐因此安定主意臨凡轉世,與周公子再結姻緣,以補此生救命恩情。到後來果然投生於光祿大夫李氏之宅,名喚玉香小姐。仍生了個天資國色,與周公子結為夫婦十數餘年。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呂祖將玉面狐發放已畢,又對著周公子說道:「山人看你倒不是偏護妖狐,卻是憐其數千年修行不易,求著恕其過惡。據此事看來,足見你是忠厚仁人。但你雖然不念舊惡,卻應該恩怨分明。妖狐與你無恩,你尚涕淚滂沱,代他跪著求情。似老蒼頭代你擔驚受怕,求人與你治病除妖,捨命禱天,情願滅自己的餘年,增你的壽算;不顧自己親生之子,為幼主熬藥煎湯,跪拜神明;受你喝叱,不惜勞苦,竭力盡心。你這個病消災退,全虧這樣義僕忠直。山人勸你從此須要另眼看待,報他的大德,才是聖人之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大概你總知道的。莫以他是你奴僕,以為分所當然,這便是你的好處了。」

  這周公子自從呂祖吩咐他,呂祖說一句,他忙答應一聲。今聽呂祖說完,不禁感慨的紛紛流淚,連忙給呂祖恭恭敬敬的叩了頭,說道:「弟子周信蒙大仙金丹救活性命,弟子粉骨碎身,也難報天高地厚之德。大仙的玉言,弟子豈敢不遵教令,以取罪愆?」說罷一轉身,又向著蒼頭說道:「我周信年幼無知,糊塗特甚,冷言冷語,辜負你的忠心。望你擔待我年輕病迷。我周信若是忘了你的重生的恩德,日後身不發達,子孫不昌。」說著便跪將下去,慌的老蒼頭連忙來至近前,也就跪下將周公子攙住,說道:「公子是要折受死老奴了。老奴受恩主付托,職所應該。效忠盡力,扶持伺候。公子說的這話,行的這禮,叫老奴如何當得起?但願公子身體康健,功名顯達,就不枉老奴受故去的恩主寄托之重了。」說罷,二人一齊站起。

  老蒼頭後又跪下叩拜呂祖,說道:「弟子李忠率眾佃戶長工給大仙叩頭。此方若非大仙慈悲,不知妖精鬧到何時,害多少人的性命。我李忠只這一子,被妖傷命,若不是大仙大施法力,將嬰兒起死回生,豈不斷絕我李氏宗支?我的幼主,若非大仙救轉,豈不斷了周氏香煙?我李忠若非大仙將他二人救活,老奴也只是一命而亡。我三人性命尚存,皆是大仙所賜這餘生也。大仙為此處除了一方禍害,百姓俱可從此安定。大仙的深恩似海,大德如山。我們眾人無什麼報答,但願大仙的封贈,玉帝早加。晨昏草香一炷,以表我等寸心而已。」說罷,一齊拜跪而起。
  老蒼頭正要令延壽也過來叩謝,只見延壽兒在一旁聽了這半天,已知道他的小命是神仙將他搭救還魂,不覺天真髮動,號啕大哭,跪倒在地,不住叩頭,說道:「我延壽兒被妖所吞,敢則是神仙爺將我救轉,再返陽世。我這是死去活來,算兩世為人。可歎我這小命,若非神仙爺,那裡還有我的命去?我是小孩子,心有良心,也無甚麼可敬神仙爺,我只得多磕幾個頭罷了。」說著,將頭磕了有數十個方才起來。

  眾人俱都給呂祖爺叩首謝恩已畢,末了王老道也跪在地下說道:「我的師傅,你老若是不來,徒弟可就白挨了妖精的荊棍,竟白叫妖精糟蹋了好酒席,我們全白沒吃著。經卷、神像全白叫妖精撕了,徒弟也不過白賠本兒。如今你老將妖狐拿問,割了他的尾巴,給咱們爺們爭了光了,給徒弟也出了氣啦。徒弟響噹噹的給師傅磕個響頭,叫他們到底瞧著咱爺兩個比別人靠近罷。」這王老道嘴裡胡嚼亂道,呂祖並不理他,只望著法台下對眾人說道:「如今妖狐已是滅者滅,降者降。爾等俱得安居樂業,須要好好的各守本分,仰答天恩,不可胡行人事,作惡為非,以致上天降災。總要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居心。常言說:『為善降祥,作惡降殃。』爾等自求多福,以樂餘慶可也。」言罷,便對王半仙說道:「你從此也將你這昏醉沉迷節制節制。既要入道,應該守戒。你看看世界上那有你這樣的老道,終日飲酒、食肉?你若能自己謹慎,改去野性,將來尚要度化於你。速回迎喜觀修道去罷。山人要繳南極仙翁的法旨去了。」於是呂祖站起身來,叫了一聲周信,說是:「你祖上的陰德,生代的栽培,俱都甚好,你的根底亦甚不俗。從此果能洗心滌慮,將來必定名登金榜,位列三台,耀祖光宗,封妻蔭子。須要謹記吾言,日後俱有應驗。」說罷,呂祖離了法台,向外便走,周公子與延壽正要上前扯住,吩咐備齋,呂祖已走的無蹤無影。這正是:如野鶴閒雲,飄然遐舉,去繳了壽星的法令,仍去在閬苑仙山、洞天福地居住去了。

  周公子自從呂祖去後,便回到書房撫養身體,過了百日,果然從此目不窺戶,至誠讀書。三年之後應試,便得了魁元,定了一房親事,乃係吏部尚書吳大人之女彩雯小姐。這小姐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周公子自從與這彩雯小姐結成親,夫妻亦甚相得。但這小姐雖然也生的人才秀麗,到底不及玉面狐幻化之美。這周公子妙年登弟,心滿意足,因家業富厚,年紀尚少,不肯便出仕做官,每日在房中與彩雯小姐談笑吟詠。若是偶然想起先前與玉面狐恩愛,便惚惚不樂。吳小姐也摸不著他的心事,亦不便解勸訊問。過了幾年,彩雯小姐生了一男一女,男喚名雲佩,女喚名清玉,夫妻二人愛如掌上明珠。此時周公子功名、子女遂心如意,真似富貴神仙。認知泰極生否,樂極生悲,周公子忽然行了幾年晦運,鬧了個心迷意亂。凡人之運限衰旺,那也是一定之理,萬不能躲得過的。此乃後事,不必多敘。

  且說老蒼頭見公子病癒,延壽兒復生,心中甚是感念純陽老祖,因掃除了一樓淨室,立下呂祖牌位,每日清晨沐浴焚香,答謝降妖救命的恩惠仁德。又因王半仙曾為捉妖受打,施了五百兩白銀,親身送到迎喜觀內,以報妖狐撕毀的那些物件。這王半仙從呂祖去後,他見當時長工、佃戶看熱鬧的百姓人等甚眾,恐怕傳揚他被妖精辱打,又兼呂祖曾囑咐他不准妖言惑眾,以假術騙人財物,所以他當下並未敢說甚麼佈施,要多少銀,就隨著眾人散了,出離周宅,回到迎喜觀來。今見老蒼頭來與他送銀子,不覺脖子後頭都是喜歡。及蒼頭掏將出來,說道:「這是五百兩紋銀,奉送道爺作個小小的功德便了。」這王半仙聽說只送銀五百兩,登時又哭喪起臉來,將兩個酒燒透了的紅眼一瞟,說道:「這銀子都是送我王半仙的,我王半仙為你們捉妖降怪,挨荊棍,忍饑餓,上天請我師傅拘神遣將,還請道友,還叫那妖崽子毀了我們好些器物。你家預備的豐盛好齋,我們還沒吃上。這一概的功勞,難道說就值五百兩銀子?我看你們那家當,五萬兩都拿的出來。你這麼大年紀,難道你還不知『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嗎?你快收回,我也不用銀使用,你心裡過的去罷啦。」

  老蒼頭見他這等樣式,知道他是嫌少,連忙賠笑說道:「這銀兩本自不多,但此刻宅內不甚方便,求道爺暫且收下。俟老奴主人身體健壯,請他親身到觀裡來佈施。再多奉補可也。」王半仙聽著還來補復,這方又有了笑容,說道:「你既這麼說,我王半仙先閉閉眼收下就是啦。」老蒼頭見他收下,回到宅內,稟明公子。復又將延壽找到眼前,吩咐道:「你從此須要好好伺候書房,不准在外頭仍去淘氣亂跑。倘要再叫妖精傷害,那可再也不能死而復生了。」小延壽連忙答應而去。

  且說這延壽兒自呂祖將他救轉還魂之後,一切模樣兒、說話、行事與先大不相同,又安穩,又愛乾淨,也不去登牆爬樹,也不去拜土揚塵,面貌長的甚是清秀,言語對答更加靈透,動作行為全都妥當了許多。而且還知道孝順,老蒼頭怎麼說他便怎麼,絕不似先前那等悖逆。他也知是呂祖將他生死人而肉白骨,每日同著他父親到呂祖牌位前焚香叩頭。真是要較比當初他那樣兒有天淵相隔之異。

  到後來隨著周公子讀書,也認了許多的字,能會吟詩作賦,幫著周公子辦理一切內外之事,無不辛勤謹慎,精明幹練。老蒼頭為他娶了一房媳婦,情性亦甚賢淑。兩人也是恩情美滿,育女生男。老蒼頭壽至七十餘尚還康健。這是《青石山狐狸緣全傳》的收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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