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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紫米芙]真愛不必開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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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3:20 |倒序瀏覽 | x 2
真愛不必開口 作者 : 紫米芙   

沒想到看個畫展也能撈到一份工作,  
一份既輕松又惬意的工作;  
而且還是老板主動「邀」她的唷。  
每天,她除了整理文件、招待來藝廊參觀的客人,  
以及整理內外環境外,  
大部分時間其實都很清閑,  
甚至清閑到時常泡茶、喝咖啡配點心。  
更怪的是,這間藝廊平時根本沒什麽人來買畫;  
即便有人上門,也只是和老板聊山聊水、談天說地。  
這樣……不會發不出薪水吧?  
無妨,反正到時搬走幾幅畫來抵……  
蝦米?!老板要出國,藝廊交給她打理?  
她才上工一個月,怎可能扛這種責任!  
呼!早說嘛,有另一個股東要來,那就O.K.啦!  
真的O.K.嗎?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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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3:42
  楔子

  夏日盡頭,地面上已不見熱浪翻騰,太陽也不似以往毒辣,熱得讓人昏沈;微風徐徐吹過,溫暖中已有一絲絲涼意,預告著秋天將臨。

  倪遠逸今日一整天都?在藝廊裏穿梭,不停招呼著來此觀展的記者和賓客們;他是此次展覽的畫家之一,也是這間藝廊的經營者,因此不僅忙於回應藝文記者們的問題,還必須穿梭在各賓客之間,相互交流畫壇現況與畫作經紀事務,一直到了下午,人潮才逐漸散去。

  他在送走最後一位藝評家之後,才有時間爲自己倒一杯水,想著等休息過後再來收拾餐會後的杯盤狼藉。

  ***

  文肆藝廊是一處知名藝文人士聚集的空間,地處隱密,建築樸拙,如果沒有熟人帶路,一般人是不會注意到的。

  但由於藝廊經營者倪遠逸有著敏銳的藝術監賞力及極高的藝品銷售手腕,只要是經由他手的藝術品,都能爲藝術家提高知名度,而隨之水漲船高的作品價格,更爲藝術家們帶來名利雙收。因此,無論是初出茅廬的藝術家,或是藝術界的老將,都喜愛透過他的藝廊宣傳自己的作品。

  不過今天開幕式所招待的賓客並沒有以往多,因這次展覽是由他們幾個好友共同聯展,主要目的並非成交買賣,而是因爲他們平時就喜歡創作,等到作品累積到一定的數量時,倪遠逸就會爲他們舉辦一次作品展。

  倪遠逸知道這群朋友平時並不以作畫爲業,所以展出時都以匿名方式,所以今天的開幕儀式,一如他意料--沒有任何人出席。

  雖然這次聯展作品並不多,卻十分精致,因此獲藝評家極高的評價。其中幾件作品更是受到收藏家頻頻詢問,有人甚至願出七位數高價買下單幅作品。

  只可惜……受到最高評價的那幅畫的畫者不肯賣。

  倪遠逸原以爲大家在吃喝應酬一番後都已離開,正打算走上二樓,想先稍微整理一下,沒想到一上樓就見到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一手端著放蛋糕的盤子,一手捧著茶,正氣定神閑地站在畫作前。

  原來是還沒吃完啊,還以爲是在認真欣賞作品哩。倪遠逸心裏雖是這麽想,但是藝廊老板對有這種來餐會中吃吃小點心、喝喝咖啡的人早習慣了,因此並不會特地去多說些什麽。

  「不好意思,藝廊營業時間已經過了。」倪遠逸對眼前綁著馬尾的女孩淺笑了下。

  馬尾女孩似乎看得太專注了,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趕忙把剛剛塞進嘴裏的蛋糕咽下,卻不小心噎著,趕緊喝口茶潤喉。

  「啊,這麽快就要打烊哦,我馬上就走。」女孩整整背包,准備離開。

  要離開前女孩回過頭讷讷地問:「你們的蛋糕好好吃,不知道我這沒吃完的蛋糕能不能帶走?」

  「當然可以。我幫你找個袋子裝起來吧。樓下還剩一些甜點,你帶回去吧。」

  倪遠逸覺得眼前的女孩有點有趣,大部分來藝廊的人再怎麽說都會稍微矜持一些,就算是碰上再好吃的甜點,也會節制地只吃上幾口,更別說會開口把桌上的甜點打包帶走。

  女孩將裝好的蛋糕甜點接過手,笑意盈盈地說:「謝謝老板!你人真好,明天我一定會再來捧場。」

  他微笑不語,只是對女孩點點頭,心裏卻想著:這應該只是場面話吧,明天可沒有甜點供應羅。

  然而女孩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並沒有因爲藝廊不再提供甜點而不再出現。

  她一如之前自己所說的那般,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每日下午都會來藝廊,這確實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好奇。

  ***

  倪遠逸向來不會主動去打擾來藝廊觀賞作品的人。

  雖然藝廊是營業場所,但除非觀看者顯現出十足購買興致,否則他絕不會隨意上前做推銷,以免嚇壞那些喜愛藝術的人。但是,連日來看著女孩在藝廊出入,免不了勾起他的好奇。

  他觀察到她總是站在同一幅畫作前流連不去,雖然偶爾也會踱步到其它作品前觀看,但最後仍是回到那幅畫作前,似乎是針對那幅畫作而來。

  最後,倪遠逸終於禁不住好奇,走到她身旁去問:「你好像特別喜歡這幅畫?」

  女孩揚起淺淺的微笑說:「嗯,是啊,我好喜歡這幅畫作。」

  倪遠逸和她並肩一起看著眼前的畫作,和她聊起天來:「你知道嗎?這幅畫作有很多畫評家都給予不錯的評價,還有人出高價收購。」

  「我一點也不意外。這幅畫用色鮮豔大膽,每一筆看似隨意,卻都有它們的意涵存在,真的很棒。」

  倪遠逸沒想到女孩竟給了如此令人玩味的回應,好像她真的看得懂這幅作品的內蘊。

  雖然她並沒有如畫評家那般做出深入的剖析,也沒有用過度拗口的理論來評論畫作,但她似乎真的感受到了這幅畫背後的意涵。

  「不過,這幅畫真的要賣嗎?如果要賣的畫,應該要連同之前展覽的那三幅畫一起賣才好,這樣才是完整的作品,要不然把他們拆開來賣,實在很像把一幅畫切開來一樣,實在好可惜唷!」

  倪遠逸驚詫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來天真單純的女孩。爲何她會知道這是一系列畫作?

  除非是熟識這個畫家的人,否則就算是專業畫評家,也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爲什麽眼前這個女孩會知道呢?

  如果她不是胡亂猜測,而是真切了解這幅畫背後的意涵的話,那麽說不定她能懂得畫這幅畫的人的心。

  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他意味深長地對她提出一個大膽且不可思議的要求:「這幅畫作是本藝廊的常駐作品,既然你這麽喜歡這幅畫,那要不要考慮來這裏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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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4:07
 第一章

  秋日的午後,雖然陽光普照,但和煦的陽光卻照得人懶洋洋的,陣陣拂來的涼風更是讓人心曠神怡。這樣的天氣,若懂得享受的人就應該要在戶外做做日光浴、喝喝下午茶。而這樣的人在文肆藝廊裏剛好就有兩個。

  「甯曦,去冰箱裏把昨天我帶回來的巧克力蛋糕拿出來,順便泡壺好喝紅茶。」

  倪遠逸一邊對著屋內的甯曦交代,手裏卻也沒閑著,動作迅速地從門廊後方置物櫃中搬出兩張躺椅和矮桌;轉眼之間,已經在門前的庭院中架好了桌椅。

  甯曦從二樓樓梯看向屋外的庭院,正好看到老板倪遠逸一切准備就緒,正悠哉閑適地躺在躺椅上做日光浴。

  自從倪遠逸要讓她來藝廊工作至今,她已在這裏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裏,她除了整理一些藝廊塵封已久的文件外,最多的就是整理內外環境,或是招待來藝廊參觀的人;但忙的時間算是少的,大部分時候倪遠逸都任由她做自己的事情。

  爲了不影響來者觀賞畫作,因此藝廊內外的裝潢都以白色爲底,地板則是高級桧木,這讓來此賞畫的人都能享有清靜舒適的環境。

  這家藝廊空間雖然不大,三層樓的空間必須容納展區、辦公室以及收藏室,但因爲室內空間規劃得宜,因此使用起來算是十分寬敞舒適。

  除了一二樓分置了能夠提供給畫家自由申請的展覽空間之外;一樓部分被騰出來做爲辦公室;二樓也設置了一座小型咖啡吧和開放式書架,方便招待藝文界的朋友在這裏相聚聊天。三樓則放置一些常駐展品,提供給想要參觀或購買的收藏家觀賞。

  如果收藏家對於某些藝術家的作品有深厚興趣,倪遠逸就會從專屬的收藏室中搬出作品來讓收藏家挑選,不過這樣的機會並不多。這些都是她從倪遠逸的介紹中聽來的。

  到目前爲止,她也只使用過咖啡吧替兩人煮咖啡,偶爾整理文件到一個煩悶至極的時候去翻翻書籍之外,還沒有見過有什麽收藏家到過三樓,更遑論把作品搬出來觀賞。

  老實說,她甚至懷疑那個收藏室裏面根本是空的。

  藝廊外有一小塊茵綠草地小庭院,當參觀的人推開一扇及腰的小鐵門,便可循著洗石子地板進入藝廊。

  在進入藝廊前的門廊上方,架著數根厚實寬長的高大枕木,枕木上攀爬了綠意盎然的藤蔓植物。另外,門廊兩側種了些高過頭的小樹,作用是讓他們在作日光浴時遮蔽烈日。

  就像現在,倪遠逸就躺坐在門廊外曬著太陽,等著她泡茶拿點心來度過悠閑下午。

  ***

  甯曦從二樓的冰箱裏拿出蛋糕,衝好了紅茶,雙手謹慎地拿著托盤走出屋外,就怕一不小心打翻了這美味下午茶。

  「我說老板,從我來這裏工作到現在,除了那天開幕時有門庭若市的感覺之外,最近幾乎沒幾個人上門來談生意,即使有人也只跟你聊山聊水、聊天聊地的,根本沒有人是認真來找你買畫的。我看你每天這麽悠悠哉哉,都要替你擔心了。」甯曦把托盤裏的蛋糕紅茶放下後,也學著倪遠逸那樣悠悠哉哉地躺在躺椅中。

  「放心吧,有你來幫忙之後,以前的顧客資料不都整理好了嗎?明天就來和這些老朋友聯絡一下感情吧,這樣多少會有生意回籠。」倪遠逸順手捏起蛋糕往嘴裏送,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甯曦端起桌上的蛋糕盤,拿著小叉子分切著蛋糕。「我是無所謂啦,你也知道我是因爲你的請托,又剛好我也很喜歡這裏,所以才答應你進來幫忙的。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如果你沒有按時發薪水,恐怕我會搬走你店裏的畫作當抵押。」

  倪遠逸大笑。「哈!看來你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才答應我要來幫忙的吧。不過,你可要失望了。」

  「哦?怎麽說?」

  「這兩天我要出國去做一筆交易,短則一個禮拜,長則一兩個月。」

  甯曦立馬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手足無措地對著倪遠逸驚吼:「老板!這個你可沒有跟我說!你跑去國外,那這間店怎麽辦?我才剛來不到一個月,沒辦法應付藝廊的生意。」

  倪遠逸對甯曦的反應視若無睹,不慌不忙地啜口茶說:「怕什麽?你也看到啦,這間店很少人來,所以你只要像之前一樣,每天來這裏開門,然後繼續整理文件資料,偶爾坐在門口喝茶、喝咖啡就可以了。」

  「什麽!?不行啦,我……我……我現在就馬上收拾東西走人。」她才不想剛來不到一個月,就得負責扛起這間店的責任。

  她覺得倪遠逸一定是今天早上出門時撞到了頭,才會神智不清,看樣子她還是先溜爲妙。

  倪遠逸噗哧笑出聲,趕緊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緊張,快點回來坐好,要走也要把蛋糕吃完再走。」

  甯曦停下腳步,白了他一眼。「都什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以後你說的話都要打對折。」

  「你真的是我的員工嗎?哪有員工這樣對老板說話的。」

  倪遠逸躺回躺椅繼續曬太陽。「別氣了。說要出國是真的,不過當然不會讓你一個人守這裏。」

  甯曦還是不太了解倪遠逸話中的意思。是說在他出國的這段時間會有不同的客戶上門來呢?還是他會請托其他人來幫忙?

  她不想再胡亂猜測,急忙追問:「你別話說一半。你說不會讓我一個人守這裏是什麽意思?」

  相較於甯曦的慌亂,倪遠逸仍是一副神色自若的姿態,彷佛已經把之後的事情全安排好了。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會請藝廊另外一位股東來幫忙照顧店裏的生意,所以你不用擔心。」

  甯曦疑惑地問:「股東?之前沒聽你提起過。而且你說的這個股東之前曾到店裏來嗎?」

  「你來的這段時間裏是還沒有見過他,他有自己的公司要經營,這間藝廊只是他的部分投資事業,我占大股,所以都交由我來負責藝廊事宜。」

  「既然如此,那他怎麽會有時間來這裏照顧藝廊的生意?」

  「那也沒辦法了。你也看到了這整間店只有我和你兩個;在你來之前,都是我在打理,雖然你看我好像每天都很閑很悠哉……」

  「什麽好像而已,根本就是……」甯曦忍不住嘟哝了下。

  倪遠逸瞟她一眼,繼續解釋:「其實許多購買者並不喜歡在現場出現,畢竟有些畫作價格極高,爲了保護這些買家,有許多交易會在網路上進行討論,然後再用特殊方式進行交易。這就是爲什麽你在店裏不常看到有人進出的原因。而且除了台灣的生意外,我也會爲國內一些喜愛國外作品的收藏家收購國外的作品,所以當你每天快快樂樂騎著機車下班回家時,我還要處理很多國外業務,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甯曦吐了吐舌頭。聽了倪遠逸的解釋後,她這才了解這間藝廊爲什麽還可以繼續營業下去。原來老板並不是她想像中那麽好當嘛!

  「以前我每次出國,藝廊的股東們都會輪流來這裏幫忙,剛好這次要來幫忙的這個家夥還抽得開身,所以就讓他來羅。」

  甯曦聽完老板的解釋,心想既然老板都有妥善的安排了,那她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跟著也端起桌上的紅茶啜了一口,安安穩穩地再度回到躺椅的懷抱中。

  「嗯……原來如此。那這位股東什麽時候來呢?」

  「明天。」倪遠逸說完後就繼續享用他的下午茶茶點,把一旁嘀咕著他爲什麽不早點和她商量的甯曦完全抛諸腦後。

  ***

  什麽嘛!要搭明天早班的飛機離開,也不早點說,讓她有個心理准備。當初她可是看在倪遠逸豪爽又快人快語的個性,才毫不猶豫的接下這份工作。

  現在突然間要她和一個完全沒見過面的老板重新相處建立關系,也太爲難她了,她可不想和龜毛的老板共事。

  當甯曦一早上班,一邊在心裏偷偷抱怨老板怎麽可以這樣不按牌理出牌,一邊停好她的小五十,正要走向藝廊門口開門時,意外發現有一個人在門前東張西望。

  她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遠遠看去絕對超過一八○的高身材,穿著合身的粉紅色襯衫,外搭了一件黑色背心,一件窄管黑格子褲紮在一雙擦得閃亮的滾釘軍靴之中,巧妙展現出他精實的好身材。

  他身上並沒有多余的配件,只有側身背了一款精巧細致的手工真皮背包。

  想必這位應該就是老板所提到的那個人了吧,他散發出和老板完全不一樣的氣息。

  從一個大男人可以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這一點看來,甯曦大概可以猜到這人應該是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人,比起老板不修邊幅的模樣,這人明顯有著強烈的自我風格。

  人家說第一印象很重要,雖然自己並非心甘情願接受臨時換老板的事,但至少要有好的開始。

  她拍拍臉提振一下精神,緩緩步向前,想先釋出善意。「嗨,早安,這麽早就來了啊?老板通常不會這麽早來唷!我先幫你開門。」

  程遠向來是個准時的人,雖然他知道倪遠逸除了談生意會「異常」准時外,其它時候都很隨性。但這個替他工作的家夥,不是應該要准時來開門嗎?

  今天他還特別提早出門,就怕自己遲到了,給對方留下散漫印象,到時正式成爲她的暫代老板之後,就難以嚴格管理員工了。

  不過看來這個女孩已經被倪遠逸帶壞了,上班時間都過了近半個小時才姗姗來遲。

  「早--啊。」程遠特地拉長尾音,就是想諷刺她這麽「早」來上班。

  甯曦當然聽得出來這男人的諷刺,但她自知理虧,所以暫時隱忍住不開心的情緒,沒理會他的話中有話。

  只是她原本已經摸到口袋裏想拿出鑰匙的手,卻在口袋裏轉了一圈後空手抽了出來。

  「真不好意思,看來你是早到了。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一起坐在門口等老板來開門吧。」說完,甯曦隨即轉身走到門廊處,准備將躺椅拉出來坐。

  「什麽?你……你沒有鑰匙嗎?」他才不想一早就坐在外頭曬太陽。

  「我每天都是等老板來開門,因爲我才來這裏工作一個月,老板還不放心將鑰匙交給我。你不是老板的朋友、這間藝廊的股東嗎?你應該有鑰匙吧?」

  甯曦想也知道他沒有鑰匙,如果有的話早就進屋去了,何必苦苦在門口等候。

  不過,誰叫他說話這麽不客氣。她可不是好欺負的角色,即使她手上握有鑰匙,也不願這麽快就開門讓他進去,她倒是很願意待在門廊外曬太陽。

  甯曦把桌椅都拉出來,在草地放好後,正准備躺下來享受這早秋的涼風。

  見他一臉氣呼呼的站在一旁,她火上添油地說:「你請坐啊,站這麽久腳應該酸了,我已經幫你把椅子准備好了,待會老板來了會說我招待不周的。」

  程遠被眼前女孩的態度給震住。好歹他是堂堂一家設計公司的老板,通常員工看到他,哪個不是又敬又畏的,哪可能讓一個小毛頭員工這樣囂張!偏偏他手上沒有藝廊的鑰匙,只好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程遠不想再理會眼前這個沒禮貌的家夥,打算等倪遠逸回來就把她給炒了。

  兩人就這樣嘔氣不說話地互相僵持著。

  過了好一會兒,甯曦想起倪遠逸昨天曾經提到他今天要忙著辦理出國采購畫作的事宜,短時間內並不會回藝廊,也不知道他這樣一直站下去會站到什麽時候。

  她曉得他是她未來一個月的老板,又是第一次見面,還不太清楚他的心性如何,要欺負他也該有個限度。

  於是甯曦對他稍微放軟了態度說:「老板早上好像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一整個早上都不會進來唷,你就坐下來等他吧,今天太陽很暖又不曬,我帶了早上剛泡好的茶,我們可以分著喝。」

  程遠故意裝作沒聽見她的話,撇過頭去置之不理,動也不動的站在原處。

  甯曦的好意像是一顆在湖面上只跳了一次的石頭,「咚」的一下就無影無蹤,頓時間讓她既尴尬又失望。真沒想到這個未來的老板竟是一個氣度這麽狹小的小器鬼。

  兩人一陣無語;一個是賭氣似不言不語的看著天空,一個是羞怒地脹紅臉兀自喝著手裏的茶;空氣彷佛凍結似地,墜入無限的沈默。

  尴尬又漫長的等待裏,甯曦直想著這個未來的老板實在是個難以相處的壞家夥,只好在心裏默默祈禱倪遠逸能夠盡快處理完收購事宜,快馬加鞭從國外回來。

  ***

  「我都還沒出國呢,你們兩個就別再耍幼稚小孩脾氣了。」

  倪遠逸好不容易和收藏家確認好此次到國外要收購的作品清單,才剛回到藝廊,就看見兩人躺坐在草地外的躺椅上。這時間已是正午十二點了。

  如果他沒回來,這兩人是想要一直在屋外呆坐下去嗎?

  倪遠逸顯得無奈的責備著程遠:「虧你還經營了一家設計公司,跟一個小女孩嘔氣做什麽?」

  接著又轉過頭去教訓甯曦:「就算是你不把他當作老板,怎麽說他也是我的朋友,怎麽可以不開門讓他進去,而且還把他關在門外陪你曬太陽。」

  程遠睜大了雙眼,失去了剛剛的冷靜,指著甯曦的鼻子大聲吼叫:「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明明可以開門讓我進去!」

  甯曦躲到倪遠逸身旁,眨著無辜的雙眼,傾訴著自己的無辜:「老板,你又沒說你的朋友是誰。如果每個人來都說是你的朋友,我就隨便開門讓他進去,要是哪天店裏的高價畫作都被搬光那該怎麽辦?你沒聽過大野狼的故事嗎?這是我在你出國前的試煉。我可是盡全力在保護這間藝廊呢。」

  倪遠逸看這兩人都還沒認識就互相杠上了,趕緊阻止他們繼續吵下去。

  「好啦!你們兩個不要吵了,這樣我怎麽能安心的把店交給你們。我話先說在前頭,在我出國這段期間,你們不要把我的店給掀了。等我回來,我要看到一間完整的店,聽到了沒有?還有你,程遠,再怎麽說甯曦也是女孩子,請你把她當女孩子來看待好嗎?」

  程遠仍是裝作沒聽見似的並不回應,假裝埋頭整理藝廊的文件資料。

  倪遠逸對程遠與人相處時有著那麽一點隔閡、一點淡漠的模樣,不禁替他擔心起來。

  他了解程遠並非一直這樣孤傲,過去的他也曾是一個率真、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人。

  只不過因爲他的死心眼和過去深切的愛戀,將他困在一個無解的毛線球之中,讓他對人與人之間的信賴和感情都隨著那女人的離去而喪失了。

  這次展覽會中他不經意發現甯曦竟然可以看進程遠畫裏的心思,讓他喜不自禁,只希望這次留下甯曦的決定是對的。或許她就是一個能夠懂他、幫他解開心結的人。希望甯曦能不負他心中所願,趁著這次機會讓程遠重新回到原本爽朗熱情的真性情。

  ***

  倪遠逸在與程遠做了簡單交辦藝廊的事情後,旋即回住所整理明天要出國的瑣碎事務。此刻藝廊中只剩下程遠與甯曦兩人。

  甯曦原就不是一個會記仇的人,不一會兒也就忘了剛剛在心裏暗自發誓絕不理他的誓言。她神態自若地走到程遠身旁問:「老板有交代,說你早上都要喝一杯咖啡,要不要我幫你煮一杯?」

  程遠原是不想理會她的,但覺得剛剛已經沒給她好臉色看,現在她願意幫自己煮咖啡,如果他再執拗下去,反而顯得自己不夠大器。

  雖然改變了心意,但話語間仍是不改冷硬剛強:「那就來一杯吧。」

  甯曦聽到程遠願意喝她煮的咖啡,也沒去注意他話語間的不滿,一臉開心地走到二樓的咖啡吧。

  不一會兒,程遠聽見樓上傳來器皿掉落碎裂的聲響,緊接著又聽見甯曦喊著「唉唷」的驚呼,想來應該是割到手了。他不放心地趕緊跑上樓去一探究竟。

  一上樓,他都還沒開口,就聽見甯曦對他大聲叫著:「沒關系、沒關系!我沒事!」

  他只淡淡地回應:「沒事就好。」但他仍不放心地緊盯著她,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等她好不容易將磨好的咖啡粉倒進咖啡壺具的上座,等待熱水滿溢至壺內後,才慢慢攪動手上的竹棒。

  程遠看著眼前正專心一意煮咖啡的女孩,舉步走向咖啡吧台;他想趁這個機會了解一下她平常在這裏的工作內容,好讓他在接下來的期間裏替她安排工作。

  「聽遠逸說你是他找來的,那你平常都在這裏做些什麽?」

  「我平常就幫老板整理文件資料,替過去曾經在這裏展覽過的作品以及客戶建檔,再不然就像這樣。」她攪著手中的竹棒,觀察著咖啡的顔色,覺得應該還要再煮一下下會比較好喝。

  「這樣是怎樣?」程遠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就是這樣煮咖啡、泡茶、切蛋糕,看老板需要什麽,我就幫他做什麽。」

  雖然遠逸在這之前已經告訴過他,甯曦在這裏是擔任輔助店內事宜的助理人員,但他沒想到她所謂的打理竟是如此輕松簡單。這根本稱不上是一份工作,只能算是打工性質而已。

  就算沒有她,這些事情遠逸一個人便能處理,真不明白遠逸爲什麽會願意付薪水請她來這裏做這種連國中生都能勝任的工作。

  莫非她有什麽特殊才能是遠逸沒對他提到的?

  程遠一面想著心中的疑問,一面看著甯曦攪拌著手裏的咖啡,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欸,你會不會覺得你的咖啡煮得有點太久了?」

  「會嗎?喔,是因爲老板說他喜歡喝有點炭焙風味的,所以我習慣煮久一點。」她看著程遠,笑笑回答。

  程遠以爲自己聽錯了。他記得炭焙風味是依照咖啡豆的烘焙時間來決定,而不是依照煮的時間長短來決定。

  看著眼前越煮越黑的咖啡,他實在忍不住開口:「你是跟誰學煮咖啡的?」

  「嘿嘿,我無師自通喔。我只看過老板煮過一次就學會了呢!」甯曦微微擡起下巴,露出一臉驕傲的表情。

  「你給我住手!」程遠已經快被眼前黑烏烏的咖啡給嚇暈了。

  他一手搶下甯曦手上那壺看起來像是藥炖排骨湯的咖啡,毫不猶豫地倒進水槽中,側身擠開站在工作台前的甯曦,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所有工具。

  他重新磨豆煮咖啡,不一會兒,空氣中充滿了和剛剛不一樣的咖啡香氣。

  「哇,好香唷!你煮的比我好呢!」甯曦一臉崇拜的對著程遠豎起大拇指表示贊賞。

  「我想無論是誰來煮都會比你煮得好,真不知道遠逸是怎麽吞下你煮的咖啡的。」

  「老板只喝茶不喝咖啡。喔,不,嚴格來說他只喝過我煮的咖啡兩次。第一次說我煮得太淡,他說他喜歡喝炭培風味的,所以隔天我又試煮了一次,之後他就只喝茶了。」

  程遠聽見甯曦這麽回答,差點昏過去。

  倪遠逸你這個渾蛋,不事先通知我一聲就算了,還這麽好心的讓她煮給我喝!幸好我機靈,在這裏看著她,要不然就被你們兩個給暗算了。

  程遠爲兩人煮好咖啡後,心裏開始盤算著現在的情形。

  如果眼前這個小丫頭連個咖啡都煮不好,看來就只剩下打掃還有文書處理的工作可以交托給她了。無論如何都要讓她離咖啡吧遠遠的。

  「甯曦你過來。你去把你之前在這裏處理的文件都拿來讓我看看,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之前的工作情況。」

  「那你等等,我先把手上的這杯咖啡享用完之後再去拿給你看。」

  「餵!有人會對老板交付的事情這樣拖拉的嗎?」程遠真沒想到會遇上一枚天兵。

  「倪遠逸就會讓我這樣做啊,美食當前怎麽可以錯過。我人生的座右銘就是『美食當前而不吃是傻子』,更何況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你說的這件事情又不急,等一等有什麽關系。」

  唷嗬,她還真是理直氣壯的頂撞了這麽一長串,都還沒開始工作呢,竟先教訓起未來的老板了。

  等正式上工,他肯定要發揮管理的鐵腕精神。再怎麽說好歹我也是股東之一,你領了我給的薪水,我勢必要好好「提拔」你一番才成,怎麽可以讓我的員工都沒有學到點東西呢?這豈不是太對不起我這個做老板應該擔起的責任了。

  然而程遠這番熱血的精神,在與甯曦相處兩天之後就完全被澆熄了。

  先不說她這閑散的態度,讓他這個做老板的每天早上都得擔任開門的工作;在看過她之前所整理的一些文件後,發現裏頭的內容頂多就是把所有的資料KEY IN進電腦而已,那亂無章法的處理方式,讓他更想不透倪遠逸請她來工作的原因。

  他忍不住把甯曦叫到跟前,准備重新再教育她。

  「你以前到底學了些什麽啊?就算是小朋友,也知道要把蘋果和梨子分成兩堆;巷子口的阿婆丟垃圾都知道要分類,你這些亂成一團的資料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甯曦一聽程遠毫不留情的責備、且毒辣的說詞,一時覺得委屈,喉嚨裏有些酸澀起來。

  再怎麽說這些東西也是她花了不少時間整理出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是做得不好,也沒必要這樣子說話吧?

  程遠見她不說話,以爲她知道錯了,因而繼續發表意見:「人家上網買東西都還會比較一下貨品的CP值,倪遠逸怎麽就沒有這樣的概念……」

  他話都還沒說完,一擡頭就看見甯曦眉頭緊蹙、眼眶泛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啪搭啪搭掉了下來,這時他才驚覺自己剛剛講的話是不是太過嚴厲。

  但話已出口,也不好拉下老板的自尊向她道歉,只是不知所措的拿起桌上的巧克力球一顆接一顆吃著,來掩飾心中的慌亂。

  甯曦擡手擦著停不住的眼淚,帶著濃濃的鼻音說:「老板都沒說什麽了,難道我就真的讓你這麽嫌棄嗎?你知道這一堆像小山一樣的資料花了我多少心血嗎?我承認我可能做得不好,但是他那一堆從開店以來就沒有整理過的東西,我已經很盡心很努力的做……嗚……嗚……」討厭啦,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想辯解,那難過的心情就像海浪一樣排山倒海而來。都是這個臭家夥,從遇見他開始就沒好事!

  程遠在自己的設計公司已經習慣和那群設計師直來直往的對話,設計師們大都活潑且大而化之,對他這種麻辣不留情面的言詞已是應對自如,甚至有人還能反唇相譏。

  他忘記站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初出社會的女孩,一時之間恐怕無法接受他這毒狠的話。

  看著甯曦因爲生氣激動而脹紅的雙頰,因爲想要強忍住眼淚而顫抖的雙肩,她的這番話更讓他無措。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想說這些事情如果你不會做,或是想要做得更好,這點小事情我可以教你,慢慢學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他不知要如何安慰一個哭泣中的女孩,只好將剛剛嚴肅的話語轉了個彎,希望這樣能夠安撫她的情緒。

  「你要教我?真的嗎?」甯曦擡起淚眼看著程遠。

  「當然是真的。讓我來當你的老師肯定會進步神速,等倪遠逸回來的時候,就會發現我們兩個把這間藝廊打理得比他還要好。」程遠對著甯曦拍了下自己胸脯,像是在向她保證:師出我門,必屬良徒。

  甯曦聽見程遠向她保證一定會耐著性子教她,終於讓她收起眼淚,破涕爲笑。

  雖然她知道程遠是因禁不住她哭,才這樣哄著她的;但也想著這個人雖然嘴巴壞了點,心地卻還不錯,對他之前的印象,已由四十分升至六十分。

  不過她更希望程遠的這一番話不是一時的安慰,畢竟他們還要相處好幾個禮拜,甚至可能好幾個月。只希望這段時間兩人能夠好好的相處,直到倪遠逸回國,一切就可以恢複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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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4:32
【第二章】

    經過那次的爭執之後,程遠收斂了許多,雖然偶爾還是會冷不防的爆出幾句冷言冷語,但已經不再事事與甯曦針鋒相,比起之前強硬毫不留情的態度,現在他對她說話明顯的多了耐心。

    而甯曦也一改之前的閑散作風,如今每天一早就來藝廊開門,盡力打掃內外,處理一些藝廊內的雜事。程遠每天教過她的事情也會盡其所能的吸收,盡量不再惹他生氣。

    程遠也很放縱的讓她在每天下午時刻有一小段下午茶時間,偶爾在他處裏藝廊業務的空檔時間,也會和甯曦一起吃吃點心共度這段時光。

    一嚴謹、一閑散的兩人,似乎開始慢慢找到與對方的相處之道。

    這天,甯曦被派去整理倉庫的時候,無意間在雜物堆裏發現他們過去一起展覽時的照片,照片中倪逸遠與程遠青澀的臉龐讓她感覺既新鮮又有趣,這麽濃厚“複古”味的照片,想來應該是有些曆史了。

    仔細對照一下照片中的日期,是八年前他們在這裏一同開合展的時候拍的,算了一算,應該是藝廊開始經營的第一年。

    嗯……老板好像一點都沒變,相片裏的他斜靠在樓梯欄杆邊,看起來就是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再瞄過去一些,就看見程遠穿著當時最流行的窄管褲,身上則是合身的黑白格子襯衫與輕松的帆布鞋,半開的扣子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他當時精瘦的好身材,不過由現在看來,當時跟得上潮流哈日服裝,還有燙得膨膨的卷發,實在有讓人嘴角上揚的衝動。

    程遠身旁站著一個打扮相當可愛的女孩,正勾著他臂膀,她與程遠一樣,穿著顔色相仿的格子襯衫,雙腿纖細,雙耳垂挂著精致小耳環。

    她的五官輪廓明顯,眼睛深邃,鼻子高挺,雖然只略略塗上淡淡薄妝,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嬌小俏麗不妖豔,眉眼間透著精明靈巧,這清秀可愛又落落大方的模樣,她推想,當時女孩應該很受男生喜愛。

    她是程遠的女朋友嗎?她心裏油然升起這個疑問,雙手竟不由自主的開始翻閱其它相本。

    她找出了所有出現他們兩人合影的照片,照片大多是在藝廊舉辦展覽時所拍攝,照片中的兩人不是牽著手就是摟著腰,而程遠眼裏總是閃著溫柔光芒,與他現在散發出冷靜且尖銳的感覺大不相同。

    不過,從四年前開始就不再有照片出現,就算是團體照也不見程遠的蹤影。

    不知那女孩是不是程遠的女朋友?他們現在是不是還在一起?如果他們還在一起,那爲什麽都沒聽程遠提起過?

    不知爲何,她竟非常想要知道他們兩人目前的狀況。

    甯曦像是意識到了自己對于照片耿耿于懷的心情,趕緊搖頭對自己說,幹嘛要這麽關心這個又毒舌又幼稚的家夥。

    這一定是被倪逸遠影響的,都是他要我好好照顧這家夥,所以我才會特別注意他……嗯?倪逸遠有這麽交代嗎?嗯……一定是有這麽說過。

    所以,甯曦你別想太多,這一切都是倪逸遠在你的腦子裏控制你,所以你別胡思亂想,都是他害的……嗯!一定是這樣。

    甯曦一邊在心裏嘀咕著,一邊將照片放回盒中,塞回雜物間深處。

    但她沒想到程遠那深情的眼神竟像是一顆種子一樣,悄悄地落在她腦海一角,漸漸地發芽成形,最終揮不去也抹不掉。偶然間看到程遠冷冽緊促的輪廓,就會讓她想起那時的溫柔雙眼,會不會只是她驚鴻一瞥下的幻覺?

    當兩人的做事步調漸漸進入軌道後,處理起藝廊的事務便駕輕就熟了。

    但程遠還是不太放心將總是迷迷糊糊、忘東忘西的甯曦一個人留在店裏,所以現在程遠每天都會帶著設計公司的工作來藝廊。

    像今天一早,甯曦就看見他正緊鑼密鼓的和設計師在確認一天的進度和行程,雖然他已極力將工作交付下去,但還是有不少客戶會議需要他親自出面進行溝通。

    爲了兼顧公司與藝廊,前天他便選擇讓客戶來藝廊進行業務會議。

    沒想到這個與設計公司合作不久的李經理,才剛踏入藝廊便怒氣衝衝地將手上的提案企畫書用力摔在桌上,這一頓脾氣讓程遠是一頭霧水。

    李經理翻開企畫書,劈頭就指著裏頭的廣告圖稿高聲怒罵:“程遠,你實在太不夠意思了!我們公司是信任你的設計能力和品味,才把這個設計案交給你們來制作,但是你這一系列的廣告圖稿不僅跟我們之前討論的不一樣,而且還讓我的老板發現你們的設計圖是抄襲國外的作品,讓我在老板面前臉丟大了,我要把這個案子轉給別的設計公司做!”

    甯曦只見程遠緊抿著嘴,臉色鐵青的將桌上設計提案拿起來仔細看。

    這個系列廣告圖稿他並沒有印象,他早已經交代過公司裏的員工、甚至是主管,無論是什麽稿件都要先送來他這裏審核之後才能寄送到客戶端,這應該是他來到藝廊工作前的那幾天,大家仍處在一片混亂中所導致的過失。

    但會發生這樣的事他自己也是難辭其咎,畢竟信件的往來太花時間,而這個客戶的確也在近期之內催趕壓縮他們截稿的日期,公司裏的設計師應該是在對方的威脅下,還沒來得及通報上層主管便擅作主張的把廣告圖稿交給對方。

    正當程遠還在思索要如何解決這件事情的時候,甯曦從旁邊端著茶走了過來。

    “不好意思,這位經理先生,到現在還沒請您坐,也還沒招呼您喝茶,請您先不要生氣,這是我們店裏最好喝的高山茶,您先喝口茶緩一緩。”

    李經理以爲這間藝廊只有程遠一個人,才會一進門就毫不客氣地扯開嗓門怒罵,卻沒想到眼前竟出現這麽一個可愛的女生,這反而讓他變得有些尴尬,因此稍稍緩和了自己的怒氣,客氣地接下甯曦端來的茶。

    甯曦看著李經理已不再像剛剛那樣怒氣衝天,便進一步地向他解釋:“我想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誤會,總經理和貴公司老板之前應該有看過作品,像你們這樣有著極高品味和挑剔的眼光,相信對于如何挑選好東西肯定有豐富經驗,也才會在一開始就讓程遠的公司來替你們公司制作廣告圖稿,當然,這也說明了他們的設計能力深獲肯定。因此,我想這應該是雙方對于程序理解有了落差才會産生這樣的誤會。

    “設計應該也像畫畫一樣有個過程,創作過程間會不斷地修改,直到最後定稿爲止,所以這份企畫書應該只是一個與您討論的過程之一,目的是要向你們說明未來成品預計會呈現的效果和風格,正式的設計稿會在雙方達到共識以後,才算是到達最後定案的階段。”

    甯曦不著痕迹的爲客戶戴上了高帽,一來不僅誇贊了客戶眼睛是雪亮的,而且也肯定了程遠設計公司的設計能力,同時還指出雙方是因爲不同領域的差異,思考與溝通上出現落差,因而才産生了這樣的誤會。

    李經理在聽過甯曦的解釋後,一時之間氣也消了一半,他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因一時的衝動下而沒有想清楚全部狀況。

    終于,他的態度緩和了下來,已不像剛剛那樣氣焰高張。“咳……既然是誤會,那就好說了,我們老板那邊我會去解釋解釋,這樣還是可以繼續我們的合作關系,不過下次你們一定要提出更好的設計才行,一定要幫我掙回這次在大家面前讓老板挨刮的面子。”

    甯曦雖然非常不喜歡說這種應酬的場面話,但她一心想要爲程遠留住客戶,便說:“這還需要總經理交代嗎?程遠的設計公司從來不會拿出不成樣的作品,您放心好了。”

    經過甯曦這番誠懇的解釋,好不容易才讓李經理消氣,在藝廊裏和程遠聊了好一會兒才滿意的離開。

    程遠在送走客戶後才松了一口氣。這次因爲自己和公司的疏忽而造成雙方誤會,讓客戶氣得跑來這裏興師問罪,回去之後他一定要好好檢討這次過失。

    但值得慶幸的是,那位連公司業務經理都覺得難纏的李經理,竟在甯曦的說明後平息了怒氣。

    “之前說你兩句眼淚就撲簌簌掉一地,現在我才知道你這麽能言善道,沒聘請你來當我們公司的公關實在太可惜了。”程遠一面揮手目送客戶離去,一面壓低聲對甯曦說。

    “因爲我不喜歡說這種應酬話啊。”甯曦也學他壓低了聲音回應。

    “那你爲什麽要跳出來替我說話?”

    “那是因爲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放任你的設計師抄襲,而且我只是憑我的直覺說出我該說的而已。”

    程遠聽見她的回應,心裏非常震驚,這個才認識他不久、看起來又不谙世事的女孩爲什麽會說出如此信任他的話?她就不怕他是個奸商?還是說這家夥原就認爲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善良的,所以才如此信賴身邊的人?

    他反倒開始爲甯曦擔心起來,他不希望這麽單純的女孩有一天會被人欺騙、遭到她認識的人背叛,最終失去對人的最基本信賴。

    雖然程遠心裏是這樣想的,但確實也被她的單純所感動,因而撤去原本對她的防備。

    她的一番話像是一顆小石頭丟進了他心中的那攤死水,泛起一圈又一圈震蕩他心的漣漪。

從上次甯曦爲他解圍之後,程遠在忙碌于設計圖之余,開始不由自主地去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她喜歡做簡單輕松的打扮,喜歡可愛的小東西,連她的機車都是牛奶糖色的小打檔車。

    程遠發現到她的生活十分簡易卻充滿巧思。她的辦公桌上總是擺著一些她親手制作的小玩意,像是每天早上喝完的牛奶罐,在她的巧手下變成了小巧精致的收納盒;破掉的玻璃罐也在她用彩色鐵絲與顔料的點綴下,化身爲晶亮缤紛的小花器。

    她對于3C産品似乎不太靈光,手機只有最原始的撥接功能。或許是因爲她喜歡自己動手做一些事情,所以並不倚賴電腦,除了知道一些生活上很簡單但一定要做的事情外,其它幾乎是迷迷糊糊。她,仿佛只在自己的小宇宙中運行。

    他曾經詢問她目前的生活狀況,但她只簡單闡述她在大學畢業後工作沒多久,爲了某些緣故暫時離開家裏,目前是一個人在外過生活。

    程遠不禁爲她捏了把冷汗,像這樣單純、直線條,甚至有些天然呆傾向的女孩,一個人在外生活肯定要吃不少的虧,幸好是讓倪逸遠給撿了來,至少這裏還有人可以替她做點照應。

    想到這裏,程遠對自己竟會默默擔心起這個丫頭而感到驚訝。

    他已經有好久沒去關心工作以外的事情,這幾年間他只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工作上,盡量不讓外界的事影響到自己的情緒,他已學會如何和人保持一定距離,且不輕易讓人發現自己的情感,對他來說,這樣才是最安全的生活方式。

    但現在他爲何會對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甯曦擔心東擔心西的?這……是什麽原因?程遠左思右想,仍不得要領……

    兩人就在這短短的幾個星期間相安無事的過著,唯一令程遠感到擔心的是倪逸遠。

    倪逸遠在離開之前已說好要在幾個星期內把事情處理完,但到現在卻還滯留在歐洲,近一個星期更是沒了蹤影,電話不接,信也不回,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程遠只好將公司裏的事務都帶到藝廊來處理,現在他桌上放著他的設計專用電腦,桌上散亂著五顔六色的色卡,地上還堆放著一箱子每天待處理的文件資料。

    原本倪逸遠用來辦公的書桌,現在俨然成了程遠的辦公桌。

    甯曦看見資料夾裏有幾張很熟悉的圖稿,便好奇地伸手將它們抽出來看看。

    那是幾張可愛的水彩插畫稿,上頭有幾個可愛的小人兒穿著烘焙服正在努力做著比他們大好幾倍的蛋糕,線條粗細有致,色彩缤紛亮眼,精致的色調有點像是淡雅古樸的歐洲插畫風格。

    “這是我們一組設計稿中一起配合的插畫家,她的作品線條清新利落,用色有點古樸,但整體卻頗具童趣,這是之前一個企畫案需要的插畫,所以請這位插畫家來幫忙繪制,很可愛對吧?小女生應該都會喜歡。”程遠一邊忙著批閱手上的文件,一邊與甯曦聊著:“她不只畫了這批插畫,她還有一個小莊園。”

    “莊園?”

    “嗯,這個企畫是替一個巧克力品牌做的,這位案主原本就想要打造一個以巧克力爲主的歐式莊園,就像是瑞士農場那樣,有草原、歐式小屋的休閑花園。”

    程遠見她對插畫似乎充滿了好奇,便放下文件接過她手上的圖稿,從裏頭抽出一張有廣闊草原、還有歐式小木屋的插畫。

    “喏,就是這張,我看到這張圖後,就覺得這應該是案主理想中的莊園風光,所以纏著案主一定要把它蓋出來,最後好不容易才讓案主答應我這無理的要求。雖然在建構莊園前已取得插畫家的同意,但在進入實際建築期間,我們想要找這位插畫家一同針對莊園進行更詳細建構的方向時,她卻不太願意出面會談,真是可惜,如果有她一起參與,這座莊園肯定可以蓋得更加理想。”

    甯曦拿起那張插畫仔細端詳後問:“這個不過是想象出來的東西,竟然可以蓋得出來?”

    “當然可以,你現在所看到的東西,哪一件不是從想象中來的?就拿這張椅子來說好了,如果你跟古代漢朝的人說,你們這樣席地而坐**肯定會冷腳會麻,我搬張椅子來你們就不用坐在地上了,你說他們會不會相信?”

    甯曦噗哧笑出聲。“聽你在胡說,他們冬天有炕有暖爐的好嗎?什麽**冷不冷的。”

    “笨蛋,重點不是**啦,是椅子!椅子!”程遠輕推了下她的額頭,這家夥怎麽老是抓不到重點?

    “我的意思是,所有的東西在被做出來之前都像是空中閣樓一樣僅止于想象,但俗話說得好:“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心,什麽事情都可以做得成啊,況且要建一座莊園不難,只要細節規畫得好,做起來就簡單多了。”

    簡單?甯曦心想,如果要鉅細靡遺完整呈現這張莊園圖稿的結構,真有如程遠所說的這麽簡單嗎?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在眼前……不過,算了,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跟你說這麽多也沒用。”

    程遠歎了一口長氣,近來案主又有一系列巧克力新蛋糕要上市,一直想要再請這位插畫家續稿,但當初爲他們制作的那個插畫家卻像是從地球上蒸發了似,怎麽找都找不到,現在真的讓他萬分頭大。

    甯曦雖然很好奇程遠口中的麻煩是什麽,不過既然她沒有辦法幫上忙,問了也沒什麽用處,眼睛滴溜了一圈,也就放下手中的圖,專心准備下午茶點去了。

    程遠已經連續好幾天看著甯曦在藝廊裏閑晃,每次在他做稿的時候,看見她不是在旁邊泡茶看書,要不就是在門口曬太陽,這讓每天有忙不完事情的他又嫉妒又羨慕,總想著一定要讓她做點什麽心裏才能平衡一些,就算是CP值不高,好歹也要陪他一起坐辦公桌前才可以。

    于是他想了壞心眼,將甯曦叫到跟前來問:“現在藝廊的資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吧,最後還有什麽事情正在做的嗎?”

    甯曦歪頭想了一下,“好像……還真的沒有事情可以做了。”

    “既然這樣,那你來幫我的忙好了,我手上有一堆事情可以讓你不用這麽無聊。”

    “什……什麽?你是說設計上的事嗎?這我可沒辦法幫你,我對電腦一竅不能。”

    “別緊張,我會先讓你試試一些簡單的東西,如果你可以上手的話我再請你幫忙,如果真的做不來,我再找別的更簡單的事情讓你做。”程遠特地強調了“更簡單”這三個字,想要激一激她的鬥志。

    甯曦果然一下子就中計,她悶悶地想:嗯?剛剛程遠的語氣是擺明著瞧不起我的意思嗎?可惡!我只是不想做而已,我要是想做,還有我章甯曦做不到的事嗎?

    于是她帶著一點倔氣的說:“好啊,你說說看要我做些什麽。”

    程遠眉毛一擡,發出一聲淺笑,甯曦天然呆模樣,但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傲氣卻也是輕易可見,沒想到一句話就將她套進自己的圈套裏。

    他走到外面的車上搬出一台電腦,不一會兒就將它們組裝好放在甯曦的桌上。

    “這是你接下來工作用的電腦,我先教你用軟體和簡單的操作方式來整理一些圖片,這個不急,你可以慢慢來。”

    她無法理解爲什麽她只不過是來藝廊擔任助理工作,現在卻在這裏操作電腦,還成爲程遠的設計助理,她也無法理解爲什麽看程遠操作起來簡單又迅速,但她卻笨手笨腳的弄了快半個小時還走不完第一個步驟。

    在一旁的程遠揉揉太陽穴,感覺今天比起以往還要累上好幾倍,原以爲這麽簡單的事情即使資質再怎麽差,頂多一、二個小時就可以學成,沒想到甯曦並不是他眼中所謂的一般人。

    他不僅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教會她操作簡單的修圖過程,更慘的是現在他桌上那堆需要他修改的稿件,全跟早上剛來時一樣擱置在桌面上。

    “好了,終于把你教會了,如果明天早上你來跟我說你忘記今天學的東西,我就宰了你。”程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打完一場仗似的疲憊無力。

    甯曦捏著筆記本,腦子裏正在反複練習剛剛的步驟,但她實在沒有十足的把握明天是不是仍記得住這些繁複的過程,聽見程遠這語帶威脅的警告便怯怯地回答:“咳……應該或許可能……不會忘記。”

    程遠擡頭狠瞪她一眼。

    甯曦一陣心虛,手忙腳亂的把手劄、筆袋全塞到包包裏。

    “啊!你累了吧,我也好累,我要回家了,明天見!”她今天已經死掉數百萬腦細胞了,看著一臉鐵青的程遠,她知道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在他的理智還未斷線前,她還是趕緊溜之大吉。


隔日一早,甯曦准時到達藝廊,正准備要開門時,突然發現藝廊竟是開著的。

    她在心裏暗叫不妙,該不會是因爲平常都是她在開關門,所以昨晚程遠離開時忘了要關?還是因爲鑰匙是她在保管,所以他沒辦法關門?她擔憂著萬一藝廊最貴的畫作被搬走了該怎麽向老板交代。

    甯曦急急忙忙衝進一樓,環顧了一下四周。“太好了!一樓沒事。”

    緊接著又飛奔至二樓檢查所有的作品,一件也沒少的懸挂在牆上。“太好了,二樓也沒事!”

    她放下緊按在胸前的雙手,松了一口氣,見到店裏的畫作都還完好懸挂在牆上時,這才放下心中大石。

    突然間,她聽見一樓辦公室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全身寒毛不覺直豎,在心裏驚喊著——有小偷!

    她緩緩走至流理台前方,尋找可以用來抵擋小偷的工具,一手拿來平常用來攪拌咖啡的木柄,一手拿切水果用的砧板,心裏暗自欣喜,嗯,很好,武器有了。

    爲了不驚動屋內的小偷,她蹑手蹑腳走到一樓書桌前,決定來個先發制人,或許對方會嚇得奪門而出,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

    她在心裏沙盤推演了一番後,終于鼓起勇氣大喊:“小偷!你給我出來!別以爲我會怕你,想要偷我們家的畫,除非從我頭上踩過去!”

    在忙完一整天的電腦教學之後,程遠看著滿桌的文件還等著他批閱,設計圖也要他過目後才能發稿,心裏不覺叫苦,但還是得認命的熬夜把事情做完。

    好不容易工作完成得差不多,天也快亮了,于是拖著熬夜後疲憊又疼痛的身體,一雙眼睛既紅且酸澀,再顧不了這麽多的在木質地板躺下,蓋上自己的外套先睡一覺再說。

    只是,萬萬沒想到先是聽見一陣叫喊後,待他睜開雙眼,頭腦都還沒有完全清醒,就看見甯曦拿著一把木柄及砧板,跨著不太協調的弓箭步出現在他面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著: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屋內傳來一陣哄堂大笑,只見甯曦正紅著臉低著頭,躲在電腦後不敢與程遠對視。

    程遠坐在椅子上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雖然知道甯曦有點天然呆,卻沒想到竟會呆到把他當小偷。

    “餵!你是笑夠了沒啊?你再繼續取笑我,我就要回家了。”甯曦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怎麽會知道程遠會在這裏過夜,自己又不小心地把他當成了小偷!

    “好,好,我不笑,不笑。”程遠深吸了一口氣,試圖鎮定下來,但一轉頭對上甯曦的眼,又是一陣大笑。“噗……哈哈哈哈哈……”

    “厚,算了,不跟你計較,笑死你笑死你,人家說每天大笑十分鍾有益身體健康,我看你今天賺到了。”甯曦氣呼呼的撇過頭不去看他,開始整理起自己的桌面。

    程遠看到甯曦紅咚咚的臉,知道她是認真的在對自己生氣,趕快做了幾次深呼吸整理一下臉部表情,再好言好語的安撫她道:“真的生氣羅,不要這樣嘛,是看你太可愛了所以才大笑的啊。”

    “少來!什麽可愛,我看你就是打從心底在嘲笑我。”甯曦一點都不領他的情,自顧自忙著整理桌面。

    “真的是很可愛啊,誰會想到要拿攪拌咖啡的木柄和砧板來抵擋小偷呢?這麽小巧迷你的武器,讓你拿在手上真有說不出的俏皮……不過以後如果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可以拿我桌上的鐵尺,或者是書櫃前的木雕品應該會更有說服力一點。”說完,程遠那想笑又不能笑的嘴角,使他整張臉越發顯得扭曲。

    “哼。”程遠的這番話不但沒給她解氣,反而更讓她七竅生煙。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被恥笑,以後藝廊就算被搬光光她都不管了啦!

    “好啦,不要再生氣了,想想你昨天夜裏窩在暖被裏睡了一夜的時候,我還在努力加班工作直到早晨,剛剛好不容易才在桌下小睡一下。現在都已經是秋天了,我在這裏凍了一個早上,你就當作剛剛是因爲體恤老板,所以來一下晨間娛樂振奮精神嘛。”程遠看著她既不說話也不理會他,只好軟言軟語哄她。

    甯曦想了想,覺得程遠會窩在這裏度過一夜,也是因爲昨天爲了要教她這個資質驽鈍的學生,才耽誤了工作,說起來自己也該負點責任。

    再說,他都已經這樣放下老板的身段跟她說話了,如果自己再板著一張臉,反倒是她不對了。

    她歎了一口氣,從位子上站起來說:“我去幫你泡杯牛奶。”

    在早晨亂鬧了一陣之後,兩人同處于一間辦公室的氛圍比之前更輕松了一些,與他相處起來也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

    程遠喝著甯曦爲她泡的牛奶,將昨天教過的圖片整理工作交付給她。

    但他今天卻一反常態,並沒有像平常一樣,一進辦公室就急忙開啓電腦,只見他從袋裏拿出畫紙和畫筆,在上面勾勒鉛筆線圖,思考畫面構圖,似乎是准備要畫圖。

    甯曦熟悉了下昨天程遠所教的流程步驟,雖然操作還不算順暢,但總算還能按部就班開始修整設計圖稿。最後她還是忍不住好奇的撇頭向程遠提出發問:“爲什麽今天有閑情逸致在那裏畫畫,要不要把我手上的圖片分給你一點?”

    程遠不停地打著鉛筆手稿回答:“你還記得我昨天跟你提過的那個巧克力莊園的案主嗎?他們的新産品即將要上架了,原本他們的産品包裝想要請那位插畫家來負責主要的視覺表現,但因爲突然找不到那位插畫家,以致企畫時程不得不往後延。雖然我們曾試著找其他插畫家,但都抓不到原有的味道,最後只好我自己出馬畫畫看羅。”

    甯曦湊到桌邊,看到程遠桌面上已有數十張草稿,但他看起來似乎還不滿意,仍是一張接著一張畫著。

    她心裏清楚,不管哪一個藝術家都有自己獨特的風格,就算是讓另一個技術高超的畫家來模仿,也會有些許不對味。

    再說,如果每個插畫家都能輕易被別人取代,那這個插畫家在行業裏根本無立足之地。

    同樣是拿畫筆畫圖的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想必是程遠太求好心切,想把設計稿完美呈現,才會自己下筆嘗試。

    程遠爲了畫出和莊園相襯的插圖,就這樣獨自奮戰了好些天,但最後卻像一只戰敗的公雞一樣,悻悻然丟下畫筆,不畫了。

    雖然他並沒有說些什麽,但她看得出來他真的很挫敗,那幾天他幾乎都不怎麽說話。

    她知道程遠對設計工作一直都很重視,有時候看他反複調整圖面或線條的位置或角度大小或弧線彎曲度,如果沒有辦法達到他理想中的模樣,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

    如果遇到設計公司送來的包裝樣品或是印刷樣品太過粗糙隨便,他那張得理不饒人的嘴馬上會把對方修理得體無完膚。

    看來這次沒辦法做出他心裏理想的設計圖,他心裏肯定很不甘心且懊惱。

    所以甯曦即使知道他這麽做其實是白費功夫,且感到有些于心不忍,但現在的她根本沒辦法幫上忙,只能在心裏對他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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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5:50
【第三章】

    入冬後,夜晚漸漸變冷,一陣風從外刮了進來,讓藝廊內也染上一股寒意,四周道路隨著暗夜的來臨逐漸沈靜,時鍾滴答滴答的聲響成爲他們之間唯一的聲音。

    甯曦知道這些天程遠因爲畫作的關系所以心情不佳,因此不願留下他一人。

    程遠見她如此“舍命陪君子”,並沒有多說些什麽,一直到午夜十二點,兩人仍留在藝廊裏爲他的設計稿奮戰。

    但一向准時就寢的她,幾天下來體力上已開始吃不消,此刻她的眼皮像是即將合上的百葉窗一樣,眼前亮光一點一點阻絕消失。

    程遠將手上的設計案件告一個段落,正想站起來伸懶腰時,瞥見甯曦伏在桌面上睡著了。

    他啞然失笑,明明她是要留下來陪他提振精神的,沒想到這丫頭卻抛下他自顧自地夢周公去了。

    他湊到她耳邊輕喊她的名字:“甯曦,甯曦,要睡到沙發上去睡,在這裏睡不舒服。”

    “唔……”她輕吟了一聲,隨即又安靜下來,看來是已經睡熟了。

    程遠俯下身去靜靜看著她,微微橘黃燈光映照在甯曦臉上,讓她小巧的臉龐顯得更輕柔可人。

    幾絡發絲從臉側散落,他忍不住伸手將它們撥開,一股淡淡的清甜水果香氣撲鼻而來。

    精致小巧的鵝蛋臉,兩頰又暈染上了兩顆圓潤水嫩的紅蘋果,濃密彎勾的眉梢,襯著她平日滴溜滴轉的黑眼珠,倒頗能呈現她平日慧黠俏皮的模樣。

    程遠提起指尖,輕輕撫過她俏挺的小鼻,慢慢輕觸上她那鮮紅欲滴的嘴唇。

    玻璃窗被風吹得輕響,攀爬的藤蔓也隨之搖曳,透過月光,屋內白牆映出了那紛亂的景象,霎時間,程遠覺得有股莫名的悸動,竟忍不住彎身覆上她的唇,一陣溫暖與柔軟伴隨而來的香氣讓他有些暈眩。

    他輕柔靠在她耳邊說:“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把你吃了喔。”

    程遠見她仍舊沒有反應,只好將她抱起,安置在沙發上,並沒有發現到她兩頰瞬間染上绯紅。

    甯曦本想著要逗一逗程遠,卻沒想到他竟會突如其來吻了她,一時之間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繼續裝睡。

    當她輕靠在程遠厚實的肩膀上時,他那溫暖和緩的氣息不斷的在她耳畔流轉,而她的鼻尖與雙唇都還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柔軟觸感,一時間讓她沈醉得不想睜開眼,卻怕胸口間那瘋狂鼓動的心跳聲讓他聽見。

    一整顆心奔騰跳動的她已無法再入眠,只好佯裝熟睡姿態,在沙發上反複思索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側耳傾聽著程遠的動作,他似乎在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後便到藝廊的另一側,停住腳步後便久久沒有再出聲。

    他離開了嗎?還是已經悄悄下樓了?難不成是丟下她自己回家了?但剛剛並沒有聽見樓下的開門聲,也沒有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所以應該還在藝廊裏。

    她胡亂猜測了好一陣,終于忍不住好奇,眯著雙眼想要一探究竟。

    天色未亮,看著幽暗的屋子,她猜想現在應該還是半夜時分,但桌上的小燈已被程遠關上,她只能藉著透進的月光辨識眼前的景物。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藉著街燈和月光在屋內搜尋,好不容易才發現程遠站在屋子一角,專注看著眼前的畫作。

    甯曦蹑步走至程遠的後方,但程遠因過于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發現甯曦已走至他身後。她好奇著程遠到底在看什麽,竟會如此入神。

    “這幅畫畫得真好。”甯曦在程遠背後觀察了好一會兒,終于開口打破這一片沈靜。

    程遠回過神來轉身看著她。“你怎麽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

    甯曦想起剛剛發生的事,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很快地編了個謊:“我……口渴,起來喝水。”心想著幸好沒有開燈,要不他肯定會發現她臉紅到耳根去了。

    “你呢?爲什麽站在這裏看這幅畫?”

    “你剛剛說這幅畫畫得真好是嗎?”他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了她。

    甯曦緩緩說起她與倪逸遠之間的事。“因爲這幅畫,我才會在這裏工作。”

    程遠聽見她這麽說,心跳像是停了一拍,甯曦說她來這裏工作是因爲這幅畫?倪逸遠倒是沒跟他說過這個。

    由于屋內光線晦暗,甯曦無法看到程遠臉上驚訝的神情,于是繼續說著:“老板原本認爲我只是一般來開幕式吃吃喝喝的客人,但開幕式結束後我仍然天天來這裏看這幅畫。老板雖然覺得很奇怪,卻也沒說什麽,直到有一天一個藝品家想要買這幅畫作,我隨口說了一句這幅畫不能單售,它是有系列性的,如果要買就要一起買才行,就這樣,老板便讓我來上班了。”

    程遠心中頓時充滿了震驚和疑惑,他不想問卻又忍不住好奇:“你……你爲什麽會知道這是一系列作品?”

    “其實這幅畫我在好久以前就已經注意到了,眼前這幅畫應該是這系列中的第四幅吧。”

    程遠沈沈悶哼了一聲。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我見到的第一幅畫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是在一本雜志上翻到的,當時那位畫家以極高的呼聲被喻爲畫壇上的新星,藝評家形容這位年輕畫家筆觸輕快大膽,用色層次變化多端卻不像老式的油畫畫風那麽厚重,畫上鮮明的色調不禁讓人目眩神迷,仿佛看著它就能將人推入另外一個世界,可見得他下筆時是明確、肯定且充滿自信,後來他緊接著發表的第二幅畫作,雖然畫風更加大膽有力,但那之中卻也增添了細膩柔和的韻味,我想這或許是畫者對于生命有了不一樣的解讀,心境改變了,才有這樣的變化。”

    從起伏的胸膛可以感受到程遠的呼吸變得紊亂,他激動的心情隨著心髒快速的跳動瞬息奔騰,一時之間反而不知該如何回應。

    “至于第三幅畫作,卻和前面兩幅畫作大不相同,冷靜的筆觸以及灰暗的色調,其實已經很難看出其中的關聯。”

    “既是這樣,爲什麽你還會認爲他們是系列作品?”因爲過于緊張,喉間變得幹涸,說出來的話帶著沙沙聲響。

    “因爲靈魂啊,就像人一樣,雖然外在變了,但靈魂的本質是不會輕易改變的,雖然畫作的樣貌變了,但同樣的心情依舊存在畫作靈魂裏。不過,可惜的是這位畫家在這幅畫展出後就突然消失了,他過去的畫作雖然仍在藝文界中造成不小迥響,也曾經有藝品家重金聘請這位畫家重出畫壇,卻都沒有下文,沒想到已經過了這麽多年,竟會在這裏再看見這位畫家的畫作。”

    甯曦小心翼翼的瞄了他一眼,只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她語調輕柔得像是怕嚇到他似的:“所以當老板開口說要讓我進來這裏工作,我也就一口答應了,想著說不定有一天可以遇見這個畫家。”

    程遠雖然想維持一貫的鎮定冷靜,但其實他內心早已像是火山熔岩那般滾燙。

    這次的畫作是以匿名方式展出,而且這次的畫風又與之前大不相同,照理來說應該不會有人發現才是。但爲何眼前的她竟會知道他深藏已久的秘密?

    程遠藏不住內心的激動,用著微顫的聲音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就是畫這幅畫的人?”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就是這幅畫作的畫家,畢竟畫作並沒有署名,一直到前兩天你畫插畫的時候我才確定,因爲每個畫家都會有自己慣用的筆法,那筆觸已經在我腦海裏重複千千萬萬遍,所以當你提筆作畫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雖然他看不清楚甯曦說話時的表情,卻從她的話中感受到了一種被認同、被了解、被看見、被包容的肯定,她的字字句句不斷重擊他的心髒,堅定且毫不猶豫的話語直搗他內心深處,幾乎要揭起他過去所有的傷痛,而她那句“我知道”更牽動了他那塵封已久的心。

    雖然他的畫作一直都受到藝評家的喜愛,卻沒有任何人了解這些畫作背後深深的意涵,從來沒有人可以這麽真實、這麽確切地看到他畫作中想要表達的自己。

    不過,爲什麽?爲什麽眼前這小丫頭竟可以找到他一直深藏的鑰匙,輕易便打開他心裏的那道鎖,就這樣毫不遲疑地走了進來?

    其實甯曦不敢直說自己對眼前第四幅畫作的想法。

    這筆觸已不似過往那樣明快有條理,層層疊疊的油彩像是道出了他心裏的迷惑;暗色堆疊著明亮,火紅處又堆疊著幽暗,畫刀割開了畫中的紋理,正好顯現出裏頭的層層疊疊和千頭萬緒裏暧昧不明的色彩,裏頭沒有絕對的暗,也沒有絕對的亮。

    雖然她能夠從畫裏看見畫作背後的意涵,卻不能了解畫者心底的故事。

    霎時間,她腦海裏突然閃過不久前在儲藏室中曾經看過的照片,上面的時間正好離現在有八年之久。難道……這一切改變和照片中那與程遠相擁的女子有關?

    她好想知道,好想問他過去兩人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有如此的椎心之痛久久無法釋懷。

程遠看見她眼裏彌漫著兩道水氣,讓月光照得晶亮亮的,微蹙的眉頭可以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在擔心他。

    兩人心亂如麻,眼神流竄著複雜難以說明的話語,高張如火的思緒不安的在胸口間躁動,一時之間紛亂的情緒湧上心頭,讓他不知該如何開口說明,壓抑不住的激動就在此時迸發開來。

    原本冷靜的他卻冷不防轉過身去緊緊抱著甯曦。對程遠來說,她像是這冷夜中唯一的火光。

    而她在他的緊扣之間靠在他寬厚胸膛之前,她閉著雙眼靜心傾聽著他強烈的心跳聲,怦怦——怦怦——怦怦——激動的跳動著。

    程遠低下頭深深吻上她,雖然她驚訝得想躲開他的吻,但程遠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他伸手攬過她腰間,將她拉近身體,另一手則趁勢緊托在她腦後,讓她無處可逃。

    程遠有些粗暴地吸吮著她唇間的甜,探索她舌間的柔軟。

    原本抗拒的甯曦此刻卻迷惘了,或許是因程遠的畫在八年前便已在她心裏種下了種子,也或許是因爲她看到了別人無法看穿的靈魂,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已悄悄的在她心裏發芽,因此更激蕩起她心中的火花,最後選擇了放棄抗拒,迎向前貼近他的胸膛,熱切回應著他的火熱。

    他們像是在亘古之前便已相識,卻直到今天才能夠牽住彼此的手,不需要言語的包裝,只在吐納呼吸間就能體會了解那過往的痛,還有那不願訴說的苦。

    兩人只是趁著美好的月夜交換彼此的心事,不需華麗的詞藻,也不需要多余的解釋,一切盡在靜默中釋然。

    程遠一陣激情的熱吻後,竟有些不舍的離開她的唇,悸動的心情久久無法平複,他緊緊的將她擁在懷中,輕撫著她的頭發,心情仍帶著一點混亂,他還不確定現在是不是要開口對甯曦坦白自己的過去。

    正當他仍猶豫不決,甯曦卻早已體諒的開口:“如果你還沒准備好就不要勉強,不過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找人聊聊過去的事情,我會很願意當你的聽衆。”

    她是能夠理解的,當一道塵封已久的城門在瞬間被打開後,是需要一點時間來調整適應的,但她願意等待那一天他能夠主動向她敞開心房。

    他很感激她的善解人意。今天的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心裏還沒有准備好,不過他相信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對她坦白的,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處理。

    “今天我送你回家休息吧!要不我怕等一下會出事。”

    “出事?出什麽事?”甯曦不能理解的問道。

    程遠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說:“看來只要談論到畫作以外的事情,你就會回到天然呆的樣子。”

    “什麽嘛,不要再說我是天然呆了,我明明就是大智若愚。”

    “再怎麽說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啊……”

    她臉上一紅,再怎麽呆也懂得一些男女之事,不過在這短短的時間裏竟發生了這麽多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一時之間她也理不清那是什麽滋味,現在被程遠這麽一鬧,只恨不得挖個地洞躲進去。

    在一陣手忙腳亂、匆忙將桌上的東西全往背包塞進後,甯曦便頭也不回的拔腿往樓下跑。

    程遠看見她困窘臉紅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他想要叫住她,但還來不及開口就見她飛也似的跑下樓,緊接著便聽見摩托車離去的聲音。

    甯曦一走,藝廊裏隨即回複靜谧,程遠的笑雖還停留在嘴邊,但此時此刻他的心跳聲仍是那般澎湃不已。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頓時讓他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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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6:29
    他心裏清楚明白甯曦和“她”確實是不同的,但自己還是需要一點時間來思考。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每次一想起,他仍會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深思;他非常明白這是逃避心態。在這件事情上,他仍是有太多放不下的情懷,否則也不會有這第四幅畫了。

    他必須好好思考自己是不是真能夠再次敞開心胸,也許趁著這次機會可以將過去的一切掃除……

    隔日一早,程遠仍舊准時進藝廊裏,但此刻已經日過正午,卻還不見甯曦出現。

    回想起昨夜兩人熱切擁吻的情形,程遠便忍不住牽動嘴角笑了,想著她難不成是因爲昨夜沒睡好所以來遲了?

    不過他還是自我反省了一下,昨天確實是他太衝動了,雖然心裏很屬意俏皮可人的甯曦,但再怎麽說也不能因自己沈浸在過往回憶中而吻了她,對她來說是有些不公平。

    正當程遠兀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甯曦已悄悄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兩人眼神雖有交會,但想起昨夜所發生的一切,甯曦便害羞的趕緊躲開。

    程遠見甯曦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樣,知道她心裏對于昨夜發生的事仍是介意,只好先開口打破沈默:“咳、咳……嗯,昨天你怎麽自己跑走了,我還想說要開車送你回家,但等我回過神來你已經飛奔下樓。下次不要再這樣了,你一個女孩子這麽晚了在路上騎車很危險。”

    甯曦一聽程遠提起昨天的事,瞬間像是燒紅的蝦子一樣滿臉通紅。“沒……沒關系啦,我想我可以自己回家,所以就不麻煩你了。”

    昨天夜裏雖然不是自己主動向他索吻,但也清楚自己並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這麽一來,也不知道程遠是怎麽看她的?想到這裏,怎麽還能平平靜靜的和他一起關在同一輛車裏,她恨不得自己有瞬間移動的能力,可以快速把她送到別的地方去。

    話一說完,四周又回到靜默狀態,雖然兩人都盯著自己的電腦,卻又心不在焉的偷瞄對方的一舉一動。

    “我去泡茶!”

    “我開音樂!”

    幾乎是同一時間,兩人不約而同大喊出聲,在對望了一會兒後,再次低下頭默默“忙”起自己手上的事。

    程遠抓了抓後腦勺,再怎麽說自己也是縱橫設計圈的設計師,什麽大大小小爭執、你來我往的場面沒經曆過,但像這樣讓他說起話來束手束腳的場面還是第一次遇到。

    依照這樣的情形看來,兩人一天下來根本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如果這樣的情形得維持好幾天他可受不了。他腦子轉了轉,最後仍是覺得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解決眼前的“困境”。

    他撥了通電話回公司,將工作的事都交付完成後,便對著甯曦說:“把你的電腦關上吧,今天下午我們出去走走。”

    “現在?要去哪?”

    “現在告訴你你也不知道,跟我走就是了,放心吧,我沒有打算把你載去賣掉。”

    甯曦看著程遠收拾好東西擡腳就准備往外走,她知道自己攔也攔不住他,只好緊跟在他後頭,把藝廊的門給關上。

    城市的風景隨著程遠疾馳的車一路南下而逐漸遠離,視野卻開闊了起來,沒有建築物的阻擋,車窗外的雲正輕快地在藍天上流動著,車內蕩漾著輕快節奏的巴莎諾瓦,讓人將郁悶抛諸腦後,兩人的心情也隨著優美的景致與怡人的音樂逐漸輕松了起來。

    甯曦降下車窗,讓風吹亂她的發。她望著窗外,恣意隨著音樂哼唱。

    程遠深深吸了一口吹進來的新鮮空氣,看著她像小孩要去遠足一樣的笑容,也感染了這股活力,感覺已好久沒有這麽輕松了。

    約莫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程遠轉入一條産業小道,四周景象隨即轉爲一片蓊郁山景,兩側山丘高低起伏的映襯在一片缤紛錦簇的花田之後,一陣風吹來,翻起一片層層疊疊、深淺有致的花浪,是都市叢林中難得一見的田園景色。

    車子由寬敞的道路彎入一條窄小巷弄,開了一陣後,終于停在一處茵綠的草地上。

    “這裏好美喔。”甯曦下車後望著眼前高聳的綠樹、茂盛的草地、廣闊的藍天白雲,不禁贊歎。

    程遠冷不防牽起她的手說:“裏頭還有更漂亮的,走吧。”

    甯曦感受到手裏傳來的溫暖,紅著臉跟著程遠一路走進去。

    “咦!這裏好眼熟。”甯曦看著眼前的風景,怔愣了好一會兒,終于恍然大悟。“對了!這不就是你之前讓我看的插畫嗎?”

    這一間間粉紅、粉綠、嫩黃的建築物錯落在林間,一旁還有活潑生動的小木偶提著吊燈、魚臉老公公手背在背後似乎正要前往某處、鈴蘭花小姐正和向日葵先生坐在一旁喝茶……各種在插畫中的角色躍然眼前。

    “今天可是特別帶你過來看看的,這是一間巧克力專賣店,這裏的經營者,也就是請托我替他們做整體設計的案主是我的好友,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輕易讓人進來,他還沒有准備好所有的開店事宜,所以不想急就的開幕,因此目前他只招待熟識的朋友。”程遠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拉進眼前的玻璃屋內。

    “唉唷唷,程遠大老板你終于來了!”甯曦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聲音從哪裏來,就聽見一旁的程遠悶哼一聲,一記直拳不偏不倚打在他腰後,對方用的力道似乎不輕,她聽見程遠痛得倒抽一口氣,急忙按撫著自己的腰。

    “你這家夥,要攻擊就從正面來,從背後也太陰險狡詐了。”

    “呵呵,對你何必君子,你答應我說要爲我的新産品做包裝設計,這一陣子不僅沒有下文,還不接我的電話,竟然給我搞消失!沒有把你碾進去做人血巧克力你就要偷笑了。”

“你是這莊園的主人嗎?這裏好漂亮,是你蓋的嗎?”

    甯曦走進玻璃屋內,就看見明亮溫暖的陽光正豪邁的灑進屋內。櫃台前的一塊吧台空間,就像是畢卡索的調色盤似的,大膽又鮮豔的潑灑在各處,它們像是極衝突卻又詭異調和的環繞在四周。

    屋角各處有著不同樣式的馬賽克拼貼,缤紛亮麗的色調妝點出童趣,讓她像是真的置身童話故事場景中,而她自己現在就好像真的變回了一個愛讀故事書的小孩一樣興奮的驚叫著。

    童聿喬被這意外的聲音吸引住,回過頭來才發現程遠身邊站了一個小美女。

    “喔,竟然還有一個小美女在這裏,剛剛沒有注意到,來來來,我找一個店裏最好的位子讓你坐,你要喝什麽?我請你喝我們家招牌的棉花糖熱可可好嗎?香醇可口,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童聿喬撇下程遠不理,兀自對他身旁的甯曦劈哩啪啦的說了起來,並主動拉著她,將她引領到玻璃屋的窗邊。

    甯曦笑看眼前這個拼命對她說話的人,第一眼看起來比程遠還要高大壯碩,大概是因爲平日都在這莊園中工作走動,所以更顯得黝黑粗犷,但他並不像一般在鄉間農田工作的人,他眉宇間散發著和倪逸遠相同的儒雅氣質,想來應是藝廊的成員之一。

    但此時他身上只穿著一件沾滿巧克力的廚師服,她猜想他應該是剛從巧克力房走出來。

    “呵呵,我先自我介紹,我叫童聿喬。我呢,是、也不是這莊園的主人,這莊園是、也不是我蓋的。”

    程遠還以顔色的一巴掌從他腦後扣去,接著替他解釋:“你在這裏打什麽啞謎,這座莊園的確是他的,不過他只喜歡待在巧克力房做巧克力,所以莊園裏的事情大多交由其他人來管理,這座莊園就像是你上次看到的插畫一樣,基本上是照著插畫家的意思蓋的,不過插畫有些部分太流于想象,在現實生活中不太可能實現,因此曾請過建築設計師重新做了調整。”

    “嗯……細看之下的確和原來的圖有點不太一樣。”甯曦張望一下四周,喃喃自語的說道。

    童聿喬笑咪咪的看著兩人間彌漫著很不一樣的氛圍,心裏頓時明白了七、八分。“我去煮熱可可,程遠,你過來跟我報告設計圖的事情。”

    等到兩人都走向吧台後,童聿喬便低聲問:“臭小子,這等漂亮美女是在哪裏找到的?”

    “還不是上次倪逸遠提過藝廊裏新請來的員工,誰讓你們來顧個店卻逃的逃、跑的跑,所以讓我近水樓台先得月羅。”

    “嗯……原來如此,真沒想到倪逸遠的眼光這麽好,呵呵。”

    童聿喬心想,倪逸遠的眼光的確好,程遠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裏,想當初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將他傷得這麽重,竟連最愛的畫筆都給丟下,已經好多年不曾再看過程遠談過任何一段感情,這個看起來靈巧天真的女孩不知有什麽樣的魔力,竟能點化這顆頑石。

    “話說回來,你的設計圖稿什麽時候才要交給我?”話尾才剛落,又聽見程遠一聲悶哼。

    他滿臉脹紅,用充滿痛苦的眼神看著童聿喬。“你不要再打我了喔,替你畫插畫的插畫師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她平常挺神秘,我們公司裏的聯絡人一斷了線,現在想找都找不到人,雖然我試過要自己畫,卻是怎麽學也學不來,要我交給你這種半成品不就等于是拆了我的招牌。”

    童聿喬端著精心調制好的棉花糖熱可可,推著程遠走回到桌前。“那這樣我們的新産品不就不用做了?”

    “唉,也沒想到會這樣,這要怪就怪我們沒有事先和插畫家說明白,心裏就認定她會一輩子畫下去,沒想到她也有不畫的一天,要嘛你就再等一陣子,看看插畫家會不會回來,要嘛就是把你前一批先做好的包裝型錄全換過,由新設計師替你重新打造品牌,這樣就不用擔心她要不要回來、會不會跑掉的問題。”

    “不——要!我要再等等,我研究過這個插畫家的作品,所以我相信她是一個會將熱愛的事物轉換成人生信仰的人,所以必定不會放棄心中所愛,或許這個插畫家只是想要休息一陣子吧,只要給她一點時間,一定能夠理出個頭緒,再度投入這個世界。”說完這些話,他又笑咪咪的看向程遠。

    由于兩人聊得實在太開心,因此沒有發現到一旁的甯曦竟對他的話失神了好一會兒。

    兩人接著又叨叨絮絮閑話家常了一會兒,童聿喬便說今天風和日麗很適合出來走走,鼓勵程遠帶著甯曦在莊園裏看看他所打造的童話園地。

    程遠和甯曦循著步道並肩而行,樹林裏的大樹將太陽遮了去,所以比起外頭的步道要陰涼些。程遠脫下身上的厚棉外套,堅持爲甯曦披上,順勢又替她攏了攏肩,深怕她因爲森林中的寒氣而著涼。

    “剛剛沒被嚇著吧?那家夥就是這樣沒個正經的時候。”

    “這人說話雖然有點輕佻,但聽得出來並沒有壞心眼。”

    “他也是我們藝廊的成員之一,一樓展出的那些歪七扭八的立體造型就是他的作品。”

    她果然沒猜錯,童聿喬也是這次展覽的作者之一。“哦?那些是他的作品啊?那這樣我倒覺得這個人有些表裏不一。”

    程遠以爲她不太喜歡童聿喬,雖然他說話有時會讓人感覺輕佻了些,但本質卻是好的,原想開口對她解釋,但甯曦知道程遠誤會了她的意思,于是趕緊接著說:“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覺得他是個不好的人,從他的作品裏其實可以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別看他每件作品的造型都歪歪扭扭的,但如果再仔細看,會發現他每件作品的最中心結構必定呈正方形,所以看他好像對任何事情都不在乎,但他心裏卻自有一把尺,如果真正碰見他在乎的事情,他肯定會很固執,心裏其實有一個外人難以打破的小結界,從這次他對這個插畫家的堅持就知道啦。”

    程遠對甯曦的剖析已到了瞠目結舌的地步,她竟然能夠從那個大家以爲是垃圾的作品裏看出它的結構意涵!

    這樣的天賦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說不定連倪逸遠都會自歎弗如,這讓他忍不住的在一旁搖頭晃腦地鼓掌起來。

    甯曦忍不住噗哧一笑。“你……鼓掌做什麽啊?”

    “你不去做心靈導師引領迷途羔羊還真是可惜了。”

    聽見程遠這麽誇獎她,甯曦不由得羞赧的低下頭去。“你說得也太誇張了吧,我也只是觀察後再說出自己的想法,隨便猜猜而已,是不是真的是這樣,還得要進一步認識這個人才行。”

    雖然甯曦這麽說,但程遠心裏對于她能夠如此眼光獨到的對每個人的作品做出精准解讀,讓他很是佩服。

    任何一位畫家都是依據自己的個性、對于事物的看法的不同,不斷的琢磨自己的作品,甯曦不僅能夠剖析作者畫作上的用意,最重要的是她還能看透作者的本質,這件事情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的。

    就算是做了十年藝評家,也不一定會有這等功力,難不成甯曦有讀心術不成?

    程遠帶著甯曦在莊園裏兜轉了一下午。深秋的夜晚來得快,才一過黃昏,天色很快就變得昏暗,四周燈光隨著天色漸沈而逐漸轉亮。

    夜晚的景色和白天看到的大不同,有了夜燈的妝點,莊園內的景色更是如夢似幻。

    做著餅幹的大熊爸爸每天夜裏都會在玻璃屋內帶著小熊烤好吃的餅幹;魚臉男總提著破破爛爛的公文包在站牌旁等公車;狐狸小姐則拿著酒瓶誘拐人類到店裏吃一口就會讓人昏倒的栗子蛋糕……甯曦癡癡看著眼前的風景,竟感動得哭了。

    站在一旁的程遠看到她竟對著這景致落淚,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欸,甯曦你怎麽哭了?你別哭啊。”程遠兩手捧著她哭得梨花帶淚的臉龐,不停的爲她擦去停不下來的淚水。

    “沒事、沒事,你不要擔心,我只是太感動也太開心了,這裏真的好美。”說完旋即又笑了出來。

    “真是的,你又哭又笑的,害我不知道是要安慰你還是要跟你一起笑。”程遠對于女生的眼淚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會在一旁窮慌張,甯曦見他手足無措的傻樣,和平常精明幹練的形象可說是天差地遠。

    見到他因爲自己的眼淚而站在一旁幹著急,這才發現眼前的這個人,其實也是有事情能讓他束手無策啊。

    甯曦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

    “欸,章甯曦,你這表情是在取笑我的意思嗎?”

    “我的大老板,我哪裏敢取笑你呢?只是我似乎知道你的死穴在哪裏了。”

    程遠將她拉進自己懷裏,佯裝生氣的語氣說:“這可怎麽辦才好?我這個人最不能容忍有人掐住我的死穴,今天竟然被你發現了,看我怎麽修理你!”

    甯曦都還來不及反駁,程遠就已迅速朝她的唇偷襲,他的一次又一次探索,讓她在急促的呼吸間喘不過氣,身體也不聽使喚的酥軟在他胸膛裏。

    久久之後,程遠才不舍的離開甯曦唇間,兩人一時的激/情深吻後仍輕喘不止。

    “如何?以後如果你又哭了,我就不用再多說些什麽,光用這招來對付你。”

    “不公平!這……這根本就是我吃虧!”甯曦不服氣的抗議。

    “那要不然以後你哭了,准許你撲到我懷裏,我會用我最誠摯熱烈的吻來溫暖你。”

    “什麽?!那還不是一樣……”

    雖然接下來只聽見程遠和甯曦一路輕笑、高聲拌嘴,但言語間卻充滿了濃烈熾熱的情感。散步間,兩人緊緊牽住對方的手,濃情蜜意的步回莊園。

    才一進玻璃屋,童聿喬一眼就見到甯曦鼻頭紅紅的,便不由分說又朝程遠的肚子扁了一拳。

    “嘿!我絕不饒過欺負小美女的惡漢!”

    程遠抱著肚子彎下腰,看來這一拳比起之前的要來得更重些。

    甯曦在一旁驚呼:“別打他!別打他!你誤會他了,我是因爲太喜歡這個莊園,看了好感動才哭的!”

    童聿喬見美女出來打圓場,馬上換上了招牌笑臉。“呵呵,是因爲我蓋的莊園太美了吧,哼哼,身爲設計師的你甘拜下風了吧!”

    “唔……童、聿、喬,你今天打了我幾拳,這筆帳我會直接算在接下來的設計費裏,不是以加法,而是以倍數計算。”程遠撫著肚子,露出痛苦的神情說。

    “呵呵,爲了美女懲奸除惡,一切都值得。”

    “哼,我們要走了,下次要跟你算帳的時候再來。”說完便想趕快拉著甯曦遠離童聿喬。

    “這麽快就要跟美女別離了啊?我剛剛才烤好的巧克力栗子蛋糕正好讓你們帶回去吃。”童聿喬趕緊將美味蛋糕遞到甯曦手上。

    “巧克力栗子蛋糕?”甯曦狐疑的想,難不成是剛剛的故事……

    “雖然這不是狐狸小姐烤的栗子蛋糕,但還是一樣好吃得讓人快要昏倒喔!”

    她會心一笑,果然這莊園裏賣的東西都圍繞在插畫故事上面呢,不禁也覺得童聿喬是認真在打造這座童話園地,讓來的客人都能夠回到童年最純真的年代,而且還可以享用最實在的餐點,光是這份心意就令人動容。

    甯曦在心裏默默發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夠幫他,她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和他一起打造這個童話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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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7:00
【第四章】

    自從從莊園回來之後,兩人的相處比起之前似乎更加緊密,從眼神流轉到一些貼心的小動作,就可以感覺得出兩人對于對方的情感已日益增加。

    不過程遠也注意到了甯曦從莊園回來後,神色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她總是一副喜上眉梢、面露喜色的樣子,有時還會自顧自地微笑起來。

    就像現在,雖然她好像在做著他交代的工作,但那雙握著鼠標的手已經定住不動好久了,應該是在想什麽事情吧?

    程遠在心裏轉了一圈,忽然間想起了什麽,該不會是……

    程遠腦中閃過童聿喬的身影,這個想法讓他有一絲不安,他局促的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反複思量著該如何開口問她。

    “欸,甯曦我問你……那個……嗯……就是……”

    聽見程遠的叫喚,甯曦的田心緒逐漸回到現實,視線從電腦慢慢轉向他,“怎麽了?突然講話支支吾吾的。”

    程遠讓她這麽一說,又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啊,就是那天喝的熱可可你覺得怎麽樣?”

    甯曦聽見他這麽問,便笑了出來。“超好喝的啊,熱可可裏面有淡淡的橙香味,又不會太甜,再加上烤得松松軟軟的棉花糖,好適合女孩子。”

    “對了,那天聿喬送的巧克力栗子蛋糕,現在就拿出來吃好吧。”話一說完,甯曦就喜孜孜的跑去切蛋糕。

    嗯?這麽開心?嗯?剛剛她是直接叫聿喬嗎?

    程遠看著眼前的她一聽見童聿喬就眉開眼笑,突然間火氣衝上頭頂,悻悻然說道:“要吃你自己吃,我不吃!”

    “這樣啊,那下午等你想吃的時候我再幫你切好了。”

    聽見甯曦這麽回答,程遠更是火冒三丈。“我現在不吃!下午不吃!以後也不吃!”

    甯曦被程遠突如其來的大吼聲驚嚇住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翻臉跟翻書一樣快?心裏有種受委屈的感覺。

    她端著切好的蛋糕回到座位上,不說話的吃著盤子裏的蛋糕。

    程遠知道自己剛剛確實太過衝動太情緒化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會爆出這麽幼稚的話,這不是連續劇裏女主角才會說的台詞嗎?

    啧,但誰叫她一提起童聿喬就藏不住表情,好像連眼睛都在笑,才會讓他氣得失去理智。

    看著她不說話的表情,反而更讓他緊張得坐立難安。過了一會兒才怯怯的問:“那個……蛋糕好吃嗎?”

    甯曦被他的態度給搞迷糊了,剛剛不就只是說熱可可好喝就惹得他不開心?這會兒他又問蛋糕好不好吃,她是要回答好吃還是不好吃呢?

    甯曦被逼得只好期期艾艾回答:“好……吃……也……不好吃。”

    “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不好吃,這回答是什麽意思?”程遠又提高了音量,真是好的不學,淨學童聿喬那種模棱兩可的說話方式。

    “你不生氣的話,那它就是好好吃的蛋糕,但是你一生氣,再好吃的東西也就變得不好吃了……”

    聽見她這麽回答,程遠這才知道是自己不明就裏的態度嚇到她了。

    “我不是針對你才這麽說的,我知道童聿喬很會做女孩子愛吃的巧克力,也很會說好聽話哄得女孩子心花怒放,但是你要知道,他對女孩子其實都沒有那種意思,他只不過是喜歡逗人開心而已,那天你也說了啊,雖然他的外在條件有點亂七八糟的,但他心裏自有自己的一把尺,很多女孩子就是搞不清楚他心裏的尺度在哪,所以才會噗通噗通的跳下去……”

    甯曦睜大眼睛看著他,一開始還被他的話給搞迷糊了,爲什麽突然問提起童聿喬?剛剛不是在說熱可可和巧克力蛋糕的事情嗎?

    等她定神一想,才漸漸明白,原來這家夥是在對童聿喬吃醋,明白了他的心思之後,便覺得好笑又好氣。

    看見甯曦又開始分神,像是沒聽見他說話,程遠突然拉近椅子到她面前,抓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有,什麽都聽到了,說來說去就是不准我喜歡童聿喬羅,而且我不只聽見這個,還聽見有人吃醋不開心。”

    “我?吃醋?不開心?想我可是設計界的才子,生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材,幹嘛吃那個每天都窩在巧克力房的髒家夥的醋。”程遠下巴拾得高高的,說什麽也不承認自己竟然會吃醋。

    “沒有就好,我還真怕你是個小心眼,眼裏真的容不下一粒沙。他做的巧克力蛋糕這麽好吃,我還怕我以後都吃不到呢,幸好你一點也不在意,這樣以後我想吃蛋糕就直接打電話跟他訂羅。”

    程遠心裏一急,便將甯曦一把抓過來靠在自己胸前,隨即狠狠的吻住,他緊貼著她的雙唇,激情的向她索吻。

    甯曦被他突如其來的吻給嚇了一跳,也被這一吻吻得心慌意亂、臉紅心跳。

    一陣激吻過後,她緊緊圈住程遠的頸子,頭靠在他肩上,久久不肯擡起頭來與他對視。

    程遠見她害羞了,便裝著委屈的聲音在她耳邊喊著她的名字:“甯曦,你躲著做什麽?擡起頭來看我一下啊。”

    她害羞的在他肩上直搖頭,說什麽也不肯擡起頭來,像是無尾熊那般任憑程遠怎麽搖晃她,她就是緊緊趴伏在他身上。

    “你欺負我,等老板回來我要跟他告狀,說你在藝廊裏……”甯曦害臊得沒辦法把話說完。

    程遠一陣大笑。“要說什麽?說我在這裏吻你嗎?”

    甯曦不服氣的在他背上拍打了一下。“還說呢,還不就是你這樣欺負人。”

    程遠疼惜的摸摸她的頭,笑了。“那以後我要這樣欺負你之前,會先問問你的意見,等你同意了我再吻你。”

    “什麽嘛,這種事情哪有人先問的。”想起剛剛兩人吻得難分難舍的情形,甯曦又一陣臉頰绯紅。

    “喏,這可是你自己同意的喔,我可沒有勉強你,不過你要坐在我身上多久啊?沒打算要下來嗎?”

    這簡直是作賊的喊抓賊!是誰將她一把捉過來的啊,現在倒成了是她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了。

    她裝著氣嘟嘟的樣子瞪著程遠,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還故意撇過頭不去看他。

    “欸!生氣羅?”程遠用手指戳戳甯曦。“好啦,不要生氣啦,要不我向你賠罪。”

    “哼,哄我的話就不用說了。說要賠罪,你要怎麽賠?”甯曦嘟著小嘴和程遠鬥氣鬧著。

    程遠看著她跟他嘔氣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便偷襲的輕啄一下她的唇,又惹來甯曦一陣粉拳。

    他笑著迅速趁勢扣住她雙手,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甯曦在後面急忙叫著:“跟你開玩笑的,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你要帶我去哪啊?”

    “我現在是藝廊的老板,所以說走就走啊。”

    “那……那你設計公司那邊要怎麽辦?”

    “我都不擔心了,你還擔心什麽啊?快點,跟我走就對了!”

    甯曦歎了一口氣,程遠雖是一間設計公司的老板,大部分時候也的確嚴謹有序,但有時還是難脫藝術家性格,鬼點子特別多。

    不過這樣也好,身爲一間設計公司的老板,如果老是一板一眼,也會令底下的員工受不了,所以,能遇到這樣突如其來的驚喜,也就見怪不怪由著他去了。


甯曦讓程遠拉上車之後,便一路往北海岸奔馳。

    他們從黃昏時候出發,一路看著夕陽慢慢從橋紅轉爲淡淡的粉紅,然後一寸一寸從海平面消失,天空也由淺藍轉爲深灰,當夕陽完全沒入海面後便換上暗黑神秘的夜晚景色。

    緊鄰著海邊與山頭的空氣特別新鮮,夜空也顯得特別明亮,沒有光害的夜空中灑滿點點星子,不由得讓人心曠神怡。

    他們今晚倒是很隨興自由的到處停停走走,路上有什麽好吃的小吃,程遠就停下車來和甯曦一起吃喝,閑逸的行程和一望無際的星野,似乎讓他將心中一切的不快都釋放開來。

    程遠最後將車開到了一處獨棟的海邊小屋才停下。

    由于天色已暗,程遠領著她,一路小心翼翼緊牽著她的手前進,深怕甯曦不熟悉環境而跌倒。

    兩人在屋外摸索了一陣才進入屋內。程遠才一開燈,甯曦便讓眼前的風景所震撼。“這裏好廣闊!”

    程遠看見甯曦開心驚奇的模樣,心也跟著飛揚起來。

    “這裏是我的秘密基地,平常如果工作太忙太累,就會一個人來這裏充電。”

    “我可以到處看看嗎?”程遠點點頭,讓這個好奇寶寶在屋裏四處探索。

    這間屋采開放式空間設計,雖僅有三層樓高,但空間卻很寬廣,裝潢既現代又簡單,屋外屋內保留了原始幹淨的視線,無論走到哪裏都可以一覽無遺。

    而一二樓打通的挑高設計讓人感受到不受限的舒暢,眼前大片無遮掩的落地窗設計,也將夜空和大海景色盡收眼底。當她由二樓另設的樓梯走至三樓時,又見到了另一番景象。

    這一處封閉式的空間中擺滿了整齊有致的畫具和畫布,甯曦心想,這應該是程遠用來畫畫的地方,但牆邊的畫布卻滿布一層厚厚的灰塵,想來這些作品應該塵封已久。

    忍不住好奇心驅使,她趨步向前一一翻開立于一旁的大型畫布。

    其中大部分是過去練習用的習作,有的則像是之前她所看到的系列作之一,但這些都是程遠從未公開發表的作品。

    程遠走到她身旁,其實今天帶她來不僅僅是想要和她分享他的這一處化外之地,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向她解釋他畫中的故事。

    “這裏的很多作品是我最意氣風發時畫的,但當時嫌它們不夠好,所以一直沒有展出。”

    甯曦著迷的看著那些畫,說:“怎麽會呢?每一幅畫都好精采,閃閃發亮的,讓人看了不禁要跌入你的世界當中。”

    甯曦眼角瞥見了牆邊的一堆小幅畫作,一時間被吸引了過去。“咦!那一堆是什麽?”她好奇的伸手探去。

    甯曦一幅幅翻著,原來是一些小幅的人體速寫。

    大部分是以局部描寫爲多,像是眼睛、手、嘴唇、鼻子等微小區塊的展現。畫面雖然不大,但每一個細節的變化卻拿捏得恰到好處,仿佛只需要這一些局部,就能勾勒出模特兒的整體姿態。

    她伸手翻開最底層的畫作,心裏頓時明白了這些畫作的模特兒是誰。

    畫者與模特兒之間就像是完美的絕配,畫家筆下的她沒有多余的線條,模特兒一絲未著,擺著各種姿態,時而妩媚,時而天真,無一絲做作。

    她知道如果不是兩人有著默契,這幅作品是不可能這麽完美呈現出來。

    她一方面贊歎著程遠繪畫上的天分,卻又惋惜他就這樣放棄自己的退出畫壇,另一方面則是羨慕畫上的人竟能夠讓程遠如此傾心,讓他的天賦毫無保留的發揮到極致,低頭比較一下自己的“女人味”,都還不及她的萬分之一呢。

    程遠看見了甯曦眼中蕩漾著淡淡的憂傷,明了她有著能夠看透畫作的聰慧,便知她此刻心裏肯定很在意畫作背後的深刻柔情。

    他溫柔執起她的手,眼神中充滿誠摯的向她解釋:“我帶你來並不是要惹你傷心或是難過,我只是希望能透過我的作品,讓你知道這些我過去的一部分,我想向你坦白我的過去,是因爲我很認真的對待我們之間的感情,所以我希望我可以對你毫無保留、毫無隱瞞,決定不再受過往的牽絆,能夠和你一起走向未來,我知道你很在意畫中的女人是誰,雖然我曾經被這些牽絆住,但自從遇見你開始,這些都已成爲過往雲煙,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用心。”

    甯曦聽到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心裏起了一陣感動,點了點頭,鼓勵程遠繼續說。

    程遠看見甯曦對著他笑,這才放下心鼓起勇氣娓娓道出自己與席蔓妮相識的那段時光……

    那時他們都還是年輕充滿衝勁的學生,大家雖然來自于不同科系,但對于藝與美卻都擁有相同熱情,也因爲這股不約而同的熱情,才能夠讓他們彼此認識。

    當時的他在國內已小有名氣,更是國內外各藝術競賽常客,可說是台灣畫壇中最被看好的新生代畫家。

    而畫中的模特兒——席蔓妮,在當時則是珠寶設計界中的明日之星,她所設計的珠寶首飾曾受到歐洲王室貴族欣賞而聞名,許多知名品牌正等著她畢業之後將她招攬過去。

    記起第一次遇見她,她就像是被人捧在掌心裏那閃閃發亮的紅寶石般,她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是那麽耀眼奪目;她炯亮有神的眼,對于眼下的每一件事都閃動著好奇與衝勁,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銀鈴般的笑聲總能夠感染每個人,所有的人是那麽的喜歡她,想要與她親近。

    自然而然的,他與席蔓妮也因爲彼此的才華而相互吸引,很快的就成爲人人稱羨的一對。

    可惜當時兩人一心一意想要朝自己的舞台發展,並沒有花時間了解彼此,雖然當時兩人是真心相愛,但個性上的差異與溝通不善,造成了許多誤解和爭吵。

    但他還是非常愛她,就算她無理取鬧或耍小性子,心高氣傲的他仍是願意爲她隱忍退讓。

    不過,最終他們還是分開了,壓垮他們感情的最後一根稻草並非蔓妮的任性,而是她父親對蔓妮的期望。

    蔓妮的家族在歐美從事精品設計的經營,一直以來她父親就希望在珠寶設計上有著驚人才華的蔓妮可以承接家族事業,自然對于一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傻小子絆住了蔓妮的前途頗有微詞。

    在他們畢業的前夕,蔓妮的父親爲藝術協會裏的成員舉辦一場私人晚會,美其名是爲了祝福大家離開校園後可以展開新一段人生,實際上卻是利用晚會的借口找他“懇談”。

    言談間,蔓妮的父親不斷暗示他是蔓妮事業發展上的絆腳石,更提出希望他畢業後不要再和他女兒往來的要求,而且對于他窮酸不起眼的藝術家身分,更是毫不留情的羞辱一番。

    對他來說那些話其實並不構成什麽問題,只要蔓妮願意等他一段時間,他相信以自己的才華必定能在藝術界中占有一席之地,到時候蔓妮的父親應該會因看到他的成就而接受他才是。

    萬萬沒想到在舞會過後沒多久,蔓妮就提出與他分手的要求。

    蔓妮對他哭訴父親強逼她一定要去歐洲投入家族事業,雖然覺得委屈無奈,但她卻無力反抗父親的決定。

    但她堅決表示自己一定會等他,也和他立下約定,在兩人都完成自己夢想的那時,再攜手步向紅毯。

    那一日蔓妮流下感動的眼淚、頻頻點頭的那一幕都還曆曆在目,卻沒想到過了幾個月之後,竟傳來她與珠寶商訂婚的消息。當時的著名雜志和報紙都刊出了以“珠寶設計才女與年輕商業鉅子共步紅毯”爲名的世紀婚紗照。

    程遠在得知消息的當下,仿佛讓人惡狠狠的從後腦勺重擊了一棍,一瞬間血液凝結停滯,眼前一片昏暗,原本還不願意相信的他,在逼問了蔓妮身邊所有的朋友,得到她真的將要結婚的事實後,這才恍恍惚惚的將撕得碎爛的雜志拾起。

    照片裏蔓妮一襲雪白蕾絲婚紗曳地,佩戴著簡單又大方的紅寶石項鏈作爲配飾,襯托出她清新又熱情的個性,她與未婚夫深情款款的對望,像是一把利劍,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硬生生刺入他的心。

    那時候他才明白,原來蔓妮說愛他的才華是假的,喜歡他的笑容是假的,發誓過的真心是假的,原來她打從心底並不願意與一個學藝術的窮小子在一起。

    之後他荒唐度過了數個月,整日在夜店酒池裏流連忘返,醒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日。

    當時倪逸遠總是將喝得不省人事的他默默扛進藝廊,陪他度過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這段時間,倪逸遠從不多問什麽。

    直到有一天程遠在酒醒後,毅然決然抛棄藝術家的身分與過往,抱持著對蔓妮的憤懑與不諒解,帶著一股不服輸的決心,立誓要在設計界闖出一片天。

    現在,他實現了他對自己的諾言,在短時間內即在國際間打出了名號,他所承接的設計案幾乎以國際品牌爲主,跨足的領域廣布各行各業,商業足迹更橫跨亞歐美非等地。

    在旁人看來,能夠站上商業設計界頂端的他俨然再成功不過,但有時不經意的在設計雜志報導上看到蔓妮的消息時,仍會讓他想起過去那段不堪回首、心如刀割的感覺。

甯曦專心聆聽著他的故事,她好高興程遠能夠這樣毫不隱瞞的告訴她過往的一切,但這段令程遠痛徹心肺的過往,卻也讓她眼裏閃著不舍與憐惜。

    程遠明白甯曦對他的心疼,但他只投以淡淡一笑。“別這樣,對我來說,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刻開始,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輕輕摟著甯曦,想要告訴她自己何其幸運的能夠與她相見。

    “以前我害怕傷口揭開的那一刻會很痛,所以一直避而不談,任何想要關心我的人都被我拒于千裏之外。過了這麽多年,外面的傷是看不出來了,但勉強愈合的傷口仍在裏頭化了膿。但現在不一樣了,你聰穎慧眼清澈如鏡,一眼就看見了我,現在能向你坦白過去,心裏已是無比踏實,這樣以後我再也不必獨自面對了。”

    甯曦對于他這番發自肺腑的告白既心疼又感窩心,爲什麽自己就不能再早點遇見他呢?至少可以陪在他身邊,不要讓他獨自經曆這麽多苦痛與掙紮,還被迫放棄他最愛的繪畫。

    在看過程遠的作品之後,她更堅定相信程遠的才華不應該就此被埋沒。雖然程遠口口聲聲說自己早已成爲設計人,就算是再重拾畫筆,也只是爲了完成設計的方案,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將藝術創作當成一生的職志。

    但她仍不死心的想,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讓程遠繼續創作,並非一定要走向經營買賣,她只是單純的認爲,那樣的世界才是能夠讓他忘卻煩憂、讓他開心的桃花源地,絕不能讓他就這樣放棄繪畫這件事……

    自從那次從程遠的別墅回來後,甯曦就不斷要程遠重拾畫筆投入創作。

    就算是假日約會,她也會拉著他去美術館、博物館之類的地方看展覽,就是希望藉此激起他創作的動力。不過從程遠仍埋首于工作的情況來看,甯曦的努力似乎成效不彰。

    她一個人悶悶的繼續修改程遠給她的設計圖稿,心裏仍是不停的想著要如何說服程遠這頭固執的牛。

    這天,程遠正專心處理手上的設計案時,突然傳來的手機鈴聲將程遠從工作中拉回現實“是公司業務主管打來的電話。

    “餵,你早上傳來的文件我已經收到了,公司裏有要緊的事情嗎……嗯?有客戶指定要我接他的設計案?那你把他的聯絡方式留給我,我再聯絡他,對方叫什麽名字?”

    程遠隨手抓起桌上的筆,正要記下的時候,卻從電話那端聽見一個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席蔓妮,這三個字不斷在他耳邊回蕩,嗡嗡作響的聲音將外界的聲音都阻絕,過往的片段就像是投影片般不停閃入他腦海,這讓他一時無法思考的陷入混亂之中。

    已經四年沒見了吧?爲何她會主動出現在他面前?而且還特意找上他的設計公司,指定要他來做設計案的指導者,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程遠盯著白紙上的電話號碼,萬分猶豫著要不要打這通電話。

    “你在想什麽啊?看你眉頭都皺在一起了。”甯曦知道昨夜程遠又忙通宵,特地爲他泡了一杯舒壓的花茶。

    “沒什麽,就是公司裏的一些瑣碎事情而已。”

    程遠認爲,在還沒有決定要如何處理之前,先不要跟甯曦說這件事情,他擔心到時候她會胡思亂想。

    在接了那通電話之後,程遠並沒有很積極的想要聯絡席蔓妮,但在雙方正式溝通之前,他們依舊存在著客戶與設計者之間的關系,再加上他還不確定要不要接下這個案子,所以這件事情也就擱置了下來。

    席蔓妮那邊似乎也沒有催促的意思,除了第一次的委托電話之外,就再也沒有來過任何消息。

    由于席蔓妮這次委托的設計案是一個跨國珠寶品牌,屆時若交易成功,還可以透過與席蔓妮的合作,打開公司在珠寶界中的知名度,對公司來說是一個大好機會。

    公司內部高階人員十分關注這次設計案是否能夠談定,業務經理更是積極的在每日早晨彙報時,將這案件提出,直催促程遠趕快做決定。

    程遠經過再三考慮之後,決定選擇回絕這個案子。

    他想著,甯曦的出現已經讓他的人生走向另一個軌道,他希望與甯曦過著平靜安穩的生活,所以他甯願舍棄作大生意的機會,並且認爲沒有必要、也不想要再與席蔓妮有任何牽扯。

    可惜事情總不如預期那般順利,因爲,席蔓妮終究還找上了他。

    這一天,程遠正在藝廊裏工作,突然接到席蔓妮打來的電話。

    “程遠,我是蔓妮,因爲一直等不到你的回複,所以請你們的主管把你的電話給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程遠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心跳還是有漏了一拍的感覺,雖然他們已多年沒再見面,但她的聲音卻依然如昔日那般的輕快有活力。

    他很快便恢複鎮定,像是對待一般客戶那樣回應:“不會,既然身爲設計公司的老板,我當然不會在意客戶主動聯絡,不過我似乎已經請內部主管回絕你的案子了。”

    席蔓妮不理會他最後的拒絕,繼續說著:“既然你是以公事的角度來看待,那我也以客戶身分來和你說話,老實說,看過你們公司許多的設計作品後,我很喜愛你們的多元設計風格,也很欣賞你們對于品牌的專業操作策略手法,我深深相信,如果讓你們公司成爲我們品牌策略指導的角色,透過你們專業的眼光,必定可以讓我們的品牌打開亞洲市場,所以身爲珠寶公司執行長的我,打算將這次品牌專案交由貴公司來處理,如果我們可以互相合作的話,你們公司也可以藉著我們拓展市場的機會順勢而上,這次的合作可以說是魚幫水水幫魚,百利而無一害,能夠獲得雙贏機會的生意,你爲什麽要拒絕呢?”

    程遠不知道席蔓妮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他爲什麽要拒絕她的原因。

    這麽多年沒有聯絡,一通來電卻連一句問候都沒有,除非她真的一點也不在意,或是早已放下過去的那段感情,否則他實在想不通爲何席蔓妮能夠這麽冷靜的說出這番話。

    雖然心裏對她仍有許多埋怨與無法原諒她的理由,但他也深知席蔓妮是好強的,過去兩人若有衝突時,席蔓妮必定會跟他說道理,就算程遠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推翻她的想法,席蔓妮還是可以找到第一百零一個說法,直到他認錯爲止。

    他歎了一口氣的想,依照席蔓妮已展開說服的作風,就表示這件案子她勢在必行,就算他現在回絕了她,說不定日後他還要花更多時間和她你來我往,可以想見最後他還是會妥協的。

    爲了節省寶貴的時間,程遠只好回答:“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不接嗎?”

    席蔓妮在電話那頭仿佛獲得勝利似的咯咯笑著。“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了而已,最後要不要答應還是在你,怎麽說得好像是我逼你答應一樣。”她四兩撥千斤的把決定權丟回給程遠。

    “既然答應了,就出來見個面詳談吧,我得把我公司的狀況跟你說明一下,聽你公司的人說你最近不在公司裏上班,到藝廊去看店了?是在我們之前常常聚會的文肆藝廊嗎?我去那裏找你好了,我也很久沒見到遠逸了,順便可以看看他。”

    程遠不想讓席蔓妮和甯曦碰面,這樣不但尴尬,而且他也不想讓甯曦因爲席蔓妮的現身而感到難過,因此斷然拒絕她的來訪。“我想我們還是約在其它地方見面。倪逸遠近期出國不在藝廊,所以就算你來也見不到他。”

    她聽了,也像是不在意的回應:“好吧,那我們就另外再約時間和地點碰面好了,我這次是特地回國來處理一些開店的事宜,短時間內不會離開台灣,在時間上比較好拿捏,等你決定好了再通知我。”

    程遠挂上電話,心中慶幸席蔓妮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太過堅持,不禁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雖說他與席蔓妮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但當時兩人愛得轟轟烈烈,自是不可能用一兩句話就帶過,至今他心中仍存在著疙瘩。

    而席蔓妮的意外出現,他想他有必要向甯曦解釋,當然,如果這一切都僅止于公事上的來往,席蔓妮和甯曦便不會有接觸的機會,也許事情就簡單多了。

    事隔多年,要再與席蔓妮見面,雖是公事上的因素,但他也不禁懷疑起自己——會這麽輕易就答應接下她的案子,真的只是公事上的原因嗎?還是他內心深處對于這次的聚首也有所期待?

    想到這裏,程遠感覺有些懊惱。都已經過了這麽多年,剛剛自己卻還是像從前少不更事的少年一樣,三言兩語就讓席蔓妮牽著走。

    不過今日的情況與過往不同,他與席蔓妮之間已成往事,在他心裏,甯曦才是最重要的。

    他暗自下了決定,無論如何,絕不讓甯曦因爲他的過往而受到任何委屈,也不要甯曦因爲這件事擔心。讓她無憂無慮的保有單純與享受快樂,至少是他該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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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一波冷鋒隨著東北季風的來臨,一早伴隨著冷風與綿綿細雨將草地淋得濕透,藝廊外的藤蔓樹叢禁不起風的吹襲,一夜之間落葉滿地,甯曦早上一到藝廊,見到這番景況,不僅要忙著打掃屋內,還得花上好些時間處理屋外的落葉。

    雖然平時她滿喜歡下雨微涼的感覺,但要掃除濕草地上的樹葉又是另一回事,這既濕且冷的天氣讓甯曦噴嚏連連。

    “真是!昨晚明明說要幫我掃屋外的落葉,今早卻說和客戶有約不來了,根本是食言而肥,看你回來我怎麽修理你。”甯曦一邊低頭掃落葉,一邊低聲抱怨。

    “請問……”

    甯曦聽見門口有人探頭詢問,揚起微笑跟上門來的人打招呼,“嗨,你好。有事嗎?”

    當甯曦看清楚來訪的人,瞬間愣住。

    雖然她只在照片上見過席蔓妮,但顯然這幾年間席蔓妮並沒有改變多少,她脫去了過往的稚氣模樣,換上了成熟妩媚姿態,那眉宇間所散發出的慧黠卻依然如昔。

    爲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是來找程遠的嗎?不對,這藝廊是倪逸遠開的,所以應該是來找倪逸遠的才是……

    甯曦心裏有很多疑問,但仍是回複鎮定的問:“請問你是來找倪老板的嗎?他最近正好出國,不在藝廊。”

    席蔓妮禮貌的對甯曦笑了笑說:“不是,我是來找程遠的。”

    到了約定的時間,席蔓妮並沒有前往兩人約定的地點,而是前往藝廊。

    那天和程遠在電話中聊天,沒想到他竟不讓她到藝廊來,席蔓妮一聽,心裏有數程遠肯定是在遮掩回避什麽。

    想來程遠大概已經忘記她最喜歡挑戰別人理智的底限,越是不讓她做的事情她偏要去做,不想讓她知道的事情她偏要知道,既然如此,她當然要到藝廊去看看了。

    一早,席蔓妮特地將自己好好打扮了一番,這幾年來她雖然沒有再與程遠連系,但她知道程遠在她離開後不久就封筆退出藝術界,對此她自信的認爲程遠心裏對她仍是很在意的。

    這次的久別重逢,她不想讓程遠認爲自己仍是過去那個做事不顧前後、任性妄爲的女孩,她想要讓程遠重新認識自己,所以這次的見面對她而言非常重要,因此才會將自己裝扮得優雅成熟有韻味,期待能夠制造一場浪漫的相遇。

    只是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不相幹的人。難不成這就是程遠不想對她說的秘密?這下事情更有趣了。

    甯曦此刻心裏是千頭萬緒,對于眼下的情況有些反應不過來。

    席蔓妮來藝廊不是要找倪逸遠而是找程遠,肯定是有人告訴她程遠最近在這裏上班工作。

    她忽然想起這幾天程遠總是心不在焉,這時才恍然明白,原來他們私底下已經開始聯絡了。

    席蔓妮見她愣愣的站在原地,把她晾在門口,這讓她有些不太舒服,于是開口問:“請問我可以進去裏面等他嗎?”但她根本沒打算等她回答,便迳自往藝廊裏走去。

    甯曦倏然從複雜的思緒裏清醒過來,趕緊放下手上的掃除工具,跟著一起進到屋子裏。

    席蔓妮一進屋便環顧屋內四周,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笑著說:

    “這裏一點都沒變,你看,這根柱子還是我和程遠一起搬進來的。當時大家都不願意倚賴家裏的資助,只能善用自己的力量一點一滴打造這間藝廊,自己買材料、自己畫設計圖;爲了省下工錢,甚至還得自己般木頭磚塊什麽的,但我們哪曾做過這麽粗重的工作呢?爲了搬這根木頭差點砸傷我,幸好當時程遠爲了保護我而將我一把推開,但木頭卻硬生生往程遠的手碾去,讓程遠好一陣子都沒有辦法拿畫筆。”

    甯曦認真的聽著席蔓妮訴說著過往,那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程遠的過去,她好想知道,但聽了卻又感覺一陣揪心。

    她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右手,他當時可說是正要在藝壇嶄露頭角的畫家,手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怎麽可以這麽不愛惜自己?她甯願被輾過去的是自己的手。

    席蔓妮看了甯曦一眼,笑了下,接著說:“別擔心,程遠才不會這麽輕易就被打敗,後來他還學著改用左手畫圖,沒想到還是可以畫得這麽好,當時一起成立藝廊的人是既羨慕又嫉妒他,他就像個藝術鬼才一樣。”

    席蔓妮話才說完,甯曦就看見程遠從門外匆忙跑了進來,不顧自己還氣喘籲籲,就急著對席蔓妮嘶啞低吼:“蔓妮!不是說好約在公司見面嗎?怎麽會跑來這裏?我一看到你的簡訊就趕過來了。”

    席蔓妮露出像是在大賣場裏挨罵的小女孩神情。“對不起嘛,大概我太想念這裏了,一出門就忘記和你約在設計公司,不知不覺開著車就到了藝廊。”

    聽到席蔓妮這樣說,程遠也是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只好說:“既然來了,那我們上二樓再談吧。”

    程遠擔心的瞄向甯曦,看見她正好也望著他,他從她眼神裏看見滿滿的疑惑不解,還有些微怒與責怪。

    他知道甯曦被席蔓妮這種出其不意的舉動給嚇到了,也知道她對他隱瞞自己與席蔓妮私下聯絡的事情有所埋怨。

    程遠只好用眼神示意著抱歉,要她先不要生氣,等席蔓妮離開後,他一定會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殊不知甯曦卻不領他這個情,白了他一眼後就撇過頭去,不再理他。

    但身爲藝廊員工,甯曦還是盡力維持著“來者是客”的態度,跟程遠一起引領席蔓妮參觀藝廊。

    席蔓妮才一走到二樓,便傳來一聲驚呼:“二樓多了咖啡吧?這以前可沒有,我在法國的時候還曾跟百年咖啡老店的咖啡師傅學過一陣子煮咖啡的技巧,不如讓我施展一下手藝,程遠,你不是最愛喝咖啡的嗎?等一下讓你試試我煮的咖啡。”

    程遠聽了,只淡淡回應:“不用了,我現在改喝茶,不喝咖啡。”

    席蔓妮聽見程遠的回答,臉上難掩失望。

    甯曦會心一笑,她想起自己上班的第一天就把煮咖啡的事搞砸,才不得不讓程遠改喝茶,平常閑暇之余程遠仍是會自己煮上一大杯咖啡解饞,他會這麽回答全是因爲她的緣故吧。

    程遠不願和席蔓妮閑話家常,趕緊拿出准備好的資料,將話題重點切到公事上,一整個下午,兩人只針對席蔓妮的珠寶品牌做一番了解與討論。

    甯曦一開始便坐在一旁聆聽,對于席蔓妮對自己未來事業發展的規畫與遠大的夢想不禁升起一股敬佩。

    席蔓妮對珠寶設計的熱切程度,似乎不亞于程遠對繪畫的喜愛。如果不是當時兩人都太年輕,一心只想朝自己的夢想飛去,或許他們會像這樣相互給對方建議,有問題時也可以一起討論解決,成爲彼此的心靈支柱。

    她呢?只不過是藝廊裏的小小員工,連程遠最喜歡喝的咖啡都煮不好,遑論他們正在討論的事情她是一點都聽不懂,更別說是像他們這樣侃侃而談了。

    能看懂程遠的畫又如何?最後兩人還不是要回到現實中相處?

    她不像席蔓妮一樣有內涵、有想法-穿著打扮和身材也不像席蔓妮那樣具有女人味,仔細想想,自己真有資格和這麽有能力、這麽有才華的程遠在一起嗎?想到這裏,甯曦心裏不禁升起一股落寞。

    或許他和席蔓妮曾經因爲愛恨糾葛而分開,雖然現在心中還有些芥蒂,但那也只是一開始而已。

    像是現在,兩人慢慢開始有了往來,所有過去的不快和埋怨很快就會隨著時間淡化掉。

    如今兩人在事業上已各有一片天空,對感情也不再像從前那樣不成熟,所以如果是現在的話,兩人應該可以順順利利一起走下去吧。

    甯曦看著席蔓妮與程遠,兩人正興高采烈的討論著,她只好一個人悶悶不樂的走到樓下的躺椅上,吹風賞雲去了。


不知不覺中時間就在兩人對于席蔓妮的未來品牌發展討論中過去,一回到現實,才發現已是晚上。

    席蔓妮語帶笑意的對程遠說:“跟你一起討論品牌拓展事宜果然是找對了人,已經好久沒能像這樣與人暢談,之前找過好多品牌經營公司,他們總是專挑一些好聽話,不跟我說實話,明明歐洲和亞洲的市場情況大不相同,但爲了要迎合我的胃口,硬是要以歐洲的方案來比照辦理,一看就知道行不通。”

    程遠聽見席蔓妮如此批評,搖搖頭說:“如果那幾家國際知名的品牌設計公司聽見你給他們如此的評價,不知道會做何感想,你個性這麽強硬,言詞又犀利,要接下你案子的人,心髒如果沒有特別強壯,誰能夠說服得了你?”

    席蔓妮輕打了下他的臂膀。“所以才來找你啊,就你不怕我而已。”

    她輕歎了一聲,看著程遠。“想起以前我的個性也真的是太執拗了,什麽事情都要跟你爭個輸贏,現在想想,還真覺得不值得,有什麽事能比得過開開心心和一個你愛的人在一起還重要呢……”

    席蔓妮像是懊悔又無可奈何的低下頭。“算了,誰叫我當初不懂得珍惜身邊的人,會變成這樣算是我咎由自取。”

    她好似有滿腹的委屈又欲語還休,這讓程遠心裏好奇,卻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問,最後兩人只有無語相對。

    過了好一下,席蔓妮才回過神,看見屋外天色早已暗下,屋內的展覽燈已開啓。

    她想趁此開口邀程遠共進晚餐。“聊得都忘記時間了,今天占用了你一整天時間,請你吃頓飯吧,算是謝謝你今天給我這麽多好的建議。”

    程遠擡頭看了一下時鍾,的確是過了晚飯時間。他忽然驚覺自己剛剛太過沈浸在討論中,完全忽略了甯曦,他四處張望了下,都沒見著她的身影,她是什麽時候離開的?目己竟沒有發覺。

    今天席蔓妮突然來拜訪,已經讓甯曦心裏産生許多不安,他不想讓甯曦太過擔心,便回絕了她的邀約。

    “和客戶討論本來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以後要一起討論的機會還多的是,所以請吃飯就不用了。”

    席蔓妮見程遠四處張望的模樣,便知道他心系著她早上看見的那個女孩,想著今天的目的已經達成,吃飯的事也就不急于一時,以後機會多的是。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程遠送席蔓妮來到樓下,一出門廊,就看見甯曦睡在躺椅上。

    甯曦究竟在搞什麽鬼?!現在是陰雨綿綿的冬天,冷風又不停襲來,她竟就這樣睡在屋廊下,也不怕傷風感冒。

    程遠走過去蹲下,在她耳邊輕聲叫:“甯曦,甯曦,趕快起來,別在這裏睡,會著涼。”

    “唔……”甯曦眨巴眨巴著惺忪睡眼。“你和蔓妮談完啦?現在幾點了?”

    “快點起來,別再睡了,跟只小豬一樣,再睡下去你晚上會睡不著覺的。”程遠溫柔的輕輕撥弄她的頭發。

    “好啦好啦,我就起來了,你拉我一把,快點。”她擡起雙手,撒嬌的要程遠拉她起來。

    程遠滿眼柔情的看著她,直說拿她沒轍,與她邊玩鬧,半拉扯半攙扶,才讓甯曦站起來。

    他抱著剛睡醒、全身軟綿無力的她說:“你看你睡了一下午還這麽沒精神,等一下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席蔓妮本想著離去前要給程遠一個難忘又深情的擁抱,沒想到程遠一見到章甯曦就完全把她抛在腦後,兩人在她眼前不僅摟抱,還情話綿綿,完全沒把她席蔓妮放在眼裏。

    席蔓妮心裏很不是滋味的看著眼前的兩人,想著:不管程遠現在喜歡的人是誰,只要是她想要的,絕對沒有人能夠贏得過她。

    當初要不是因爲顧及自己的事業剛剛起步,家族事業也必須由她來撐持,而身爲珠寶商的前夫不僅可以爲她的事業加分,且父親也對前夫無可限量的未來大加以贊揚,才讓她下定決心抛棄交往數年的程遠,轉而嫁給才認識三個月的前夫。

    原以爲從此就能過著輕松惬意的生活,誰料得到外表風光的前夫竟是鑲了金邊的空殼,所謂的珠寶公司早已名不副實,最後,她只能感歎自己看錯了人、押錯了寶。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現在的自己既是名聞國際的珠寶設計師,不僅有才華,還頗有魅力,和程遠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既然過去已錯過了一次,那她這次肯定要好好把握,重新追回原本屬于她的幸福。

    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黃毛丫頭,想跟她一較高下?她席蔓妮可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裏,程遠最終必定會像以前一樣,無論自己如何任性妄爲,他還是會無條件的原諒她、回到她身邊。

    哼!時間多的是,等著看吧。

    席蔓妮自發覺程遠身邊出現了競爭者之後,便時常以討論展店事宜爲由,或對程遠的設計圖稿有意見,幾乎天天到藝廊報到。

    雖然程遠曾經告訴過她,如果是公事上的事就請她到設計公司討論,但席蔓妮哪是那種別人說什麽她就去做的人?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甯曦,心裏雖然清楚知道他們只是在討論公事,且席蔓妮對她也像是對待朋友一般,她總是親切客氣的與她聊一些她在設計工作上曾遇過的趣事,偶爾也會送她一些小配件。但不知爲何,這些出于好意的小動作,還是讓甯曦心裏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隨著席蔓妮頻繁的在藝廊出入,不久之後,她也將藝廊當作是自己的公司一樣,時常一待就是一整天。

    雖然程遠曾對席蔓妮說他喜歡喝茶,但席蔓妮並不理會這些,她總是會煮一杯又香又濃的咖啡,用心打好細致濃密的奶泡,再將這杯特制的咖啡放到程遠眼前。會議間兩人聊著聊著,程遠便不自覺的端起咖啡喝了起來,隱約中甯曦似乎看見席蔓妮雙眼間散發出勝利的光采。

    程遠說是她多心了,他說席蔓妮時常在私底下誇她是個好女孩,囑咐他要好好把握,千萬別錯過了,怎麽想都不覺得席蔓妮的關心會是別有用意,況且這樣頻繁的接觸全是因爲工作的關系,直叫她放心。

    甯曦聽到程遠的解釋,也不斷在心裏反複問自己,是不是自己太過于小心眼,所以才會出現這種莫名其妙的嫉妒心?

    而且她也不斷的對自己說著,席蔓妮已經結了婚,就算兩人相處得再怎麽愉快,工作上再如何相契,應該只是出于單純的情誼,和程遠應該不至發生什麽事。

    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一定要相信程遠不會做出讓她傷心的事情,但心中總還是隱隱有一絲絲不安。

    這天,席蔓妮又帶著程遠畫的幾張彩色稿來到藝廊,她現在已省去了和大家寒喧或招呼,一進門便直奔辦公桌坐了下來。

    她一開口就嬌聲嬌氣的對程遠抱怨:“你說說看,你是不是偷偷把你的稿子轉給你底下的設計師們做啊?”席蔓妮將手上的稿子重重擲在程遠面前。

    程遠聽了這番話,驚訝的從電腦前擡頭反駁:“你胡說什麽啊,這些設計稿都是我熬夜做的,什麽偷偷交給底下的設計師!”

    “雖然你是這麽說,但這些配色和線條跟我預期的也差太多了。”席蔓妮誇張的不停搖頭,指著桌面上的稿子說:“如果這就是你要給我的設計稿,那我不接受。”

程遠不可置信的看著桌上那堆圖稿,那可是他花了近一個禮拜的時間,抛下所有休閑娛樂還有和甯曦約會的時間,努力作出來的設計稿,現在竟讓席蔓妮棄之如敝屣。

    席蔓妮見程遠讓她這麽一說,霎時間臉一陣紅一陣白,她知道程遠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且向來對自己的專業能力很有自信,而他最不能忍受的是作品被質疑,這樣一來,他就會慢慢走入自己設下的圈套了。

    她隱忍住得意的笑容,再變本加厲的挑弄著:“我可是相信你的專業能力,才特地從歐洲來找你,原本以爲你可以做得比那些國際知名設計師還要好,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作品,實在讓我有些……失望。”

    甯曦感覺到了程遠將要爆發的怒氣,正想開口打圓場,席蔓妮卻比她更快的搶白:“不過呢,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同樣身爲設計師的我卻也明白你爲難的地方,之前我曾接過非裔貴族的案子,但無論我怎麽做,客戶就是不滿意,爲此,我還自費到非洲去,爲我的客戶做了近一個月的喜好調查和文化探究,最後不僅那位皇裔貴族非常滿意我的作品,還推薦了我的作品給其他皇家成員。”

    席蔓妮見程遠正咀嚼著她話中涵意,便不疾不徐的啜了一口咖啡後才繼續說:“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場,體會身爲經營者的我不容許這次計劃失敗的決心,再怎麽說這是我即將跨足亞洲的第一步,無論如何我都希望第一波的拓展規畫能夠切中消費者的心,雖然這樣做手筆可能大了些,但我前後考慮了下,還是想請你到歐洲考察當地的珠寶品牌。”

    程遠思考著席蔓妮的提議,如果說自己真的能夠去當地考察,對于設計工作來說自是很好的方式,不過……他不放心的看了一下甯曦,他都還沒答應呢,就已經看到她擔心得緊鎖眉頭,低頭不發一語。

    “蔓妮,謝謝你的提議,不過我想我還是不——”

    程遠話還沒說完,席蔓妮旋即截斷他的拒絕。“你先不用急著答應我,我想你可能是擔心到歐洲後花費的問題,這個你大可放心,你可以暫時住在我歐洲那邊的房子,這次是我請你過去的,所以其它的開銷都算在這個案子上,當然,如果你還有其它顧慮……”

    席蔓妮往甯曦那兒瞄了一眼,然後握住甯曦的雙手,露出甜蜜的微笑說:“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程遠啊,如果你是擔心我和程遠舊情複燃,那是你多慮了,倒不如多擔心他在那裏看上其他金發碧眼美女。”

    甯曦像是被洞悉心事似的,紅著臉,有點心虛的小聲辯駁:“我……我才沒有擔心呢,他想要去哪裏就去哪裏,他哪裏是我能管得住的。”

    席蔓妮聽見甯曦的回答,更是笑得得意,馬上轉頭對程遠說:“你看,甯曦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麽心思狹隘,我想她應該比較想看到你的設計專業更進一步。”

    席蔓妮狡黠的暗自笑著,她的計策果然有用。

    果然還是小女孩,像這樣直接將她心裏的話說出來,她肯定會極力撇清。

    接下來她只需順著她的話意,相信很快就可以將她逼到死角裏去。就像現在,雖然甯曦心裏有千萬個不想讓程遠與她一起共赴歐洲的理由,但話都說了,自然沒辦法再拒絕她的提議。

    她知道只要甯曦不開口要程遠留下,依照程遠這種事事要求完善完美的個性,肯定會答應她的要求。雖然她還是得裝得一副還有得商量的樣子,但話語間已可確定程遠會走一趟歐洲。

    “還是讓你們多考慮一下好了,畢竟程遠出國之後,遠逸的藝廊還是要經營下去,店裏事務要怎麽處理,也要好好商量出對策,那我今天先不打擾了。程遠,你好好考慮一下。”

    臨走之前席蔓妮似乎擔心程遠改變心意,于是回頭叮咛:“嘿,程遠,你不會讓我失望吧?我可是很期待你和我共同打造一個成功品牌形象,一舉進軍國際。”

    席蔓妮心想,或許程遠再也不會回來這裏了也說不一定哪,就讓你好好把握這一刻吧,章甯曦。

    等蔓妮轉身離開後,甯曦便悶悶不樂的坐在電腦前。

    程遠見狀,知道她心裏不舒服,便走到她身後輕輕摟著她。“別不開心,如果你不想我去,那我就不去。”

    甯曦嘔氣的說:“哼,誰不開心了,你要去哪裏關我什麽事!”

    “喔,沒有不開心,那這股煙硝味是從哪裏來的?”程遠故做吸聞的樣子,在她身邊東聞聞西嗅嗅,搞得甯曦又氣又好笑。

    “要不這樣,我順便帶你去歐洲玩一趟吧,剛好我們還不曾一起出去玩過。”

    “還說不去呢,明明自己就很想去,還想拖我下水,你以爲這裏不用人照顧了嗎?我還是倪逸遠請來的員工呢。”

    “如果你真那麽在意,那打個電話跟他說一聲不就好了?”

    “但是老板已經很久沒跟我們聯絡了,而且現在根本找不到人。”甯曦覺得自己不能這麽沒義氣的說走就走,只能歎了一口氣,打消這個念頭。“算了,你去就好了。”

    “才不要,我喜歡每天看見你無憂無慮笑咪咪的樣子,如果讓你因爲這件設計案而整日愁眉苦臉,還多了幾條皺眉紋,這樣我的損失可大了。”

    甯曦知道程遠是真心誠意說出這番話,但這幾天程遠爲了這個案子耗費了多少心思,她是看在眼裏的。

    她知道如果他決定前往歐洲並不是爲了席蔓妮,而是因爲自身的專業不允許自己將不完美的作品交給客戶,但也正因爲如此,自己更不能讓程遠因爲她而放棄提升自己作品的能力。

    她轉過身去,柔情似水的看著程遠。“你以爲我還不了解你嗎?跟你相處了這麽久,我當然了解你在作品上的要求和用心,我才不想你因爲我的關系而放棄你做事的原則。所以,你就不要擔心了,我一個人在這裏沒問題的。”

    程遠有時真的很心疼甯曦這樣的善解人意,他知道縱使她心裏對于他這次和席蔓妮到歐洲考察很是介意,但她仍是逞強的笑著,就是希望他可以無後顧之憂的做他想做的事情。

    程遠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裏,輕輕吻上了她的唇,他好想讓她知道,因爲有了她在身邊,她的體貼、她的諒解、她的善解人意,在在能讓他的心情隨之飛揚。

    甯曦嬌聲抱怨:“你還真狡猾,因爲太想去歐洲了,所以才用吻來哄我嗎?”

    “章甯曦,你把我想成什麽樣的人了啊?如果要哄你,一個吻怎麽會足夠呢?”才說完,程遠又吻住她。

    難分難舍的一吻,就像是有說不完的綿綿情話、道不完的甜言蜜語,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探索,將心中輕聲呢喃化作濃情蜜語,一字一句深植對方心中,久久不願分開。

    一直到出發的那一天,程遠仍再三向甯曦保證自己絕對會安分守己,堅守工作崗位,絕不會隨便搭讪路上的美女,做出讓她擔心的事情。

    “除了不要亂搭讪別人之外,也別隨便讓人搭讪,天黑了就趕快回家,別在外面逗留;如果有人拿東西給你吃,你一定要拒絕;還有,不要喝陌生人拿給你的酒。”

    甯曦一邊叮咛程遠,一邊替他檢查行李,深怕他遺漏任何一件物品,就怕他到了國外一切很不方便。

    聽到她殷切的囑咐,程遠不禁啞然失笑。“現在是有大野狼要出沒嗎?好像我是無知的少女一樣。”

    甯曦確實很不安,但在這一刻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心裏的焦慮。

    她知道原因並不在外國妩媚又大膽的美女,不知爲何,她心底一直升起不好的預感,程遠爲席蔓妮所畫的畫作不斷的在她腦海裏閃過,她心裏明白,自己真正擔心的另有其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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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8:01
【第六章】

    程遠與席蔓妮轉搭了兩班飛機,折騰了十多個小時,終于抵達了巴黎。他們的到達當地時間已是午夜時分,擡頭一望,巴黎的夜空已是緊星點點。

    當他們一出航廈,席蔓妮的專屬司機已在機場外等候。等他們一坐上車,席蔓妮和司機說了幾句話後,便一路往市郊開去。

    “嗯,這不是往巴黎市區的方向。”

    席蔓妮回到巴黎後便不像在台灣時那樣拘謹,她撥亂一頭長發,斜靠在車窗邊,經過十多小時的航程,她略顯疲態的眼神反而顯現出有別于談論公事時那股精明幹練外的慵懶。

    “因爲市區比較擁擠,建築也是狹窄的公寓居多,住在郊區比較寬敞,也比較舒適。”席蔓妮言談間有意無意的撥弄卷發,想在程遠面前展現風情。

    但程遠卻已不堪長途航行的疲憊,不解風情的迳自閉目養神起來,不一會兒便沈沈進入夢鄉。

    對于程遠的視若無睹,席蔓妮的這番用心,反倒讓她像是自作多情、一廂情願。

    哼,搞什麽!竟然無視我的存在。不過今天就原諒你吧,現在還只是個開始。

    席蔓妮露出了巧詐笑容,她小心翼翼的翻著程遠的口袋,將他平常對外聯系的手機偷偷藏到自己的皮包裏。

    她打算對程遠謊稱自己家裏的網路斷訊,再來只要掌握他一切的行程,不讓他空閑下來,那程遠在歐洲的這段時間就等于與外界失聯了;這樣她就可以暫時不用擔心那小丫頭來破壞她接下來精心安排的計畫。

    這些年的曆練,已讓她體會對別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所以在她的人生字典中,永遠找不到“心軟”這兩個字。

    幸好程遠和章甯曦並沒有學會這一點,才會讓她有機可趁,現在就看她如何將自己想要的東西奪回了。

    席蔓妮嘴角揚起一抹詭谲的笑,那猜不透的心思令人不寒而栗。

    經過了約莫三十分鍾車程,轎車終于緩慢駛入一道約一層樓高的仿古銅門之中,席蔓妮湊到了程遠耳邊輕呼著氣,試圖叫醒他:“嘿,小遠,小遠,起來羅,我們到家了。”

    程遠睡眼惺忪的睜開了眼睛,腦袋還在迷糊之際就看見到席蔓妮半臥在自己身上。“蔓妮?我們這是在哪裏……”

    席蔓妮嬌媚輕笑,在他耳畔吳侬軟語細細的說:“你人已經在巴黎了,現在在我家門口,管家會幫忙把東西提到樓上,先下車進屋吧。”

    程遠直覺席蔓妮對他的態度過于暧昧,趕緊借口要下車拿行李,將她一把推開。

    碰了一鼻子灰的席蔓妮,雖然感到有些不快,但下車之後卻像是沒發生這件事,指揮著管家引領程遠入屋。

    有人說從屋內的擺設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個性。

    程遠環顧屋內的擺設,室內布置皆以歐洲繁複的洛可可式構建爲主體,內部的地毯、窗簾也以大片的金與紅爲襯底,小至繁複細致的雕刻窗框,大至華貴的紫檀木酒櫃,都顯現出屋主偏好金碧輝煌、氣勢如虹的氛圍。

    各式各樣精雕細琢的花瓶與水晶燈,以及精致華麗的大型家具,一看就知道與席蔓妮高貴典雅的氣質相互襯托。

    這已足夠讓他了解到席蔓妮喜愛宮廷式的金貴華麗,以彰顯她那與衆不同的身分地位。

    程遠發現從剛剛走進屋內至今,似乎沒有遇見席蔓妮的先生。

    “對了,我想跟你先生打聲招呼。雖說是工作上的關系,但還是要在你們家叨擾一陣子,多少還是會造成你們的不便。”

    讓程遠這一問,席蔓妮言詞閃爍,支支吾吾的回答:“這……我想這不急,現在時間已經太晚了,等明天再說好吧。”

    其實她早在半年前就與丈夫離婚,但她覺得如果先對程遠坦承這件事,他必定不肯跟她到歐洲,所以對于這件事她一直沒提起,她必須找一個好時機向程遠解釋。

    席蔓妮已經計劃好要趁著他待在巴黎的這幾天,好好的與他在這浪漫之都重新培養感情。她相信只要給她一些時間,一定可以讓程遠想起他們過去戀愛的感覺。

    “今晚就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們先在巴黎走走逛逛,我想你應該沒到過巴黎,就讓我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你。”

    程遠一心只想著趕緊將工作完成,因此沒聽出席蔓妮充滿期待的語氣,便一口回絕:“這個倒不是重點,這次前來的目的,是要來看看你店裏的經營狀況,而且我也想盡快了解珠寶市場。”

    席蔓妮對于程遠的回答差點爲之氣結,他這種不解風情的習慣還是跟以前一樣,總是聽不懂女人的弦外之音。

    她對程遠埋怨的說:“我只是想你很難得才來一趟,想盡盡地主之誼,如果你不想領我這份情的話,那我明天就帶你去巴黎的店裏看看,後天帶你去裏昂,或是說你很趕的話,我現在就請司機載你過去,這樣還可以多出幾天,讓我們多去幾家店考察。”

    “別生氣,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那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程遠揉揉自己的額頭,他並不想在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程飛行之後,還要和席蔓妮起這種無謂的爭執,他不多作辯解的示意管家帶路,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席蔓妮有些訝異的看著程遠的背影,以前如果她這樣耍小脾氣時,程遠總會驚恐的馬上過來安撫她,但現在的程遠似乎有些不同了,連一句好聽的話都沒說轉頭就走,這怎麽可以!

    再怎麽說以她的魅力,在巴黎社交圈中都能輕易讓法國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將她捧在手掌心上小心呵護,哪一個男人見到她不是對她情話不斷、又送花又送禮物的。

    就算是東方人較羞于表達自己的感情,但這種情況絕不適用在她席蔓妮身上。

    程遠接二連三的讓她吃癟,著實讓她有些難堪;如今竟連哄騙的話都懶得對她說,以前程遠從不會這樣對待她,難不成真叫那個乳臭未幹的章甯曦的給鬼遼眼了?

    這讓在情場上無往不利的席蔓妮面子挂不住。

    一時之間席蔓妮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她不甘心讓程遠這樣漠視,她發誓即使不擇手段也一定要讓程遠的心回到她身上。

    經過一整天的休息後,程遠這才恢複了精神和活力,他趕緊起床梳洗,下樓後,竟見到席蔓妮在廚房准備早餐。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席蔓妮下廚的模樣。

    “你怎麽會親自下廚呢?管家呢?”

    蔓妮一聽見程遠的聲音,隨即笑得燦爛。“你難得來,我當然要展現一下我的手藝羅。”

    “這怎麽好意思,我還以爲你不懂得作菜,以前都沒見過你下廚……”程遠說完,突然覺得提到以前有些不妥,便停住不再往下說。

    但席蔓妮似乎不以爲意,接續著他的話尾聊著:“我是因爲覺得好玩才學著做的,看到你來了,才想說稍爲展現一下我賢妻良母的樣子,我想你應該比較喜歡會作菜的女人吧。”

    程遠感受到了她話中的不對勁,趕緊轉了話題:“對了,你先生呢?昨晚本想跟你先生打聲招呼,卻沒有遇到,要不就趁吃早餐的時候介紹我們認識。”

    她裝著吃驚的模樣反問程遠:“嗯?我之前沒有提過我已經離婚的事嗎?”

    程遠沒有預期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很驚訝席蔓妮已經離婚,在這之前,他並沒有由席蔓妮口中得到她已離婚的消息。

    席蔓妮若無其事的吃著早餐,一邊對程遠解釋:“還記得當年我爸爸堅持將我送到法國去跟他學習珠寶經營的事嗎?”

    程遠臉色凝重的點點頭,這件事他怎麽可能忘記。

    席蔓妮在還沒開口之前就已先紅了眼眶,她淚眼蒙胧的望著程遠,像是有萬般委屈要對他傾訴。

    “當時我跟著爸爸到了法國之後,他就介紹了一個英國珠寶商讓我認識,一開始,爸爸希望我以後可以待在他身邊,和他學習珠寶的知識,在和他相處一陣後,爸爸又對我說,那個人很喜歡我,希望我嫁給他。當時我又驚又怒,一開始我也只是順從爸爸的意思,跟在他身邊學習,一心想著盡快將所有知識學成,把家族事業穩定下來,好趕快回到台灣與你相聚,從沒有想過要嫁給爸爸爲我安排的人。

    “所以當我聽到爸爸這麽離譜的提議,馬上斷然拒絕,又哭又鬧了好幾天,但爸爸爲了生意著想,非得要利用那個珠寶商雄厚的人脈,好擴大我們家的事業版圖,因此鐵了心的堅持要我嫁給那個英國珠寶商。

    “那時我好無助,也好想你,曾經好幾次想逃回台灣找你,但在爸爸和前夫請來的保镳嚴密看管下,無論我做任何的掙紮都只是徒勞,最後只好嫁給我的前夫。”

程遠聽到席蔓妮敘述了過去的那一段故事,一時之間感到氣憤難當,沒想到中間竟還有這麽一段故事!

    當時他只看到照片,就一心認定席蔓妮背叛了自己,卻沒有想到她當時竟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一心只想著回台灣再見自己一面。

    他自責爲何自己當時沒有來法國找她問個清楚,弄得兩人都這麽痛苦,甚至錯過了彼此……

    “那後來呢?後來怎麽會……離婚?”

    “當時我就不該答應這樁婚事,一切都是我太無知了,最後也只好說服自己,就算未來不幸福,但至少還能夠幫忙爸爸的事業。

    “但萬萬沒想到,這個珠寶商根本是虛有其表,我前夫經營的珠寶事業也不過是頂著他們家族過往輝煌曆史的美名,實際上他們在經營不善下,早已積欠銀行大筆債務,當時他會娶我,只是因爲我在珠寶設計圈小有名氣,他希望藉由我的名氣來重振他們的企業,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爲了商業利益,婚後,他從不避諱當著我的面結交名媛、模特兒,而我卻是每天在家裏爲他撐著空殼公司。說穿了,我不過是他應酬時帶在身邊的裝飾品。”

    說到難過處,席蔓妮豆大的眼淚撲簌簌掉落,但又故作堅強的推開了程遠遞給她的面紙,淚眼汪汪的繼續說著:“我早就不期待誰來幫我擦眼淚了,既然我已結了婚,那我就必須咬緊牙關,忍著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後來我前夫讓一個女人懷了孕,有人到家裏來又吵又鬧,他不僅沒有想要保護我,更沒有想要認真處理這件事情,最後我實在忍不下去了,才簽字離婚。”

    席蔓妮一說完,便忍不住情緒崩潰,趴在程遠肩上失聲痛哭。

    程遠聽著席蔓妮爲了完成爸爸的心願,在這幾年裏竟受了那麽大的委屈。想起她本就是好面子的個性,應該從沒對別人說過這些事情,一定是眼淚往肚裏吞吧。

    “蔓妮……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麽才好。”程遠難過得不能自已,語音中帶了幾分哽咽。

    席蔓妮強忍住眼淚,適意的安慰他:“你別爲我難過,幸好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對我的誤會。我會說出這件事,並不是因爲想讓你對我失敗的婚姻自責或難過,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對我有所怨恨。”

    程遠心疼的看著席蔓妮,點點頭表示理解。“我都了解,我都明白。我不怨恨你,我只恨我自己……當時……”

    她伸出了她的青蔥玉指,輕輕放在程遠的唇上。“噓,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還有現在,也可以有未來。”

    席蔓妮眼底閃過一絲驕傲,是要說自己的演技太精湛了,還是要說眼前的程遠對于愛情還是像八年前一樣單純無知?

    這樣三言兩語就哄得他相信了,一點也沒有搞暧昧時那種你來我往的好玩與刺激,這對穿梭在男人圈裏的她來說,還真沒有成就感。

    正當席蔓妮想要進一步的湊向前去,給程遠一個難忘的深情擁吻時,程遠卻後退了一步,讓她撲了個空。

    因爲程遠的一個閃避,教她一下子重心不穩的跌向前去,讓她醜態橫生,頓時之間覺得又羞又怒,差點破口大罵。

    程遠像是十分掙紮似的,痛苦的閉著眼睛說:“對不起,我……我突然想起了甯曦,現在我身邊已經有了甯曦……不過,我保證我一定會盡我所能的補償你。”

    搞什麽!竟然在這重要時刻想起那個不相幹的女人,開什麽玩笑!她絕不會讓這一切功虧一篑!但爲了要達到最終的目的,她忍!

    席蔓妮稍微平複了胸口的怒氣後,回複溫柔的語調說:“我了解,我剛剛說了,這一切都過去了,就算有什麽影響,也只是我一個人的痛苦,我一個人承擔也就夠了,我不想要你也承受像我一樣的苦。但是對于我們這一段沒有結果的愛情,在我心裏一直放不下,我只求在這短短的幾天裏,你能夠陪我走完我們未完成的愛情,這樣我才能夠完全死心,放下對你的依戀。”席蔓妮眼中泛著淚光,用著乞求的眼神看著程遠。

    程遠將席蔓妮口中所謂對于過去的放不下,與他自己在過去四年裏爲愛情所受的煎熬與折磨重疊在一起;他認爲自己真的能夠體會席蔓妮現在所承受的苦痛。

    既然過去的事已無法追回,至少現在還能夠補償,因此也就不忍心的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她。

    席蔓妮眼中閃過一絲狡狯,在心底開心呐喊:太好了!丙然上當了。

    這個假期還這麽長,還怕程遠不成爲自己的囊中物嗎?

    她早已安排好接下來的行程,她打算讓程遠陪著自己到處觀察法國的珠寶首飾商店,但最主要的目的,當然就是陪著她到處遊玩走動,還有什麽能夠比在異地發展火熱戀情更加迅速呢?

    哼,只怕程遠還沒到回台灣的時間,心裏已經忘記甯曦那個小丫頭了。

    一旁的程遠還沈浸在席蔓妮編造的哀傷當中,因此並沒有注意到她嘴角扯起的微笑。

    此時的他還未察覺席蔓妮正爲他打造一場空前騙局,而女主角早已上場,一心邀請他加入……

    這日,法國的午後陽光透過樹葉篩落一地,陣陣涼風讓人意醉醺迷。

    席蔓妮假考察珠寶商店之名行購物之實,拉著程遠逛了一個早上後,決定要好好休息一個下午。

    “小遠,前面那邊是法國有名的冰淇淋店,我們去吃好不好?”

    席蔓妮雙手勾著程遠,像個小女生對著自己的男友撒嬌一樣,一邊聊天一邊趨步向前,但程遠並未回話,只是笑著跟隨她的腳步一起走。

    自從兩人到了法國以後,席蔓妮就一直以昵稱叫著程遠,而她也時常在有意無意之間提起他們過往的情事,想要藉此喚回他們戀愛時的甜蜜記憶,就如同回到了從前一般。

    席蔓妮點了冰淇淋拼盤,上面鋪滿各色濃郁軟綿的手工冰淇淋,一旁還點綴著不同的水果和手工餅幹,光是看就讓人食指大動。

    “小遠,等等先別吃,這麽一盤漂亮的冰淇淋我要先拍下來。”席蔓妮迅速從包包裏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拍完又馬上依偎在程遠肩上。

    “欸,小遠你靠過來一點,我們一起拍一張!”

    程遠像是被席蔓妮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立刻從鏡頭前閃開,但隨即又恢複了微笑說:“我不拍,我既沒裝扮又不上相,這樣會破壞你照片的完美。”

    跟著席蔓妮走了幾天下來,他知道她會將這些隨手拍攝的照片上傳到網路上,他擔心要是自己和她的親昵模樣不小心被甯曦看到,那誤會可大了。

    席蔓妮尴尬的點了點頭,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找到機會要和程遠一起合拍照片,他不是借口要幫她拍,要不就是借故閃躲,這樣一來,不就破壞了她原先想要利用親密照片來挑撥他與章甯曦的計畫?

    不僅如此,這幾日下來,程遠的反應都不如席蔓妮的預期那般順利,這也讓她怒不可遏。

    雖然程遠已不再像之前那樣只和她談論公事,但對于像這樣親密的舉動卻是有意閃躲,這樣一來,她所做的安排豈不白費了?

    看來有必要下重手才行,要不她得和這團溫吞火耗到甚麽時候?

    程遠,這可是你逼我下狠招的。

    這時節台灣天氣並不若法國那樣的好,連日來陰雨連綿,冬天冷冽的寒風從屋宇四角鑽入,藝廊裏雖已是門窗緊閉,但偌大空間仍抵擋不住那寒峭。

    自從程遠離開之後,店裏便少了一個人讓她呼喝,也少了被人呼來喚去的機會,甯曦一個人在店裏晃悠,無聊時就上網看有關法國吃喝玩樂的文章,想象著他與席蔓妮兩人現在玩得有多愉快。

    只能在店裏做著白日夢的甯曦,醒來後也只能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趴臥在桌上,開始生起氣來。

    當初幹嘛假裝大方讓程遠和席蔓妮一起去法國!當時就應該要這樣對程遠說:“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歡你們兩個在一起,我要跟你們去。”這樣她現在就不用一個人孤伶伶的留在這裏空歎氣了,唉……

    雖然甯曦平常是個電腦白癡,但因爲程遠自到了法國之後,居然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給她,她只好花了好長的時間,千辛萬苦才找到席蔓妮公開的部落格。

    雖然從她每天更新的動態中並沒有看到程遠的身影,不過她知道他一定在她身旁。

    昨天還看到他們跑去吃好吃的冰淇淋,這明明是假考察之名,行約會之實!一想到這裏,她就全身不舒服。

    死程遠!笨程遠!讓你去做設計,你竟然跑去法國和席蔓妮蜜月旅行起來了嗎?以爲天高皇帝遠,我管不了你是不是!你就不要回來,你一回來,看我怎麽教訓你!

    “程遠,今晚我在鐵塔上訂了位子,我帶你去看巴黎最美的夜景。”席蔓妮爲了要訂到這間可以看見整個巴黎夜色的餐廳,不知利用了多少關系和人脈,才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訂到餐廳最好的位置。

    程遠一聽席蔓妮又安排了行程,便委婉的想要拒絕她的邀約。“我覺得我們這一個多禮拜下來好像玩得太過頭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付錢請來的設計師?”

    席蔓妮不理會程遠又潑她冷水,他不知道今天對她來說有多重要!這點小事她不想放在心上。

    席蔓妮隨即拉著程遠走進一間高級訂制服名店,這是一間巴黎有名的裁縫師所開設,許多政商名流若要出席盛宴,一定會特地到這裏訂做一套適合自己的服裝,這間店經營了百年之久,過去曾是皇室禦用裁縫店。

    席蔓妮爲了要和程遠共度浪漫晚餐,早已經在這裏量身訂做了一襲美麗禮服,她現在在意的是,這件晚禮服是不是能夠將自己姣好的身材和曲線完全展現出來。她一定要成爲今晚最美麗的焦點。

    “小遠,你進來幫我看看這件禮服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席蔓妮興奮的將程遠叫到身邊來。

    “蔓妮……”程遠想著她這幾天來幾乎不在意他的設計工作,每天一起床就拉著他到處遊玩,他已經開始覺得有些不妙。

    自從他來到法國之後,席蔓妮便開始嚴格控管他所有的行動,她不許他離開她的視線,也不許他離開她身邊一步-直到現在他都還找不到機會和甯曦聯絡,他好想聽聽她的聲音,也很想知道她在台灣過得好不好。

    程遠不禁皺起了眉頭,看著眼前爲了准備晚餐而雀躍不已的席蔓妮,心裏充滿了疑惑與擔憂,再這樣下去,他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夠結束工作回台灣?

夜幕低垂,白日街道上的喧鬧已回歸甯靜,靜谧又神秘的巴黎夜晚才正要開始。

    程遠身穿席蔓妮爲他准備的合身西裝,站在門邊等候她打扮好後,一起到餐廳用餐,席蔓妮對他說今天是一個特別的日子,想要帶他去一個特別的地方,因此讓他盛裝打扮出席。

    不久,席蔓妮身穿著一襲深紫斜肩小禮服,像一只美豔的蝴蝶一樣,從樓上翩然飄下。

    禮服搭配著銀色細膩的花紋襯邊,浪漫的不規則裙擺將席蔓妮高雅又不失俏皮的氣質完全展現出來。緊致滑順的絲質合身剪裁,更展露出她那秾纖合度的曲線。

    她盤起一頭卷發,露出了如凝脂般光滑的玉頸,正好爲她所設計的鑽石項鏈與耳環做了最佳展示。

    “怎麽樣?我今天漂亮嗎?”席蔓妮像是個第一次要與男孩去參加宴會的女孩,有點擔心又滿心期待能夠得到男伴的贊美。

    “嗯,今天的裝扮與你非常相襯,比起之前我所看過的你,今天特別漂亮。”程遠不吝惜誇贊。

    席蔓妮聽見程遠如此誇獎,更覺得自己神采飛揚,她已經好久沒有爲一個男人這麽用心打扮了,那種心情就像是回到了他們以前在一起時那樣的甜蜜。

    今天席蔓妮的臉色比起以往更顯紅潤,因爲她有一個絕大的驚喜要給程遠,心裏十分緊張,也非常興奮。

    兩人在服務生的引領下來到一處安靜的窗邊,從鐵塔上向下望,點點明亮燈火照亮了整個巴黎。

    在用過餐後,席蔓妮招來服務生,點了一瓶香槟,想與程遠共享這一刻的美好。

    “很謝謝你帶給我這麽一段快樂的時光,我一直以爲我們沒有辦法再回到從前了,現在的我真的好幸福。”

    程遠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對她笑了笑。“能夠讓你開心,也就不枉我來到巴黎,如此一來,我們終于可以將過去的風風雨雨都放下,也可以抛開過去的枷鎖向前邁進了。”

    “是啊,我也覺得我們可以向前邁進了。”席蔓妮笑得燦爛。

    “小遠,你知道嗎?這些年沒有你在身旁我真的好寂寞,但現在不同了,我鼓起最大的勇氣回台灣與你相見,那一刻,我真的好怕你不願意見我,心裏怨恨我,但你不但沒有生我的氣,還願意在我的事業上幫助我,我真的好開心、好感動,原本我以爲我們不再有任何可能,但這幾天相處下來,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

    程遠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席蔓妮似乎誤會了他的意思。“蔓妮,不是你想的這樣,我——”

    程遠話還未說完,突然間看見餐廳裏走出一列小提琴樂手,緩步至他們桌旁,並且開始奏起了布拉姆斯的愛情樂曲,隨著悠揚浪漫的琴聲蕩漾,餐廳裏的其他客人全回過頭來看著他們。

    這時餐廳的領班端來了一個小銀盤,對著席蔓妮微笑,並且用眼神鼓勵她打開圓蓋。

    席蔓妮既興奮又期待,眼中隱隱閃動著光芒問:“這是……那個嗎?”

    她按捺著激動的情緒與發顫的雙手,慢慢打開銀圓蓋,立時看到了一顆正閃動著亮光的鑽石戒指。席蔓妮喜悅的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而原本在餐廳內用餐的民衆也因見證了這美好的一刻,不斷的在旁鼓噪著:“嫁給他!嫁給他……”

    席蔓妮未發一語、含著眼淚,羞怯的笑著,並拿起戒指輕輕點了點頭,餐廳內頓時從四面傳來陣陣掌聲和歡呼。

    程遠呆呆的看著眼前這一切,衆人只當他是一個過于興奮、嚇傻了的求婚者,殊不知當事者正納悶著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努力回想這餐飯的過程,只是,任他怎麽想也想不透爲什麽一頓晚餐最後竟變成了求婚之夜?

    等到他回過神,人已坐在席蔓妮家裏客廳的沙發上,席蔓妮則依偎在他身上,對他又摟又親又抱,直說不敢相信他會給她一個求婚驚喜。

    程遠很想告訴她這一切並非他安排的,呆愕了好一會兒後,才從震驚中回到現實。

    他嚴肅又難過的看著席蔓妮說:“這一場求婚不是我計劃的。”

    “既然做了這件事情,幹嘛不大方承認?到現在還想否……認……”

    席蔓妮擡起頭,看見程遠冷靜又憤怒的臉,那雙似寒冰的眼神,像是可以射出一把銳利的刀,眨眼間便要將她千刀萬剮。

    她完全被程遠這樣冷寒的神情給震懾住,她從來沒看見過他這麽生氣的樣子。

    “這是你安排的是吧?爲什麽要這樣做?”程遠壓抑著憤怒情緒,只是冷冷的說著,話語間不帶一絲情緒,讓席蔓妮不禁全身顫栗。

    “我……我……”原本怯懦的蔓妮在程遠無情的質問下,一時之間委屈、被人羞辱的心情湧上心頭,像是豁出似的對著他大聲怒喊:

    “是!是我!是我安排的沒錯!我只是想要你的愛!想要拿回原本就屬于我的東西,我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程遠心痛的看著她,不相信她會爲了自己的占有欲而使出這樣的手段。“你明明知道我有了甯曦。”

    席蔓妮不容許程遠提到章甯曦的名字,她歇斯底裏的對著程遠吼:“不要再提章甯曦了!程遠,你只是一時迷惑,你根本不愛她!你最愛的人是我,你只是忘記了而已!你回想一下我們過去的那段時光有多快樂!你再想想看,當時我離開你時,你還爲了我放棄繪畫,這些、這些不都證明了你是那麽的愛我!我今天會回到你身邊也是因爲愛你,雖然過程讓你不高興,但結果應該是我們期待的吧!我們最後還是會在一起對吧?程遠!”

    程遠無語的看著眼前的席蔓妮,直到現在才訝異的發現,原來席蔓妮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這種只想將對方的一切占爲已有的心態,根本就是自私,程遠痛心領略到,原來他執著了四年的感情,竟是席蔓妮這樣自私的占有欲。

    程遠沈痛的說:“蔓妮,你這根本不是愛……你只是把我當作一件你曾經擁有過、且不願落在別人手上的東西。”

    “好!就算你說的對好了,但你還是愛我的吧?啊?對吧?”

    程遠像是看透了她般的心寒,只冷冷回應:“不,我對你的感情已經是過去式,我現在愛的人是甯曦。”

    聽到程遠這樣的回答,席蔓妮竟無助的低頭嘤嘤哭了起來。“怎麽會呢,你怎麽可能……就憑那比我遜色幾百倍的小女生……”

    程遠突然憐憫起眼前這個爲了成就自己的愛情、完全不顧別人感受的前女友,比起她,至少自己還擁有甯曦全心全意的真實愛情,他何其幸運。

    他想走過去安慰她,席蔓妮卻猛然擡起頭像瘋了似的指責他:“你!你怎麽敢!你怎麽可以!你以爲你和甯曦這樣對我,我會輕易饒過你們嗎?!”

    程遠一聽席蔓妮語帶威脅,心頭升起了一股不祥預感。“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席蔓妮眼神中充滿了怒和怨,就像是要與程遠玉石俱焚。“哼,我告訴你,剛剛我們的求婚照我已經請人上傳到網路上了,爲了確保你的小愛人可以收到,我也將我們之前出遊的各種照片都洗了一份,請人快遞到藝廊,我現在還真想看看你所謂的真愛,還可以維持多久!”

    程遠聽了席蔓妮的威脅,不發一語的緊握住拳頭,壓抑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女人的話,他肯定會狠狠揍她幾拳,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連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趕緊轉身跑上樓收拾自己重要的證件,心急如焚的朝著機場方向飛奔而去。

    此刻他只想離開這個他已經完全看透且令他心寒、甚至憎恨的女人身邊,立即回到那個總是惹他生氣、惹他大笑,總是做出一些讓他覺得莫名其妙、讓他可以取笑她天然呆的女孩身旁。

    他誠心祈禱,希望他還來得及阻止這件事,更希望甯曦不要看到那些照片!他絕不能夠失去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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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22 00:48:24
【第七章】

    倪逸遠剛下飛機就直奔藝廊。

    一想到出國前程遠和甯曦總是格格不入,說不到兩句話就鬧脾氣的情況,就怕他們在他出國的這段時間把藝廊給掀了。

    剛走到門口,就發現店裏整個昏暗,原以爲裏面沒有人,試著推開門,卻發現店門是開著的。

    倪逸遠懷疑是不是店裏遭小偷了?還是程遠忘了關門?走進店裏,瞎摸了一陣才走到牆邊開了燈。

    燈一開,他就被眼前坐在地上、兩眼哭得紅腫的甯曦給嚇了一大跳。

    他不曉得甯曦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是非常擔心的走向前去,搖著她的肩膀叫喚著:“甯曦,甯曦,是我,我是倪逸遠。你怎麽了?是店裏出了什麽事嗎?”

    甯曦只是不斷的搖著頭,卻不開口說話,這把倪逸遠嚇得臉色發白。

    對了!怎麽只有甯曦一個人?程遠呢?他趕緊再追問:“程遠呢?程遠怎麽沒有跟你一起?他跑哪裏去了?”

    甯曦一聽到程遠的名字,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倪逸遠看見甯曦身旁散落一地的照片,隨手拾起一張。

    他略顯驚訝的看著手中的照片,竟是程遠和席蔓妮做著親昵動作。他再翻看了其它照片,更讓他驚訝得說不出話,照片中的席蔓妮正戴上婚戒,滿是幸福洋溢的表情。

    倪逸遠蹲坐在甯曦身邊,冷靜思索了一下,便覺得事有蹊跷。

    從照片裏的巴黎鐵塔看來,可以知道這兩人應該是在法國沒錯,但是,他們爲什麽會在那裏出現?兩人又是什麽時候複合的?就算是他出國的這幾個月間複合的好了,程遠真的會這麽輕易就原諒了蔓妮,且在這麽匆促間就和她結婚?

    倪逸遠心裏有太多疑惑待解,唯一的線索就是坐在他身旁的章甯曦。

    但她似乎已經哭了很久,直到眼淚幹涸,麻木的靈魂也不知飄到何處去,只剩下一副軀殼,眼神空洞的望著遠方。

    但他仍是必須先了解事情發生的經過,才能夠幫忙解決問題,在別無它法之下,也只好再問問身旁的甯曦了。

    “甯曦,你可以告訴我,這些照片是怎麽來的嗎?”

    在倪逸遠再三追問下,甯曦才仿佛回魂似的回答:“我……我……我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一打開信箱,以爲是程遠從法國寄了明信片給我,但一打開信封……信封裏就掉出了這些照片……哪裏知道……嗚……我這麽相信程遠……他怎麽可以和蔓妮……嗚……嗚……”

    倪逸遠心裏有千百個疑問想要問清楚,但沒想到甯曦教他這麽一問,竟又淚流滿面。

    看著哭紅了雙眼的甯曦,倪逸遠田心索著在他出國這段期間,兩人應該如他所想的一樣有了感情上的交流,但蔓妮無預警的出現,可就超出他預期的範圍了。

    聽著甯曦嘶啞的哭聲,應該是從早上就哭到現在吧?如果不是他恰好在這時候回來,不知道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甯曦像是想到了什麽,勉強停止哭泣,轉過頭問倪逸遠:“老板,你怎麽會突然跑回來?是……是程遠要你趕回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嗎?是這樣嗎?”

    倪逸遠用力搖頭,像是要跟甯曦保證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情。

    他了解甯曦現在心裏肯定很不好受,但在他尚未將這件事情完全搞清楚之前,他並不想爲程遠說什麽話。

    他輕拍她的背,想要盡量安撫她的情緒:“甯曦,我先送你回家吧,有什麽事情等明天心情平複後再說,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一定有辦法解決的,別哭了。”

    甯曦感激的看著倪逸遠,今天發生了這麽多讓她震驚的事情,讓她一時之間情緒失控,幸好倪逸遠沒有被她這番脫序行爲嚇著,反而像親人一樣給她支持和安慰,對他的包容,她只有感謝。

    她心痛的想著,那個讓她情緒失控的竟是她最愛的人,而在這個她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陪在她身旁的卻不是自己最愛的人,這是多麽諷刺的事。

    原以爲擁有能夠從畫裏窺探畫者內心的才能,是一件特別的事,曾經她多麽慶幸因爲她的這個能力,才能夠讓她與程遠相愛,沒想到也是因這樣的能力而將自己推進萬丈深淵之中。

    或許是因爲自己對這樣的能力過于自負以致害慘了自己?

    一個人的內心哪能夠這麽容易被看透呢?就單憑一張畫,再加上自己的一點臆測,就以爲真的能夠看透程遠的內心,現在想想,的確是太天真了一點。

    倪逸遠抽了幾張面紙讓甯曦將眼淚擦幹。“我送你回家吧。”

    她搖了搖頭,露出一臉澀笑。“謝謝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想自己騎車回家,吹一下風冷靜一下。”

    倪逸遠聽她這麽說,也就不再堅持。

    “那你要小心一點,還有,這件事情你先別著急,我想這其中說不定有什麽樣的誤會,最好還是當面跟程遠問清楚。”

    甯曦苦笑了下,照片已說明了一切,還要問什麽呢?問了,豈不是更教自己傷心嗎?

    甯曦並沒有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只是搖頭表示不想再談這件事,她今晚覺得好累,對于程遠和席蔓妮之間的事已不想再多說些什麽了。

    送走甯曦之後,倪逸遠仔細端詳桌上的照片,這些照片的確不像是合成效果,也就是說這兩人之間確實有這些事情發生,但他仍對這些照片充滿不解。

    他和程遠認識了十多年,可算是了解他的個性,知道他雖然容易心軟,卻絕不是個三心二意的人。

    從甯曦剛剛的反應看來,在他不在國內的這段期間,這兩人必定是有了情感交流;既然如此,程遠應該不會再與蔓妮有如此親昵的舉止才是。

    再說,這些照片看起來都是遠距離拍攝,且是出自第三者之手,如果程遠真有意這麽做的話,大可用手機自拍再傳給甯曦看就可以,何必請人來拍?而且還大費周章的用郵寄方式送來?

    從這些求婚照片看來,程遠和蔓妮確實是男主女主角,但畫面中只見席蔓妮歡愉的笑容,程遠卻是一副驚愕模樣。

    從這一切不合乎邏輯的疑點看來,讓他對這些照片裏的真實性充滿了懷疑與好奇。

    經過一番仔細推敲,更讓他肯定這事必有其它內幕,不過還是需要一些證據來證明他的想法。

    倪逸遠隨即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組熟悉的號碼,委托在國外的朋友幫忙調查這件事。

    甯曦因昨夜哭了好一陣子,再加上一夜沒睡好,因此今早一臉憔悴失落的呆坐在辦公桌前。

    當她見到倪逸遠步入藝廊,這才勉強打起精神,用著沙啞的聲音打招呼:“早啊,老板。”

    “嗯,早。”倪逸遠說完便默默起身打算走到門廊外去抽煙。在他推門出去之前又回頭對著甯曦交代:“你先去煮兩杯重烘焙咖啡,等一下我們喝完咖啡就來撤展。”

    “撤展?”距離展覽結束應該還有兩個禮拜,現在就撤展不是太早了點嗎?

    “唔。”的確還不到撤展的時間,但倪逸遠認爲現在不適合讓甯曦有太多時間胡思亂想,應該要幫她找點事情來做。

    甯曦煮好了咖啡,小心翼翼的從二樓端下來,而倪逸遠也像往常一樣,在門廊前擺了躺椅和桌子等她。

    “這是童聿喬托我帶過來給你的。”倪逸遠指了指桌上的東西。

    “這是什麽?”她好奇的看著桌上的小黑盒。

    “昨天我去他店裏找他,臨走時他叫我一定要把這個帶來給你吃。”

    倪逸遠以爲童聿喬知道程遠的事情,所以昨晚特地跑去巧克力莊園找他,但他卻說他根本不曉得程遠和蔓妮訂婚的事,嚴格來說,他似乎並不清楚蔓妮和程遠是什麽時候開始有了聯系。

    但童聿喬卻證實了他的猜測,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程遠和甯曦果然發展出男女情誼,這些童聿喬都看在眼裏,所以當他告訴童聿喬程遠和蔓妮訂婚的事情,他不只訝異,還十分憤怒。

    童聿喬知道甯曦肯定會爲此傷心難過,但他對于這件事情卻完全插不上手,所以只好全權交由倪逸遠來處理。

在倪逸遠要離開時,童聿喬特地拿了一盒蛋糕,囑咐他一定要送到甯曦手上,這是他唯一能爲甯曦做的。

    甯曦小心翼翼的打開桌上的小黑盒。“哇!這是巧克力栗子蛋糕耶!”突然間她覺得好感動,一時之間有一股暖流在她心裏流竄,她覺得自己好幸運,爲什麽她可以遇到對她這麽好的人呢?

    偏偏就程遠是個笨蛋!虧她這麽信任他,讓他和蔓妮一道去歐洲,沒想到結果竟是拿到他們的訂婚照片,甯曦一想到這裏,又不禁潸然淚下。

    倪逸遠看到她默默流淚也不加以阻止,只是安靜的啜飲著咖啡,在一旁陪著她。

    等她哭了好一陣,冷靜下來之後便對倪逸遠說:“你們都對我好好,以後我要像白鶴一樣報答你和童聿喬。”

    “你的意思是要把你的羽毛拔下來織成布嗎?那倒不用了,我不想哪一天看見你光溜溜的坐在我的儲藏室裏。”倪逸遠一邊開著玩笑,一邊將蛋糕盒往她手裏塞去,示意她分吃這份蛋糕。

    “厚——老板,我才不是這個意思。”甯曦讓倪逸遠這麽一鬧,終于破涕爲笑。

    甯曦順勢接過倪逸遠手中的蛋糕,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上的黑色蛋糕盒,突然之間像是下了一個決定般,沈著堅定的對倪逸遠表示:“老板,雖然我不能像白鶴一樣爲你織布報答你的恩情,而且我也還沒想到可以爲你做些什麽,不過我已經知道要怎麽報答童聿喬的恩惠了。”

    “哦?什麽方法?”

    “這是秘密,不過我得先跟你說聲抱歉,因爲我想我得要離開你的藝廊了。”

    “這麽快?”

    甯曦很肯定的點點頭。

    雖然程遠一直都說她沒什麽心機,又時常搞不清楚狀況,但她絕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至少她清楚知道現在是自己退場的時候。

    倪逸遠見她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勉強留她了。

    畢竟當初他讓甯曦來藝廊工作的最大原因是爲了程遠,現在程遠卻狠狠傷透了甯曦的心,老實說,他並沒有什麽立場可以留下她。但倪逸遠仍是不舍的對甯曦說:“嗯……雖然我很想留你在藝廊裏幫我的忙,但看樣子你似乎心意已決,不過,我還是要讓你知道,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如果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或是遇到任何問題,都還是歡迎你回來這裏,知道嗎?”

    甯曦聽著倪逸遠充滿感情的話,眼眶泛著淚光頻頻點頭。

    倪逸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覺得應該要讓她知道。“對了,關于程遠的這件事情,昨天我已經找人著手調查了,我想你不用太擔心,如果我有什麽消息或是程遠那邊有什麽訊息,我會再與你聯絡。”

    這幾天下來,甯曦已經搞不清楚自己是否還能相信程遠,雖然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照片上那閃亮的求婚鑽戒卻鮮明的映在她腦海中,讓她無法釋懷。

    現在的她只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

    甯曦收拾好桌上的東西,依依不舍的看著藝廊。

    她回想起這段不算長的時間裏,曾經遇見了令她傾心的人,見到了許多具有才華卻深藏不露的畫家,曾經這裏讓她留下了美好的回憶。

    她無法忘記那天夜裏她與程遠因爲他的畫作而開啓了他深藏已久的感情,她想起他的吻、他的微笑、他的溫柔;但更令她難以忘懷的,卻是他傷透了她的心。

    程遠,很抱歉我沒有辦法等你回來,因爲我不想從你口中知道你和蔓妮之間的感情,原諒我是如此氣度狹小。

    雖然我們相遇的時間不長,但或許你不明白,我在八年前看見你的畫的那一刹就已深深被你吸引,你深切的愛戀、苦痛的掙紮、溫柔的心思、翻騰的思緒我都看得清楚,即使到現在,我還是一如以往那樣愛慕著你,但也正因爲這份了解,所以我選擇成全你。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當面笑著對你說一聲祝福,或許哪一天我還能在某個地方看見你的畫,但那時候我們就只是兩個曾經相識、卻再也不可能相互回應的陌路人……

    在甯曦離開後不久,倪逸遠終于接到了友人捎來的訊息。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個裝了照片的包裹是從法國的一家私家偵探事務所寄出的,經過他朋友強烈的“建議”,事務所負責人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透露,指使他們做這件事情的人就是席蔓妮。

    早該想到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倪逸遠想起八年前蔓妮和程遠交往時,就看得出來她不是個簡單人物。

    當時他其實已經看出蔓妮對待程遠若即若離的態度,那根本就是倚賴著程遠對她的好,利用程遠當時的名氣來炫耀自己,但當時至少還不致耍弄狡詐的手段來傷害程遠,看來這幾年的曆練已讓她變得更加蛇蠍心腸。

    爲了要逼走甯曦,竟不惜聘請私家偵探尾隨跟拍,還精心策畫了一場巴黎鐵塔求婚記。

    席蔓妮的狠心給程遠帶來了兩次不小的傷害,每一次她都毫不留情的正擊他的弱點,四年前她對程遠的背叛,傷害的只是程遠一個人,但她這次卻傷了他所愛的人;而甯曦的離去,必定會讓程遠承受更劇烈的椎心之痛。

    若不是席曼妮真的想嫁給程遠想瘋了,要不就是這一切事情的背後有著更大的陰謀,爲了達到目的,席蔓妮才會不擇手段謀畫這一切。

    只是,盡避席蔓妮用盡心機,可惜這場策劃並不如她預期般順利,程遠最後並沒有因這場求婚戲碼而答應和她在一起,才會演變成這玉石俱焚的結果。

    不過,程遠識人不清一次也就算了,當時可以說他是年幼無知,但經過了四年,居然長年齡不長智慧,又被蔓妮耍弄一次。

    即使甯曦最後願意原諒程遠,他也絕對要給程遠一頓教訓,讓他好好記住這次教訓,也讓他了解,如果想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就必須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裏。

    程遠在與席蔓妮爭吵奪門而出之後,便用盡鎊種方法,只求趕緊回到台灣與甯曦見面。

    他心急如焚的想和甯曦聯絡,卻等到翻出他所有口袋才想起手機早在到達法國的那天就被席蔓妮藏起來了,可惡!飛機偏偏又在這時候誤點。

    席蔓妮最後那一聲充滿恨意的怒吼,不停的在他耳邊回蕩,讓他的心情更加忐忑,他並不在意席蔓妮會對他做出什麽惡狠的舉動,就怕她將矛頭指向甯曦。

    此刻他滿是懊悔的想著,當時怎麽沒有察覺她的企圖?要怪就怪自己爲什麽不在一開始就拒絕和她來法國,現在才來說後悔已經太遲了……

    經過兩天的等待與煎熬,程遠終于回到了台灣,還來不及回家梳洗便馬不停蹄的趕至藝廊,想先看看甯曦的狀況。

    才剛踏進店裏,程遠見到的是倪逸遠在門口整理一疊疊畫作,他顧不得和倪逸遠寒暄,便焦急的問起甯曦的行蹤。

    “倪逸遠,你有沒有看見甯曦?”

    “走了。”倪逸遠頭也沒擡,繼續整理手中的畫作。

    “走了?!那她有沒有說去哪?”

    “沒有。”

    “她有說要回來嗎?”

    “不知道。”

    “那你把她家住址給我,我自己去找她。”

    “我沒有她家的住址。”

    程遠對于倪逸遠的一問三不知簡直火冒三丈!都什麽時候了,倪逸遠竟還有心情跟他開玩笑!

    “倪逸遠,別玩了,我是跟你說認真的,你是她的老板,怎麽可能沒有她的住址?要不你說說看你知道些什麽?!”

    “誰跟你開玩笑了?而且就算我有,我也不會給你。”倪逸遠不帶任何情緒的淡淡說著。

    程遠激動的扯住倪逸遠的領子,倪逸遠這才看見程遠一臉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的模樣。

    經過連日來的慌亂和緊張,以及長途的飛行,他臉上已布滿胡渣,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似乎和求婚照片中一樣。

    程遠向倪逸遠哀求:“倪逸遠,拜托你別鬧了,就算是要開玩笑也要看時間場合,我真的有急事找她!就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快點把她的住址給我,要不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

    不知是否是時差的關系,還是因爲過于著急之故,程遠眼中滿布血絲,像是一團火球似,灼熱得讓人害怕。

    倪逸遠對于程遠的言詞威脅毫不退縮。他從桌上拿起一個包裹,在程遠面前一晃。“你想要找甯曦談的急事是這個嗎?”

    程遠心知不妙!這就是他要離開法國前,席蔓妮所說的照片嗎?

    他急忙從倪逸遠手上奪下那包裹,將裏面的照片撒在桌面,定睛一看,果然全是他和席蔓妮在法國出遊的照片。

    照片中的席蔓妮要不緊貼在他手臂上,要不趁他不注意時親吻他臉頰,最可恨的是,前天在巴黎鐵塔上那場荒謬的求婚過程也如實被拍了下來。

    “這……這……這些甯曦都看過了嗎?”

    “嗯。”

    程遠好像被閃電擊中一樣,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甯曦已經看過這些照片了?

    他實在無法想象甯曦在接到這些照片時心碎痛苦的樣子。

    而他此刻也害怕得雙手無法控制的顫抖。即便是在冷冽的冬天裏,他的襯衫卻被冷汗濡濕,他不想因此而失去甯曦。

    “倪逸遠,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的,你快點把甯曦的住址給我!”

    倪逸遠撥開程遠的手,毫不留情的對程遠說:“都已經跟你說我沒有她的住址了,當初叫她來工作也只是隨意讓她進了藝廊,其它的什麽並沒有多問,所以就算你對我嚴刑拷打,我還是會這麽回答你。”

    程遠像泄了氣的皮球般坐在樓梯上,如果連倪逸遠都不清楚甯曦的下落,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該去找誰問了。

    倪逸遠點了根煙慢慢的抽著,接著開始教訓起他:“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原本認爲甯曦既然能夠從你的畫裏洞悉你的心情,應該也可以打開你的心房,讓你再回到從前,所以才讓她進藝廊工作。

    “是,甯曦的確做到了。她讓你懂得要如何再次去愛人、關心人,但沒想到你這心門一開,倒是任何人都可以進來,有了甯曦,你卻不好好珍惜,偏要去和蔓妮攪和,早知道你會這麽傷甯曦的心,我就不會讓她來藝廊工作,你不只讓我這個想要幫你一把的朋友失望,也讓愛你的甯曦受傷。”

    程遠一臉的沈痛頹喪,倪逸遠說得沒錯,是他錯估、小看了席蔓妮深沈的心機,真不知當時怎會一心認爲她還是八年前他所認識的那個天真無邪的席蔓妮;還是說這樣的印象根本就來自于他對席蔓妮的想象,而她其實並沒有他想象中單純?

    那時甯曦是因爲信任他才忍著不安的情緒放手讓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他卻辜負了她的一番心意。看來自己也是一個自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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