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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午後,天空裡頭看不到一絲的藍色,只見暗灰色的鉛雲大片大片的在天邊徘徊,沉沉重重的壓過來。
百里皓哲把玩著手裡的碧玉簪子。這是剛剛進貢來的珍品,玉色深邃,觸手溫潤,更難得的是簪子上的蝴蝶雕的栩栩如生,這樣望去彷彿要從手中展翅飛去。她素來不喜歡花式複雜的飛步搖,以往無論在王府還是在宮裡,只要在她的小天地裡,她就喜歡將頭髮輕挽,斜斜的插上一隻玉簪。
把玩了好一會,才抬了頭喚了聲:「石全一。」石全一候在殿外,一聽皇帝的聲音,忙進了來,躬著身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好一會兒,卻見皇帝不發一聲。石全一微微抬了頭,只見他正望著手中的物件怔忪出神。石全一盯了物件細瞧了一會,發覺是根簪子。這才想起,昨日禮部呈上了一批各地進貢的物什,其中珠寶首飾一塊就有這麼件簪子。他也只瞧見了一眼,但簪子上的那只碧玉蝴蝶做的跟真的似的,也就留下了印象。
忽地猛然想到一事情,這一年多來,禮物所呈的各種物件中,皇上似乎特別喜歡碧玉翡翠。每次呈上的物品中往往要留下幾件。可留著的,也沒有見賞賜給哪個嬪妃。
他正思量間,只聽皇帝的聲音傳了過來:「傳朕的口諭------」他頓了頓,指尖摸了摸簪子,溫潤滑膩,不堪留手,彷彿她的肌膚----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肌膚帶著微微的溫----石全一聽他的語氣,彷彿還不大確定。正琢磨著是否要接話。一會兒皇帝的聲音才又響起道:「傳朕的口諭,即日起將太子的住所遷到長信殿。」
石全一應了聲道:「奴才遵命!」還未出殿門,幾乎就可以想像皇后娘娘的反應了。心裡有幾分同情,在宮裡皇上不寵幸,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現在還要將皇后的天倫之樂奪掉----石全一跟宮內眾人一樣,也一直揣測皇后到底犯了何事?但就算他如此的接近皇上,也尋不到什麼蛛絲馬跡。皇后向來端莊賢惠,人又長的清雅動人。據他以往一直以來的觀察,皇上是在意皇后的,一般小事決計不會如此的----石全一隻不敢往深處細想。
昭陽殿的花園,繁花如錦。墨竹正推著鞦韆逗太子玩耍,遠遠就瞧進石全一領著人過來。自皇后被禁足後的這段時間,已少有人進出昭陽殿了。以往來昭陽殿奉承的那些人大半早作鳥獸散了,她們以往雖不甚在意,但如此的涼薄,卻還是多少有些心寒的。不過這個石總管卻還是極少數不間斷來給小姐請安的人。某一日曾跟小姐說起,小姐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石總管能在宮裡爬到如此地位,你們以為呢?不過也算是個有心之人了。」但今日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後面跟著的人太多了些。
石全一宣了皇上的口諭。一抬頭只見皇后臉色蒼白如紙,幾乎不能站穩。
阮無雙扶著墨蘭,雙腳軟如棉,一絲力氣也沒有。他要將子信遷往長信殿-----不!不!他不會是要對子信做什麼手腳吧。她拚命搖著頭。石全一低下頭,有些惻然的道:「皇后娘娘,太子也已經三歲多了。按皇家規矩,太子也到了上書房的年紀了。」
她還是搖著頭,眼睜睜地看著石全一身後的侍女從奶媽手裡接過子信,向她行了行禮,欠身告退而出。子信還小,自然不懂得發生了何事,趴在侍女的肩膀上,露出圓圓的眼睛,軟軟的看著她。走了好幾步,彷彿發覺不對勁般,開始掙扎:「娘---」侍女一轉身,子信的臉就不見了,消失在了門口,彷彿連同她的心也要消失了--------只聽見他哇哇的哭聲傳來:「娘---娘—我要娘---」宮中規矩要喊她母后的,但她一直覺得過於生疏。從呱呱學語開始,就教他喊「娘」。可如今這一聲聲的娘親,彷彿像是刀子一般,生生的割在心上-----她捂著胸口靠在墨蘭的身上,幾乎不能喘氣。
石全一躬身行了禮,準備退出殿外。走了幾步,微微抬了頭,只見皇后的臉隱在月牙色的袖子裡,袖口繡著銀絲的芙蓉,精緻萬分。眼光微微朝上,卻見皇后如雲的髮髻邊只斜斜的插著一根翡翠玉簪,被烏黑的髮絲一襯托,越發顯得玲瓏剔透了。
紫一閣的三樓,頗為獨特。窗戶四面皆可打開。皇帝一個人站在窗前,默默望著遠處出神。晚膳時下過一場雨,本來頗有涼意。此時已過二更,寒意四起。石全一微微抬頭瞧了好幾次,只見皇帝的臉色似乎頗為陰沉,一直不敢上前打擾。此時,也不得不上前幾步,躬身道:「皇上,該安寢了。」
皇帝動也未動。石全一站在那裡,動也不敢動,低頭思忖著自己到底忽略了什麼事情。這段日子朝廷裡相當太平,而後宮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啊。正思慮間,卻見皇帝轉過了身,他忙向候著的侍女們打了一個眼色。侍女們依次向前,替皇帝更衣。
石全一這才舒了口氣,上前幾步準備關窗。因處在三樓,且位於宮內中心略偏東的位置,一眼望去,大半的宮中殿閣盡收眼底。此時雖是晚上,但各殿各宮的燈火一目瞭然,而最先入眼的便是昭陽殿-------他猛然一凜。皇帝自紫一閣建成後,命他派人去王府取了很多物件過來。其中王府的寢房的物件幾乎原封不動的搬到了紫一閣的三樓。他起初以為皇帝是念舊,畢竟從十八歲封王后,就賜了王府。這麼多年的光景,很多用過的東西多少有些不捨。
他一直以為皇帝住在上面是為了欣賞整個宮內的美景,圖個新鮮而已。畢竟每個皇帝都各自有自己的喜好。他跟在皇帝身邊這幾年,只覺得皇帝似乎對什麼都淡淡的,連女色也是如此。難得前年下旨要建這麼一個樓閣。可他一直沒有多加在意的是,住進去到如今,皇帝開的一直是西窗,而位置---------位置是直對著皇后的昭陽殿。
皇帝明明是在意皇后的。否則的話,何需要如此大費周折啊?想著前幾日玉簪子的事情,現在也一併了然了。按以往規矩,呈上的進貢都是皇后娘娘第一個挑選的,選剩下的,皇帝視情況賞賜一些給其他四個妃子,餘下的再充入國庫。皇帝日理萬機,竟然會留意到皇后喜歡玉簪。且每次都將進貢來的珍品留在身邊-----這分明是喜歡到骨子裡頭的表現。可為何還要將皇后軟禁在昭陽殿,卻再也沒有踏足呢?
墨蘭和墨竹端了晚膳進來,雖然知道小姐定未睡著,但腳步依然放得極輕。只見房內擺著的精緻細點無一絲動過的痕跡。小姐側臥在錦榻裡,閉著眼睛,似乎睡著。屋外已經夜色四起了,墨蘭輕巧的鎏金八方燭台上的紅燭點燃。光線劃破了房內的暗色,裊裊的升起了青煙。
墨竹端著盤子,輕聲央求道:「小姐,您多少吃一點吧。」小姐這幾日幾乎什麼也沒有吃過。只見阮無雙動也未動。墨蘭也走了過來,勸道:「小姐,太子只是搬到長信殿住而已。而且長信殿離這裡很近,每天還是會過來請安。您還是每天可以看到他。」話雖然如此,可她還是像被抽了主心骨似的-----
墨蘭低聲的道:「小姐,長信殿離這裡近。若小姐想每天看到太子,陪在太子身邊,還是有辦法可想的-----」阮無雙猛的睜開了眼睛,看著墨蘭,等她說下去。「奴婢打聽過了,負責看守長信殿的侍衛長是林小書。太后娘娘在的時候,這個林小書當年是看管慈寧殿的侍衛,木姑姑肯定很熟----讓木姑姑去通融通融,想想辦法-----」
木清自太后故去後,就被阮無雙召回了昭陽殿,名義上是負責調教侍女們的飲食起居,但實際上自太后西去後,木清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頌經念佛。阮無雙亦把她當半個長輩,原先想遣她出宮的,可木清不同意。說已經在宮內住了大半輩子了,出去也不知道幹什麼,寧願老死宮中。阮無雙也就同意了,特撥了一個侍女給她。可不知道為何,木清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了,這些日子更是纏綿病榻。
此時墨蘭提起,彷彿在暗夜裡點了盞明燈似的。聽墨蘭墨竹說過,長信殿離昭陽殿不過短短幾步,且有長廊直通那裡。只是,他不讓她出這昭陽殿----想到他,似乎連呼吸都痛了--------已經快兩年了,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了----只要一想到他,心總是酸痛難當------每當夜深人靜時,這痛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襲來,讓人猝不及防-------
墨蘭提了一個紅漆籃子,笑吟吟的與昭陽殿的守衛打招呼:「今兒個輪到你執勤啊?」那守衛在這裡守了快一年多了,與墨蘭等人也熟悉了,笑著回道:「原來是墨蘭姑娘啊,這是要上哪兒啊?」墨蘭笑道:「奉了娘娘的命令,給太子送些點心。」說著,朝後頭的墨竹道:「取一些點心來請眾位大哥吃。」墨竹應了一聲。那幾個守衛笑著道謝:「墨蘭姑娘有心了。多謝。」
在眾人的道謝聲中,墨蘭領了一個侍女往長信殿而去。因此時正值正午時分,各宮主子午膳後大都要休息一下,所以御花園人影稀少。而從昭陽殿到長信殿這段路更是一個人也沒有。
太子此時早已經下了書房用過了午膳,正在臨摹字帖。只有一侍從隨身侍侯。見了墨蘭進來,微微一笑,躬身退出了殿外。只見太子已從座位上爬了下來,朝墨蘭身後的侍女跑了過去:「娘-------」
阮無雙蹲下了身子,接著飛撲而來的身子,輕聲道:「小聲點。」子信緊緊的抱著她,懂事的將聲音放低:「是,不能讓他們聽到。」將孩子軟軟的身子抱了起來,問道:「今天師傅都教了些什麼?」子信回道:「教了三字經。」
阮無雙問了些課業的事情,見到了平時午睡的時辰了,便將他抱到後面的寢房。哄了好一會才,只見他還是精神奕奕的。裝作生氣的樣子道:「怎麼還不睡,再不睡覺娘要走了哦?」孩子一聽,忙扯住她的衣袖:「娘,我乖,我這就睡。」這才閉了眼睛。可一會兒又睜開了眼,圓圓的小眼睛看著她:「娘,你陪我睡覺覺好嗎?你好久沒有陪我睡覺覺了-------」軟軟的眼神帶著企求----她猶豫的看了一下門口,有些擔心會被識破------
她心疼的看著孩子,點了點頭:「好。娘陪你睡,那你快閉眼睛。」墨蘭守在門外,有什麼動靜馬上會進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躺在孩子邊上,他似乎很有安全的感覺,呼吸很快均勻了起來,一會兒便睡著了。就這麼望著孩子天真無邪的睡容,她的眼皮亦慢慢重了起來------似乎忙上要睡著了,只聽墨蘭的聲音輕卻急的傳了過來:「小姐----小姐---皇上來了---」
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忙起身。現在應該是他午睡時辰。所以她每日才會挑這個最安全的時間過來。但今天-----環顧了一下房間,這間寢房位於整個長信殿的最後面,並無什麼可藏身之處。現在惟有希望皇帝還在來長信殿的路上-----可墨蘭的話打破了她的幻想:「小姐-----皇上已經進了前殿了-------」那就說明已經退無可退了----
還在思慮間,只聽得房門外已經傳來了腳步聲。有人已經將門推開了,看來已經避無可避了--------她忙使了個顏色給墨蘭,按宮規跪了下來。那人的腳步似乎停頓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走了過來。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才走短短的那麼幾步路,她卻覺得已經有一輩子那麼長的錯覺了。她低著頭,眸光的範圍只有那麼小小的一塊地方,只見他杏黃的龍袍下擺微微的從她身邊拂過,靴子上的五爪金龍隨著他很緩慢很緩慢的腳步,漸漸的在游動----這個場景是這麼的熟悉,熟悉的能輕易的惹起心口那熟悉的痛----一切彷彿還發生在眼前般栩栩如生-----當日是他與她大婚,她也是如此,低著頭,唯一能看到的,只是他的靴子---
他停在了她面前---她低著頭,學著侍女們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一切彷彿都停下來,靜止了一般。似乎過了很久很久,久的她幾乎以為自己是石像了。他才移動了腳步,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熟悉又彷彿是陌生的:「太子睡了多久了?」墨蘭頭伏在地上回道:「回皇上,剛剛才睡著。」
皇帝沒有再說話,墨蘭心裡像是有個鼓在敲打,忽上忽下。好一會兒,皇帝才道:「起身吧。」兩人這才起來。墨蘭偷偷抬了一下頭,只見皇帝的眼光正落在榻邊的幾小碟點心上。點心小巧精緻,色澤很是誘人。
皇帝揀起了一個,細細的瞧了一會兒,道:「這倒是用了心思了。怎麼沒有呈上來過?」候著的石全一這才道:「回皇上,奴才這就派人問問。」墨蘭低著頭,只想著怎麼帶著小姐退出去,此時聽皇帝問起,便回道:「回稟皇上,這個是皇后娘娘親手做。奴婢這就讓人送過來。」
皇帝沒有說話,石全一估摸著皇帝的心思,朝墨蘭使了個顏色。墨蘭懂得他的意思是等會兒派人送到承乾殿。正準備行禮退去,皇帝的聲音淡淡的傳來:「不必了。」阮無雙不自覺的捏緊了手,心卻沉入了井底。
墨蘭行禮道:「是。奴才告退。」兩人低著頭,躬身退去。石全一眸光掃到了墨蘭身後那個侍女的身影,忽然覺得有幾分眼熟。腦中一個影子閃過,他不由的一驚。轉頭偷瞧了皇帝一眼,只見他正朝著那身影的方向怔怔出神。
皇帝分明是已經瞧出來了。可為何裝作不知呢?正思慮間,只聽外頭一陣的嘈雜聲。抬頭只見皇帝微微皺了皺眉頭。石全一忙退到房門口,低聲道:「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在這裡吵鬧?」只見手下的小李子已小跑步的趕了過來,湊到他耳邊道:「石公公,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兩個丫頭將尹妃娘娘的點心撞翻了。尹妃娘娘正生著氣,說要重罰呢。」
石全一皺著眉頭道:「去跟尹妃娘娘說一聲,就說太子正睡著呢。皇上也在,若是吵醒了------」說話間忽然想到墨蘭和那個人才走不久,不會這麼巧吧!忙抓住小李子的手,問道:「不會是方才剛出去的墨蘭她們吧?」小李子回道:「不正是她們!」
石全一心裡咯登了一下,忙道:「快隨我去看看。」這時,皇帝的聲音傳了過來:「什麼事情?」石全一道:「奴才-----奴才去看一下,再來回主子。」皇帝不說話,似乎是同意了。石全一這才快步出了殿門。
尹妃正板著臉,而身邊的貼身侍女冬燕正在罵人:「真是不長眼睛的東西。你們可知道這可是尹妃娘娘親手熬製的,要送去給皇上補身的。」墨蘭已跪了下來,不停的認錯道:「是,是奴才的錯。請尹妃娘娘責罰我一人。」
冬燕道:「你們兩個都脫不了關係。來人哪-----給我掌嘴!」邊上的兩個太監應聲道:「是。」拎起手朝兩人低垂的臉甩了上去,墨蘭拚命的推開阮無雙身邊的太監,但哪裡抵得過太監的力氣------石全一遠遠的瞧見,忙喝道:「給我住手。」只聽「啪」的一聲,那人臉上已經著了一掌。
石全一大聲道:「住手。」那兩個太監一看是石公公,這才停了手。石全一看了看地上的一灘東西,轉頭瞧了那人一眼,只見她還依舊低著頭。心裡知道,她也是怕別人發現身份,作了侍女的裝扮,且一直低著頭。所以尹妃定是未發現她的身份,否則就算借了膽子,這一巴掌也不敢甩上去的。
可現在也沒有法子說穿。皇后違背聖意,私自出殿,是大罪。方才在長信殿,皇帝明明是知道的,可也裝作不知。那麼他也絕不可拆穿。行了禮,只得跟尹妃道:「請娘娘看在奴才份上饒了這兩個奴才吧。」
尹水雅向來就想著籠絡石全一,這時正好賣他一個人情,笑著道:「既然石公公這麼說了,那就算了。」石全一道:「謝謝尹妃娘娘。」尹水雅璀璨一笑,問道:「皇上可在長信殿,領我前去。」石全一回道:「是。」
到了殿門口,只見小李子出來伸手攔了正準備進殿的尹水雅,道:「皇上現在任何人都不見。請尹妃娘娘回宮吧。」尹水雅看了他一眼,抬了下巴,指使道:「幫我稟告!」小李子看著正前方,動也未動道:「皇上說了什麼人也不見。」
尹水雅轉身朝石全一道:「請石公公幫忙向皇上稟告一聲,就說水雅來了。」石全一見小李子的樣子,就知道皇帝不想見尹妃。但還是朝尹妃應聲道:「是,奴才這就去稟告。」
皇帝正站在西窗邊上,石全一遠遠的行禮稟報:「皇上,尹妃娘娘來了。」皇帝冷冷的聲音傳來:「朕不是說了,什麼人也不見!」語氣極冷,似乎火到了極點。石全微微一抬頭,只見西窗外頭的御花園景色如畫。方才尹妃等人所處的位置一目瞭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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