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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柔]頭彩達令【愛情賭盤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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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07:44 |倒序瀏覽
頭彩達令(愛情賭盤2) 作者:羽柔

一切都發生在七年前,那一個美麗的夏天……
頭一次來到賭城,十八歲的傅思蘋興奮難耐,
沈醉在奢華迷幻的氛圍中,不經意邂逅了王子般的他!
他是個謎,來歷不詳、身分不明;
高傲的神采、強勢的男性魅力,突顯出她的青澀單純;
言語中隱藏的溫柔,勾起她內心深處對愛情的渴望。
因此明知兩人不會有結果,她仍義無反顧地投入……
不料,七年後,本以為不會再見的人竟出現在她面前!?

仔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沈立巖難掩心中的悸動,
七年前,她無情地斷了音訊,讓他黯然神傷。
如今重逢,她美麗如昔,也依舊令他心動;
然而美夢似乎難圓,她竟已有了一個六歲的小孩!?
面對未知的情敵,他心中萬般苦澀,卻無法死心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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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08:30
楔子

  她居留在我內心深處,那一片溫暖的海洋中泅泳。
  還不曾見過她的面,就已經說愛她到天荒地老。
  未來我的快樂和悲傷,都要被她徹底的統馭。
  她的歡喜和憂傷,我都會永遠陪她期盼和療傷。
  我的小人兒,
  記得我的聲音,我是你最心愛的媽媽,
  喔!世界上還有誰會比我還要愛她。

  在待產室里,傅思蘋塗鴉似地寫下了這首小詩。

  11:30AM

  「小寶貝,你終於要出來了!」

  陣痛一波又一波的來到,傅思蘋撫著渾圓的腹部,知道千辛萬苦等待的日子終於到來了。

  江艷雯拿著錄影機專注地看著好友,思蘋低頭對著突起的小腹溫柔的呢喃著,神情充滿了母性的光輝,令她猛然想起一段話ˉˉ

  上帝無法照顧到每一個人,所以它派了天使在每個人的身邊守護,那就是——母親。

  4:06PM

  「小雯……我好痛!」

  「你再忍一下,護士說時間還沒有到。」艷雯陪在她身邊安慰著她。

  「小雯……」思蘋擠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陣痛的時間持續在縮短,那椎心的痛苦一次比一次還要洶涌狂猛。她的思緒不斷起伏,回到那一個美麗的夏天,那一個浪漫的午后,那一段她發誓永遠不會后悔的邂逅……現在,所有的決心就在這一刻受到了考驗。

  12:00AM

  醫院里人聲開始變得吵雜,不斷進出待產室的腳步聲逐漸顯得急促起來。

  「小雯,救我!」思蘋痛苦的哀嚎。

  「我在這里,不要怕!」艷雯不斷地為她擦汗,不斷地在她身邊安慰著她。

  不久后,因為胎位不正,思蘋被推進手術室。

  「好冷……」思蘋把身體蜷曲起來,屏著氣,咬著牙,感覺仿佛跌進了北極的冰海。

  麻醉師從脊椎注射入麻葯,她閉起眼睛不想看到刺眼的燈光,心底直打著哆嗦。痛苦慢慢地減輕了,然而另一種寂寞和無助卻扑天蓋地的襲來。

  醫生在傅思蘋光滑的小腹划下了一刀。她聽見自己痛徹心肺的嘶吼出聲,隨即氣若游絲的再也叫不出聲,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 * *

  隔天。

  「小寶貝的小臉蛋好可愛喔!」艷雯興奮地沖進婦產科醫院的病房。

  思蘋才剛剛清醒。子宮收縮的疼痛還在持續著,可是一聽到艷雯說的話,痛苦的表情馬上換成了喜悅的眼淚。

  「我——早來就在育嬰室外待了半個多小時,寶寶的皮膚好紅、鼻子好挺,小嘴紅通通的,還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哇,我當干媽了耶!」小雯比手畫腳,不斷地形容著。

  思蘋迫不及待的懇求,「小雯,我想要看她。」

  「別急!等你開始分泌乳汁后,護士就會抱寶寶來給你看,不要緊張啦!對了,我差點就忘了,我叫管家煮了一大鍋魚湯,她說喝魚湯對手術后傷口復原很有幫助。」

  「我現在什麼都吃不下……」

  「沒關係,反正等你想吃的時候再弄熱就好了。」

  艷雯將手提袋放在窗戶邊的小沙發椅上,氣定神閑地坐下來,開始玩弄手上的小型DV,小心翼翼地取下剛錄好的帶子,又重新換上一卷新的。

  她揚了揚手上的小錄影帶。「我已經把你痛得死去活來的樣子都拍下來了,等將來放給你的女兒看,她才知道媽媽是經過多大的痛苦才把她生下來。思蘋,我真的很佩服你,生孩子需要很大的勇氣耶!而且你才十九歲,真是個偉大的小媽媽啊——」

  思蘋微微一笑。小雯口中的媽媽,聽起來多麼貼心,提醒著她已經從一個女孩轉變成為母親的事實。

  就在此時,她感到胸口有種潮濕的感覺,低頭一看,發現睡衣胸口已經滲出了白色的汁液。

  「啊!你的胸口都濕了,我去通知護士,我想她們很快就會抱小寶貝來了!」小雯興奮地跑出門外。

  沒多久,護士將新生的小嬰兒安安穩穩的放在思蘋懷里。

  思蘋動作生疏地抱著啼哭的嬰兒,心里第一個感受就是——「她好小!」內心不禁漲滿了母性的慈愛,她試著調整姿勢,希望讓孩子有個最舒服的懷抱。

  「啊——找到了!」在護士的幫忙下,小嬰兒很快就順利地吸吮著乳汁。

  許久以后,思蘋懷抱里的嬰兒打了一個飽嗝,滿足的笑了開來,那微笑就像初春的第一朵鮮嫩的小花,對著溫暖的陽光輕輕綻放。

  「等一下!我把DV準備好,剛出爐的新媽媽要發表一下感言。」小雯打斷了思蘋的話,手里的DV對準了新媽媽。

  她從小就對攝影十分狂熱,身為她最好的朋友,思蘋一直都是地唯一、且最忠宜的模特兒和擁護者,所以小雯按下了錄影鍵,思蘋也習慣性的配合。

  調整好了焦距,小雯開始記錄。「今天是……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六日,新媽媽,說一些話吧!你現在的心情如何?有決心做好一個盡責的單親媽媽嗎?」小雯的問題行點尖銳,但好朋友之間,說話的語氣和態度不須有所掩飾和保留。

  傅思蘋怔怔地看著鏡頭許久,四周的空氣好像凝結了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緩緩說道:「我現在的心情,很滿足,我以為我會一直孤孤單單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可是……現在我有了她,有了一個全心依賴我的小女兒,我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了。雖然寶寶注定沒有爸爸,可是我會加倍的愛她,就算要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也在所不惜。」

  小雯感動地將鏡頭對準自己,說:「你放心,我這個干媽保證,我也一定會保護我們的寶寶!」說完后,焦距又對準思蘋。「可是,思蘋啊!如果寶寶長大后問你她的爸爸是誰,你要怎麼辦?」

  「我不知道……」思蘋的心中還沒有答案。

  小嬰兒聽著母親的心跳聲,很快就熟睡在思蘋的懷里。思蘋揉捏著她溫溫軟軟的小手,心緒起伏不定。「他是誰?他是我生命中擦身而過的美夢,一度是那麼的真實,像天空飛散的煙火。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短暫,卻是我生命旅程中最美麗、最燦爛的一章……」她回想起去年的夏天,那一段難以磨滅的記憶將因為孩子的到來,在她的生命里不斷延續。

  「你……還常想到他嗎?」看她還不回答,艷雯遲疑的問。

  思蘋的眼中閃過一絲憂愁,蒼白的臉更顯得沒有血色,眼神飄忽地看著鏡頭。「嗯,無時無刻不想,想得快要發狂,他在我的心里,永遠不可能消失……」

  「去找他啊!我們再回去那家飯店,說不定可以找到他……」小雯試探性的問。

  「小雯,不要傻了。他根本不知道,也或許他早就忘了我,更何況這一切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不應該讓別人來承擔。」她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孩子不是愛情的籌碼,我們曾經共度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我想……留給他這些記憶就已經足夠了。」

  「不后悔嗎?」

  「一點也不!」她堅定的說,懷抱嬰兒的手緊握得更牢。

  「思蘋,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定會幫你的。該死的拉斯維加斯!該死的Patrick!」在鏡頭后面,江艷雯憤憤地迸出了這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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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08:57
第一章

  去年夏天,一段美麗的相遇展開了故事的序幕。

  傅思蘋和江艷雯是高中的死黨,兩人在校園里總是形影不離。

  傅思蘋是個孤兒,十四歲離開孤兒院以后,就在不同的寄養家庭里游走。高中的時候,她認識了班上最不合群的江艷雯。

  小雯是個富家千金,脾氣任性驕縱,所以遭到班上同學排擠;而傅思蘋是新來的轉學生,個性溫順保守,逆來順受。因為坐在江艷雯旁邊,很快就和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高中畢業后的暑假,江艷雯計划到拉斯維加斯好好的解放自由一下。她迫不及待的想出國旅游,同時也說服了從來沒有出國經驗的傅思蘋。

  她們好似兩只破繭而出的蝴蝶,向往著高墻外的海闊天空。個性活潑外向的艷雯家境富裕,旅游酌花費根本就不是考慮的重點,江家父母答應了女兒的要求,因為有中規中矩、細心溫柔的思蘋陪伴,他們十分放心。

  兩個星期的假期中,她們住在拉斯維加斯一家新開幕的飯店里。兩人走遍了拉斯維加斯的賭場,還有市區外的各處風景名勝,晚上也不浪費地參加了許多秀場的娛樂節目。艷雯喜歡攝影,一路上不停的拍攝,思蘋正好成了她的最佳女主角。

  回國前一天,她們決定什麼節目都不安排,只悠閑地待在飯店里豪華的大游泳池畔晒太陽,盡情享受這美麗的一天。

  艷雯和思蘋都比一般同齡的女生來得高挑,艷雯擁有傲人的上圍,思蘋也不遜色,體態縴綢合度,腿部線條修長完美,再加上高挺渾圓的臀部,不知道吸引了池邊多少男性的注目。只要是她們兩人同時出現的場合,總是聚集全場目光的焦點。只是思蘋個性較保守,艷雯著實費了一番唇舌才讓她穿上新買的比基尼。

  游泳池邊椰樹擺動,藍色透明的水面閃動著鉆石般的光彩。思蘋先是把身子藏在水中,仰頭看著廣闊的天空發呆,不久,回到了淺水區,她低頭凝視及腰的水面,不禁沉迷在動人的水波中。

  猝地,她感覺到一道視線緊緊地鎖定了她。

  思蘋環顧四周,覺得被注視得很不自在,趕忙從游泳池里走出來,回到她們休憩的大洋傘下。拿起躺椅上的浴巾披在腰上,刻意遮掩住下半身,這才感到自在了許多。

  「思蘋,你又圍著浴巾做什麼?又沒人認識你,讓大家養眼一下有什麼關係?」小雯俯臥在長長的彩色浴巾上,光裸的背部,只看得到簡單的兩條細線而已。

  「我還是不習慣嘛!」思蘋遮遮掩掩的,還是擋不住美麗的春光。

  「好了!豁出去了啦!今天已經是倒數第二天了,你一定要擺脫所有的顧忌,好好瘋一瘋。要不然回到台灣,一舉一動都要受人限制,你知道,我可不像你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啊!」小雯閉著眼睛,邊說邊享受著日光浴。

  「嗯……我知道……」思蘋輕輕地回應著,神情閃過一絲悲傷。她寧願有疼惜自己的父母約束,也不願意有這樣的自由啊!

  小雯來自上流家庭,平日的言行舉止都受人矚目,甚至將來的婚姻也要受父母的控制。而思蘋一直生活在寄養家庭中,為了贏得監護人的歡心,只有努力的表現,隱藏所有的喜怒情緒,才能生存下去。

  她們的成長背景不同,卻對生活有著相同的感触,心里的叛逆因子被壓抑了下來,如果稍有控制不當,也許就會一触即發。

  思蘋被小雯說服,慢慢地拉開腰際的浴巾,平整地擺好,自己也依樣畫葫蘆地趴在長長的躺椅上面,感覺到暖暖柔柔的陽光照耀在身上,和風輕輕地吹拂過,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

  「思蘋,你幫我擦一下防晒油。」

  「好……」思蘋順從的起身,替好友涂上一層厚厚的乳液,而后看了看自己略嫌蒼白的府色,對晒得一身古銅色肌膚的艷雯說道:「小雯,你也幫我擦一擦。你看!我的肩膀都晒紅了!」

  「沒問題。」艷雯接過了思蘋手中的防晒油,正要打開時,忽然皺起眉頭,一副難過的模樣。

  思蘋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我回房間去上廁所,馬上就回來幫你擦防晒油,等我喔——」小雯說完,丟下手上的防晒乳液,隨即跳起身往飯店里直沖。

  思蘋無奈的又躺回躺椅上,閉起眼睛,開始享受日光浴,不知道過了多久,慢慢地進入了昏睡狀態。

  游泳池邊,一個俊朗的男子從階梯走了上來,修長的雙腿和手臂僨起的線條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結實的胸膛仿佛蘊藏著驚人力量,渾身散發出兼具尊貴和剽悍的男性氣息。池邊正展現著動人身材的泳裝美女們,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顯露出赤裸裸的渴望。

  他動作慵懶地將頭發攏到頸后,旁若無人地往思蘋的方向走去。

  剛剛他在水底潛泳時,就隱隱約約地看見一抹修長的身影游蕩在水波之間。他緩緩地冒出水面,看見她像個水中精靈似地,用童稚般無邪的驚奇眼神研究著水面的波紋,還不時伸出手指拍動水花,臉上顯現興奮快樂的神色,像是他遺忘許久的赤子之心。

  她走上游泳池的姿態,含蓄而優美,縱使有著出色的身材,卻不搔首弄姿、賣弄風情。她天生麗質,無法掩藏,獨有的氣質不須特意展現,即散發著動人的吸引力,令他的心感受到強烈的震撼。

  來到她身邊站不到幾秒,沈立岩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覺自己的突兀,正舉步想離開,不料卻聽到她嬌柔的呢喃聲。

  「你回來了……你說要幫我擦防晒油,還不趕快……我的背都快晒焦了……快一點嘛……」迷迷蒙蒙之中好像聽到一些聲響,她以為小雯回來了,迷迷糊糊的呢喃著。

  她在要求……那慵懶的聲調,沒有一點矯揉造作,他原本孤傲冷漠的神情,瞬間凝起了一抹罕見的笑意。

  他挑了挑眉,自問有何不可!於是單膝跪在思蘋旁邊,將触手可及的防晒乳液倒在她光滑的背上,沿著背部的線條來到了腰部,另一只手溫柔地將她散亂的長發撥開。

  思蘋感覺到冰冰涼涼的乳液淋上了背部,一只手掌慢慢地上下抹勻白色的液體,那手勁好溫柔、好舒服,令她不由得發出了貓樣的呻吟。

  「喔——好舒服喔!謝謝你——」他撫動的手勁仿佛帶有一股魔力,讓她沉重的眼皮張不開來,只能感激地咕噥幾句。

  「小雯,再下面一點……」她又補充要求。

  沈立岩深吸一口氣,定定地看著她渾圓高挺的臀部,壯碩的胸膛不斷上下起伏。

  沈立岩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姐,我是很願意繼續替你服務,不過我想,你還是先確定一下比較好。」

  思蘋聽到身邊回答的竟然是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立刻驚慌地撐起身體,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抓起身邊的浴巾遮掩暴露的泳裝。

  「啊——」她的尖叫聲引來許多人側目。

  「噓……別叫得這麼大聲!我如果真的想你占的便宜,就不會出聲說話了。」他伸出食指貼住她豐潤的唇瓣,霎時感到手指接触到的肌膚,就像絲絨一樣的柔軟。

  「我以為是我的朋友回來了。你……你是誰?你怎麼可以……」她揮開他的手敏感的后退,語調顯得慌亂無措。

  「你一直都沒有察覺?」他看到她茫然失措的表情,恍然大悟。「是你要求的,我不過是照做而已。」他緩緩站起身,將手上的乳液往泳褲上抹干凈,一臉無辜的表情。

  思蘋原本氣憤的心情馬上消了大半。是她的錯,回想剛剛的情況,她根本就沒有張開眼睛看清楚來人是誰,還誤以為是小雯回來了。

  她脹紅了臉,不敢直視他。沈立岩興味盎然地欣賞著她羞怯的表情,可愛的小臉蛋,就像一只受挫的小貓,心里不禁后悔剛才沒有答應她的要求。

  他安慰地說:「像你這麼害羞的女孩真是少見,不過這里是拉斯維加斯,所有人來到這里都應該放松自己,不必太過矜持。我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如果你還需要我的服務,盡管說一聲,不要客氣。」

  思蘋聽他說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心中的不安相對地減低了不少。

  她有些羞澀地解釋:「這不是矜持,而是……我們彼此都不認識,不應該做這麼……這麼……」她想不出適當的字眼。

  「這麼親昵的舉動?」沈立岩挑了挑眉,馬上接口說。

  「嗯。」思蘋點了點頭,不再言語,眼神飄向不遠處的飯店入口,搜尋著小雯的身影,焦急的想她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她的個性活潑開朗,一定可以解決這種困窘的狀況。

  「嗨!」這種不受重視、被冷落的感覺很陌生,令他不能適應,忍不住出聲將她的心思喚了回來,伸手靠近她,對著她自我介紹。「你好!這里的人都叫我Patrick,我的父母是從台灣來的。」

  思蘋禮貌性地握著他的手,馬上又縮了回來,仿佛他的手會燙人似地。「難怪你的中文說得這麼好。我叫思蘋,也是從台灣來的。」

  「好了!我們彼此都認識了,如此一來,你就不必再說什麼應不應該的了!」他露出有趣的笑容,心里對思蘋的好感又加分了不少。她好青澀、好可愛,羞紅的臉像一朵綻放的玫瑰,不像其他女人一樣急於展現自己的魅力,這或許是因為她太過於年輕,還不懂得女人常玩的那一套把戲。

  「你……你真的在這里工作?」思蘋有些疑惑。

  他坦然的回答:「沒錯!」

  「喔……我的朋友現在還沒回來,我有點擔心。」想到小雯抱著肚子跑開的情景,思蘋不由得開始擔心。

  「她怎麼了?」他問。

  「剛剛她肚子痛,不知道怎麼了……我還是趕快去看看她好了。Patrick,我馬上就回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請你看著一下我們的東西,謝謝——」

  「什麼?」沈立岩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思蘋一溜煙地就跑開了,還不忘將那一條礙眼的浴巾包裹在腰間。

  他心里不禁有氣,低頭檢視著她說要照看的東西,不過是兩個裝滿衣鞋的海灘袋。沒想到自己竟然要呆呆地站在游泳池邊,看顧兩個小女生的衣袋子!

  * * *

  回到了飯店房間,思蘋驚訝地看見小雯癱軟在床邊,她立刻一個箭步將小雯扶到床上,可是沒躺幾秒,小雯整個人突然跳了起來,又沖進了浴室。

  「小雯,你到底是怎麼了?」聽到浴室里傳來唏哩嘩啦的聲響,思蘋慌亂害怕問。

  「我……我肚子好痛!剛剛回來就不停的吐,不停的拉……好像五臟六腑都拉得一干二凈了……唉喲!」小雯抱著肚子不停的哀嚎。

  「怎麼辦?你一定是吃坏肚子了,要不要看醫生?」思蘋站在浴室的門口前問。

  「不要!我們的英文這麼爛,到哪里找會說中文的醫生啊?他們說的我們聽不懂,說不定會當成冤大頭亂醫一通……唉喲,好痛喔!怎麼會這樣……」小雯氣憤難當,自己竟然在這樣美麗的假期里生病,真恨不得一頭撞墻撞昏了,才不會身心都這麼痛苦難捱,簡直是雙重折磨。

  「小雯,你一直拉肚子也不是辦法,我們還是要趕快找人來幫忙才行……啊,對了!你等我,有個人一定可以幫我,你忍著……我馬上回來!」思蘋焦急地來回走動,直到想起在游泳池邊認識的男人或許可以幫得上忙,她急忙沖出房門。

  沈立岩戴上太陽眼鏡,索性坐在她們的躺椅上,閉目養神一番。

  迷迷蒙蒙中,他聽到幾聲驚訝的低呼,還有一些喃喃的耳浯聲。一定又是住在飯店里的女客或認出他的女孩子們,飢渴的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懶得張開眼,只要他佯裝睡覺,或許這些女人就會知難而退!

  「喂!起來!起來啊——」

  他一時之間還沒有恢復神智,只感到奇怪,竟然有女人敢如此囂張瘋狂的亂喊,想把他搖醒!

  「Patrick,Patrick!是我,我是思蘋,我們剛剛才認識,我叫你幫我看著東西的,喂喂喂——」思蘋不停搖著他的肩膀。

  「怎麼了?」沈立岩的眼睛隱藏在墨色的太陽眼鏡里,冷靜看著她問。

  「我的朋友生病了,我們都不太會說英文,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你是我在這里唯一認識的朋友,又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可不可以請你幫一下忙,好不好?」她焦急的問。

  「你的朋友怎麼了?」

  「她上吐下潟,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一定是吃坏肚子了,你等一下,我的手機在另一邊的泳池,告訴我你們住在哪里?我可以先找人去看看!」他沉著地應付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仿佛是天天都在發生的瑣事一樣。

  「真的嗎?太好了!」思蘋終於可以輕松地吐一口氣。

  * * *

  在拉斯維加斯的一家小診所,思蘋——個人坐在候診室里等待小雯。

  這家診所的華人醫生會說流利的中文,先前他面色凝重地解釋小雯的病情,說是急性腸胃炎,如果再晚一點來的話,就要送到醫院緊急急救了。

  思蘋不禁對游泳池邊素昧平生的男人心懷感激,想不到他神通廣大,只打了—通電話,馬上就有飯店會說中文的女服務人員到她們的房間查看小雯,還立即將地們送到這間診所來,及時讓小雯接受診療,她一顆焦慮的心總算定了下來。

  小雯現在正在病床上打點滴,由於上吐下潟而嚴重脫水,此刻需要好好補充一下營養。

  思蘋在候診室里百般無聊的翻閱著英文雜志。這一次的旅行是她期盼了許久的美夢,十八年來,第一次飛越過大半個地球來到這里,但是最后一天卻碰到了小雯生病,她哪里都去不得,看來這個假期就要這麼提前結束了。

  唉!怎麼能夠抱怨呢?能出來見見外面的世界就很不錯了,思蘋認命的想。她不敢奢求太多,一度她十分羡慕小雯的一切,可是很快地,她就說服了自己接受命運的擺弄,或許有一天老天對她會有更好的安排。

  正想得出神時,一道長長的陰影遮蓋了她攤開的雜志,思蘋抬起頭來,看見沈立岩站在地眼前,不知道佇立了多久,看她的眼神竟然有點嚴肅。

  走進診所的那一剎那,沈立岩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她憂郁的神情,透露出內心的焦慮和不安,長發凌亂地按在肩上,簡單的白色上衣可以看得到內襯的比基尼泳裝,赤裸的腳上穿著廉價的白色球鞋,縴細的小腿還反射著防晒油的亮光。

  她一直在這里守候她的好朋友,根本沒有時間回飯店換洗,這樣心地善良的女孩,太美麗的容顏和不搭調的外形打扮,整體看來卻另有一種舒適和諧的美感。

  我是怎麼了?沈立岩惱怒自己,竟對一個黃毛丫頭產生許多遐想。黑色深邃的眼睛充滿了不安的神採,想到自己怔怔地站在這里像個傻瓜,忍不住開始厭惡自己浮動的心情。

  思蘋剛好捕捉到他臉上的表情,心里無解,疑惑的看著他。

  沈立岩換了一個輕松的表情,很快的開口:「嗨!你的朋友好一點了嗎?」

  「嗯!打完點滴就可以回飯店休息了。」

  「你們沒有跟團來嗎?在這里也沒有親戚朋友?」

  思蘋搖了搖頭。「小雯時常和父母出國旅行,所以她很有把握可以照顧自己,我是跟著她來的……我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你呢?你時常出國旅行嗎?」

  她慌忙的解釋:「喔?不!我……這是我第一次出國,我們明天中午就要離開了。」

  「是嗎?真可惜……把最后一天的假期浪費在這小小的診所里面。」沈立岩替思蘋惋惜,邊說邊坐在她的身邊。

  思蘋沉默了一會兒,倏然轉頭對沈立岩說:「不!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可惜。」因為我遇見了你啊——她在心底悄悄地說。

  沈立岩專注地看著她令人著迷的神情。

  思蘋緩緩地又轉回頭,凝視著窗外。「我的願望一直都很小很小。記得以前寒暑假的時候,就時常看見我的同學和父母出國旅行,我很羡慕他們,可是我知道,我這輩子只能靠自己完成自己的夢想。我的願望,就是坐上飛機,體會一下飛翔的滋味。你看!我已經實現了,而且我還有一個好朋友幫我完成夢想,我已經夠幸運了!」

  「你的願望真的很小。」沈立岩不得不承認。「還有其他的願望嗎?」

  「趕快自己獨立,不再依賴別人。」

  被思蘋的話震撼住了,沈立岩若有所思地不再言語。她看來不到二十,為何會有如此成熟的想法?

  「對了,我還沒有謝謝你呢!」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打破岑寂。

  「不用謝了,小事一椿。」

  「不!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那你可以報答我啊——」沒有深思,沈立岩突然脫口而出。

  她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從游泳池邊遇到他開始,他高傲的神採、強橫的男性魅力以及不可捉摸的溫柔,已經迷惑了她;他的成熟穩重,一再地突顯出她的笨拙青澀。

  「你不要誤會,我只不過是想盡地主之誼,帶你四處走走。免得你白白浪費了生平第一次的假期。」

  「原來是這樣啊!」思蘋恍然大悟,原來他在同情她。她轉開頭,掩藏頹喪的表情,對於別人的憐憫,她總是特別敏感。

  「反正我晚上沒事,等一下我帶你們回飯店,你讓你的朋友好好休息一個晚上,七點半我在入口的大廳等你。不見不散!」說完他閉起眼睛,仰起頭靠在墻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靜默之中,思蘋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的側臉,心里有種渴望,想要更靠近他。

  好一會兒后,她又轉頭看向診所里小小的視窗。

  窗外是許多大樓的后巷,灰灰的暗墻充斥著冷氣孔冒出來的煙霧,殘存的一抹日光從墻縫間射出……不知為何,沒有一絲綠葉紅花的陪襯,思蘋卻覺得眼里看到的一切,比平時都還要耀眼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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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09:26
第二章

  幾個小時后,思蘋將病懨懨的小雯送到飯店房間的床上,她細心地替小雯蓋好被單,還倒了一杯開水擺在床邊,準備好六個小時后應服用的葯。

  「思蘋……我全身無力,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那你就睡吧!我會在這里照顧你的。」思蘋微笑的說。

  「不用了啦!我已經不再拉肚子了,只是整個人都提不起勁來……你去玩吧!不要為我浪費時間在房間里,真是的……明天要走了,還發生這種事情,我真是倒楣……」小雯在床上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

  「可是……」思蘋還是猶豫不決,看向桌上一碗清淡的雞湯和面包,那是Patrick離去前為小雯點的食物,她關切的問:「你想不想吃點東西?」

  「我一點胃口都沒有,去吧!那個大帥哥不是要找你出去嗎?我要是你,絕對不會錯過的。」

  「他叫Patrick。」思蘋糾正她,一會兒后又遲疑的說:「我不能去,你還在生病……」

  「思蘋,我的人生哲學是——寧願錯,也不願遺憾。我們明天就要走了,你還在猶豫什麼?在這里陪我只是浪費時間而已,我要睡覺了,你在這里我反而會睡不安心。」小雯正色的對思蘋說完,換了一個安穩的姿勢,閉起眼睛不再說話。

  在診所的時候,思蘋已經對小雯大略描述過和Patrick相識的過程。回程中小雯看見這男人的外型和沉穩的氣質也不禁為之傾倒,只可惜她病得根本沒有欣賞的心情,只求回房間睡一覺,養足精神。

  思蘋坐在床沿看著小雯緩緩入睡,回頭看著桌上時鐘顯示的時間。

  夜幕來臨,離約定的時間愈來愈近,思蘋也愈來愈緊張,全身像是緊繃的弓弦。她不安地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再三考慮猶豫,覺得不應該留小雯一個人在房間里,最后決定先洗一個舒服的澡再說。

  不久,思蘋走出浴室,看見時間還剩十分鐘,原本猶豫不決的心終於被自己的渴望打動了。

  她打開衣櫥,看著很有限的選擇,實在不知道該穿什麼。她花了一半的時間挑選出一件輕便的小花洋裝,裙尾有一層飄逸的薄紗裝飾,一片一片地會隨著腳步輕揚,這是寄宿家庭的阿姨送給她的畢業禮物。

  就在最后一分鐘,思蘋將略濕的直發全梳到頸后,沖出門外。

  當她來到大廳時,舒適的沙發上坐著許多陌生的觀光客,她搜尋不到他的身影,一眼瞥見了大廳的掛鐘,心里開始焦急。啊!遲到十五分鐘了,他應該已經走了……都是這酒店太大,害她幾乎迷路,不然她也不會遲到這麼久!

  許多和她擦身而過的男子,回頭用贊賞的眼神看著她。思蘋忍不住拉了拉裙子的下擺,一定是這洋裝太短了,才會引人側目。她太高了,一七一公分的身高穿上短裙,令她有致的身材和修長的雙腿特別突顯,尤其又一個人孤單的站在大廳正中央,更是引人注目。

  她緩緩地踱步到大廳旁的電梯口,不知所措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個戴著牛仔帽、個頭高大的洋人走近,從頭到腳打量了思蘋一遍,思蘋防備地退了幾步,那個人倏地低頭,在她耳朵邊低語了一番。

  思蘋沒有聽懂這男人說的話,但見他曖昧的眼神,就知道對方一定有不良企圖,她慌張地擺擺手,朝正打開的電梯里沖去,冷不防地,卻投入了沈立岩的胸膛,和他撞了個滿懷。

  一看是Patrick,思蘋驚惶的表情瞬間放松了下來。

  那個戴牛仔帽的男人不死心地追上前,但是一看見沈立岩不相上下的身材、擁著她的兩手、還有她如釋重負的神情,終於知難而退的離開。

  「你想到哪里去?」沈立岩低頭問還躲在懷里的思蘋。

  「我……我找不到你,那個男人又……」思蘋余悸猶存,說不出話來。

  「這里不適合一個女人四處閑晃,會被人誤會的。」尤其是像你這麼美麗的女人,沈立岩心想。

  她掙脫出他的胸口,抗議的說:「我也不想四處閑晃啊!我剛剛一直找不到你。」

  「我看你沒有下來,四處走走看了一下,想不到我們錯過了。」

  「喔……對不起,我遲到了,因為我不太確定要不要來……這地方又太大,小雯她還在生病,我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開始整理行李,小雯什麼事都不能做,我要幫她……」

  沈立岩不理會思蘋喋喋不休的解釋,一只大掌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好了!醫生說她休息一個晚上就會好的。走吧!我肚子都快餓死了。」

  「Patrick,你要帶我去哪里啊?」思蘋加快腳步趕上他的步伐,手心里還戀戀不舍他傳來的溫暖。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牽手,她心里毫無防備,他更是抓得理所當然。

  沈立岩回頭問她:「我問你,在拉斯維加斯最吸引人的,除了賭博和秀場以外,還有什麼?」

  「什麼?」思蘋的心思還沒有抓回來,懵懂的問。

  「All you can eat!」

  「是自助餐!」

  * * *

  在飯店的餐廳里,他們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思蘋撫摸著微凸的小腹,滿足地嘆了一口長氣。「唉!我真是太幸福了,小雯怕身材變形,所以這幾天我們一直都吃清淡的食物。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吃過這麼多東西呢!」她說完,目光還在長長的自助餐桌前留連,還有好幾道食物她都還沒有嘗到呢!

  沈立岩看著思蘋面前菜肴被一掃而空的餐盤,欽佩地說:「你是我看過最會吃的女人。」

  「因為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豐富的一餐,如果我明天就死了,起碼這一刻我的胃沒有遺憾。」

  「你也是我看過最容易滿足的女人。」沈立岩不禁莞爾。

  「是啊!我說過,我的願望很小很小,所以——如果期望落空了,也就不會太傷心難過。」

  他抿了抿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很不同的想法。人們往往將期望放得很高很高,然后一輩子辛辛苦苦地努力往目標前進、‘滿足’這個字眼,好像從來沒有在我的想法中出現過。你聽過一句話嗎?‘Don’t crawl when you can fly’,意思就是——當你會飛的時候,為什麼要用爬的?容易滿足並不是不好,但是有遠大的理想,人生不是會更有意義?如果你能夠得到更多,為什麼只要滿足現狀就好?你是在害怕,才會有許多顧忌,不敢放大膽去追求。我相信你一定有許多潛在的欲望,只不過……你太壓抑自己,不去強求而已。」

  她不以為然,但又找不到比他更有力的說辭,只有說:「如果不是自己的東西,何必苦苦追求。」

  「我和你不同,或許這是男人和女人的差異吧!」他低頭看著手里透明的水杯,想到自己身上要背負的事業責任」心情不自覺地帶著些許沉重。

  她聆聽著他低沉的嗓音,感覺到他強橫高傲的姿態下隱隱帶著抑郁,忍不住提起勇氣直視他懾人的眼神,有感而發的說:「那不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不強求不表示放棄,你聽過一句話嗎?‘爬得越高,跌得越重!’靠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才能走得踏實,走得自在,心才會更自由。」

  思蘋得意地看著他錯愕的眼神,不理會他嚴肅的表情,微笑地繼續說:「看來,你是個不容易滿足的人,那麼,你也是個不容易得到快樂的人了。」

  他放松表情,溫柔的對她說:「很不敢相信你這麼年輕。卻有這麼成熟的想法;你知道嗎?起碼我現在很快樂,和你在一起很容易被你感染快樂、」

  「真的嗎?那麼我再告訴你一件快樂的事,我擔心回房間的時候會忘了說——」她迫不及待,滿臉洋溢著純真的笑容。

  「什麼事?」

  沈立岩看著地喜孜孜的神情,臉上也不禁浮現出幾年來最真心的快慰笑容。原來讓她高興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容易得讓他不禁想付出更多的時間來發掘,到底自己有多麼喜歡這種感動?是滿足的情緒帶給她快樂嗎?那麼他可要多多學習這種情緒。

  可是——當沒有人注意她的時候,那一張習慣快樂的臉龐,為何會浮現出憂傷的表情?她以為沒有人察覺,事實上,他一直在注意著她的一言一行,連她瞬間一閃而過的憂郁都能夠看見。

  她深吸一口氣,挺直身體說:「我要光說謝謝你,Patrick!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我會永遠記得。我偷偷告訴你,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從來沒有人替我過過生日。所以山沒有人記得。可是……今年的生日真是如此特別,縱使以后我們不會再見面,我也永遠不會忘記今天。」她收起笑容,認真的說。

  「為什麼沒有人記得你的生口呢?」他故意忽略最后兩句話,因為聽起來令人傷感、

  「因為沒有人想起來啊!」她的笑容帶著苦澀,拿起桌上裝滿水的玻璃杯高舉過頭,說:「Patrick,祝我十八歲生日快樂!」

  那一剎那問,沈立岩終於知道為什麼思蘋如此容易滿足。如果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當然就不會太在意失去什麼;如果她一開始就失去一切,那麼得到的也才會更加珍惜。

  他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有生以來,百分之百的確定,這個女人將會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純真的眼神和她豐潤的嘴唇是一種強烈的對比,令她成為這整個餐廳里最美麗的天使,和最令人銷魂的女妖,這種魅力像是個宇宙黑洞,將他的理智和靈魂吸得一點都不剩。

  吃完晚餐后,沈立岩帶她走列一樓,這里有拉斯維加斯最具規模的賭場,緊閉的大門前還有警衛守候,思蘋停下腳步裹足不前,沈立岩跟警衛低聲耳語了幾句,警衛們馬上打開大門讓他們進去。

  思蘋滿臉疑惑地看著警衛恭敬的表情,心里泛起許多疑問。可是走進大廳后,滿腦子的問題都被富麗堂皇的裝潢給迷惑了,根本來不及多想什麼。

  只見高高的天花板上全是仿中古時代的人體藝術彩繪,許多裸體的天神們高高地俯視著人間的罪惡,賭徒們就像走在欲望的流沙里,稍不留神就要萬劫不復。旁邊還有許多私人貴賓室賭場,入口處都站有許多保鏢似的大漢,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全都是盛裝打扮的富商巨賈,杯觥交錯間嬉鬧喧嘩。思蘋看看自己,再看看他身上隨意的灰色長褲和黑色套衫,忍不住覺得兩人的裝扮寒酸,與這里實在格格不入。

  「喂,我們怎麼可以進來這里?」她小心翼翼的問。

  「你忘了我是這里的工作人員啊!」

  「喔!」涉世未深,想法單純的思蘋根本沒打多作懷疑、「可是我們來這里做什麼呢?」縱使能夠進來,她也只能觀望別人聚賭而已啊!

  「我想你一定不會玩別的游戲,就從最簡單的開始吧!」

  「什麼?」她腦袋里一團混亂,一時之間還適應不了眼前五光十色的環境。

  「好好的玩,不要告訴別人你只有十八歲——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當作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吧!」

  沈立岩帶她走到一處玩俄羅斯輪盤的桌子前,帶領思蘋坐了下來,隨即有人上前詢問,他和服務人員用英文交談了一會兒,回頭用中文問思蘋:「你想喝一點酒嗎?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我想我們可以破例一次!」

  「嗯……我沒有喝過酒,你決定好了!」

  沈立岩轉身替兩人點了香檳。幾分鐘后,有人送上一盤籌碼給思蘋,她好奇地拿起一個在手里把玩,仔細看看那紅黑色交錯的籌碼,上面有飯店的名稱,她算算,一共有四十個。

  「Patrick,你換太多了!雖然你是這里的工作人員,但是你不應該花這麼多錢的……我看,我們不要賭博,還是回去吧!」看到籌碼上面的數字,思蘋不由得替他擔憂起來。

  「思蘋,到拉斯維加斯不賭博就算是白來了。來——這里的籌碼不多,就算都輸光也無所謂。」他聳了聳肩,將籌碼全部推到思蘋面前,淡淡地揚起笑容說:「你是新手,手氣一定很好,我相信你。」

  沈立岩耐心地說明輪盤的游戲規則,如果輪盤上的小球停在押中的數字上,就可以得到三十五倍的彩金。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頭,已有不少人走近賭桌,將籌碼分散押放在三十六個數字上。

  思蘋看了看沈立岩鼓勵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放了一個籌碼在「18」的數字上。

  輪盤開始轉動,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小球捲動,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手心不斷冒出冷汗。

  當小球搖搖擺擺地回旋停止后,圍在四周的人群發出了一連串扼腕的嘆息聲、思蘋心痛地看著籌碼在眼前被人收走,心里頗不甘心。

  繼續下注的時候又到了。

  「這一次你要選幾號呢?」沈立岩興味盎然問思蘋。

  「18!」她不假思索地又放了兩個籌碼上去。

  一個小時后,思蘋一次又一次地輸掉手里半數的籌碼。她沮喪地垂頭,根本不敢再冀望所謂新手的好手氣。

  「Patrick,我想我不會有什麼好運的……你還是把剩下來的籌碼收好,不要浪費了。」思蘋將剩下的籌碼全都推還給他。

  「你真的不玩?」

  「不!我不要輸掉你全部的籌碼……」她堅定的搖頭。

  「那麼我幫你好了!」他輕松的說完,就把所有的籌碼全放在「18」的數字上。

  「你……」思蘋焦急萬分,很想阻止他,但回頭又想,那是他的錢,自己實在沒有權利阻擋。算了!或許他還能負擔得起?

  輪盤開始轉動,她來不及再說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所有的籌碼被丟進大海,連一點漣漪都激不出來。唉——真是太可惜了。

  騷動的人群慢慢地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骨碌碌地專注盯著小球。

  思蘋幾乎不忍目睹,緊抓著沈立岩的手臂,不明白他的神色怎麼可以如此冷靜,好像只是在觀看一場無聊的歌劇一般。他回過頭欣賞著思蘋豐富的表情,時而興奮、時而嘆氣的樣子牽動著他的心神。

  小球停止了,全場一片鴉雀無聲,幾秒鐘后,許多人開始大聲鼓掌叫好,思蘋還在夢境里沒有清醒過來……

  是「18」!小球停在18號上!他們贏了,不——是他贏了!思蘋情不自禁地跳起來,興奮地抱住他的脖子,沈立岩轉過頭來,幾乎就要碰触到她的嘴,那嬌艷欲的紅唇瞬間已窺探到他心底的欲望,那一剎那,他聞到了她身上一股淡淡的清香。

  聞多了數不清的昂貴香水,他閉起眼。深吸一口那迥然不同的香氣,它已經深刻地印在腦海中的記憶里。

  莊家將一堆籌碼滿滿地推到沈立岩面前。

  「還想玩嗎?」他還是沒去碰触籌碼,只隨口說了一句話。

  旁觀的人漸漸圍攏過來,其中一個東方人用中文對著表情茫然的思蘋說:「小姐,你起碼贏了三萬元以上的美金,真是太幸運了!」

  思蘋剎然間聽到陌生人對她說的活,驚恐的回頭問:「什麼?那不是五元的籌碼嗎?」

  「小姐,在貴賓室里,那種特大號的籌碼一個就代表五百啊——」旁觀者回答。

  「這……這怎麼可能?」思蘋猛然回頭看著沈立岩,開始對他的身分產生懷疑。他的衣著尋常、裝扮簡單,看似只是一個隨興的男子。但他若只是一個尋常的工作人員,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的手筆?

  沈立岩攤開兩手,揚起迷人的笑臉對思蘋說:「新手的好運!」

  「Patrick,你真的在這飯店里工作嗎?我想……你一定是個職業賭徒!」思蘋呆呆地看著他,努力的回想在餐廳的時候,有好幾個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還恭敬地向他們點頭,她當時還以為他們身后有其他的人。他是個很重要的工作人員嗎?還是這里的常客?除了職業賭徒外,思蘋想不出來其他的可能性了。

  「你說對了。」他不想要做更多的解釋,揚了揚下巴,對思蘋說:「那些彩金都是你的了。」

  思蘋不假思索的回答:「那不是我的,是你贏的。」

  「如果不是你從頭到尾押了好幾次18,我怎麼會去賭這個數字呢?」

  「我不要!」

  沈立岩錯愕地看著思蘋的反應,想不到這麼大一筆錢擺在她眼前,她連考慮都不考慮就斷然的拒絕。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人?卻又傻得這麼可愛!

  「我說過,不屬於我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拿的?更何況那些錢又不是小數目,我怎麼可能平白無故的拿走!」她鼓著兩腮,語氣非常的堅定。

  唉!為什麼她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這麼可愛動人?從來沒有女人讓他有如此強烈的感覺。

  沈立岩又開始惱怒起自己,只要發現他越陷越深,他就越氣自己的自制能力,這不是他該有的情緒!從小到大他就被訓練要成為一個臨危不亂的男人,擁有隨時冷靜處理危機的能力。可是只要一看到思蘋,他所有的神經就全都不聽大腦指揮了。

  「好!」他帶點負氣、有點玩笑地惡作劇,伸出手一把將所有的籌碼都推向「18」號。

  「你在做什麼?」她不可思議地張大眼睛。

  「你不要的話,就繼續玩啊!」他懶懶的說完全不理會看熱鬧的旁觀者。

  「可是……不可能會再出現另一次18了?」

  沈立岩探過頭釆,深邃的雙眼看著思蘋,男性化堅毅的嘴唇在思蘋的耳邊說:「不可能嗎?那麼我們來作一個不可能的賭注——」

  她還在驚惶中,腦子根本無法作任何的思考只有等待他繼續說完。

  「賭什麼?」

  「賭你啊!如果再出現另一個18,你就是我了。但是,你可以拿走所有的彩金。」

  思蘋愣了幾秒,滿腦子只覺得這種事情不可能會發生的!

  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異想天開,她氣憤的對他說:「Patrick,你真的瘋了!那是不可能的,快把剛剛贏的錢拿回來,不要做這種傻事!如果你是個賭徒,就應該知道,連續出現同樣數字的機會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她控制不住情緒,幾乎要吼了起來。

  他暗藏笑意,立即反駁。「但不是不可能。」

  「你真的瘋了!算了!隨便你要賭什麼,反正你不可能贏的,我也不可能得到這麼多彩金,沒有人有這樣的好運……」思蘋不忍目睹,兩手忿忿地遮住了眼睛,一想到三萬多的美金就要泡湯,她心痛得看不下去、

  就在他們談話之間,莊家慎重地得到了經理的許可,接受了數目如此龐大的押注。

  莊家已經在催促了,他的手放在轉動的輪盤上。

  輪盤就要開始轉動了!大廳所有的人全都集中在這小小的賭桌旁,擁擠得連一道細縫都沒有。思蘋沒想到他們兩人會成為全場最受矚目的焦點,背脊和手心開始不斷冒出冷汗。

  「等一下!」思蘋突然大吼一聲,令全場人的動作瞬間靜止。

  「我絕對不會讓你做這樣的蠢事!」就在莊家伸出手推輪盤前的倒數十分之一秒鐘,思蘋將所有的籌碼全部抱了回來。拜托老天!拜托上帝!拜托天上諸神!但願他會感激她做的決定。

  坐定后,思蘋趕緊抽回手,長吐一口氣,得意地看著沈立岩,胸有成竹地說:「我一定要這麼做,我絕不會眼睜睜的看你把錢全部輸掉!」

  「謝謝你,可是我們的賭注還是要進行。」他輕松地說,看著思蘋的一舉一動,完全不想阻止她,就等著看一場好戲。

  許多人用贊許和認同的眼神看著思蘋,她心里知道,自己的決定準沒有錯!

  開始了,全場一片寂靜無聲,只聽得到輪盤的轉動,和小球的跳動聲。

  噠1噠!噠!接下來,一陣屏息,小球終於決定了落點。

  又一個「18」!

  思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她癱瘓了,連移動半寸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久,她驚愕地發現自己雙手掩著臉,大聲啜泣起來,虛弱的哽咽聲從指縫中傳出——

  「對不起……對不起……」她不敢計算三萬多美金乘上三十五倍,然后換算成三十多倍的台幣,是一筆多麼龐大的天文數字,她連后面的零有幾個都無法計算清楚。

  四周圍觀的群眾傳來此起彼落的扼腕的嘆息聲,沈立岩強掩著笑,拍拍她的肩膀,用低沉又溫柔的嗓音調侃她。「我想想看,你剛剛和百萬美金擦肩而過——你真是我看過最會吃、最容易滿足、同時也是全世界最昂貴的女伴。」

  她茫然地張開手,不敢相信他竟能夠將失如此鉅額的彩金置之度外。

  這—定是一場夢!思蘋倏地低著頭按著太陽穴,不斷地喃喃自語。

  「Patrick……我是不是做了一件讓人后悔一輩子的事情?」

  「是啊!你輸了。今晚我如果放你走,我也會后悔一輩子。」他低聲,喑啞的對自己說。

  「我沒錢的,你會要我賠你錢嗎?我害你失去了這麼大筆的彩金,這個數字就算把我賣十次也還不了……」她不斷地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樣做……誰又會相信呢?上帝瘋了,我也要瘋了……」她兩手按著自己發燙的臉龐。

  他開心的大笑。「哈哈——那我得趁你還沒瘋以前,把你帶走!」

  沈立岩向莊家交代了幾句話,莊家點頭答應,沒多久服務人員來了,將三萬多美金的籌碼全數拿走,換來一張現金支票。

  他將支票揣到褲袋里,隨即站起身將思蘋拖起。她全身癱軟無力地倒在他堅實的懷里,失魂落魄的回頭,瞥見目送他們的賭徒們,那一張張陌生又貪婪的臉漸漸變得模糊,只出現了幾秒鐘的靜默,一切又開始喧鬧開來,輪盤開始轉動,人們又不斷地下注……

  思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飯店大門的,她猛然抬頭,看見夜晚灰蒙蒙的天空,城市的霓虹燈將道路照耀得像是未來的世界。

  她和沈立岩兩人站在路中央,城市的暖風吹過,令她瞬間清醒了許多,但閃爍的城市還在半夢半醒之間。

  沈立岩看著喪氣的思蘋,縴細的身影像是似有若無的幻影,迷蒙的神情恍若迷失在萬丈紅塵中,忍不住靠近她,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他體貼的動作讓思蘋感到溫馨,整顆心莫名的顫動著,想到剛剛才經曆過的輪盤游戲,一顆心還是像坐在雲霄飛車上一樣,高高地躍起,又快速地沉落——

  「你還好嗎?」他關切的問。

  「不好!一點都不好!想不到失去的感覺是這麼難受……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誘惑擺在眼前,可是瞬間又全部收回?如果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或許就不會太在意了……」她掩著臉,整個人癱軟地蹲在地上。

  「你這個傻女孩,晚餐的時候還說過,你的期望很小、很容易滿足。沒關係,畢竟你還年輕,許多想法還是會改變,不要太難過了。」他單膝跪在她面前,安慰地撫順她的長發。

  「是你該我改變的!是這里的一切讓我改變的!遇見你以后,我才知道人的欲望好邪惡,像魔鬼一樣會腐蝕人心……好可怕!」

  思蘋無法厘清思緒,一股深沉的悲哀逐漸侵占理智,她感到束手無策,感到一無所有,很想在這終究會落空的城市中,緊緊抓住一點什麼——

  「人不可怕,欲望才是罪魁禍首。」

  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緊緊擁住眼前溫柔的身影,她聞到了古龍水混合著煙酒和男人的體味,他的肩膀厚實又溫暖,結實的胸膛密密實實地貼住她。此刻——在這充滿欲望的城市中,她的心中也漲滿了不曾有過的渴望。

  「帶我離開這里……去哪里都好……只要想到我做的事情,我就……就恨不得現在馬上消失……」

  「你可以消失在我的懷里,我保證沒有人看得到你。」他的手輕巧地撫過她幾絲騷動他鼻尖的長發。

  「你真是一個大好人,竟然沒有怪我,害你眼睜睜地看我把上百萬彩金推走——」

  「我說過,如果贏得那些彩金,也全部都是你的,所以我並沒有損失。相反地——我贏到了你。」

  他現在滿腦子想的,只有埋在懷里的思蘋,情緒又變得輕盈了起來。

  「怎麼贏呢!」問完,思蘋才覺得自己像個白痴,竟然間一個兩個人都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他抱著她,努力壓抑自己洶涌奔騰的血液,在她耳邊輕輕說:「別擔心,我不會把你賣了,走吧!在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以前,我得把你安全地帶回去。」

  「可是我們的賭注……夜還很長——」她的頭還埋在他的懷里,這是一個非常舒適的姿勢,她依依不舍的說,心底舍不得放開他。

  「夜是還很長。思蘋,我不是個好人,這里是惡魔的國度,欲望和理智只在一線之問。你太單純了,我們最好在還沒有越過界線以前離開。」

  「你贏了!帶我跨過那一道界線吧!」她眼神專注,語氣堅定,終於釋放出滿腔的渴望。

  寧願錯,也不願遺憾。

  這是小雯對她說過的話,不如怎地,一直反復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原來這一趟驚奇之旅,冥冥中早就作了安排。她明天就要離開了,或許永遠都不會再宋,這樣的賭注一生只能下一次,她寧願將手里的骰子丟出去,也不要握在手心里,一輩子都在揣想錯誤的結果。

  他苦澀地吞咽著口水,一股難以抵擋的燥熱竄上了整個身體,魔鬼正在他的理智上縱火,熊熊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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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09:54
第三章

  他們來到酒店中最高級的套房,沈立岩用腳踹開玄關的門,在走道上,他們就等不及地相擁,熱切地吻住彼此。

  敞開的落地窗,照進了藍色的夜燈,他擁住她,感受她身體起伏的線條,低頭搜尋她羞澀靦腆的笑容,以低沉卻清晰的聲音對她說:「我想要你,沒有一個女人能挑起我這麼強烈的欲望。」

  她大膽的回應。「我也想要你。」

  抬起頭,思蘋看見他忍住笑意,深吸一口氣,不平地說:「不要笑我!遇見你——是我這一生當中擁有的,最美麗、最驚喜的意外。」

  他啞然失笑。「這些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想不到我被一個女人形容成美麗的意外……我想,我可不能讓你太過失望。」他邊說邊低頭尋找她的唇瓣,探入他的舌尖。

  這樣大膽的舉動讓她驚慌失措,但是身體卻背叛了心情,她知道這是她面臨生命轉折的夜晚,過了今晚,一切都將改變。

  他托起她的下顎,耐心地看著她笨拙的反應和急促的呼吸,耐心地撫摸她顫抖的唇,溫柔地說:「你從來沒有過嗎?」

  她的胃絞成一團,搖了搖頭,臉上有種恐懼和期盼混合的神情。

  「你該珍惜的。」他的目光憐惜地停在她動人的臉頰上。

  「你在勸我改變主意嗎?」

  「來不及了,不是嗎?」他笑了笑,將手臂的力量擁得更緊,意味深長的說:「是這個城市讓你改變的,還是因為你不想和魔鬼抗拒了?」

  「都不是……是我相想要你……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不斷幻想和你在一起的情景,你是那種我願意用一生來愛的男人。」好的話和她羞澀的聲音相互矛盾。

  他的動作停止了。

  他在猶豫了嗎?她心慌的想,也許她不該說「愛」這樣的字眼,他一定在輕視她這麼輕易地將「愛」字說出口。但來不及了!說出口的話,來不及收回;時間過了,就再也回不了頭。她是要他,他怎麼能夠在喚起她所有的欲望后,又想再回到原點呢?

  「Patrick,不要感到負擔或罪惡,是我輸了賭注,你贏了我。」

  「你可以不必履行的。」他給她最后拒絕的機會。

  「可是……今晚我不要孤獨一個人了,和城市無關,和魔鬼無關。是我——都是我,是我自己願意的,不要停止、不要停止……」她的唇顫抖不停,一遍又一遍的對他昵喃。

  「停不了了……」

  他輕輕地將她抱了起來,看她僵硬地橫躺在圓形的大床上,不必刻意表現什麼誘人的動作,只要看著她紅潤飽滿的唇和玫瑰花瓣似的臉頰,就讓他抑止不住心里的渴望。他低身吸吮她豐美的唇,輕輕地探触她唇底深處,他撩起了她的長發,不斷來回親吻撫弄,直到感覺到她全身開始放松。他極盡溫柔地對她細語:「就算你后悔也來不及了,你真的是個天使,你的肌膚好柔好軟,你的唇像春天的花瓣……」

  「Patrick……」她很想說什麼,喉間卻只能發出貓似的呻吟。一種奇異的快感在她的體內蠢蠢欲動。

  他只花了兩秒,就脫掉了自己身上的黑色套衫,她的手羞怯地游走在他喉嚨下方的肩胛骨,沈立岩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帶領著她碰触他灼熱的胸膛。

  他輕柔地解開她胸前的鈕扣,她順從的讓他撥下最后的防衛。年輕嬌艷的玉體橫陳,他像一個品嘗美食的專家,在品嘗前先用視覺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評斷。

  月光下,她黝黑的長發散落在金線花紋的柔緞上,閃亮的光澤和夜燈相映閃爍。她的容顏細致清秀,體態完美無缺,一種無以名狀的情感深深打動了他。

  他的手輕刷過她飽滿的胸前,溫柔得像羽毛般,令乳峰難以抑制敏感地挺起。

  她張開唇瓣,細細地嘆息,吐露那前所未有的渴望。他低頭聞到了一縷氣味薰人的清香,熱血高漲,令他向欲望低頭,暗地里咆哮。「不要想了——今夜你是我的,是我的——」

  華麗的臥室中,兩個交纏中的男女開始了一場動人心弦的禁忌游戲,兩人的呼吸漸漸變得淺促,不斷傳出的呻吟聲彌漫漂浮在空氣間。

  厚重的絲絨窗帘后,透明的底層白紗在室內的冷空氣中輕緩緩地飄動。圓形大床上的天花板有幾千片鏡子般的玻璃,反射出兩個赤裸的男女。

  長長的落地窗幔敞開,半個臥室籠罩在晨光之中。

  她被耀眼的晨曦喚醒。

  「天亮了,這里一定是……是天堂的城市……」思蘋張開眼睛,第一個感覺躍入腦中。

  是夢?是幻?她回頭看見沈立岩熟睡的臉龐,所有的記憶洶涌卷來。

  她全身酸痛,尤其是下半身的不適,提醒著她昨夜的輕狂。

  是白天了,一切可以看得非常清晰。這個時候,她腦子比較容易思考,第一個讓她憂心忡忡的不是自己,而是還臥病在床的小雯。

  思蘋悄悄地起身,不想驚動還在熟睡的沈立岩。

  她沿著臥室走到客廳,一路上撿拾著昨夜掉落的衣服和鞋子。

  穿戴整齊后,她隔著兩個房間的距離,看著俯趴在床上的沈立岩,輕聲的自言自語:「時間到了,我應該要走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擁有這麼美好的回憶,我很滿足了……明天會怎樣,讓老天安排吧!」

  在掩上門的前一剎那,她依依不舍的回眸,漲滿胸懷的依戀變成了縈繞不去的哀傷。才踏出房間,她就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 * *

  思蘋急著回到飯店的房間察看臥病在床的小雯。想不到她經曆了一個高潮起伏的夜晚,小雯卻還在被子里安穩的睡覺。

  她走到浴室先沖洗自己,看到大腿內側的血漬,是既瘋狂又美麗的夜晚留下來永遠抹滅不去的印記。那痛楚還不時的提醒著她,她曾經毫無抵抗的放棄所有道德的束縛,在那狂歡的夜晚,她把身體和心靈全盤棄守,留給了這城市的欲望之神。

  不后悔,她不后悔……她不斷地告訴自己。

  走出浴缸,換上干凈的衣服后,她低身拿起擺在一旁的洋裝,突然,從洋裝的小口袋里掉出了一張小紙條。思蘋低頭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攤開后,細讀上面的英文字,辨識出那是一張酒店開出、沒有指名的現金支票,整整有三萬五千美金。

  「這支票……他什麼時候放在我口袋里的?我怎麼都沒有察覺,這是什麼意思?」她瞪著支票,不敢相信上面的每一個數字。

  「這算是報償嗎?」不由得從背脊泛起涼意。「原來——是我太天真了,以為我和他之間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原來都是我的想像。這一夜對他來說,並不昂貴,他把贏來的彩金送我,這到底算什麼……我該收下嗎?」思蘋千頭萬緒,理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想到自己放蕩的行為,就感到羞愧不已。他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緊捏著支票,恨不得將它撕成碎片。

  「撕掉了又如何?表現我愚蠢的志氣嗎?」思蘋甩一甩頭,長吐一口氣,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如果看見他,就把支票還給他吧!」她低語著,下定決心不再胡思亂想。

  從浴室走出來以后,思蘋開始整理兩人的行李,不久后小雯恍恍惚惚地醒來。

  「小雯,你感覺怎樣?」

  「喔……好多了,睡一覺以后,好像就沒有那麼難過了。」小雯的氣色還是很虛弱,她坐起身,伸了伸懶腰。

  「沒關係,你忍一忍,先把葯吃了。醫生的葯要按時吃知道嗎?等我們回家以后,再送你到醫院去詳細檢查一下。」思蘋溫柔的詢問。

  「嗯……」小雯的腦袋還是渾渾噩噩的。

  「我們的行李我都打點好了。你的東西最多,我先把它們塞到我的行李箱里面,待會兒我再一起拿到樓下。快十點半了,我要趕快到柜台辦理退房的手續,你起來洗個澡,準備好。等一下我再上來接你,飯店安排的巴士十一點就要開了。知道嗎?」思蘋細心的交代瑣事,對昨夜的事只字不提。

  思蘋關好門離開,小雯懶懶地起身,吞下幾顆葯丸,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浴室。

  二十分鐘后,小雯才刷好牙,就聽見門外的敲門聲不斷。

  「咚!咚!咚!」敲門聲一次比一次還要急促。

  「來了啦!」小雯翻了一下白眼,想不出會是誰來。

  門一開,才知道是昨天從診所送她們回來的Patrick,他俊秀的五官透露著焦急的神色。

  「嗨!思蘋在嗎?」

  「她到樓下柜台去退房了。」

  「你們就要離開了嗎?」沈立岩想再確定一次。一早醒來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他心緒不寧的只想找到她。想到她即將離開,他整顆心就像人狠狠挖空了一樣。

  他在床邊坐了許久,已經開始掛念起她的聲音、她的身體、她的容顏。她的存在是他僅有的最美麗的記憶,絢麗迷人地依附在他的心頭。

  我不能放開她!我要把她留下來!追來這里的一路上,這是他唯一的念頭。

  「是啊!我們等一下就要去搭飛機了。」

  「你們可以留下來嗎?我可以負擔所有的費用。」他想要抓住最后的機會。

  「不可能的!」小雯毫不考慮地馬上回答,她只想盡快回家,什麼誘人的條件都影響不了她。

  看著小雯堅定的神情,他不想再求人,心想一定有辦法再見面的。「那麼你把你們在台灣的電話留給我。」他的口氣不容拒絕。

  「喔……這……好吧!」小雯遲疑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走到房間的桌子前,拿起便條紙隨手寫下自己在台灣的手機號碼。

  「吶,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思蘋沒有聯絡電話,因為思蘋年滿十八歲就要搬出監護人的家里。」

  「為什麼?」他不解的問,心想自己對思蘋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因為她是個孤兒,小時候離開孤兒院后,就要一直輾轉寄住在別人家里,直到自己能夠獨立。思蘋沒有告訴過你嗎?」

  「投有……」他蹙眉,為思蘋的身世感到心痛。

  「你找到思蘋后到底想怎樣?我們就要回去了!」小雯坦率的問。

  「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請你先把聯絡的電話給我吧!」

  「思蘋暫時還沒有固定的電話,你就打這個號碼和我聯絡吧!」小雯將紙條遞給沈立岩,懶洋洋的說,表面上裝作不在意,可是心里卻暗暗地佩服思蘋。想不到才一個晚上而已,就讓人找她找得如此心急。

  沈立岩從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張名片,上頭什麼頭銜都沒有,只有簡單的名字、電話號碼,還有在美國的地址。

  「拿去,這是我的名片。十一點的時候,我要去參加一個很重要的會議,如果等一下我還沒找到思蘋,你就把這張名片交給她,要她回台灣以后一定要和我聯絡,聽清楚了嗎?」沈立岩慎重的將小雯寫的便箋折好放在褲袋里,再將名片交給小雯。

  「喔!」小雯瞥了眼名片上的字,一看全是看不懂的英文,索性就把它擺在桌上。

  「再見了!」沈立岩看到小雯神色恍惚,像是剛剛服葯后的反應,有些不放心,臨走又交代了幾句。「你一定要拿給她!我會再到樓下找她。」

  小雯點了點頭,擺一擺手,「砰!」的一聲就將房門關上。

  思蘋和沈立岩在電梯里錯過了彼此,思蘋回到房間的時候,沈立岩正好到柜台找她,他焦慮的四處搜尋。

  時間分分秒秒的走過,距離她們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當思蘋和小雯兩人在酒店的另一個出口搭上巴士,沈立岩剛好趕到,他眼睜睜的看著巴士遠遠駛離他的視線,連再見都來不及說。

  呆站在飯店的門口許久,一直到有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神色慌張地來到他的身邊,提醒他十一點的重要會議。沈立岩才回過神,依依不舍的看著遠方,黯然地回頭。

  思蘋和小雯兩人走進機場,辦好了一切手續后,在候機室里坐了下來,等待登機通知。

  此時小雯才恍然想起,那張擺在房間桌上的名片沒有拿出來,她根本忘得一干二凈;而且她留給沈立岩的手機號碼也早就沒在用,出國前她配換了一款最新型的手機,她竟然全都忘記了……嗯,不過他如果有心的話,查旅客名單就知道了,啊!他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啊……看來她真的闖禍了!

  小雯心虛地轉頭看向身邊一路沉默、心事重重的思蘋,好幾次要脫口而出向她認錯,卻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她可不想被思蘋責怪。

  她隱隱嫉妒著思蘋的際遇。那一個看起來非常優秀的男人看上了思蘋,他會把她最好的朋友帶走,或許還會讓思蘋傷心難過。

  不行!我要保護她!小雯暗暗告訴自己。既然沒辦法把唯一可供聯系的名片交給思蘋,那麼,就忘了一切吧!

  * * *

  飛機起飛了!

  沈立岩在會議室里聆聽著會議報告,心不在焉地回頭望向蔚藍的天空,一架飛機正好從天際划過,他怔怔地目送著卷起的雲層逐漸消失在藍天之間。

  「總裁,關於新開幕飯店未來的擴充計划,我們精心過濾了三個最終的企划案,桌上有我們剛剛報告過的重點整理。最后的決議還是在您,理事們都沒有異議,因為您的家族握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既然前總裁交代下來了,我們就全部聽您的決定來處理……」會議桌前發言人起立說明,他高低起伏的聲音在沈立岩耳里聽來,都像是沒有意義的演說。

  是啊!這個會議根本沒有意義,不管理事們作什麼決定,都無法和他的權力抗衡,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唯一繼承人,剛剛才繼承了一個難以估算資產的大帝國。

  看著天空,他心底后悔萬分,他應該拋開一切追到機場去的,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要把思蘋攔截下來。

  但她走了!過了許久,沈立岩才慢慢地省悟,她是真的離開了!

  沒有電話,沒有留下任何線索,分開以后,沈立岩嘗試了許多方法尋找思蘋,然而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所有熱切的渴望,也隨著接踵而來的繼承工作慢慢地被沖淡。從此兩人的距離愈來愈遠——

  分開的那一天,命運之神在愛情的舞台上悄悄拉下了落幕。

  * * *

  七年后——

  思蘋的小女兒薇薇剛剛過了六歲的生日,她邀請了薇薇班上的好朋友一同來慶生。一群同年齡的小孩在吃完生日蛋糕后,在客廳玄關前笑鬧玩耍著。

  思蘋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怔怔地陷入了回憶的流沙。

  多年前的往事曆曆如昨。每當夜深人靜,臨睡前,她總是期盼夢里能再與他相遇,每次看見相戀中的男女走過,思蘋難掩心中的惆悵,不自禁地感到更加寂寞。

  他一定忘記我了,他連我姓什麼、住哪里都毫無頭緒,又怎麼會知道遙遠的地方,有一個和他永遠牽扯不斷的血緣至親!她無奈的想。

  當年回到台灣沒多久以后,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那個時候她才剛上大學不久,驚惶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那最艱難的時期,那一張三萬五千元美金的支票發揮了最大的效用,更讓她決心留下孩子。

  三個多月以后,她轉到大學的夜間部就讀,那里有許多已成家或年紀稍長的同學,對於她挺著大肚子讀書都不以為意。

  孩子生下來以后,她利用剩余的錢請保母照顧小孩,小雯偶爾也會來幫忙。上大學時她就在小雯父親的公司半工半讀,畢業后,因為工作認真嚴謹,小雯的父親馬上提昇她做自己的私人助理,又給予她豐厚的薪水。

  轉眼間就快七年了。思蘋和女兒在平靜無波的常軌中安定的生活,只除了偶爾被人問起薇薇的父親是誰的時候,才會讓她再次陷入情緒的困境中無法掙脫。

  思蘋坐在客廳里沉思,目光一刻都移不開女兒的身影。她是個美麗的小東西,簡直就是自己和Patrick的綜合體,尤其是那一雙像極Patrick的眼睛,深邃清澈,像是天神的凝視,讓她渴望心悸。

  小雯從小朋友堆里走出來,拿著攝影機興沖沖地對思蘋說:「思蘋!我剛剛拍到了一幕很精彩的畫面喔!薇薇拆禮物的時候,那驚訝和快樂的表情真的是太可愛了!」

  薇薇的干媽——小雯,在這七年來始終守護著她們母女兩人。她對思蘋的愧疚深藏在心底,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多年前的一念之差,讓思蘋承受了七年煎熬的歲月,讓小薇薇成了父親不詳的私生女……每次想到這里,她的良心就不斷地譴責自己,唯一能讓自己好受的方式,就是照顧她們母女二人。

  「你啊——拍這麼多照片和影片都不嫌累啊!我們又不是什麼名人巨星。」思蘋帶著笑意數落好友,瀏覽著電視旁邊的書柜,那里放著一長排錄影帶,一支一支清楚地寫著時間、主題,從她們高中認識到薇薇出生和成長、還有她帶孩子的點點滴滴,甚至在拉斯維加斯的假期,應有盡有。

  「那可不一定喔!說不定哪一天我的干女兒成了超級巨星,那時候我收集的影片和照片就價值連城了!」

  「你慢慢作你的白日夢吧!」思蘋笑了笑,站起身來收拾客廳小朋友遺留下來的殘局。

  「思蘋,我……」小雯欲言又止。她應該說出來嗎,多年前她的無心之過?

  「怎麼了?」思蘋回頭疑惑的問,小雯生性開朗,只是有時總會露出一種愧疚的神情,她怎麼也想不透。

  「沒事,我只是想要問你……我老哥最近沒有太煩你吧?」

  小雯有個大她四歲的哥哥江翰勛,兩年前從美國回來,在公司認識思蘋以后,就一直在追求恩蘋。公司所有的人都知道,總經理喜歡一個身世低微、又有私生女的助理,女職員們羡慕著思蘋備受寵幸,只是思蘋無心高攀權貴,從此煩惱不斷——

  「小雯!」思蘋擰起眉心,不願多談。

  「思蘋,你這樣逃避也不是辦法,我哥喜歡你,你為什麼不給他機會呢?」小雯焦急的問。

  「不是我不給他機會,是我,我……」思蘋神色凝重,停頓不語。

  「我知道,你認為你配不上我哥,對不對?看看你自己,七年了!這七年里,你的生命里除了薇薇,還有誰?簡直就像個活寡婦。你真傻!傻得我都看不下去了,我老哥這麼喜歡你,為了追求你,還和我媽媽大吵一架。」

  「為什麼?」思蘋驚訝的問。

  「因為,我老哥如果看上你的話,那我老媽手里十幾個名門閨秀的名單就得作廢了!」

  思蘋嘆了一口氣。「小雯,你媽媽是對的。你哥哥應該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好女孩。我不能對不起你們,像我這樣的身世,還帶著一個女兒,會讓你們家族蒙羞,成為別人的笑柄。我不能這樣對董事長——畢竟他曾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對我伸出援手。」

  小雯氣憤地站起身。「你——點都不欠我們,多年來你一直是我爸爸最得力的助手,他信任你,比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還要信任。我知道啦!都是我媽媽,還有那種門當戶對的迂腐想法,我哥哥不信這一套的。」

  「他不信這一套沒有用的,世俗的眼光不是我們不信,就能夠消失不見的。」

  「你真是頑固!」小雯氣得難以忍受。

  「好了——不要說我了,說說你自己吧!除了一天到攝影、拍照,你到底想不想找一份安定的工作!我知道你家環境優渥,用不著你工作,可是你一天到晚往我家跑也不是長久之計。」

  「你嫌我來你家啊!」小雯語調高昂的說。

  「我是怕你爸媽會怪我!」

  「怪你什麼?」

  「怪你嫁不出去,都是我害的。上次相親瞞著我帶薇薇一起去,還騙人家說是你的女兒,你媽媽氣得跳腳,打電話來罵我,還說一定是我出的主意。小雯,你是不是有結婚恐懼症,還是你標準定得太高!我真是替你擔心。」

  「你擔心什麼啊?我才二十五歲而已,相什麼親嘛!」

  「我也是二十五歲啊!都有一個女兒六歲了,你呢?換男朋友比薇薇換衣服還要快!」

  「那又怎麼樣!我還年輕、很有本錢啊!不像你,浪費青春!傅思蘋,你是全世界最老、最老的二十五歲女人!」小雯仰天長嘆,對於表面溫柔,內心卻冥頑不靈的思蘋感到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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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0:17
第四章

  清晨,思蘋和女兒薇薇手牽手地來到學校的門口。

  薇薇依依不舍地拉住媽媽的手,抬頭用稚嫩嗓音說:「媽咪,我喜歡你帶我來學校。」

  「真的?」思蘋微笑的看著薇薇。

  「真的!因為我的同學說,你是全校最美麗,最年輕的媽。每一次你來,她們都在旁邊偷看你呢!」

  她低頭在女兒的頭頂上輕輕一吻。「小寶貝,只要你喜歡,媽媽天天都帶你來學校,快進去吧!」

  「掰掰,媽咪。」薇薇揮動小手,愉悅的跑開,加入了一群小女孩的行列里。

  思蘋蕩漾著快樂的心情,才一轉身,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停在她身邊,她的笑容霎時凝住。

  「上車吧!」轎車里,一個五官端正的男人按下車窗對思蘋說。

  原來是小雯的哥哥江翰勛,他西裝筆挺地探出頭來。

  「現在還早,我走一下路就到了。」思蘋指著不遠處的大樓。

  「就算快到了,你坐一下又何妨。思蘋,你到底在防我什麼啊?」翰勛堅持地等候著她。

  思蘋不想在薇薇的學校外引人側目,只好打開車門坐進前座。

  翰勛一踩油門,緩緩地駛離學校,嚴肅地對地說:「你知道我平時沒有那麼早起,要不是為了趕上早晨的籌資會議,我也不會像神經病一樣,一大早跟在你們后面。」他對思蘋情有所鐘,但始終改不了紈绔子弟的高傲口吻,令思蘋感到很不舒服。

  「董事長找到籌資的對象了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思蘋只有將話題轉到公事上。

  「嗯,找到了。聽說他們在國外有很龐大的資產,在拉斯維加斯還擁有一個非常賺錢的大飯店,十足是個投機份子。我們如果能夠找到他們來資助,這一波經濟不景氣的難關很快就可以熬過去了。」翰勛握緊方向盤,將車子駛進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有成功的把握嗎?」思蘋不安的問。這幾年小雯父親的公司正面臨轉型危機,需要一筆龐大的資金來淘汰原有的舊系統,開拓新市場,引進更先進的設備和人力。否則的話,整個公司的營運將會慢慢地走下坡,不久后會被競爭的新進公司淘汰,甚至導致破產的危機。

  「沒有人有把握。哼!想不到我父親都六十歲了,還要對一個三十出頭的后生晚輩低聲下氣。」翰勛走出車外,恨恨地把車門用力關上。

  翰勛很有紳士風度的繞過車頭,替思蘋打開車門。她抬頭問:「董事長在國外和對方談過了嗎?」

  兩人並肩走在一起,他面色凝重的說:「嗯……我爸爸到美國見過他們,聽說他們的財產多得無法估計,老總裁行事很保守,十分重視隱私。但是我聽說決策者很年輕,是個驕傲不可一世的男人。我媽媽絞盡腦汁在打這個人的主意,晚上要開一場宴會,介紹我妹妹和他認識。」

  驕傲?不可一世?想不到翰勛會對其他人剛這樣的形容詞,難道他不知道自己也好不了多少?思蘋暗忖,又問:「我都不知道,小雯怎麼沒有告訴我?」

  「是昨天晚上才決定的,我來找你就是要親口告訴你。晚上我會去接你和薇薇,我交代了管家在二樓的游戲間替你照顧薇薇,反正明天她不用上學,就算過一夜也沒有關係。禮服我替你準備好了,所以你沒有理由可以拒絕我。」翰勛命令的口吻,讓思蘋沒有一點反駁的余地。

  她心里有些氣惱,忍不住挪開兩步距離間:「這是公事上的命令,還是私人的邀請?」

  翰勛回頭看著地防範的舉動,心里不由得有氣。他直視著思蘋的眼睛,那幽幽的目光總是讓他想起古典的中國仕女;她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即使此刻將頭發全都綰起,嚴肅!端莊地穿著及膝的保守套裝,還是無法掩蓋出色的美貌和令人窒息的吸引力。雖然她身世卑微,還帶著一個父不詳的私生女,但他仍是無可救葯的愛上她。

  「都有!」翰勛說完,伸出大手抓住她的手臂,將愣在原地的思蘋拉近身邊。

  「總經理!」她抗議他粗魯的舉動。

  「叫我翰勛……」在四下無人的停車場里,翰勛一把攬住了思蘋,堵上了他渴望許久的櫻唇,加強手勁,讓她毫無抵擋的能力。

  翰勛心里悸動得渾然忘我。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願意放開她。

  思蘋努力掙扎,不斷躲開,卻又被他牢牢地握住下顎。

  「咳、咳……」

  一聲輕咳提醒了翰勛,想不到這空蕩蕩的停車場里還有另一個陌生的男人。

  「借過!」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

  他們兩人正好擋住了電梯的入口,翰勛不情願地放開了她,思蘋慌張地整理儀容,羞紅著臉側過身體,不敢抬頭。翰勛目不轉睛地看著思蘋的反應,內心又多了驚訝和歡喜,想不到已有一個六歲女兒的母親,還有這樣少女般羞澀的表情。

  電梯的門正好打開,他們三人一同走進停車場的電梯里。

  思蘋先走進去,翰勛隨在思蘋的身后,以至於她沒看到那高大的陌生人旋即轉過來的正面。她站在兩個男人的身后,看著那陌生人伸出修長的手指按下他們正要去的辦公室樓層。

  「會議結束以后,我去找你,我們一起去吃中飯。」在電梯里,翰勛轉頭對思蘋說。

  思蘋悄聲回答:「不行!我和董事長要一起跟客戶吃飯、」

  「那個飯局我知道?你可以不用去。我和我爸爸說過了,我叫他不要老是帶你去那種無聊的場合,你是他的助理,不是他的貼身保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他的情婦。」

  「請你不要胡說,我很敬重董事長的!」思蘋氣憤地脹紅著臉說。

  電梯里有著令人室息的沉默,翰勛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抱怨道:「才七點多,連做雜務的小妹都還沒有來呢!」

  思蘋馬上接口:「我知道,我會先替你泡杯咖啡的。」

  翰勛一副理所當然的高姿態,回頭對她說:「別忘了,晚上六點我去接你,到時候你和薇薇要準備好到樓下等我。」

  看來她又無法拒絕了,為什麼她總是處在弱勢?為什麼每個人都以為她沒有理由拒絕?以她的立場,根本就沒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思蘋抬頭看著電梯上的數字跳動,不再回答。翰勛的身高和穿上高跟鞋的她不相上下,而站在翰勛旁邊的陌生男人竟然還多出翰勛半個頭,她不禁多看了他高大的背影幾眼。

  在小小的空間里面,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古龍水味道,閉起眼睛,沉醉在這男性的氣味里,恍然間有種莫名的悸動襲來,令她幾乎站不穩腳步。

  她即時扶住電梯里面的把手.翰勛聽見異聲,關切的回頭間:「思蘋,你還好嗎?」

  她低頭按緊太陽穴的地方,輕聲道:「我沒事,一時頭暈而已。」一定是昨夜太晚睡了,這幾天她老是感到頭昏。

  思蘋……思蘋……好熟悉的名字。

  陌生男子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他緩緩移動視線,看向電梯鏡面墻反射的人影。雖然她低頭緊閉著眼睛,但她的輪廓在他的腦海里還是如此的清晰。

  沈立岩在一剎那間認出了思蘋。剛剛在電梯口和人熱吻的女子,竟然就是他魂牽夢縈了七年的女子!

  踏出電梯,思蘋匆匆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沈立岩和江翰勛兩人也往不同的方向離開。

  * * *

  漫長的會議開始了,思蘋準備好了手提電腦和隨身的筆記本,正襟危坐地在董事長和總經理之間坐定。

  「思蘋,整理一下我剛剛講的重點,等一下我說話的時候,如果有遺漏,不要忘了提醒我。」滿頭白發的江董事長回頭交代著思蘋。

  「好的。」

  翰勛坐在思蘋的另一邊,怔怔地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會議廳的門打開,才趕緊回過神來。

  會議廳的入門打開,兩個助手般的男人提著公事包率先走入,隨后走進的男人,漠然冷峻,眼里不帶一絲情感,所有人被那雙銳利的眼睛掃過,都能感受到那股威嚴,有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各位,我是沈立岩。我要先說一聲抱歉,這個會議是我提議在早上七點半舉行的,因為我必須用電腦和紐約的辦事處連線,同步進行這一場投資評估……」

  江翰勛認出他就是同乘一部電梯的陌生男子,原來他就是投資的金主,那麼剛剛和思蘋在停車場說的話,他一定全部都聽到了。開場白的一席話,就是沖著他說的。

  思蘋坐在原位,靈魂早已不知飛到了何方,握著筆杆的手不斷顫抖著。

  他是Patrick!是他!他的模樣還是那麼的熟悉,她怎麼可能忘得了!薇薇的眼睛像極了他,都是這樣的濃眉大眼,只是他的眼神多了一份滄桑,世故,還有冷漠,為什麼?那不是她過去熟悉的他!

  表面上她強自鎮定聆聽著他的聲音,一顆心卻似脫韁野馬,四處狂奔流竄。他也看見地了——有幾秒,他們四目凝視著對方。只是從他的眼底,她看不到一絲絲的感情,一絲絲的期盼,甚至一點點驚喜的笑容都沒有。他看她的眼神,恍若面對一個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

  她的心淌著淚水,慢慢地泛濫擴大,不斷凝聚成一個又一個問號。

  你忘記我了嗎?

  七年了,這不算短的七年,綽綽有余的可以忘記所有的感覺,可以忘記一個深刻的夜晚。她的心沉浸在哀傷的淚水中。

  沈立岩簡短的說完話,隨即坐下,冷靜的托著下顎聆聽著一個接一下的報告。

  一個多小時以后,董事長做了最后結論總報告。

  她臉色蒼白,忘了提醒董事長遺漏的重點,也無法再記錄任何完整的句子,一手支起臉頰,感到頭錯目眩起來。

  「思蘋,你還好吧?」坐在思蘋身邊的翰勛早就察覺,關切的貼近身問她。

  「我不太舒服,對不起……董事長、總經理,我……我可不可以先離開一下……」她不等董事長的回答,逕自扶著桌面撐起身體,步履蹣跚地走到會議室出口。

  沈立岩就坐在出口處,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走過他身邊。她推開會議室的大門,走了出去,卻撐不到自己的辦公桌,猛地眼前一陣發黑,隨即失去了知覺。

  * * *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在她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翰勛趕緊上前詢問。

  思蘋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原來自己躺在總經理室的黑色皮沙發上。她強自撐起身體,低頭尋找遺失的高跟鞋。

  「會議結束了嗎?」她拉拉衣裙,整理散亂的頭發。

  「你到底怎麼了?」翰勛毫不體貼地問。

  「我沒事了,只是一時頭昏,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想不到那個沈立岩比我的手腳還快!」他忍不住抱怨,想到那該死的沈立岩,心里就充滿了妒意與恨意。

  「你說什麼?」沈立岩就是Patrick,這個事實實在令人難以接受。

  「原來在電梯碰到男人就是沈立岩,你知道,他就是我們的大金主。剛剛你搖搖晃晃走出去的時候,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看看你,想不到他就沖出去了。他一直在注意你,我趕到的時候,他正好從你的身后把你接住——」

  思蘋困難的吞咽著口水,抱緊身體蜷縮在沙發上。原來……他還是記得她的,他還是……

  翰勛打斷了她狂亂的思緒,大聲的問:「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看,有時間就去做一下身體檢查,聽見了沒有?」

  「別管我了!會議呢?」思蘋急迫的問。

  「結束了。」翰勛頹喪地回答。思蘋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可以想見會議的結果一定讓他們很失望,

  「怎麼樣?他們答應資助了嗎?」

  「他們開出的條件太嚴苛,除了公司名稱能夠保留以外,簡直就是被合並收購!這個臭小子,還打算收購后分散淘汰掉幾個不賺錢的企業,氣死我了!這是我祖父打下來的基業,怎麼可以毀在他的手里?」翰勛扯下了勒緊的領帶,在辦公室里不停來回踱步。

  「他們明明就是要來並吞的,是不是?」

  「沒錯!我就知道,這沈立岩是個投機份子,我和老爸都知道他善玩的把戲,這個臭小子簡直就是一個頑劣的賭徒!穩操勝算的拿著王牌,逼得我們江家沒有一點抵抗的能力!」翰勛憤恨的說。

  「那麼我們可以不要靠他。銀行那方面……我們再繼續想辦法好了!」

  「銀行那里我和我爸爸都試過了,現在房地產不景氣,我們拿出來的不動產抵押估價,根本就無法到達需要的十分之一。況且你也知道……我們比較有價值的資產全都抵押出去了!」

  「那怎麼辦?」這樣下去,還能夠撐多久?思蘋在心里默默的盤算。

  「我們可以再努力的,晚上的宴會希望能有一點改善的空間,只要他肯多停留一點時間,我們有把握可以再商討的。」

  「那就好……」

  「所以,思蘋,下午你先回家休息,等你身體恢復了,晚上一定要和我一起出席宴會,我和沈立岩可以私下好好的談談。你對公司的業務十分清楚,萬一我有什麼遺漏的地方,你也可以在旁邊補充。思蘋,我需要你!」翰勛在思蘋身邊坐下,溫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雙眼充滿了期待。

  「翰勛……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幫你,我們——」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有很多顧忌,我和小雯都談過了。你不要擔心,我母親那里,我會好好的說服她,如果我們在一起,不管在家庭或事業上,你一定都能助我一臂之力。思蘋……不要拒絕我,我是的需要你。」他捧起她的手,輕輕地親吻她沒有戴任何戒指的手指。

  高傲的翰勛放下身段這樣懇求她,但她無法回答,現在的她滿腦子里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薇薇的親生父親,Patrick。

  翰勛誤以為她的猶豫是擔心自己配不上他。這也難怪,他家世顯赫,所有女子當然都很高興得到他的青睞,也當然會有些自卑,他了解。

  就在今晚,他要讓一個灰姑娘美夢成真。

  翰勛在心里暗自決定了他心目中灰姑娘的人選。

  * * *

  宴會開始了。

  思蘋將女兒薇薇安頓在江家富麗堂皇的別墅二樓,輕聲細浯的對薇薇說:「小寶貝,乖乖,媽媽和叔叔、干媽都在樓下。媽媽一有空的話,就會上來看你。好不好?」

  「媽咪,我不要待在這里……」薇薇撒嬌不依。

  「薇薇,你已經小學一年級了,要懂事了,媽咪要參加這個很重要的宴會,又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家里,所以才必須帶你一起來。這個游戲間有阿姨照顧你,還有很多玩具,都是干媽和叔叔買給你玩,你一定會喜歡的。」思蘋對女兒好言相勸。

  她們母女在二樓停留了許久,思蘋親切地和小雯臨時請來的保母交談,一直到翰勛上來找她,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翰勛從頭到腳細細地審視了思蘋一遍,她有著不遜於模特兒的完美身材和五官,不管什麼樣的禮服穿在身上,都顯得十分出色,而端莊優雅的氣質,更不是一般模特兒所能夠比擬的。他滿意地拉起思蘋的手,雙雙走進樓下大廳的宴會。

  小雯和父母親站在大門口,迎接傳聞中的大人物。

  今天一大早,小雯就被母親拖到護膚美容中心待了整整一天,從腳趾甲到眉毛,都作了精心修飾。小雯今天的任務不輕,她的魅力關係到整個家族企業的前途。自從父母親從美國回來以后,就不斷地對她灌輸家中面臨的事業壓力,還要她好好把握這一個千載難逢的優秀對象,江家的前途就全靠她了。平日她總是不在乎,可是今晚她再也無法假裝,難得如此盛大的宴會,她真的感受到父母親期盼的壓力了。

  當黑色加長型的禮車停下來以后,司機將車門打開,一個修長的身影走了下來。

  小雯驚訝地張大眼睛,心中不敢相信,目不轉睛地想再看個仔細。

  這個男人具有令人著魔的吸引力,一舉手一投足都有一股逼人的威勢,而他的模樣,更是讓人一輩子都難以忘記……原來父母口中的沈立岩,就是七年前她和思蘋在拉斯維加斯遇見的Patrick!

  在宴會中,沈立岩不同於白天開會時的冷漠,今晚他扮演一個優雅出色的男客人,從容自在,又不失分寸的穩重瀟洒,贏得了在場賓客的贊賞和注意,可以說是整個宴會中最炙手可熱的單身貴族。

  和沈立岩寒喧幾句以后,小雯的父母正式介紹小雯和他認識。

  「這是年輕有為的沈立岩;沈總裁,這是小女艷雯。」

  小雯就像個精心打扮過的洋娃娃,順從地隨人擺布。她思緒混亂不清,腦海里不斷閃過思蘋和薇薇母女倆,一種難以克制的震撼,使她全身不停顫抖。

  沈立岩禮貌性的問候小雯,彬彬有禮地邀請小雯在宴會中翩翩起舞。

  他攬住小雯的細腰,隨著音樂擺動舞姿,小雯終於忍不住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

  「我們很久以前就見過面了!」

  「七年前。」他馬上接口。

  「七年了啊——真是想不到。」

  沈立岩沉默不再言語,卻還是保持著翩翩風度,帶領著小雯在華麗的客廳中央跳著慢步的華爾滋。

  舞曲就要結束了,小雯的心里憋了一籮筐的話。「我還記得,那時候你……急著想找思蘋,那時候我生病了,所以……我給你的電話號碼寫錯了,還有你的名片……」她小心翼翼地問,就怕他會問起那陰錯陽差的過往。

  「無所謂!七年的時間夠長了,誰會記得這種小事。」他冷漠的回答。

  「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問我,有關思蘋的事情嗎?」

  他故作輕松的笑說:「小雯,你真是個傻女孩,你看不出來你父母極力在拉攏我們兩個嗎?你不斷提起思蘋這個名字,難道你要我回頭找一段失去的過往?如果我現在拋下你去找別的女人,你母親的臉色肯定不會這麼愉快了。」

  小雯眼角余光瞥見老媽在一旁滿意地看著他們兩人,還不時得意地向旁人夸耀,不禁有些難堪。原來母親的心眼被他一猜就中。

  她心慌意亂的說:「不是!我當然知道,只是我……」

  「好了!過去的事情都不必再提了。」

  「我只是想要告訴你……」小雯的話停頓了。

  原來他看見思蘋挽著翰勛的手從樓梯上走下來,她的美麗燦爛奪目,很快就成了全場注目的焦點。沈立岩心痛得擰了起來,冷漠的面具很快就瓦解了。

  他回過神來,問小雯還沒有說完的話:「你想要告訴我什麼?」

  「我想要告訴你……我哥哥今晚會向思蘋求婚。」

  小雯看見了他眼中的痛楚。

  從他的表情里,她讀出了他對思蘋其實並沒有忘情,否則他不會頻頻踏錯舞步,更不會轉身回避她對他的觀察凝視。

  她不敢想像,如果沈立岩知道思蘋還有一個他六歲的小女兒,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愈想,她的心情就愈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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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是一場盛大的晚宴,寬敞豪華的廳堂衣香鬢影,眾多商場名流巨賈在悠揚的樂曲中婆娑起舞,大廳旁的自助餐台上陳列了令人垂涎的美食佳肴。

  在宴會上,小雯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女伴,一直陪在沈立岩左右。

  江翰勛也形影不離地帶領思蘋穿梭在賓客之間,儼然是豪宅新一代的年輕主人。他和賓客們不時討論到當前的經濟環境、業務計划等政策公務性的話題,思蘋總能恰如其分地扮演外型突出,卻具有謙虛內在的角色,適時的發言,補充翰勛發表的資料資料。

  翰勛和思蘋,沈立岩和小雯,這兩對全場最出色的男女,最后終於在客廳角落正面相遇。

  思蘋看見了沈立岩,她眼帘低垂,鼻梁漸漸涌上一股酸溜。剛才看到他注視的眼神,心里一陣深沉的悲傷悄悄泛了開來,為什麼他總是顯得如此冷漠?難道他真的忘了一切,還是他不願重提?該來的還是要面對,她的心緒起伏不定,最后還是勇敢地提起勇氣站在他面前。

  「嗨!沈總裁。」翰勛上前和沈立岩握手,兩個男人雖帶著敵對的眼神,卻能夠保持上流社會的風度和雅量。

  「叫我立岩就好。」

  翰勛迫不及待地和沈立岩攀談,興致勃勃地說著自己對於公司未來的前景和計划,只希望能夠打動沈立岩,使他在最后的決策上對公司做有利的決定。

  沈立岩按下不耐的心情假裝專心聆聽,腦海里卻全是思蘋的身影,不時瞥見她靜立在江翰勛身邊,顯得溫柔順服,七年前的往事從四面八方紛沓而來。早上他看見思蘋臉色蒼白地離開會議廳,不顧所有人懷疑和關注的眼光沖出門外,及時將昏厥的她抱在懷里,他憐惜地看著她,直覺想要緊緊抱著她溫軟的身軀。

  「你好一點了嗎?」他看著思蘋突兀地轉移話題,令江翰勛十分訝異。

  思蘋回過神來,還來不及回答,翰勛就代替她說:「思蘋已經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今天早上她昏倒的時候,幸好你及時在后面攬住她。」他的語氣沒有一點感激的誠意,反而充滿了妒意。

  「思蘋就是這樣!常常工作過度,回家還要照顧小孩,卻從不抱怨或多休息。」小雯忍不住插嘴抱怨幾句。

  「你有小孩?」沈立岩訝異的問。

  「嗯……」思蘋點了點頭。

  所有人沉默了片刻,空氣中凝聚著尷尬和不安。

  翰勛刻意想轉移沈立岩的注意,又開始大聲述說公司的業務計划和遠大的理想前瞻。

  沈立岩強自鎮定地打斷他的話。「江總經理,這些議題我們到公司可以慢慢討論,現在請客我告辭一下。小雯,你還想再跳一支舞嗎?」不等小雯的回答,他說完即轉身離開。

  小雯機警的跟隨在后,和思蘋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明白沈立岩的出現,將會在她們平靜的生活里激起一陣狂瀾。

  「哼!真是目中無人!我剛剛所說的話,他根本就無心在聽,要不是有求於他,我根本不會這樣低聲下氣!」翰勛不屑地在沈立岩背后小聲地說。

  「事長和夫人好像很喜歡他——」她的聲調顯得溫軟無力。

  「那是當然!他是我父母心目中的乘龍快婿。」

  她悲傷地看著小雯和沈立岩兩人翩翩起舞的身影,他們真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的一對。

  翰勛看著思蘋悲傷的神色,一股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他不喜歡看她傷心的樣子,她一定是對自己卑微的身世感到悲傷。他想要讓她快樂、讓她幸福,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她永遠留在身邊。

  昨天晚上翰勛就將這個想法告訴了小雯,畢竟小雯是思蘋最好的知己好友,也是唯一樂見他們在一起的人,雖然她建議他要先了解思蘋,放慢腳步,可是……

  不可能的!他等不及了,一旦他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止!

  「思蘋,我有話想要對你說!」

  「什麼話?」她恍恍惚惚地回答。

  「走!到前面去。」翰勛說完,拉著思蘋的手,走到舞台上的麥克風前。

  「總經理,你要做什麼?」思蘋試著想甩開翰勛的手,可是他卻越握越牢。

  「各位!請注意……」翰勛打開了麥克風,大聲的對全場說,頃刻間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思蘋脹紅了臉,恨不得有對翅膀可以馬上飛離開這里。翰勛的舉動讓她局促不安,她隱隱猜到自己即將成為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各位!我是江翰勛,今天首先要感謝所有的來賓來參加這場宴會,我想利用一點時間公布一件喜事——」江翰勛說到這里,隨即伸長手臂拉過思蘋,讓她和他並肩緊緊站在一起。

  「我相信很多人都認識她,她是我父親得力的私人助理,傅思蘋小姐。我們今晚決定要訂婚了,我相信往后她會是我們江家最得力的好幫手,也會是一個稱職的好妻子,希望大家祝福我們……」

  除了妹妹以外,江翰勛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就在大庭廣眾下公布了這一項消息,

  宴會中一陣嘩然,他們親眼看見了灰故娘的童話故事活生生地發生在現實的生活中,令現場許多未婚女性充滿了妒意和順羡。所有人都舉起酒杯,大聲祝賀這對未來的佳偶,許多翰勛的好友更圍上前,向他道賀。

  江董事長和夫人站在客廳的角落里。

  「氣死我了,這個翰勛!他知道我一定會反對,所以才用這個方法逼我不得不接受!這下可好了,現在這一公布弄得人盡皆知,我不承認都不行了!」江母用力放下手里的酒杯,氣呼呼地對丈夫說。

  江董事長微笑的接受賓客的道賀,回頭悄聲對妻子安慰,「思蘋是個好女孩,我倒是很贊成這門婚事,你就不要再反對了!」

  「翰勛要在今晚公布訂婚,你事前知道嗎?」她質問丈夫。

  「我和你一樣驚訝,只是我不像你那麼頑固,孩子大了,有他們的想法。」江董事長深知妻子的性情。

  「你真是老糊涂了!你看到了沒有,許多人都在竊竊私語,他們知道江家未來的媳婦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還拖著一個六歲的私生女。這樣的女人嫁來江家,你說!我這張老臉要往哪里放?翰勛的條件這麼好,多少名門閨秀覬覦咱們的兒子,思蘋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得上他!」江母咬牙切齒地說,只要想到優秀的兒子竟然迷上這樣身分低微的女人,心里就充滿了恨意。

  「相信我,翰勛的眼光和我一樣好!」

  江母臉色鐵青,充滿恨意的對丈夫低吼:「相信你?我就是太相信你,才會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拔傅思蘋!把她調到董事長室,還讓她接近我們的寶貝兒子!」

  再也不理會眾人詫異好奇的眼光,江母放下手中的香檳,高傲地抬起頭,勉強維持住風度,逕自離開這令人氣惱的宴會。

  小雯知道哥哥會在今晚向思蘋求婚,可是她不知道哥哥會使出這樣勁爆的方法,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當她看到思蘋聽見哥哥公布訂婚喜訊那一刻的驚訝表情,她就猜到了十之八九——哥哥沒有詢問過思蘋的意見,就逕自作了決定,她不禁替思蘋抱屈。哥哥平日就太自傲了,以為思蘋會高興得充滿感激嗎?這個沒有大腦的大男人!

  當全場還響著一片喝採和道賀聲時,思蘋蹙起眉,臉色慘白。

  「對不起,我不舒服……」在翰勛答謝大家的時候,思蘋回頭就往客廳的旁門走去。

  翰勛看見眾人詫異的眼神,尷尬地想要留住她,但見她走得急促,只好拋下上前致賀的人,緊緊跟在她身后。

  來到了四下無人的花園,思蘋按著起伏的胸口,強自鎮定住混亂的呼吸,深吸一口氣,慶幸自己即時逃離那令人窒息的空氣。

  「思蘋?等一下,你到底怎麼了?」翰勛隨后就趕上了地。

  思蘋猛然回頭,眼眶中的淚水在月光下晶瑩地閃動。

  「你為什麼不事前問過我?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想法!你一點都不管我願不願意!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她神情激動的說。

  翰勛滿懷自信的向她走近,伸出大手緊緊握住她的肩膀。「思蘋,這是我送你的驚喜。我愛你,我會給你幸福的。」

  「可是我……」我不愛你啊!思蘋在內心嘶吼著。

  翰勛不等她說完,緊接著又說:「不必可是。思蘋,我不介意!我一點都不介意你的過去,我會視薇薇如同己出,我會給你們優渥的環境,我會讓薇薇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我會讓你快樂,讓你不必再為生活勞碌奔波,我會給你——個安全舒適的家……」

  「我相信你會的。可是……我不能嫁給你!」

  緊握著她肩膀的手頹然放下,他不敢置信地問:「你在說什麼?是不是我聽錯了。不可能!我不相信你會拒絕我!」

  「我是在拒絕你,總經理。」思蘋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著。

  「為什麼?給我一個可以信服的理由!」他開始惱羞成怒。剛剛她在大庭廣眾下倉促離開,讓他大失面子,他不想和她計較;可是現在親耳聽到她拒絕,驕傲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總經理,我不可能嫁給你,沒有理由。」她態度堅決,明白以他的個性,再說幾百個理由,他也同樣一個都不會接受。

  「你……你這個女人!如此頑固、不知好歹!你知道我為了你和我母親起了多少次沖突?你知道我為了你付出多少感情,付出多少代價?你知道我選擇你,犧牲有多大?」

  思蘋強忍住滿腔的怒氣,退開了幾步,堅定地說:「那麼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情了!明天我會辭職,這樣你就不必再為我犧牲付出什麼了!」

  她像個大理石雕像般地立定不動,頑固且堅定地說出決定。

  他直視著她清亮迷人卻又冷漠無情的雙眼,惱羞成怒,憤恨至極,對著她低吼:「好!好!要離開就離開!可是你一旦離開了,就不能再回來了,我會讓你知道,脫離了江家,你和薇薇沒有辦法過像現在這麼舒適的生活。我要讓你知道你拒絕了我,等於拒絕了全世界,你會后悔!你絕對會后悔!我不會原諒你的!」

  翰勛氣憤難平,生平頭一遭被女人拒絕,還是一個身分低微的女人,他實在忍不下這一口氣!

  思蘋轉身逃進側門,正要走上二樓時,遇見了四處張望、落單的小雯。

  小雯看見她,驚訝的說:「思蘋,你在這里啊!你有沒有看到沈立岩?我在找他,可是四處都找不到他。真想不到,我父親到美國找的投資者會是Patrick,我真是太驚訝了!七年了,他竟然會在這里出現……」之后,她不停地述說從父親那里聽來的消息。

  思蘋恍惚的說:「是啊,我都知道了……誰都沒有想到。」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思蘋的腦中一片混亂。

  「那我哥哥呢?思蘋,其實,他沒有先征詢你的意見,就公布了訂婚的喜訊,完全是因為……」因為他承受不住拒絕的壓力,這是他永遠都不會承認的弱點。

  思蘋馬上打斷了小雯想說的話。「小雯,我拒絕總經理了。」

  小雯對這樣的結果並不驚訝,問道:「是為了沈立岩嗎?」

  「不!小雯,就算沈立岩沒有出現,我也不會答應總經理的。我不愛翰勛,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我早就知道了,昨晚我告訴過我那笨蛋哥哥,要他慢慢來,不要操之過急,可是我哥哥就是不聽!這個自大狂,他以為全世界的女人都會拜倒在他的腳下。」

  「小雯,我……我很抱歉。」

  「你不用對我抱歉,我知道我哥哥的個性,讓他受點打擊也好,讓他知道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該順從他。」

  思蘋緊握著樓梯的扶把,一顆心早已經飛到了薇薇的身邊。

  小雯見她沉默,那頹喪的表情如此楚楚動人,內心不禁涌起一陣莫名的妒意,忍不住試探道:「思蘋,你一定還沒忘了沈立岩吧?畢竟他是薇薇的親生父親。你……你打算告訴他薇薇的事情嗎?」

  思蘋神色焦急的回答:「不!小雯,除了你,沒有人知道薇薇的父親是誰。所以……請你務必要替我保守這個祕密。」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好害怕,薇薇是我的一切,她是我的,我不能冒任何會失去她的危險。我不能!我不能承受的!」想到無法承受的后果,思蘋狂亂得幾乎要失去理智。

  「嗯,我了解你的想法,這沈立岩表面上彬彬有禮,但實際上卻冷酷得近乎無情,我提到你的時候,他竟然對我說,誰會記得這種小事?他竟然將七年前的往事說成只是一件小事耶!」小雯一臉夸張又不可思議的表情。

  思蘋聽到小雯的轉述,心情蕩到了谷底。原來他們的過往對他來說,不過是偶然揮洒過的一段小小艷遇;對他來說是小事,卻是改變了她一生的大事。

  「沒關係,我明白自己的身分地位,不會太高估自己,也不會拿薇薇來做晉身的籌碼。小雯……如果你喜歡沈立岩,就放手大膽追求吧!我知道董事長夫人很喜歡他,你們非常適合。你不要顧忌我,我不會……」她想要瀟洒地說出「我不在乎」,可是卻怎麼說都言不由衷。

  「思蘋……」小雯是喜歡沈立岩,他是如此的有魅力,全身上下無時無刻不散發著男性成熟的風採,有哪個女人能夠抵擋這種吸引力?在拉斯維加斯的時候如果不是臥病在床,她根本就不會讓思蘋有任何機會和沈立岩接近。

  小雯不再言語,仿佛預設,思蘋看出她心虛的眼神,心里翻騰的情緒無法平息。

  「小雯,我們不要再談你哥哥或沈立岩的事情了。我不太舒服,想上樓找薇薇一起回家了。」思蘋快步踏上樓梯,留下怔怔出神的小雯望著她離去。

  思蘋狼狽地來到二樓的游戲間,一心直想帶女兒離開這里。

  只是一走進游戲間,她卻看到保母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玩具散落一地,薇薇竟然不見了!

  「薇薇!薇薇!你在哪里?媽咪要帶你回家了——」她沖出游戲間,來到了長廊,一間一間的尋找薇薇。

  二樓有游戲間、書房,還有許多客房,薇薇時常來這里,她熟悉每一個角落。

  ‘薇薇,出來!媽咪要生氣了!」她看見書房的門縫溢出微弱的燈光,心想薇薇一定在里面。

  思蘋一打開房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

  薇薇和沈立岩坐在羊毛地毯上,正瀏覽著一本厚厚的觀光書籍。

  薇薇抬頭看見媽媽走進書房,高興地指著一張圖片興奮地說:「媽咪!你看——這是狄斯奈樂園,有米老鼠,還有大恐龍喔!是真的耶!是真的耶!」

  思蘋怔怔地看著他們,兩手緊握成拳頭,努力地不露出顫抖的痕跡。

  沈立岩緩緩站起身,低沉冷靜的說:「我只是想離開一下人群,想不到在這里認識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小朋友。」說話的時候,手還覆在薇薇頭上。

  「薇薇……我們要回去了。」她困難地吞咽著哽咽的淚水。

  「媽咪,他是我剛剛認識的朋友喔!他知道好多事情,去過好多地方!剛剛他還告訴我他住在離米老鼠很近的地方。」薇薇握著沈立岩的手,親近地靠著他,自然得好像是一對認識許久的老朋友。

  「Patrick——」

  「在台灣,沒有人叫我Patrick。」他回答她,瞬間陷入了回憶的流沙。

  「我……」我想你!我無時無刻的不在想你!她在心里不斷地對他說。

  「干媽在電視機里面說過Patrick……電視里面有說過……」薇薇在一旁插嘴,可是他們正專注在彼此的眼神中,沒有理會薇薇的話。

  「你還好嗎?」他真誠的問。

  「我很好。」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心神恍惚地注視對方,七年前的火花已然錯身而過,在命運的擺弄中交織成兩人無法實現的夢幻。如今,他們又相遇了,卻在不同的環境和際遇中束手無策。

  「我們要回去了。」思蘋好不容易才擠出這一句。

  「恭喜你了。」

  思蘋拉著薇薇的手,詫異的回頭問:「什麼?」

  「我說……恭喜你了,在樓下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們訂婚的喜訊。恕我冒昧的問,你以前結過婚嗎?薇薇是個聰明漂亮的女孩,她的爸爸一定是個非常優秀的人。」他低頭看著薇薇,眼神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溫柔。

  「我沒有爸爸!」薇薇馬上代替母親回答。

  沈立岩揚起眉,不解的看著薇薇。

  「我沒有結過婚,所以……」思蘋不願在女兒面前提起太多,薇薇已經開始問她有關於私生女的問題了。

  「我不喜歡江叔叔當我的爸爸,他總是說小孩子很吵,雖然他會買很多玩具給我,可是他都不會像你這樣和我一起看書。」薇薇抓住他們沉默的時機,發表自己的高論。

  「你們會幸福的。」沈立岩由衷的說出口,他不知道這句話,一字字打碎了思蘋的心。

  「謝謝你,你打算停留多久?」思蘋問,她不打算告訴他拒絕翰勛的事情,或許明天他就會知道。

  「一個月。我事業的重心還是在國外,這次回來不過作個試探,搜集資料,亞洲市場有無窮的潛力。」

  「一個月……」一個月能做什麼呢?他們的緣分只存在拉斯維加斯那短暫的一夜而已。思蘋難過得幾乎想放聲大哭,如果他要離開,就絕不能讓他知道薇薇的身世,薇薇是她唯一僅存的親人,是她血脈相連的骨肉,誰都不能把她帶走。

  愛情和親情相比,當然是親情重要。思蘋不敢奢望自己能同時擁有兩者。

  「一個月很短暫,不是嗎?可是如果能留下深刻的記憶,一夜就已經足夠了!」沈立岩悠然地說,嘴角漾起了無奈的笑意。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呢喃,想起小雯轉述他的話,她痛苦地下定決心,絕口不提從前的往事。

  思蘋回過頭,拉住薇薇的小手說:「薇薇,我們走了。」

  「掰掰!」薇薇依依不舍的轉身,向沈立岩揮動胖嘟嘟的小手。

  她們一步一步的離開,沈立岩怔怔地看著她們消失在門后,久久都移不開視線。

  * * *

  江氏企業的辦公大樓,從董事長室傳出一陣一陣的激辯聲。

  「我不能答應你!思蘋,我那個笨兒子得罪你,我可沒有啊!不結婚就不結婚,又沒有人拿槍逼你,你何必要辭職呢?」江董事長撕掉了手中的辭職信,一片片飛散在思蘋面前。

  「董事長,我不能再留下來了!昨天我拒絕總經理以后,就跟他說過我會離開,我不想讓大家難堪,這樣對我們都好!」思蘋按捺住激動的情緒,她已經花了一個多小時和董事長激辯辭職的事情。

  「對我不好!思蘋,我這里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依賴你,小小一篇批示的公文都要由你謄寫,連我一天三餐要吃什麼維他命也只有你知道,你說!你一走要我怎麼辦?我一把老骨頭了,難道你還要我重新訓練一個和你一樣的人嗎?你以為我還有那種力氣啊——」江董事長像個小孩似的耍賴,深知對思蘋來硬的絕對沒有效果。

  「董事長!其實我知道我的職位只是助理,你給我的待遇實在非常優渥,這些年來我受你們的恩惠太多,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這樣吧!我……我會先替你找到一個適當的人選再離職,保證比我做得還好……」思蘋替董事長設想。

  江事長笑容滿面的說:「這麼說,找到適當的人以前,你是暫時不離職了,對不對?」

  「好吧!」思蘋無奈的點了點頭。

  「那就太好了,我有一個最新的任務要派給你……」江董事長興致勃勃的說。

  「什麼任務?」

  「沈立岩昨天在宴會上和我談過了,他說會再考慮投資的條件,可是在他考察的這一段時間,需要一個熟知業務的人才,讓他隨時諮詢。」

  「那……總經理、還有好幾個業務經理,他們都是優秀的財經管理人才,一定能夠勝任的。」

  「我知道,可是……這個沈立岩非常挑剔,毛病還真不少!他說他不要擔任高階層職務的人,高職位的人難免高姿態,眼光會有偏見和盲點。他要一個從低層做起的員工,比較謙虛細心,最好是熟知高層行政業務的助理人員,還說什麼……會有不同觀點的想法,總之……他的條件一堆,很麻煩!在觀察考核后,他自然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那麼……」思蘋低頭沉思,心里想到了幾個不錯的人選。

  「這個任務非常的重要!只要陪他到南部考察開會,一個星期就好。」江董事長又強調。

  「嗯……」她看得出董事長心里其實早已經有底了。

  「我想了想,實在沒有別人比你更適合了。」

  「我?」思蘋詫異的問,怎麼都料想不到會是自己。

  「明天你就可以開始準備,三天后和沈立岩一同南下參觀我們的工廠和各業務部門,薇薇那里我都替你安排好了,我請了一個全天候的保母替你接送薇薇、照顧薇薇,小雯也會不時地去看她,我想……你應該沒有什麼其他的后顧之憂了。」江事長不容拒絕地說,思蘋毫無反駁的余地,不由得感嘆有其父必有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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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1:12
第六章

  三天后的清早,沈立岩和司機來到思蘋的公寓前等待。

  她深知這一趟出差,身負江氏企業前途的重任,於是花了三個晚上整理公司營運的資料還有董事長交代的事項,整整裝滿了一個公事包,這才做好了萬全準備。

  她背著沉重的提箱,一手抱著公事包,看見黑色閃亮的大車遠遠駛來。

  停下車后,司機隨即下車將思蘋的東西放入后車廂,沈立岩也下車替她打開車門。

  她今天穿著一襲深灰色的套裝、黑白線條的襯衫,柔軟如絲的長發攬卷在腦后系成一個包,臉上還戴著一副銀邊眼鏡。這樣的穿著打扮正符合她隨行的身分,只是太刻意掩蓋了她原有青春動人的模樣。

  「只有我們兩個人嗎?」思蘋坐進車里,好奇地問身旁的沈立岩。

  「我的人昨晚搭飛機南下了。他們要比我們先到,做好準備工作。」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搭飛機呢?」

  「我想看看沿路的風景。」他看著窗外,心里暗暗地想著另一個理由,他只想利用時間和她單獨相處。

  沈立岩回頭又說:「中午我們先到業務大樓參觀,隨后趕開下午的會報,晚上有一個餐會,餐會后……」

  「對不起,我以為只需要和你一起參加會報和業務報告,晚上的餐會我沒有辦法參加。」她低聲抗議,不自然地將膝蓋上的窄裙拉直。

  「沒有關係,我也不想去,我會通知他們取消。」他干脆地回答。

  不讓思蘋有一絲的勉強。

  車子疾駛上高速公路,思蘋將隨身的手提電腦打開,開始詳細說明她整理好的內容,地輕快地按著鍵盤,手指不時指向熒幕的數字,鉅細靡遺的解說。

  沈立岩仔細地聆聽她清柔的嗓音,沉醉在她的氣息里,但願她永遠都不要停止。

  一個小時以后,思蘋終於結束說明。他放松地仰躺在座位上,笑著對她說:「你解說的這些資料可以做成磁碟片,再給我的助理作詳盡的評估。其實……在美國的時候,江董事長就已經和我父親談過了,江夫人和我母親是老朋友,所以我才會抽空認真評估這一項投資。上一次的會議里,我們已將所有條件都列出來,我想——這一趟巡察並不會改變太多決定。」

  「這麼說,我講的都沒有用了,那麼你根本就不必找我一起來。」她心里生著悶氣,其他可以在一個小時前就先說的,這樣的話,她可以省下不少唇舌。

  「或許吧!」他沒有否認,心里的想法全掩飾在冷靜沉穩的表情里。

  她收起所有的資料,試著讓自己放松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天空中掩蓋著厚厚的雲層,沉甸甸地像她的心情。

  昨晚她熬夜準備資料,一早起來又和保母做了溝通及交代,臨走時,薇薇還在睡夢中……想到女兒沉睡的小臉,她不禁滿足地泛起溫柔的笑意。

  她好累!車子飛馳在沒有什麼變化的風景里,她的眼帘逐漸沉重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她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夢里,她和薇薇,還有薇薇的父親,在一處廣闊的草原上野餐,他們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嬉笑玩耍,夢里洋溢著薇薇快樂的笑聲。

  車子突然一陣顛簸,思蘋驚醒過來,才知道自己竟然把頭枕在沈立岩的肩膀上。

  「對不起!我睡著了——」

  她猛地坐直身體,兩手急忙將散亂的頭發扶攏起來。

  沈立岩抬起麻痺的手臂上下伸展了一番,思蘋尷尬地看著他舉動,才知道自己已經躺在他的手臂上很久了。

  「你的手……」她關切的說。

  「還好。」他隨意回答。

  「我不知道睡了這麼久……」她羞澀的說。

  「我不想把你吵醒,你是不是作了一個好夢?」

  「嗯……很美的夢。」她回想起夢境。

  「難怪你笑得那麼甜!」他揚起嘴角,輕松地說:「你一定是太累了,我看你睡覺的樣子比較好看,沒有那麼防備和世故。」剛剛趁她熟睡的時候,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遍,她的皮膚和薇薇一樣細膩柔軟,看到她在夢中微笑,他忍不住輕撫她的臉頰。

  她靦腆的低下頭,拉好發縐的衣裙,想將眼鏡扶正,才發現自己的眼鏡正被沉立岩握在手中。

  「你睡著的時候,我幫你拿下來的。」

  他將眼鏡遞給她,她說聲謝后隨即戴上。

  看她故作成熟,沈立岩忍不住說:「思蘋,你才二十六歲不到,卻是我見過最老氣沉沉的年輕人。你為什麼不拿下眼鏡,放下頭發,換上年輕一點的打扮?」

  「那是因為……我沒有資格享有年輕歲月,我有責任、我有孩子,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賴……」她眼神迷蒙的望向遠方,沈立岩的說法和小雯不謀而合,令她有些驚訝。

  「我聽說你沒有父母。」

  「嗯,我是孤兒。」她輕聲回應。

  他心疼又苦澀的說:「如果嫁到江家,日子就不會那麼辛苦了吧!」

  思蘋有些訝異,沈立岩竟然還沒有聽說她拒絕翰勛求婚的事。她在心里不斷地反復思量,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他嘆了一口氣,自顧自地又說:「唉!男女之間的游戲,最終還是要定出勝負,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象結婚,兩邊才都是嬴家。」

  「你還是沒有變,印象中,你好像是個賭徒。」她低聲呢喃著。

  沈立岩看著她,黯然地說:「對婚姻來說,我不是一個成功的賭徒。好幾次我有了想定下來的決心,卻又不知道為什麼,總在最后又退縮了。」

  她回眸凝望著他。「為什麼?」

  他的眼神和她交錯而過,望向她身邊窗外飛馳的景象,悠悠地說:「因為……我不想輸。談了幾段感情,總是缺少了一份會讓人刻骨銘心的感動,會讓人心靈悸動、震撼。」

  「你怎麼能夠確定沒有呢?你不下賭注,又怎麼會知道輸贏?」

  「我能夠確定,因為我曾經擁有過。」他回頭和她的眼神相遇。

  因為我曾為一個女孩下過一個感情的賭注,我贏得了她的心、她的身體,卻放手讓她離開。沈立岩看著思蘋,心里想著這一段話。他的喉頭苦澀,想到她即將成為江家的媳婦,胸口不由得昇起一陣脹痛。

  他曾經擁有過……思蘋逃避地低下眸。他說的是誰?有哪一個女人可以讓他難以忘懷?她但願是自己,但願一切都可以再走一遭。

  七年來,她不曾后悔過,遇見他的那一天,是她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光。那一剎那的相逢,如火花璀璨地照亮夜空,交會的光芒在心中,永遠無法輕易消失。

  * * *

  他們一到達目的地,所有的行程緊鑼密鼓地展開。

  隨行中,時時都有許多高級主管都擁在沈立岩的身邊,思蘋永遠都是被忽略遺忘的一位。

  南部工廠的總經理,正滔滔不絕地述說著整個大樓的電腦改革企划。

  「思蘋,你覺得如何?」在眾人詫異的眼神中,沈立岩回頭尋找回避在一旁的思蘋。

  眾人排開兩行,好奇地回頭看著這位年輕的助理。在他們的眼里,擁有過人美貌的思蘋,充其量只不過是個跟班協助的花瓶而已。

  「我……」思蘋根本沒有心理準備,在這麼多人面前發表意見。

  「我想聽一聽你的想法,可以嗎?」沈立岩對她鼓勵地微笑。

  思蘋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說:「嗯……我認為改換全面電腦化的服務是一項突破性的設計,可是……不管科技多麼進步,我還是喜歡比較人性化、一對一的客戶服務。我認為我們若把自己的位置設定得太高,也許會因此而無法吸引中下階層的客戶……」她的語調輕柔,和自信滿滿的高級主管們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傅小姐,我們的大樓一定要改成最先進的電腦作業,這樣才符合社會科技的進步!一對一的客戶服務不但浪費時間、人力、金錢,更不符合潮流!」一個站在總經理身旁的中年男子,用嘲弄的口吻糾正思蘋的想法。

  一旁的人逢迎諂媚的附和,思蘋困窘得不知所措。

  「思蘋,你說得很對。如果我是客戶,我才不想和電腦打交道。我想……如果我決定要投資的話,這一套電腦流程軟體還有辦公室的格局布置,都還需要好好討論一下。」沈立岩贊揚地對思蘋說,隨即又轉身走到另一處辦公大廳。

  思蘋心頭暖洋洋的。他贊揚的笑容,令她今天心情大好;她輕飄飄地跟在后面,感到被重視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

  在巡察的過程中,沈立岩不時回頭詢問思蘋覺得如何,他總是低著頭,細心聆聽她說的每一個字。

  漸漸地,所有人都不得不尊重這個隨行在大投資改革專家身旁的行政助理。她的地位和意見,隨著沈立岩的重視,慢慢地被重視了。

  * * *

  一個星期后,他們建立起一種微妙的友誼。

  沈立岩知道她將是江家未來的媳婦,所以盡量克制自己的情感,讓自己表現得像個謙沖有禮的君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更何況時時都有許多人圍繞在他們周圍,虎視眈眈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更必須適時的表現冷漠和嚴苛的專業。

  職責所在,思蘋跟在沈立岩身后,看著他修長的背影,仰望著他說話的眼神,他的一舉一動,只能不停地提醒自己身分,片刻都不能逾矩。

  每次他轉身低頭輕聲對她說話,全神貫注地傾聽她說話時,她的心幾乎要融化在他的溫柔里。

  這微妙的友誼,就是一種壓抑性的愛情,明明心里深愛對方,卻又因為種種顧忌和因素而不得不掩藏起來。

  最后一天的行程了。沈立岩和思蘋踏出車外,一同走進休憩的飯店。

  他回過頭對思蘋說:「我的助理今晚有得忙了,一堆報告等著出爐。現在——終於只剩我們兩個人了,晚上一起吃飯吧!」

  是啊!難得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都消失了。她沒有思考多久,丟開了所有的顧忌,微笑地點了點頭。

  「七點,我在大廳等你,不見不散。」

  他們懷著相同的回憶,有默契的看著對方。

  * * *

  房間里,思蘋大略整理好行李后,在浴室里泡了個舒適的溫水澡,將一天的疲憊全都洗盡。

  走出浴室后,思蘋拿起手機和女兒薇薇聊天,躺在床上和女兒在電話中互訴思念。

  聽到女兒嬌嬌軟軟的聲音,她恨不得即刻回到薇薇身邊。「薇薇,媽咪明天就回去了——我也很想你,要聽阿姨的話喔!媽咪回去的時候,會買個禮物給你,好不好!一定的——乖乖——我也愛你,拜拜了。」

  思蘋依依不舍地掛下電話,才發現離約定的時間只剩幾分鐘。她趕緊從衣柜里挑出一件乳白色連身洋裝換上,放下過肩的長發,拿下眼鏡,在唇上稍稍抹上淡粉色的口紅。

  她滿意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少了成熟,多了她的年紀該有的青春氣息。這樣的打扮,沈立岩應該不會再說她太老氣了。

  最后一天了,過了今晚,他們又要往不同的方向離開,就讓她揮霍一下這難得再聚的緣分吧!

  在鏡子前作完最后的審視,她一個回身,卻猛然覺得整個房間都在旋轉。

  「喔!不是現在!」頭痛又犯了!思蘋頭重腳輕地想坐在椅上休息一下,奈何耳后一陣劇痛——

  「咚!咚!咚!」不知過了多久,房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思蘋,開門!你在里面嗎?」沈立岩在大廳中等不到她,不放心地上來房間察看。

  思蘋掙扎著站起身,手扶著墻支撐著自己的重量,緩緩打開門。

  「你怎麼了?」沈立岩一臉焦急的神情,逕自推開半掩的門,大刺刺地走進房里。

  思蘋后退了幾步,無力地靠在墻邊。「我的頭好痛!我……我不能下去吃飯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跟你說,害你在大廳等我……」

  沈立岩上前扶住她縴細的腰,關切地審視著她的臉。「你的臉色很不好看,來——我扶你躺下來。」

  思蘋順從地走回床邊,沈立岩溫柔地將她安放下來,撥開她額前的幾縷發絲,粗糙的手指輕撫著她細致的臉頰。

  「對不起……」思蘋瞥見床頭上的時鐘,才知道沈立岩竟等了她三十分鐘。

  他從浴室里走出來,手里拿著熱毛巾,溫柔地放在她的額頭上。「思蘋,你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用!我吃了止痛葯,已經好多了,只是耳邊還會不時的抽痛,不過已經沒有剛剛那麼難受了。」最難過的時候,已經捱過去了。

  沈立岩側身坐上床沿,兩手伸到她耳邊,低沿著:「來,我學過一點按摩,或許可以治療頭痛,讓我試試看,不要說話,把眼睛閉起來……」他低沉緩慢地說著,手指撫捏的力道恰到好處。

  思蘋迷蒙地看著他又黑又亮的眼睛,瞳仁深處有如揉造了金黃色的細沙,是一片絢爛的沙漠,看一眼就感到極致的干渴。

  他們親近的靠在一起,思蘋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味,他致命的溫柔包圍,不禁飢渴地想要得到他一點點施舍,就象身陷在沙漠里,看到了海市蜃樓,讓心潮起伏的她眼帘變得沉重起來……

  須臾,一聲心疼的嘆息,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思蘋回過神來,張開眼睛,出其不意地發現沈立岩正看著自己,她急忙移開視線,躲避他溫柔的眼神。

  他看見思蘋蒼白的臉掠過一抹淡淡粉紅,帶著少女似的靦腆和不安,一如她多年前的模樣,一點都沒有改變。

  「思蘋,不要躲我!我不會勉強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情,你的神經太緊繃了,你的生活有太多的壓力,這就是讓你頭痛的原因。這一趟考察,你的任務已經圓滿達成了,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讓我多陪在你的身邊,一直到你開口要我離開——我就離開。」

  他的語凋低沉輕柔,眼神充滿了深情的關切。

  思蘋緩緩地轉過頭看著他,手指悄悄勾住他的衣袖,不再逃避。「我不要你離開。」

  他沉默地看著她。

  「和我說說話,好嗎?這樣就好了——」她清澈的眼睛帶著懇求。

  沈立岩凋整了下坐姿,兩人有著共同的默契,思蘋將自己的身體往里面靠,留出一個空間讓沈立岩臥躺在她的身邊。

  「這張床真的很大。」看她瘦弱的身軀占據著床沿的角落,他忍不住玩笑地說。

  就這樣,他們找到了彼此都舒適的姿勢,開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話來。

  他看著床前的大鏡子,里面反射出和衣坐臥在床上的男女,輕輕地說:「思蘋,這幾年,我時常在回憶我們相遇的那段時光,每一幕情景都深刻地印在腦海里。所有的人事記憶都會消失,只有你……只有關於你的記憶,我從來就沒有忘記。」

  「我也一樣,這樣的際遇,或許一生只會發生一次,時間走過了,什麼都不會留下來,只有回憶。」思蘋說完,不禁想起了薇薇,那是沈立岩留給她最珍貴的禮物,歲月走過,人事變遷,只有薇薇會永遠地陪伴她。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把你留下來、如果,那一天我及時攔住你,我們的人生都要改寫了。」他沉浸在回憶中。

  她輕笑一聲。「如果,人生有太多如果了。那又如何呢?我們都沒有辦法改寫自己的命運,這一次又再相遇,還是注定要走同樣的路,老天爺不過又作弄了我—次,七年了,我一直很努力的想要忘記你,我幾乎就要把你忘了——」她的鼻子一陣酸楚。身體忍不住地埋進他的肩膀。

  他極力忍住想要吻住她的沖動,反復思量著她說的話,他們又再相遇,卻還是注定要走同樣的路……

  她是江氏企業未來的媳婦,他的事業重心在國外,不可能為了她留在台灣,不論他怎麼盤算,都注定要輸給命運的安排。他但願能夠反駁她,這樣他就可以拋開所有顧忌,帶她遠走高飛。

  他把感情的煎熬隱藏起來,化成溫柔的撫摸,撫摸著她纏綿柔順的長發。

  許久,他才開口:「思蘋,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我想要知道全部的你。」

  她悠悠的開口:「你為什麼想要知道?」

  他沉思了一會兒,緩緩說道:「就像迷戀一幅畫一樣,我會迫切的想知道創造這幅畫的人是誰、他想要表達的是什麼?除了熟悉畫上的每一個色彩、每一筆線條以外,每一幅畫的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的故事最簡單不過了!」

  「那麼我答應你,用我的故事和你的來交換。」

  「你的故事我只要問董事長就知道了,他一定鉅細靡遺全都知道。像你們這種大人物,一舉一動都是眾人關注的焦點。而我——我的故事微不足道。」想到他們天差地別的身世背景,不由得讓她輕嘆一聲。

  這種話他時常聽到,神情顯得無所謂,沈穩地說:「很多事情看你用哪一個角度來想,都會有不同的看法。我想知道你的一切,這比江氏企業的營運還要令我關切、好奇。」

  思蘋玩味著他說的話,沉吟了一會兒,知道沈立岩正耐心地等待她敞開心扉,說出自己的故事。

  不久,她緩緩地說:「從我有記憶以來,就是在孤兒院里生活。直到六歲的時候,有一對年輕的夫婦收養我,那時候,我好高興,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家。可是——才沒幾年,他們經營的事業倒閉,我的養父母離婚了。離婚后,他們各分東西,我成了他們的燙手山芋;最后,就把我推給他們的親戚扶養。沒多久,他們失去養父母金錢的資助,每個人都在推卸扶養我的責任,我又回到了孤兒院。從那時候開始,我不願再讓人收養,我厭倦了再次被人拋棄。所以——我不斷地在寄宿家庭里游走,有誰收留我,我就依附在誰那里,一直到我能夠獨立為止。什麼家庭和親人的依賴,對我來說都太渺茫了,我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有靠自己才覺得踏實。」

  她沉默了一會兒后,又說:「可是……我的力量還是有限,如果只靠我自己,我一定沒有辦法走過這幾年。小雯和董事長,他們幫助我很多,我這一生中,唯一只欠江家的人情。」

  「所以你才會這樣盡全力的為江家付出?」

  思蘋毫不思索地點頭。「嗯,董事長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我一份待遇優渥的工作。小雯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她還是薇薇的干媽呢!還有——如果沒有她執意要我陪她去拉斯維加斯度假,我也不會遇見你。」說完,她淺淺的一笑。

  沈立岩攬住她瘦弱的肩膀,恨不得將她揉在自己寬闊安全的懷抱里。

  他憶起思蘋十八歲的時候,在拉斯維加斯許的願望。「我記得你對我說過,你生日的願望就是及早獨立。那時候,我被你成熟的語氣給折服了。據我所知,沒有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會許這樣的願望。她們無非要昂貴的禮物、舒適的生活、圓滿的愛情,而你……你只希望能早日靠自己的力量獨立,不依賴別人。我們——真的很不同,你讓我感到——很震撼。」

  他沉吟一會見,又說:「我一生下來,就注定要接手家中的事業。你離開的那一個早晨,正好是我要趕上接手父親工作的第一個會議。我是他唯一的兒子,這樣的責任讓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思蘋微笑著,在調侃中帶著些許無奈。

  「你有你的責任,我有我的選擇。我們是不相同、來自不同世界的人,在偶然間交錯而過。你聽過一首歌嗎?我是天空里的一片雲,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訝異無須歡欣,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把我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思蘋開始輕輕吟唱起來,這是她離開沈立岩以后最常想到的一首歌,現在她終於在他身邊輕聲地唱了出來,仿佛圓了一場沒有結果的夢境,為她混亂的生命帶來些許答案。

  她閉上眼睛,讓旋律縈繞在腦海中,房間的空氣仿佛來到了空曠的山谷間,清涼的微風吹拂而過,兩個交錯的身影在這里交會出光芒。

  她陶醉地沉浸在有他的空氣里,感受他的體溫,深吸一口他的體味,閉起眼睛,什麼都不去想,一切陷入了岑寂,她緩緩走進了夢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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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2:13
第七章

  半夜,她醒了過來,轉身看著空蕩蕩的另一邊,心里一陣驚慌。沈立岩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她再也無法入睡,看著窗外滿天的繁星閃動,忍不住伸手想摘下最閃亮的一顆,瞬間,只知道自己的手徒勞地在空中揮舞。

  天色漸漸亮了,天空染出了一片蔚藍。

  思蘋起身梳洗一番,收拾好所有的行李,準備到樓下大廳Check out。

  就在走出電梯,神智還停留在昨夜迷離夢境中時,她訝異地被一大叢粉紅色的玫瑰花迎面攔截。

  「啊——」玫瑰花瓣輕触到她的臉頰,那醉人的芳香迎面襲來。

  思蘋的心,悸動得幾乎要停止了,她以為是沈立岩,然而這樣的念頭才閃過一秒,就改變了。

  「思蘋,這花是要送你的。」翰勛難掩愉快的心情,笑臉盈盈地站在地面前。

  思蘋放下了手中行李,接過玫瑰花,用巨大的花叢來掩飾失望的表情。

  他—身昂貴的西裝,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看來慎重地煞有其事,對身后的司機使了一個眼神,司機低頭應諾了一聲,馬上走上前將思蘋的行李接了過去。

  「等一等……」

  司機根本就不理會她的抗議,一把拿過了她手中的公事包和地上的行李。

  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司機將行李帶出門外,這就是翰勛強悍、毫不體貼的作風,令她感到無奈。

  翰勛說:「思蘋,我來接你回去。」

  「我看得出來。」思蘋無奈的說,低頭撫摸著那鮮艷欲滴的花瓣。

  「我知道你和薇薇都喜歡粉紅色,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和薇薇一樣孩子氣。」翰勛牽動嘴角,看著思蘋令人驚喜的秀麗臉龐,疑惑自己怎麼舍得放開她呢?

  「總經理,謝謝你來、謝謝你的花。」

  「我說過,不要叫我總經理。」翰勛大聲地糾正她。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我以為你還在生氣,自從我在宴會上……」

  江翰勛打斷了她的話,態度坦然的說:「沒關係,是我太沖動了,我很后悔說了許多氣話。幸好我父親把你留下來了,他把你派到南部出差,或許就是要我們兩個人好好的冷靜一下。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不放棄。這幾天你不在辦公室里面,我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我的脾氣變得暴躁,在工作的時候罵了不少人——幸好你不在。」

  她勉強地笑了笑,直言無諱地說:「你的脾氣本來就不好。」

  「沒錯!我的脾氣是不好,只有你最了解我,只有你能夠改變我、忍受我。思蘋,你不在的時候,我——直在想你。」翰勛親昵地上前握緊她的手。

  「我們到別的地方說話好不好?」思蘋掙脫他的手,擔心地看看四周,不想讓沈立岩看到她和翰勛在一起。

  「好。」

  翰勛帶領著她,走到大廳上的沙發坐下。

  他看著思蘋,再次握緊她的手,不讓她掙脫開來。

  「思蘋,宴會上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公開我們訂婚的消息,是我不好。請你不要怪我,我……我是為了讓我的母親沒有辦法再反對我的決定,而且——我也擔心,擔心你會拒絕我。哈!結果不出所料,不是嗎?我這個人一直就是太自作聰明了。」翰勛自嘲著。

  思蘋不禁替他感到難過,她能夠體會翰勛的愛意,只是她的心並不在他身上,她始終無法勉強自己。

  翰勛看她不說話,又說:「我的決定還是不變,我要給你和薇薇幸福,我保證會給你們一個溫暖安定的家。思蘋,相信我,絕對不要懷疑我的決心,我會給你時間,一直到你點頭為止,只求你——不要再拒絕我了,好不好?」他幾乎要跌下沙發,跪在地上懇求。他不能失去她,他愛她,在辦公室看下到她的身影,他才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情網里。

  驕傲自大的他竟然這樣求她,片刻,思蘋的心被他的誠心軟化了。被愛是幸福的,這句話一點都不錯。她何德何能得到一個大企業家之子的青睞?她在猶豫什麼?拒絕他,會被所有的人笑她傻;放棄他,她又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了,如果接受了他,起碼能保證薇薇有舒適的未來。

  她抱緊身上的玫瑰花,很想就這麼沉浸在這奢侈的浪漫中,可是——一閉起眼,就想到了沈立岩。

  她抬頭說:「我得將一些事情處理完才能和你們走。可以嗎?」

  「我等你。和我一起回去,代表你將給我另一次的機會,是不是?」

  她說不出答案,腦海里一片混亂。「是、不是……我不知道,翰勛,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好!我在門口等你。」他輕快地說,沉浸在她的輕聲細語中,心想,至少她沒有這麼堅決的拒絕他了。這令他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塊大石,只要她不拒絕,什麼事情都可以再商量。

  * * *

  思蘋來到了沈立岩慣例會到的餐廳,他每天一早就會來這里用早餐,順便整理一些業務上的資料。

  果然,思蘋遠遠地看見了沈立岩的背影,他和隨行的兩位助理坐在餐廳的角落里,正專注地看著桌上的手提電腦,以電話和人低聲交談,兩個助理則忙碌地埋頭整理昨夜趕出來的資料。

  她看著沈立岩一只手指點著電腦鍵盤,嘴里不停述說,小心翼翼地不去驚擾他,想等他說完話再上前和他道再見,順便再謝謝他昨晚對她的細心照顧。

  「爸!你放心,我很好,這里的事情我都可以應付——我很快就會回去的。我知道——當然沒有!美國的女人都讓我應接不暇了,怎麼還有時間應付這里的女人?不可能的!江董事長的女兒,嗯,還不錯!聽說他們下個月會去美國拜訪你和媽——好了好了,我會的。爸,你們都不要擔心,我有什麼問題會隨時和你聯絡。好,拜了!」

  沈立岩放下電話,隨行的助理馬上微笑接口:「這一次亞洲的投資計划,老總裁是完全的信賴著你,可是對於你的終身大事,還是那麼不放心。」

  另一個助理應聲說道:「我們都看得出來,總裁對江董事長的助理傅思蘋小姐非常的特別。」兩位助理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

  「她不是江總經理的未婚妻嗎?」另一個助理問。

  「是啊!上一次的宴會大家都知道了,很可惜啊——」

  「有什麼可惜?江總經理妹妹的條件比傅思蘋好多了。」

  「江董事長和夫人還熱心想要促成,誰都看得出來。」

  「老總裁和夫人最希望老板趕快結婚……」

  「江董事長夫人最熱心了,她不知道對手可不少喔!」

  沈立岩表情嚴肅的打斷了兩位助理的談話。「好了!不要盡說這些閑話,我沒有時間理會這些瑣事。昨天我要你們收集的資料都整理齊全了沒有?」

  「都好了!」兩個助理又全神貫注在電腦熒幕上,沈立岩渾然不覺思蘋就站在身后不遠處,對他剛剛說的話一字一句聽得一清二楚。

  思蘋不是有意要竊聽的,她但願自己沒有聽見他說的任何話,可是一字一句卻又清晰地在她腦海中反復播送。

  她以為自己是小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小雯和沈立岩的關係已進展到要到美國探望他的家人,她竟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無意間聽到沈立岩的談話,她還一無所知。

  慢慢地轉回身,悄悄地走開,被好友冷落的痛楚,令她感到全身冰冷。

  她真傻!她笑自己竟對沈立岩還存有妄想,她和沈立岩有的不過是舊日情懷,而一切早就過去了——

  思蘋走到柜台前,簡短地寫了一張小紙條,交代柜台的小姐送到沈立岩手里。

  沈先生,江總經理來接我回台北,我先走了。我們回台北見,謝謝你的一切。——思蘋

  服務人員打斷了沈立岩的思緒,他接過紙條,看到上頭既生疏又禮貌的留言后,陷入了一種不解的迷惑。他以為經過昨夜的長談相處以后,他和思蘋有著共同的默契,相知相愛的情感正慢慢地形成。但是……看到那張紙條,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

  他快步地往大門口走,瞬間,腳步停了下來,在飯店門口的玻璃門后,他看見思蘋手里拿著一大束玫瑰花,坐進了江翰勛的車里。他走出大門,上前追趕了幾步,看到翰勛在車內大力擁抱著思蘋,一臉興奮的表情。

  他目送著黑色的大轎車消失在城市的街道上,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一直到緊握的手指弄痛了自己,才回過神來。

  兩個人在相遇后,又交錯而過。他痛苦地蹙起眉,內心緊緊糾結在一起,思蘋再一次從他眼前離開了,這種心痛的感受,他硬生生地又體會了一遍。他困難的吞咽著口水,想要平緩住狂亂的呼吸。

  他到底怎麼了?對思蘋的愛意與日俱增,越來越難以控制,剛剛對父親談笑風生的話,全都是口是心非,他的心早就被心有所屬的思蘋撕成兩半,從此,再也無法愈合。

  * * *

  思蘋回到了台北,一切生活又恢復了原本的軌道。

  江翰勛這一次不再急躁,決定將追求的速度放緩,只要能在辦公室里看到思蘋的身影,他就非常滿足了。

  江氏企業緊接而來要忙的,是在世貿展覽中心展出的國際電腦展,這是江家為了挽救企業,所拓展的最新投資市場,但后續資金的籌措都還在沈立岩的決定中,未來的前景未卜,時時令江家膽戰心驚。江家現今營運的階段,只能夠走一步是一步了。

  江翰勛是參展工作的總負責人,思蘋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個人助理,為了幫助江家度過這個非常時期,思蘋只好將離職的念頭先擺在一旁。

  沈立岩回到台北以后,和江董事長見了幾次面,又開了好幾次會議。

  每一次在江氏企業的大樓里遇見思蘋,他只能遠遠地打聲招呼,就算想上前和思蘋攀談,也會身邊的許多人上前打斷。

  翰勛和江家的事業占據了思蘋全部的時間和精神,兩人根本沒有獨處的時間。

  他即將離開台灣了,在離開的前幾天,他和江氏企業將做最后一次的研討會議。

  晚上九點多,思蘋走出展覽館。她剛剛才和工讀生們一起收拾完貴重的展覽物品,江翰勛和客戶出去應酬,獨留她一個人負責善后的主持工作,清點完貨單以后,看看天色,心想薇薇一定早就睡了。多虧了隔壁的鄰居媽媽替她看顧薇薇,她這幾天才能夠專心工作,沒有后顧之憂。

  她全身酸痛地走下階梯,額際兩邊的神經隱隱抽痛著,正分神想著明天的業務會報時,一不小心迎面撞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啊——對不起!」她趕忙低頭撿拾散落的文件。

  對方替她撿拾后,一只手緊緊復蓋在她的手上,她驚訝的抬頭。

  「我來接你回去。」沈立岩送給她一個令人窒息的微笑。

  思蘋訝異地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是小雯告訴我的。這幾天我和江董事長討論投資的事情,小雯代替你的工作,一直都陪在我和江董事長的身邊,她今晚打電話給我,我們聊到了你,她說今天是展覽會的最后一天,你會留在這里一直到結束。」沈立岩解釋道。

  「你……等我很久了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不久。」他看著她回答。

  「嗯——你不應該來的,小雯知道會很不高興。你心里應該明白,小雯很喜歡你。」

  「這我知道。」他簡短的回答,

  她又說:「那你也知道,江董事長和董事長夫人,他們也都很喜歡你。」不知怎地,她心里莫名地痛苦,是嫉妒吧!明明知道小雯也喜歡沈立岩,他們是如此的相配,心里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我不是來和你討論誰喜歡我、誰不喜歡我的!思蘋,不要管別人!回到台北以后,我一直想找機會和你獨處,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沈立岩拉住她的手臂,猛然將她拉進懷里,情緒激動地說:「思蘋,自從你坐上江翰勛的車子離開后,我就不斷地想你,想你想得就快要發狂了!」

  「你……」思蘋毫無防備他會失去平日沉穩的自制力。

  她強忍住澎湃的心潮,抬頭說道:「立岩,不!沈先生,你不是就要離開台灣了嗎?為什麼還要來告訴我這些話?」

  「因為我要告訴你我的感受,我們曾經擁有過彼此,我們都不要再假裝了!,’沈立岩俯下身子直視著地,讓她毫無逃脫的機會。

  「過去的都過去了,你說我要假裝什麼?假裝你會為我留下,假裝你愛我,假裝我們會……」

  沈立岩打斷了她的話,用唇堵上她豐潤的嘴,兩人在展覽場前擁住彼此。城市吹來的涼風讓她全身起了寒意,她只想緊緊留在他溫暖的懷抱里。

  他終於放開她,低聲對她說:「我是愛你,我早就該說這句話了。」

  思蘋迷亂地掙脫出他厚實的胸膛,努力地讓自己恢復神智。

  「不要!沈先生,不要再來打擾我!我沒有辦法再承受,請你……請你讓我平靜地生活,請你——」她語聲哽咽,展覽場工讀的大學生們一陣吵雜地從他們后面走來,思蘋退后了幾步,讓行人從他們之間穿越而過,讓沖動的熱情逐漸緩和下來。

  和他只相隔幾步的距離,思蘋內心萬般掙扎,不斷告訴自己,不要走向前,不要投入他的懷里!

  「思蘋,我愛你。」他又清楚地說了一遍。糾葛許久的情感,在這一句話里全都得到了解脫。

  相愛的空氣在四周濃烈得化不開,那道氣流像一股熱風襲向思蘋的心底,可是心里的顧忌像根尖針,戳破了所有的期盼和信賴,她胸口的暖流快速地四下流竄消逝。

  「不!我不相信愛情,我不相信永遠,當人們說愛你的時候,他們隨時都可以收回……」

  「不是的!思蘋,我知道你在害怕,你害怕我會破坏你的婚約,你害怕接受我的感情,對不對?不錯!愛情——誰都不能保證永遠,但是你不能因為如此,連嘗試的機會都不願接受,我現在只相信我的直覺,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知道你也一樣!其他的——連上帝也無法預知結果!」

  「對!我就是害怕這樣的感覺!因為我看不到上帝,我甚至不相信它的存在。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擁有的只有那一份沒有保證的承諾和無法預知結果的愛情。你也說過,婚姻不過是一場賭注,所以——我和江總經理的婚約破不破坏都無所謂,反正只是另一場賭注。我只確定一件事情——除了血緣至親的感情無法分割以外,我什麼都不相信,薇薇是我唯一的愛,她是我的女兒,只有她不會離開我!我不敢妄想得不到的幸福。」她激動地說,瑩瑩淚水終於從她的臉頰滑下。

  「沈立岩,我退出,我不想成為競爭者,我配不上你,小雯才適合你。我習慣一個人了,我沒有辦法仰賴別人的感情生活。放了我吧!讓我回到原來平靜的生活,你不應該出現的。」

  她眉宇堅定,以一種倔強的保護色來隱藏自卑的心理。沈立岩這時候才看清楚,從小飄零的身世使她對於情感缺乏安全感,她從小就被最信任的養父母拋棄,又被收留她的人拋棄,最后回到了孤兒院,不斷在寄宿家庭中游走,除了自己,她再也不信任誰。

  沈立岩怔怔地看著她,銳利的眼神恍若厄隼般就要看穿她靈魂的深處。這樣的眼神令她害怕,好豫失去了保護色,一切赤裸裸地看透。

  「思蘋……」

  他伸手想將她拉近,她快速地退后幾步,他的手落空了。

  剎那間,思蘋轉身快步走下階梯,揚手招來一部計程車,飛快地從他身邊逃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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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5 00:12:31
  幾天后,沈立岩和江氏企業簽下了合伙投資契約。

  合約中,沈立岩改變了幾項嚴苛的條件,加注了許多共同改革的企划投資條約。會議后,江董事長和翰勛終於松了一大口氣。

  他們一同步出會議廳,江董事長不斷贊揚沈立岩睿智果斷的決定,江氏企業里的高層人員紛紛上前和沈立岩握手道謝,一再保證在國內投資的美麗遠景。

  思蘋站在角落,遠遠地看著這一幕情景。沈立岩被兩個助理和江氏企業的人群包圍著,連想看看他臉上的表情都很困難,最終,她放棄了搜尋,心中最記掛的事情終於有了圓滿的結束,這幾個星期的努力也總算沒有白費。

  她悄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拿出早就寫好的辭呈,一封要放在董事長桌上,一封將放在江翰勛的桌上。

  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仿佛放下了心中千斤重擔的巨石。

  辦公室的同事們一定會笑她傻,或許她是真的不知好歹,或許她真的傻得可憐。縱使嫁給江翰勛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的最好歸宿,但她就是沒辦法違背自己的心去愛他,沒有辦法欺騙他,因為她的心早就給了別人。而那個人是一個比翰勛還要遙不可及的星星,雖然一度在她面前流連閃爍,但是她怎麼也不敢痴心妄想的伸手攀摘。

  早在宴會上拒絕翰勛以后,她就心萌去意,只是一連串忙碌的事讓她一直無法斷然決定,心情一直在去留中徘徊;最后,想再看沈立岩一眼的渴望讓她留了下來。

  投資計划塵埃落定,她終於能下定決心離開,讓他們不再有拒絕的機會。

  趁著大家忙著互相道賀的時候,思蘋拿起了隨身的事物和皮包,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辦公室里,一直到許久,都還沒有人發現她消失的身影。

  * * *

  下午,小雯趕到思蘋的家中,發現她正在打包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具和雜物。

  「思蘋!我真的不敢相信你要離開?你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你嗎?我老哥看到你的辭職信,氣得都快發瘋了!」

  思蘋凄涼一笑。「因為我在辭職信里面,跟他說我不能嫁給他了。」

  小雯臉色難堪的說:「思蘋,這是你第二次拒絕他了,也好,我也樂見你打擊一下他那志得意滿的驕傲和自信。可是……你也沒有必要走啊!」

  「小雯,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如果不願意嫁給你哥,我就最好不要再出現在總經理的面前,他絕對無法忍受我竟然再次的拒絕他。」

  「我不懂!你在想什麼?我哥的條件不夠好嗎?」小雯停頓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的說:「是因為沈立岩?你忘不了他,你一定是因為他拒絕我哥的!」

  「不!我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小雯,我不會和你競爭的,我聽說你和你的父母計划到美國找沈立岩,並且和他的家人見面,以后你們會有許多相處的時間。如果沒有我的話,一切應該都會很順利,你和沈立岩一定會有很好的未來。」

  「可是——你和薇薇——」小雯內心掙扎不已,心里很同意思蘋的話,但是良心卻不斷譴責她的私心。

  「我們當然會和你聯絡,你是薇薇的干媽呢!我們只不過要搬到小一點的地方重新開始,你也知道,我根本找不到像現在薪水這麼高的工作,所以這個公寓我們也負擔不起了。幸好我的存款還夠維持一段時間,我很快就會找到另一個工作——薇薇不喜歡離開這里,可是我們還是要考慮經濟的條件……你放心,我們很快就會習慣的——」思蘋自信地述說她和薇薇未來的計划。

  小雯無奈的說:「思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只覺得你好傻,傻得倔強,只傻得那麼堅強——」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替思蘋輕嘆一口氣,但回頭想到自己和沈立岩的未來,唇角卻又忍不住勾起了笑意。

  * * *

  小雯沒有強留下思蘋,和沈立岩相處的時間越多,她對沈立岩的感情就越陷越深。

  江董事長看穿了女兒的心事,一直不斷找機會拉攏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甚至和沈立岩的父母說好了,今年的耶誕節要和小雯到美國探訪沈立岩的家人,和他們一同共度佳節。

  只是小雯,心里一直有個祕密,沒有人知道。

  七年前,小雯沒有將沈立岩留下的名片交給思蘋,並刻意隱瞞了這件事。回到台灣以后,得知思蘋懷了沈立岩的孩子,出於補償的心理,她全心的照顧思蘋母女。她暗自分析對自己有利的情況。

  就讓思蘋從他們家的生活里淡出吧!如果思蘋是她和沈立岩之間的障礙,那麼她就必須舍棄多年的友誼;這樣的話,對痴心的老哥也有幫助。

  毫無困難地,小雯在友誼和私心上作了選擇。

  沈立岩明天就要坐一早的飛機離開,江家為了歡送他,特地請採台北一流的法國名廚到家中掌廚,擺了一席豐盛昂貴的晚餐,席中的賓客只有沈立岩一個人。

  晚宴中,除了江翰勛悶悶不樂、過於沉默以外,江董事長和夫人不斷尋找話題和沈立岩聊天,小雯也在一旁體貼的替沈立岩斟酒倒水。

  席間,江翰勛幾杯烈酒下肚后,按捺不住地問妹妹:「小雯,你知道思蘋搬到哪里了嗎?」

  小雯正熱情地和沈立岩聊天,被打斷后,尷尬地回問:「哥,你要她的地址做什麼?思蘋的事情我等一下再告訴你。」她想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因為沈立岩根本還不知道思蘋拒絕了江家的婚事。

  翰勛重心不穩地扶著桌子,氣憤的說:「我現在就要知道!她竟敢就這樣從我的生命里消失,連電話都不回,她以為她是誰?竟然敢這樣對我?」

  「哥——思蘋早就想離職了,她只不過搬到便宜一點的公寓,新地址許多公司同事都知道,連她鄰居帶薇薇的保母也知道。」

  「那麼就只有我不知道了!她為什麼不告訴我?連電話也不回?我要找到她,我要——」為了掩飾失控的情緒,江翰勛將桌上最后半杯烈酒一飲而盡。

  「哥,不要喝了,你醉了!」小雯急忙轉頭向母親求救。「媽,你勸勸哥啦!」

  江夫人完全不理會小雯的話,自顧自輕蔑的說:「可憐的翰勛,竟然被這女人迷成這個樣子!我本來就不贊成你哥哥追求思蘋,這下可好了,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分量,知難而退,我也省下了不少工夫。」

  江董事長適時的譴責妻子,明事理的說:「好了!不要說這麼不厚道的話。思蘋的離開,損失最大的就是我!小雯,我也正好要問你思蘋搬家的新地址,因為她走得匆忙,很多事情我還要問她,還有,我想寄給她一點離職的撫卹金,我想——思蘋一定很需要。」

  「不用了吧!我們待思蘋一直都不薄啊!」江夫人苛刻的說。

  「你就是不喜歡思蘋!她會是一個難得的好媳婦,如果能娶到她,是翰勛的福氣。」董事長語重心長,畢竟他和思蘋相處最久,只有他最了解思蘋。

  「你這個老糊涂!連你都被思蘋迷住了啊!思蘋未婚失足、行為不檢,還有一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女呢!我們江家怎麼可能接受她!」江母氣憤的反駁丈夫的話。

  「你怎麼可以用這樣的眼光和標準來判定一個人?我接受思蘋,是因為她工作的能力和品行。誰沒有過去?不能因為一時的失足,就否定一個人的價值和努力。」

  江董事長和夫人又為了老話題爭吵不休,小雯不耐煩的挑揀著面前食不知味的美食。江翰勛對父母的爭執仿佛已經麻木不仁,拿起酒瓶又斟滿一杯。

  表情嚴肅的沈立岩,原本一直靜靜的聆聽他們的談話,最后,終於打破了沉默。

  「江董事長,我想,你們江氏企業應該給她一大筆獎勵金才對。」他說。

  「喔——為什麼?」江董事長好奇沈立岩會這樣說。

  沈立岩沈吟了許久,看見許多人專注的等著他說話,終於開口:「因為,這一次能夠順利的和江氏企業簽約,完全是因為思蘋的關係。依照投資慣例,中間人可以抽取百分之二點五到六的傭金,這麼一大筆投資能夠說成,表面上是江董事長的居功最大;但是,思蘋絕對是幕后的推手,功不可沒。理論上,思蘋起碼可以拿到百分之一以上,據我算來——兩、三百萬元可能跑不掉吧!」

  所有人不禁驚訝地張大著眼,江董事長回身用嚴厲的眼神責怪妻子,要她不許再多言。

  沈立岩又說:「和思蘋南下巡查以前,其實早就擬好了合約。我原本想利用你們急需資金的弱點,收購你們的股份,等拿到經營權后,再一個一個將企業分割,高價轉手賣出,這中間的利益和風險,都比長期投資的報酬率高——然而那幾天,思蘋不斷用實質的資料和客觀的說明對我解釋貴公司的計划,她有著別人沒有的細微觀察力,聽了她的意見和想法以后,讓我想了很多。有時候並不一定要把眼前的近利看得太重,作些有意義的長期投資可以改變許多人事環境,這……未嘗不是好事,所以——我決定改變計划。這一切能夠這麼順利,你們應該好好感謝恩蘋才對!」

  江董事長訝異自己的江山竟就在沈立岩的一念之間,如果沒有思蘋,看來自己就要陷入他的陷阱中,羊人虎口而不自知。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沈立岩這個人太會隱藏情緒,和沖動的兒子翰勛一比,簡直是天差地遠。

  「真的是這樣?」江夫人半信半疑的看著丈夫。

  「江夫人,說—句老實話,我並不覺得你們江家值得擁有她。」

  沈立岩眼神犀利的看著江夫人,讓她一時語塞,忘了回答。

  想不到公司里一個小小的助理,竟然是扭轉公司營運的大功臣!江董事長說道:「你說的很對!我是應該親自好好謝謝思蘋才對,這幾年她為江氏企業付出不少心力,都是我這兒子!兩人都宣布訂婚了,還讓人家這樣離開,真是不懂事。」

  他嚴厲的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江夫人望而生懼,不敢再發表勢利淺薄的言論,一改平時的態度,唯唯諾諾地直點頭。

  「該死!我和思蘋根本就沒有訂婚!那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她沒有答應過我,從來就沒有——」江翰勛沖口而出。

  「什麼?」沈立岩的手差點打翻了桌上的酒杯,他急忙穩住杯腳,穩住自己的心情。

  「唉!是我老哥太遜了。這次一定是他又做了什麼事情,才會讓思蘋生氣。你想,我哥的條件這麼好,哪個女人會輕易放過,過一陣子一定又和好了!」小雯趕緊打圓場,就怕沈立岩知道后會有什麼舉動。

  「是啊!是啊!立岩,今天的法國菜還好吃嗎?下次你如果再回來,我會找全國最好的台菜師傅來做菜。」江董事長故意轉移話題。

  沈立岩不說話,餐桌上的氣氛開始變得凝重。

  「砰!」突然發出一聲很大的巨響,原來是餐桌的椅子跌在地上了。江翰勛一身醉意,跌跌撞撞的離開餐桌。

  小雯再也受不了在場的氣氛,起身對父母說:「爸、媽,我們都吃飽了,我想帶立岩到我的房間參觀我的攝影作品。」

  江董事長忙不迭地點頭。「好!好!立岩啊——我們小雯的攝影技術是一流的,這房子里到處都是她的作品。」

  他驕傲地指著墻上一幅山水風景的黑白照片,得意地想突顯自己女兒的優點,盡量拉攏沈立岩和女兒的關係。

  * * *

  小雯領著沈立岩來到她裝飾豪華的臥室,只見室內有一面落地窗,窗外是一片陽台。他站在陽台前望出去,整個台北市的夜景靜靜地匍匐在他的腳下,他不禁留戀起這瑩瑩如鉆的台北夜色。

  瞧著他出神的背影,小雯輕喚一聲,開始帶領他參觀沖洗照片的暗房。房間外面掛滿了許許多多小雯到世界各國游曆的照片,絢爛的背景、令人屏息的風景,美不勝收。這里,找不到一點社會的真實面和人性的丑陋面。

  小雯興致勃勃地解說著每一個她引以為傲的作品。

  沈立岩禮貌的看著每一幀照片,卻覺得這些作品就像小雯的人一樣,絢麗迷人的外表下,沒有對事物深刻的體驗和珍惜的心情。對他來說,這種被物質欲望堆積而成的女人如過江之鯽,她就和她們沒有兩樣。

  突然,他的目光被幾張照片所吸引,小雯走近一看,原來是思蘋和薇薇的合照,她們緊抱在一起,開懷暢笑著。

  「思蘋和薇薇一直都是和我合作最有默契的模特兒,我還一直保留著薇薇從出生到現在的成長過程呢!我時常開玩笑,如果薇薇長大后當巨星,那時我就可以高價賣掉這些紀錄片了。」

  「影片?你有她和薇薇的影片?」

  她后悔自己一時嘴快,但想否認也來不及了,只好說:「嗯!我和思蘋都有一份,可是在哪里我已經找不到了。」

  沈立岩面無表情,不動聲色地陷入了沉思,四周顯得太過寂靜。

  「小雯,我突然很想喝杯咖啡。」他倏地打破沉默。

  小雯嫵媚的笑說:「喔!我馬上去煮。前幾天我才買了一包新鮮的咖啡豆,很棒的,你一定會喜歡!」

  沈立岩看著小雯興沖沖的走出房間,視線很快地在書柜的角落中,搜索到一卷有「傅思蘋和薇薇全紀錄」字樣的錄影帶。

  剎那間,腦海里閃過了第一次參加江家宴會的情形,薇薇似乎拉著他的衣角仰頭對他說過:「Patrick,電視上說過你的名字。」

  他有種無法形容的直覺,仿佛這卷帶子可以為他解答一切。

  他拿出錄影帶,放進錄影機里,錄影帶從中間播放出來,電視里不時傳出小雯談話的嬉笑聲。

  他手握著遙控器,按著快速鍵,焦急地尋找思蘋的身影。

  過了不久,影片的場景來到了醫院,是一個孕婦生產的過程,他訝異地以為接錯了影片,仔細一看,才認出是思蘋。

  鏡頭上顯示的時間,是一九九七年四月十六日。

  11:30AM,4:06PM,12:00PM。

  沈立岩目不轉睛地看著思蘋生產的痛苦過程,熒幕上的數字不斷在他腦海中旋轉……

  最后,思蘋說:「孩子不是愛情的籌碼,我們曾經度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我想……留給他這些記憶就已經足夠了。」

  「不后悔嗎?」

  「一點也不!」她堅定的說,懷抱嬰兒的手緊握得更牢。

  「思蘋,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定會幫你的。該死的拉斯維加斯!該死的Patrick!」在鏡頭后面,小雯憤憤地迸出了這一句話。

  沈立岩的身體定在原地不動。

  此時,小雯正端著放著兩杯咖啡的托盤走進房間,沈立岩回頭看向她,眼神冷峻得像穿入雲間的山岩,讓她無端地打了一個冷顫。

  她看到電視熒幕上的畫面,頓時全身無力,兩手顫抖得拿不住托盤,瞬間,托盤傾斜,咖啡杯摔落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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