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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霜]注意!有愛出沒(愛情好危險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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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5 11:45:0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注意!有愛出沒(愛情好危險1) 作者:棠霜

席火,近來在亞洲歌壇上十分出名的詞曲創作人,
雖然名利雙收,但被譽為鬼才的他卻執意隱身幕後,
畢竟,不曝光的好處很多,其一是生活上不受打擾──
出門不必變裝戴墨鏡,不會被人尖叫包圍、跟蹤偷拍;
其二是不會被發現他其實是愛飆髒話兼沒氣質的傢伙!
如果只是控制不住那張嘴,老愛以髒話當發語詞也罷,
偏偏他還像極黑道大哥,不僅蓄三分平頭、穿花襯衫,
而且還常敞開衣襟,自以為很酷地叼根煙晃來晃去的!
不料,巷子口那家奶茶鋪的冰山西施褚茉卻比他還酷,
害他初見面就煞她煞到一整個不行,放話說要追她,
沒想到她竟膽敢冷瞥他一眼後,無情地對他放冷箭──
先換掉聳到不行的花襯衫,再把胸毛刮乾淨後再說!
說啥蠢話啊?花襯衫和胸毛可是堂堂男子漢的象徵耶!
話說回來,這女人愈不甩他,他就愈是心癢難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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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5 11:4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夏天,真是越來越他媽的熱斃了!

    尤其是在沒有電的時候,關在沒有空調的室內,簡直要把人悶成水煎包!

    一個身材高壯的男人,癱在工作室裡的編織躺椅上猛扇風,熱得一肚子火兼一身汗,好想狠狠罵個髒話發洩一下。

    男人濃眉大眼,五官深刻,張大眼睛時頗有殺氣,還偏偏理了一個短短的小平頭,加上滿嘴不入流的招牌口頭禪,怎麼看都不像個好人。

    事實上,他是近來在亞洲歌壇上十分出名的作詞作曲人,被譽為新一代的歌壇創作鬼才,這幾年寫出不少紅極一時的中、英文歌曲,不只各個亞洲唱片公司爭相邀歌,就連國外歌手都曾翻唱過他的歌曲。

    席火寫出來的歌曲,被唱紅半邊天,席火本人自然也逐漸受到聽眾的注意,許多節目和媒體都想採訪他,但他卻執意隱身幕後,不拍照、不露面、不接受採訪,因此雖然名利雙收,生活上卻沒有太大困擾,出門時不必變裝戴墨鏡,也不會被人尖叫包圍、跟蹤偷拍。

    除了席火的至親好友,還有他的助理小武外,沒人知道,當紅的流行樂創作鬼才,其實是個愛罵髒話、說話沒水準的傢伙!

    拜他那張壞人臉所賜,只要他一開口飆髒話,就十成十的像個黑道大哥,經常嚇哭身邊路過的小朋友。

    「真是去——」席火一張口,就被看起來像小弟的年輕人給制止住。

    「火哥,你昨天晚上才發了誓,說要改變氣質,不能隨便罵粗口的,記得你發過的毒誓啊!」坐在一旁整理資料的小武提醒道。

    席火忿忿地閉上嘴,想起昨晚和朋友聚在夜店裡喝酒時,滿口X聲連連,罵到好友們全受不了,因此聯手逼他發毒誓不准再說髒話。

    好吧,為了毒誓,他忍。

    忍、忍、忍忍忍忍忍——

    「……」一滴汗流下。

    「……」兩滴汗流下。

    「……」又一滴汗流下。

    忍無可忍,不能再忍啦!席火跳起來,暴躁地撥掉流進眼睛裡的汗滴,氣呼呼地破口大罵——

    「看!真是去他的趕羚羊!香蕉他個爛拔辣!這是什麼鬼天氣?熱成這樣,真是去他的擔擔面!」

    一串火爆嗓音又溜又順地在房間裡迴盪著。

    「……火哥,你破功了。」助理小武有些無奈地看著他,考慮著該不該打開他的錄音設備來存證。

    「我有修飾過了,沒有直接罵髒話,不算啦!」席火沒好氣地吼道。

    「這樣還不是一樣……」小武翻了一下白眼。

    席火的作品風格多變,詞曲可以溫存婉約,也可以悲壯磅礡,小武從來沒看過寫詞或寫曲的人,名氣會跟唱紅了他的歌的那些偶像歌星不相上下。

    不過,自從當了席火的助理之後,小武從席火身上證實了一件事,那就是——

    一個人的氣質,跟他的文筆可以沒、有、任、何、關、聯!

    如果席火不說他是席火,一般人一定會以為他只是個在街頭逞兇鬥狠的黑道大哥……

    唔……修正一下,就算席火抬出了「席火」的名字,也沒人會相信的,一定會認為他只是個跟席火同名同姓的混混大哥而已!

    「馬的!沒事停個什麼電?現在是正中午耶,沒冷氣會死人的!搞什麼鬼,電到底什麼時候才來啊?」席火煩躁地碎碎念,不停地扯著身上的花襯衫扇涼。

    喔,對了,這個長得像壞人的男人,還很愛穿道上兄弟們十分喜愛的花襯衫,常常敞開衣襟,露出健身有成的胸肌,嘴裡叼根煙晃來晃去的。

    唉,怎麼看都不像歌迷心目中的幕後偶像啊……

    小武無聲地歎息。

    突然,桌上電話響起,靠近電話的席火,不等助理小武去接,就自己接起來聽。

    「喂?我席火!曲子?還沒寫完……你急?馬的,現在停電啦!我熱得快靠杯了,寫得出來才有鬼!不然我馬上寫一首髒話大合集送你,要不要?啊?」

    低咒一聲,席火摔上電話,「唬」地一聲拉開椅子,直接在地板上躺下來,手腳呈大字形,平攤在光亮的石板地面上,努力地將身體四肢貼近地板吸取涼意。

    「火哥,你在幹麼?」小武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

    「涼多了……」席火閉上眼,滿足地歎息出聲。

    「火哥,別躺地上了,讓人看到不太好,用這個扇扇涼吧。」小武恭敬地遞上一支扇子。

    席火接過來,大力扇了好幾下。「舒服就好,還管人家看了好不好?喂,小武,你給我的是不是鐵扇公主的扇子?怎麼越扇越熱,扇得我都快起火啦!」

    席火抱怨道,一臉嫌棄地丟開沒啥降溫作用的塑膠扇子。

    「不然,閒著也是閒著,要不要去巷子口的奶茶鋪,看一眼奶茶鋪的鎮店西施消消暑?」

    「什麼鎮店西施?」席火的眉頭皺了起來。

    消暑要用看的,難道是那個西施穿著清涼,讓大家用眼睛吃冰淇淋?

    見到小武那副嘿嘿賊笑的德行,他一掌巴歪小武的腦袋瓜,罵道:「你這隻小豬哥!人家就算穿得再少,也不表示可以任人用眼睛意淫,懂不懂?」

    「不是啦,火哥。在咱們辦公大樓旁的巷子裡有家珍珠奶茶店,店裡有個鎮店之寶,我們都叫她冰山西施,因為冰山西施長得很漂亮,但很冷,只能遠觀,千萬別試圖搭訕,不然會被冰山西施的冷言冷語給凍傷。」

    「是嗎?這麼冷的個性還能做生意?茶鋪沒倒喔?」席火有些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毛。

    「才沒倒呢!那個冰山西施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這棟大樓裡不少男性同跑都是她的粉絲呢!聽說前幾天樓上建築公司裡的小陳,就是跟冰山西施耍帥搭訕地聊了幾句話後,幼小心靈立刻被冰山西施的話給凍傷,哭著跑了回來,結果過沒兩天,又眼巴巴地跑去買她的茶了!」小武哈哈大笑著說。

    「真是男性本賤啊!」席火冷冷一笑。

    「沒辦法,美女當前咩!」小武攤攤手。

    「那家店在哪裡?我怎麼都不知道附近出了什麼西施?」席火隨口問道,將花襯衫敞得更開。

    「就在大樓旁邊的巷子裡,那店開了一段時間了,不過冰山西施是最近才出現的。怎麼樣?火哥想去瞧一瞧了?」

    「現在外面鐵定比屋裡還熱,我才懶得出去。」席火懶洋洋地瞄了一眼窗外亮得刺眼的陽光。

    「那我另外找人一起來合訂飲料叫外送好了,這樣也是可以見得到冰山西施。火哥想喝什麼嗎?」小武很機靈地盤算著。

    「嗯,隨便。」慵懶地揮揮手,耳裡聽著小武打電話的聲音,席火開始感到昏昏欲睡,漸漸閉上眼睛。

    打完電話後,小武驚奇地看著似乎已經睡著的席火。

    「地板真有這麼好睡啊?」看席火睡得很舒服的樣子,他忽然也想試試躺地板的滋味。

    才剛躺下,就進來了好幾個訂了飲料,想一起來等冰山西施的人,看到他和席火躺在地上納涼,也興沖沖地就地倒下,感覺果然涼爽多了。

    由於電一直不來,地板又實在太涼爽,結果一堆人就這樣七七八八地躺在地板上,舒服過頭得睡了過去……

    一盆水當頭「嘩啦」潑下,嚇醒了所有人。

    「呸呸呸——去他的擔擔面!誰對老子潑水?」席火嚇得跳起來,抹掉滿頭的冷水,還不忘修飾髒話。

    「哇——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小武也跟著嚇醒。

    「咳咳咳……誰在潑水啊?」

    「我的媽,好冷耶!」

    眾人像跳蝦似的,紛紛從地板上彈起來,一邊哇哇叫,一邊抬頭,這才看到房裡站了一名短髮女孩,手裡拿著已經倒光水的盆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對不起,我送飲料過來,看到滿地的死屍,以為你們中暑昏倒了,想說先潑水讓你們降個溫,再幫你們叫救護車。」她冷冷地說。

    「死……死屍?」席火瞪著她。

    這女生說話真毒啊!

    「耶?是褚茉啊!」

    「褚茉,你……你來啦?」

    好幾個男生露出喜悅的表情,紛紛跟她打招呼,有人甚至努力撥頭髮,企圖把濕得像一大片海帶、海草的頭髮,撥成帥帥的髮型。

    席火雙臂交叉在胸前,看看正在發情的雄性同類,又看看短髮女孩,眉毛挑了起來。

    「火哥,她就是茶鋪的冰山西施啦!」小武挨在他身邊,偷偷說道。

    「喔?」席火充滿興味地瞧著她。

    這個女孩的確漂亮得讓人一眼難忘。

    在黑濃短髮的襯托下,她的臉蛋顯得又白又小,看起來像比一個男人的巴掌還要小。短短的劉海用夾子夾到一邊,露出光潔的額頭;額頭下的眉眼彎彎長長的,清秀細緻,十分耐看;眼睛雖然不大,眼形卻很優美迷人,帶了一點古典味;就連眼皮上的皺折、睫毛,都細緻得像是用最細小的彩筆尖去勾勒出來似的;小小的兩片唇瓣,嵌在挺秀的小鼻子下面,不笑的表情配上精緻的五官,還有單薄得近似少年的纖瘦手腳,總結來說就是一個字——酷。

    表情酷,個性也酷,整個人的味道就是酷斃了,難怪她會被封為冰山西施。

    嗯,這個酷妹很對他的味啊……

    「不好意思,把你們潑濕了。」女孩淡淡說道,臉上看不出有一絲抱歉的表情。

    嗯,聲音也很清亮,滿分、滿分!

    席火在一旁不住的點頭,摩挲著下巴,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充滿了興趣。

    「沒關係、沒關係!」

    「天氣這麼熱,又剛好停電,這樣濕得好!濕得好啊!」

    「謝謝你的及時雨,真是涼爽啊!」

    幾個發情男性言不及義地恭維著。

    「你們的飲料在這裡,總共三百二十元。」她放下盆子,指了指桌上的一大袋飲料。

    眾人依依不捨地慢慢掏錢,就怕冰山西施錢一收齊,很快就要離開了。

    「火哥,怎麼樣?有沒有很消暑?」小武狗腿地貼上來,偷偷問道。

    「原來她就是冰山西施啊!」席火的嗓音帶笑。

    正在低頭算錢的女孩聽見他的話,飛快地轉過頭來,眼神銳利地瞧向他。

    「你說什麼?」她冷冷地問。

    「火哥,噓——」小武緊張地拉住席火。

    「我在說,我想追你!」席火對她咧嘴一笑。

    「行啊,等你先換掉身上那件聳到不行的花襯衫,再把胸毛刮乾淨之後再說吧!」女孩瞄了瞄他袒露的胸膛。

    「轟」一聲,席火的腦袋炸開一朵蕈狀雲。

    她一句話就戳中他的兩個死穴。

    聳……聳到不行的花襯衫?胸毛刮乾淨?

    「花襯衫是怎樣?胸毛又怎樣?我穿花襯衫、長胸毛是礙到你了喔?你知不知道花襯衫和胸毛是男子漢的象徵啊!」席火怒氣沖沖地瞪她,頭髮幾乎要豎起來。

    「沒錯,是礙到我的眼了。」女孩又冷冷地瞧了他一眼,將錢收進牛仔褲的口袋後,轉身離開。

    「你、你、你……」他忽然轉頭問小武。「她叫什麼名字?」

    「褚茉。」小武飛快回答。

    「出沒?哈哈哈,笑死人了!什麼怪名字啊?我還『有熊出沒』咧!真是怪名字!那個什麼出沒的,花襯衫代表瀟灑,胸毛代表性格,你懂不懂啊?」

    纖瘦的人兒好像沒聽到一樣,直直走向電梯口,搭電梯下樓。

    「火哥,火哥息怒啊……」小武戰戰兢兢地安撫著,深怕他又要爆出一大串的國罵三字經。

    其它人看看苗頭不對,拿了飲料紛紛走避,深怕本棟大樓出了名的黑道大哥會喊聲「不爽」,然後隨便抓個倒霉鬼來痛打一頓消消氣。

    席火先是氣呼呼地瞪圓了一對眼,過沒多久後,忽然又笑了出來。

    「怎、怎麼了,火哥?」小武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情緒怎麼轉換得這麼快?

    「小武,明天陪我去她店裡吧!」席火好心情地拿起飲料吸了一大口。「哇,好爽!」

    「咦?火哥,你要去找冰山西施算賬啊?不好吧,人家女孩子只是說話直了一些罷了,沒必要跟她動怒吧?萬一鬧出事來,被狗仔雜誌知道的話,你的形象會受損的耶!」小武緊張得想打消他火爆的念頭。

    「誰說我要去算賬了?」席火白了他一眼。

    「不然咧?」小武愣了一下。

    「這個妞兒很酷,我對她一見鍾情啦!」席火雙手插腰,呵呵笑著。

    「咦?」小武瞬間石化。

    這……這位大哥未免也發情得太快了吧?

    「嗨,冰山西施,記得我嗎?」

    聽到一道低沉微帶點痞的男音,褚茉動也不動,繼續攪拌手中的奶茶。

    「喂喂,冰山西施?」男人整個上半身趴上櫃檯,將臉湊到她面前,不容許她忽視他的存在。

    她看著幾乎要趴到櫃檯裡的男人一眼,又繼續忙著手中的工作,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道:「沒有這個人。請問先生要點什麼?」

    「沒這個人?啊哈,原來你會講笑話嘛!」席火咧唇一笑。

    雖然她說的笑話普普通通,沒啥笑點,不過為了追求佳人,總得要言不及義地奉承一下。

    「誰在跟你講笑話?」一句冰刀射過來,佳人對他的奉承並不領情。

    「……」席火有些尷尬地抓抓下巴。

    跟酷妹說話,果然很冷啊!

    冷了一會兒後,席火又打起精神,重新進攻。

    「你好,我叫席火。」

    「熄火?那就去加油啊!」酷妹仍然頭也不抬。

    「……很難笑好嗎?」他生氣了。

    她真的很愛踩他的死穴耶,除了他的胸毛和花襯衫外,他也討厭人家拿他的名字開玩笑!

    「我沒在說笑。」她冷哼一聲。

    這個冰山西施果然很冰,不但表情冷,笑話也冷得都可以穿大衣了。

    「對了,你的名字是叫什麼出沒?」知道再說下去就僵了,他趕快轉移話題找話聊。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有熊出沒』啊!」她沒好氣地回道。

    「對厚!就是『有熊出沒』的出沒,對不對?有沒有人當著你的面說『注意,有熊出沒!』啊?哈哈哈……」席火自以為幽默的哈哈大笑起來。

    褚茉冷冷地瞧著他,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進到店面後方的門裡,砰的一聲關上門。

    唉,「席火號」首度出航就撞上冰山,果然熄火,宣告沉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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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5 11:46: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席火說要追求佳人,就真的天天跑去人家店裡,不管人家是不是給他冷眼、冷臉,還是冷板凳,他老兄的熱臉依舊天天貼得很高興。

    「褚茉~~茉茉~~小茉兒~~我來了!」帶笑的嗓音,從店外路口傳過來。

    褚茉正在調飲料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打翻杯子。她用力地閉了閉眼,忍住想打人的衝動。

    幾個站在店門口等著外帶飲料的熟客人,都在吃吃偷笑,並且用曖昧的眼光拚命對褚茉擠呀擠。

    其中,有一個曾經被她拒絕過的人,還對她露出十分哀怨的表情,似乎怨她為何接受席火的追求,卻不讓他追她,使她有些百口莫辯,不知該如何是好。

    褚茉很不自在地翻白眼,加快手中的動作,想要趕快做完飲料收完錢,就可以不用再承受客人們的刺探眼光了。

    每次席火端著笑臉來到店裡,她就感到無奈得要命。

    他要追她的消息,不知怎的,放話放得方圓百里人盡皆知,好像是他特意把消息放得這麼廣,廣到所有會來她店裡買飲料的人都知道了似的。

    以前曾有好幾個人,表明過想要追求她,但都沒他搞得這麼轟轟烈烈,吃了她幾次冷到不行的軟釘子後,全都很識時務,默默地摸著鼻子打退堂鼓了。

    唯獨這個叫席火的傢伙,簡直是不知道什麼叫「拒絕」,越挫越勇,臉皮厚到發亮,越磨越光,讓地又氣又惱,卻又對他完全沒轍。

    天知道,她根本沒想讓這個品味奇怪、穿得像在夏威夷度假的怪傢伙來追求她!

    只要一有空,他都會抱著一台黑亮的筆記型電腦,笑嘻嘻地出現在她店裡,點一大杯不加冰、不加糖的純綠茶,坐在她店裡的角落,不知道在打些什麼東西。

    如果沒有被小武抓回工作室見一下客人,或是處理一些重要事情,他幾乎一坐下來,就會一直坐到打烊才肯離開。

    「寶貝,照舊,無糖綠茶喔!」席火走進店裡,兩手插在口袋裡,臂彎挾著他的筆記型電腦,向她露齒一笑。

    眾人一看到他,也是照舊一片靜默。

    沒辦法咩!這年頭,大家都怕壞人。

    只見席火熟門熟路地摸到店裡最角落的老位子坐下來,擺好筆記電腦,把插頭拉到櫃檯下的插座插上去。

    「寶貝?他叫你寶貝?喔喔,你們是不是……在交往啊?」一名媽媽級的常客,目光興味十足地在他們兩人之間飄來飄去,眼中冒出三姑六婆的泡泡。

    「沒有,我們什麼都沒有,只是這傢伙自己在那邊裝熟而已。」她瞄瞄席火,音量不算小,分明就是故意說給席火聽的。

    可惜席火已經把耳機塞到耳裡,好像在聽音樂似的,因此沒有聽到她的冷言冷語。

    褚茉有些洩氣。

    做完飲料,送走客人後,褚茉坐在櫃檯裡,有些無奈地瞪著席火。

    這傢伙好像真的不懂什麼叫「拒絕」。

    她知道附近有不少客人,會在私底下叫她「冰山西施」。

    其實她只是不擅與人打交道,一緊張就會面無表情,因此從小時候,「冰山」」的外號就長年跟著她了。

    剛開始時,她的心裡對這個稱號有些介意,甚至感到有些受傷,但後來她發現,她的冰山面具可以為她擋下不少麻煩,比如說是纏人纏得緊的追求者,或者是來意不善的討債者之類的人,她才比較釋懷一些。

    但這個席火,冰山面具竟然對他不管用!

    不論她用如何冷冰冰的態度對他,他都不為所動,天天來她這裡報到,反而害她不知聽措了。

    她曾問他,漂亮女孩那麼多,為什麼要死追著她不放?結果他竟然肉麻要死地說他被她煞到,「他媽的」對她一見鍾情。

    沒錯!他當初對她告白時,的確是對她說這一句——

    我他媽的對你一見鍾情啦!

    搞什麼鬼?

    她第一次遇到有人對她告白,還附上一句「他媽的」,好像多不甘願似的!

    就算不提他的穿衣品味,單憑著那句沒水準的話,她立刻就將他三振出局,用冷到不能再冷的表情對他說:「謝謝,不聯絡!」

    但是,這傢伙依然黏得像橡皮糖似的,天天不請自來,怎麼趕都趕不走。

    聽到他吸管吸到杯底時發出的呼嚕呼嚕聲,她抓緊機會,立刻走到他身邊。

    「這位大哥——」

    「小茉,我說過好幾次了,叫我火哥就好。」席火很自來熟地說。

    「火哥,你是不是喝完了?」她假意問道。

    「是啊!」他笑著搖搖杯子。

    「我店裡的位子實在不多,而且又沒冷氣,如果你的飲料喝完了,是不是可以先回你大樓裡的工作室去?只有小武守著你的工作室,這樣不太好吧?」她委婉地暗示他離開。

    「沒關係啊,小武對我的客人幾乎都很熟,而且他很能幹,比我還會交際應酬啊,我聘請他的原因,就是讓他來幫我處理這些雜事的,我只要負責把東西寫出來就好了。」

    「可是……」她露出為難的表情。

    「不然我再買一杯綠茶好了!這樣我就可以繼續坐了吧?」他的笑容非常的明亮。

    褚茉瞪著他好一會兒後,才悻悻然地回到櫃檯內,再調了一杯綠茶。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都笑成那副白癡樣了,她還能怎麼辦?

    倒好綠茶後,她端到他桌前。

    「你的綠茶。」

    「謝謝。」

    才剛將他的茶放到桌上,她就注意到門外有幾個人走進店裡。

    那幾個看起來來意不善的年輕人走進店裡後,便有意無意地堵在門口,並且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外頭有位太太路過,本想進去買兩杯珍珠奶茶回去,但看到那些面露不善的人,猶豫地在幾公尺外站了一會兒後,便轉身離開。

    離開前,那太太還滿臉好奇地頻頻回頭張望,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褚茉冷冷地看著他們。

    「你們有什麼事?」

    「當然是老事情,我們想找你爸爸啊!」

    「我爸不在這裡。」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們知道他不在,但你應該知道他在哪裡吧?」為首的人拉了一張椅子坐下,蹺起一條腿抖呀抖的。

    「他最近沒跟我聯絡,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不過,就算有聯絡,他也不會告我他現在在哪裡。」她警戒的說道。

    「這就糟了。我們公司的上級指示,今天一定要接你爸爸回去聊一聊耶!老規矩,交出你爸,我們可以跟公司有交代,彼此就相安無事,否則的話,我們就要砸了這間店。」

    「你們就算放火燒了也沒用,我真的不知道我爸去哪裡了。」褚茉面無表情地說道,心臟怦怦跳著,汗濕的小手在腰後握得死緊。

    她心裡正在盤算著要怎麼跟他們周旋時,身後突然靠近一具散發著暖熱體溫的軀體。

    「有什麼事嗎?」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直覺地往上看,一隻大掌輕輕落在她的頭頂,無言地宣告著,她是大掌主人罩著的人。

    她的胸口瞬間被一股溫暖包圍。

    剛才門口陸續經過了幾個還算熟的客人,但一看到她有了麻煩,竟然都繞開了,沒有人靠過來關切,讓她的心逐漸下沉。

    沒想到,席火竟然會為了她挺身而出……

    席火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睜得比平時要大一些,竟然顯得頗有殺氣。

    兩方人馬緊張地對峙著。

    雖然他只有一個人,但凶狠的氣質卻完全不輸給那幾個年輕人逞兇鬥狠的氣焰。

    反而是年輕人一見著他似乎都愣了一下,忍不住面面相覷,一時之間,氣氛竟然十分的僵凝。

    一看眼前的對峙場面,褚茉心裡有了最壞的打算。

    她想著他們也許就要在她店裡開打,不知道最後會損失到什麼程度?重新裝潢的話,不曉得要花多少錢?希望店面不要被砸得太慘烈……

    幾個年輕人似乎有些懼色,互相使了使眼色後,竟然一語不發地退出店外離開。

    褚茉完全傻眼。

    怎麼一觸即發的狀況,轉眼間就消弭無形了?

    她看看席火,席火正一臉無辜地回看著她。

    「你是……他們的大哥?」她對他的身份深深地懷疑起來。

    「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但是,他們一看到你,就撤退了。」

    「我發誓,我從來沒混過黑道。」

    「那他們……」褚茉還是很懷疑地看著他。

    「大概被我的壞人臉嚇到了吧!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個兒長什麼樣子。」他自嘲地摸摸自己的臉。

    「你的樣子?」

    「我有時候走在路上,會忍不住好奇地看看路邊高聲談笑的小混混們一眼,那些小混混的反應就跟他們幾個差不多,發覺我在看他們後,馬上全部噤聲。我朋友說,他們大概是看我一臉凶相,以為我是混哪條道上的!」他聳聳肩說道,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

    「你的臉……還真好用。」褚茉有些啼笑皆非,喃喃說道。

    「經常有人來找你麻煩嗎?」

    「這好,他們是來找我爸的。我爸前兩年做生意失敗,欠了他們一筆錢。」

    「他們是來討債的?」

    「嗯。」她無奈的點點頭。

    「以後,你交保護費給我吧,我來保護你好了。」

    「保護費?你趁火打劫啊?」她一聽,臉蛋馬上拉下來,嫌惡地瞪著他。

    「我要的保護費,只要一杯綠茶就好,物美價廉,已經對你很優惠了!」他委屈地解釋道。

    「今天很謝謝你解圍,所以你喝的兩杯綠茶,算是我請你的。不過我不需要保護,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處理。」

    「有些非法的討債公司,手段會非常無賴、不講理,就算欠錢的是你爸,他們還是會找你要債,誰叫你的店跑不掉?除非你不要這問店,也學你爸跑路去。」

    「欠錢的不是我,為什麼我也要被逼得四處躲債?」

    「所以說,你的店需要請個門神啊!」

    「你的壞人臉嗎?」她差點笑出來。

    「是啊,一天一杯綠茶就可以打發,還不用燒三炷香求保佑,多麼物美價廉又方便啊!」

    「是喔?你想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早晚三炷香拜你。」

    「呸呸呸,我沒這麼短命,要你早晚三炷香拜我。」

    「開玩笑的啦。」她的臉上浮出一絲笑意。

    「冷死了!」他沒好氣地回道。

    雖然她比較放輕鬆了,但仍然還是只有講冷笑話的能力。

    褚茉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著他,忽然覺得他的模樣其實不算太差,細看之下,濃眉大眼,很有陽剛味,十分的性格。如果他刻意施展魅力的話,在女人堆裡應該十分吃得開。

    她雖然逞強地在嘴上開他玩笑,但心裡說不感動是假的。

    他剛才挺身保護她的舉動,莫名地深深打進她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心房。

    那些討債的人,已經來威脅過好幾次,雖然她每次都是冷著臉面對那些人,就算他們真的動手砸店,她也是面無表情地任他們砸,表面看起來強悍、冷靜,但,其實她的心裡怕死了。

    她只有二十歲而以,有幾個女孩能真的無懼於討債公司一日又一日的上門來威脅恐嚇?

    每回收拾砸店殘局的時候,她的雙手都抖到不行,只能拚命地壓抑痛哭的衝動,不知道何時才能解脫這樣的噩夢。雖然不甘一次又一次地任人欺侮,卻又無能為力。

    「……謝謝你。」

    「不客氣啦,你是我的人,老子不罩你罩誰?」席火哇哈哈哈地笑,很不客氣地以她的所有人自居。

    「誰是你的人了?」她冷冷瞥他一眼。

    「就你啊!我說過我要追你咩!」

    「你想得美。對於你的保護,我很感激,但頂多也是從綠茶升級到珍珠綠茶而已,再多就沒有了。」

    珍珠綠茶,就是綠茶裡加了軟軟QQ的粉圓。

    「我討厭粉圓。」席火嫌惡地撇唇。

    「那就算了,不要拉倒!」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轉進吧檯裡,泡煮紅茶。

    看她開始忙碌,他不甘不願地回到角落去,拿起耳機掛在耳上,埋首在他的筆記電腦裡。

    對他有了好感之後,她開始對他好奇了起來。

    不知道他在使用電腦做什麼?

    依他的氣質,搞不好是在看什麼色情A片還是什麼裸女圖吧?

    她忽然皺起眉,覺得心裡有些不太舒服。

    剛巧他抬起頭來,發覺到她探究猜測的目光,便對她咧嘴笑一笑。

    為了掩飾心思,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火速轉過頭去不看他。

    席火莫名其妙地吃了一記冰山白眼,抓抓頭,不知道又是哪裡惹到她了?

    今天晚上奶茶鋪打烊之後,和以往完全不一樣。

    通常他會等她拉下鐵門,送她到巷子口看著她坐上公車後,才會轉回旁邊大樓裡的工作室。

    但,今晚褚茉在路口處卻沒有上公車,竟然又走回他面前。

    「怎麼了?」席火好奇地問道。

    「你……等一下有沒有事?」

    「應該沒有吧,怎麼了?」

    「我……我想請你喝一杯,謝謝你今天的幫忙,所以……你有空嗎?」她問得不太自在,難得地露出一絲緊張的笑容。

    「有空、有空、有空!」席火眼睛一亮,像小狗似地連連點頭,惹來她一聲輕笑。

    他瞧她瞧得有些發傻。

    「一直看我做什麼?」她不自在地問道。

    「你笑起來很漂亮啊!怎麼不多笑?沒事扮什麼冰山西施啊?」

    「冰山西施那名字又不是我自己取的,而且我本來就不愛笑。」她又變回冷冷的表情。

    他知道踩到她的地雷,趕緊用傻笑帶過。

    伸手不打笑臉人,看他笑成那樣的傻樣,她也沒了罵人的勁兒。

    「我們要到哪裡喝一杯?」

    「就在另一個路口,走吧。」

    她帶他到附近一家夜店去。

    一進門,打扮入時的老闆娘很快地走過來,和褚茉打招呼呼。

    「小茉,你來了?真難得啊!」老闆娘高興地抱住她。

    「嗯。心怡姐,我帶了朋友來。」褚茉紅了臉,不自在地任她抱住,在她放開後,才指了指身後的席火。

    老闆娘對著席火上上下下瞧了一會兒後,忽然露出一抹笑意。

    「喔喔,聽說有個長了一副壞人臉的傢伙在追我們小茉,那個人就是你吧?」

    「是我。」席火揉揉臉,苦笑說道。

    他的臉還真是正字招牌,都還不知道他的名字,認長相就認出他來了。

    「心怡姐,別這樣,火哥人很好的。」褚茉推了推老闆娘。

    「唷~~火哥啊?」聽到她叫他叫得親近,老闆娘不禁對席火眨了眨眼。「看在你對小茉好的分上,今晚我請你喝酒!」

    「等一下,心怡姐,不能讓你破費,今晚是我要請火哥喝酒的。」

    「沒問題呀!你請第一杯,我請第二杯嘛!」老闆娘爽快地說道。

    「謝謝你們啦,我真是受寵若驚啊!」席火開心地笑起來。

    老闆娘帶他們坐到吧檯,親自為他們調酒。

    「心怡姐是奶茶鋪原來的老闆娘,我原先在她店裡打工,幾個月前,心怡姐不做了,改開這家夜店。」坐下後,褚茉主動地介紹老闆娘。

    「你好,我是席火。」

    「席火?這名字有點耳熟啊……」老闆娘歪了歪頭思考著。

    「當時我身上沒有什麼錢,還是厚著臉皮拜託心怡姐將奶茶鋪頂讓給我,沒想到心怡姐竟然大方地用無息的方式將店頂給了我。」褚茉說道。

    「唉呀,我也是捨不得關掉奶茶鋪呀!無息頂讓給你,純粹是因為不想看我的心血就這樣消失不見嘛!」老闆娘笑著端上兩杯色澤漂亮的調酒。

    席火看了眼睛一亮。

    「哇,心怡姐的手藝不錯啊!」喝了一口後,席火讚道。

    「還可以啦!我從以前就想當調酒師,常趁著奶茶鋪沒人時偷偷練調酒,小茉就當我的試酒員。沒想到最後調酒師沒當成,倒是開了間賣調酒的店。」老闆娘笑得心花怒放。

    褚茉在一旁小口小口地淺酌著。

    他瞧了她一眼。「喝得這麼小心翼翼,是怕喝醉嗎?」

    「不是,我不太能喝,怕喝醉了會忍不住在店裡裸奔,那就糗了。」她說得很認真,好像真的很擔心。

    席火聽了,沒有哈哈大笑,看著她認真的表情,他的眼神也變得深沉。

    「沒關係,你裸奔前,我會先把所有人趕出去。」

    「……你弄錯了吧?不是應該在我裸奔前,把我抓著不讓我脫衣服嗎?」褚茉皺起眉來。

    老闆娘在他們兩人之間看過來、又看過去,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當他們在彼此的凝視中喝完了手中的酒,老闆娘又趕緊奉上一杯透著粉紅色澤的調酒。

    這杯酒的名字,叫作——

    「愛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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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當席火抱著一台電子琴走進店裡的時候,褚茉皺起眉。

    「你不會是要來我店裡唱歌吧?」

    「想聽嗎?」席火笑道,低頭摸摸琴鍵。

    「你是說真的?」褚茉愣住。

    他長得那樣一副黑道大哥的臉,會打電腦就已經讓人很下習慣了,還會彈琴簡直就要嚇壞人了。

    「你想聽什麼歌?」席火放好鍵盤,興沖沖地問道。

    他本來是想說工作室裡待得悶了,來她這裡試著找靈感,譜譜一些曲子的,但看她一臉不信他會彈琴的模樣,他反而想在她面前唱唱歌了。

    褚茉實在對他沒什麼期待,加上她不聽流行歌,所以一時間根本想不出有什麼歌要他唱的,但看他一臉期盼她點歌的表情,她只好有點敷衍地說了句——

    「隨便。」

    席火有些失望地瞥了她一眼,低頭調整了幾個按鍵,琴身的喇叭跑出輕緩有致的節奏。

    看他有模有樣地弄著鍵盤,她不由得好奇起來,聚精會神地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他的雙手放到鍵盤上,悅耳的旋律開始流洩出來,他和著音樂,開口輕輕緩緩地唱出一首抒情悠然的慢歌。

    褚茉靜靜地聽著,連前來買飲料的客人、還有路過的行人,也都忍不住停了下來,聽他唱歌。

    他的嗓音半清半啞,音域寬廣,有種獨特迷人的滄桑感及男人味,唱起抒情歌,十分的有味道。

    當他唱完一曲,所有人都熱烈鼓起掌來,甚至還有人叫「安可」,想聽下一曲。

    「謝謝、謝謝!」席火開心地向大家鞠躬。

    眾人鼓噪著再唱一首歌,席火興致一來,從善如流地調整了節奏速度。

    節奏一放下去,馬上就聽出來是一首熱鬧的快歌,引得眾人的情緒開始昂揚起來。

    當他才彈了兩、三個小節的前奏時,所有人都又驚又喜地叫好起來,馬上聽出他接下來要唱的正是最近十分走紅的一首舞曲。

    他用獨特的唱腔唱快歌時,剛好來了幾個人來瘋的年輕人,一邊叫好,一邊跟著唱,不少人還跟著搖擺起來打拍子,氣氛頓時十分熱鬧。

    接下來,席火彈出一首又一首膾炙人口的當紅歌曲,眾人也跟著唱得不亦樂乎,「安可」聲接連下斷。

    彈到最後,因為店外聚集太多人潮,阻擋了馬路上的車流,引來了警察關切,席火這才結束他的臨時超小型個人演唱會。

    當眾人依依不捨地解散時,褚茉發現店裡的營業額也不小心沖高了一下。

    做完所有飲料,客人帶著意猶末盡的表情拎著飲料離開後,褚茉調了一大杯的無糖綠茶,放到席火的桌上。

    「這是請你的,今天拜你唱歌所賜,生意不錯,請你喝特大杯的。」

    「謝啦!覺得我唱得怎麼樣?」席火不客氣地喝下一大口後,露出白牙,笑著問褚茉,有點討好的味道。

    「很好聽。」褚茉點點頭,由衷地讚美道。

    「等沒人的時候,我再唱歌給你聽。」席火傾身在她耳邊說道。

    他語氣中不自覺的親密語調,讓褚茉微微紅了臉。

    「你……常唱歌給女孩子聽嗎?」她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

    「我只唱給喜歡的女孩聽。」他講得毫不害羞。

    褚茉的心口跳了一下,像是有入朝她胸口偷踹一記般,讓她差點呼吸不過來。

    這傢伙雖然長了一張壞人臉,但如果懂得善用他的魅力,鐵定桃花無邊、左右逢源。

    看他拿著杯子,將吸管吸得呼嚕呼嚕響,她問道:「還想再喝什麼嗎?」

    「嗯,海尼根綠茶。」他想了想,說出這個答案。這是他最近注意到的飲料,很好奇啤酒加綠茶會是什麼味道?

    「不可以。」想起她請他去心怡姐的店裡喝酒那晚,他多喝了幾杯調酒,不小心喝醉後,就胡亂大喊什麼他煞到她、他要追她的話,還追著她滿場跑,嚷著要親她的神經病行為,她馬上拉下臉來拒絕。

    「為什麼?」席火覺得莫名其妙。

    「我是看人賣的。」她冷冷說道。

    他該不會忘了那晚在夜店發生的事了吧?她的心裡突然覺得一陣不舒服。

    「看人賣?喔,我已經滿十八歲了,也不會酒後駕車,還有,我會付錢。如何?」這樣她還有什麼理由不賣他?

    「不賣就是不賣。」褚茉很酷地搖搖頭。

    「喂!上道一點好不好?你是開店賣飲料的,又不是煙酒勒戒所!」他的臉也拉下來了。

    「不賣。你喝醉後會發酒瘋。」

    「那有?」

    「哪沒有?上回在心怡姐的店裡發酒瘋的事,你忘了?」

    「在心怡姐的店裡?我根本沒醉啊!」他號稱千杯不醉的耶!

    「還說!你忘了你一直說要追我,還作勢要吻我……」說到後面,她一張小臉忍不住紅了。

    「我真的沒醉,那晚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啦!」他舉手發誓。

    「原來你是借酒裝瘋?!」她恍然大悟,指責地瞪著他。

    「才不是借酒裝瘋咧!那時店裡有好多男人在偷看你,我一時忍不住,才吼出來給他們聽,警告那些人不准跟我搶啦!」席火氣急敗壞地抓頭。

    她一聽,愣了一下,接著小臉脹得更紅,除了兩隻白嫩嫩的耳朵變得血紅外,就連細白的頸子,還有衣領下的鎖骨,都染成了粉紅色。

    他瞧著她,眼神忽地變暗,想像力飛速飆轉,無法克制地想著她的臉羞紅成這樣,那被遮蓋在衣服底下的肌膚,是否也一樣變成了如此誘人的紅色,就像是香甜蛋糕上的糖漬櫻桃……

    「你……你怎麼這麼霸道……」她對他的話感到又氣又惱,不知道該說什麼,完全不曉得他腦子裡的遐想。

    這時,有個男子靠近奶茶鋪,兩人極有默契地安靜下來,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男子。

    男子被他們兩人帶著殺氣的眼神一望,腳步猶豫了一下。

    「呃……我想……點飲料。」

    褚茉深吸幾口氣後,才擠出和善的生意人表情。「您好,請問要點什麼?」

    雖然被席火氣飽了,但生意不能不做,不然沒人光顧她的鋪子就代表沒收入,西北風是喝不飽的。

    沒想到這位客人一開口,剛好就是點了一杯「海尼根綠茶」。

    「好的,請等一下。」  褚茉擠出難得的笑容,轉身迅速調製飲料。

    席火一聽,氣呼呼地瞪著男子,一整個的遷怒。

    這是哪來的不識相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不好點,偏偏點了杯害他們吵架的「海尼根綠茶」!

    等飲料的男子覺得度秒如年,幾次偷瞄了下席火不爽的臉,好不容易等到飲料做好了,男子丟了錢就跑。

    「他是見鬼了喔?跑得這麼快做什麼?」席火皺眉地看著男子的背影一下子就跑得好遠,化成一顆小黑點。

    褚茉默默地瞪著不知道自己就是嚇跑她客人的兇手,完全說不出話來。

    「喂,冰山!明明就有海尼根,為什麼就不肯做給我?」

    「誰是冰山?不要亂叫。你喝酒會借酒裝瘋,我不要賣你。」

    「老子什麼時候借酒裝瘋了?老子酒品好,所有人都知道的!」席火哇哇叫,完全的睜眼說瞎話。

    「什麼老子不老子的?你又不是我爸,叫什麼老子?」褚茉對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靠!那只是口頭禪罷了,你挑老子……挑我的語病做什麼?」

    「你看,你連酒都還沒喝到,就開始鬼叫發瘋了!」她沒好氣地冷冷瞪他。

    「我才沒有鬼叫發瘋!我就是要點海尼根綠茶!」他抓狂了。

    「不給!」她也鐵了心。

    「去他的擔擔面!」他氣得忍不住怒罵。

    「擔擔面?這裡沒賣。」

    「你、你、你……厚。,」

    他一吼,原本要來買飲料的小男孩頓時愣在原地,驚嚇地看了他一眼,褚茉還來不及招呼他,他雙腳一抖,害怕得轉頭就跑。

    褚茉先是看著小男孩的背影,又轉回來冷冷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幼稚小孩。

    看到上門的生意被他嚇跑了,席火馬上熄火,有些心虛地瞅著她。

    「我……我有修飾,沒有直接講三字經。」席火漲紅臉,嘴硬地強辯道,心裡卻惱得想把不受控制的舌頭給割掉。

    「哼,如果我的店倒了,我要你負責賠償我二十倍的金額!什麼門神?根本就是衰神!就算找碴討債的人不敢來,但連其它上門的客人也都被你的壞人臉嚇得跑光光了,我要怎麼做生意?」褚茉忿忿地拿起抹布,用力地擦拭著櫃檯出氣,嘴裡不停地碎碎念。

    「這哪能全怪我?你自己的冰山臉也嚇退不少客人好不好?」席火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你……你……不理你了!」褚茉瞪了他好一會兒,似乎氣得說不出話來,於是忿忿地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在她轉過頭之前,他好像瞄到她的雙眼似乎在那一瞬間泛紅。

    ……馬的,她該不會被他弄哭了吧?

    席火眉頭皺起來,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後,才氣呼呼地坐下來,戴上耳機,大力地亂敲鍵盤。

    席火跟人吵架對吼是家常便飯,而且還常常是他贏。

    但跟褚茉吵,看到她又氣、又怒、又像快哭的小臉,他的胸口就一陣陣的悶,就算吵贏了,也渾身難過得像被剝掉一層皮似的。

    真是去他的香蕉拔辣!

    跟她吵架的感覺,實在很、不、爽!

    「哇!火哥,要不是知道你很好,我差點要以為你失戀得快死掉了呢!你怎麼有溯法把這首失戀的歌寫得這麼傳種?光是聽旋律,就悲得快讓人掉淚了!」小武聽完最新完成的新歌DEMO帶後,崇拜萬分地說道。

    席火一臉煩躁地站在落地窗外的陽台上抽煙,心不在焉地望著陽台外,好像沒聽到小武對他的稱讚。

    「對了,今天還要去冰山西施的店裡嗎?」

    小武神經大條地問道,完全不知道老闆正在煩惱的根源,就是冰山西施。

    「不去了!被人嫌是衰神,阻擋人家的生意,還去幹麼?」席火惱火地將煙往手邊的煙灰缸裡狠狠擰熄。

    喔喔,火哥今天很火喔!小武馬上噤口不敢再出聲。

    安靜了一下,小武想起公事,還是很盡責地開口提醒他。「那……那『華盛唱片公司』要的歌曲DEMO,今天可以給他們了嗎?」

    「等一等,我再修一下,你晚一點幫我送過去。」席火轉身進來,拉上落地窗,走進工作室裡的錄音間。

    「喔。」小武跟著他到錄音間,幫忙錄歌。

    這間位於大樓的工作室,坪數不算太大,價位也不太貴,但席火投資在工作室上頭的鈔票可不少。一大堆專業又高級的音樂器材,和一間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的頂級錄音間,甚至因為以工作室為家,而在工作室後頭隔出了一小間舒適的臥室。除了專業器材外,再加上隔音裝潢,林林總總,花掉了他不少積蓄,比整間工作室的房價,還要高出好幾倍不止。

    也因為砸下不少錢,所以他親手打造的錄音間在業界十分有名,不少歌手在他的錄音間試唱過後,就向唱片公司指定要在他的錄音間錄歌。

    不過,他願不願意出借錄音室,就要看他老子當天心情爽不爽了。

    其實席火剛打造好工作室時,曾經十分大方地將錄音間出借使用,但是到他工作室的人,不乏當紅歌星,因此經常出現大批人馬進進出出大場面。

    大批人馬進出也就算了,人馬中心簇擁的那個人,十個中有十一個絕對是遮頭蓋臉、躲躲藏藏的,活像是怕被人看到臉的通緝犯,而且只要有人好奇地盯著看,就會有像是保鏢的人一臉凶樣地站到前面去瞪人,陣仗頗為嚇人,讓整棟大樓的人惶惶不安。

    因為如此,他的工作室常有警察登門查看,說是有民眾報警,指證他的地方經常聚集黑道分子,懷疑他這裡實際上是什麼幫派堂口。

    後來,席火被警察拜訪得很煩,乾脆明令那些紅到不行、又怕被老百姓在電視以外的地方看到的明星們,派人來拿歌就好。

    如果要來他的工作室取歌或錄音,也可以,就等他心情好時點頭。

    但是,就算他答應借了,來錄音的那天,最好也給他低調一點,身邊最多只能帶兩個人。

    直到大陣仗進出的詭異人馬少了,大樓裡的風波才逐漸乎息,只是他身上的「黑道大哥」標籤,到現在都還洗不掉就是了。

    席火站在錄音間裡,突然覺得他寫出來的歌,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當場修了幾個音,又改了幾句歌詞,重唱一遍後,又停下來修修改改,沒想到卻越改越糟,氣得他將鉛筆往地上甩。

    坐在控制台前,小武透過玻璃,張口結舌地看著錄音室裡反常暴走的人。

    以前他老覺得席火的創作能力就像神一樣,但今天胡亂改歌的他,實在稱不上神級,渾身充滿暴戾之氣,比較像是一隻慾求不滿的神獸……

    「火哥,你真的要繼續改下去嗎?你的歌改得活像在鬼打牆啊……」一首好好的歌,被他改得慘不忍睹的,連小武都快要聽不下去了,頭一次見到席火寫歌寫得這麼不順心。

    「媽的,我知道!」席火的大嗓門從耳機傳來,嚇得小武趕緊拉掉耳機,委屈地揉揉被吼疼的雙耳。

    席火閉了閉跟,強自壓下心中無法疏散的郁氣,明白此時完全不是碰歌的好時機,乾脆走出錄音間,脫掉已經汗濕的花襯衫,露出強健的裸胸,躺到落地窗邊的躺椅上曬太陽。

    跟在他後頭的小武見狀,吞了吞口水,害羞地將視線轉開。

    雖然他的性向正常,但看到男人夢寐以求的身材時,還是會忍不住羨慕,順便加點嫉妒。

    老天實在很不公平,給了席火驚人的創作天賦了,為什麼還要讓他有一副連男人都想流口水的好體魄?

    不過,席火的性感胸膛,似乎不是對每個人都吃得開。

    冰山西施就曾說過,要席火剃了胸毛再追她……

    「噗」的一聲,小武突然笑出來。

    「笑什麼?傻蛋!」席火聽見了,轉過頭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沒!」小武馬上低下頭,努力掩住笑。

    過了一會兒,席火突然又從躺椅上站了起來,走進錄音間。

    「要開始錄了嗎?」

    「剛才你聽的那首DEMO帶,我想再錄一次。」

    「那首失戀得像快死掉的歌?」

    「對。」席火簡短的說。

    一向瞭解席火在創作上龜毛求好的習慣,小武二話不說,馬上配合準備。過了一會兒,當席火唱完後,小武也聽得淚眼汪汪。

    「火哥……」哽咽。

    「什麼事?」苦悶地問。

    「你、你是不是被冰山西施甩了?」

    「……去你媽的。」

    「難怪……唱得好悲情喔……嗚嗚……火哥,你不要想不開,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沒想到火哥這麼純情!拭淚、拭淚~~

    接下來,整間工作室裡,水果、羚羊和擔擔面瞬間滿天亂炸,活生生地將踩到地雷的白目小武給轟了出去。

    褚茉心不在焉地擦著桌子。

    擦到一向被席火霸道地佔據住、今天卻空蕩蕩的桌子時,她忽然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桌面發呆。

    他在的時候挺吵的,不在的時候,竟然又覺得好靜,有一種很不習慣的感覺。

    人的習慣,還真容易養成啊……

    「這張桌子很乾淨啊,你在看什麼,這麼專注?」

    一道好奇的嗓音從她身後揚起,嚇了她好大一跳。

    褚茉壓著胸口,驚慌地轉過身來。「心怡姐?!」

    「嚇到你啦?對不起!」心怡姐帶著歉疚的表情拍拍她,看她嚇白了一張小臉,心疼不已。

    「……我沒事。」她擠出笑容來。

    「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麼不經嚇的啊!怎麼了?難道討債的人又來找麻煩了?」心怡姐猜測道。

    「不是,我、我只是心不在焉而已。」

    「那個叫席火的小子呢?聽說他現在是你的駐店門神啊!」心怡姐探頭探腦地四處看。

    「他今天沒來。」

    「哦,難怪你一臉失落的樣子。」

    「我才沒有呢!」褚茉哇哇叫地抗議著。

    「少來了,他不是放話說要追你嗎?怎麼樣,你們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我們吵架了。」

    「吵什麼?」

    「也沒什麼,我怕他在我店裡借酒發瘋,所以不讓他喝海尼根綠茶,他就跟我無理取鬧,發脾氣了。」

    「你幹麼不讓他喝?他又不是未成年。」

    「因為上次……上次他在你店裡喝了酒後,就對我胡亂大喊,害我丟臉死了,很沒面子,我怕他喝酒之後,會像上次一樣……」

    「他是在當眾對你求愛啊,傻女孩。你想想看,這是多麼浪漫的事?如果有男人這樣對我求愛,我一定會當場興奮得上天堂!」

    「我只知道那時我丟臉得想挖洞躲起來。」

    「你真沒浪漫細跑!」心怡姐翻白眼。

    「我是沒浪漫的本錢。面對一屁股的債,誰有心情浪漫?」褚茉淡淡地說道。

    就算浪漫得起來,追求者如果知道了她身上的債務後,浪漫細跑也都驚得死光光了,跑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想繼續追她?

    心怡姐知道她的心情,一時半刻也幫不了她的忙。

    所謂救急不救窮,加上她也才開了一間店,身上的錢幾乎都投資進去了,唯一能對她慷慨幫助的,就只有將這間奶茶鋪轉讓給她,讓她慢慢還錢,不收取任何利息。

    「那你爸爸最近怎麼樣了?」

    「不知道,上次跟我要了兩萬塊之後就消失了。等他身上沒錢了,或是被討債公司找到了,才會再次出現。」褚茉沒有表情地聳了聳肩。

    看她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心怡姐卻看的心疼。

    「有事的話,記得找我商量,別一個人埋頭悶著。」

    「嗯,謝謝。」褚茉對她笑了笑。

    心怡姐在心裡歎息一聲。

    她知道褚茉的回應只是客套話而已。

    褚茉這女孩,總是一個人扛起所有責任,所有的心事則完全藏在心裡面,從來不向別人求援。

    她很擔心,如果有一天,褚茉她自己再也扛不動的時候,會不會崩潰?會不會失去站起來的力量?

    她很希望有人能出現在褚茉身邊,當她的支撐。

    不知怎的,她腦海裡閃過席火的臉。

    上回那個叫席火的傢伙,看起來性子很直率,像只人來瘋的傻大熊,跟褚茉的悶騷冷淡完全不同,不知道他會不會是褚茉生命中的貴人?更或者是……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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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當席火抱著一台電子琴走進店裡的時候,褚茉皺起眉。

    「你不會是要來我店裡唱歌吧?」

    「想聽嗎?」席火笑道,低頭摸摸琴鍵。

    「你是說真的?」褚茉愣住。

    他長得那樣一副黑道大哥的臉,會打電腦就已經讓人很下習慣了,還會彈琴簡直就要嚇壞人了。

    「你想聽什麼歌?」席火放好鍵盤,興沖沖地問道。

    他本來是想說工作室裡待得悶了,來她這裡試著找靈感,譜譜一些曲子的,但看她一臉不信他會彈琴的模樣,他反而想在她面前唱唱歌了。

    褚茉實在對他沒什麼期待,加上她不聽流行歌,所以一時間根本想不出有什麼歌要他唱的,但看他一臉期盼她點歌的表情,她只好有點敷衍地說了句——

    「隨便。」

    席火有些失望地瞥了她一眼,低頭調整了幾個按鍵,琴身的喇叭跑出輕緩有致的節奏。

    看他有模有樣地弄著鍵盤,她不由得好奇起來,聚精會神地等待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他的雙手放到鍵盤上,悅耳的旋律開始流洩出來,他和著音樂,開口輕輕緩緩地唱出一首抒情悠然的慢歌。

    褚茉靜靜地聽著,連前來買飲料的客人、還有路過的行人,也都忍不住停了下來,聽他唱歌。

    他的嗓音半清半啞,音域寬廣,有種獨特迷人的滄桑感及男人味,唱起抒情歌,十分的有味道。

    當他唱完一曲,所有人都熱烈鼓起掌來,甚至還有人叫「安可」,想聽下一曲。

    「謝謝、謝謝!」席火開心地向大家鞠躬。

    眾人鼓噪著再唱一首歌,席火興致一來,從善如流地調整了節奏速度。

    節奏一放下去,馬上就聽出來是一首熱鬧的快歌,引得眾人的情緒開始昂揚起來。

    當他才彈了兩、三個小節的前奏時,所有人都又驚又喜地叫好起來,馬上聽出他接下來要唱的正是最近十分走紅的一首舞曲。

    他用獨特的唱腔唱快歌時,剛好來了幾個人來瘋的年輕人,一邊叫好,一邊跟著唱,不少人還跟著搖擺起來打拍子,氣氛頓時十分熱鬧。

    接下來,席火彈出一首又一首膾炙人口的當紅歌曲,眾人也跟著唱得不亦樂乎,「安可」聲接連下斷。

    彈到最後,因為店外聚集太多人潮,阻擋了馬路上的車流,引來了警察關切,席火這才結束他的臨時超小型個人演唱會。

    當眾人依依不捨地解散時,褚茉發現店裡的營業額也不小心沖高了一下。

    做完所有飲料,客人帶著意猶末盡的表情拎著飲料離開後,褚茉調了一大杯的無糖綠茶,放到席火的桌上。

    「這是請你的,今天拜你唱歌所賜,生意不錯,請你喝特大杯的。」

    「謝啦!覺得我唱得怎麼樣?」席火不客氣地喝下一大口後,露出白牙,笑著問褚茉,有點討好的味道。

    「很好聽。」褚茉點點頭,由衷地讚美道。

    「等沒人的時候,我再唱歌給你聽。」席火傾身在她耳邊說道。

    他語氣中不自覺的親密語調,讓褚茉微微紅了臉。

    「你……常唱歌給女孩子聽嗎?」她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

    「我只唱給喜歡的女孩聽。」他講得毫不害羞。

    褚茉的心口跳了一下,像是有入朝她胸口偷踹一記般,讓她差點呼吸不過來。

    這傢伙雖然長了一張壞人臉,但如果懂得善用他的魅力,鐵定桃花無邊、左右逢源。

    看他拿著杯子,將吸管吸得呼嚕呼嚕響,她問道:「還想再喝什麼嗎?」

    「嗯,海尼根綠茶。」他想了想,說出這個答案。這是他最近注意到的飲料,很好奇啤酒加綠茶會是什麼味道?

    「不可以。」想起她請他去心怡姐的店裡喝酒那晚,他多喝了幾杯調酒,不小心喝醉後,就胡亂大喊什麼他煞到她、他要追她的話,還追著她滿場跑,嚷著要親她的神經病行為,她馬上拉下臉來拒絕。

    「為什麼?」席火覺得莫名其妙。

    「我是看人賣的。」她冷冷說道。

    他該不會忘了那晚在夜店發生的事了吧?她的心裡突然覺得一陣不舒服。

    「看人賣?喔,我已經滿十八歲了,也不會酒後駕車,還有,我會付錢。如何?」這樣她還有什麼理由不賣他?

    「不賣就是不賣。」褚茉很酷地搖搖頭。

    「喂!上道一點好不好?你是開店賣飲料的,又不是煙酒勒戒所!」他的臉也拉下來了。

    「不賣。你喝醉後會發酒瘋。」

    「那有?」

    「哪沒有?上回在心怡姐的店裡發酒瘋的事,你忘了?」

    「在心怡姐的店裡?我根本沒醉啊!」他號稱千杯不醉的耶!

    「還說!你忘了你一直說要追我,還作勢要吻我……」說到後面,她一張小臉忍不住紅了。

    「我真的沒醉,那晚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啦!」他舉手發誓。

    「原來你是借酒裝瘋?!」她恍然大悟,指責地瞪著他。

    「才不是借酒裝瘋咧!那時店裡有好多男人在偷看你,我一時忍不住,才吼出來給他們聽,警告那些人不准跟我搶啦!」席火氣急敗壞地抓頭。

    她一聽,愣了一下,接著小臉脹得更紅,除了兩隻白嫩嫩的耳朵變得血紅外,就連細白的頸子,還有衣領下的鎖骨,都染成了粉紅色。

    他瞧著她,眼神忽地變暗,想像力飛速飆轉,無法克制地想著她的臉羞紅成這樣,那被遮蓋在衣服底下的肌膚,是否也一樣變成了如此誘人的紅色,就像是香甜蛋糕上的糖漬櫻桃……

    「你……你怎麼這麼霸道……」她對他的話感到又氣又惱,不知道該說什麼,完全不曉得他腦子裡的遐想。

    這時,有個男子靠近奶茶鋪,兩人極有默契地安靜下來,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男子。

    男子被他們兩人帶著殺氣的眼神一望,腳步猶豫了一下。

    「呃……我想……點飲料。」

    褚茉深吸幾口氣後,才擠出和善的生意人表情。「您好,請問要點什麼?」

    雖然被席火氣飽了,但生意不能不做,不然沒人光顧她的鋪子就代表沒收入,西北風是喝不飽的。

    沒想到這位客人一開口,剛好就是點了一杯「海尼根綠茶」。

    「好的,請等一下。」  褚茉擠出難得的笑容,轉身迅速調製飲料。

    席火一聽,氣呼呼地瞪著男子,一整個的遷怒。

    這是哪來的不識相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不好點,偏偏點了杯害他們吵架的「海尼根綠茶」!

    等飲料的男子覺得度秒如年,幾次偷瞄了下席火不爽的臉,好不容易等到飲料做好了,男子丟了錢就跑。

    「他是見鬼了喔?跑得這麼快做什麼?」席火皺眉地看著男子的背影一下子就跑得好遠,化成一顆小黑點。

    褚茉默默地瞪著不知道自己就是嚇跑她客人的兇手,完全說不出話來。

    「喂,冰山!明明就有海尼根,為什麼就不肯做給我?」

    「誰是冰山?不要亂叫。你喝酒會借酒裝瘋,我不要賣你。」

    「老子什麼時候借酒裝瘋了?老子酒品好,所有人都知道的!」席火哇哇叫,完全的睜眼說瞎話。

    「什麼老子不老子的?你又不是我爸,叫什麼老子?」褚茉對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靠!那只是口頭禪罷了,你挑老子……挑我的語病做什麼?」

    「你看,你連酒都還沒喝到,就開始鬼叫發瘋了!」她沒好氣地冷冷瞪他。

    「我才沒有鬼叫發瘋!我就是要點海尼根綠茶!」他抓狂了。

    「不給!」她也鐵了心。

    「去他的擔擔面!」他氣得忍不住怒罵。

    「擔擔面?這裡沒賣。」

    「你、你、你……厚。,」

    他一吼,原本要來買飲料的小男孩頓時愣在原地,驚嚇地看了他一眼,褚茉還來不及招呼他,他雙腳一抖,害怕得轉頭就跑。

    褚茉先是看著小男孩的背影,又轉回來冷冷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幼稚小孩。

    看到上門的生意被他嚇跑了,席火馬上熄火,有些心虛地瞅著她。

    「我……我有修飾,沒有直接講三字經。」席火漲紅臉,嘴硬地強辯道,心裡卻惱得想把不受控制的舌頭給割掉。

    「哼,如果我的店倒了,我要你負責賠償我二十倍的金額!什麼門神?根本就是衰神!就算找碴討債的人不敢來,但連其它上門的客人也都被你的壞人臉嚇得跑光光了,我要怎麼做生意?」褚茉忿忿地拿起抹布,用力地擦拭著櫃檯出氣,嘴裡不停地碎碎念。

    「這哪能全怪我?你自己的冰山臉也嚇退不少客人好不好?」席火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

    「你……你……不理你了!」褚茉瞪了他好一會兒,似乎氣得說不出話來,於是忿忿地轉過頭去,不再理他。

    在她轉過頭之前,他好像瞄到她的雙眼似乎在那一瞬間泛紅。

    ……馬的,她該不會被他弄哭了吧?

    席火眉頭皺起來,愣愣地站了好一會兒後,才氣呼呼地坐下來,戴上耳機,大力地亂敲鍵盤。

    席火跟人吵架對吼是家常便飯,而且還常常是他贏。

    但跟褚茉吵,看到她又氣、又怒、又像快哭的小臉,他的胸口就一陣陣的悶,就算吵贏了,也渾身難過得像被剝掉一層皮似的。

    真是去他的香蕉拔辣!

    跟她吵架的感覺,實在很、不、爽!

    「哇!火哥,要不是知道你很好,我差點要以為你失戀得快死掉了呢!你怎麼有溯法把這首失戀的歌寫得這麼傳種?光是聽旋律,就悲得快讓人掉淚了!」小武聽完最新完成的新歌DEMO帶後,崇拜萬分地說道。

    席火一臉煩躁地站在落地窗外的陽台上抽煙,心不在焉地望著陽台外,好像沒聽到小武對他的稱讚。

    「對了,今天還要去冰山西施的店裡嗎?」

    小武神經大條地問道,完全不知道老闆正在煩惱的根源,就是冰山西施。

    「不去了!被人嫌是衰神,阻擋人家的生意,還去幹麼?」席火惱火地將煙往手邊的煙灰缸裡狠狠擰熄。

    喔喔,火哥今天很火喔!小武馬上噤口不敢再出聲。

    安靜了一下,小武想起公事,還是很盡責地開口提醒他。「那……那『華盛唱片公司』要的歌曲DEMO,今天可以給他們了嗎?」

    「等一等,我再修一下,你晚一點幫我送過去。」席火轉身進來,拉上落地窗,走進工作室裡的錄音間。

    「喔。」小武跟著他到錄音間,幫忙錄歌。

    這間位於大樓的工作室,坪數不算太大,價位也不太貴,但席火投資在工作室上頭的鈔票可不少。一大堆專業又高級的音樂器材,和一間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的頂級錄音間,甚至因為以工作室為家,而在工作室後頭隔出了一小間舒適的臥室。除了專業器材外,再加上隔音裝潢,林林總總,花掉了他不少積蓄,比整間工作室的房價,還要高出好幾倍不止。

    也因為砸下不少錢,所以他親手打造的錄音間在業界十分有名,不少歌手在他的錄音間試唱過後,就向唱片公司指定要在他的錄音間錄歌。

    不過,他願不願意出借錄音室,就要看他老子當天心情爽不爽了。

    其實席火剛打造好工作室時,曾經十分大方地將錄音間出借使用,但是到他工作室的人,不乏當紅歌星,因此經常出現大批人馬進進出出大場面。

    大批人馬進出也就算了,人馬中心簇擁的那個人,十個中有十一個絕對是遮頭蓋臉、躲躲藏藏的,活像是怕被人看到臉的通緝犯,而且只要有人好奇地盯著看,就會有像是保鏢的人一臉凶樣地站到前面去瞪人,陣仗頗為嚇人,讓整棟大樓的人惶惶不安。

    因為如此,他的工作室常有警察登門查看,說是有民眾報警,指證他的地方經常聚集黑道分子,懷疑他這裡實際上是什麼幫派堂口。

    後來,席火被警察拜訪得很煩,乾脆明令那些紅到不行、又怕被老百姓在電視以外的地方看到的明星們,派人來拿歌就好。

    如果要來他的工作室取歌或錄音,也可以,就等他心情好時點頭。

    但是,就算他答應借了,來錄音的那天,最好也給他低調一點,身邊最多只能帶兩個人。

    直到大陣仗進出的詭異人馬少了,大樓裡的風波才逐漸乎息,只是他身上的「黑道大哥」標籤,到現在都還洗不掉就是了。

    席火站在錄音間裡,突然覺得他寫出來的歌,怎麼聽怎麼不順耳。

    當場修了幾個音,又改了幾句歌詞,重唱一遍後,又停下來修修改改,沒想到卻越改越糟,氣得他將鉛筆往地上甩。

    坐在控制台前,小武透過玻璃,張口結舌地看著錄音室裡反常暴走的人。

    以前他老覺得席火的創作能力就像神一樣,但今天胡亂改歌的他,實在稱不上神級,渾身充滿暴戾之氣,比較像是一隻慾求不滿的神獸……

    「火哥,你真的要繼續改下去嗎?你的歌改得活像在鬼打牆啊……」一首好好的歌,被他改得慘不忍睹的,連小武都快要聽不下去了,頭一次見到席火寫歌寫得這麼不順心。

    「媽的,我知道!」席火的大嗓門從耳機傳來,嚇得小武趕緊拉掉耳機,委屈地揉揉被吼疼的雙耳。

    席火閉了閉跟,強自壓下心中無法疏散的郁氣,明白此時完全不是碰歌的好時機,乾脆走出錄音間,脫掉已經汗濕的花襯衫,露出強健的裸胸,躺到落地窗邊的躺椅上曬太陽。

    跟在他後頭的小武見狀,吞了吞口水,害羞地將視線轉開。

    雖然他的性向正常,但看到男人夢寐以求的身材時,還是會忍不住羨慕,順便加點嫉妒。

    老天實在很不公平,給了席火驚人的創作天賦了,為什麼還要讓他有一副連男人都想流口水的好體魄?

    不過,席火的性感胸膛,似乎不是對每個人都吃得開。

    冰山西施就曾說過,要席火剃了胸毛再追她……

    「噗」的一聲,小武突然笑出來。

    「笑什麼?傻蛋!」席火聽見了,轉過頭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沒!」小武馬上低下頭,努力掩住笑。

    過了一會兒,席火突然又從躺椅上站了起來,走進錄音間。

    「要開始錄了嗎?」

    「剛才你聽的那首DEMO帶,我想再錄一次。」

    「那首失戀得像快死掉的歌?」

    「對。」席火簡短的說。

    一向瞭解席火在創作上龜毛求好的習慣,小武二話不說,馬上配合準備。過了一會兒,當席火唱完後,小武也聽得淚眼汪汪。

    「火哥……」哽咽。

    「什麼事?」苦悶地問。

    「你、你是不是被冰山西施甩了?」

    「……去你媽的。」

    「難怪……唱得好悲情喔……嗚嗚……火哥,你不要想不開,天涯何處無芳草啊……」沒想到火哥這麼純情!拭淚、拭淚~~

    接下來,整間工作室裡,水果、羚羊和擔擔面瞬間滿天亂炸,活生生地將踩到地雷的白目小武給轟了出去。

    褚茉心不在焉地擦著桌子。

    擦到一向被席火霸道地佔據住、今天卻空蕩蕩的桌子時,她忽然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桌面發呆。

    他在的時候挺吵的,不在的時候,竟然又覺得好靜,有一種很不習慣的感覺。

    人的習慣,還真容易養成啊……

    「這張桌子很乾淨啊,你在看什麼,這麼專注?」

    一道好奇的嗓音從她身後揚起,嚇了她好大一跳。

    褚茉壓著胸口,驚慌地轉過身來。「心怡姐?!」

    「嚇到你啦?對不起!」心怡姐帶著歉疚的表情拍拍她,看她嚇白了一張小臉,心疼不已。

    「……我沒事。」她擠出笑容來。

    「我記得你以前沒這麼不經嚇的啊!怎麼了?難道討債的人又來找麻煩了?」心怡姐猜測道。

    「不是,我、我只是心不在焉而已。」

    「那個叫席火的小子呢?聽說他現在是你的駐店門神啊!」心怡姐探頭探腦地四處看。

    「他今天沒來。」

    「哦,難怪你一臉失落的樣子。」

    「我才沒有呢!」褚茉哇哇叫地抗議著。

    「少來了,他不是放話說要追你嗎?怎麼樣,你們進展到什麼地步了?」

    「我們吵架了。」

    「吵什麼?」

    「也沒什麼,我怕他在我店裡借酒發瘋,所以不讓他喝海尼根綠茶,他就跟我無理取鬧,發脾氣了。」

    「你幹麼不讓他喝?他又不是未成年。」

    「因為上次……上次他在你店裡喝了酒後,就對我胡亂大喊,害我丟臉死了,很沒面子,我怕他喝酒之後,會像上次一樣……」

    「他是在當眾對你求愛啊,傻女孩。你想想看,這是多麼浪漫的事?如果有男人這樣對我求愛,我一定會當場興奮得上天堂!」

    「我只知道那時我丟臉得想挖洞躲起來。」

    「你真沒浪漫細跑!」心怡姐翻白眼。

    「我是沒浪漫的本錢。面對一屁股的債,誰有心情浪漫?」褚茉淡淡地說道。

    就算浪漫得起來,追求者如果知道了她身上的債務後,浪漫細跑也都驚得死光光了,跑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想繼續追她?

    心怡姐知道她的心情,一時半刻也幫不了她的忙。

    所謂救急不救窮,加上她也才開了一間店,身上的錢幾乎都投資進去了,唯一能對她慷慨幫助的,就只有將這間奶茶鋪轉讓給她,讓她慢慢還錢,不收取任何利息。

    「那你爸爸最近怎麼樣了?」

    「不知道,上次跟我要了兩萬塊之後就消失了。等他身上沒錢了,或是被討債公司找到了,才會再次出現。」褚茉沒有表情地聳了聳肩。

    看她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心怡姐卻看的心疼。

    「有事的話,記得找我商量,別一個人埋頭悶著。」

    「嗯,謝謝。」褚茉對她笑了笑。

    心怡姐在心裡歎息一聲。

    她知道褚茉的回應只是客套話而已。

    褚茉這女孩,總是一個人扛起所有責任,所有的心事則完全藏在心裡面,從來不向別人求援。

    她很擔心,如果有一天,褚茉她自己再也扛不動的時候,會不會崩潰?會不會失去站起來的力量?

    她很希望有人能出現在褚茉身邊,當她的支撐。

    不知怎的,她腦海裡閃過席火的臉。

    上回那個叫席火的傢伙,看起來性子很直率,像只人來瘋的傻大熊,跟褚茉的悶騷冷淡完全不同,不知道他會不會是褚茉生命中的貴人?更或者是……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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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5 11:47: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喂,小武。」

    席火站在陽台抽煙,懶懶地看著樓下的道路。

    「什麼事?」小武從音響前抬起頭。

    「褚茉明明是很有個性的酷樣,叫酷妹還差不多,你們為什麼會叫她冰山西施?」席火開口問道。

    「以前褚茉是留長髮的,配上小小的巴掌臉,還有水汪汪的眼睛,看起來真的很漂亮,就算不說話,光看一眼就很驚艷養眼了。」

    「喔?」席火轉頭看他,好奇心被挑了起來。

    「後來她剪短頭髮,大家還曾經為了她那頭不見了的長髮傷心過一陣子呢!但美人就是美人,剪了頭髮後的她依然也很漂亮,所以『冰山西施』的名字就乾脆延用下來啦!」

    「她留過長髮啊……」

    瞧她削得薄薄的男生頭,配上襯衫和牛仔褲底下的細瘦四肢,怎麼看都偏向時下最流行的一種中性美,像極了從漫畫裡走出來的美型少年,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會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她短髮的模樣就讓人一眼難忘了,長髮的樣子,一定也很漂亮……

    席火腦子裡開始無限遐想,突然間覺得很想她。

    「那她為什麼把頭髮剪那麼短?」害他無緣看到所謂「冰山西施長髮飄逸」竅招牌模樣。

    「不知道耶,這就要問她了。」小武抓抓頭。

    問不出原因,席火有些失望。

    「火哥,你今天不去奶茶鋪啊?如果你過去的話,直接問她不就得了?」

    「說的也是喔!那我走了,有事過來叫我!」席火忽然露出樂孜孜的表情,抱起筆電就往外跑出去。

    「啊勒?走得還真快!」小武眨眨眼,看著席火的花襯衫瞬間消失在門外。

    桌上的電話忽然響起來,負責留守的小武趕緊過去接聽。

    「喂,席火工作室。喔,張製作喔!您好、您好!找火哥?呃,很不巧耶,火哥他出門泡妞……啊不,是出門泡茶去了……泡什麼茶?好像是無糖綠茶吧……不過他前一陣子碎碎念著什麼海尼根綠茶說,也許會改喝這個吧……」

    看到席火手臂內側挾著筆記型電腦,穿著招搖的花襯衫,緩緩地轉進巷口走過來時,褚茉的心口突然重重一跳。

    不知怎的,她忽然有種很想念他的感覺。

    乍然看到他,竟然覺得心裡有種怦然喜悅的感覺,微笑的泡泡從心裡不斷湧起,讓她的唇角忍不住漸漸向上彎起。

    她很想與他和好,心裡決定今天要請他喝一杯海尼根綠茶,盡釋前嫌,忘掉前幾天的下愉快。

    畢竟,他曾經幫過她的忙,幫她出頭,嚇退了討債公司的人,沒讓她的店再一次砸毀在那些人手中,而她竟然為了啤酒飲料跟他吵架,實在是太過小氣、太不知感恩了。

    褚茉緊張地站在櫃檯後,低頭不斷地練習微笑,想要在他來到時,在他面前呈現出最親切自然的笑容,成熟而客氣地與他打招呼。

    接下來,他應該會開心地對她大剌剌地笑著,然後開心地喝著海尼根綠茶,天南地北地以他的大嗓門亂聊,嚇跑她好幾個膽子小的客人……

    「嗨,席——」她的手舉起來揮動,笑容在唇邊聚集。

    沒想到,席火竟然完全沒轉頭看她,視若無睹地從奶茶鋪前直直走過去。

    他的雙眼目不斜視地望向前方,彷彿沒看到她的店,也沒看到她正在對他打招呼。

    褚茉僵在原地,手舉在半空中,笑容凝在唇角。

    她完全沒料到他會不理她,不但尷尬得不得了,他對她不理不睬的受傷感覺,也瞬間淹沒了她整個人。

    他……竟然不理地……

    她愣愣地放下手,沒有勇氣轉頭看他,也沒勇氣再叫他一次,只能傻兮兮地低頭,瞪著桌面發怔。

    席火原本想要氣氣她,故意從她面前經過,然後不理她,要給她來個下馬威的。

    沒想到,他用眼角偷偷看過去時,竟然看到她呆呆地站著,臉上滿是委屈與驚愕,像是被父母責罵了,卻不知道自己哪裡犯了錯的無辜孩子。

    想也沒想地,他馬上回過頭來,很快地奔過去,重重地往她細薄的肩上一拍,很誇張地哈哈大笑幾聲。

    「哇哈哈哈~~嚇到了吧?」

    褚茉嚇了一大跳,還是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喂,冰山仔,怎麼不說話?你剛剛不是要跟我打招呼嗎?」

    她還是呆呆的看著他。

    「你傻啦?幹麼這樣看著我?我是席火啊!」

    下一秒,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時,她看著他的雙眼眼眶,忽然凝聚了好大一顆淚水!

    「喂喂喂!老子警告你,你別哭啊|」

    話尾才說完,她眼中的眼淚就「啪」地一聲掉下來。

    「靠!真的哭了?」他罵一聲,跳了起來,一時之間慌了。

    他一手抓著筆記電腦,一手伸出去,不確定是要去擦掉她的眼淚,還是拍她的肩膀安撫她。

    還沒決定好,褚茉就轉過頭去,抹掉了來不及控制好就投奔自由的淚水。

    「你別哭啦!我跟你道歉嘛!」席火抓抓頭,不知該如何是好。惹女孩子哭出來,讓他覺得自己很窩囊、很差勁。

    「哼!」褚茉感覺有些丟臉,也不想接受道歉,於是依然不看他。

    「冰山仔,生氣啦?我開玩笑的咩!幹麼翻臉?」

    「我不是冰山仔。」

    「好吧,冰山西施。」

    「還說!」

    「那……注意,有熊出沒?」他嬉笑的聲音十分欠打。

    「你才熄火加油!」取笑名字誰不會?哼!

    席火又抓了抓頭,有些不知所措,想了又想,最後只好長長一歎。

    「要怎樣你才會氣消?倒立唱歌怎麼樣?」

    「你可以滾遠一點。」她抿著唇,轉過頭來瞪他,帶著古典美感的雙眼被淚水浸的亮晶晶的。

    「小茉,對不起。」見她終於願意看著他,他才變得正經一點,慎重地對她道歉。

    「以後別再用那樣的態度對我。要是真的討厭我,就請高抬貴腳,不要在我的面前晃來晃去,我也不會去打擾你。」她的語氣很受傷。

    「我很喜歡你呀!」

    「那就別裝作沒看到我!我已經受夠了親戚們的這種嘴臉,不必再加你一個!」話一說完,她才驚覺到自己說了什麼。

    他靜靜地望著她,眼中有著濃濃的歉疚,心疼和自責。

    原來她曾受過親人這樣的侮辱,難怪她的反應會這麼大。

    「是因為你父親的債務嗎?」他低聲問道。

    說是問句,其實他的心頭已十分雪亮了。

    她摀住唇,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將臉轉開,不想讓他看到她臉上的脆弱表情。

    他的雙眼瞇起來,語氣突然轉為輕快。「你以為看到美女,眼睛要不亂轉很容易啊?。我剛才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眼球不向你瞄過去耶!不過我發誓,下次不會再開這樣的玩笑丁。」

    「還有下次?」她被他的笑容感染,神情放鬆一些下來,語氣也帶了一抹不自覺的嬌嗔。

    「沒有下次!絕不再犯了!」席火趕緊抬手發誓。

    「算了,原諒你。進來坐吧,我請你喝一杯飲料。你明明說要當門神的,結果這兩天竟然這麼不盡責,落跑得不見人影。」

    「怎麼了?最近有人來找麻煩嗎?」他的眼神一瞇。

    「沒有。你想喝什麼?」她笑著搖搖頭。

    「我要……呃,綠茶,不加糖、不加冰。」他遲疑了一下,才點了跟平常一樣的飲料,不敢再點那個害他們引發爭吵的啤酒飲料。

    褚茉看了他一眼,沉默的調起了茶飲。

    他拿著筆記電腦走到老位子坐下來,打開電腦,叫出檔案來。

    當她將飲料放到他桌上時,他向她道了聲謝,心不在焉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接著睜大眼。「這是啥?」

    「就是你一直吵著要喝的海尼根綠茶啊!」

    他眨眨眼,將嘴裡的飲料吞下去之後,一臉古怪地看著杯子裡的液體。

    「怎麼了?」

    「我突然覺得,為了這個飲料跟你吵架……挺蠢的。」他的一對濃眉忍不住皺起來。

    「喔?」她有點失笑。

    「我比較喜歡分開喝的味道。」他很誠實地說道。

    「瞭解。」褚茉點點頭,轉過頭去時,唇畔無法克制地向上揚起。

    這男人,誠實得好可愛。

    坐在吧檯裡調製飲料,知道席火就坐在她身後那張桌子,她的心中霎時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們如果一直這樣相處下去,似乎也挺不錯的……

    低著頭,她偷偷揚起愉悅的笑容。

    她不知道,他也正在偷偷看著她,而且看著她的笑容看到有些癡呆……

    席火今天一直待到奶茶鋪打烊,打烊前,還特地叫小武來將他的筆記型電腦帶回去。

    替褚茉拉下鐵門後,他轉過身來,十分自然地就牽住她的手。

    褚茉愣了一下,猶豫著要不要抽回來。

    他像是瞧透了她的心思,大掌忽然緊緊握住她的手,暗示地表達著;他不會隨意地任她把手放開。

    僵了一下,褚茉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後,便任他牽著。

    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後面,兩人的手心相連著。

    她低頭看著他的大掌,幾乎將她的細瘦小手全部包裹起來。

    一股股的震顫、悸動,從暖暖相連的手心,傳到她的胸口、四肢、身體深處,整個人都暖了起來,甚至連腳步也開始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兩人靜靜地往前走,走到路口後,她又一次偷偷歎息,覺得巷子到路口的距離實在太短了。

    如果能夠更長一點的話,該有多好……

    她還想著下捨得放開的時候,席火又一次緊緊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想不想看夜景?」他回頭問道。

    「看夜景?」她的心臟,因為期待而開始怦怦跳。

    「我有個好地方,要不要跟我來?」

    「可是……」

    「你需要跟家人報備嗎?」

    「我……家裡沒人,不用報備。」她搖搖頭,神情有些寂寞。

    席火問完後,好想掌自己的嘴!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竟然一時忘了她家就剩一個老爸,還因為欠債躲得不見蹤影,留下她獨自面對討債者。

    真是豬頭!

    「走吧。」他悶著頭,拉著她往前走。

    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敏感地察覺到他的心情好像忽然變得不好了。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事,我只是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懊惱地抓抓頭。

    她釋然地笑了出來,心情放鬆,腳步也輕快起來。「我還以為有什麼事呢?放心,我沒那麼脆弱。」

    「真的嗎?」他注視著她的眼眸。

    「你看呢?」她笑笑地回問。

    「我看啊……」

    席火眼神一合,忽然將她拉近,低頭細細地看著她細緻的眼眉。

    「做……做什麼靠那麼近?」她愣了一下,臉蛋倏地紅了起來。還好在夜色燈暈之中,她的臉紅不太明顯。

    「你叫我看的啊,所以我要好好地看一看。」

    他的嗓音變得好低沉,震得她胸口一陣陣發麻。

    「我又不是要你看那麼近……」她想笑,卻被兩人間奇異的緊繃氣氛給壓得好緊張。

    他不再說話,只是用那雙好深邃、好深邃的眼望著她。

    接著,他的臉越靠越近,她的呼吸也越來越亂,心臟跳動的頻率跟著急遽失速。

    四片唇瓣緩緩相貼,甜蜜的暖流,藉著小卻十分親密的碰觸,在兩人之問流竄。

    體溫漸漸升高,氣息漸漸重促,唇瓣相貼已經不再能滿足靠得更近的渴望。

    親吻越發深入,勾出兩人潛藏的熱情。

    忽然,遠方一記短促的煞車聲傳來,嚇了他們好大一跳,這才分開。

    撫著有些紅腫發熱的唇瓣,褚茉不好意思地轉開頭不看他。

    席火凝視著她,眼中還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他伸掌摸了摸她的頭,下滑到耳邊,拉了拉她的頭髮。「對了~~我想問你,聽說你以前留了一頭長髮?」

    「是啊。」

    「為什麼一下子剪這麼短?我想看你長髮的模樣。」他的嗓音流露出無限的可惜。

    「上次討債公司來找我爸時,有一個人扯我的頭髮。我怕他們下次又扯我頭髮,所以乾脆剪短一點,讓他們拉不到。」她簡短地解釋。

    「他媽的!那些混賬!」席火雙眼冒火地罵道。

    沒想到那些人渣,竟然連女人都欺負,真不是人!

    「好了,沒事。你還沒跟我說,我們要去哪裡看夜景?」她拉拉他的手,主動轉移話題。

    瞧見她主動牽他的手,讓他很高興,心情又變得很好了。

    「很近的,跟我走就知道了。」他對她神秘一笑。

    褚茉挑挑眉。

    他帶著她往他工作室所在的那棟大樓走去。

    「喂,你該不會是要跟我說,夜景是要到你的房間看吧?這樣很沒創意喔!」她的嗓音隱忍著笑意。

    這傢伙的打扮聳到有力,該不會連追求女生的招數也很復古吧?

    「呃……你怎麼猜到的?」席火腳步一頓,驚愕地回頭看她。

    褚茉臉上瞬間畫下三條黑線。

    不會吧?她也只不過是猜想而已,沒想到還真被她蒙對了。

    忽然,路旁的電線桿下,有個黑影動了一動。

    褚茉嚇了一跳,緊張地握住他的手,縮到他身邊。

    席火也看到了那抹鬼鬼祟祟的人影,立即將她拉到身後,戒備地盯著暗處。

    「小茉~~」

    「爸?」褚茉一聽到沙啞的聲音,整個人僵住。

    席火看看暗處裡走出來的老人,又看看褚茉對他的出現表現出像是震驚、又像是冷淡的複雜表情,心底突然湧起一抹莫名的敵意,沉默地瞪著老人。

    「你是回來要錢的嗎?」褚茉放開席火的手,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父親,語氣十分的疲憊。

    「我……我是……」褚興盛清了清喉嚨,臉孔閃過一抹不自在。

    瞧了瞧女兒身邊的男人,看清他近似黑道大哥的氣質,還有銳利的眼神,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褚茉看了一下席火,想了一下,低聲對席火說道:「對不起,我想私下跟我爸說個話。」

    席火點點頭。「我到大樓門口等你。」

    「你不用等我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不行,太晚了。你跟你父親說完話後,我送你回去。」他不由分說地打斷她的話。

    「……嗯,謝謝你。」看他十分堅持的表情,她的心裡流過又暖又酸的情緒,對他道謝。

    席火看了褚父一眼,淡淡地點點頭後,逕自走到大樓旁的廊柱下,掏出煙來,靜靜地抽著。

    看著不遠處的那抹紅點,褚茉的心情穩定了一些,轉過頭來,面對父親。

    不知是不是路燈的色調太暗的緣故,她覺得父親的氣色十分蠟黃,灰敗得令人心驚,而且瘦到雙頰凹陷,連下巴都尖出來了。

    她的眼淚差點湧出來。

    小時候父親對她的疼愛記憶,她都還記得,要她完全割捨父女親情,她也沒辦去。

    只是,父親逃避債務的懦弱態度,讓她又生氣、又失望,更有著毫無止境的無力感。

    「你這次需要多少?」她力持鎮靜地問道,不讓她的語氣裡流露出太多的情緒。

    依照以前的經驗,父親總是以親情攻勢,半逼、半哀求地要她給他錢。

    一次又一次,父親總是發誓說不會有下次,並且一次又一次地說他要開始振作負責,不再將債務丟給她面對。

    但最後,她只能得到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及傷心。

    「我……我不是來要錢的……」褚興盛聲音沙啞地說道。

    「三萬夠嗎?我只有這麼多了。」褚茉垂下眼下看他,淡淡地說道。

    「小茉,我真的不是……」褚興盛抬起手否認地搖了搖,想了半天又不知該說什麼,只有閉上嘴巴心不在焉地發著愣。

    她歎了一口氣。

    「爸,我不是不給你錢,而是那家店的利潤很薄,盈收真的不多。還有,前兩個月討債公司曾經將奶茶鋪砸壞了一部分,我花了一些錢去整修,所以現在手邊的錢真的只剩三萬,再多我也拿不出來了。」

    「我……我……我真的不是……」

    「不是要錢?上回你來找我,也說不是要錢,結果卻偷了奶茶鋪的權狀,要去賣掉換錢。」

    「那……那是……因為我被討債公司的人找到了,我缺錢……沒辦法……」褚興盛結結巴巴地辯解。

    「爸,你難道沒想過,沒了那間店,以後我還有什麼辦法繼續拿錢給你?你總不會最後想要逼我利用身體,下海賺錢給你吧?裡她終於激動了起來,雙手緊緊握拳,嗓音也緊繃到微微發著抖。

    遠處的席火原先懶懶地靠著門柱,發覺到她的情緒波動,身子馬上站直,警覺地向他們看過來。

    感受到他的視線,褚茉抬起頭來,對他扯了扯唇,擠出一點點只能說是難看的微笑,跟他表示沒事,不用過來。

    席火皺起眉,眼中流露出濃濃的關切,定定地注視她好幾秒,確認她真的沒事後,才又靠回柱子,點燃第二根煙,靜靜地等待。

    「小茉……我真的……」褚興盛看了一眼席火,又看看女兒,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好幾次,最後,似乎是放棄了什麼,閉上了嘴,沉默地低下頭去。

    面對父親,除了錢,她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話可以說的?

    尷尬地沉默相對了一會兒後,褚茉終究沒辦法無視於父親明顯的衰弱體態,因此硬著聲音開口問道:「你……你身體還好吧?」

    褚興盛抬起頭來,蠟黃渾濁的雙眼忽然蓄滿淚水,嚇了褚茉一大跳。

    「爸……怎麼了?」她擔憂地問道。

    褚興盛搖搖頭,佝淒著背脊,拖著腳步轉身離開。

    「爸……你不跟我去提款機領錢嗎?」褚茉看他竟然就要這樣離開,忍不住開口喚住他。

    褚興盛沒有回頭,只是抬起一隻手,無力地在半空中搖了搖,緩緩踱遠。

    「爸……」褚茉呆呆地看著父親的背影。

    是她的錯覺吧?

    她竟然覺得他好像比上次看到的模樣,又老了十幾歲。

    光陰在父親的身上,絲毫不仁慈……

    席火慢慢走到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

    「你還好嗎?」他輕聲問道。

    「嗯……」她茫茫然地點點頭,又忽然搖搖頭。「不……不太好,我是說……我爸好像不太好,他今天怪怪的……」

    「你爸爸怎麼了?」他問道。

    「這一次,他竟然沒跟我拿錢就離開了……」她喃喃說道。

    「也許良心發現了?」席火猜測道。

    「我不知道……」褚茉茫然地搖頭。

    她看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人行道的黑暗深處,覺得非常的不踏實。

    「時間太晚了,公車已經停駛了。還有,你大概也沒有看星星的興致了,改天再帶你去看。現在跟我去大樓地下室吧,我開車送你回家。」席火看看手錶後,攬著她的肩,往大樓走去。

    褚茉點點頭,跟著他走。走到半路,她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

    馬路上,已經完全看不到父親的身影了。忽地,她的心頭湧起濃濃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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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5 11:47: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一夜,褚茉睡得很不安穩,一直被惡夢驚醒。但是,醒來之後,卻又不記得到底作了什麼噩夢。

    好一段時間不見蹤影的父親再度出現,總會讓她失眠好幾天。

    看看床頭鬧鐘,現在是眾人睡眠最沉的時候。

    還要好一會兒才會天亮,人們才會開始活動。她又累又倦地倒回床上,閉起眼睛,試圖把握最後一點點時間,看看能不能實際地補到一個無夢好眠。

    才閉上眼,正要墜入夢鄉時,床頭的電話急驚地響起,嚇得她彈坐起來。

    半夜響起的電話聲,總是十分的驚悚,讓人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各式各樣的恐怖噩耗。

    褚茉瞪著電話,有一瞬間竟然沒有接起電話的勇氣,不安的念頭如烏雲般急速地在心頭濃濃地聚集著。

    壓著心跳失速重擊的胸口,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一手微微輕顫著,拿起電話來。

    「喂,是,我是褚茉。請問……對,那是我的店……怎麼了嗎?」

    聽著對方表明身份,她的心頭沉了下去,直到聽見一個關鍵字,她的情緒才完全失控。

    「失火?我馬上過去!」

    她撂下電話,掀開被子跳下床,隨意換了衣服就衝出她租來的小套房,在公寓門口攔了計程車到她的奶茶鋪。

    她的腦子一團混亂,抖著手拿出手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找誰求助。

    還沒意識過來,她的手指就已經按下了席火的電話。

    聽著手機裡「嘟嘟嘟嘟~~」的聲響,手機主人卻像是睡死了一樣,無論她怎麼重撥:永遠沒人接起電話。

    「接電話啊!睡死了啊,席火?我需要你的幫助,快接啊……快接啊……」她急得快哭出來了。

    線路另一端,依舊傳來平板、規律的嘟嘟響聲,完全沒有接收到她的驚慌與無助,顯得十分無情。

    沒辦法之下,她只好打給心怡姐,心怡姐在電話裡聽到失火的消息後,告訴她會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後,她又試著撥打席火的電話,但還是一樣傳來無人接聽的「嘟嘟」聲。

    她不死心,又打了一通電話給席火,沒想到手機裡這一次竟然傳出了「無法接通」的訊息。

    她又急又失望地將手機塞進口袋裡,不再找他。

    也許他現在正在哪一處溫柔鄉忙著,根本沒空理她。她抹掉一滴不小心流出來的眼淚,一面努力地調整呼吸,鎮定情緒。

    她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太慌亂。也許火災只是虛驚一場,很快就撲滅了,店裡沒有什麼太大的損害。

    快到奶茶鋪前的路口時,她就看到路口一團混亂,消防車和人群擠在一起,鼻尖還聞到燒焦的氣味,她的呼吸重重一窒。

    下了計程車後,她直直奔往奶茶鋪去。

    「小姐、小姐!不要靠過去!大火才剛剛滅掉,還在確認有沒有燜燒……」兩名消防員攔住她。

    「我是那家店的主人,拜託讓我過去!」

    「太危險了!請等我們把火全都滅了再過去。」消防員勸告她。

    這時候她還如何能聽得下去?不知哪來的力道,她推開了攔阻的消防員,衝到鋪子前面。

    當她看到幾乎可以說是面目全非的烏焦現場時,兩條腿瞬間發軟。

    忽然,一雙有力的臂膀伸了過來,緊緊地扶抱住她的腰。

    「小茉!別過去了,溫度還很高。」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席……席火?」她渾身一震,倏地回過頭來,果然看到緊緊抱著她的人,正是席火。

    「你怎麼在這裡?」她幾乎無法接受他竟然就在她面前的事實。

    「我在工作室裡工作,聽到消防車在樓下很近的地方停下來,所以好奇地在陽台上看了一下,這才發現你店這邊的方向冒起濃煙。我不確定是不是你的店出了事,就衝過來看一看,沒想到……」席火的臉上帶著一些煤灰,整個人顯得灰頭上臉,身上的衣服甚至潮潮的,狼狽萬分。

    「你……我一直打手機給你……但你沒接……」她茫然地說道。

    她剛才一直找他找不到,還以為他半夜不睡,跑到哪裡玩樂去了。沒想到,他竟然比她還早來到這裡?

    「我一心擔憂你的店,奔下樓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對不起,我很努力要搶救你的店,可是火太大了,什麼都救不出來,警察和消防員把我擋得遠遠——」席火解釋著。

    還沒說完,她就整個人撲進他懷裡,緊緊地抱住他的頸子。

    「小茉?」他先是嚇了一跳,接著趕緊將她抱得更緊,大手在她背後輕輕拍著安撫她。

    不管他身上的衣服多麼髒,她將整張小臉埋進他的胸口,忽地痛哭失聲。

    席火抱著她,看著付之一炬的小小店舖,心中為她感到疼痛的情緒難叢百喻。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嗚嗚……」她絕望地在他懷中哭喊道。

    「胡說,怎麼會什麼都沒有?還有我啊!小茉,還有我……」他心痛不已地接收著她的絕望,努力地將她圈進他的懷抱裡。

    「什麼都沒有了……」她嗚嗚哭著。

    「還有我啊……」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著,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小茉、小茉!」心怡姐也趕了來,一邊揚聲叫喚,一邊氣喘吁吁地奔到他們身邊。

    席火抬起頭來,沉默地看著心怡姐。

    心怡姐看到他的表情,心裡一涼,趕快轉頭看看災情。一看到燒得面目全非的店舖,忍不住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我的天啊……怎麼會這樣?」心怡姐喃喃自語。

    想到這是她曾經投入多少時間和心血的小店,也忍不住紅了眼。

    褚茉聽到心怡姐的聲音,從席火懷中抬起頭來,露出淚痕斑斑的小臉。

    「心怡姐,對不起……奶茶鋪燒掉了……是我沒有保護好……」她傷心地哭泣道,拚命地對心怡姐道歉。

    「別太激動了,等警察鑒定過後,看看是什麼問題引發火災。小茉,人生沒有走不下去的路,堅強一點……」心怡姐忍著淚,安慰著哭成淚人兒的女孩。

    她知道褚茉為了父親的債務吃了很多苦,前一陣子好不容易從她手裡頂下這間收入穩定的小店,眼見飄搖不定的日子就要露出曙光,不料卻突然面對這樣的打擊,她真怕褚茉會承受不住。

    她用眼神示意席火,趕緊安慰一下褚茉。

    席火看到她的眼神,不再多說,馬上展開保護者的羽翼,將她攬回暖熱堅實的胸膛裡。

    「席火……」她將他抱得好緊,有如溺水中的救命浮木。

    「別怕,小茉,有我在……」他喃喃地安慰道。

    過了好一會兒,褚茉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

    接下來,警察及消防員過來跟他們確認了一些事項。

    心怡姐在一旁唏噓地歎著氣,忽然「咦」了一聲。

    「小榮,我好像看到……」話說到一半,心怡姐看了一下褚茉,又閉上嘴止住話語。

    褚茉抬起頭,哽咽地問道:「……心怡姐,你看到了誰?」

    「呃……」心怡姐眨眨眼,看著她欲一言又止。

    席火好奇地抬頭四處看了看,原來還看不出什麼,忽然間,他眼尾瞄到一抹有些眼熟的人影。

    定睛一看,那人已消失在圍觀的人群之後,但他認得那人熟悉的背影。

    「小茉,是你父親……」

    褚茉聞言一僵,也抬頭起來四處張望。

    沒有看到父親的身影,她垂眼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漸漸僵凝。

    席火看看她的臉色,也若有所思地望向她父親消失的方向。

    她父親出現的時機,實在是太巧合了。

    「小茉,也許你爸爸只是來關切一下,又不好意思見你,不要想太多。」心怡姐看看她,飛快地說道。

    心怡姐對褚茉她父親曾經做過的不良記錄十分熟悉,心裡也忍不住往「他的出現實在過於巧合」的方向想去,但那人終究是小茉的父親,所以她也不好當面質問。

    褚茉點點頭,沒有說話。

    但是,一顆她無論如何、死也不願懷疑的種子,卻固執地落進了心頭……

    「蓄意縱火?」心怡姐張大眼,驚聲說道。

    褚茉面無表情地坐在心怡姐旁邊,靜靜地垂著眼眸,沒有說任何話。

    站在褚茉身後的席火,則是默默地搭住她的肩膀,神情十分的氣憤。

    警察點點頭後,若有似無地瞟了席火一眼。

    「沒錯,根據我們的調查,還有鑒識人員在火場採集到的證據,你的店被燒,應該是人為縱火沒錯,我們會再繼續追查下去。但我們警方有些問題想請教一下褚小姐,你……或你身邊的人,是不是曾經跟什麼人結過怨?」警員說到「你身邊的人」時,又向席火瞄去一眼。

    席火被警員的眼神瞄得有點不爽,瞪大了眼睛,也給他看回去。

    「沒有。」褚茉搖搖頭。

    「那……這位先生呢?」警員終於將視線對上他。

    「我怎樣?」席火兩道濃眉倒豎起來。

    原來不是他神經過敏,這個警察真的在懷疑他喔?

    「警察大人,冤枉啦!生了一張壞人臉又不是我的錯,不只是我無辜,我爸媽也覺得委屈好不好?」他忍不住抱怨道。

    褚茉聽了之後,忽然笑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她抹抹唇角,努力壓下不合時宜的笑意。

    但,他的表情真的讓她忍俊不禁。

    頂著一張黑道大哥的臉喊冤,說真的,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不知怎的,被他逗笑之後,褚茉忽然覺得心頭一輕。

    席火無可奈何地瞧了她一眼,但看在她難得能笑出來,驚喜之餘,也就不計較什麼了。

    「應該不關他的事。」褚茉拉拉席火的手,對警員說道。

    雖然有她的保證,警員對席火的態度,還是十分的審慎與保留。

    「我想,還是由這位先生親自說明比較好。請想問一下『酒、色、財、氣』這四個方面,最近有沒有跟人有什麼過節之類的?」警員對席火問道。

    「沒有,我沒跟人結怨到會讓人來燒奶茶鋪啦!何況奶茶鋪又不是我的,要燒也要衝著我的工作室燒,對方還比較有成就感好不好?」席火粗聲粗氣地說道。

    他工作室裡各種專業的機器設備,至少砸了將近千萬,如果他的地方真的被燒了,他一定會把對方找出來單挑拚命!

    「很抱歉,我們需要從各方面著手偵查,所以要請教一下先生的名字,麻煩留個資料給我們。」警員公事公辦地說道。

    「席火。」他沒好氣地乖乖回答。

    「席火?跟那個席火同名同姓啊?我那個愛唱歌的女兒很迷那個席火耶!」警員笑瞇了眼,立刻想到那個紅透半邊天的流行歌詞曲家,以為他取了一樣的名字,忍不住調侃他的名豐。

    「媽的!什麼那個席火、這個席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席火啦!」他怒了!

    沒想到他豁出去承認了,警員卻以為他在開玩笑,笑容咧得更開,氣得席火在肚裡罵翻了香蕉拔辣,也趕了無數次的羚羊。

    要不是看在褚茉因為店被燒燬了,正在傷心欲絕,他才很配合地辦案,不然依他火爆漢子的個性,早就跟這個無緣無故懷疑他的警察翻桌了!

    「別這樣,警察辦案很辛苦。」褚茉拉拉他的手。

    警員聽了對她一笑,投予感激的眼神。

    席火仍舊不滿,偷偷地低哼一聲。

    心怡姐呵呵一笑,趕緊開口解圍,試圖緩和一下氣氛。

    「警察大哥,我們是平凡老百姓,哪會跟人結什麼怨?要也是小茉的老爸欠了一大筆的債,還被討債的追到無路可躲——」說到一半,心怡姐怔了一下,飛快住口。

    糟了!多說多錯,竟然扯了褚茉的爸爸進來。

    心怡姐懊惱地咬住唇。

    「討債?」警員立刻抓到了關鍵字。

    「呃……這個……」心怡姐有些手足無措地瞧向褚茉,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講下去。

    警員推了推眼鏡,乾脆轉問褚茉。「褚小姐,能不能請你說得更清楚一點?還有你的父親,他現在在哪裡?」

    心怡姐偷偷吐舌,不好意思地看著褚茉。

    褚茉也有一瞬間的驚慌,無助地坐在椅子上。

    席火無言地將手掌搭在褚茉肩上,輕輕捏了捏,要她放鬆一點。

    褚茉抬眼看了看席火,眼中有掙扎。

    「褚小姐,這件事如果關係到討債集團,甚至是暴力組織的話,我們警方就必須更加深入調查,以免有更多人受害。」

    褚茉等了一會兒才開口。「我不知道我爸爸住哪裡。」

    「最近有來找你嗎?」警員問道。

    褚茉這次停了更久,席火瞧著她,嘴唇抿得緊緊的。

    「……沒有。」褚茉輕聲說道,雙眸垂視著膝上緊握在一起的雙手。

    警員點點頭,低頭寫筆錄。

    心怡迅速地瞧了褚茉一眼,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以免多說多賠。

    席火也沒有說話,只是眼神深沉地看著褚茉。

    從警察局出來之後,等褚茉和心怡姐道謝,並送走心怡姐之後,席火便將她帶到他工作室後方加設的私人臥室,讓她好好地休息一下。

    小武看到席火將褚茉帶來時,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會意的笑容。

    「那……我先離開了。褚小姐、火哥,工作室留給你們慢用……不是,你們慢慢來……呃……」奇怪,好像說什麼都不對勁耶……

    「閉嘴啦!」一個大掌往他後腦勺巴了過來。

    褚茉對小武禮貌地擠了一些笑容,坐到沙發上後,就魂不守舍地發起呆來,看起來憔悴得令人心疼。

    「褚小姐,你是不是在為奶茶鋪被燒的事難過?不要難過啦,如果你的店又重新開張了,我們還是會照舊去捧場的。這方圓十里之內,只有你賣的飲料最好喝,我們這些客人絕對不會跑掉的!」知道消息的小武,很努力地安慰她。

    「謝謝。」褚茉抬起頭來,這一回對他露出的是無比真誠的微笑。

    得到美女的笑容,小武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小子,沒你的事了,今天准你提早滾了!」席火粗魯地開口趕人。

    對於褚茉將笑容分給別人,席火心裡感到有些吃味。

    「席火。」褚茉不贊同地瞥他一眼。

    席火摸摸鼻子,表情不爽地閉上嘴巴。

    小武在一旁偷笑。

    看來他們兩人很穩啦,尤其是未來的「火嫂」,好像還滿能鎮住火哥這個野蠻而且不夠文明的山大王。

    樓上樓下那堆王老五,應該已經確定是三振出局了,他要找個機會好好開導一下那些暗戀失敗的傢伙,免得去妨礙到火哥和冰山西施的戀情發展。

    接下來,小武很識相地準備離開。

    「那火哥、火嫂……啊不是,褚小姐,我先走啦!」

    離開前,小武在門口偷偷對席火曖昧地眨眨眼,還跟他比了比大拇指。

    席火沒有露出笑容,反而是狠狠地將眼一瞇。

    「你腦袋都放了什麼廢料?想什麼啊?小豬哥!」他不客氣地在小武的腦袋上,又巴了一掌下去。

    「唉呀……」小武委屈地抱著頭。

    「我是為了火哥的性福著想耶!沒想到火哥你竟然恩將仇報……」

    「滾出去吧你,小豬哥!」席火笑罵一聲,大腳一踹,將滿腦子歪念頭的小武給踢出門去。

    小武離開後,褚茉才歎了一口氣,整個人疲倦地倒進沙發裡。

    席火在她身邊坐下,一手摸著她的頭,像在安慰一個孩子般,不太熟練的撫慰動作,反而讓她有一種被呵護的感覺。

    「我沒想到我竟然會……隱瞞我爸的事……」她又歎了一口氣。最近的歎氣一直用不完,怎麼回事?

    「這很正常。他是你爸爸。」他盡量維持著理性的立場。

    「可是……我真的無法不懷疑,店裡被人縱火,很可能跟他有關。」她揉著額頭,痛苦地說道。

    「警察還在查縱火的人,先別這麼快就認定是你爸爸,目前還沒有直接證據,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席火拍拍她的頭。

    「但是,上次他沒拿我的錢,結果我的店差點被他賤賣給人家。這一次,他沒跟我拿錢,我的店就失火了……」雖然這麼說,但在她心裡,仍然不太能接受父親可能是放火燒了她店的人。

    「就算真是你父親做的好了,但他燒了你的店,完全得不到好處啊!」席火皺眉說道。

    「我不知道……」她疲累地閉上眼。

    「睡一下,你的黑眼圈很嚴重,不要把自己累垮了。」席火伸出手臂,將她攬進懷裡。

    「嗯。」她點點頭,閉著眼在他懷中蹭了一下,換了一個較舒服的姿勢。

    原本以為,她大概又會像這些天一樣,一直睡不著,就算勉強讓眼睛閉著,腦裡卻仍舊清醒著,無助地任父親的事折磨心思,一遍又一遍。

    沒想到,不到一分鐘,她竟然就窩在他懷裡沉沉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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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5 11:47: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褚茉等了幾天,果然等到了父親來找她。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門邊,看著父親。

    「小、小茉……」

    褚興盛站在她的住處門口,正想開口講話,看到她身後的席火,表情似乎很意外,整個人畏縮了一下。

    「您好。」席火高大的身子立在褚茉身後,就像是褚茉的屏障靠山一樣。

    褚興盛縮著膀子點點頭。

    褚茉看著父親,覺得眼眶一陣發熱。

    才幾天沒見,怎麼父親看起來像是比上次更瘦、更蠟黃了?

    想起父親可能做的事,她努力硬起心腸,收起對父親的同情心,下讓自己的情緒顯得太過激動。

    依照過去兩、三年來的經驗,只要她流露出心軟的表情,就等子給了父親勒索她的籌碼。

    「進來說話吧。」她讓了讓身子,將門板推得更開。

    褚興盛默默地走進去,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席火對褚茉說道:「我到廚房的後陽台抽煙,有事叫我。」

    對於席火將客廳讓給她和父親私下談話的體貼,褚茉漾起感激的笑容。

    席火安撫的握了握她的手,對她父親點點頭後,走進廚房去。

    褚茉走到客廳,在父親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你找我……是需要錢嗎?你應該知道,我的店剛被燒掉,沒錢能給你了。」

    「我知道……」褚興盛微微點了一下頭。

    褚茉深吸一口氣,直接問出一直像根刺一般卡在她胸口、害她無法安眠的疑問。「爸,是你放的火嗎?」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我!」褚興盛露出驚愕萬分的表情,不斷地對她搖頭不否認。

    「那為什麼火災那夜,你會出現在那裡?」褚茉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我是……我那天沒走遠,所以……」褚興盛說到一半,察覺出她的不信任,眼中流露出悲哀的神情,沒再說下去。

    褚茉神色複雜地看著父親。

    褚興盛歎了一口氣。「這幾年,我讓你很失望,對不對?」

    褚茉沒說話,只是將臉轉向一邊去。

    「小茉,我很抱歉……對不起……我沒用,不是個盡責的好爸爸,做生意失敗,欠了一大筆債,全讓你一個人扛……」

    「別再說了,就當我還你養育之恩。」她垂下眼,不想聽這些沒有意義的話。

    「我……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保險金的事……」

    「什麼保險金?」褚茉倏地抬起頭來,臉色一瞬間變得死白。

    「我、我想……你的店燒掉了,我、我……」褚興盛的聲音忽然哽了一下。「……反正,不久後你會得到一筆保險金,拿到保險金後,你可以——」

    「保險金?原來你這次不跟我拿錢,是為了店面火災後的保險理賠嗎?」沒等父親說完,褚茉臉色一變,突然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瞪著父親。

    「火災?不、不是……我是說……」褚興盛愣了一下,也馬上站起來。

    「原來你知道心怡姐有為店面加保一百多萬的火險,所以才會放火燒了店?拿到保險金之後又如何?縱火是公共危險罪,要被提起公訴坐牢的啊!」她既傷心又絕望,死命握著拳頭對父親激動地喊道。

    「小茉!小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會去燒你的店……」

    「你都曾經想偷偷賣掉我的店了,我要怎麼相信你不會動歪腦筋到店面的火險保險金?」

    「小茉,怎麼了?」聽到了她的喊叫聲,席火立即從廚房的後陽台奔了進來,眼神在他們父女之間來回看著,關切地問道。

    褚茉回身埋進席火的懷裡,崩潰的無聲痛哭。

    「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放的火,真的……」褚興盛有些激動地否認道,腳步漸漸往門口移動。

    席火抬頭看他,眉頭蹙了起來。

    褚興盛像是害怕極了他的視線,忽然轉身就往門口衝去。

    當他要開門時,褚茉轉過身來,奔上前去拉住父親。

    「爸,說清楚!說清楚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這麼狠心,為了錢就要斷了我的生路?」她滿臉淚痕地問道。

    「不是、不是……」褚興盛露出異常挫敗的表情,用力地甩開她的手,拉開門,就要往門外衝去。

    「爸——」褚茉跟著追了上去。

    褚茉的住處是一般的公寓,門外就是狹窄的樓梯口,他們在樓梯口拉扯,席火十分擔心,也趕快跟了上去。

    「不是我放的火!你放開、放開——」褚父叫道。

    「爸,你不要逃避,告訴我實話!」褚茉緊緊拉著父親的手臂,怎麼也不肯放開。

    席火臉色難看,不知道該如何下手,拉住情緒失控的褚家父女。

    接著,不知是怎麼拉扯的,在一瞬間就發生了意外。沒有人能拉住身形晃向樓梯口的褚茉,席火和褚茉的父親,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重重地摔下樓梯!

    「小茉!」席火撕心裂肺的驚恐叫喊聲,在樓梯間裡不斷迴盪。

    褚茉的父親則是傻了,軟軟地跪坐到地上……

    褚茉在渾身難忍的疼痛中醒來。

    睜眼望見一片白的牆壁和天花板,鼻尖聞到濃濃藥味,她很快就辨認出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在門口打手機不斷聯繫的席火,一發現她的動靜,立即切斷手機,跑到她身邊來。

    「小茉,你醒了?」席火摸摸她的臉,滿眼的關切與心疼。

    她張開口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干痛得像火在燒一樣,發不出聲音。

    「想不想喝水?」

    她點點頭。

    席火倒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讓她喝下去。

    喝了水後,她想抬頭看看自己的傷勢,身子卻沉得無法挪動。

    席火輕輕壓下她的身子,主動說明她的狀況。

    「你的左手臂輕微骨折,頭部後側受到撞擊,有些腦震盪,還有一些挫傷。醫生說休養一陣子就會好了,沒有其它太大的傷害。」

    「我爸呢?」褚茉點點頭後,沙啞地問道。

    「呃……他很好。」席火猶豫了一下。

    「他是不是走了?」她的語氣充滿失望。

    席火馬上否認。「沒有!你出事之後,他一直待在你身邊沒有離開。他……非常關心你。」

    褚茉沒有說話,眼中漸漸浮出淚光。「他現在在哪裡?」

    席火看著她好一會兒,斟酌著要如何開口,表情顯得十分猶豫。「小茉……那個,你父親的事……」

    「怎麼了?」褚茉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那個……」席火抓抓頭,心中暗暗罵了好幾句沒有修飾的髒話,清了清喉嚨。「那個,警方剛剛打電話來,說抓到縱火犯了。」

    「是誰?」褚茉緊張地抓住他的手。

    「縱火犯不是你父親,是討債公司裡的兩個小弟。警方認為那個討債公司有可能涉及不法暴力組織,要深入追查。」

    「是嗎……不是爸爸……不是爸爸做的……」褚茉一聽,先是愣了一愣,接著情緒開始激動,呼吸急促了起來。

    「別激動。」他握緊她的手,親吻著她的臉頰。

    「我、我想見我爸爸,跟他說對不起……」她拉開被子想下床。

    席火趕忙壓著她。「你不要隨意下床,醫生說你腦震盪的狀況還要再觀察一陣子。」

    「可是,我跟他說了一些很不好的話,甚至懷疑是他放火燒了店面,想要我把火險的保險金給他,他一定很傷心……我要跟他道歉……」她眼眶含淚地說道。

    「小茉,你爸爸不會介意的。你先放心養傷,等傷好點了,我再陪你去探望你爸爸。」

    「可是……」她十分猶豫,沒注意他用了「探望」這個不太尋常的字眼。

    「放心,你爸爸現在沒事,而且我保證,你爸爸一點也不會怪你的。」席火語氣十分堅定地說道。

    「是嗎?」她還是十分的難過。

    他彎身,吻了吻她的唇。

    親吻之後,她靜了下來,張大眼望著他,像個迷路的孩子,等著他指引她要怎麼走才好。

    席火握著她的手,用大拇指緩緩摩挲著她的手背,露出有些心不在焉的沉思表情。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她搖搖被他握著的手。

    「你怎麼知道?」他回神一愣。

    「雖然你長了一張壞人臉,但又不是戴了面具,怎麼會看不到你的喜怒表情?你的臉上就明明白白地刻了四個大字——『我很煩惱』。」她笑著抬起沒有包石膏的右手,在他臉上比了四個角落。

    席火瞪大眼,下意識地抬手揉臉,惹來她一陣笑。

    「有什麼事情,你說吧。反正我都經歷過討債公司燒掉我店面的事了,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

    席火沒有立即回話,一反常態地輕蹙著眉頭,望著她的神色十分複雜。

    「別擺這種憂鬱小生的臉,你不適合走這條路線。」她取笑道。

    過了一會兒,席火歎了一口氣,對她笑道:「等你好些了,我再跟你說,現在你先乖乖養傷吧。」

    「嗯。」她柔順地點點頭。

    「醒來就說了這麼多的話,還一度情緒激動,因此撐了幾分鐘後,褚茉便因強烈的倦意襲來,昏昏然的又睡了過去。

    席火坐在床邊,眉頭攬得死緊,望著她的表情,顯得心事重重……

    席火抓著水果刀,一邊小蘋果,一邊喃喃罵道:「真是香蕉個拔辣!誰規定照顧病人都要削蘋果的?」

    「你對著一顆蘋果,念什麼香蕉、芭樂?」

    「沒有啦!喏,削好了,吃吧。」

    「……你是不是偷啃了好幾口?」褚茉瞪著被削成不規則橄欖球狀的蘋果。

    「你從頭到尾看著我削的,我哪有偷吃?」他沒好氣地說道。

    「你削太久了,我中間一度睡著過,沒有從頭看到尾。」

    「……嫌我削得難看?不吃拉倒!」席火一惱,作勢要將手收回來。

    不等他收回去,褚茉趕緊將削得快只剩果核的蘋果搶過來,送到唇邊咬一大口。「嗯,好甜喔!」她的唇邊漾出嬌甜的笑意。

    席火不太高興地低哼一聲。

    「別氣了,我開玩笑的啦!我只是很驚訝,你這雙彈琴那麼靈活的手,竟然不會握水果刀。」她對他笑道。

    「我又沒有機會削水果給人吃過。」席火臉一紅,粗聲地說。

    「謝謝你。」褚茉聽了,露出感動得不得了的表情。

    「謝、謝什麼?」席火的臉變得更紅了,不太好意思接受她的謝意。

    兩人沒開口,病房裡陷入一陣靜默,房裡只有她「卡滋卡滋」的咬蘋果的聲音。

    雖然一片安靜,沒人說話,但兩人之間的氣氛是平和、自然,而且溫柔的,沒有任何不自在的尷尬感覺。

    褚茉吃著香甜的蘋果,心裡也一片甜滋滋。

    自從兩年前父親因為生意失敗,不敢面對大筆債務而選擇逃跑之後,她就從被嬌寵、不知世事的小女孩,被迫一夜長大,堅強而且勇敢地面對父親債務所帶來的巨大生活壓力。

    但在心裡,她時常覺得好累,希望能放下重擔喘一口氣,甚至有個肩膀讓她靠一下。

    席火這些日子在身邊陪著她、照顧著她,告訴她安心不要怕,讓她的整顆心迅速地柔軟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漸漸的越沉、越深、越濃,甚至開始有種無法自拔的感受。

    也許可能是因為他在她最脆弱的時刻,闖進她的心囚,才會使得她一向小心翼翼的感情放這麼重。

    但她越來越喜歡他是事實,他對她的喜歡和疼愛也不容置疑,只是,大概在病床上躺久了,太過無聊,她竟然開始擔心,他們之間的感情,會不會脆弱到不堪一擊?

    拿著啃淨的果核,她低低歎了一口氣。

    最近她實在太過多愁善感,竟然出現對愛情患得患失的症狀反應了……

    「怎麼了?歎什麼氣?」席火主動接過她手中的果核丟掉,並用濕毛巾擦淨她的右手手指。

    他這些天幾乎日夜不分地住在醫院裡照顧她,結果漸漸給他抓到了照顧病人的心得來,為她打理一切生活細節的動作,也越來越熟練了。

    「我在擔心,我會越來越愛你啊!如果將來變得太愛你了,不能和你分開了,那該怎麼辦?」她的眼睫一垂,露出煩惱的表情。

    聽見她主動地對他吐露近似表白的話,席火露出樂得快要飛上天的表情。

    「那很好啊!我們就不要分開,一直在一起不就好了?」他嘿嘿地傻笑著。

    看他笑瞇了眼,她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傢伙,還真是超級樂觀的天然動物性格,少了一根煩惱筋。」

    「什麼天然動物?難道還有人造動物嗎?」席火直覺地問道。

    「天然的意思,就是天生的。」褚茉眨眨眼解釋。

    「喔。」席火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才會意過來。「等一下,你是在說我天生就像動物嗎?」

    「唷,變聰明了?」

    「馬的!你耍老子啊?」

    「什麼老子?你又不是我爸爸!」她的小臉一沉。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別生氣,我的口頭禪一時還沒辦法全部改過來啦!」他抓抓頭,有些傻氣地嘿嘿一笑,馬上跟她道歉。

    他知道她不愛聽髒話,加上他也曾發過毒誓不再講髒話,所以這段時間的說話方式就慢慢改過來了,但偶爾還定會有一、兩個「發語詞」,很順口地就會溜了出來。

    「提到父親,褚茉的神情黯淡了下來。

    一我爸現在不知道在哪裡?有沒有東西吃?是不是睡在街頭?最近天氣不太好,我爸又不太會照顧自己,我很怕他會生病。上回見了他兩次,我老是覺得他變得好瘦、好老,健康好像出了什麼問題……」她難過地說。

    席火聽著她近乎自責的喃喃話語,掙扎猶豫的表情又出現在他臉上。

    「小茉……你爸爸……」他有些艱澀地開口,覺得腦子裡有正反兩股力量在打架,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她父親的事。

    腦袋裡一邊在喊——告訴她、告訴她、告訴她……

    另一邊則在大喊——不要說、不要說、不要說……

    鬧得他腦袋都快炸掉了。

    「席火,你不是說知道他在哪裡嗎?」她問道。

    「是啊……」席火捧著腦袋回答。

    「那你可以帶我去看看我爸爸嗎?」

    「等你左手上的石膏打掉後,我就帶你去看你父親。」唉,說不出口啊!

    「那還要三天耶……」

    「那就再等三天。」他露出沒得商量的表情,心裡卻有些焦慮地暗暗盤算著;三天後,要怎麼開口告訴她實情……

    褚萊鼓起雙頰,對他有些無可奈何,但誰教自己目前算是暫時性的障殘狀態,就算想逼他怎樣,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就只好聽他的話,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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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安寧病房?」褚茉呆呆地看著牆上的標示。席火扶著剛剛才拆掉左手石膏的她,表情分外的嚴肅。

    「席火……」她的右手十分不安地反抓住他的袖子。那四個字所代表的意義,讓她感到害怕。席火看著她,欲言又止。

    「不是說散步,怎麼把我帶來這裡?走錯方向迷路了嗎?」她壓下滿眼的疑惑,強自笑道。

    「呃,不……不是。」席火扯了一下唇,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忽然間,她的心頭閃過一抹不祥之兆。

    「誰在裡面?」

    「……是你爸爸。」他垂下眼說道。

    「我爸?」她震驚地望著他,滿臉不敢置信的表情。

    席火的表情十分凝重,點點頭。

    她心裡忽地一涼,身子倏然一抖,整個人晃了一晃,像要站不住了。

    席火預料到了她的震驚反應,牢牢地圈住她的腰,扶持著她坐到牆邊的椅子上,不讓她跌倒在地上。

    「他……他為什麼住進……住進……」她的小臉一片死白,說不出話來。

    「他最近回來找你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是肝癌末期了。本來還想瞞著你不說,沒想到前幾天病情忽然轉重,醫生……建議他住進安寧病房,我自作主張先幫你爸爸答應了。」席火抱著她,輕聲說道。

    「肝癌末期?怎麼會這樣……」她捂著唇,絕望傷心地倒進他懷裡顫抖不已。

    「你受傷住院的時候,他偷偷來看過你。那時我曾經攔下他,和他談了很多話。他要我告訴你,他早年做生意時,曾經保了一筆金額不小的保險。他去問過人了,雖然這一年多沒有繼續繳費,但保險公司主動幫他續保墊錢,所以他的保險效力還在。如果你父親……你將會繼承一筆鉅額保險金,足夠還完他的債務,剩下的部分也能讓你的生活得到一些保障。」

    「所以他上次跟我提到的保險金……是指他……他的……」淚水崩潰,她的心口痛到極點。

    雖然警方後來證明了奶茶鋪的火不是她爸爸燒的,但她還是十分傷心地認為父親曾經想要藉著火災意外來跟她分一份火災的保險金。

    原來……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父親之所以提到保險金,不是貪圖火災的理賠金,而是想告訴她,等他……身故之後,她很快就可以得到一筆錢,解決所有問題了……

    席火歎息一聲,溫柔地抱著她,不斷地安撫著。

    等她哭泣漸漸平息之後,他拍拍她的臉,吻了吻她潮濕的眼皮。

    「小茉,乖,進去看你父親之前,眼淚先擦一擦,在你父親面前不要流淚,免得他太過擔心,無法好好休養。」

    「嗯。」她努力吸吸鼻子,拍拍臉頰,深吸了好幾口氣,抬起淚汪汪的雙眼看他。「我看起來怎麼樣?看起來會不會像哭過了?」

    「……沒人會懷疑你沒有哭過。」席火皺眉。

    「那……怎麼辦?拿塊冰塊去敷好了。」褚茉很懊惱地用手指壓著眼皮,急得團團轉。

    「就說你在拆石膏的時候,因為太感動所以哭了怎麼樣?」

    「太假了吧?」她白了他一眼。

    「那麼……就說我剛跟你求過婚,害你哭到不行,你爸爸聽了,一定會感到非常的安心,對他的病情也許能產生很大的幫助。」

    「這也太假了,沒有戒指,哪來的求婚?」她吸一吸鼻子。

    「喏,我身上剛好有一隻!你戴著,這樣比較逼真。」他馬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閃亮亮的小東西。

    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直接迅速地套進她的手指了。

    褚茉愣愣地看著手指上突然冒出來的戒指,戒台中間那顆鑽……好亮,不會是真的鑽石吧?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

    他看出她眼中的疑慮,馬上開口澄清。

    「這、這是假的啦!我昨天出去買飯時,路口有個賣首飾的攤子,我就挑了一個戒指,想說有需要時可以拿來當道具用一下咩!」

    他的眼神遊移著,東看西看,就是不跟她的眼睛對上。

    「你早就想好了?」她輕輕蹙起眉。

    「呃,是啊、是啊!」他忙不迭地用力點頭。

    她瞧瞧他,又低頭瞧了瞧手上的戒指,點了點頭。「嗯,謝謝你,為我想得這麼周到。」

    「應……應該的。」席火抓抓頭,語氣中藏了一股既像鬆口氣,又像在懊惱的矛盾歎氣聲。

    他隨便亂謅的,還好她信了。

    但是……馬的、馬的、馬的!他真不是個男人!

    他明明是想跟她求婚的,結果一開口竟然變成是為了要讓她爸安心。

    明明是如假包換的一克拉鑽戒,也被他強掰說是地攤買來的假貨……

    嗚嗚……

    他好想槌心肝啊!生平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對喜歡的女孩子求婚時,竟然會孬到這種程度!

    算了,他認了!她現在滿心滿眼一定都是他病重的父親,等狀況比較穩定的時候,他再好好地跟她求一次婚好了!

    下定決心後,席火的心底變得稍微踏實了一些。

    他的表情變化,全都落到了褚茉的眼底。

    她看看他,又低頭看看手指上的戒指,神情若有所思。

    「我們進去吧。我已經托護士事先轉告你父親,說你今天拆完石膏就會過來看他,所以他一直期待著你的出現。」

    怕她再想下去,會給她想出什麼破綻來,席火趕忙推推她的背。

    褚茉抬起頭,對他露出緊張的笑容,深呼吸一口氣後,她才拿出最大的勇氣,跨進安寧病房。

    在護士人員的引導下進入安寧病房後,褚茉看到父親一個人孤伶伶地、靜悄悄地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只有擺在週身好幾台儀器發出規律的機器聲,還有好幾條儀器管線,插進被單下瘦骨嶙峋又單薄的身體裡。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親眼見到父親如此,心口一酸,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地往下墜,瞬間又哭得滿臉淚水。

    曾經在她心中強壯得可以用肩膀撐起一片天的父親,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席火心疼地伸出大掌,為她拭淚。

    她忍著淚,咬著唇,輕輕地走到床邊坐下。

    靜靜地看著在睡眠中仍然因疼痛而緊緊皺眉頭的父親,她心口一陣陣的疼痛,又是一陣的淚。

    像是有所感應,褚興盛忽然動了一動,慢慢醒來,張開了眼睛。

    當他發覺女兒就坐在他床邊時,原本凹陷灰濁的眼眸,忽然間亮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笑著問道,努力地對她伸出手,突然問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頓住,遲疑地僵在半空中,怯怯的似乎想收回。

    「剛剛才來的。」她輕聲說道,趕快伸手接住父親的手,緊緊握住。

    褚興盛似乎沒力氣再多說話,只是點點頭,很努力地握緊她的手,很用力地望著她。

    「爸……」她望著父親,一直忍著淚,無言地回握父親瘦成皮包骨的大手。

    聽到她還叫他爸爸,褚興盛乾癟蠟黃的臉皮,掛下一串淚,笑成一朵菊。

    「爸……」她終於忍耐不住,俯在床邊,傷心地抱住父親。

    褚興盛的眼中也含著淚,顫巍巍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一次一次地輕拍著。

    父女間的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刻無聲交流著,也原諒了彼此。

    站在一旁的席火眨眨眼,倏地轉過頭去,直挺挺地背對著他們,不想讓他們看到他差點流出來的男兒淚……

    席火回工作室處理一些事情之後,就一直坐在沙發上,心裡琢磨著要如何開口向褚茉求婚,手指在褲子的口袋裡不停地摸著。

    剛買來的第二隻一克拉鑽戒,現在正躺在他的口袋裡。

    「火哥,你在幹麼?那隻手放在褲子的口袋裡摸來摸去的,感覺很猥褻耶!難不成是因為火嫂受傷住院,沒人滿足你?」小武一臉曖昧地竊笑道。

    席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小子,想死的話,可以再多講兩句沒關係。」

    小武立即閉嘴,馬上掛起耳機,專心聽著最近試錄的曲子。

    席火一直瞪著他,直到確定死小子不會傻憨地真的再跟他頂兩句後,他才又重新浸回他的煩惱裡。

    「要怎麼開口呢?」

    摸出口袋裡的戒指,席火煩躁地對著它抓抓頭。

    小武看看他的表情,忍不住又拿下耳機。「火哥,你在煩惱什麼?」

    「我在想要怎麼跟小茉求婚啦!」席火沒好氣的說。

    「大哥,只不過是求個婚而已嘛,你在俗辣什麼?看你寫求婚的歌詞那麼易如反掌,開個口還有什麼難的?J

     「寫歌詞和說話又不一樣,不然你也去求個婚試試看!」

    「真的?我可以跟火嫂求婚嗎?」小武眼睛一亮。

    「馬的!都叫火搜了,還敢動歪腦筋?」席火忍不住朝他腦袋巴下去。

    小武眼捷手快地往旁邊一閃。「不好意思說,那就用唱的嘛!把你求婚的歌對火嫂唱一唱,說不定就成功啦!你的聲音本來就不輸那些歌星,只是敗在外型很——呃……」

    感到一陣殺氣襲來,小武馬上閉上嘴。

    「我的外型怎麼樣?」席火一把將他揪過來,粗聲問道。

    「很……很MAN!很飄撇!是男人中的男人啦!」

    識時務者為俊傑,所以他小武當然是要當俊傑啊!

    席火這才悻悻然地放開他,一轉身,就看到一對衣著體面、已經有些上了年紀的夫妻,正站在門口看著他。

    小武也看見了,馬上跳起來招呼。「你們好,這裡是氣席火音樂工作室。請問有什麼事嗎?」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席火疑惑地問道。

    「爸媽?」

    小武愣愣地跟著重複。自從他跟著老大以來,從來就沒見過他爸媽來管人,怎麼這會兒突然出現啦?

    「你跟著叫什麼爸媽?又不是我老婆!」

    席火沒好氣地又巴了小武的腦袋一下。

    「火哥,再打就笨了啦!」

    小武抱著腦袋退到一邊去。

    席火的父母不發一語,臉色難看地走進來。

    小武一看氣氛不太對,眼珠子轉了轉,禮貌地招呼他們坐下之後,便機靈地找了借口離開工作室。

    等小武走後,席父臉色難看地拿出報紙攤在桌上。

    「我們是要來問你,這報紙上面寫的是真的嗎?」

    幾天沒看報紙的席火低頭一看,發現竟然是他和褚茉的報導,還放上了一張遠距離偷拍到的模糊照片。

    再仔細看了一下內文,發覺記者不知道怎麼打聽來的,竟然鉅細靡遺地將褚茉的身世都寫在報紙上,並且十分惡劣地比較起他和她兩人之間的學歷和身家,最後再暗諷褚茉手段高明,攀上了當紅的詞曲家。

    一向對報紙的報導都視而不見的席火,這次扯到了他心愛的對象,無論如何也吞不下那一股火氣。

    「是真的,我現在正和小茉在交往。」席火臉色難看地說道。

    「你真的想跟那個叫褚茉的女孩在一起?」席母驚愕的瞪大眼。

    「是。」

    「那女孩……身家不太好,怎麼配得上我們席家?」

    席父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有些壓抑。

    「小茉這女孩兒個性獨立、堅強而且勇敢,在我眼裡,和我相配得不得了!」席火冷聲說道。

    「我們談的是她的『家世』。」

    席父咬牙強調了最後那兩個字。

    「家世?那是什麼?能吃嗎?」

    席火用鼻子哼了一聲。

    「你!你這孩子,對你爸爸是這麼說話的?我們是關心你,那女孩兒家裡負債纍纍,想接近你的意圖誰都看得明白!難道你要幫忙扛她家的債務嗎?你如果和那女孩走太近,那些討債的黑道公司轉而纏上你,要是有了什麼事,你這些年的名聲不就要賠進去了?」席母急切地說道。

    「名聲?媽,我當年放棄古典樂,專攻流行樂的時候,你不是說我一輩子不會有出息嗎?沒想到現在倒認為我有名聲了?」

    席火還是一逕兒地冷笑。

    「你、你這孩子……」

    席母也被他的直話刺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算了,這孩子脾氣硬,跟他說東,就偏要向西,淨做些讓我們失望的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栽培了他一輩子,就是為了養來氣死自己的嗎?我就當沒生過你這渾小子!孩子的媽,我們走了!」

    席父臉色難看地突然站起來,拉著席母就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席母回頭瞥了他一眼,似是期望他能說些什麼話。

    席火面無表情地回望著母親,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裡,什麼話都沒說。

    席母失望的轉過頭去,和席父一起離開。

    直到大門被重重關上後,席火才怒氣沖沖地抓起桌上的報紙,狠狠地往牆上扔去。

    「香蕉拔辣奇異果!」

    他發洩地怒罵著,難受地想著母親離開前那滿眼的失望表情,心頭像是扎滿了刺……

    褚茉送走一對打扮體面、氣質良好的夫妻後,回到病房裡,坐在父親的身邊發呆。

    「剛才那兩人……是席火的父母?」

    躺在床上的褚興盛張開眼,轉頭看她。

    「……嗯。」她點點頭。

    「他們是來勸你離開席火的,是不是?」褚興盛輕聲問道。

    「爸,你聽到了?」她有點訝異。

    聽了女兒的話,褚興盛笑出來。

    「你把他們帶得好遠,我哪聽得見?只不過「天下父母心』,如果今天狀況倒反,你喜歡上了一個家裡破產負債的窮小子,我也會去叫那小子離你遠一點的。」

    「爸……」她咬住唇。

    「可是,也因為『天下父母心』,我是個自私的爸爸,很希望在我走之前,能親眼看著你嫁給席火啊!」

    褚興盛歎息一聲。

    褚茉聽了有些傷心。

    當席火的父母找來,並對她表明身份時,她嚇了好大一跳,又怕會驚動正在熟睡的父親。

    接下來,聽著他們禮貌的問候之後,懷著濃濃的歉意說明來意,她的心裡漸漸的涼透,但也無法反駁他們的話。

    她和席火的確不適合。

    就像席火的父母所說的,不管是學歷、身世、還是成就,他們之間都相差太多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下意識地轉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很少戴戒指的她,聽從了席火的話,為了讓爸爸能安心養病,每天都戴上席火給她的戒指,和席火經常一搭一唱地演戲,有意無意地暗示這是席火送給她的求婚戒。

    戴上戒指的時候,其實她自己也在偷偷想望著,如果這是真的求婚戒,那該有多好?

    「這鑽戒應該很貴,別弄掉了。」

    「這個?」褚茉愣愣地抬起手。「還好啦,席火說不貴……」

    「是嗎?我看看。」

    褚興盛拉過女兒的手,十分仔細地端詳著她手上那枚鑽戒。

    褚茉被看得心裡很不安,直發慌,害怕爸爸會看出來,這個戒指是席火在地攤上隨便買來的便宜貨。

    看了一會兒後,父親笑著放開她的手,讓她又是一陣心驚肉跳,深怕真的穿了幫。

    「席火那小子對你很有心,如果能把你交給他,我就沒有牽掛了。」褚興盛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褚茉趕緊收回手,並偷偷地鬆了一口氣。

    「如果有機會,就再去唸書吧,孩子。」

    「爸?」

    「爸記得你以前的成績很優秀。害得你高中沒畢業就被逼著放下學業,並且煩惱著我捅下的簍子和債務,是爸爸一生中最大的羞恥敗筆,爸爸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到地下去面對你媽媽。我想,我這個病,應該是老天要懲罰我的,並且給我補償你的機會。可以的話,就繼續念完書,我知道我的女兒天生是塊唸書的料,栽培起來的話絕對不輸人,哪會讓人瞧不起?」

    褚興盛說著,還不忘哼了好幾聲。

    「爸,你說太多話了。不要再胡思亂想了,睡一會兒,休息一下吧。」

    褚茉笑了起來,輕拍爸爸的手。

    大概情緒真的有點激動過頭了,褚興盛看了她一眼後,沒有再說話,只是疲累地點點頭,才一會兒,就已經睡著了。

    褚茉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幫爸爸掖好被子後,輕悄地走到病房外,坐在牆邊的椅子上發呆。

    帶著晚餐來的席火看見她,有些驚訝地在她身邊坐下。

    「怎麼坐在外頭,沒陪你爸?」

    他摟住她的肩,很習慣地在她臉頰上輕輕地吻了吻。

    褚茉抬眼瞧他,忽然心裡一酸,滿滿的委屈差點化成淚水湧出眼眶。

    「怎麼了?怎麼了?」席火緊張地摟住她問道。

    「……我知道報紙上刊出來的新聞了,大家都知道我們的事了。」

    她沒說報紙是他爸媽拿來給她看的。

    他先是皺眉,握緊拳頭想發怒,過了一會兒後,才無奈地歎氣。

    「那又如何?」他聳聳肩。

    「如何?我在貪圖你的錢耶,你沒知覺嗎?席大流行樂作詞作曲家?」她嘲諷地說道。

    「……我還不知道我的頭銜這麼長。」席火一臉惶恐的說。

    她先是怒瞪著他,但一面對他那副又痞、又無辜的表情,最後還是忍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

    「話說都由人,我們管不住人家的嘴,只要做自己認為無悔的事就好了。」他憐愛地摸摸她的頭。

    她不說話,只是低著頭摸著手上的戒指。

    他也低頭看著她的手,好半刻之後,才鼓起勇氣,飛快從口袋裡掏出另一隻戒指,套到她的手指上。

    「這……」

    看著手指上的第二隻鑽戒,褚茉有些說不出話。

    「這是……是……我、我剛經過地攤看了看,一時興起買下來的,幾百塊而已啦!嘿嘿嘿……」

    「……呃,謝謝。」

    褚茉愣愣地道謝,望著手指上兩隻互相爭輝的戒指,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敞。

    「不客氣,很便宜的啦!嘿嘿嘿……」

    席火大剌剌地揮揮手,一臉不在意、沒什麼的模樣。

    其實,他表面在「嘿嘿嘿」,心裡早就已經快嚎啕大哭了!

    他真是孬啊!

    那明明是第二隻求婚戒指啊!但,他卻不敢說出口……

    嗚嗚……想他個性火爆衝動的席火,怎麼一遇到小茉,啊就很沒路用地真的「熄火」了……

    怎麼辦?

    他席火在有生之年,能娶得到老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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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5 11:49: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某一天的午夜時分,褚興盛的血壓心跳突然下降,內臟器官急速衰竭,沒有多久便離開了人世。

    褚茉憂鬱而低沉地默默處理父親的身後事,平靜無語的模樣,讓席火很擔心,卻也只能陪在一旁幫忙所有的事。

    不知道幾天之後,所有事情都結束了,她漸漸意識到自己正站在父親的墓碑前,心神茫茫然的,好像這時才真正醒了過來。

    父親過世的那一晚,褚茉一直沒有什麼真實感,只覺得整個人飄飄匆匆的,所有事情矇矇矓矓的,明明站在地面上和人說話應對,她卻老覺得自己正飄在半空中,看著面無表情的自己。

    直到此刻,強烈的悲傷才確確實實地衝擊而來,忍著一直沒有流出來的眼淚,一下子全都積壓在胸口,不停地翻騰著,讓她好難受,幾乎無法呼吸。

    鼻子一酸,淚水一顆一顆地掉下來,她忍不住捂著唇,啜泣出聲。

    「小茉……」席火輕輕摟住她。

    「我爸能早一點解脫病痛折磨……這樣也好……」她喃喃說道。

    雖然理智上知道如此,但她還是覺得好遺憾、好遺憾……

    席火抱緊她,吸納著她沒有說出來的傷心。

    她轉身,將臉深深埋在他懷裡,汲求著支持自己堅強下去的力量。

    「我們結婚吧,我來照顧你。」

    席火輕聲地在她耳邊說道。

    她在他懷裡頓了一下。

    他屏息期待著。

    她咬咬唇沒有說話,小手緊抓著他後背的衣裳,淚水流得更凶了。

    席火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但是,他等了又等,除了她的眼淚與啜泣外,還是等不到任何回應,心裡很是失望。

    想到她這時的心緒,正是不穩定的時候,也不好再逼問她的回答,於是只能淺淺地歎息一聲,抬高雙臂,將她環抱得更緊。

    「謝謝你……」

    她在他懷裡拾起頭,淚痕斑斑地望著他。

    「傻瓜,謝什麼?」他輕歎。

    她抬高雙手,攬住他的頸項,閉上眼主動吻住他。

    剛開始,他有些受寵若驚。

    他很想問,她的這個吻,是默許他的求婚了嗎?

    但他不敢問她,怕自己莽撞的問話,會破壞了這一刻的氣氛。

    她眼眸中悲切的淚水,勾出他滿腔的憐惜,他忍不住拋開所有的念頭,低下頭去,覆上她有些蒼白冰涼的唇瓣。

    他感覺到她的唇瓣,正在他的唇底下微微抖著,整個纖瘦的身子幾乎縮在他的懷裡,分外的楚楚可憐。

    低歎一聲,他密密地將她所有的嗚咽傷心全都覆進自己的唇裡,努力地想要分擔她的傷懷心緒。

    她閉上眼,眼睫抖呀抖的,像兩隻不安的蝴蝶,在她眼下撲著翅,掩去她眸中所有的思緒。細密的低喘,洩漏出她對他正處於無力招架的狀態,只能任憑他帶領著她感覺兩人之間無可比擬的奇妙感覺。

    她細細喘著,離開他的唇後,她抬手捧著他的臉,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像要把他深深刻進腦海中,眸裡流露出濃濃的依依不捨。

    依依不捨?

    是他看錯了吧?她為什麼會露出這樣奇異的表情?

    「小茉……怎麼了?」

    他下意識地抓緊她,有些下安地問道。他覺得她好像隨時會在下一刻離他好遠、好遠……

    「什麼怎麼了?」她低聲問道。

    「我總覺得……你好像心思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抓抓頭,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反正就是看著她看得很不安,老是感覺她將要做出什麼會讓他心驚的事來。

    她微微一震,有些驚訝於他的心思竟然如此敏銳。

    強迫自己對他微笑,她輕輕搖了搖頭。

    「你想太多了。」

    她的笑意似花兒一般柔美,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感無處可尋。

    「是嗎?」

    他望著她,心情依然莫名其妙的緊繃著,怎麼也無法回應她的笑容。

    「嗯。」

    她點點頭,笑意甜甜,還帶著一絲絲的酸。

    他皺眉,心裡感覺很不踏實。

    「小茉,答應我,你絕對不可以做傻事。」

    他依然緊張地抓著她的手臂,表情非常的嚴肅。

    她先是訝異地瞧著他,接著,她緩緩露出真正的笑意,笑得彎彎的眼裡,淚光忽閃忽亮。

    「我不會的,傻瓜。」

    她安撫地摸摸他的臉頰,指尖依然帶著他不太能明白的依戀。

    「你如果覺得很傷心、很寂寞,一定要打電話給我,我絕對是一通電話,馬上就到!」

    他急切地說道,不太相信她那薄弱的保證。

    「聽起來很像是某家披薩的廣告,是不是要打什麼『我餓、我餓』那支電話?」她「噗」地一聲笑出來。

    「如果你真餓的話,我也可以帶著披薩來陪你。」他說得很認真。

    她忽然不笑了,低下頭去,讓他一陣緊張,患得患失地想著是不是剛剛又說錯了什麼話?

    「小茉?」

    「席火,我真的很高興能與你相遇……」

    她抬起頭,眼眶又變得紅通通的。

    他看著她,不安的第六感變得更加強烈。

    小茉真的怪怪的!

    「小茉,我先警告你,如果你做出什麼讓我生氣的事,我可是會天涯海角地把你抓回來打屁股喔!」他皺眉對她說道。

    「厚!你在我爸面前威脅我!老爸,你聽到了嗎?席火恐嚇我,我不嫁他了!」

    她似真似假地轉頭對著父親的墓碑撒嬌告狀。

    「喂喂喂,等一下!褚伯伯……不不,岳父大人,我是護妻心切,怕她心情不好、想不開……呸呸呸,說錯了!我的意思是指,我不希望小茉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傷心,不讓我看見啦!」

    他忙不迭地趕緊向褚茉父親的墓碑解釋。

    「哼!還拗?你剛剛的語氣明明就是恐嚇,反正不嫁你了啦!」

    她瞪了他一眼,翹高鼻子,轉頭向墓園外走去。

    「冤枉啊!」

    他慌張地跟上去。

    她故意鬧得席火心慌,唇畔露出淺淺笑意。

    瞧見她笑,他的心神也稍微放鬆下來,好聲好氣地跟她賠不是。

    臨去前,她回頭又看了一眼。

    看見碑上小小一方父親的笑意,好像在跟她祝福、向她道別似的,她忽然間又想哭了。

    她閉上眼,在心裡偷偷地跟父親說話!

    爸爸……

    等女兒做完該做的事,很快就會回來陪你的……

    五天。

    五天以來,完全沒有一點褚茉的音訊,這讓席火感到很不安。

    「我為什麼要跟傻子一樣,呆呆地答應小茉的要求,讓她一個人清靜一下,一個禮拜之後再跟她聯絡呢?」席火喃喃自語。

    他才剛講完話,不遠處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啊——火哥,我求求你,你這是第幾次忘了你正在錄音啊?中間間奏的部分你神遊發呆也就算了,沒事還加什麼口白進去啊?整首歌都毀了,要重錄了啦!」

    小武在錄音室外,受不了地丟開耳機,狂扯自己的頭髮,對著錄音間裡發愣的席火,只能無力地猛翻白眼。

    明明是一首很正經的情歌,但間奏裡加上他剛剛的口白,那調調兒就讓他想起一首叫「為著十萬塊」的台語老歌。

    那首歌的口白是怎麼說來著?

    這樁無同款嘍!一定要十萬樞才會用哩,我就是將你賣乎王阿捨十萬樞。

    蝦密?十萬樞~~阿母!我不要啦!

    啊?不要?十萬樞,你提來!也那無十萬樞,死都免共!

    阿母!十萬樞~~十萬樞~~十萬~~樞~~啦啦啦啦~~

    「自今後就來失去了幸福~~美滿的愛~~不知不覺傷心流目屎~~環境所害~~所以不得已~~反背你真情愛~~無疑誤會像小船遇風台~~」

    口白念完後,小武忍不住捂著胸口唱起歌來,沒唱幾句就被巴了一頭。

    「樞什麼樞?被你老母用十萬塊賣了啊?十萬樞喊得這麼哀怨!」

    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錄音間裡走出來的席火,臉色難看地叼著根沒點火的煙,在沙發上坐下來。

    「我是在想,如果火哥你真的想在歌曲中間加口白的話也不是不行,把你剛剛最後的口白加上回音,好像也不賴,有種返璞歸真的味道,反正現在什麼都在走本土化,試試這個也不錯啦!」

    小武半戲弄、半認真地說道。

    「去你的!」席火白了他一眼。

    小武重重歎了一口氣。

    「老大,你嘛幫幫忙!今天你一直分神,不是看手機,就是在自說自話,我們已經做了一整晚的白上了,很累耶!這幾首DEMO帶,人家歌手等著拿去聽,火燒屁股準備錄音的吶!」

    「抱歉。」席火對小武道了聲歉。

    但,他就是一整個心煩,怎麼也定不下來啊!

    一個禮拜,整整的七天,他才過了五天沒見到褚茉的日子,就已經是度日如年,一天比一天還要心慌了。

    他很想她,無時無刻都想打電話給她,但想起他給她的承諾,為了維持她的清靜,只能硬生生地忍下來。

    忍到現在,他已經有些熬不下去了。

    「是說,大嫂好幾天沒出現了耶!」

    「她叫我一個禮拜別吵她,今天是第五天了。」席火滿臉鬱悶。

    「原來你在碎碎念的什麼五天,是這樣的意思啊……」

    小武終於搞懂了。原來他家的席火老大是慾求不滿在發春,所以才會一直心不在焉啦!

    「這簡單嘛!」

    「嗯?」

    「所謂心病需要心藥醫,春病需要春藥醫!既然想大嫂,就去看看她嘛!」就這麼簡單啊!

    「但她要我一個禮拜不要吵她……」

    席火很是為難地說道。

    「人家唱片公司要求的期限,我看火哥你也隨興得很,沒見你怎麼遵守啊……」

    小武眼神飄移地低聲說道。

    像眼前這張DEMO帶,人家唱片公司早就不知道已經巴巴地伸長脖子等他多久了。

    「你是說我沒有信用嘍?」

    席火聽到了,揪住他死死地瞪著。

    「不,我的重點在『隨興』這兩個字啦!火哥,你看你,你這麼MAN、這麼飄撇、這麼唯我獨尊!對唱片公司那些衣食父母都能不在乎了,幹什麼這麼聽女人的話?說不定嫂子現在正在咬手帕,氣你還真的一個禮拜不找她哩!」

    小武趕緊解釋陪笑臉,馬屁拍得辟啪響。

    「真的嗎?」

    席火的手勁鬆了一些,半信半疑地斜眼瞧他。

    小茉咬手帕?

    唔,他實在聯想不出那個畫面。

    「火哥,我求你,去看看冰山大嫂吧!看過了,再回來專心錄要給唱片公司的DEMO帶。人家才剛死了老爸,一個人獨處,誰知道會不會哪時候不小心想到乍角尖去了——」

    小武的話還沒說完,陷在他身旁沙發裡的身軀「虎」地一聲就站起來,嚇了他好大一跳。

    一抬頭,就見席火的臉色難看得像被砸了一坨大糞在臉上一樣,小武驚得偷偷咂舌。

    呃,他是不是說得太嚴重了?

    還沒來得及開口緩和一下氣氛,席火轉身就跑了。

    「火哥這麼急著去找春藥啊?可見已經『停機』很久了,真是難為火哥了……」

    小武抓抓頭,對席火寄予萬分的同情。

    席火在路上越想越不對,褚茉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讓他很心慌,也暗自罵著自己的粗心大意,竟然就任憑小茉一個人待在家裡不聞不問。

    回想五天前送小茉回家後,她臉上那麼明顯的落寞和不捨,讓他現在想來整顆心臟都驚悸得緊縮了起來。

    一到褚茉所住的公寓樓下,他三步並作兩步地爬上階梯。

    來到褚茉家的門口,他急得連門鈴都忘了按,只能憑著原始的本能,不停地狂槌門板。

    「小茉!小茉!小茉你開門!」

    大門忽然打開,門後露出一張驚訝萬分的清麗小臉。

    「你、你在吵什麼?都把鄰居吵到了啦!」

    她不安地左右望了望。

    一看到她,他不由分說地一個箭步奔上前去,緊緊地抱住她。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給嚇得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抬起手來,輕輕放到他背上。

    輕聲一歎,她閉上眼,偎進這五天來好思念、好思念的溫暖懷抱。

    「你……你比我們約定的時間早來了。」她在他懷裡說道。

    「對不起,但我真的忍不住想要看到你。」

    他誠實地說出心裡的想法。雖然口中道歉,但對於打破約定的行為,卻是一點歉意也沒有。

    她一聽,羞紅了臉,心裡又喜又酸。

    聽見不遠處的鄰房門口有動靜,席火趕緊擁著她走進屋去。

    「我們先進去再說吧。」

    當他跨進屋子時,忍不住倒抽一口氣,眼前的景象差點讓他腦充血。

    褚茉關上門後,瞧見他僵硬的背影,又看了看房裡一片的空蕩和凌亂,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虛地貼在門板上,不太敢靠近他一步。

    深呼吸好幾次後,他咬著牙開口問道:「你要離開這裡?」

    「……嗯。」

    小小聲,一聽就知道是在心虛。

    席火火大地轉過身來,抓住她的肩,用力搖她。

    「屁啦!還說我來早了?我要是聽你的話,再隔一天才來,就來得太晚了!把我當傻子耍嗎?」

    真是去他媽的!這回還真給小武說對了,果然不能太聽女人的話,聽了就會出代志!

    他要是信守承諾,一個禮拜後再來找她的話,等著他的,不就只剩下面對人去樓空的驚愕?

    「我……對不起……」

    被重重搖了幾下,強烈地感受到他的不甘和怒火,她咬著唇,微微瑟縮了一下。

    看到她似乎有些嚇到,他這才放開她的手,氣呼呼地扒了幾下頭髮。

    「你要去哪裡?」

    「我……我要去唸書,完成我爸的遺願。我爸生前曾經希望我繼續完成學業。」

    「唸書好啊,我又不會阻止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還要偷偷搬家?你是要搬去哪裡?我幫你啦!」

    說著,他真的挽起袖子來,準備勞動。

    「我……我要去美國念……」

    席火正要彎腰搬箱子,身子忽地一僵。

    他站直身子,臉色很壞地轉過來看她。

    「美國?為什麼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念?」

    他再一次慶幸早來了兩天,不然她真的去了美國後,他要上哪裡去找人?

    想到這裡,他又想把她抓起來用力搖。

    「我、我是為了想……能配得上你……」

    「什麼?」正在氣頭上的他,聽到她的話時,腦筋有些轉不過來。

    「你父母是知名的古典樂音樂家,你不但是從良好的音樂世家出身,還留學國外,我想要配得上你,所以決定到美國去留學。」

    「那幹麼瞞著我?就算是去美國,我也不會阻止你啊!」

    他雙手環胸,眉毛都豎起來了。

    「我……我不想你為了等我,白白耽誤你的人生。我是打算著,如果我從美國回來之後,你還是一個人,那……那……我就……」

    她整張臉忽然通紅不已,說不出到時她會倒追他的話。

    「屁咧!那你就不問問我,願不願意被你耽誤啊?你這樣不聲不響的一走,才是耽誤我的人生,你知不知道?」

    他激動地問,眼眶都紅了。

    「我……」她咬唇,難過得想哭。

    她知道她的行為傷到他的心了。

    「走吧。」

    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向門外走去。

    「去……去哪裡?」

    她愣愣地被他抓著走。

    「去辦公證。你要去美國,可以,但要掛著我席太太的頭銜去才可以!」他霸道地說道。

    「我、我……你爸媽他們不會同意的……」她慌張地拉住他。

    「要負責說『我願意』的人是我,又不是我爸媽!我同意就好了,你顧忌這麼多做什麼?」他繼續將她拖向門口。

    「但……但是……」

    她不安的想再說什麼。

    他忽然回頭,轉身就給她一個濃烈熱情得讓人雙腿虛軟的深吻。

    吻完之後,他望著喘息不已的她,覺得她那雙漂亮的鳳眼,晶亮得快要出水,明白了她對他一樣情生意動,心神撩亂。

    「我愛你,真的很愛你。我可以讓你去美國,完成你的夢想,但請你……也留一個希望給我,讓我知道你這一去之後,仍舊會回到我身邊……可不可以?」

    他凝望著她,哀求的語調虔誠到了極點。

    「我、我也愛你……可是,要是你遇到更喜歡的人,你會怨我把你綁住了……」

    她哽咽地說,原本定下的決心,輕易地開始動搖了起來。

    「那就快一點念完書,快一點回到我身邊……」

    他的表情充滿委屈。

    她心軟了、屈服了,忍不住啜泣地撲進他懷裡。

    面對他的情意,她還能如何瀟灑毅然地轉身離開?

    「你真的要等我嗎?」

    她抽著鼻子問道。

    父親去世後,她以為自己就是一個人了,沒想到,還有他陪在她身邊,不肯離開……

    「廢話,當然要等啊!我都給你兩隻鑽戒了,還無法表明我的心意嗎?」

    「鑽戒?你不是說那是地攤買的?」

    「那……那是我要跟你求婚用的,怎麼可能會隨隨便便用地攤貨充數?」他翻白眼。

    「可是你沒認真地跟我求婚啊!每次拿戒指給我時,都說得好像是為了演戲給我爸看所用的假道具,我哪知道你真的是在跟我求婚啊?」她嘟唇埋怨道。

    「那好,我現在正式跟你求一次!小茉,請你嫁給我吧!」說著,他竟然真的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閃亮亮的鑽戒,還慎重地向她單膝跪下。

    「怎麼又一個?你到底買了幾個?」

    她嚇了一大跳,因為這次是真的明白這顆鑽戒絕對不是地攤貨。

    「上次又求婚失敗,只好再去買一個了。」他仰望她的表情很無辜,像只憨呆的大狗狗。

    「笨蛋!如果你一直求婚失敗,等我集滿十隻,能不能換獎狀?」她又笑又罵地伸手揉揉他的頭。

    「可以啊,結婚證書一紙!」他笑著抓住她的手,湊到唇邊親吻。

    「笨蛋……哪有人一直買鑽戒的?」她的眼眶一熱,嗓音哽了一下。

    「誰叫我急切地想要套住你的心啊!」他跪在地上,手裡拿著戒指,眼巴巴地等著將戒指套進她的手指。

    「套住了……套住了啦!笨蛋……」她又哭又笑地讓他戴上戒指。她拉起他,抱著他,吻上他的唇。

    「你說了……要等我喔……」

    「一定等你……」一生一世的誓言,在親吻之下慎重地烙上彼此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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