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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巧]釀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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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6:53: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波瀾

  挪過男人厚重的外袍,容雲側過身,讓自己埋在衣袍裡調整呼吸。

  袍裡淨是屬於他的味道,教她想躲也沒得躲,只能這麼被困其中。

  「要不要回房歇去?」環抱住裹在袍子裡的纖腰,長孫晉在她耳邊輕問,嗓音猶帶歡愛過後的餘韻,從他嘴裡呼出的熱氣又燙紅了她的耳根。

  「不要。」她累死了,要她爬起來走出這道房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筋疲力竭……唉,縱欲的後果。

  「這兒躺得不舒服。」

  「兩個人擠在一塊,能怎樣?」

  「明兒個叫人去添張大床來。」免得日後又得與她共擠這張小矮榻。

  「帳房裡放什麼大床?」荒唐的決定教她忍不住轉過身罵人。「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躲在這裡亂來嗎?」

  「有何不可?」他挑了挑眉,笑覷眼前忿忿不平的朱顏。「讓所有人都知道咱倆有多恩愛……」心癢下,又按捺不住挨前輕啄艷唇。

  「你淨會想些不正經的事!」容雲蹙眉輕斥,突然瞥見他身上未蓋一物,她馬上敞開衣袍,將他納進彼此的暖懷中。

  她體貼的舉動讓他心一暖。「這樣就不擠了。」他露出滿足而溫煦的笑,長臂纏上她曼麗的同體,享受這份肌膚相貼的溫存。

  她沒答腔,只覺這樣好溫暖,在這冬季天裡有他幫自己取暖,也好窩心。

   汲取著他的溫度,她舒開了糾皺的眉,小臉漾起了笑花。

  「不喜歡那壇菊釀?」他忽然問。

   仰起臉,她一臉茫然。

  「不愛菊釀的話,待會兒我到窖裡去取黃酒回來。」輕撫她被吻腫的唇瓣,他眼底是滿滿的寵溺。

  婚後,他才知道她有睡前飲酒的習慣,他在成親後第三天,便開始為她準備自己的私釀,但半個月來,瞧她未沾一滴菊釀,他還是取回她慣常喝的黃酒好了。

  她卻搖頭。「不要去拿了,我不喝的。」

  長孫晉滿心疑惑。「你不是很愛喝的嗎?」嗜酒如她,怎地突然說不喝了?

  「誰說我愛喝了?我愛喝的是碧螺春。」她更正,有些惱他居然連這點小事都不知道。

  有誰不知她愛茶?枉他認識了她這麼多年,甚至成了夫妻還懵然不知。

  他當然曉得她愛喝碧螺春,可是——

  「我瞧你之前都得喝上兩杯才肯去睡。」

  她眸色一黯,低垂小臉,習以為常地藏起心事。

  「怎麼了?」他皺眉,直覺她有事。「公平點,我說過有事會告知你,你有事也別瞞我。」

  望進他那雙充滿關愛的眼眸,她在心底掙扎了好一會兒,最後抿抿朱唇,娓娓道來。

  「我根本不愛喝酒,但不喝就不醉,不醉就不能睡,所以我才喝的……那年官衛闖來封船,我在半夜裡被他們吵醒,隨後被押到牢裡去,一家人折騰了十天才終於回家。所有人都平安了,我也不那麼害怕了,可就從那時開始,我犯了失眠的毛病,夜裡總是翻來覆去、無法睡穩……」

  傾聽她苦澀的經歷,他擰緊了劍眉,也揪緊了心,從未想到那件事會給她帶來如此深遠的傷害和影響。

  「我真的不愛喝酒,喝了三年仍不習慣那股澀味……」

  長孫晉動容地將她深擁入懷,於心不忍。

  在旁人眼中,她堅強、能幹、潑辣,可誰知道她到底還是個弱女子,也會有無法承受的一面,長期獨力擔負這些夢魘的她……讓他不捨,更教他心惜。

  「我真沒用,事情都過去了,可我竟然還在害怕。」她苦笑著,有些懊惱地自喃。在他面前暴露了從不現於人前的懦弱,讓她倍覺自己的無能。

  「說什麼傻話?」他鎖著眉頭,雙臂箍緊了她的身子。「有我在,有什麼好怕的?」他不認為自己保護不了她,在他的眷顧下,他不想她心裡藏著這般擔驚受怕的情緒。

  帶著慍意的質問教她一怔,她瞬間憶起了他曾說過的話——

  沒什麼好怕的,管他是天大的事,就算容爺不在你身旁,還有我扛著。

  回想他那天不顧一切地把自己護在身後,冒著被她牽連的危險,那般堅決地把她留在「麟盛行」,每當憶起這段往事,她就覺得……心裡暖烘烘的。

  「我不怕啊。」容雲張開柔荑回摟他,勾著他的脖子,看他黑眸閃爍的不悅,她抑制不了唇上的甜笑。「我不是都不喝了嗎?有你陪我睡覺,就算不喝也能睡得著……真奇怪。」這些日子有他相伴,她都忘了酒的味道了。

  「奇怪嗎?」她的柔聲軟語引得他嘴角上揚,解開緊蹙的眉宇,他以下巴磨蹭她的發,沈笑淺吟。「應當如此的。」

  「嗯?」他說什麼?她聽不清楚。

  「雲兒。」略微拉開身前柔媚的人兒,長孫晉正視她澄澈的瞳心,低柔道:「應當如此的,我是你的夫君,會為你擔扛起所有事,你再也不必恐懼。」這生,他是拋棄所有也要保她平安無恙。

   恍若被他擊中了內心最柔軟之處,她望進他眼底,心,像初春的融雪般化了開來,一池春水蕩出波瀾,濃濃情意漲滿了心湖……

  「你得說到做到才好……」

   窺得她眸中羞澀的甜蜜,他露出溫暖的笑。「這是當然的。」他篤定道,再次許下的諾言,足以讓她卸下心中多年來的重擔。

  她羞赧地笑了,像個初識情愛的姊兒,首次為情郎芳心怦動,惹得粉頰濡染片片紅暈,靈眸似星,流盼如水,煞是清艷動人。

  將她的嬌柔和嫵媚盡收眼簾,他身心撼動,禁不住又再低頭親熱,繼續纏綿。

  她甜笑著回吻他,與他耳鬢廝磨。

  這回,他們誰都捨不得放手了。

  ★★★

  開春,新歲將臨。

  大年節,長孫夫婦回「隆容」團年,一家人吃過年飯後,喜姨和容雲便回房裡去,留下容昊和長孫晉於艙廳裡漫談。

  一如每年的新春時節,她們都會躲在房裡縫製新衣,雖然容雲出嫁了,但今年也不例外。

  「這顏色染得真好!」容雲邊縫邊道,手上針下的布色教她越瞧越喜愛。

  「是呀,真漂亮。」喜姨也很滿意,這是她親手挑的,眼光可真好哪!

  「嗯,阿晉會喜歡的。」她記得他喜愛這種淡淡的天藍色,給他造件袍子……他會喜歡吧?

  飛針走線間,喜姨忽然抬首,若有所思地看著認真縫衣的容雲。

  「啊,我都忘了要告訴喜姨,阿晉說十五那天帶我去游杭州呢,你知道嗎?原來杭州才是他的故鄉!他爹娘和老哥都在杭州出生的,只是後來他們一家三口移居到這裡,他才在這裡出生!」她興奮地把丈夫的計劃及其故里全盤道出。

  「把臂同游杭州呀?」喜姨笑了,難怪都不理客貨了。「小倆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恩愛了?」她打趣。

  容雲臉一紅。「誰跟他恩愛了?只是沒去過杭州,而且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這才跟他去玩的。」

  又睜眼說瞎話了,其實她很期待這趟杭州之行,並非因為她沒去過,而是十五那天正是上元佳節,他說那是他們夫妻倆的第一個元宵,想過得特別點、有意思點,還說到時候會給她驚喜,唉啊,真是越想越期待了!

  閒著也是閒著?這是什麼破謊言?她有哪天不是忙得不可開交的?

  喜姨竊笑,這孩子呀,就是性子倔,刀子嘴又豆腐心。

  「對著喜姨還耍倔?」她笑歎。「雲兒,那是要和自己過一輩子的人,能和睦恩愛是件好事,你們都得好好相處下去。」

  容雲低頭繼續縫製衣服,揚起了唇角,臉上滿是幸福的笑意。

  她相信,她和他一定能好好走過這一生。

  在他許下承諾的那天,她才驚覺原來不管是婚前或婚後,他一直護庇著自己,即使危機當前,他也挺身而出,為她擋下所有傷害。

  也許她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個歸宿,她只想要一份踏實的安全,一個能為她遮風擋雨、讓她高枕無虞的依靠,她知道,也相信他能給她這一切。

  「看來這下子真被楚楚給料中了,冤家成親家。」喜姨拿長孫楚從前說過的話來取笑她。

  「什麼冤家親家的,你別聽楚楚瞎說八道的。」

  「可不是?」喜姨笑著搖首。「冤家的時候,成天『臭男人、死男人』地罵著,親家的時候,鎮日『阿晉、阿晉』叫個不停,你這孩子還真嘴硬。」

  自個兒的心思全被喜姨窺個一清二楚,容雲臉上又泛起了紅潮。

  「喜姨,別老談我的事,談談你的吧!」她趕緊轉移話頭。

  「我?我沒什麼好談的。」

  「你和爹爹這麼多年了,應當有很多事啊。」或許她能從中學習一些夫妻相處之道。

  喜姨笑瞇了眼。「談我,倒不如談小姐。」

  「娘?」容雲眨眨眼,對一出生就去世的親娘沒印象,只知親娘跟喜姨是主僕關係,別的一概不知。

  「好啊。」她點點頭,瞭解一下親娘的事也好。

  放下針線,喜姨開始道出她家小姐和容昊的故事。

  那年,楊雪曇十五歲,她李喜兒十八歲,一同自無錫跟隨太老爺來到鎮江遊覽名勝,那天當她們走到岸邊市集,竟然和太老爺失散了,慌亂中,雪曇不知怎地被人撞了一把,掉進江裡,她慌極了,不知所措時,有個男人縱身一跳,下水救起了雪曇。

  那個男人,就是容昊。

  像是命中注定了般,雪曇愛上他,他成了她的良人。

  雪曇為他遠從無錫嫁到鎮江來,也為他竭力適應從未有過的水上生活,夫妻倆度過了五載甜蜜時光,最後生下了雲兒便撒手塵寰。

  「英雄救美喔……」容雲聽得格外陶醉,想不到爹娘有此動人往事。

  思緒醺染間,她突地想起了自己,小臉又垮下。

  唉,為什麼別人能有此美麗的開端,反觀她和長孫晉……

  罷罷罷,不提也罷!

  「他們感情好嗎?」容雲又問。

  「好,當然好,你爹很疼愛小姐的。」

  「感情好,幹麼又娶那麼多姨兒進門……」她有些不以為然地悶聲道。

  喜姨只得苦笑。「你不瞭解你爹,他多情,但心腸軟,不忍苦了那些姑娘,這才把她們娶進門。」年輕時的容昊英俊瀟灑,迷倒不少名花,本就一身風流債。「別懷疑你爹對你娘的感情,他們的確是很好的。」她鄭重道,不想她誤解父親。

  「那你呢?你和爹爹好嗎?」這問題,是好奇,也是關心。

  喜姨一怔,笑了笑道:「好,但這種好跟小姐的不同,他最愛的還是小姐。」

  「你不吃醋?」聽喜姨平淡的口氣,容雲難忍疑問,不懂她怎麼和一個存有貳心的丈夫共度一生。

  她光是想像自己的丈夫另娶妾室便難受極了,誰不想獨佔心中所愛?

  喜姨又是一怔。

  吃醋?她有資格嗎?她能拿什麼跟小姐爭?

  「沒有人可以取代小姐在他心裡的位置,我……也無所謂吃不吃醋了。」她擠出一縷笑意,早該知道,這都是命。

  和小姐一同愛上了他,然後跟隨她陪嫁過來,看盡他倆的濃情密意,也嚥下自己的滿心苦水。到頭來,又像早早注定了般,順理成章做了他的妾,守著小姐的遺孤,也繼續守在他身後。一晃眼,二十多年過去了,到了今天,她仍是悵然。

  「這種事有無所謂的嗎?」容雲不解。「以前那些姨兒們在我們家道中落後全跑了,但喜姨你沒有這樣啊!你沒跑掉,一直留在爹爹身邊,他怎麼可以不愛你多些?」說到後來,她竟有點怒氣沖沖。

  在她心目中,喜姨的地位與親娘無異,她當然得替喜姨抱不平了。

  「欸。」沒料到容雲的反應如此激烈,喜姨顯得有些不自在。「話不能這麼說,畢竟小姐那麼早就去了,你爹想她惦她也是應當的。」

  容雲詞窮,忽然覺得能像親娘那樣百年之後仍被丈夫憐惜至此,似乎也不枉此生了,只是,苦了喜姨。

  房內靜默了片晌,房外便響起敲門聲,喜姨連忙上前開門,便見容昊和長孫晉佇立在外。

  容雲抬眼一望,見是長孫晉,急忙把手上未完成的袍子往床裡扔。

  不能被他知道!十五那天,他會給她驚喜,那她也得回件小禮才是。

  「快亥時了,再不動身就要錯過了。」長孫晉走上前,微笑著提醒她。

  「金山寺」有除夕撞鐘迎新年的傳統,寺院鐘聲綿延千年,一直是僧侶及信徒們祈禱祝福的嚮往之地,他們自是不可錯過今夜的撞鐘儀式。

  啊,她差點忘了待會兒的金山之行!

  「喔。」她馬上站起來,自然而然地伸手讓他牽著,離開時,她不忘回首問爹爹和喜姨。「你們要去嗎?咱們一道兒走吧!」

  「好——」

  猛地扯住容昊的衣袖,喜姨搶道:「不了,你們先去,咱倆還有事忙。」還是識趣點好,他們老人家就別礙著小倆口甜蜜了。

  「好吧。」容雲掉頭離開,可不到一刻,她又跑回喜姨跟前,小聲道:「床裡那件袍是我的,別弄丟了啊!我明兒個就回來拿走!」

  瞧她緊張兮兮的,喜姨忍俊不禁,馬上頷首答應。

  她鬆了口氣,又匆匆折返長孫晉跟前。

  「跟喜姨說了什麼?」長孫晉執起她的手。

  「沒什麼呀……」

  「你又準備幹什麼壞事了?」他捏捏她的臉頰,勾唇。

  「唉呀,我和喜姨能幹啥壞事?你放開啦!」她命令的語氣聽來更像嬌嗔。

  「不說不放!」大掌應聲往下移,他搔弄她最脆弱的地方。

  啊,脖子好癢!

  容雲立時狂笑出來,用力推開他,她逃命似地向前奔。

  「敢跑?」他瞬間便逮住了她。

  「哇呀!哪有這樣的?跑得這麼快……」

  打情罵俏的笑鬧聲遠去了,房裡,喜姨笑睇容昊。「雲兒是嫁對郎了。」

  嘴角泛出欣慰的笑意,聽見女兒那爽朗的笑聲,容昊曉得當日的決定沒有絲毫差錯。

  等候喜姨疊好新衣,容昊為她取來披風,待她收拾好了,舉手為她披上。「外頭冷,別著涼了。」

  他的體貼滋暖了她眼底的笑意,無言地牽起他的大掌,她凝望眼前人,與他並肩走出艙房。

  ★★★

  正月十四。

  對蕭榮交代過帳目後,容雲匆匆奔出帳房,忙著為明兒個的杭州之行打點包裹。

  「你就是晉少爺的夫人?」

  陌生的女聲自後方拉住她疾走的步伐,她回頭望向與小廝一同走來的艷麗女子,她秀美的眉目透出疑惑。

  「二夫人,這位姑娘想見二爺。」小廝在旁為主子解說。

  「二爺尚未歸來,請小姐進大廳候著吧!」她釋出禮貌的微笑,請小廝備茶後,便領著那名女子走向大廳。

  「沒想到晉少爺才回到老家,就馬上娶妻立室了,奴家未及前來道賀,真是失禮了。」

  緩步間,女子嬌笑著,侃侃而談起來。

  「小姐言重了。」容雲淺笑回應,當兩人抵達大廳,她揚手道:「請進。」

  「夫人有禮。」她的禮讓教女子笑彎了唇。

  才斂裙坐下,下人即奉上香茗,她們持杯輕呷,各懷心思。

  「聽小姐口音不大似本地人?」放下瓷杯,容雲探問對方來歷,嗓調溫婉。

  「奴家是燕京人。」女子綻出嬌媚不已的迷人笑靨。「約莫一個月前,奴家才給晉少爺捎了封信,但遲遲未見回覆,奴家一時心焦,便在半個月前啟程,如此貿然來訪,若有打擾,還請二夫人見諒。」

  燕京人?原來那封信……不是大伯子捎來的。

  「這一路辛苦小姐了。」壓下滿腹猜疑,容雲臉上仍掛著笑,輕柔問:「請問小姐芳名?」

  「奴家姓水,單名一個嫣字。」

  有那麼瞬間,容雲的呼吸似乎梗住了,心也隨之凍結。

  只要是長孫晉說出的話語,所有該記或不該記的,她都記得牢牢的……即便,只是他提過一回的名字。

  盡管容雲掩飾得好,水嫣還是瞧出她掠過異樣的眼神。洞悉人心、見貌辨色素來是她最大的能耐。

  「夫人知道奴家?」

  「二爺曾提及小姐芳名。」望向忽然笑得羞澀的水嫣,容雲抿唇,勉力保持笑容。

  長孫晉提她幹麼?難不成把燕王的事都告知他夫人了?

  掩起心頭迸發的慍怒,水嫣柔柔一笑,嬌美的朱唇卻吐出尖銳的字句。「那麼,奴家大膽一問,那封信,晉少爺究竟是收到了不?奴家與他相識三載,深知他非失信之人,絕不可能不給奴家回信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這個做妻子的不滿丈夫與別的女子以書寄情,暗中沒收了她的信不成?她憑什麼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

  「你的信,是我親手自驛人手中取來的,也是我親自交給二爺的,回信之事,你待會兒大可親自問他個明白。」容雲冷冷地道,斂下羽睫,素手執起了茶杯,杯中溢滿了碧螺春的甘香,她卻嘗得索然無味。

  她該冷靜面對,但實在受不了水嫣那囂張氣焰。

  真嫩的姑娘,這麼禁不得激?

  三言兩語就撕破了她臉皮上的禮面,也探得了她對燕王將要叛亂之事毫不知情,水嫣放下心頭大石,又露出愉快的笑顏。「有收到便好,奴家與晉少爺分隔千里,可不希望因為任何人的差錯而壞了我跟他的好事。」

  她跟他的好事?

  容雲臉色一僵,腦子瞬間空茫。

  「不瞞夫人,晉少爺曾對奴家許過承諾,所謂一諾千金,今後不論發生何事……」她頓了頓,凝望座上神色越發呆滯的女主人,她勾唇,懇切地道:「還望夫人能予玉成之意。」

  坦然的話語與請求,如針刺進她猝不及防的心扉,斷了她想裝聾作啞的念頭。

  即使不語,她也該落落大方地頷首示意,可她連這點小動作都辦不到,只能一逕心悸著……

  須臾,她恍惚看見自己的夫君從遠方踱來,混沌的心神才逐漸清明。

  「你怎麼來了?」盯著廳裡那張笑得不懷好意的艷容,長孫晉眉頭緊擰,眼尖地瞥到霍然離開的妻子,他連忙出手拉住她。「上哪兒去?」

  「該換你來款待你的客人了。」容雲面無表情地拂開他的掌。

  踏出門檻的那一刻,才知自己的胸口有多苦悶。

  她閉了閉目,想緩和眼眶浮起的酸澀,卻苦苦地、苦苦地……

  無力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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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6:53: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心牆

  「你是新婚燕爾太快活,昏頭了,居然敢違王爺之意!」

  斥責的聲音拉回長孫晉停駐於廳門的目光,他攏起濃眉,質問面前狂妄的女人。「你對我娘子說了什麼?」

  雲兒不曾顯露過那樣冷冽到決絕的臉色,看他歸家,沒有笑臉迎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跑了。

  「你對王爺說過什麼還記得嗎?」水嫣冷笑,拒絕回應無關痛癢的問題。

  「這是我跟王爺之間的事。」他耐著性子,忍住想揪起她衣襟的衝動。

  「王爺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該知道,能為王爺出生入死的,可不僅僅是那幫謀臣武將。」她傲慢地道,誰敢對朱棣背信忘義,她就殺了他!

  長孫晉當然知道眼前這名看似尋常女子,實為燕王暗中栽培的侍衛有多忠心,為探敵情,她連新帝朱允炆最器重的太常寺卿都能獻身迷惑,只要時機得宜,她比戰場上的鐵漢更具殺傷力。

  「水姑娘,行事前先搞清楚狀況,別忘了我只是王爺的門客,不是他的狗,王爺對我說話還得道聲『請』字,水姑娘,注意你的態度。」斜睨她殺氣漸濃的清冷眸光,他眼神銳若利刃。不給這女人下馬威,還以為他長孫晉好欺負!

  冰冷的諷刺教水嫣怒極反笑。「原來晉少爺如此在意夫人的喜樂,看來,我該先把她擄去燕京,那麼你也不用對我廢話這麼多了。」她肯定只要妻子不見了,他必馬上衝著她追來。

  「你別碰她!」長孫晉神色驟變,面目猙獰。「這件事與她沒有關係,你別拖她下水!」水嫣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無法輕忽她的威脅。

  容雲,一直是他最大的弱點。

  「晉少爺說不碰就不碰,我不會胡來的。」揚起假惺惺的溫順笑容,水嫣眼眸深處藏著一抹銳光。「只要你能趕在朱允炆改元之前回燕京,一切好談。」

  「何時改元?」

  「二月六日,改元建文。」

  「建文?」輕輕咀嚼那個嶄新的年號,他瞇起的厲眸凝著一絲玩味。「新帝是見先帝殺戮太甚,才改了跟洪武背道而馳的年號?」老子狠絕,孫子仁愛?倘若讓朱元璋知道了,該哭該笑?

  「太常寺那位說他欲行寬政。」水嫣擰起黛眉,臉上淨是厭惡、嘲諷的笑。「才坐上龍椅沒幾天就迫不及待陷害親叔叔,行寬政?假仁假義的賤人!」

  朱允炆於去年五月登極,當月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削了周王,到了十二月又削了湘王,燕王再沉默下去的話,難保不會成為第三個被廢黜的藩王。

  「水姑娘,何必對新帝如此不尊不敬?你我皆知,就算新帝不走這步,王爺也會逐步鯨吞應天府。」噙著涼薄笑意,他就事論事,淡淡回諷:「新帝是賤人,那麼,王爺也高尚不到哪裡去。」

  誰都知道,朱棣若不弒侄逼宮,難圖大業。

  站在權力面前,親情從來都是最微不足道的。生於帝王家,即便是出自同一血脈的至親,也可以為著一點點利益翻臉無情,踩著親手割下的血親之首平步青雲,如斯殘酷,自古以來都是史冊中的血腥。

  朱棣與朱允炆的叔侄之爭,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成王敗寇的終局。

  「少對我滿口仁義道德!他不仁在前,王爺不義在後,我有何不尊不敬之處?當他廢了周王,斷了王爺最親近要好的手足,你能體會王爺有多痛心嗎?」水嫣撕裂了一貫的冷傲,深深不忿旁人道燕王的任何不是。

  長孫晉輕斂眉間的厲色。

  是的,他怎能忘了周王是燕王的同胞弟?其情誼之深,絕非其他兄弟能比擬,或許,這群朱家人只為求自保,可惜,他們都只能以自相殘害來成全自身安樂。

  「王爺當真決意舉兵誅討,也是那賤人自招的惡果!」

  「真要起兵……王爺的確有勝算。」他撫頷,深深思量。

  一旦朱棣將野心付諸行動,戰役未敗,必先扣上悖亂之罪,但明室的名將已被朱元璋悉數誅除,以朱棣強悍的軍隊來籌算,這一戰,未必不可為。

  他的心,終究還是向著朱棣的。

  水嫣大喜,誠摯道:「王爺萬事俱備,只欠你長孫晉這道東風。」

  燕王需要一個師出有名的理由,不然,就算他成功逼宮,也只落得亂臣逆子的千古罵名。

  「這道東風要不要吹向燕京,端看水姑娘的造化了。」勾起慵懶的笑,他重複再問:「你到底跟我娘子說了什麼?」

  事關燕王今後的成敗興廢,她接受他的脅制,爽快回答:「我對她說了自己的姓名,問了你怎地不給我回信,告知她你對我有諾在先,暗示她別攔著你不放。」

  天殺的!她把話講得這般曖昧幹啥?!他氣得想徒手劈斷一屋子的桌椅!

  「晉少爺,明日辰時,我將與你一同啟程。」為免生出更多節枝,她漠視他嗔怒的眼色,只管約定時辰,不容他再耽誤下去。

  「水姑娘難得下江南,就在舍下好好待上一陣子吧!」長孫晉狠笑。「我回燕京以後,有勞水姑娘留此好好照應內子。」

  「你憑什麼命令我?」

  「就憑我即便先斬後奏要了王爺的人,王爺也定必欣然同意。」從容報復她方才對妻子的失言,他直擊她的要害,冷笑道:「你我一旦擺上王爺的秤稈,孰輕孰重,你心中有數。」

  嬌艷的雪顏怔住,斂下的眸光漾出了縷縷哀戚。

  朱棣真在乎她,就不會把她推向敵人的懷抱了……這飛蛾投火般的一廂情願,她不悔不怨,只執著他可否予她更多的注目?就算只是淺淺一記的側首微笑,她為奴為弈也甘之如飴。

  輕鬆地潰亂了女人最大的心緒,長孫晉撇唇,不待她頷首便拂袖而去,急著去跟心愛的娘子澄清那一連串天大的誤會。

  ★★★

  「明日就十五了……為何不待十五後才來?」

  盈盈幽歎低回於夜色裡,容雲趴在窗子前,仰著小臉,對天上的月娘說話。

  「讓我再快樂幾天不成嗎?為何偏要選這天?害我……」不曉得該怎麼辦才是。

  杭州怕是去不成了吧?真想不到他會提前給她這麼大的「驚喜」。

  「你在對誰說話?」

  突地出現眼前的魁偉身影,讓她一僵,她迅速別開臉。

  糟糕,方才那些沒志氣的話……全讓他聽見了嗎?真氣人!

  她也不奔去上門閂,隨他推門而入。先前已負氣離開大廳了,她不想再幹出那種沒氣度的事來。

  「雲兒——」

  「你怎麼來了?」看著匆匆趕來的男人,她刻意打斷他的話,一臉若無其事。「人家一個弱女子迢迢千里地為你而來,你怎地不好好陪她敘舊?她會留宿對吧?有什麼需要我去張羅的?」

  「她只是有事找我,你別想太——」

  「啊,你準備什麼時候迎她過門?長孫二爺的第一個妾,你打算怎麼著?我看還是弄得舖張些,這樣比較光采。」她仍是不溫不火,還主動幫他出建議。

  一個姑娘家從那麼遠的地方跑來,如斯殷殷情切……他會納妾吧?那好,她沒半點異議。

  她是長孫家的當家主母,掌管「麟盛行」繁若星斗的帳目,她自信沒有誰會比她管得更好,長孫晉斷不可能休她的,自己的地位永不會有絲毫動搖。

  不管發生何事,她都會顧全大局,只是,她的心底仍有被背叛的憤怒。身為她的丈夫,他為何不老實告知他在燕京早有情人?他以為只要回來了,就不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

  她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娘子倒是想得周到。」他嗤笑了聲,心知那是她倔強的氣話,但還是為她這般不在意的態度動怒。

  容雲扯出甜美的笑容,端出從前應對商客的虛偽嘴臉,客氣回敬。「那只是為妻的分內事。」

  盯著她笑眼底下的冷漠,長孫晉只消瞬間便決定投降。

  「雲兒,她是燕王爺的人,我跟她的確相識,但絕非你想像的那樣,上回我只是隨便拿她的名字來鬧著玩,沒有別的用意。」他解釋道。這輩子只記得住妹子和她的芳名,後來會記得水嫣,全因她與朱棣有關係。

  「我想去睡了,你自個兒去安頓她吧。」她扭頭就走,氣他從頭至尾的不坦率。人證都來了,他還想賴?

  「你不信我?」他上前拉住她,卻被她用力掙開,他目光一凝,將她狠擁入懷,鐵臂牢牢環緊她因忿恨而繃緊的身子,不允許她逃避。

  這般堅固的懷抱馬上使她心軟了,彷彿用光了所有力氣,她不再掙扎,柔柔偎傍於他溫熱的胸前,低聲問:「你要我信什麼?」

  為何要把她的堅強拆卸得這麼徹底?她不想當個跋扈悍妒的婦人,一直努力想做個好妻子,並以喜姨作榜樣,她不介懷爹爹心有所屬,那她也得學著像她那樣賢慧。

  是她沒那天分嗎?她沒辦法像喜姨那樣放寬胸懷,嘴巴說盡了言不由衷的大方之言,心卻像被針扎得鮮血四溢,痛得她幾要溢出淚花。

  「信我跟她毫無瓜葛。」見她已有軟化之意,他擁抱著她的雙臂卻不見放鬆。

  從未有過這麼一刻,如此渴求她能信任自己。

  臨別依依,他倆之間不能存在這樣的誤會。

  她該信他嗎?從小在男人堆中成長,她看太多了,男人總對女人負心,信口開河也是他們待女人的慣常態度,她早看透了。

   可是……或許是貼在耳畔的字句太過動聽、他的嗓子太過誠懇,令她憶起他一直以來的真心以待,當旁人勸他放棄她,免成他的負累,他卻不肯放手,非要護著她不可……這樣的男人,會騙她嗎?

   仰首望向上方刻滿陰鬱的臉龐,她毅然道:「我信你。」憑著過往與他的深切情分,她決定擇善固執,不該將他這番憂切如焚的言語視如敝屣。

   凝視她澄澈似水的眸心,他心一熱,低頭吻上她的眉,然後,他唇間熾熱的氣息拂上她的朱唇,沈聲逸出生平第一句愛語——

  「我喜愛你,雲兒,我真喜愛你。」

   她一愣,來不及思考自己聽見的,又被他奪去了所有吐納——

   他吻住了她,反覆愛憐她總讓他嘗不膩的香唇。

  「好喜愛你……」輕吮她柔軟的下唇,他敞開了心懷,把最赤裸的心捧到她面前。

  醇厚似酒的四字,震撼容雲所有的知覺,當耳裡又載滿了他動人的情話,她臉蛋燥熱,甜蜜已快淹沒了她——

  他說,他喜愛她呢,好喜愛她呢……

  「還記得我的狀元紅被容銘恩撞砸的事吧?」

  停住親吻,他抵著她的額,笑覷她嬌羞的嫣顏,忽然對她重提往事。

  「當然記得,最後連我的女兒紅都遭殃了。」她不禁笑了。那天他倆同樣地倒霉,但沒了這層瓜葛,他們可能只會把對方視為尋常不過的同行,絕不可能演變成日後的冤家,繼而攜手走在一起。

  「那時候,我沒想過一個女娃兒會扛起別人的過錯,還付出自己的東西來賠罪,你這樣的義氣凜然讓我刮目相看,後來我對你說盡了好話,還不斷向你賠禮,但你就是不肯理我,還把我送你的東西全給了容銘恩,你曉得我看了有多生氣嗎?」

  「你是氣我不知好歹,然後才那樣事事惹我?」她不敢相信他氣量狹小到這副德行,不就是幾份轉贈的禮物嗎?他……好會計較喔!

  「不惹你,你連個正眼也懶得給我。」

  她大笑。「長孫晉,你好幼稚!」

  遲來的嘲笑教他大大一歎。「是啊,我幼稚,還很駑鈍,等到你要嫁人了,為了避嫌,不敢再隨便跑去見你,只能在心裡想你,那滋味真酸。」憶起當年,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你後來去燕京……不會是為了這個原因吧?」收起笑,容雲靦□開口。

  「你認為我吃得下你跟別人的喜酒?」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作陳婦,往後又得聽著全鎮江人喊她陳夫人,他光是想像就受不住了,當然是乾脆離開這塊傷心地啊!

  原來,楚楚說的……全是真的。

  他的剖白,解開了迷霧般的情思,她心念一動,緊緊地回摟他,與他深深相依相偎。從未如此貼近他的心,這份氾濫成潮的感動逼出她的淚。

  「我真的以為你討厭我,就算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總是認為你在報恩而已。」她哽咽著,被這個心結縛住太久,總教她把他的好跟報恩聯想在一起。

  「對長孫家有恩的,可不僅僅是你容家。」長孫晉歎息,看來駑鈍的不只他一人哪。「我總不可能把那幫恩人之女都娶回來吧?有房間閒置她們,倒不如多招幾個丫頭來侍候你這二夫人。」大哥結識了那麼多的知交恩人,他哪消受得起呀?

  「別把我說得有多矜貴似的,我又不是那些飯來張口的大小姐。」被他逗出滿臉笑意,她抹去淚水,踮起足尖,朝他下顎印上淺吻。

  她稀有的主動惹他心坎一熱,箝制於她身上的長臂順勢束緊,他的滿腔深情皆化作了纏綿深吻——

  他是一罈入窖已久的女兒紅,等待她夭夭韶華的絢麗盛放,為她揭開世間最醲郁的醺然芳香,教曉她情字如何醉人神魂的刻骨滋味。

  「你在我心裡,就是最矜貴的那個人。」唇齒廝磨間,他嗄聲輕喃,深沉的目光流露出眷戀。「雲兒,我明日就得啟程去燕京,那名水姑娘會留下來伺候你。」

  沉溺於他萬種柔情裡的容雲,愣了好半晌才把他突來的話語聽進心裡。

  「什……什麼?」她盡褪迷亂的小臉一片吃驚,明日不是說好了去杭州嗎?

  長孫晉也沒料到事情會這般倉卒,水嫣等同於燕王的命令,只要她來了他就不得不走,為了不讓容雲懷疑他與水嫣另有私情,他才強行把水嫣留下。

  「雲兒,我們成親不過三個月,你已能操持『麟盛行』,從今以後,『麟盛行』是屬於你的了。」離開之後,他能給她的,便是這麼多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搖頭,隱隱約約似是察覺到什麼,讓她的眼眶發澀。「你去燕京做什麼?今早你還好好的——是了,你說那個水姑娘是燕王爺的人……是燕王要你去燕京?你又回去那裡做什麼?」

  逐步推敲的問題逼得他無處可逃,他不想讓她知道那麼多內情,但不先行對她坦白,她必然胡思亂想。

  「我在燕王宮釀酒,同時也是王爺的謀士,我曾許諾王爺將來定必助其奪得天下,如今,是時候回去履行我當日的承諾。」

  略過燕王有恩於容家的往事,只因他太明了她的性子,他不想她認為是容家害他虧欠王爺人情,更不願她對自己心存歉疚,反正,他勢必起行。

  原來,水嫣所言的那些「一諾千金」、「玉成之意」,全是意指他與燕王的瓜葛,而非與她本人……

  如今,她倒寧願他倆有私情,也不願他赴燕京之約。

  「不要去。」酸澀的淚光浸染著她充滿懇求的水眸,她只想挽留他,絕不讓他去那種鬼地方。

  「還記得我說過無論發生何事,我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的話嗎?」明白她有多懼怕這些官宦是非,長孫晉不忍她擔憂,只能握緊她的柔荑,允諾道:「不會出事的。」

  她眼眶一熱,心揪成了一團。

  那年,湯和喝下朱元璋御賜的湯藥,也如他這般說道……結果,她還是失去了將自己疼若親孫的湯爺爺。

  「湯爺爺是被毒死的……」她揪著心喃喃低語,淚盈於睫。

  「什麼?」他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湯爺爺不是病死的……他是被毒死的。」容雲抬起臉,眸中忍著的淚水終於決堤。「夾山上的那塊墓地,不是湯爺爺的衣冠塚,是他真正的下棺之地。湯家人不肯把湯爺爺交去曹山,怕湯爺爺的魂魄徘徊在仇人安排的地方不得安寧。」

  看著泣不成聲的妻子,他震驚著,沒想到朱元璋當真這般狠絕,連最與世無爭的功臣也施加毒害。

  早該料到,像他那樣猜疑心重的人怎肯獨獨放過湯和?

  「你能想像嗎?一個年近七旬的老人明知道自己是被謀害的,仍要笑著感謝天子總算留了他全屍……」她抽泣著,追憶那一段不堪回首的殘忍。「當時一屋子的子孫眼睜睜看著他毒發,卻沒人敢吭聲,你知道湯家人有多恨嗎?」

  她想堅信丈夫的承諾,但她好怕,好怕他會落得跟湯爺爺一樣的下場!她已經失去了這麼重要的長輩,不能連他也一併失去!

  「雲兒……」不忍她又憶起往事,他想撫慰她的悲慟,卻無法答應她留下,令她如願。

  失信於燕王,只怕會給長孫家惹來更大的麻煩。

  「你不要去好不好?」她撲進丈夫懷裡,顫抖的纖臂把他摟得緊緊的,急著藉著他的體溫與氣息撫平她內心的憂傷。「我什麼都依你,你以後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咱們好好待在這裡過一輩子好嗎?」她軟聲請求,滿腦子只剩與他廝守終生的念頭。

  他才剛說過喜愛她,向來把她擱在心裡疼、放在手裡寵,他不會真的撇下她,他捨不得的……

  回憶著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她竭力說服胸口那慌亂不定的心,卻無力抑止臉上不斷的淚流。

  長孫晉眼底透出無盡不捨。「雲兒,燕王爺不是那種人,他絕不會如先帝那樣加害於我,你別——」

  「我只知道有其父必有其子!」她激動地吶喊,失聲號哭。

  她不懂,為何已經把他抱得這麼緊了,他待她也一直有情有義,他仍然執意離去?

  被她的哭泣與淚容刺痛了心,他輕輕撫拍她哭得顫抖的肩頭,伸手拭去她臉頰滾落的淚珠,眸中有苦澀的憐惜。

  冰冷的指尖撫上頰旁愛憐著自己的暖掌,她依戀他的溫柔,低泣道:「我不要『麟盛行』,只要你留下,你能答應我的,是不?」

  他不在她身旁,「麟盛行」於她又有何用?她不願他冒險,更不肯讓自己有絲毫失去他的機會,倘若他真的愛她,能體會她的憂懼與淒楚。

  「不行的。」他斷然拒絕妻子,柔煦的目光浮上無奈。

  他連她這樣微小的願望也實現不了。

  衷心的期盼猝然破碎,頃刻,她的滿腹酸苦化作了濃濃恨意。

  咬牙忍住就要衝動出口的哀求,她容雲尚未卑下到要乞求他留下!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回來。」他明了她的不安,只能向她一再保證。

  他的堅定讓她聽了更是心酸,與湯爺爺相似卻無法兌現的承諾使她心生恐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於他的平安,她太沒把握。

  「你意思就是你不會為我留下,是不是?」皓腕自他身旁緩緩滑下,她雙眸茫然,心像被什麼抽幹了似的,只餘一片荒涼。

  「雲兒——」

  「我不要你了!」容雲猛然推開他,哭著奔出房間,懦弱得不敢再聽他絕情的決定。

  明知他去意堅定,她為何還要問?為何要一再讓自己難堪?

  長孫晉杵在原地,看她跑開的身影又再折返,看她狼狽地扯下頭上的簪子,用力朝他扔來。

  「還給你!我跟你再無瓜葛!」她嘶啞吼叫,迅速跨出了門檻,熱淚剎那如泉洶湧。

  是橫蠻也好,任性也罷,她寧可先割捨他,也不要活在被他丟下的陰霾裡——

  長孫晉沒有追出去,就這麼讓她離開眼前。

  假如這樣能讓她好過,他並不介意……她對自己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過了半晌,他彎腰拾起被她丟棄的簪子。

  這支木簪,是他親娘的寶物,也是他的瑰寶。

  木簪輕如鴻毛,放在他掌中卻沈若千斤。牢牢握著他贈予她的信物,他的心被狠狠地、狠狠地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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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6:54:00 |只看該作者
終曲  緣聚

  遼闊天地,踏破鐵蹄,也只為奪如斯錦繡江山。

  憑著燕王多年的征伐,大明不斷擴大了疆域,同時也壯大了他的野心,遙望這片象徵至極皇權的萬里河山,他難抵權欲的誘惑,終於在各藩王陸續被削的刺激下發難。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搖著「清君側,靖內難」的旗幟,以千軍萬馬之勢從燕京揮軍南下,進逼京師應天府。

  烽火相連的三年間,燕王踐踏過的土地與屍骸不可勝計,但那些付出和犧牲,全都一一刻劃在長孫晉的心上。

  這是他第一回從軍,也是最後一回了。

  硝煙彈雨裡的婦孺悲泣,諸將奮戰中的刀光血影,這些預想得到卻從未觸及過的情狀,深深撼動著置身簾後獻謀劃策的他。

  建文四年六月,燕王獲得宮中太監的裡應外合,抓緊京師虛空的絕佳時機,誓師渡江,朱允炆急派人議和,燕王不予理會,一心直取應天府,最後得谷王開金川門迎降,燕王進城,文武百官跪迎道旁,成就他君臨天下的新時代。

  此時,宮中起火,朱允炆不知去向。雖已坐上渴望了大半輩子的龍椅,但朱允炆的失蹤,將成他餘生揮之不去的最大憂患。

  歷經三年的奪嫡之爭,朱棣恍若第二個被黃袍加身的趙匡胤,在群臣的擁戴下登上帝位,也展開了他對舊臣的報復與殘殺。

  那些忠於朱允炆的「奸臣」無一不被族誅,誓不對他跪拜臣服的忠烈之士,更是被他施以酷刑,投油烹炸——

  朱棣,已非昔日長孫晉認識的燕王了。

  虎父無犬子——雲兒說的不無道理,權欲令人心腐朽,行徑越顯瘋狂的朱棣,鐵錚錚地在他眼前上演著她早早預見的殘暴不仁。

  大局已定,長孫晉溫言辭別,忙於除去從前心腹大患的朱棣頷首同意,深知他只欲歸往過去最平凡的道路。

  「長孫晉,朕仍想繼續得你佳釀。」

  新帝不變的貪杯教他嘴角逸出笑意,他欣然允諾。「小民每逢新釀,必定呈獻皇上。」

  長孫晉能為他做的,真的只有這些了。

  「走吧。」他揚掌,不復以往的恭送。

  「皇上保重。」長孫晉拱手道,揚長而去。圓了承諾,他再無眷念。

  在此過後,他將徹底離開燕京,坐鎮鎮江,再也不沾任何官非。

  「燕賊篡位!燕賊篡位!燕賊篡位——」

  步出宮門,發了狠的呼嘯劃過他耳際,他別開眼,舉步轉往東行,不忍目睹那名被衛士強行押送鬼門關仍揚聲惡罵的老翁。

  是非功過,就等史官筆批定奪,再也與他無關。

  ★★★

  又到了這個斜風細雨的季節了。

  一抹瘦小的身影步至窗前,遙望窗外那陣綿密秋雨,滿目竹林像披上了白紗似的,竹影細雨,朦朦朧朧得彷彿再也分不開來。

  她這麼一看,足足看上了半個時辰,思緒飄得老遠,不知身處何方,連喜姨的叫喚都聽不見。

  「雲兒、雲兒。」喜姨沒辦法,只好用力扯著她的衣袖。

  「呀?」容雲驚動回眸,呆呆地看著喜姨。

  瞧她這副癡癡呆呆的模樣,喜姨心口一陣抽痛。「他回來了。」將容雲抱擁入懷,她啞聲說道。

  看不見喜姨的淚,容雲過了好一會兒才意會她的話。「誰啊?」她問,還是一臉呆呆的。

  「長孫晉。」舉手拭去淚痕,喜姨稍微拉開她的身子,卻見她雙目仍是呆滯。「他回來了,你的夫君回來了。」以為容雲聽不清楚,她重複說道。

  三年多了,自長孫晉離開後,加上受到打擊,容雲便成了這副模樣,終日癡癡傻傻,她幾乎要時刻守著才能放心。

  喜姨的話,似乎並未勾起她多大的注意,她的目光又飄出了窗外,眼神依舊空洞無神,沒有焦點。

  「他人正在『麟盛行』,和喜姨一道兒去嗎?」瞧她又出神了,喜姨拉了拉她的手,想喚回她的注意。

  容雲失神的視線忽而變得迷濛。依稀記得在另一道窗前,是哪個夜晚,她趴在窗下自言自語,然後,有人出現在她眼前,那個人就佇立在寒風裡,那個人……

  「唔……」她蹙了蹙眉心,不適忽然迎頭襲來。「我頭好疼……」

  「你怎麼了?」

  「我想睡了。」她推開喜姨關切的雙手,蹣跚往茅廬中唯一的矮榻走去。

  喜姨心裡又是一陣痛,無奈離去時,看見門外站了個男人。

  片晌,大門終於關上,該是回歸靜謐的茅廬,卻又響起了一道沉穩足音。

  看著蜷縮在矮榻上的人兒,長孫晉眼底佈滿了幽暗的沉痛。坐上榻,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輕輕地將之裹在掌心裡,默默候她醒來。

  被他滋暖了手心的冰冷,那如陽熾暖的溫度讓容雲在夢中更是恍惚,緩緩翻過嬌軀,她模糊的視線對上了守在榻旁的男人。

  見她欲撐起身子,他立刻俯身抱起她,讓她挨在自己懷裡歇著。

  她瘦了好多……

  大掌扶著她骨瘦如柴的臂膀,再撫上她尖瘦的下頷,長孫晉擰起眉。她蒼白的臉色教他的心隱隱作痛。

  容雲仰著臉,輕瞇起眸,凝睇他眉間那道摺痕,又瞧得出神。

  「你我之間,如何再無瓜葛?」再次親手將不曾離身的木簪簪進她髮髻中,他們拜過天地、喝了合巹、釀了百合,此情此愛如何斷絕?

  沉沉淺歎敲進了容雲心坎最深處,從他指間傳來的溫熱觸撫、屬於他的氣息,一切來得如此真實,她混沌許久的思緒霎時清晰起來,癡望他俊顏的一雙美眸,忽地濕潤了。

  她不是作夢,這不是夢……

  「放開……放開我……」她手足無措地推開他的擁抱。

  她不知該怎麼抱緊這個失而復得的夫婿,不知該怎麼……她慌亂得不知該如何走下一步。

  妻子突然的掙扎揪緊了他的心,摟緊她羸弱的身子,他不由得旁徨。「還在生我的氣?」親眼目睹這樣蒼白孱弱的妻子,他痛徹心腑。

  他不怕他們在那空白的韶光中丟失了什麼,只怕她對自己的怨恨,讓他再也無法挽回她的心。

  聽著他悔愧的語氣,她的心酸透了,長久以來被狠狠扯緊的心弦倏然繃斷,她依偎著這份久違的暖和,把眼淚印進他的衣襟。

  自從離別後,她的心魂彷彿不再依附於這副軀殼裡。

  失去了他的懷抱,過往的夢魘又向她襲來,她無法入睡,夜夜埋在被窩裡思念他,天天活在為他擔驚受恐的日子裡。

  烽煙四起,她怕他永無歸期,怕那一別便是永別,那麼多的心願和約定,她懼怕自己來不及實現,便已逐一破滅,終成泡影。

  她恍惚而衰弱地度日,直至在不經意間流掉了孩子,她才曉得自己懷孕了。

  似是意識自己真的失去了所有,那一刻她崩潰了,趴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從此再也站不起來。

  留不住紮根於腹中已達兩個多月的胎兒,她連他唯一的骨血都沒了。

  就算失去了他,她還有他倆的孩子呀,她怎能如此粗心?她該更堅強地過活,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

  可惜,她覺悟得太遲……為時已晚了。

  「別哭。」她的脆弱絞痛了他的心,她的淚似是穿透了肌理,一併滴落他心裡,滾燙著、燒灼著他的胸口,使得他也嘗到同她一般的淒苦。

  「對不起……」她抓緊丈夫的手臂,伏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哭啞了嗓子。「我不是故意弄丟他的……你不要生氣、不要怪我……」保不住他的孩子,她犯下多大的過錯!

  痛失骨肉,還有誰比她這親娘更悔恨痛心?他怎麼可能會氣她怪她?

  「我不會生氣,不會怪你,永遠都不會……」他哽咽了,深湛的黑眸湧現淚光。「只要你好便成,我只要你過得好。」這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盼望。

  在他歸來之時,喜姨已先把這三年來發生的種種告知他,關於她的事,他都知道,卻料不到真切觸碰到她的悲痛,他會心疼得不能自已。

  他以為她能堅強地熬過這份思念,卻忘了她也有無力承受的時候。

  就算她曾對他撂下放棄自己的狠話,可她終究是個女子,他早該想到她根本受不住這樣的別離。

  容雲難抑痛哭,這悲慟抑壓了太久,三年的時間像已過了百年,她想不起自己是怎麼過的,只知自己徹底丟下了夫家和娘家的事,終日往這茅廬跑,沉溺在他親手釀製的酒香中,緊閉著心目,假裝他不曾離開自己……

  現在,他回來了,貼心的安慰、紮實的溫情填補了她心中的空洞,她終於能感受周遭人事與時間。

  她的知覺不再麻木。

  待她哭累了,長孫晉才敢把她放下,出門打來井水,他細心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餓嗎?」他輕問,又再舉臂帶她入懷。

  她搖頭,只想靠在他懷裡,與他一輩子再也不分離。

  「打仗辛苦嗎?你可有半點受傷?」容雲抬起淒淒水眸,伸出指尖,柔柔撫摸眼前比從前更為黝黑的容顏,眉間淨是抹不去的淒愁。

  「我只負責寫字和說話,沒受半點傷。」他淺淺微笑,心疼懷中瘦弱的嬌軀之外,也不忘享受她的關切。

  「你別再離開了。」她軟聲道,沒辦法再多受一回生離的折磨,倘若真有下回,那麼即便天涯海角,她也將與他相伴相隨,不再分離。

  「燕王已如願以償,永不再有第二回了。」他承諾。

  他從不欺騙她,當初應允了會平安歸來,他辦到了;如今他許諾不再離開,她相信他也會辦得到。

  容雲破涕為笑,過去再多的辛酸都能因他一個淺笑,化成煙塵。

  「我那晚太衝動了,我不會再把它亂扔。」摸了摸發上的簪子,她對他立下誓言。

  雖說不能理解他的執意離去,但她也懊悔當晚的任性,她不僅沒體諒他肩上的重擔,還對他說了那麼多的混話,沒盡到為妻之責,她一直耿耿於懷。

  「不再有第二回便好。」他吻著她的發,突然問:「想我嗎?」他是明知故問,但他真想聽她親口道出的思念。

  她眨眨麗眸,心思蠢動,素手直接捧起他俊美的臉龐,傾身深深一吻。

  迴繞唇上的清甜味道迷惑了他的心智,久未喚醒的慾念如焰熊熊焚燒起來,他眸光一暗,難以忍受她的一吻即離,大掌急切地按著她的螓首,他飛快攫住了她的香唇,掠奪這三年多以來,只能反覆思念的親暱。

  無暇顧忌他倆正身處郊野,在這隨時有人經過的簡陋茅廬裡親熱是多麼不恰當,她只能在他火熱的進逼下愉悅嬌吟。只消幾番撩撥,她已為他完全濕潤,任由他強壯的雙臂抱擁至身前,她摟著他的脖子,湊近他耳邊急促喘息。受不了她嬌媚得勾人的申吟,他掌住她水蛇般的腰肢,把自己緊密嵌入她溫潤的同體裡——

  纏綿了渴望,享受了熱烈歡愛後,他拉著她躺下來,讓她嬌軟疲乏的身子俯臥胸前,在這狹小的矮榻上,與她共享醉人的旖旎春情。

  「想你的時候,我會抬頭看看天上的雲朵。」輕撫妻子香汗淋漓的雪背,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對她傾訴自己如何把思念寄托給天上雲。心裡藏著她,他頭頂上的那片天,則刻劃著她的名字。

  雲兒,是他這生最珍重的依歸。

  「那晚上呢?」容雲浮現笑靨。夜空難觀雲朵,他怎麼辦?

  「晚上看月亮。」他勾唇。「想著那年中秋圓月夜,我臥病在床,第二次偷吻你。」

  「你還記得啊。」她羞澀地笑了,記得那時她氣壞了,如今憶來卻淨是甜蜜。

  「當然。」長孫晉莞爾,難以忘懷屬於她的每件事。他吻吻她的眉心,不忘叮囑:「以後別再往這裡來,我怕你和喜姨兩個女人會有危險。」

  「有時候,爹爹也會跟過來。」她輕笑一聲,忽又斂容,問:「你不會怪我不理帳吧?」他把「麟盛行」托付給她,她卻置之不理,如何說,都是她的不對。

  「是掌櫃怪你才對吧?哪輪到我呀?」彈了彈她挺俏的鼻尖,他調笑的語音裡滿是縱容。

  府中唯一的主子都撒手不管事了,蕭榮縱有萬般不願也得扛起所有的事務……可憐的蕭掌櫃,她必定好好補償他這些年的勞苦功高。

  她抿唇而笑,忍不住對他道出心嚮往之的將來——

  「以後我們就一起經營酒窖和『麟盛行』吧,你釀酒釀累了,就回來寫帳,換我寫帳寫累了,也會過來幫忙釀酒。」

  「不。」他搖頭,低笑道:「咱們該共效于飛,所有事都一起做。」

  「無時無刻的寸步不離喔?」她立即笑瞇了眼,刁難地問:「你不怕把我給瞧膩了,最後事事看我不順眼?」

  「我怕你先嫌我礙眼。」他爽朗大笑,翻身將她壓下,深深吻進她嬉笑的唇瓣間。

  相思似酒,只要推心醞釀,從來只會愈益郁馥。

  一年後,她為他誕下了一對孿生兄妹,他為這對兒女釀了好幾罈黃酒,擺進地窖之時,也取出了她的女兒紅。

  時釀十四載,他付出的心思與情意,終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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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9 16:54:20 |只看該作者
裊裊嗣音系芳卿,蓁蓁衷曲釀情郎 季巧

  這個故事的時空背景本來始於晚明的萬歷末年,終結於崇禎元年。

  那是宦官已擅權百多年的黑暗時代,每每想起那個最終躲不開詛咒似的宿命的帝王,想著他佇立煤山之上的無奈和絕望……

  我光是想到或看到「朱由檢」這個名字就會哭,他是我的罩門,總能把我淚腺的最大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已經在哭了。

  把時光更往前推,明太祖朱元璋有監於秦漢唐三朝被宦官操弄到敗國喪家,因此對宦官實施了嚴厲的管制,不讓他們讀書識字,嚴禁他們干政。

  他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及子孫的未來,做了很多很多,唯獨宦官這一關,徹底毀在他第四子朱棣手上。

  朱棣因得宦官之助成功攻破皇城,自立為帝后,他開創了寵信宦官的先例,予以宦官各種特權,為明室種下了覆亡的禍根。

  我信佛,篤信因果輪迴,堅信這場閹黨之亂,全是朱元璋跟朱棣父子倆濫殺無辜的報應——即使,他倆是多麼賢明能幹的帝王。

  縱觀歷史,會發現許許多多類似這樣的因果報應,不論是多麼利國福民的人,只要曾犯過理所不容的錯,最終都得承受惡果——說到例子,我首推李世民。

  有時候,報應未必落在當事人身上,反而落在其至親至愛的人身上,那種痛,應當比親身擔負還要劇烈百倍。

  我很愛看歷史,很愛思考個中各人各事的牽纏如何衍生出一段又一段的瓜葛,窺探古人淹沒在歲月洪流中的真實痕跡。因此,在思考的過程間,也讓我生出疑問,還有連串的分析與探索。

  故事中所提及的湯和,在史書中的確得到朱元璋的寬厚善待,但我不信事實如此。朱元璋御賜的湯藥,到底是真是假?他殺盡功臣,真會捨得放過湯和一個?

  我不信,打斷我雙腿都不信他真安好心眼↓好眼熟的句子呀……

  所以,我把那碗湯藥寫成了毒藥,朱元璋在天之靈,應該會為我揭發他隱藏的罪行而氣得跳腳吧……科科科↓極度任性又自以為是的小作者。

  我很喜歡朱棣這位古人,相比那位只會讓我痛哭的朱由檢,我決定把故事的背景交到這位令我臉紅心跳的燕王爺手上。(羞)

  在我眼中,他是最英武威風的古人,盡管奪位手段不甚光明,更被史官評為得位不正,但我就是喜歡他↓我是熟男控兼權力控。

  原稿的第一章,編編就說寫得好像燕王才是男主角,但明明都是男主角在出主意呀……修改這部分的時候,我情不自禁對著稿子大喊:燕王啊,您還真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呀!尋人幫忙還不輸氣勢!好強喔!(掩面)

  本來,還寫了幾段關於燕王的心聲,但編編認為篇幅太多,畢竟,這是言情小說,交代男女主角的愛情才是最重要的。

  當她說:「我看得出來,那部分你寫得很開心。」我汗顏極了,當下只能回以幾聲大乾笑,心中os:居然被你識破了……好厲害的編編。(超佩服!)

  那些心聲,不外乎他對親情的無力及無奈,奪位的正與不正,我的看法等同於男主角那個沒有誰對誰錯的想法,而男主角的身分,也正是我最嚮往的。能做燕王的顧問真的好榮幸喔!(羨慕)

  原本,還想寫篇燕王的番外,但這回爆字數了,沒辦法塞進書裡,希望以後再有機會跟燕王結緣,就算讓他跑個龍套也好,我太喜歡他了。(再掩面)

  另外,故事寫到的女兒紅及狀元紅,是我最喜愛的一個風俗。那是古人獨特、含蓄的浪漫,我在很久以前就被這種浪漫深深吸引住,幾年前,曾嘗試把這個風俗放在一則日據時代的短篇小說,雖然一直擱著沒完稿,但多年來對此唸唸不忘,如今能用在這個故事裡也很欣慰,希望日後有機會完成那則短篇。

  這本稿,太感激編編費神勞心的審稿,感激再感激,感恩再感恩。(噴淚)

  二○○九年,我過得不甚愉快,工作上幾番衝擊,身體也每況愈下,屢屢欠安。

  二○○九年,慢走,我不送了。(揮手帕)

  期望二○一○年,所有人都平安順利,身體健康。

  敬祝大家,幸福快樂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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