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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三生有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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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16:27 |倒序瀏覽
三生有幸 作者:董妮

這個叫柳揚的男人實在有點怪裏怪氣、難以捉摸。
她被未婚夫背叛,還差點丟掉小命,他好心出手救她,
甚至收留她、照顧她,她是很感激、很願意報答他──
可是,跟這男人一起生活簡直是一場災難!
他有時很正經,像個睿智的哲學家,笑起來又像個仁慈的天使,超溫柔;
但更多時候他只會嘻嘻哈哈,成天煩她、逗她、氣她,害她沒時間悲傷自憐。
她被他這種拐彎抹角的呵護與溫柔弄得暈頭轉向,反倒漸漸忘了受過的傷,
甚至開始覺得,或許遇上他是三生有幸、該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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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16:59
第一章

  金金詫然看著面前那雙眼睛,漆黑的瞳眸裏閃著熊熊烈火,高溫向她飆射,像恨不得在瞬間將她燃成灰燼。

  金金的思緒一時凝固了。她不太瞭解,程萬里,這個男人,與她相伴了二十六年的男人,一分鐘前還對她訴說著濃情蜜意的男人,為什麼突然間恨她若弒親死讎?

  他們是未婚夫妻啊!從小在一個村子裏長大,就住對門,念同一間學校、同一個班級;一男一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們十五歲的時候就約定了長大要結婚、廝守終生,雖然雙方家長都當笑話看,但他們很認真。

  後來他父母車禍身亡,她還拜託自己爸媽接他到金家住。金家二老自然不肯,程家又不是沒有親戚,一般遇到這種事都是依靠血緣最近的親人,哪有跟鄰居一起住的道理?但程萬里說不想離開她,她也捨不得與他分別,便任性地以死要脅,終於求得父母點頭,為他在金家覓得一處棲身地。

  他們本來計畫十八歲高中畢業就結婚,可後來他又說想上大學,她父母立刻表明不負擔他的學費。他們說他成年了,應該自力更生。

  可是一個人又要讀書、又要工作,那有多累?她捨不得他太辛苦,就出去工作賺錢供養他,讓他繼續深造。

  她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笑她傻,什麼年頭了,哪還有永恆不變的愛情?尤其他還是個英俊小子,如果他沒錢沒勢,或許還會甘守在鄉下,娶個普通女子,組一個小家庭過一生。可一旦讓他擁有優秀的條件,各色美女任他挑,他絕不會再回頭看她一眼。

  但她不信那些詆毀的話,他看她的眼神是如此深情、對她的態度像海一般的溫柔,好像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似的。

  她信任他,滿心期待著兩人四年後的美麗婚禮。

  然後,在他大學畢業典禮那天,他送給她一個銀戒指向她求婚。

  她開心得幾乎昏過去。她知道他是個可以依靠終生的良人,那些說他不專情的人都錯了。

  他們終於訂了婚,雖然參加儀式的只有兩個人,他和她。

  他說先不要告訴其他人,他要去臺北打拚出一番事業後,再回來風風光光地迎娶她。他要她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她淌著淚將自己僅剩的積蓄給他,千言萬語訴不盡離別相思之苦,她告訴他,她不在乎他富或窮,只要兩人在一起,就算是天天稀飯鹹菜,日子也是其樂無窮。

  他說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他這一生一世都不會辜負她……

  可是,為什麼現在他的雙手會擱在她的脖子上,十指用力得像要掐斷她的頸項。

  她的胸膛痛得要炸裂開來了。她無法呼吸、無法出聲,只能用絕望的眼神問他:「為什麼?」

  他一直溫潤、柔和得像春風般把她包裹住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尖銳似刀。

  「妳不該來的,這輩子你們金家人把我欺負得還不夠嗎?我爸媽去世的時候,我本來可以被叔叔收養的,妳知道我叔叔是幹什麼的嗎?他是大醫院的副院長啊!如果我做了他家的小孩,我現在會有多幸福!但妳家的人卻傳出流言,說我跟妳有不清不白的關係,叔叔因此不要我,我只能屈辱地住進妳家當二等公民,我不能讀最好的私立學校,課餘時還得去打工,每天都累得像條狗一樣。那時我就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成為人上人。現在,我就要娶董事長的妹妹了,很快我會成為全台百大富翁之一,妳又要來破壞我的前途,妳該死--」

  程萬里要娶董事長的妹妹,那她呢?她是他的未婚妻啊!為什麼他要結婚,新娘卻不是她?

  他說金家人破壞他被收養的事,但那時明明是他告訴她,他不想離開故鄉,請她想辦法的啊!

  而且她家人什麼時候欺負他了?無法供他上私立學校是因為她家沒錢,難道貧窮已經變成一種無可寬恕的罪過了?

  可就算沒錢,她還是想盡辦法供他讀完大學。在他初上臺北的前幾年,工作不順利,她還每個月寄錢給他當生活費。

  天冷了,她怕他凍著,給他織毛衣;擔心他一個人在外吃得不好,就定期給他寄上各種蔬菜水果、三天一通電話、一星期一封情書,年復一年,沒有變過。他怎麼有良心說她不好?

  他不喜歡她上臺北找他,說是要專注於事業。她也聽話地照做,一個人守在鄉下,等著他久久一次的連絡。

  可是女人的青春有限,她二十六歲了啊,再等下去,她的身體很快會老化,不能為他生孩子。

  而跟他結婚、為他生兒育女卻是她今生最大的夢想。

  於是她第一次違背他,悄悄上臺北找他。她並沒有想著能馬上結婚,她只是想問問,他對兩個人的未來有沒有打算?

  因為他住在公司宿舍,那裏不太方便招待客人,所以每回她按捺不住思念上臺北找他,都會另尋住處,儘量不打擾到他的工作。

  這回也是,她翻報紙發現臺北一家飯店正在舉辦周年慶,預約整個月住宿者,可享七折優待。

  於是,她訂了這家飯店,卻沒料到會在飯店大廳碰見他。

  他一身西裝筆廷,黝黑的頭髮剪成俐落的層次,柔和地覆蓋住他飽滿的額頭,整個人英俊得讓人心口抽緊。

  金金好興奮,認為這正是上天對他倆緣分的見證。她迫不及待地奔向他。

  可是程萬里的速度比她更快,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拉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裏。

  她的耳朵緊貼著他的胸膛,可以聽見他激烈的心跳聲,比戰鼓更加急促。

  「噓,別說話,讓我好好地感受妳。」當時他是這麼說的。

  她感動得眼眶都濕了,原來他對她的思念一點都不比她的少。她的愛人啊!她情願追尋著他生生世世,哪怕地老天荒也不能改變她的心意。

  她安靜地跟隨他走向女生廁所,等待裏頭的使用者都走光後,他拉她進了廁所,鎖上大門。「我想要單獨跟妳相處。」他說得好溫柔。

  然後……她完全沒想到,他的蜜語之後卻是用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他用力地搖晃她,好像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妳該死!你們金家的人都該死,把我當狗一樣地輕視就算了,還要破壞我美好的前程,我不會讓妳如願的,妳去死吧--」

  金金的眼前全是黑霧,她已經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惡意卻像針一樣,不斷刺進她每一個細胞。

  她的腦子裏充滿了他的詛咒,淩遲著她的身體和靈魂。

  她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死亡,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和希望都棄她而去了。

  結果她在這場漫長的愛之旅途中只得到了一樣東西--背叛。

  原來愛情真的不可信,她錯了,大錯特錯。倘若人生可以重來,她必不再談愛,永遠也不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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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銘,你有沒有聽到女生廁所那邊好像有什麼怪聲?」柳揚的腳步停在飯店大廳,轉身望向他的助手。他有一副頎長的身軀,大約一百八十公分,動作總是懶洋洋的,卻又帶著一股爽俐的韻律。

  史清銘簡單一搖頭。「沒有。」

  柳揚的手指優雅地點上史清銘的鼻子。「清銘,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這個人什麼都好,除了一點。想知道是哪一點嗎?」

  史清銘沒有躲,也沒有回答柳揚的問題,任由柳揚按著他的鼻子,像在對付一隻壞掉的門鈴那樣粗魯。

  反正也是躲不掉的。柳揚的動作看似緩慢,實則迅速,他說:「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當然,史清銘從不知道,這跟他喜歡欺負人有什麼關係?

  「清銘,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人太沒有實事求是的精神了。」柳揚把史清銘的鼻子按得通紅了,才放開他。「要知道,人類之所以會進步就是因為擁有探索知識的念頭,想要讓生活過得更好、想要瞭解一些東西,於是,古今中外無數的科學家耗盡心血、努力研究,終於開發出璀璨的文明。這是一種多麼偉大的情操,你居然毫不具備,你這是在拖慢世界文明的進展,你將成為人類的千古罪人,你知道嗎」他慷慨激昂地發表了一大篇演說。

  史清銘揉揉發麻的鼻子。他知道柳揚很不想參加妹妹的訂婚典禮,而他的任務卻是逼他出席,所以柳揚把滿腹的不悅發洩在他身上。

  「清銘,你這樣是不行的,你應該對這個世界多點好奇心,要更努力去參與天道的運行,你會體驗到更多的真理,讓你的人生開滿豔麗的花朵。」柳揚折磨一個人的耳朵是永無止盡的。「有一句俗話是這樣說的:失敗為成功之母。這就是告訴我們,人生要勇於嘗鮮,善變無罪。當你經歷過越多的失敗,累積了無數的挫折後,到你死亡的那一刻,你就能回歸成功之母的懷抱,這才是一個圓滿的人生。你懂嗎?」

  不,史清銘從來不知道「失敗為成功之母」可以這樣解釋。當然,他也不想理解柳揚的通篇歪理。

  「請你直接說出你的要求。」他保持著冷淡的態度。

  史清銘是柳氏集團董事長柳揚的助理,不過他領的薪水卻是總經理級的。

  因為放眼天下,有能力做柳氏總經理的沒有上萬、也有上千,可是忍受得了柳揚的長篇大論而不發瘋或睡著者,僅只史清銘一個,別無他人。

  這不是說柳揚品行卑劣、能力低下,他這個人其實很厲害,十五歲接掌一間快要倒閉的榨豬油工廠,然後利用十年的時間將其改組為速食面王國,再以十年歲月跨足罐頭、冷凍食品、速食調理包等項目。

  二十年過去,柳氏儼然成為全台第一的食品公司,只要是柳氏出品,即是品質與美味的保證。

  柳揚天生一張娃娃臉,白皙的肌膚一點皺紋也沒有。

  他深棕色的眼眸有如水晶般清澈,鼻樑挺直、鼻頭圓潤,兩片性感的嘴唇永遠都保持著上揚的弧度,笑得既天真又無邪,好像不知道這世間有悲傷這回事。

  很多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是--天使。

  但這只維持到聽見他開口說話為止。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如此愛說話、會牽拖,因為向他問出這個疑惑的人們都已淹死在他的口水中、英靈遠矣。

  看在這一點分上,柳氏給史清銘再多的薪資也是值得的。

  柳揚張開嘴,吐了半個「啊」字,突然大步往女生廁所方向沖去。

  史清銘愣了一下,拔腿追趕。「訂婚典禮快要開始了,你不能在這時候離開!」

  「嘿,任何典禮都比不上拯救一名美女脫離災難更重要。」柳揚半步也不停。

  「哪里有美女遇難了?」起碼他沒看見。

  「在女生廁所。我清楚聽見一名美女發出痛苦呻吟,她一定遇到大麻煩了。」柳揚說。

  老天保佑他。史清銘翻個白眼。大廳距離女生廁所將近十公尺,中間還有一堵牆,這麼遠的距離,他怎麼可能聽見有美女在呻吟?

  好吧,也許柳揚天賦異稟,聽覺超靈,可是……

  「從這裏根本看不到女生廁所,你怎能確定呻吟的人是個美女?」

  柳揚回他一個「你是白癡」的眼神。

  「那記呻吟是如此地柔弱無助、又惹人心憐,想當然耳,只有美女才發得出來。」

  史清銘想,他唯一白癡的就是--跟柳揚講道理。

  他們奔過長長的走廊,拐了兩個彎,終於看到女生廁所的牌子。

  「就在裏頭。」柳揚說。幾乎在他說話的同時,廁所裏傳來一個劇烈的撞擊聲。

  柳揚加快速度沖向廁所,連那扇鎖住的門板都阻擋不了他,他抬腿踢壞了鎖。

  沖進廁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橫臥在地的女性身影。

  這時,史清銘也發覺了事情不對勁,不顧男性不該踏入女生廁所的禁忌,跟著闖入。

  柳揚直接奔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史清銘卻警戒地注意起四周。

  柳揚的天命或許是保護天下弱女子,史清銘可不是,他的職責是看護好他的老闆--柳揚。

  史清銘將整間廁所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放過任何一個單間。他從被打破的窗戶探頭出去,風中隱約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但一下子就消失了。對方一定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看來原本在廁所裏的人,在他和柳揚進來前打破窗戶逃跑了。

  史清銘衡量一下現況,沒有追出去。在還不清楚跑掉的人是否就是行兇者之前,還是保護他麻煩的老闆比較重要。

  現在這間廁所裏只剩他、柳揚和地上那個女人,危機解除。史清銘回到大門口守著,不讓人進來打擾柳揚的救美大業。

  柳揚檢視著地上的女人。她清秀的臉龐上佈滿驚恐,肌膚泛著一種可怕的淡青色,配上頸間那圈明顯的勒痕,整個畫面詭異得讓人心臟一緊。

  他水晶般的眸子閃過一抹烏雲,這是一樁蓄意傷人事件。

  但他有些懷疑,這個女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質樸的氣質,不像是到處結仇的人。

  可卻有人要殺她,是為財、為情、還是……她只是倒楣,遇到一個瘋子?

  不知道為什麼,柳揚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但他很肯定自己不認識她。

  「董事長,有人過來了。」史清銘提醒柳揚。飯店畢竟是公眾場所,人來人往的,總會有人想上廁所。

  「你去跟飯店經理要個房間,我帶這位小姐上去休息。」柳揚說。

  「不報警?」他以為這算是刑案了。

  「去去去,什麼事都照章辦理,人生多無趣?清銘,你該學著放鬆,並且享受生活了。」顯然柳揚打算把這件事當成另一項樂子。

  史清銘也不跟他爭辯,逕自打電話找飯店經理要房間。他沒傻,跟柳揚辯論,再清晰的腦袋都會被搞昏。

  柳揚得知房間號碼後,扶起地上的女人,偽裝成喝醉酒的樣子,大大方方出了廁所,逛過大廳,步向史清銘為他新訂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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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激老天吧!柳揚超凡入聖的聽力挽救了金金被人扭斷脖子的命運。

  她猜,她也許只昏迷了幾分鐘,因為在她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還聽見程萬里打破玻璃窗逃竄的聲音。

  緊接著,她迷茫了一會兒,那感覺就像在氣溫三十六度的室外連續奔走幾個小時,然後眼一黑,中暑昏倒了。

  等到她逐漸恢復意識,就發現身處的空間裏多了兩個男人。

  她也不知道這個結果是好還是不好,在逃離一個男人之後,又落到兩個男人手中。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怕得一動也不敢動,事實上,她也動不了。她的意識恢復了,身體卻沈得像灌滿了鉛,連根手指都抬不起來。

  她只能在心裏祈禱這兩個男人都是怕麻煩、不想管閒事的傢伙,那樣他們就會拋下她,倉皇地逃跑,而她也就安全了。

  可惜今天上帝公休,沒有人負責實現信仰者的祈禱。

  因此,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扶起了她,把她像個洋娃娃一樣地緊箍在懷中。

  她的臉貼在一片厚實的胸膛中,很寬廣,而且堅硬。

  這是個比她的未婚夫還要強壯好幾倍的男人,所以如果他對她有惡意,他的傷害也會強上許多。

  一股寒氣從她的腳底升起,凍住了她的腳踝、小腿、膝蓋、大腿、臀部……眼看著連她的心臟都要凝結了。

  那個攙扶她的男人將她抱上了一張軟綿綿的大床。是的,她被送進了一間客房,而她甚至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到達的。

  她只顧著恐慌和驚嚇,沒有精神去注意其他的事情,直到床鋪的柔軟勾起了她的警戒。

  她開始注意那兩個男人的交談,不多時,一個腳步聲離開了,她祈禱另外一個也會跟著消失。

  但是該死的上帝還沒有上班,所以第二個腳步聲不僅沒有離開,還越來越貼近她。

  她憋住呼吸,想像自己已經死了,這樣她就會失去所有的知覺,再不會害怕。

  她看過報導,很多殺人犯虐殺死者是因為他們被激怒了。所以聰明人會選擇冷靜面對意外,保護自己避免受到更多的傷害。

  但願他看到一具毫無反應的身體後,會自覺無趣地走開,這樣她就可以找機會逃跑。

  可他仍然不停地接近她,她已經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和他散發出來的體溫。

  她的手腳控制不住地輕微顫抖起來。

  她的呼吸再次受到阻擾,但這回掐住她脖子的卻是恐慌。

  她的臉色發青,快要窒息了-- 

  「嘿!」就在這時候,柳揚開口了。「我知道妳醒了,有沒有什麼話想要--」

  她感覺有什麼東西沖進腦海裏,讓那團圍在四周的恐懼一下子爆炸開來。劇烈的衝擊令她沉重的身軀瞬間繃緊,她變成一枝架上弓弦的箭,然後咻地像一陣風似的,她連滾帶爬地逃離他遠遠的。

  柳揚從沒看過有人可以跑得這麼快,也許她可以為中華民國贏得第一面奧運金牌。

  「小姐。」他讓自己嘴角的弧度更上揚幾分。據說,他這種笑容很純潔,就像三歲小孩一樣。

  「妳不要怕,我--」他沒有說完,也許這是柳揚生平第一次無法暢所欲言。

  他的口才一向很好,死的可以說成活的,黑的可以講成白的。

  從小周遭的親朋好友都說他是個天生的生意人,可以鼓動天上的神仙來向他購買一碗泡面。

  但神仙要泡面做什麼?祂們又不需要吃東西。但柳揚就是有這種能耐,賣出所有他想賣的東西,包括他的想法和觀念。

  可他發現他沒辦法對眼前的女人施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她眼裏的恐懼又濃又黑,化成了一副沉重的鎖煉,緊掐住他的喉嚨。

  她把整個身體縮成一顆球一樣,緊貼著牆壁角落。

  他毫不懷疑,他若繼續逼近她,她整個人就要化入牆壁裏,變成一堆鋼筋水泥了。

  該死的,她在怕他,而且不是普通的怕,她是嚇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難道她以為他是不久前攻擊她的人?別鬧了,他像是個會對弱女子出手的變態嗎?

  「小姐,我不想傷害妳,也沒有傷害過妳,妳其實不必那麼害怕,妳知道嗎?妳在這裏會很安全。」他儘量讓自己的語調柔和、再柔和。「妳瞧,我的臉上就寫著『忠厚』兩個字。我遵守童子軍禮節,我會日行一善、扶老太太過馬路,也會在公車上讓位給孕婦……當然,我最喜歡幹的善事是英雄救美。從小,我的夢想就是當個屠龍勇士,有朝一日拯救一名公主脫離危險,然後,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過我絕對不想做超人,一天到晚要找地方換衣服,多累啊!而且超人的衣服遠沒有勇士的鎧甲華麗……」

  她看著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卻沒有一個字進入她的腦海。

  她太害怕了,只顧著顫抖,和注意他們之間的距離不要太近。一定要保持在一個手臂以上的距離,這樣他就沒那麼容易擰斷她的脖子。

  柳揚滔滔不絕地說著,大概有半個小時之久。

  其間,他嘗試著靠近她一點,她立刻全身震顫。

  他感到洩氣。一直以來,他總是能輕易說服別人認同他的觀點,並且信任他。但這一回,他失敗了。

  也許他該用另一種方法安慰她,比如說:抱著她。

  可當他又試著靠近她一步,她嚇得揪著自己的頭髮,做出尖叫的姿勢。

  但她的嘴巴始終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如果她不是喉嚨受傷,就是個啞巴。還有一個可能--她被嚇壞了,暫時失去聲音。

  他看到一撮頭發落到白色的地毯,雪白印著烏黑,刺眼得像有人拿一根鐵錘狠狠敲擊他的胸膛。

  「冷靜一點,我保證不會傷害妳,好嗎?」他慢慢地後退,遠離她,一步又一步。「放輕鬆,不要再拔妳的頭髮了。想像一下,一隻孔雀如果沒有毛,還會漂亮嗎?嘿,不要懷疑,我真覺得妳挺漂亮的,像孔雀一樣豔麗。可是一隻脫毛的孔雀跟雞又有什麼分別?我打賭連妳也分不出來,所以……妳不想成為一隻無毛孔雀吧?」拜託,他已經快退出客房了,麻煩她住手吧!不要再拔自己的頭髮了。

  終於,在柳揚幾乎要尖叫喊救命的時候,她停下了自殘的行為,呆呆地看著他。

  但他知道,她的安靜不是因為被他說服了,而是他已經退到了足夠的距離外。瞧,她那雙眼正警戒地盯著他,不讓他越雷池一步呢!

  他想,他是沒有辦法單獨搞定她了,他需要一個醫生,一來,治療她的脖子,二來,給她一針鎮定劑,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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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17:20
第二章

  柳揚面色沉重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她已經被鎮定劑擺平了,柳家的主治醫生正在為她脖子上的傷做處理。

  史清銘焦急地候在他身邊。他們今天來這間飯店,是為了參加柳揚的妹妹--柳枝的訂婚宴,但他們已經遲到了一個小時,而柳揚還沒有動身前往會場的打算。

  他幾次暗示柳揚,他們該出發了,但柳揚都當作沒看到,硬是杵在客房裏看著醫生為那個受傷的女人診療,不肯動一步。

  史清銘等得快吐血,只好拚命跟醫生使眼色,要他動作快一點,他和柳揚還有一大堆事要忙,沒空--直在這裏等。

  那個醫生被催得滿頭大汗,幾乎落下淚來。

  好不容易,治療終於結束,醫生半滾半爬地離開了客房。

  史清銘再也不客氣,揪著柳揚的手往外拖。「快點,我們已經遲到了。」

  柳揚卻是動也不動,仍盯著床上的女人看。

  「清銘,你覺得什麼樣的男人會想掐死這個……像是一碰就會碎掉的洋娃娃?」

  史清銘只知道,柳揚一點都不在乎今天晚上的宴會。

  「我們不能參加完訂婚宴後,再回來討論這個女人的問題嗎?」

  「反正已經遲到了。晚一個小時和晚一個小時又十分鐘……嗯,也有可能是十五分鐘,或者二十分鐘,誰知道呢?」柳揚聳聳肩。「基本上,遲到就是遲到,至於遲到多久,那已經沒有差別了,不是嗎?」

  差別很大。史清銘很想這麼說,但他也聽出了柳揚話裏的意思--如果他合作,回答問題,他們就可以快點去參加宴會,否則大家就在這裏耗著吧!

  「首先,你又沒看到攻擊者,如何確定掐她的人是個男性?其次,你並不認識床上的女人,也許她是個外表柔弱,實際上卻心狠手辣,仇家滿天下的人呢!那麼,有人想掐死她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柳揚指了指女人的脖子。「回想一下那些指痕,那麼大的手,男性的機率比較大。當然,這世上也是有女人的手掌大小足可與男人媲美,可是就機率而言,我傾向認為傷害她的是一名男性。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人們常說,眼睛是靈魂之窗。根據我剛才與她獨處觀察的結果,這女人就像只小白兔一樣無害,除非她是個演員,並且是影后級的,否則沒辦法將脆弱與純樸的眼神詮釋得這麼好。」

  「抱歉,你說的那些事我一件也沒發現。」畢竟,史清銘跟床上的女人非親非故,他肯幫忙救人就不錯了,還管她那麼多。「但你不覺得,你對她的注意已經有點離譜了?」

  「不是有點,是非常。」柳揚更正他。「我對這個女人很有興趣。」他越看她越覺得眼熟,偏偏沒有記憶。這對柳揚來說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經驗,他的記性很好,任何人只要跟他談過一句話,他就不會忘記。

  史清銘一陣頭昏。「你……看上她了?」

  他不敢相信,床上的女人橫看豎看只有中等之姿。她沒有化妝,素白著一張臉,眉毛不濃不淡,形狀還好,只是一點修飾也沒有,看起來有點雜亂。至於眉毛下的眼睛,因為她正睡著,所以看不見。

  她的鼻子長得普通,但上頭有一大塊因為曬傷脫皮的紅痕,看起來頗為刺眼。

  她的唇形是五官中最漂亮的,飽滿、豐潤,而且是天生的粉紅色澤,很有誘人嘗上一口的魅力。

  但整體來說,她還是夠不上美女的標準。

  到底柳揚為什麼對她一見鍾情?史清銘無法瞭解。

  「有興趣就是看上嗎?清銘,你的思想太狹隘了。」柳揚的手指又點上史清銘的鼻子。「這個世上,我感興趣的人事物太多了,比如你,我就有興趣瞭解,你明明很受不了我,為什麼肯留在我身邊工作?而這能說我看上你嗎?」

  史清銘打個寒顫,柳揚的舉例太恐怖了。

  「我肯一直做你助理的原因很簡單,柳氏給我的薪水夠高。」

  「所以你是會用性命來換取金錢的那種人?別否認,我很清楚你對我的觀感,像現在,你就正在生我的氣。要知道,憤怒這種情緒對於身體健康的傷害是很大的,也許可以媲美蔬果上的農藥殘留。而你在柳氏工作,一天八個小時,幾乎時時刻刻都處在情緒高峰中,很可能導致你未老先衰,或者體內器官病變,那是再多的金錢都彌補不了的。你難道不怕有命賺錢沒命花?」

  「我只知道,你正故意要惹我生氣。而我可以告訴你,你不會成功的。」話雖如此,史清銘的聲音卻有些顫抖。

  柳揚兩手一攤。「我的個性一向如此,也沒變過,怎麼可以說是故意呢?」他邊說,邊往外走。「如果你以前不覺得生氣,現在卻生氣了,那肯定是你變了。這樣你就要檢討了,自己的耐性是否變差?或者更年期到了,所以情緒起伏加大?再下然就是你生病了。聽說身體不舒服的人也會容易發怒,我建議你去看個醫生……」

  柳揚的嘴巴永遠都這麼討人厭,但史清銘這時卻感到心情愉悅,因為柳揚終於肯離開床上的女人,去參加宴會廳那場訂婚宴了。

  他們走出客房,關上房門,史清銘突然發現他被一隻手抵壓在門板上。

  「唉。」他發出一聲歎息。「你就這麼不想參加這場訂婚宴?看在老天的分上,去露個臉也好,不要把你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個可能會為你惹來大麻煩的女人身上好嗎?」

  柳揚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放心,我會去參加宴會的,但你大可缺席,反正也只是一場訂婚宴,又不是結婚宴,沒什麼大不了的,除非你對宴會上的菜色有很大的興趣。可我要給你一個忠告,宴會菜通常都重油、重鹽、重味精,吃多了對身體絕沒好處,如果--」

  史清銘打斷他的話。「你想要我做什麼,直接說出來好嗎?」他很焦急,害怕所有的時間都浪費在柳揚的廢話裏,然後,不知不覺問,宴會結束了。

  等到第二天,所有的柳家人都會來質問他,為何不叮囑柳揚參加宴會?這可是柳揚唯一的妹妹的訂婚宴啊!

  他要怎麼說,柳揚對一個陌生女人一見鍾情,所以用了大把時間來陪伴她?

  如果史清銘這樣說,就死定了。

  他不只是柳揚的助理,協助他處理公事,還肩負保護他的責任。現在的治安太糟糕了,任何一個稍有資產的人都要小心護衛自己的身家財產安全,更何況是柳揚這種大企業家,他們的防衛比一般人森嚴多了。

  而史清銘站在第一條防線上,他的工作就是:不讓任何目的不明的陌生人過度接近柳揚。

  但考慮到柳揚的個性,史清銘要完美地達成任務顯然非常困難。

  柳揚舉起手,幫史清銘彈開他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別擔心,我一定會出席這場訂婚宴的,可是你要代替我守在這扇房門前,小心別讓裏頭的女人跑掉了。」

  「沒問題。」史清銘嘴上打包票,心裏卻在想,那個女人都已經睡昏過去了,幹麼還要防備她?

  有錢人的腦袋都很奇怪。這是史清銘的想法。

  「小心點,這個女人飽受刺激,有點歇斯底里了,誰也不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事。而且,傷害她的人極可能仍在飯店裏。如果兇手執意完成行動,救了她的你跟我就是最大的妨礙,兇手不會放過我們的。我不希望十五分鐘後,再回來卻看見你被打破頭倒在門口,而那個女人卻被殺掉,或者逃跑了。」柳揚又習慣性地按了一下他的鼻子。「你瞭解我的意思吧?」

  「我會當自己正在守衛一隻老虎,盡可能地小心和謹慎。」

  「麻煩你了。」柳揚終於走了。

  史清銘吐出憋在絢腹裏的一口濁氣,然後伸手拉松頸間的領結。「今晚真是夠了。」他走離房門幾步,掏出一根煙,低頭點燃。

  本來是一場喜氣洋洋的訂婚典禮,居然冒出一個受攻擊的女人;這很明顯是一樁謀殺案,柳揚卻不准他報警,堅持自己處理,真是令人費解的富人遊戲。

  史清銘唯--慶倖的是,他在柳氏獲得的高薪足夠讓他在四十歲那年退休,然後環遊世界四十年,他不必永無止盡地攪和在這場麻煩中。

  「謝天謝--呃!」他才剛把煙點燃,腦門就挨了一記悶棍,打斷了他對未來的美好想像。

  隨著手上香煙的墜落,史清銘高壯的身子也緩緩倒了下去,一道鮮紅的血痕從他的後腦勺流下來,浸濕了地上的地毯。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想到柳揚的叮囑,他應該更謹慎的。畢竟,與犯罪有關的東西部很危險。

  他更後悔訂下這間位置偏僻、又緊靠安全門的豪華套房。當初他只想到這裏可以讓柳揚「不為人知」地將女人移上來,卻忽略了兇手一樣可以悄無聲息地摸過來搶走他一條小命。

  今天,如果他訂的是一般客房,附近人來人住的,凶徒一定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一步之錯就是生與死的差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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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金在柳揚和史清銘踏出客房的那一瞬間,踉踉蹌蹌地爬下床鋪,走向他們剛才經過的道路。

  感謝上天,自從高中畢業,她為了籌措程萬里的大學費用,一人身兼三份工作。那四年裏,為了提振精神,她每天至少灌下一千五百CC的咖啡。

  那讓她幾乎咖啡因中毒,但也因此改變了她的體質,導致鎮定劑對她的效力只有常人的三分之一。

  儘管她已經戒除咖啡四年,可被改變的體質仍無法恢復原狀。

  剛才醫生那一針也許可以使一般人沈睡,但用在她身上頂多是讓她感到暈眩。

  於是她假裝睡著,閉著眼睛傾聽那救了她的兩個男人的對話。

  她已經知道那兩個男人是主雇關係,其中一個叫「清銘」,是兩人中比較正常的那一個。

  至於另一人,她不得不說,他是個變態。

  他有--副好口才,足可顛倒是非,說黑成白。

  他似乎很喜歡惹人生氣,總是以言語刺激別人最忌諱的地方。

  但又不能說他的話沒有道理,他常常--針見血地直指事情真相。

  可是他用的方法太尖銳,太容易傷到別人了。

  大腦告訴她,這是個對目前的她而言太過危險的男人。其實,她覺得每個男人臉上都應該貼著「危險生物、請勿靠近」的標誌。

  金金想起了程萬里。他剛才沒有殺死她,勢必不會放棄。

  她太瞭解他。他是那種不行動則矣,一旦開始就一定要達成目標的人,即便要他不擇手段也一樣。

  死神的鐮刀仍未徹底離開她的脖子,它高高地掛在她頭上,隨時可能掉下來,喀嚓一聲,砍斷她的腦袋。

  她得逃跑才行,遠離每一個男人。

  嗚……她的眼眶一陣酸澀。她想逃命,卻不知道自己可以逃到哪里去。

  她不能回家。程萬里跟她是同一個村子長大的,他一定猜得到她的去向,想像著要再次面對他的殺意,她的膽都要被嚇破了。

  她也不能留下來尋求兩個救命恩人的幫助,他們……他們是男人啊!現在別說讓她接近男人了,光是聞到他們的味道,她就感到胃腹裏一陣翻湧。

  去報案嗎?她要怎麼說?告訴員警,她被未婚夫背叛了,他想殺她?

  老天,這不是在寫小說或者看電影。現實生活中,員警不會那麼容易相信一件謀殺案正在進行。

  依照她的經驗,想讓員警相信並受理一件犯罪案,就得想辦法提出證明。比如去年十月的某一天,她下班從工廠走出來,發現慣常停在廠房門口的摩托車下見了,立刻去報警。

  結果隔天,車子居然自動出現在原位。員警說是她自己搞錯了,但是前一天它明明不在啊!尤其,要怎麼解釋她本來飽滿、卻在一夜間變得空空如也的油箱。

  但員警還是堅持撤銷了她的報案。他們也沒有加強巡邏,然後工廠員工的車子陸陸續續丟失,有時隔--天,有時差個兩、三天,車子又回來了。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仍未改善。

  金金不相信員警。況且,她想像自己面對一名男性員警--過去她只見過男性員警,至於女警,她只在電視螢幕上看過--她不知道該怎麼對男性員警訴說自己的處境。重點是,那是個男人啊……

  她情不自禁打個寒顫,她現在覺得全天下的男人都是可怕的東西。

  她躡手躡腳,終於爬到了門邊。她祈禱著救她的兩個男人都離開了,這樣她就可以乘機逃胞。

  可上帝依然在休假中,那個叫「清銘」的男人被留下來了。

  她頹喪地靠在門邊,眼淚又開始拚命往下掉。

  她真的逃不掉了嗎?腦海自動播放起剛才的死亡經歷,那種全身被凍住、靈魂一點一點被捏碎的痛苦,她絕不想再重溫一次。

  可是門口有人,他不會讓她離開的。

  如果是平常的時候,她也許可以闖過守衛,快速逃離。她對自己的腳力和體力還挺有自信的。

  但現在……她的雙腳在鎮定劑的作用下軟得像兩條剛出爐的吐司,用這樣的力氣逃亡,可能連門都出不去就被擋回來了。

  大門是不能走了,她應該--

  慢著,那是什麼聲音?好像……某種東西被敲擊,接著有人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只有一聲,很快又消失了。

  金金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她看不到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卻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同一時間,客房門板劇烈地搖晃起來,好像有人正在外頭拚了命地扭轉、頂撞,想要破門而入。

  而且她敢肯定,那個想要進來的人絕對不是訂下這間客房的主人。

  主人會有鑰匙,但外頭這個人沒有,才會想以蠻力開門。

  金金立刻想到一個人,那個曾與她海誓山盟,今夜卻翻臉無情要殺她的程萬里,他又來了。

  不行,她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她得想辦法逃命。

  金金顫抖著腿,扶著門板站起來,雙眼在客房四處溜了一遍,小客廳、衛浴、睡房……陽臺。可以從陽臺出去。

  用走的速度太慢,她四肢落地,連滾帶爬地往陽臺方向逃去。

  汗水從額頭冒出,沿著眉毛、鼻管滑下,其中少許流入眼中,她眼睛都睜不開了。

  撞門聲越來越劇烈,砰,砰、砰……每一下的撞擊都像在她胸口用力捶了一下,她的心臟都要爆裂了。

  她的視線已被淚水和汗水弄得一片模糊。

  為什麼這樣痛苦?為什麼落到這個地步,她還是不肯放棄求生?她已經沒了未來的指望,難道還要苟活下去?

  爬出陽臺,清涼的夜風從四面八方灌進她的身體。她仰起頭,好想大喊。

  她不想死啊!

  砰地,門板搖晃得更厲害了,眼看著外頭一雙魔爪就要探進來取她性命,金金驚惶失措地扶著牆壁站起來,她想爬到隔壁的陽臺上,如果那裏有人,就發出求救訊息,否則……總可以躲一下吧!

  她爬上陽臺,一手捉著上頭的鏤花鐵欄杆,那尖銳的的鐵制花瓣一下子刺入她掌心,劇疼鑽進心窩,讓她不自覺縮手。

  流血了。她看著掌心一點豔紅,竟想起了那個叫「清銘」的男人。他奉命在門口看守她,如無意外,應該不會隨便放人進來攻擊她。

  但現在門板就快被撞破了,那個「清銘」還是沒有出現,他……該不會也遭遇毒手了吧?

  她想起剛剛那記呻吟聲,心臟一陣緊縮。

  也許自己連累了一條無辜的生命?她周身冰涼得像被扔進了冷凍庫。

  「清銘」已經死了嗎?還是像之前在廁所中的她一樣,正無功地懇求著上帝釣援手?他曾經救過她一命,她可以毫不顧念他,自己逃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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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會廳附設的休息室門口,柳揚像尊門神似的擋在那裏,不讓任何人靠近,以免洩漏了柳家大小姐的猙獰之姿--因為未婚夫打電話通知,被一名惡客戶纏住手腳,暫時脫身不得,會遲到片刻。柳枝怒火沖天,將整間休息室……差不多拆光了。

  突然,一陣剌耳的警鈴聲響起。

  「失火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快跑啊!」

  「救命。」

  宴會廳裏的眾人陷入驚慌,爭先恐後往大門方向跑去,行動緩慢的婦女被推倒在地,老人被擠到牆角,不讓他們擋住逃生之門,卻也剝奪了他們求生的機會。

  哭喊、尖叫、哀嚎……各式各樣的人間悲鳴在小小的空間裏擠壓著,空氣中充滿了一股瘋狂的氛圍。

  柳揚靜立原地,沒有奔逃,就看著人流川湧,一波打來、一波又起。

  危境裏是最容易看出人性善惡的地方,只是……真的有危險嗎?

  空氣中聞不到一絲煙味,空調繼續運轉,燈光也沒有一絲閃爍,如果真的發生火災,一切能如此平靜?

  他不太相信,這個警鈴聲應該是另有原因。

  他腦海裏突然閃過廁所裏那個女人的面孔,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心裏浮現。

  沒有跟休息室裏的柳枝打聲招呼,柳揚邁動腳步,奔向與逃難群眾相反的方向。

  他回到今晚訂下的豪華套房,卻訝然發現門口擠滿了人。

  「發生什麼事--啊!」他看到被三個服務生包圍的史清銘。

  史清銘躺在走廊的地毯上,腦袋卷了一圈繃帶,隱隱滲出一點血跡。他臉色蒼白,但胸膛還平穩地起伏著,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飯店經理走過來向柳揚解釋。「柳先生,我們發現這間房裏的自動灑水系統啟動了,警鈴響起,以為發生火災,就過來查看,卻看見史先生滿頭是血地躺在門口。我們不敢搬動他,但為他止了血,也叫了救護車,應該沒事了,至於起火的問題……」飯店經理引導柳揚走進客房,指著房裏那張燒了一半的床鋪。「這就是起火點了。但幸好火勢不大,已被灑水系統澆熄,現在起火原因還在調查,如果--」

  柳揚搶口截斷了他的話。「很可能是我在床上抽煙引起的,我很抱歉,我願意負責貴飯店的所有損失,請經理就此諒解這件事。」

  飯店經理眉頭輕皺。在床上抽煙導致火災這種事常常發生,但今天這樁……很抱歉,他事先檢查過起火點,並沒有發現煙頭的存在,這房裏甚至連個煙蒂、煙灰都沒有,怎麼可能是抽煙引起的?

  很明顯,柳揚在撒謊。

  但是飯店經理不知道要不要揭穿他,柳氏是很有勢力的財團,柳揚又是柳氏最高領導,隨便觸怒他的後果是很慘烈的。

  可火災這種事對飯店的聲譽影響很大,一個沒處理好,整家飯店的生意將大受影響。他不確定自己想承受哪種後果。

  柳揚隨手簽下一張支票,高達七位數,遞給飯店經理。「這是補償,並且我承諾舍妹的結婚典禮也將在貴飯店舉行,席開最少百桌。屆時政商名流聚集,將是最好的廣告,你們不會吃虧的。」當然,飯店也很難占到便宜,因為被柳枝拆掉的那間休息室裝潢一看就是很昂貴的那種,這兩相加減下來,應該是打平吧!

  那個經理看看支票,又想了一會兒。「請柳先生務必小心,不要再引起任何騷動。」他接下支票,算是同意了柳揚的提議。

  「絕對不會。」柳揚向他保證。

  飯店經理點點頭,領著一班服務生走了。

  柳揚送他們出房間。等他們走後,他深深地看了略微變形的門板一眼。這是經過強烈撞擊的後果。

  飯店裏應該有客房的備份鑰匙,那經理就算再著急救火,取鑰匙來開門還是比較快的,不至於要破門而入。

  那麼,是誰把房門撞得都歪掉了呢?

  他關上門,走進客房裏,放眼四顧片刻,筆直邁向浴室,抬腳一踹,一條瑟縮的身影正躲在浴缸裏發抖--

  就是那個差點被掐死在廁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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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17:43
第三章

  男人!

  當浴室門被踢開,金金看到柳揚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抄起手邊的漱口杯,護在胸前,打算若他有任何行動,立刻拿杯子敲他的頭。

  當然,一隻漱口杯不可能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但她也沒辦法,手邊沒有太多的選擇。

  柳揚卻只是站在浴室門口,連一步都沒有踏進。

  他深深地看著她,一鞠躬。「我是來向妳道謝的,謝謝妳救了清銘。」

  他怎麼知道的?她圓圓的大眼眨了兩下。

  柳揚笑著解釋。「床上的火是有人特意放的,為避免火勢擴大,傷及無辜,放火的人還特地在床鋪四周澆了飲料……雖然自動灑水系統毀了很多證據,不過那一圈果汁殘印倒留了下來。我看了被踢歪的大門、受傷的清銘、起火點的床鋪,再加上妳現在的行為……妳總不會預見火災要發生,所以事先躲進浴室、弄濕毛巾、摀住口鼻吧?那結論只有一個,有人打暈清銘,想破門而入,也許來者就是妳的敵人。以妳今天的遭遇,妳現在應該很害怕,再遇到類似的危機會不顧一切逃跑才是。可妳沒有,我猜妳是發現了清銘的險境,所以利用縱火通知外頭的人。妳救了他一命,我自然要感謝妳。」

  他猜得分毫不差,金金訝異地看著他,換做平時,她會很敬佩這樣的聰明人,但現在,她覺得這個男人厲害得像魔鬼一樣恐怖。

  「如果妳不要我靠近,我會保持距離的,我不會傷害妳,妳可以信任我。」柳揚接著說。

  可是金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的話語,除非他用行動表現出來。

  她專注地看著他的腳,看他是否真的會言行如一?

  柳揚果然沒有踏入浴室一步,他又向她敬了禮,轉身離去。

  金金松了一口氣,空氣裏沒有男人的味道,視線內不留存任何男性身影,讓她緊繃的身軀鬆懈了些。

  但她還是不敢放下警戒,豎起耳朵凝聽外頭的動靜。

  柳揚正在應付趕到的救護人員,幫忙把史清銘送上擔架後,又轉了回來。

  他敲敲浴室的門。「小姐,這裏已經不能住人了,我準備回家去,妳有什麼打算?」

  金金沈默地坐在浴缸裏,她能有什麼打算?在臺北沒有朋友,又不能回家,還有一個對她知之甚詳的程萬里躲在暗處,隨時要捅她一刀。

  她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

  柳揚對她提了一個建議。「要不要跟我走?」

  她渾身一顫,感覺才放鬆的身體又凝凍住了。

  發生這麼多事後,他應該發現她身邊纏了多少麻煩,他居然不怕,還想邀她同往,他有何居心?

  柳揚緊接著說:「我對妳沒有惡意,不過相逢即是有緣,我不希望哪天在新聞上看到自己救過的人,變成一具有待辨認的女屍。當然,妳若有其他的打算,我也不勉強,妳盡可自己決定。」

  他完全點中了她的弱點。金金不想死,又沒地方可去,除了柳揚提供的庇護所。她思考著要不要冒一次險。

  柳揚又說:「如果妳信不過我,我們可以先去買一些電擊棒、防狼噴霧器之類的東西,讓妳隨身攜帶。一旦我對妳有不軌行為,妳大可拿那些東西保護妳自己。」

  這一次金金被說服了。

  柳揚看著她走出來,得意地彎起嘴角,就說他口才一流吧!這個世界上沒有他說服不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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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金金已經在柳揚家住了三天,很漫長的三天。

  這期間她沒說過一個字,也沒怎麼睡,吃進肚裏的飯粒更是用手指數得出來。事實上,若非柳揚擺出滿漢全席的陣仗,隨時在屋裏四周放滿飯菜,又在牆上貼一堆像是「民以食為天」、「人是鐵飯是鋼」、「品嘗美食是人生最大享受」的標語,用那種無形的壓力逼迫她吃飯,她是連一口食物都不會吃的。

  她不停地思考,為什麼她的感情路會走到這個地步?

  是社會的大染缸污染了一段純潔的青梅竹馬之情?還是她從頭到尾就看錯了人?

  然而,什麼樣的識人方法才是正確的?她跟程萬里認識了二十六年,交往十年;他們幾乎每天都見面,他一天吃幾碗飯、上廁所要花多少時間、鞋子穿幾號、喜歡什麼、專長有哪些,她一清二楚。

  而她居然沒看出他根本不愛她,他其實是恨她的。

  是她太傻?還是他太會演戲?

  每每一想到這個問題,她的眼眶就忍不住發酸。

  喀嚓,隨著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大門被打開,一條頎長的身影走了進來。是柳揚下班回家了。

  金金立刻站起來,就要離開客廳躲進客房。

  「嗨,等一下。」柳揚喊住她。她始終沒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他也沒問,就一天到晚「嗨、喂,妳、哈囉」地隨便亂叫,她也任由他喊。在生存大事面前,姓名似乎不再那麼重要。

  金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眼裏還是帶著警戒。

  柳揚站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扔過去一盒壽司。

  自從她第一天搬進他家,在鎮定劑的作用下小睡了一小時,卻因惡夢而尖叫不停,他好心探看,被她兜頭賞了一罐防狼噴霧,讓他咳了一天后,他再也不敢試圖靠近她。

  但是金金已經連續三天吃睡不寧,反應太差,竟然沒有接住壽司。

  裝壽司的便當盒在地上滾了兩圈,翻倒開來。

  柳揚驚呼。「啊!丟錯了,怎麼把我的精力餐給丟了?我--妳為什麼不接好?這是我讓店家特別做的耶!」都怪便當盒子長得一樣,讓他搞混了。

  金金看一眼自己有些顫抖的手,憑她現在的精神,體力,像是能夠接住突然拋過來的便當盒的人嗎?

  況且,她的眼神落在他手裏的另一盒壽司上,那裏不是還有一盒,反正她也不餓,他大可吃她的分。

  柳揚舉起一根手指在她面前用力搖了搖。「我買給妳的是女性專享的散壽司,至於我的,那是特製的,專門給男人吃的壽司。」

  壽司不就是生魚片下加了一些摻醋的飯,還分什麼男人吃、女人吃的?金金覺得他根本就是在找碴。

  柳揚看出了她眼裏的不屑,長長歎口氣。

  「現在的人從來不去瞭解自己吃進肚裏的東西有什麼營養素、會造成什麼結果嗎?」柳揚坐到地上,拎起一塊魚片晃了晃。「沙丁魚的脂肪中包含的不飽合脂肪酸能防止動脈硬化、降低膽固醇;鯉魚有恢復精力的作用,鯛魚能健胃、整腸,據說還有治療陽痿的效果;至於蝦子,它脂肪含量低,蛋白質高,因此能夠防止老化和早洩。懂了吧?」

  男人都這麼好色嗎?金金翻個白眼,懶得理他,逕自往客房方向走去。

  柳揚對著她的背影喊道:「喂,我說的是真的,妳幹麼不相信?」

  她相信。她相信男人為了壯陽,什麼東西都敢吞下肚。就像她老爸愛喝鹿茸藥酒、吃蠶蛹,生雞蛋是一樣的。

  她只能說,幸好老虎是保育類動物,否則男人會為了一根虎鞭,把全世界的老虎都閹割了。

  「嘿,我越叫妳越走,算了,管妳信不信,來把妳的壽司拎走,這玩意兒我不吃。」這回他把壽司放在茶几上,沒用扔的,反正她接不住。

  金金沒有動。她想不到有什麼東西是她能吃、他卻不行入口的,除非他下毒,

  柳揚看著她眼裏的警戒之色越來越濃,不住搖頭。「我要害妳,早幾天前就動手了好嗎?之所以說這盒壽司我不吃,是因為這裏頭放的都是滋陰的材料。」他打開便當盒給她看。「喏,海參、銀耳、蘆筍、芝麻……做成散壽司,最佳的女性食品。妳吃了應該會變得像人一點,當然,我不是說妳現在不像人,只是……妳的情況妳自己最清楚,眼泛紅絲、雙頰凹陷,皮膚毫無光澤。妳這樣會害我被人誤會是個喜歡欺負女人的混蛋的,而事實上,我什麼也沒做,甚聖我還是個勇救美人的大英雄呢!」

  他越說,聲音越發激揚,像在選舉。「所以我堅持維護我的聲名,妳不能這樣陷害我,誣蠛我的名譽!」

  她覺得自己碰上了瘋子,輕哼一聲,轉回客房裏。

  他也沒生氣,反而對著她的背影輕輕地笑了起來。「起碼出聲了,也算是一種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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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時分,天地都陷入一片寂靜。

  萬物蜷縮在夜的懷抱裏,享受它帶來的溫柔撫慰,以滌平白日裏的辛苦與疲憊。

  金金原本也靜靜地沈睡著。她現在比較能夠入睡了,從半個月前,一閉眼就夢見程萬里瞪著她的憎恨眼眸,至今她一天大概可以小睡四、五個小時,然後……

  「啊!」她從床上彈起來,驚恐地摸著脖子,以為程萬里又想掐死她。

  可事實上什麼也沒有,她頸上的傷已經好了,甚至連疤痕都沒有留下。

  她的喉嚨也不再疼痛,可以順利地發出聲音,只是……她仍舊不想開口跟任何人講話。

  她喘息著,伸手拭去額上細密的汗珠,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好厲害。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才可以完全恢復,還是……她這一生註定就要與惡夢相伴了。

  她真不想這麼軟弱,以前她很勇敢的,敢愛敢恨,可以為了追求理想,奮不顧身;但現在……她連門都不敢出,更怕看到陌生人。

  難道要這麼躲一輩子?她搖搖頭,摸索著爬下床。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可能在這裏待太久,這兒又不是她的家。

  她搖晃著還有些暈眩的腦袋打開房門走出去,想到廚房喝杯牛奶,讓自己冷靜一下。

  「嗨!」一個聲音突然在陰暗的走廊裏響起,嚇得金金跳起來。

  「喂,妳的表現太傷人了。難道我是鬼嗎?讓人一見就害怕。」走廊深處走出來一個人,頤長的身影、寬闊的肩膀在黑夜裏更具壓迫感。

  柳揚站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金金松了一口氣。

  柳揚心裏暗暗得意。他花了十來天的時間陪伴她,遵守她「時時保持安全距離」的遊戲規則,總算讓她對他解除了警戒。

  「嘿,要不要一起看電影?」他舉起手,對她晃一晃手中的影碟。「十分精彩、萬分可觀,有關一個美豔絕倫、豐滿誘人卻沒有什麼腦袋的傾城妖姬和七個男人的故事。」

  A片嗎?謝謝,她沒興趣。她退出走廊,轉進客廳,把整條路都讓給他。

  柳揚大大方方地走過去,開了電視放影碟,坐在沙發上,又對她招著手。「一起看吧!反正妳也睡不著。」

  她搖頭,沒興趣和一個男人一起看A片。天曉得他會不會看到一半突然獸性大發?

  她已經在男人身上栽過一回,不會再給另一個男人機會來傷害她。

  「不看電影妳要幹什麼?繼續回床上亂滾,向上帝祈禱睡眠降臨?這是很不健康的做法。也許妳該找個時間去看看心理醫生,他們會告訴妳,睡不著的時候就起來喝杯牛奶,泡一下溫水浴,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勉強自己非躺在床上不可。那會讓妳緊張,反而會令失眠惡化,到最後,妳只能依靠安眠藥過活。」

  問題是,他如果不叫住她,她現在已經在廚房喝牛奶了。

  可她不想跟他解釋,她不要跟他太親近,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溧具危險性的男人。

  但柳揚顯然不願輕易放過她。

  「好啦,開始了,讓我們來觀賞這部世界名著吧!」他說得好大聲。「妳以前一定也看過這部片子,但我打賭,妳從來不曾瞭解這部片子真正要描述的是什麼。我可以免費為妳解釋,只有今天晚上喔,錯過妳會後悔一生。」

  好吧!她承認她看過A片,但一女配七男這種片子她絕對沒看過。那是很變態的,怎麼可能登上世界名著的寶座?

  她被他勾起了一點好奇心,眼角不經意瞥過電視螢幕,嘴巴張大。

  這……見鬼的,什麼一代妖姬配七個男人,根本就是迪上尼的卡通白雪公主嘛!

  真是個下流的玩笑。她橫他一眼,轉過身子,準備走人。

  「我猜白雪公主一定是個胸大無腦的女人,她的胸部……我估計應該有F罩杯。」他對著電視吹了聲口哨。

  她越來越覺得他是個很沒品的男人,但是……那個F罩杯的估算到底是怎麼來的?她忍不住有些好奇。

  「妳一定在想,我怎能斷定白雪公主是個大胸脯的女人?故事裏明明說:她天真無邪又美麗絕倫。但我有證據。」他把影碟快轉到白雪公主吃下壞皇后送來的毒蘋果那裏。「現在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不能隨便吃陌生人給的東西,而白雪公王多大了?一把年紀卻連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我不得不懷疑她的智商。「胸大無腦』這句話我們都聽過,再聯想到白雪公主的言行,我可以斷言,她有一副非常豐滿的魔鬼身材,完全符合那句俗諺。」

  她真是瘋了才會留下來聽他胡言亂語。

  金金甩甩頭,也不想去廚房了,還是直接鑽回客房,蒙上棉被,看是要哭要笑,盡可隨意。

  「等一下。」柳揚又叫住她。

  金金本來不想理他的,他就會吹天蓋地,沒一句正經話。

  「也許妳還沒有走出傷痛,」但這回柳揚的聲音好溫柔,低低的,微帶著一點沙啞,鑽進她耳裏,就好像一杯溫牛奶滋潤著她荒蕪的身軀。

  金金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妳已經離開家很久了,就我所知,最少半個月了。在妳悲傷的時候,在某處,也許有人正擔心著妳,所以,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吧!」他邊說,邊走過她身旁。

  他靠得如此近,她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出香皂和刮胡水的味道,她的背脊不禁輕顫。

  但他經過的時間如此短暫,在她剛碰觸到恐懼深淵的邊緣時,他已經悄然遠離。

  她深吸口氣,很快地平復了自己的心情。

  「我不打擾妳了,晚安。」他站定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對她揮手道別。「喔,差點忘了告訴妳,我買了很多影碟,妳無聊或睡不著的時候可以看。」

  他的身影終於消失在睡房大門後了,她整個人徹底放鬆下來,接著,開始感到眼睛發酸。

  她茫茫然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兩手抱著膝蓋,眼睛則看著茶几上的無線電話。

  他叫她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她也覺得自己應該打這通電話,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上臺北之前,曾跟父母談過,她想儘快跟程萬里結婚。

  她父母雖然不太喜歡程萬里,但因為她的堅持,他們還是同意了,甚至為小倆口買了新房。

  她父母是如此仁慈,為何程萬里卻恨透金家的人?

  現在她的婚姻告吹了,跟程萬里的關係又弄到好像世仇,不死不休,她要怎麼跟父母解釋呢?

  父母一定會叫她報警,他們不會眼睜睜看著女兒受欺負卻不討回公道。

  但她無法對第三者說出感情失敗這麼私密的事。

  結果是……她什麼事也做不好。

  金金把頭埋在膝蓋裏,任由淚水往下流,好像這段時間裏,她除了哭,無法再做其他的事。

  柳揚就貼在房門後,靜靜凝聽著她的哭聲。

  她的悲哀就像細雨一樣,飄落在整個空間裏,任何踏入這間房子的人,都能清楚感覺到她的傷慟。

  但她還是很勇敢,強迫自己吃,強迫自己睡,強迫自己努力活下去。

  他本來只是覺得她是個長得有點可愛的女人,有一種像是泥土般純樸的感覺,讓人一靠近就彷佛身處森林裏,身心都被洗滌一清。

  可她不只是有點可愛,還很正直。

  她在面臨危險的時候,不忘對身邊急需救助的人伸出援手,她的機智與勇氣救了自己和史清銘。

  於是,柳揚更無法放下她不管。

  他陪著她過了半個月像是行屍走肉般的生活……一開始是啦,但在他夜以繼日的開導勸說下,她終於漸漸有了屬於人的反應。

  想到這裏,他就不由得佩服起自己的口才,果然,道黑是白、指鹿為馬這種事,也只有他這種天才辦得到。

  照柳揚估計,頂多再一星期,絕不會超過十天,他有把握將她拉出痛苦編織的牢籠。

  他靜靜地等著,傾聽外頭的啜泣聲由大變小,最終消失成一片寂靜。

  天也亮了,他轉轉酸痛的肩頸,該去看看那個哭了一整夜的人兒了。

  他轉開門把,來到客廳,一條纖細的身影就躺在沙發上,青黑的眼眶下還殘存著未幹的淚痕。

  他的心頭又湧起一股柔軟的感覺。實在很難想像,這個每天哭得要死要活的女人怎麼有勇氣燒了飯店的大床,利用火災警報器拯救那個毫無警戒心、給人打破腦袋住院好幾天的史清銘。

  她是他見過最極端的女人,一方面脆弱得好像一碰就會碎掉,無法自理生活,隨時隨地需要一雙有力的臂膀在後頭支撐著她。

  另一方面,她又很勇敢,可以為了求生、為了救人不顧一切。

  他越看她越覺得她有一股謎般的魅力,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

  柳揚脫下西裝,緩步靠近她,想將西裝披在她瘦弱的身體上。

  倏地,金金突然從沙發上躍起,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裏閃著警戒。

  還好,柳揚心想,起碼她沒有隨手抄起茶几上的電話砸他。

  他敢拿脖子上的腦袋來打賭,要是在兩個禮拜前,他這樣悄無聲息地接近她,她早就打破他的頭了。

  他高舉雙手。「別緊張,我以為妳睡著了,想為妳蓋件衣裳而已。但既然妳已經醒了,何不進房去睡?我會準備好早餐,放在冰箱,等妳睡醒,隨時可以吃。」

  她翻過沙發,確定兩人間的距離保持在安全界線後,定定地看著他。

  「真是令人哀傷啊!想想我們都同居半個月了,妳居然還不相信我完美高潔的人格,啊!我受到太大的創傷。」他像個唱戲的,大聲地吟唱著走進廚房。「我需要很多食物來安撫我受創的心靈,今天早餐就吃法國吐司、味噌湯、三明治、皮蛋瘦肉粥和蛋餅吧!」

  什麼跟什麼啊!金金對著他的背影翻個白眼。她真是越來越不瞭解這個救她一命的男人了。

  他有時候很正經,像個睿智的哲學家,有時候又仁慈得像天使,但更多時候,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滿嘴胡說八道。

  她飛快地繞過沙發,正準備躲進客房去,卻又想起他說的--打通電話向家人報個平安吧!

  她望一眼茶几上的電話,還是無法確定該怎麼對父母解說她目前的處境,但是……她應該還有時間思考才是。

  她轉回去捉了無線電話,往客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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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無名氏小姐!」清晨八點,柳揚心急火燎地敲響金金的房門。「快起來,救命了!」

  金金趕緊將手中的信紙塞進枕頭下。昨天柳揚勸她打電話跟家裏報平安,她考慮半天,還是不曉得如何跟父母解釋目前的困境,遂決定寫信。

  雖然使用文字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語句和修飾,但為了這封信,她還是奮鬥了十來個小時。

  現在好不容易就要寫完了,被柳揚這麼一吵,她又忘記要寫些什麼了。

  「小姐,火燒眉毛了,妳到底要不要出來救命啊?」柳揚一副她再不開門,他就要破門而入的架勢。

  金金趕緊翻出之前買的防狼噴霧器,緊捉在手中,再小心翼翼地定過去開門。

  門板被推開的瞬間,金金往後直退了三大步,戒慎恐懼瞪著門口的男人。

  柳揚衣著狼狽……或者也不算狼狽,他只是很臭,好像剛在醋缸裏滾過一圈。

  但他還是守住了對金金的承諾,不隨意侵犯她的私人領域。

  「幹麼一副碰到色魔的樣子?況且,妳見過像我這般英俊瀟灑、正氣凜然的色魔嗎?」他挺起胸膛,端正臉色,倒是有幾分男子漢本色,只可惜維持不到三秒鐘。「有一句俗話說得好,強摘的瓜不甜。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性愛也要兩情相悅才有滋味,否則就像是泡了水的西瓜,味道盡失。還有,我姓柳,不姓項。妳難道沒聽過『霸王硬上弓』這句話?那就是說只有楚霸王項羽才會硬上弓,而像我這樣風度翩翩的英雄,一定是站在高崗上,一輪明月照著自己清白無垢的身軀,任由世人歌頌我偉大的傳奇。」

  他到底是來幹麼的?金金一陣頭暈,

  隨著柳揚的滔滔不絕,她眼裏的警戒也減輕了,總覺得自己無法跟這個男人生氣。

  柳揚足足叨念了有十五分鐘之久,忽然跳了起來。

  「忘記辦正經事了!唉呀,妳怎麼不提醒我呢?明知道我這個人是最善良的,一旦遇到有人有不解之惑,就一定會傾囊相授。」

  他居然還抱怨耶!金金索性給他一個白眼。

  但柳揚是完全不會看人臉色的那種人。

  「我這個人啊,就是太好了,完全無法坐視世間不平,只要自己有能力,就會幫人一把,又如此博學多聞,所以每天要忙的事簡直多得不得了。這難道就是能者多勞的悲哀?可像我這樣出色的人,又如何掩藏得住?」看來他是陶醉到快飛上天了。

  金金懶得理他,轉個身子就要繞過他。隨便哪個地方都好,只要給她一個安靜空間躲避他的口水就行了。

  「喂,妳去哪里?虧我對妳這麼好,妳卻連幫我一次都不肯?難怪人家說戲子無情……不過妳是演戲的嗎?」他變臉比翻書還快,一下子就從得意洋洋變成沮喪無助了。

  當然不是!但她很想把手中的防狼噴霧器砸到他頭上,這個男人的廢話真是比貓毛還多。

  她兩手扠腰,靜靜地望著他,看在他曾救她一命的分上,她可以再給他三分鐘噴口水,但是……逾時不候。

  柳揚大概也說累了,這回很快就導入正題。

  「嘿,妳剛住進來的時候,也沒帶半件換洗衣物,我拿下一堆襯衫給妳替換,妳還記得嗎?還有沒有剩?借一件乾淨的來穿吧!我連一件乾淨的襯衫都沒有了。我今天要接待從美國來的客戶啊!」

  襯衫?金金想了一下,依稀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但那時她情緒低落,滿腦袋漿糊,突然接遇那麼一大堆衣服,還是連包裝都沒有拆的,真是嚇了一跳。

  不過那堆衣服確實幫了她大忙。這些日子她都窩在房裏舔舐傷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飲食上就煩勞他張羅,而衣物便從那迭襯衫中翻找了。

  柳揚很高,約有一百八十公分,金金才差不多一百六十,所以他的襯衫可以讓她當洋裝穿。

  她每天就穿著一件大襯衫在房子裏東晃西蕩,之前光顧著哭也沒感覺不妥,如今稍微回過神來才發現,這種穿著挺不得體的。

  但剛住進來的時候,他若提議要幫她買衣眼,她一定會認為他別有用心,嚇得逃跑。

  就因為他事事淡然處之、成天對她嘻嘻哈哈,她才能夠安心地在這裏療養心傷,不至於崩潰發瘋吧!

  如果沒有他,她現在很可能去跳樓,或者住進精神病院了……突然,金金對柳揚有了一種新的看法--這個怪男人也許有副不同於一般人的溫柔心腸。

  「小姐,妳怎麼在這種時候發呆呢?八點半了,我快來不及接待客戶啦!妳趕緊找件見得了人的襯衫給我吧!」柳揚出言打破她的恍神。

  金金及時找回思緒,她記得將那堆襯衫都搬進客房的浴室裏了。

  她轉身走向浴室,柳揚就緊跟著她,亦步亦趨的。

  可是當浴室的門一打開,柳揚就尖叫了。「啊!怎麼會這樣?」

  浴室裏的確有很多襯衫,但全堆在牆角,高高迭起,就像在醃酸菜一樣,連味道都有幾分相似。

  金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最近太忙著傷心了,真的忽略了很多生活細節,比如:換下來的衣物要清洗乾淨。

  「沒辦法了。」柳揚抱著一副像是要上斷頭臺似的悲壯神情走向鹹菜……不,是襯衫堆。

  他伸手在那迭髒襯衫中翻攬著,捉起一件,聞一聞,很臭,丟掉;再捉一件,更臭,又丟……足足找了有五分鐘那麼久,他終於翻出一件可以忍受的。

  「只好忍耐了,」他把襯衫披在肩上,轉向金金。「嘿,我看妳也沒替換衣物了,今天晚上一起去買吧!」

  幹麼要買?浴室裏一堆,洗乾淨就好啦!她眼底浮上一層淡淡的疑惑。

  「做什麼這樣看我?難道這些衣服還能穿?」柳揚皺了下鼻子。「拜託,臭得都可以熏死人了好不好?還是……妳要我洗衣服?」他雙手扠腰,很驕傲地大笑三聲。「抱歉,這麼困難的事我可不會做。」說完,他昂首闊步地走了。

  金金納悶地看著柳揚的背影。他不是會做飯嗎?難道洗衣服會比煮菜困難?真是個詭異的傢伙。

  她又回頭望一眼堆滿牆角的衣服,確實挺臭的,真不知道前些日子她怎麼忍耐得下去?

  現在一回神,真的是……受不了了。她彎腰抱起衣眼,準備清洗。

  而就從這一刻開始,金金離開了人生的岔路,逐次轉回原本的生活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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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金為柳揚洗了衣裳。

  真的是好多好多的髒衣服,從襯衫、褲子,T恤、內衣……什麼都有,怕不有百來件。

  照柳揚的說法是,他從來也沒洗過衣服,一向都是柳家小妹隔三差五到他的公寓收回家洗。

  當然,柳揚付了錢。

  但最近柳家小妹出去婚前旅行一個月,這點讓柳揚非常納悶,一般不是都結完婚才去度蜜月的嗎?幾時變成結婚前出國了?

  柳家小妹離家的這段日子,自然就沒人幫柳揚洗衣服了。

  不過柳家小妹還算夠意思,出國前給柳揚準備了一大堆替換衣物。

  本來如果只有柳揚--個人穿,撐上兩個月都沒問題,

  可柳揚撿了一個金金回家幫忙消耗乾淨衣服,而金金……借住柳家的日子裏又心神不寧,把柳揚給的衣服,不管是乾淨的,還是骯髒的,全扔在浴室角落裏等著培養黴菌。

  柳揚錯估情勢,變成無衣可換。辛苦撐了二十來天,差點就把內褲按三個角、輪流換著穿,還是撐不過去,那衣服臭到連他聞了都要吐,才想到去找金金求救。

  可惜金金沒能幫上忙,所以柳揚決定去買新衣。

  後來金金漸漸回復精神,惦念他照顧多日的恩情,就幫他洗衣服。

  那還真是浩大的工程啊!足足讓她辛苦了三天才把衣服洗完。

  真搞不懂,怎麼有人可以混到這種程度?就為了不會洗衣服,在家裏特地隔出一間房堆髒衣,然後……金金想起第一回進汙衣室的瞬間,還以為自己不小心跌進了垃圾場,撲鼻而來的臭氣把她的眼睛都熏紅了。

  想到自己居然在這麼噁心的地方住了二十來天,金金突然有股衝動,想把柳揚捉起來爆打一頓。

  也許是天性、也許是後天養成,總之金金無法忍受住在這麼髒亂的房子裏,她開始著手打理那團混亂。也就是從那時候起,她沒再掉過一滴眼淚了。

  生活過得如此忙碌,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悲傷就變成一種太過奢侈的行為。

  「嗨,美麗的金金小姐,我回來了。」如同過往的每一天,柳揚準時在下午六點拎著便當踏進家門。

  唯一不同的是……他今天叫出了金金的名字。

  金金手裏的洗衣籃砰地落了地。

  他調查她!這個意念一閃過她腦海,她全身的警戒系統立刻啟動。

  柳揚看到她一副隨時要撲上來咬他一口的樣子,忙後退一大步。「喂,妳這種眼神對一個英雄俠義、俊美無儔的帥哥而言是種很大的侮辱喔!況且,我又哪里惹到妳了?我這麼辛苦給妳送信,妳就算不說聲謝謝,起碼給個笑容嘛!古人都說:家書抵萬金。我可是撿了萬兩金子都不動心,還誠誠懇懇地送到妳面前,光看在這點的分上,妳是不是就應該把我當作恩人來崇拜?」

  原來……他是看到她的信才知道她的名字。她太神經過敏了,不由得松下一口氣。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三天前給父母寄了信報平安,還查看這裏的門牌、留下地址,以便父母可以聯絡得到她,今天收到回信很正常。

  不過她沒有去檢查信箱,倒讓他看了她的信。

  金金走到柳揚面前,伸出手討信。

  「喂,妳好歹先謝一聲吧!」他不甘不願地遞上了信。「真是有功沒賞、打破要罰。我倒楣啊!」

  她接過信,看了一眼,信封中間直接寫著「金金收」,寄件人那邊還有她老家完整的位址和電話。

  唉,真是把她所有的老底都泄光了。

  希望柳揚不是那種卑鄙小人,看了她的資料就去查她的過往,她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把和程萬里那段感情徹底拋卻。

  她已經哭得好累,想得好累……連呼吸都覺得疲憊。

  柳揚看她咬著嘴唇,黝黑的眼眸底又開始飄起一股悲傷的霧氣,知道她又想起傷心事了。

  一直看著不幸的過去,怎麼邁向幸福的未來呢?

  「哇!」毫無預警地,他大聲喊叫。

  那劇烈的音波好像一枝箭,旋風似的粉碎了金金方才堆積起,尚未穩固的悲傷情網。

  她眨眨眼,一時間竟有種身處外太空的感覺。

  「妳……妳把汙衣室裏的髒衣服洗了……」他張大嘴,指著她的手指抖得像要斷掉一樣。

  金金突然覺得這種狀況很好笑,她是替他洗衣服,又不是打劫他,他有必要擺出一副見到鬼的模樣嗎?

  但柳揚的表情卻是萬分驚恐,比見鬼更加害怕。

  「妳慘了,小枝會打破妳的頭、叉爆妳的眼珠子、把妳開膣破肚,妳居然搶了她的工作……等一下,我先說好,衣服是妳自願洗的,我可不付錢喔!」他一邊說,一邊在客廳裏團團轉。「但不知者無罪啊!妳又不曉得我和小枝的約定,無意中違約也不是故意的,如果小枝找妳算帳,我會替妳開脫的,不過……小枝是那種會聽人解釋的女孩嗎?唔唔唔,恐怕她會先踢爛我的屁股。嗯……對了,妳好像還不知道小枝是誰喔?」

  這不是廢話嗎?他老是腦筋打結、自說自話,她要能搞懂他在說什麼就直接做神仙了。

  「小枝她--我想還是先解釋我跟小枝的關係。她是我妹妹,柳家的小公主,從小到大的夢想就是做女傭,世界第一女傭。可我老爸不答應,她只好勉為其難替家人整理家務,並以此獲得高昂的報酬,成為千萬小富婆。別懷疑,一般人洗一件衣服了不起上百塊,煮頓飯……我公司裏請的煮飯阿桑一個月薪資兩萬;但請小枝洗衣服一件要八百,水費和清潔劑還要另計,因為小枝說她的功夫是世界第一。但就我個人觀感而言,小枝那一生氣就發瘋的性子,應該是暴力世界第一才對。然後妳可以開始算了,妳搶了小枝多少錢,她對妳的怨恨就有多深。因此,妳好自為之吧!」

  金金先是被他轉來轉去的話繞得一腦袋漿糊,再猛然聽到洗一件衣服要八百元--有沒有搞錯?這比搶劫還狠。

  然而金金還沒驚訝完畢,柳揚的話題又轉向了。

  「金金……嘻嘻嘻……」他居然一邊念她的名字一邊笑,好沒禮貌。

  金金鳳眸斜挑,瞋了他一眼。她本是中等之姿,那神情卻好似發出光芒,迸射於空氣中,點點光華如桃花亂舞,又似繁星璀璨,教人眼目生花。

  柳揚渾身一顫,只覺心頭被那無限風情重擊了一下,剎那間,萬道熱流在他血管裏流竄著,令他的下腹都要脹裂。

  他喉嚨發幹,向來自詡能生出蓮花的三寸不爛之舌竟變得重如千斤,動彈不得。

  他說不出話,客廳裏原本愉悅和諧的氣氛頓時被濃稠的沈窒所取代。

  金金不自在地扭動身子,想要躲避他熾如火焰的視線。

  柳揚輕咬了下舌頭,又深呼吸幾次,才控制住體內因她而起的情欲。

  「我……咳咳咳……」他的聲音乾澀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她一個眼神竟可以令他異變如斯。

  金金看他咳得臉都紅了,水晶般的棕眸上蒙著一層痛苦。

  她一時不忍,轉身走向廚房想給他倒杯水。

  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頓時覺得四肢沉重若鉛。

  他張開嘴想要喊她回來,可是一個音也發不出來。這種有口難言的滋味,對他而言彷佛是前輩子的記憶,他懊惱地握緊了拳頭,有股想要破壞什麼的衝動。

  但她的身影卻在這時候翩然轉了回來。她手中端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

  她沒有開口要他去喝水,卻用很溫柔,像是隆冬過去、第一道降臨世間的春風般的眼神看著他。

  他會意,端起水杯輕啜一口,微溫的水流過喉嚨,他心頭一片暖洋洋。

  「謝謝妳,金金。」這一次,他不是用嘻笑的口吻喚她的名字,而是種微帶甜膩和珍寵的語氣念著。

  金金不覺皺了下眉頭。從小到大,她的名字一直是眾人口中一個笑話,突然被如此寶貝,讓她有點不習慣。

  柳揚卻誤會自己的感情外露引起她的警戒。她心傷未愈,最需要以平常心仔細呵護,任何過與不及的關懷都會讓她不安。

  他提醒自己小心,並快速轉動腦子,改變話題。

  「妳的名字挺特別的,妳父親取的?」

  特別?是好笑吧!金金嫌惡地撇撇嘴。

  「金金、金金……」他反復念著她的名字。「響亮又好記。」

  她翻個白眼,如果他知道她老爸叫金多多,大哥名為金富貴,本來父親要將她取為金銀滿屋的,上天憐憫,戶政事務所的人員不給金父登記這麼怪異的名字,於是,金父勉為其難將她改名金金,看他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不過妳的名字還不及我妹妹小枝。」但他下一句話卻讓她大吃一驚。「我妹妹全名叫……先警告妳一聲,妳聽到她的名字想笑,最好現在笑完,膽敢在她面前笑,就要有被她砍成八十段喂狗的心理準備。小枝的全名是--柳枝。」

  她愣了一下,原來這個世界上喜歡取怪名字的人還真多。金家老爸是一個,柳父是另一個。.

  她不禁有些好奇,他的妹妹叫柳枝,那他呢?

  柳揚竟然在她探詢的視線下紅了一張俊臉。

  他支支吾吾半天。「那個……我現在叫柳揚。」他自己取的,但只用在日常稱呼上,並不使用於身分證明文件中。

  不是他不想改,而是柳家老爸不准。柳父自己就有個超難聽的名字叫柳幹,有鑒於自己幼年時受到的莫大苦痛,怎麼可以讓子女太好過呢?

  於是,比誰的名字可怕便成了柳家獨特的家風。

  不過金金並沒有察覺他話中的真意,只覺得他名字叫柳揚,很正常、很好聽啊!

  「可是……」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本名叫……」他的腦袋垂得都要掉到地板上了。「柳樹。」

  她眨了眨眼,一股笑意湧上心頭。

  「要笑就笑吧!」他自暴自棄地揮手。

  她再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眉兒彎彎、眼兒瞇瞇,如月華般的光輝從她體內深處滲透出來,襯得她整個人迷迷濛濛,如雲間嬉游的仙子。

  柳揚瞧得整個腦袋都發昏了,比灌下三大瓶威士卡還要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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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銘。」柳揚一顆腦袋打橫伸出來,恰恰好擋住史清銘辦公桌上的電腦螢幕。

  「哇!」

  「啊!」

  第一個驚呼是史清銘嚇了一跳發出來的。

  第二聲慘嚎則是史清銘下意識反擊,一拳打中那突然出現的腦袋,頭顱的主人柳揚叫的。

  「清銘,你對我有什麼不滿?竟然下此毒手!」柳揚以手摀著前額叫道。

  「你……」史清銘深喘口氣。「好端端的,你幹麼裝鬼嚇人?」

  「我哪里像鬼了?就算要裝,我也是你的守護神、真理的捍衛者、道德的第一防線……」

  史清銘頭好痛,就知道不該跟柳揚辯論的……下,連跟他說句話都不行。一旦讓柳揚開了口,除非天不下雨、改灑黃金,否則是不會停止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接點,拜託,我還有一大堆工作,晚一點還要跟工會代表開會,我很忙的。」

  「難道你以為我就很閑?你這種見不得人好的想法實在太要不得了。」柳揚的手指又開始欺壓史清銘的鼻子。「你這是在嫉妒,你眼紅我工作效率此你好、收穫比你多、人長得比你英俊、談吐比你有深度,所以用言辭誣衊我的人格、以拳頭減損我的風采。」說著,他還委屈地伸手撫了撫前額的紅腫。「清銘,你這是失敗者才會產生的小心眼,大凡成功人士都會唾棄你的。你若不想一生沈溺於失敗的深淵,就要學會以更寬廣的心胸去看待這世聞的人事物。但我也明白,以你凡人的智慧要理解這麼困難的事是不可能的,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只要有我這天才在,我一定可以帶領你突破層層難關,直奔成功的殿堂。」

  史清銘比較想搬起桌上的電腦砸他的腦袋。

  不過為了柳揚這種人犯下殺人重罪一點都不值得,史清銘努力深呼吸以平復心底的怒火。

  「再過十分鐘就要跟工會代表開會了,你有任何問題,都請等開完會再說好嗎?」

  「天哪!你難道不曉得『等待』正是所有遺憾的來源嗎?」柳揚一本正經地端起教育者的架子。「做父母的總是要孩子等待他們賺夠錢,就可以多抽出一點時間陪孩子,可是等父母賺到足夠的金錢,孩子也已經長大到不需要父母陪伴了,結果就是,親子問題將成為雙方心頭永遠的痛。一對年輕男女各自努力打拚,等待他們功成名就的一天,就要攜手共組家庭。但當成功來臨的時候,卻總是發現,過去的濃情蜜意已在不知不覺中消散于時光的洪流裏。年輕人拚死命工作,最大的心願就是存夠老本,可以無事一身輕地環遊世界去。然而,當他們存夠了錢,還有體力滿天下到處跑嗎?」

  柳揚自問自答:「放棄等待吧!清銘,那只會浪費你的生命。只有活在當下的生活才是最精彩、充實的。」

  史清銘腦中轉的是,如果他現在遞辭呈,人生能否立刻從被柳揚欺負的地獄直升天堂?

  可是柳氏規定,辭職得於一個月前提出。

  算了,不想那些不可能實現的事,要專注處理眼前的麻煩--六分鐘後的會議。

  他抽出一迭厚厚的申訴單。「這是工會代表遞上來的抗議書,總共九百二十一份。員工們非常不滿今年的年終獎金和明年的調薪幅度,他們不排除罷工抗議,請問董事長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你真是個工作狂耶!連片刻的放鬆也不要,小心過勞死。」柳揚把整迭抗議書都扔進垃圾桶裏。「況且,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員工們不滿意的東西,我們就討論到他們滿意為止啊!」

  「他們要求四個月的年終獎金和最少百分之三的調薪幅度耶!」

  「這個要求還算公道啊!」

  「哪里公道?」奇怪,有關勞資問題,史清銘這個員工怎麼反比柳揚這位公司老闆更在乎?不是史清銘不正常,而是柳揚瘋了。「我們原本只打算發三個月的年終,預估明年調薪百分之二點五的。」

  「但那是綜合前三季的營業成績算出來的結論。本季的呢?」

  「這一季都還沒過完,怎麼算?」

  「所以才要預測啊!不需要精准數位,就憑你過去的經驗想一想。」柳揚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再提醒你一件事,把第四季公司產品售價調漲的幅度一起考慮進去。」

  史清銘恍然大悟。「所以你早就打算提高年終獎金和調薪幅度?那你為什麼不發公告,要讓員工們抗議成這樣?」

  柳揚伸出兩根手指在史清銘面前搖了搖。「兩個原因。第一,誰都不喜歡被命令來、命令去,尤其是在薪資、獎金這方面,如果能夠自己作主該有多好?有以上想法的人絕對占多數。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事事為員工們拿主意,要多少讓員工們自己來爭取,賓主盡歡,多好?第二,從第三季開始,員工們的工作情緒明顯下滑,根據公司專屬醫生的觀察,這是生活壓力造成的。我們都知道,今年的物價上漲幅度比起往年要高出許多,但薪資的調漲卻始終趕不上物價的飄漲,這讓很多人對生活感到緊張和悲觀,自然就生出許多毛病。要驅散這些問題,單靠心理輔導和藥物是行不通的,只有讓員工們感覺他們的生活受到保障,一切的煩惱自然消除。」

  史清銘突然想到一件事。「莫非那個年終獎金的發放和調薪消息也是你散播出去的?」

  柳揚理所當然地點頭。

  難怪才十月,工會代表就吵著要跟公司商討年終獎金和明年調薪幅度的問題,那種東西明明還在內部商議中,根本也沒結論。

  現在史清銘知道是誰搞鬼了,真的好想暴打柳揚一頓。

  「你要散發這種消息就不能事先通知一聲,讓管理階層有個心理準備嗎?你知不知道突然接到大量抗議,大家都忙瘋了?」

  那樣就不有趣啦!柳揚心裏是這麼想的,但看在史清銘已經快瘋掉的分上,真的把他玩掛了,還有誰能陪他玩?

  柳揚很善良地隱藏了真實想法。「沒有大喜,如何沖淡累積許久的不安?不管是管理階層還是一般員工,在沈悶了這麼久之後,我相信大家都需要一點刺激來振奮生活。」

  史清銘真的不太信任柳揚,但他又說的很有道理。

  他想了許久。「以後再有類似問題,至少你要通知我一聲。」

  「那好吧,我現在就通知你,下班後買份禮物上我家。」柳揚說。

  「幹什麼?」

  「拜謝你的救命恩人啊!」柳揚指指他的頭。「你該不會忘了幾個星期前在飯店被個美女救了一命的事吧?」

  史清銘腦子轉了一下,大驚失色。「那個女人遺留在你家沒有走?!」

  「叫美女,不然金金小姐也行。」柳揚橫他一眼。「這麼沒禮貌,人家好歹救過你一回,所謂點滴之恩,湧泉以報。我也不要求你做到那種程度,但買份禮物、親自登門道謝,你總辦得到吧?為了不讓你成為忘恩負義的壞蛋,我可是費盡心思,你不必太感激我,記得六點準時到我家吃飯就行了。」而這也是柳揚計畫帶領金金踏出悲傷牢籠的前奏曲。

  她剛住進柳家的時候,就像具行屍走肉,柳揚捨不得逼她太緊,選擇在一旁悄悄看護她,讓她自行舔舐傷口。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心傷沈澱,人總算有了生氣。

  直到昨天,她露出相識以來的第一抹笑,像歷盡寒冬,迎著春風吐露枝芽的嬌蕊,風華絕代。

  柳揚知道她就要擺脫悲傷的陰影、邁向新生了,只要一個契機,她便會脫胎換骨。

  而柳揚選中了史清銘做為金金重生的踏板。一來,他方便使喚,二來,史清銘和金金互救過對方一次,算是有緣嘛!

  忘不忘恩那種事,史清銘自己心裏有數,他比較煩惱的是--

  「你怎麼可以留一個陌生女子在家裏一住近月?孤男寡女的,萬一出事怎麼辦?還有,你根本不瞭解她,誰曉得她是不是蓄意混進你家,有所圖謀。」

  「我相信她。」柳揚說得好認真。

  史清銘一下子呆住了。柳揚如此慎重的表情,他還是頭一回見到,但保護柳揚身家安全的重責大任促使他勉強開口。「你……你憑什麼說得如此篤定?你們……你跟那個女人才認識多久?」

  「那個啊……」柳揚笑得好神秘。「我們在夢中相識好幾年嘍!我對她的瞭解也許比她自己還要深。」

  史清銘額上爆出青筋。「你就不能有片刻的正經嗎?」

  「那麼困難的事我怎麼可能做得到?」柳揚擺擺手,自顧自邁步往外走。「另外,提醒你一聲,開會時間到了。」

  「喂,你不要跑,我的話還沒說完!」史清銘追在他身後。

  「開會遲到不好喔!尤其是與工會代表開會,任何失誤都會被嚴厲指責的。」柳揚回頭給他一抹壞笑。

  史清銘霎時一驚,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那你還不快一點?」說著,他已越過柳揚身邊,往會議室跑去。

  柳揚兩手圈在唇邊對著他的背影喊:「喂,你忘了開會資料。」

  「啊!」史清銘趕緊跑回去拿文件。

  當然,有關金金究竟適不適宜在柳家長住,這個問題就被忘卻在柳揚的有意、史清銘的大意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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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金刷完最後一個鍋子,舉起被清潔劑和水泡得發白、起皺的手,抹去滿頭大汗。

  終於結束了。整整三十一個鍋子啊!她在一天內洗刷完畢,累得夠嗆。

  金金撐著幾乎斷掉的腰杆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腳麻得連感覺都消失了。

  手中的鍋子匡啷一聲,又重新砸回地面,她也沒有力氣撿了,就這麼癱坐在地上,努力喘息。

  近幾天大概是她這輩子過得最累的日子,不停地打掃、洗衣、刷鍋……幹的事比她幾年前為了籌錢讓程萬里讀大學、一人身兼數份工作更多。

  但是……隨著汗水不停排出,好像也帶走了她體內某些陰霾,讓她的精神體力逐漸恢復健康。

  她有一種就快邁向新生的預感。

  才一個月啊……她幾乎淡忘了程萬里的傷害。

  其實是沒有時間想起,柳揚每天都要搞一堆事煩她、逗她、氣她……從前以為那是作怪,現在想想,那其實是他拐彎抹角的呵護。

  他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了,她怎麼還有空閒去悲傷程萬里的背叛?

  她不再哭泣,便有餘力注意身旁其他的東西,比如這堆骯髒的鍋子。

  她一直記得她痛苦得心神俱喪的時候,有一個人總是不停換花樣,西餐、中餐、日式料理……弄來了各武各樣的食物,擺滿她觸目所及的每一處。

  她不想吃東西,可是摔了一碟又會出現一碟,更讓人心煩。

  迫不得已,她會吞上幾口,然後,那些食物就消失了,還她一抹平靜。

  就因為那幾口食物,她熬過了最痛苦的時候。

  她看看骨節突出的雙手。如今雖然瘦了一大圈,但她活下來了,再次睜開眼瞧瞧這雖不完美,卻仍然有其可愛地方的世界。

  而這都是柳揚的功勞。昨天她才知道,柳揚弄給她吃的那些東西有一半是出自他的手上功夫。那分量和種類都很多耶,他到底花了多少時間在烹飪?

  他廚藝很好,不過……瞄一眼身邊推積如山的鍋子,她唇角彎出一抹柔軟的笑弧。

  柳揚是個怪人,會做菜居然不會刷鍋,還說那種困難的事不要找他。

  拜託,做菜比較難吧--

  叮咚、叮咚,門鈴響起。

  金金心跳急了一拍,該是柳揚回來了。

  她跳起來,又踉蹌了幾步,果然太累了,連路都走不穩。但她還是儘量趕快去幫他開門。

  今早他去上班前,特地拐到她房門口,隔著門板喊,晚上要給她一份神秘禮物。

  但他的認知一向奇怪。他說世上最美的花是豆花,因為香濃可口又好吃。首號胸大無腦的美女是白雪公王,否則哪會被壞皇后騙了一次又一次?睡美人其實是吸血鬼德古拉的後裔,所以能一睡百年,容顏不改。

  在走去給柳揚開門的時候,金金不停地想起他漫天渾話的樣子,唇角的弧度也越揚越高。

  素手拉開大門,迎著夕陽餘暉走來的卻是名長髮美女。

  好可愛的女人,十四、五歲的娃娃臉卻配上一副魔鬼身材,豐胸、蛇腰、圓臀,整個人融合了一股天真又妖嬈的風情。

  金金不禁看得一呆。

  「看什麼,快幫我提行李。」女人硬擠進玄關,抬頭望去。「咦?妳是誰?這裏不是柳揚家嗎?難道我走錯房子了?」她一溜煙又跑出去,盯著門牌發了會兒呆。

  「地址沒錯啊!莫非……」女人突然又沖過來,纖指點著金金的鼻子。這個動作跟某人真像。「妳這個小偷,主人都回來了妳還不快跑,要我報警捉妳嗎?」

  女人靠近後,身上傳來一股微帶青苔和泥土的味道,那種氣味好像一根釘子打進金金的心底。

  金金原本就不太健康的蒼白臉色變得更加晦暗。她不會弄錯,這個女人身上沾著程萬里的味道,她到底是誰?

  難道……程萬里發現她的行蹤,又讓人來殺她?

  金金猛地跳離長髮女人三大步。

  「誰把這麼大堆的行李堆在走廊上?不知道好狗不擋路嗎?」一個低沈卻不沙啞,反而顯得磁性動聽的聲音自大門外傳來。

  是柳揚!金金像只脫免似的閃過長髮女人身邊,迎向柳揚。

  柳揚看到她飛撲的身影,以為是一記投懷送抱,大方地張開手,準備提供他寬闊的胸膛做她停靠的港灣。

  誰知道金金的身影靈活一閃,竟然鑽過他腋下,躲到他背後。

  柳揚呆呆地看了落空的胸懷一眼。可惜啊……差一點點就軟玉溫香抱滿懷了。

  但想想,金金哪有這麼容易卸下心防,願接受他的肢體碰觸。她現在不防備他,肯對他笑就已經夠好了。

  他不應該太貪心,連話都沒講上一句、手也沒牽上一回,就想直接進展到擁抱的階段。

  戀愛的醍醐味就在於按部就班慢慢來,他得要有耐性才行。

  柳揚收拾起沮喪的心情,轉向金金,正想安慰她兩句。

  「樹哥。」一個柳揚最討厭的稱呼直接砸了過來。

  柳揚瞪圓了一雙虎眼。「小枝,跟妳說過多少次了,我現在的名字叫柳揚,把那個樹字給我抹掉。」

  你不喜歡叫柳樹,難道我就喜歡叫柳枝嗎?柳枝在心裏咕噥著,但看兄長一副氣勢「凶凶」的樣子,還是不要在虎口上拔毛了。「是,大哥。」她扮出一臉乖巧喊道。

  柳揚收起怒容。「妳怎麼提前回國了?旅行不好玩嗎?」

  柳枝嘟起嘴。「我說要去旅行一個月,時間到了自然就回來啦,有什麼不對?」

  一般人照既定的時間表出國遊玩是很正常,但柳枝卻是那種玩高興了隨時可以延長幾倍時間的人,她會準時回來才叫反常。

  「小程呢?小倆口一起出去做婚前旅行,總不至於才相處一個月就吵架鬧分手吧?」柳揚也只是隨口損損自家妹子,哪知道就這麼准,什麼事情都讓他說對了,

  柳枝的臉色黯淡得跟街邊一把十塊錢的青菜有得拚。「什麼事不好提,說那混蛋,樹~~哥。」她給惹毛了,還不一箭射向柳揚最忌諱的地方。「你是不是每天求神拜佛祈禱我和小程分手呢?也對啦!你一直都不贊成我們在一起嘛,樹~~哥~~」

  柳揚給她一棵「樹」、兩棵「樹」,搞得腦袋都脹了。

  「得了,我不過問你們小倆口的事,妳也別拿我的名字來說嘴。看妳幾大袋行李往這裏扛,大概是不想回家了。要住我這裏可以,約法三章。第一,房裏有客人,妳要有點禮貌,別把我的客人嚇跑了;第二,如果小程來找妳,你們愛怎麼吵都隨便,但不許在我屋裏吵。第三,別在我屋裏開宴會,想唱歌、跳舞,打架……都要遠離這棟大樓--就百公尺吧!」

  聽他提到客人的事,柳枝兩隻眼睛都放光了。

  「大哥,你說的客人該不會是你身後那一位吧?」看柳揚對她的緊張,那兩人間的關係肯定不尋常。

  不過柳枝覺得自己大哥的眼光真差,天下美女何其多,怎麼會看上一個瘦巴巴又膽怯,活似只小老鼠的女人?

  「這是金金。」柳揚為她們做介紹。「金金,這是我妹妹柳枝。」

  金金飛快露出半個腦袋,對著柳枝點了一下,又立刻縮回柳揚身後。

  那個柳枝,跟她在一起越久,金金越感覺到她身上傳來可怕的氣味。那分明是程萬里的味道,而且沾得很牢。

  不知道柳枝跟程萬里是什麼關係?但會沾了這麼多他的氣味,他們兩人一定曾經很親密、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相處了好一段時間。

  金金忍不住猜想,該不會程萬里發現她的行蹤,所以指使柳枝來殺她吧!

  不過,金金心裏也知道這個可能性極低。畢竟,柳枝才剛回國,哪能這麼快被程萬里說服?

  還有一點,柳枝是柳揚的妹妹,柳揚……那麼好的一個人,金金相信他的妹妹也不會是滿手血腥的惡魔。

  金金對柳揚有一股說不出的信任。

  但柳枝卻對她的態度很不滿。搞什麼鬼,她又沒長著一副青面獠牙,金金有必要這麼怕她嗎?

  「大哥,這……就是你為我找的未來嫂子?」她眼裏有著深深的蔑視。

  「小枝……」柳揚剛想教訓一下失禮的妹妹。

  「董事長……咦,小姐,妳回來了,這次提早了喔!」

  史清銘帶著禮物來拜訪了,他是被柳揚逼著來答謝救命恩人金金的,兩人本來同車,應該一起到達目的地,但臨上電梯時,柳揚發現他的禮物只有一束花,覺得太寒酸,就讓他再去多買些東西。

  因此史清銘遲了十來分鐘才到柳家,卻想不到這裏如此熱鬧。

  「我哪有提早回來?」柳枝撇撇嘴。「我說去一個月,到今天正好滿三十天,我回國有什麼不對?」

  「但妳從來沒有按時回國的紀錄啊!一向是玩得高興,就延長日期。何況這回是婚前旅行,我以為小姐一定會晚個十天半個月才回來的。」史清銘實話實說。

  柳枝惱得眼睛都往上吊了。「史清銘,你真是個討厭鬼,你知道嗎?」

  「我……」史清銘不解地眨著眼。

  柳揚哈哈大笑。他一直覺得柳枝跟史清銘才是最速配的一對。瞧,他們說起話來多麼有默契。

  偏偏柳枝看中一個姓程的小子,也不過臉孔長得好看幾分,就跩得二五八萬,活脫脫空心大老倌一個。

  所以柳揚對於柳枝的婚姻一直抱持反對的態度,不過他也沒認真去干涉。柳枝都這麼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家人可以給她意見,但說到要左右她,恐怕她會先翻臉,到最後好心被雷劈,多無辜啊!

  「有什麼好笑的?」柳枝鼓起了雙頰。

  「小枝。」一個溫柔得像是一團棉花糖的聲音從遠處直瞬過來。在場每個人反應不一。

  柳枝憤怒地跺了跺腳,嗔罵:「這麼晚才追來,還不如不要來!」

  柳揚和史清銘對看一眼,各自搖頭。他們都不看好柳枝的婚姻。

  而金金聽到那個聲音,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整個人顫抖得都要散了。

  她不會聽錯的,那個聲音……那是程萬里的聲音。

  程萬里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她慌得六神無主。

  其實她從來也沒有對不起程萬里,反而是程萬里虧欠她比較多,兩人一旦見面,她大可以向他興師問罪。

  但金金卻下意識地畏懼,只要是任何與程萬里有關的東西,不論是氣味、聲音……都讓她感到生命深受威脅。

  她想也不想,就往反方向的安全門跑去。

  她不要再被殺一次了,她要趕快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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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18:59
第六章

  金金被程萬里的聲音嚇得落荒而逃,柳揚擔心她,自然是緊追而去。

  奇怪的是,史清銘竟也跟著追人。他手上甚至還抱苦一大束花,另一隻手則提著一盒蛋糕。

  柳揚邊跑,斜睨他一眼。「你幹麼跟著來?你應該留下來幫我招呼小枝和小程啊!」

  史清銘蹙眉思考許久。「清官難斷家務事,小倆口間的麻煩還是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況且,他也很不會應付程萬里。

  程萬里長得很帥,是那種女孩子一見就會尖叫的白馬王子,但……他就是太俊了,從頭髮到腳趾,每一寸都特意修飾得盡善盡美,讓人覺得好不真實。

  史清銘每次跟他相處,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跟一尊塑像說話。

  「看來你也不太欣賞小程。」柳揚一眼就看穿了他心裏真正的想法。「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追小枝?如果今天跟小枝訂婚的人是你,我就可以放心等著做大舅子。」

  「追小姐……」史清銘嚇得臉都白了。柳枝那麼潑辣的性子,他才不敢碰,又不是活膩了。

  「慢著。」柳揚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大樓對面一隻大型回收桶。「那裏好像有人……啊,金金!」她居然躲在回收桶後面,縮得像顆球一樣。

  史清銘眉間蹙起一座小山。「董事長,那位金小姐是不是……精神上有什麼毛病?她的行為不太正常。」

  「她曾經歷過恐怖的謀殺,你忘記了嗎?」柳揚比了比史清銘的腦袋,提醒他,別剛掉瘡疤就忘記痛。那個差點幹掉金金和他的兇手可還沒被捉到。「你也被敲過一記悶棍,那滋味不好受吧?」

  被柳揚一說,史清銘感覺那已痊癒的傷口似乎又痛起來了。「那確實是個可怕到會讓人連作數夜惡夢的經歷。」

  「所以金金也只是心傷未愈,給她一點時間,她會克服的。」柳揚帶著濃濃的溫柔,凝視對面那抹瑟縮的身影。

  「那要一直放任她躲在那裏,直到她平靜下來嗎?」

  「當然不是,我去勸她出來。」

  史清銘懷疑,金金的情況這麼糟,能聽進別人的勸慰嗎?

  「喂,花跟蛋糕給我。」柳揚說。

  「做什麼?」史清銘把東西遞給他。

  「哄女孩子啊!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女孩都會喜歡這兩樣東西的。」柳揚拿著花和蛋糕揚長而去。

  身後,史清銘在嘴裏輕聲叨念:「據我所知,小姐就不喜歡花和蛋糕。」

  柳揚來到金金身邊,看到她本來就因悲傷而憔悴的臉龐,驚恐下化成在狂風中掙扎的春櫻,搖搖晃晃,稍不注意,美麗的身姿就要墜落泥裏,腐爛成一片汙黑。

  他心底湧起一股怒氣。昨夜她還對他笑得像圓月般燦爛,才隔沒多久,她又被折磨得靈氣盡失。

  這時,他真恨那傷害她的人。這樣摧殘一個陽光般的女孩,難道兇手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良心?

  「金金。」他舉起手中的花束,輕拍她的肩膀。

  他還記得她怕男人,所以與她保持三步遠的距離。

  饒是如此,金金還是被嚇得渾身直抖。

  「是我。」柳揚飛快將手中的花束塞進她懷裏。「這是清銘為了感謝妳的救命大恩,特地買來送妳的。」他也不問她為什麼突然跑掉,他不希望她回想那恐怖的過程。

  清銘?金金愣了一下,才想起那個在飯店客房門口腦袋被打破的男人就叫這個名字。

  「當然啦!我覺得救命大恩僅用一束花、一盒蛋糕就想打發過去,實在是太摳門了,而且完全不符合送禮原則。所謂『禮輕情意重』。那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禮物要越輕巧精緻,表現出來的情意才越真切。瞧瞧,蛋糕和花,多麼沉重?還不如一瓶香水。不過我以為救命大恩這麼偉大的恩情,一定要用更精細的禮物來回報。所以……鑽石戒指怎麼樣?如果妳同意,我立刻去跟清銘說,讓他把花和蛋糕退回去,改買戒指。」柳揚又是拉拉雜雜一大串。

  金金先是瞪圓了眼,聽他胡說八道。他連說帶比,比那電視上的諧星還要逗趣。

  良久,她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眼裏倏地閃過一抹安心。

  金金低下頭,知道柳揚是在逗她,心裏很感激他。

  虧他這麼用心關懷她、照顧她的情緒,讓她受驚的心神,在溫柔的撫慰中逐漸平撫。

  一股被呵護的暖流淌過她心窩,她眼眶裏溢滿淚水。

  金金抿了抿唇,感覺喉嚨緊緊的,有什麼東西正想沖出來,是她想擋也擋不住的。

  「謝……謝謝……」那是她久違了的聲音,異常沙啞的、好像粗礫一般,在空氣間回蕩。

  這回換柳揚呆掉了。

  她這是在跟他說話嗎?天哪!怎麼可能?

  他原以為要讓她肯開口跟他說話,還要磨上三、五個月的,想不到……

  因為期待得太深,願望突然實現,反而讓人不敢接受。

  「那個……金金,剛才是妳在說話嗎……」他居然結巴耶!

  這個自信滿滿的男人,總是張著一張嘴將旁人耍得團團轉、連神仙和惡魔都照騙不誤的傢伙,卻為了她一句話、舌頭都打結了。

  她突然覺得他好親切,他的溫情透過眼神滲進她的血脈,融入她的靈魂裏。

  她甚至可以察覺他每一縷思緒,與他心靈相通。

  這一刻,柳揚對她而言是比家人更加親密的存在。

  她雙手捧著花,低下頭,緩緩動著因為太久沒用,而有些發澀、生痛的聲帶。「謝謝你幫助我這麼多,我……沒有你,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謝謝你……謝謝……」她是三生有幸才能遇見他啊!

  真的是金金開口了。柳揚瞠目結舌,這是這輩子上天賜給他最棒的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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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在柳揚家門口被程萬里的聲音嚇得三魂飛去七魄後,金金一直想找個機會問問柳揚,他跟程萬里除了是主雇關係外,還有沒有其他的牽扯?

  她現在已經知道程萬里工作的柳氏正是柳揚所掌,一名員工這樣堂皇地找上老闆的妹妹,老闆卻沒有異議,這……

  她反復回憶那天發生的事,幾乎已經確定程萬里就是柳枝的未婚夫,只除了她沒有親眼目睹。

  那天她被柳揚動回家時,柳枝和程萬里都走了,一件行李也沒留。事後柳揚說,柳枝大怒于哥哥的重色輕妹,暫時都不來找他了。柳揚說話的時候,表情不知道多開心,讓人忍不住懷疑他們兄妹是不是仇深似海?

  金金則很煩惱,倘若程萬里真是柳揚未來的妹婿,她要告訴柳家人,她跟程萬里間的恩怨嗎?

  不說,萬一程萬里對柳枝也非真心,純粹是看上柳家的錢,天知道他娶了柳枝後,會如何在柳家裏興風作浪?

  而柳揚和柳枝兄妹對程萬里的為人又不甚瞭解,難保哪天被他害了,入了地獄還不曉得是誰下的手。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柳家兄妹涉險,但告訴他們……他們會信嗎?

  況且,程萬里若發現她又礙著他的富貴路,一定不會放過她。

  想起程萬里那日瞪著她的那雙血紅色眼睛,她又開始打顫了。

  她的雙手不自覺伸向脖子。程萬里曾經差點掐斷它,那一刻,她的心臟急撞,卻沖不開死亡的重圍。

  她的手腳一分一分地僵冷,力氣都被抽光了,神智漸漸迷蒙,就只有痛苦深深烙人骨髓。

  她甚至有種預感,如果她在那時候被掐死了,她的靈魂也會永永遠遠地飄蕩在那劇痛死亡的瞬間,不得超脫。

  所以後來她只要一想到程萬里、聞到他的味道,聽見他的聲音,便感到心神若喪。

  「生病的人不好好休息,瞪著一雙眼睛在那裏胡思亂想些什麼?」柳揚端著一碗稀粥走進客房裏。

  是的,就在柳枝來訪隔日,金金病倒了。

  醫生說她是太過勞累又營養不良,才會倒下。

  這也很正常,她初逃離死亡關頭那一個月,整個人根本就是行屍走肉。後來漸漸有了知覺,最先注意到的卻是滿屋子的髒衣服和油膩鍋子。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屋子收拾乾淨,還沒喘口氣歇息,又被程萬里嚇著,心神、體力都消耗光了,再不倒下也奇怪啦!

  然後她昏睡了兩天一夜,再醒來,柳揚就像個老媽子,無時無刻不在她身邊叮嚀著她,睡覺要蓋被、三餐得定時、還得準時上廁所。

  這可沒誇張,照他的原話講就是:廢物在體內堆積久了對身體不好,因此得按時清理。

  有時,她睡得暈了,他還會叫醒她該起床上廁所了。

  金金給他鬧得好氣又好笑,若非每回一睜眼就見他擔心得眼眶泛紅,一副怕極了她睡上千年萬載的模樣,她八成會兜頭賞他一拳。

  她就這麼迷迷糊糊地過了四,五天,精神、體力是一點一滴恢復了,就是很多該想、要問的事情都給鬧忘了。

  難得她現在又想起來,張了口正想問。

  「喝點紅棗粥吧!」柳揚卻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粥品送到她面前。「在古代,有錢人家的小姐專愛吃些珍珠粉養顏美容,一般人家的姑娘享受不起珍珠粉的高價,就吃紅棗,效果比珍珠粉還好呢!」

  粥很燙,騰騰煙氣熏得她眼睛有些睜不開。

  病倒這幾天,他就每天熬粥給她喝,什麼白果、薏仁、燕窩、黨參……三餐換著熬。

  她什麼也不必做,躺在床上讓他伺候著。

  其實他不必對她這麼好的,可是……她伸手接過粥,才想跟他道聲謝,柳揚已經一大步退離床邊。

  「那妳慢慢吃,我先出去。有事妳直接喊一聲,我在客廳,不過兩點過後我要去公司,妳想找我就打電話。」尾音才落,他人已經跑了。

  她想,他是還惦記著她不愛與人過度接近,所以總是跟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她心裏很感激他的體貼,但在相處一個多月、受了他許多幫助後,她實在很難再與他遙遙相望。

  「柳揚……」她放下粥,追出客房,進了大廳,卻見他坐在沙發上,腦袋埋在一個大碗裏,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金金踮起腳尖仔細看,碗裏裝的是燕窩,柳揚正聚精會神地挑著燕窩上的雜毛和穢物。

  其實現在即食燕窩那麼多,何必要買這種乾貨回來自己清理、發泡?

  而且清洗燕窩麻煩得要命,那些雜毛又細又小,得拿著鑷子一根一根慢慢挾,一份燕窩弄到好,得費多少時間啊?

  可柳揚做得好認真,他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的神情,水晶般的棕眸裏蕩漾著溫柔的波濤。

  金金看著看著,眼眶不自覺酸澀起來。

  她無意識地遘動腳步走向他,

  柳揚察覺到她的腳步聲,抬起頭,唇角撂著一抹寵溺的笑。「喝完粥啦?」

  她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喉頭卻被滿溢的感動給堵住了,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柳揚也不在乎她有沒有回答,他已經跟沈默的她住了一個多月,很習慣她的安靜了。

  他指指茶几上的燕窩。「晚上做杏汁燉燕窩給妳喝,這玩意兒清肺潤喉、養顏美容,很有幫助的,妳多喝一點就不會再咳嗽了。」

  她深呼吸了幾次,心情平復,聲音終於出來了。「我咳嗽不是因為生病,只是天氣變化,所以喉嚨有點幹幹的,多喝點水就好了。」

  「如果妳是感冒引起的咳嗽,要吃的就是川貝燉水梨,而不是杏汁燉燕窩了。」他笑著說。

  「那可以買即食燕窩啊!何必……」她想說,他白天上班,中午也只有兩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還要這麼辛苦弄燕窩……他待她這麼好,她要如何回報他?「你有時間應該多休息才是,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你就不要公司、家裏兩頭跑了。」

  「有什麼關係?我喜歡這樣跑啊!」尤其能聽她對他說這麼多話,他覺得再累一百萬倍也是值得的。

  「可是……我已經欠你這麼多,我不知道得等多久才還得起,我……」她激動得眼淚又開始往下滴。「我要怎麼才能回報你呢?」

  「哈哈哈……」柳揚大笑。「妳想太多了吧,我做這些事只是因為我喜歡、我高興。我做些讓自己開心的事,為什麼要妳來回報?嚴格說來,我才應該感激妳願意接受我這一廂情願呢!」

  金金感覺腦袋好像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一堆模糊的意念在眼前閃爍。

  「但……有付出就要有收穫,這……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以前是這樣認為的。她愛人,別人也愛她,施與受,總要有個平衡,難道不對嗎?

  「倘若是工作,我是希望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啦!但在感情上,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我愛的人不愛我、愛我的我卻不喜歡,這種事情不是每天都在發生?所以做自己覺得快樂的事就好,何必想這麼多?」他端起桌上清理完畢的燕窩遞給她。「我該去上班了,這個就麻煩妳,放在廚房就可以了,拜拜!」

  她呆呆地接過碗、呆呆地站著,就像一尊木偶似的,

  柳揚哈哈大笑。「是不是覺得我好瀟灑、好帥氣,突然好崇拜我?沒關係,我可以理解妳的感受。大凡女子見到理想中的白馬王子都是這樣的,妳可以儘量傾慕。想我胸懷廣闊可納百川,不管妳有多少的激情,我一定接受得了。」

  問題是她接受不了他這副瘋子德行。

  她翻個白眼,捧著碗往廚房走,臉上寫著不馴,心其實軟得像棉花。「你還是快點去上班吧!不送了。」

  「嘿,後天我公司有場員工同樂會,一起去吧!」

  柳氏的員工同樂會,柳家人應該都會出席,那身為柳枝未婚夫的程萬里也會在場嘍?金金的手不自覺又發起抖來,手中的燕窩幾乎拿不住了。

  明明已經過了這麼久,一提起程萬里,她還是好害怕,好像……他的名字就代表死神,而且是最恐怖、最折磨人的那一種。

  她覺得自己快站不住了,一股帶著濃臭的黑暗正一點一滴侵蝕著她的神智。

  「去吧!」柳揚突然走到她身邊,對著她的耳朵說話。

  他並沒有靠得很近,可是他的聲音極具穿透力,一下子就鑽進她體內,安撫住那顆險些爆烈的心臟。

  「我老爸老媽說有事不能來,小枝又要跟未婚夫去看電影,整個柳家就我一個人出席,很悶的。如果連妳也不來陪我,我就要無聊死了。」柳揚說。

  當金金聽到程萬里不會出席,那不停往外冒的冷汗奇跡似的停止了。

  她深吸口氣,點點頭。「好。」感到自己再次逃離了死神的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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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金還在工廠工作的時候,也參加過廠裏舉辦的同樂會,無非就是找家餐廳,或者包一間KTV,大夥兒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叫叫鬧鬧。

  想不到柳氏的同樂會這麼別開生面,就在公司的私人娛樂中心裏,各部門、分公司都推出一個攤位賣吃的、玩的、用的,甚至連鬼屋、人妖茶坊都有。

  這不是一般學校園遊會在幹的事嗎?

  更離譜的是,主管階層推出的居然是--砸水球。就是弄一個小臺子,讓總經理、董事長什麼的站到臺子上,再弄一桶水球放在臺子邊,任何人只要丟個五十塊就可以買一個水球,去砸砸那些平時高高在上、威風八面的人物。

  這種玩法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與民同樂。

  但柳揚的解釋卻是:「這叫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沒冤沒仇練拳頭。」

  很好,這顯示了柳氏的勞資雙方關係是很有那麼一點問題的。

  資方平時的人緣不太好,所以每年都要找個時間讓底下員工出出氣,彼此的合作關係才能持續下去。

  可是--

  柳揚這董事長做得不稱職,飽受員工怨恨,所以一堆人買了水球要砸他,那是他自作自受,關她什麼事?為什麼她要陪他一起上臺挨砸?

  「喂,我不玩!我要下去……」她尖叫地看著一顆水球砸過來,想跑,但是柳揚拉住了她的衣襬。

  「看我的一掌定乾坤。」柳揚一掌劈下,水球應聲爆裂。

  「董事長,遊戲規定上臺者可以避、可以閃,就是不可以擋。你剛才的行為是違規的。」想當然耳,會這麼吐槽柳揚的也就只有史清銘了。

  「誰說的?」柳揚叫道。

  史清銘給他一本同樂會的導覽手冊。「這是你自個兒簽發的,你忘了嗎?」

  柳揚別的可以不行,但指黑道白、操縱人心卻是他的專長。

  他昂起頭,非常驕傲地指著那本手冊。「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那本手冊是出自我的手?那些文字是我的筆跡嗎?上頭有我的簽名嗎?我敢打賭,那手冊上甚至找不出一枚我的指紋。這樣你還敢說那東西是我簽發的?!」

  這不是廢話嗎?手冊經由柳揚確定、蓋上公司章後,就發下去校稿、打字、編列成冊了,上哪兒去找柳揚的筆跡和簽名?

  至於指紋……印好的千本手冊直接由印刷廠送到娛樂中心,柳揚根本沒有機會碰觸,要還能留下指紋,那也奇了。

  對於柳揚的強辯,史清銘無話可回,只氣得額上青筋暴跳。

  「你既然想賴皮,我--」他咬牙掏出一萬塊。「我買一萬元的水球,大家一起來砸,看你怎麼擋?」

  「史清銘--」柳揚臉色大變。

  柳氏的員工都知道,不管公司裏頭平時的規矩有多嚴,一到同樂會,那是人無大小、職位一般,愛怎麼玩就怎麼玩,隔天,誰也不會去記恨這種小事。

  更何況現在是有人出錢買樂子,大夥兒還不卯足了勁地瘋。

  金金一看水球如雨般落下,想辦法逃之夭夭。

  她整個人往地上一蹲,兩條手臂拉出衣袖,爽快俐落地將整件外套留給了柳揚,自己則飛快跳下臺子,逃命去也。

  柳揚前遇「洪水」、後無救援,直急得整張臉皺成苦瓜。「金金啊!妳怎麼可以拋下我獨自逃生?雖然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但人類不是鳥禽,越遇難關,更應該攜手同心,奮力向前,才不枉我倆一場相知、情意綿綿、恩愛逾恒、纏綿悱惻、兩情繾綣、同生共死……」

  他一張嘴就沒句正經話,亂七八糟,胡扯一通。金金氣得好想撲上去咬他幾口。

  但有人先替金金報仇了。史清銘一記水球正中柳揚臉面,止住他的渾話。

  「哇!」柳揚頓成一隻落湯雞。

  「好機會,大家上啊!」也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聲,瞬間,十來個水球前後左右一起砸向柳揚。

  柳揚就算身手再敏捷,雙手雙腳都能各擋下一顆水球,卻還有七、八顆水球朝他身上招呼過來呢!

  砰砰砰……就聽一連串的水球爆裂聲在柳揚身上響起。

  也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柳揚一身已經濕得像剛從水裏撈上來。

  那一萬塊的水球有幾個?足足兩百個呢!砸得柳揚既狼狽又可憐。

  好不容易捱夠了時間,柳揚下了台,眉毛還邪氣地直跳著。

  「砸得很過癮嗎?清銘。」他一臉壞笑。

  史清銘才不怕他,起碼今天不怕。柳氏的規矩,誰敢為了同樂會的事私下報復,會給公司狠狠記上一筆,那年終獎金和分紅就全歸受害者所有了。

  事實上,史清銘還巴不得柳揚來個秋後算帳呢!能得他一年分紅,史清銘也可以辭職環遊世界去了。

  但柳揚哪這麼容易如他所願。「嘿嘿嘿……」他不停笑著,直笑得史清銘全身雞皮疙瘩都立正敬禮了。

  「對了,剛才總務部那邊的攤子說燒烤用的木炭不太夠,讓我給他們買一些送過去,我先去買木炭了--哇!」史清銘才走不到兩步,就讓柳揚連拖帶推地拱上了木台。

  柳揚振臂大喊:「給我拿一萬個水球過來,我付錢!」

  史清銘臉色一時慘白。「我不是主管階層,我不屬--」

  柳揚獰笑著截斷他的話。「你隸屬董事長辦公室,我們一組的,嗯?」他舉高手臂叫道:「開砸!」

  這邊鬧得歡騰撲跳,那邊,金金已經笑成掩口葫蘆一隻。

  她兩隻眼睛閃得就像頭頂上那圈太陽那麼耀眼,雙頰紅撲撲的,潔白的貝齒在粉嫩的唇間隱現,迷人的純樸氣質點綴一身輕柔風華,既有花的嬌媚,更添幾分綠草的柔韌。

  她掩在人群中,看似平凡,一點也不突出,可那抹淡淡的光輝卻是怎麼也無法被隱藏,一閃一閃的,直熨得人心暖洋洋。

  柳揚一邊扔著球,一邊注意她,見她笑得歡暢,將月來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心底的愛憐滿得像要溢出來。

  但願她能永遠這麼笑著,一生喜樂,他覺得只要能看著她的歡容,便是世間最大的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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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終於從漫天飛舞的水球中解脫出來,柳揚和史清銘像兩隻鬥雞一樣揚拍著翅膀、豎直了羽毛互瞪著。

  他們兩個人挨得水球數雖然不一樣,一個被砸了兩百顆、一個挨了一千顆,但狼狽的程度卻相差無幾。

  畢竟,被一桶水潑得濕透,跟被十桶水淋成落湯雞……反正都是在滴水嘛!

  「呵呵呵……」金金帶著一串銀鈴也似的笑聲,將兩條幹毛巾遞到兩個男人手中。「擦一擦吧!秋老虎雖然熱,但偶爾一陣涼風很容易讓人生病,尤其你們兩個還濕透了……」她說著,忍不住又笑了。「有準備乾淨衣服嗎?我去拿給你們。」

  「當然有。」柳揚指著史清銘,口氣中帶著憤怒。「我早知道這小子不安好心眼,居然花一萬塊買水球砸我,幸好我聰明絕頂、英明神武,早有準備,替換衣服就帶了十套。水球嘛!嘿嘿嘿,昨天我已經事先讓秘書課的助理秘書們加班灌了幾千顆備用,清銘,咱們還沒完呢!換完衣服再戰。」他一邊叫,一邊接受金金溫柔的關懷。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嘴巴雖然罵得兇惡,眼神卻完全不是那回事,帶著濃濃的陶醉和眷戀,他完全沈浸在女兒香裏。

  他嘰哩呱啦的那一大串也沒惡意,純粹是在逗金金開心。他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辦法讓金金發笑。

  史清銘這才發覺,柳揚是栽得很嚴重了。他哪里是想在金金身上找些樂子玩,他根本就迷戀上金金了。

  「幾千顆水球!你想砸到明天嗎?」金金輕瞋柳揚一眼。

  「如果不是人手不夠,我還想灌它個幾萬顆呢!」柳揚誇張地挺起了胸膛。

  「你想把整座娛樂中心都塞滿水球啊?」金金笑駡,

  「然後再把清銘一起塞進去,嘿嘿嘿……那一定很好玩。」柳揚一臉不懷好意。

  「神經病。」一整年史清銘也只有這個時候可以公然罵柳揚了。雖然他心裏一直將柳揚與瘋子劃上等號。

  金金又發出一串清脆的嬌笑,柳揚瞧得整個人都癡了。

  金金把另一條乾淨的毛巾遞給史清銘。「他胡說八道的,你別當真,快把頭上的水擦一擦,再換件乾淨的衣服吧!」

  這是史清銘第一次這麼近、這麼仔細地看著金金。大病一場後,她的身形又輕減了幾分,但也許是柳揚照顧得好,她的臉色不再像之前那樣灰灰青青的,開始浮現一層淡淡的粉紅色澤。

  她有一張圓圓的面龐,一旦笑起來,雙眼微瞇,紅唇半啟,整張臉立刻化成十五的圓月,隱約間還透出一股輕柔的月華,淡淡的,清涼而不熾人、舒爽卻不寒心,直讓人想深深沈醉。

  史清銘渾身一個機伶。這張笑臉他……他看過,它太特殊了,教人一見就難忘。

  可是在哪里看的呢?他皺起眉,卻記不清了。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這麼說來,金金不是個陌生人,而是個熟人嘍!

  那她為何不大大方方與他相認,還要在那裏佯裝作戲?

  她假裝不認識他,又特意與柳揚親近,莫非……

  史清銘背脊竄過一抹冰寒。萬一金金是別有圖謀地接近柳揚,想要勒索、綁架還是竊取公司機密……天哪!他們自以為好心救了人,結果卻是引狼入室。

  史清銘立刻對金金起了警戒心。「董事長,你說你帶了十套乾淨衣服來替換是吧?借一套來穿如何?」他想把柳揚拖到隱密的地方,再將自己的驚人發現告訴柳揚,讓他小心防範,別叫金金賣了,還幫她數鈔票。

  但是柳揚很不合作。「我為什麼要借你衣服?而且我的衣服你能穿嗎?看看我們的身形差別,我高大威猛、雙腿筆直修長,完完全全就是一副衣架子。你雖然只比我矮了三、四公分,但我們的腰線卻足足相差了三寸,你穿我的褲子還不像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褲?後頭拖著一條長尾巴,可以直接拿來拖地了。」

  這傢伙的嘴巴實在是有夠臭。史清銘在想,乾脆不要理他,讓他被金金剝皮拆骨,有多遠賣多遠算了。

  可他們好歹也是主雇一場,彼此合作有八、九年了,就算是養寵物,也培養出一點感情了吧!

  忍耐、忍耐,史清銘努力叫自己別生氣。「我說我們去換衣服,你跟著我走就是了,不要一堆廢話。」但他還是忍不住發火了。

  「怎麼可以說那是廢話?所謂真理就是越辯越明,除非你自認理屈,向我賠個罪,我可以大人不計小人過……」柳揚真是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眼看著史清銘就要氣得爆血管了,還是金金好心。「我去拿兩套衣服過來讓你們換。」當然,那兩套衣服都是柳揚的。

  她要不果斷點給他們拿個主意,只怕柳揚和史清銘就是再吵上一天一夜,還是吵不出個結果來,最後就是柳揚和史清銘一起傷風感冒,而那堆辛苦帶來的替換衣物就扔在車子裏納涼了。

  金金蹬蹬蹬地跑走了。史清銘呆子一下,怎麼他想拉著柳揚避開金金,結果柳揚拒不合作,而那個他想躲避的人反而自己跑掉了?

  世事就是這麼奇怪,但他想和柳揚私下相處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史清銘把握機會,一吐心中疑惑。「董事長,我總覺得那位金小姐越看越眼熟,我肯定以前見過她,雖然我不記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但我懷疑,她的來歷有問題,你最好不要跟她太親近,以防不測。」

  柳揚先是瞪大了眼,然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哈哈哈……清銘,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原來你是這麼遲鈍的人,現在才想起見過金金的事。」

  史清銘大驚。「董事長也對金小姐有印象?」所以柳揚對金金早有防備嘍?但他怎麼看都覺得柳揚已被金金迷得暈頭轉向,哪里像是對她心懷警戒的樣子?

  「我對她當然有印象,而且深刻極了。」雖然一開始在飯店相會時,他沒想起來,但沒多久他就發現她的身分了,那一刻,他興奮得幾乎想跳起來大叫、感激老天把他朝思暮想多年的夢中情人送到他身邊。「你該不會以為我是在什麼都不知道,而且毫無目的的情況下就對一個人掏心掏肺吧?」

  史清銘下意識地搖頭。柳揚是個生意人,言必稱利,他造橋鋪路、上孤兒院做義工、到馬路上撿垃圾……都要讓記者去拍照做宣傳的,怎麼會幹沒有好處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對金小姐千般體貼、萬般照顧都是有目的的,她……她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你這樣費心去圖謀的?」

  「金金本身就是最棒的寶物了,我還要圖謀什麼?」

  「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我愛她好幾年了,你難道不曉得?」

  他知道個鬼啦!史清銘只記得見過金金,其他的事他根本一點概念也沒有。乍聽柳揚坦然說愛,嚇得他差點魂飛天外。

  金金來歷可疑,柳揚又執迷不悟,萬一金金對柳揚心懷不軌,柳揚豈非一點逃生的機會也沒有?

  史清銘的頭都快張破了。要怎樣才能說服柳揚清醒一點,不管他再怎麼喜歡金金,好歹先派人摸清她祖宗八代的底,再來投放情意嘛!

  「董事長,你--」他的規勸才到一半,金金卻已抱著兩套乾淨的衣服回來了。

  「衣服拿來了。」

  史清銘錯失勸阻柳揚貿然戀愛的機會,扼腕不已。

  「你們快點把衣服換一換,這裏還有兩杯熱桔茶,你們換完衣服就把茶喝了,可以防止感冒的。」金金微笑,身上散發出一股屬於山林、草地的芳香。

  她整個人……說難聽點就是帶著鄉士氣,但這般氣質卻不粗豪,反而自然清新,再融合她骨子裏透出來的溫柔,使人親近她就像靠近一畦農田、一汪湖泊、一流小溪,那麼舒服、宜爽。

  說實話,史清銘雖對她心懷疑慮,但看她笑得如春風撲面,心情還是一陣輕鬆。

  難怪柳揚喜歡她,這樣自然的女子,擁抱她就像擁抱一片山水,哪個真男兒能不傾心?

  史清銘真不想防備她,但他職責在身。

  他伸手接過她送上來的乾淨衣服,趁此機會,他一大步貼近她,低哺道:「我不知道妳接近董事長有什麼目的,但妳若傷害他,我不會放過妳的。」說完,他飛快地抱著衣服走了。

  金金本來因為史清銘的乍然貼近,身子一僵,等聽完他的耳語,心頭疑雲頓起。

  史清銘怎麼會懷疑她對柳揚有不軌之心?她感激他還嫌不夠呢!如果可能,她願傾盡一切報答他對她的恩情。

  可是史清銘對柳揚的忠心也讓她感動,這些人儘管嘴巴上老是吵吵鬧鬧,一顆心卻真誠無比。

  相較起來,她和程萬里以前日日說愛、天天談情,最後卻以背叛告結,到底算什麼?

  她曾經因為程萬里的背叛而對人性產生懷疑,更畏懼男人。

  但看看柳揚,再瞧瞧史清銘,這世上也有真心男兒吧?

  抬頭望一眼清朗的天,湛藍帷幕中不見一絲異彩,純粹得讓人心醉。

  金金感覺自己的心情也正褪去一些頑垢,每剝落一層,身體就輕鬆一分。

  她握了握拳,發現體內充滿了勇氣,讓她開始有一點信心去面對那險些扭曲了她人生的一段插曲。

  柳揚把一切看在眼裏。當然,他也沒有忽略剛才史清銘的異舉。

  他本來想,如果金金被史清銘嚇壞了,他就得想辦法安撫她;但她沒有,她反而拋卻了過去的陰影,回復原本的自然美麗。

  他一聲不吭,默默地守護著她,不放過一絲寶珠滌去塵埃、放射出燦爛光華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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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氏的同樂會真的玩得很瘋。

  柳揚這已經是第三次被砸成落湯雞,而被金金逼著去換衣服了。

  他每次都指天咒誓再也不上臺挨砸了,但只要一被人挑釁,又會忍不住挽起袖子去拚個勝負。

  結果他們還打起了水球躲避球,連金金都不小心挨了兩記水球,幸好只砸中膝蓋,濕了半條褲子,否則她就要穿著一身濕衣回家了。

  她沒想到陪柳揚參加公司的同樂會會被人砸水球,自然不會事先準備替換衣物。

  如果借柳揚的衣服來穿……他身高一百八十,她才一百六十多一點,很像在套布袋了。

  她玩得好累,叫得嗓子都啞了,終於被恩准暫離戰場,休息片刻再上。

  但金金不想再戰,她累死了,乾脆躲進女生廁所裏。柳揚找不到她,就不會拖著她再去發瘋了。

  她趴在洗手台邊,抬頭看著鏡子裏,笑鬧得雙頰紅似火的自己。

  瞧瞧她,頭發散得好像一個瘋婆子,鼻子又被太陽曬紅脫皮了,秋老虎的威力還是不能小覷的。

  不過……「哈啾!」她揉揉鼻子。秋天就是這樣不好,冷冷熱熱的,容易感冒。

  要不要去買杯熱桔茶來喝?可以預防感冒,當然,也得替柳揚準備一份。

  「還是有備無患的好。」她自言自語著,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哈啾,哈啾……」

  「怎麼突然冷起來了?」她打個寒顫,才想邁步出廁所,突然,一條人影出現,將大門堵了個結結實實。

  「好久不見啦!」那個人開口,閃著一嘴的白牙,像玉貝一樣漂亮。

  「看見我太驚喜了,是不是?」他轉身鎖上了廁所大門,然後朝金金走去。

  金金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接近,俊俏的面孔,鳳眉修目,鼻管挺直,雙唇豐潤、似含著丹珠,真一個唇紅齒白,俊美無儔的白馬王子。

  是女人看到這樣俊美的男人都會尖叫的,金金也好想張嘴大喊,但她的脖子卻像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給掐住了,半點聲音也出不來。

  她只能驚恐地看著他,她的前未婚夫--程萬里。

  程萬里走到金金面前,低下頭。他比她高了十幾公分,曾經,她只要這樣仰望著他,就覺得好像得到全世界那樣地滿足,但現在,她卻發現他這個動作充滿了對她的鄙夷與輕視。

  到底是她過去太傻,分不清楚現實與夢幻?還是他太會演戲,居然可以一扮深情男子就是十餘年?

  她不知道,事實上,兩人的感情走到這步田地,她曾經恨他,不顧一切想要報復,也考慮過尋死,卻又舍不下這個世界。

  那時,她很迷茫,這世間到底還有什麼值得留念,讓她不願歸去?或者她只是太軟弱,怕死?

  可是她又活得好痛苦,她擺脫不了程萬裏帶給她的死亡驚懼。

  她每天都作惡夢,吃不下、睡不著,一想到程萬里,整個人就要發瘋了。

  但柳揚將她拉出了地獄的深淵。他給了她活下來的理由,讓她重新學會笑,學會珍惜身邊一些小小的感動。

  現在,她還是很怕程萬里,怕他又帶來死亡的威脅。

  但除此之外,她對他很難再生出更多的怨和恨。

  在柳揚每日無微不至的照顧下,金金承受著,身與心都載滿了喜悅,恨,那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了。

  柳揚把一身破爛的她洗滌得完美潔白,難道她還要為了一個程萬里,再攪和那池汙黑的仇恨沼澤,讓自己染得一片惡臭?

  如果她真的那樣做,就太對不起為她費盡心血的柳揚了。

  金金深吸口氣,心下有了決定,放棄再去厘清往昔和程萬里那段感情中的是與非,就為柳揚保持一片清純。

  如果程萬里是真的喜歡柳枝,她樂意祝福他們,並在這一刻,為自己的過去劃下一個句點。

  然後,她就可以毫無顧忌地邁向新生了。

  她祈禱,懇求柳揚給她勇氣度過這一難關。

  「萬……萬萬萬……裏……」她拚命要自己勇敢,但該死地,她還是好怕,手腳都開始發抖了。

  程萬里哈哈大笑,但那雙漂亮的鳳眸裏卻沒有半點喜悅,只有濃濃的陰鬱。

  「我那個未來的大舅子對妳不錯吧?看妳面色紅潤,肯定跟柳揚勾搭得快樂,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了不起、了不起。」他單掌執起她的下巴。

  金金整個人都嚇呆了。他怎麼會知道她跟柳揚住在一起?難道是柳枝說的?果真如此,那天他應該會想辦法留下來,取她小命,怎麼會輕易放過她,與柳枝一起離開?這完全不像他的為人了。

  程萬里知道她瞧不破裏頭的機關,也不瞞她,直接給了答案。

  「那天在飯店女廁,我雖然被柳揚和史清銘的聲音嚇了一跳,一時失手,但還是一直注意著妳,否則,我哪知道柳揚將妳藏在哪間房裏?還趕了一個湊巧,賞了姓史的一記悶棍。這也該感謝妳,我早瞧姓史的不順眼了,成天擋在我跟小枝中間礙我好事,難得有個機會報復,我豈能不把握?可惜那一棍還是敲得不夠用力……嘿,妳……別抖、別抖……」他用力搖晃她的下巴。「我今天又沒有說要殺妳,妳怕什麼呢?」

  金金當然怕,她本來以為可以跟程萬里講道理的,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個瘋子,哪里聽得進別人的話?

  程萬里的手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往下移,又挪到了她的脖子。

  「我叫妳別抖,妳沒聽見嗎?又想惹我生氣?」他嘴裏說沒要殺她,但他的手卻又掐住了她的頸項。

  他沒有用力到讓金金斷氣的地步,卻讓她呼吸困難、無法發聲。

  金金雙眼滲出了淚水,迷蒙中……她以為會再看到死亡的陰影,心下已絕望。

  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地獄不見了、死神消失了,她腦海裏閃過的是一個又一個柳揚的身影。他在家裏各處擺滿了飯菜,不讓她餓死自己;他老是胡說八道,逗得她又氣又笑;他說,她該給家裏報個平安了……他那時候的樣子好沈穩,就像座山一樣。

  不知不覺間,柳揚的笑貌已刻滿了她全身每個細胞,讓她在面臨死亡的瞬間,忘卻了恐懼,滿心滿眼只是舍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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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19:43
第八章

  金金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程萬里對她說了什麼--

  他……他要她對柳枝下藥,好讓他可以將柳枝拐上床,最好能讓柳枝懷孕,這樣他就能隨意對柳枝捏圓搓扁,再不必忍受柳枝的大小姐脾氣了。

  這麼無恥的事他怎麼說得出來?況且,他不愛柳枝嗎?他不惜謀害前未婚妻也要跟柳枝訂婚,共偕白首,難道一點感情也沒有?

  程萬里低下頭,雙唇印上她的。

  金金好像被無數的毛蟲爬上了身,她嚇得已經不管會不會被殺死了,拚命掙扎著想要掙脫他的掌握。

  程萬裏邊親著她邊搖頭。「其實金金,我也知道妳很愛我,但妳實在太不解風情了。有女人接吻的時候像妳這樣,兩片嘴唇繃得像兩條死魚,連點挑逗也不懂,這樣男人怎麼會興奮?」他說著,終於放開了她。

  金金一擺脫他的魔掌,狼狽地離他遠遠的。

  她一直當他是個負心漢,現在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程萬里哪里無情了,他根本是個喪心病狂的禽獸。

  「我都說不會殺妳了,怎麼還是如此怕我?」他一臉惋惜地看著她。「不過也好,妳越怕我,越會乖乖聽我的話,不是嗎?」他走近她,大掌輕撫著她的臉。

  金金的心臟快要停了,才鼓起的勇氣在他的瘋狂中消磨殆盡。

  「不要……碰我,走開……你走開……」想到自己將這樣的惡魔留在家裏多年,朝夕相處,她怕得像瞧見天正崩塌下來。

  「嘖,妳以前不是最愛我碰了?怎麼,現在不喜歡了?」他形狀優美的劍眉輕輕挑起,「妳變心了?也對,妳跟柳揚同居多日,誰曉得你們幹了多少好事?」

  聽他侮辱柳揚,她滿腔驚懼中不自覺生起一股怒火,燒得眼睛一紅、腦袋一空。

  「不許侮辱柳揚!」她吼出聲。

  程萬里聽得一愣。

  但金金卻比他更驚訝,她原以為反抗程萬里,他一定會立刻殺死自己,誰知他卻被她吼呆了,這……情況突然變得有些可笑。

  程萬里回過神,面孔又變得猙獰。

  「看來他倒是有幾分能耐,能誘拐得了妳。」他蹲下身,狠狠瞪著她。「但他有我好看、有我英俊嗎?他只是多了幾個錢,不過沒關係,那些錢很快就都會成為我的了。妳如果乖乖聽話,我可以考慮事成之後給妳一點好處,比如……妳一直想要我的孩子,我也可以答應。」

  他的話讓金金心頭的畏怯消退得更快,代之而起的是一股莫名其妙的笑意。

  程萬里竟覺得事到如今,她還會迷戀著他?是他瘋了,還是她精神錯亂了?

  她覺得他自信得好可笑,又自傲得好可悲。

  程萬里不喜歡看她驚恐的眼眸逐漸恢復冷靜,他一隻手掌又威脅性地擱上了她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掏出一隻指頭大小的藥盒,塞進她懷裏。

  「同樂會後,還有一場燒烤大會,我和小枝都會參加,到時候妳只要找個機會將裏頭的藥放在小枝的飲料裏,讓我稱了心,我也會如妳的意。否則……」他的手指用力掐緊她的脖頸。「妳小心了,我不會放過妳。」

  這回程萬里並不想殺金金,她死了,誰替他做事呢?

  所以他只是掐得她嗆咳便松了手。「別以為妳躲在柳揚家裏就可以逃開我,妳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中,我是不想下手,而非不能下手,妳最好學聰明點。」

  她嗆咳兩聲,淚眼迷蒙地抬頭望他。「你不是不想下手,你只是不想在柳揚家中下手,你怕惹上麻煩會失去柳小姐,還有柳家這座大金礦。」

  她被逼到了極點,終於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現在,她只剩幾點不明白。「你真的是因為喜歡柳小姐才跟她訂婚的嗎?」

  「我當然喜歡小枝,那麼賞心悅目的美人誰不愛?她可比妳知情識趣得多了。」

  「我想柳小姐應該也是對你有情,才答應跟你訂婚,既然你們兩情相悅,為何還要做下藥這種下流勾當?你們大可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啊!」

  她當他不想啊?但柳枝是什麼人,柳氏的小公主,金枝玉葉,摸不得、碰不得,性子又嬌貴得要命,程萬里每天光想法子哄她,頭都要炸了,還是拐不上她。

  柳枝喜歡跟男人調情,又不讓人進展到最後,簡直把人當狗那麼耍著玩。

  像訂婚那天,他因為被金金絆住了腳步,遲到了下,柳枝就跟他吵得天翻地覆,非逼他帶她出國散心不可。

  他也是有一點心虛,就處處順她的意,把她當太上皇那般伺候著。

  誰知僅僅一個月她就花了他快三百萬,最後,五張信用卡都刷爆了,柳枝還嫌他沒用,轉頭跑人,將他一個人留在東京,差點去要飯。

  程萬里被柳枝搞到幾乎發瘋,好處還沒沾到,已經惹來一身債,再這麼下去,他還要不要活啊?

  但這些話他可不會跟金金說,太沒面子了。

  「我跟柳枝怎樣不關妳的事,妳只要照我的話去做,我不會虧待妳。否則……小心妳的脖子了。」撂下最後一句狠話,程萬里轉身走人。他也不敢把金金關在這裏太久,誰知道柳揚會不會突然想起她而來找人。

  哼!想起柳揚,程萬里越發生氣。這柳家人簡直混帳,一個柳揚專門破壞他的好事,一個柳枝成天耍弄他,總有一天要他們好看!

  等程萬里走了,金金也癱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為了應付程萬里,她已耗光全身的力氣,但也因此厘清她心底許多疑惑。程萬里對柳枝……唉,純粹是看中柳家的錢,心底並沒有多少情意。

  而且程萬里在柳家的處境也不太好……或者該說,柳家人對他也是有所防備的,所以他的行動處處受制,而她也才能保得一命。他不自己對付柳枝,卻來威脅利誘、逼迫她向柳枝下手,應該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金金感到無限悲哀,就為了錢,要把自己終生幸福賭上,值得嗎?

  她回憶幼年時與程萬里兩小無猜,他們也曾天真無邪……但是真有過那回事嗎?她努力翻出記憶的書冊,卻發現它們如輕煙飄過,一抹淡淡的白痕,春風一吹,無跡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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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揚和史清銘打水球打得正激烈。

  「大哥。」柳枝興高采烈地兜起一顆水球砸過來。「我也要玩。」

  柳揚看到她,整個人都呆了。

  柳枝手中的水球砰一聲,在他身上開了花。

  柳揚只覺那水球砸到身上都變成了冰,將他的四肢體膚凍得疼了。

  「妳怎麼來了?!」他喊得好大聲,周遭的歡樂一下子被壓下去了,錯愕與沈悶漸漸在空氣中流散。

  史清銘看情況不對,著急地打圓場。「小姐,一顆水球五十塊,妳沒有繳錢不能上來。」

  原來是為了這回事啊!快樂的笑聲再次飄揚在這偌大的娛樂中心裏。

  柳揚迫不及待跳下木台,拉了柳枝就往角落跑。「小枝,告訴我,妳是自己一個人來,還是小程陪妳來的?」

  「當然是他陪我來的啊!我才不愛來呢,要不是小程一直說我好歹也是柳氏一分子,員工同樂會就算不參加也得露一下麵,我才懶得來。」現在柳揚又不陪她玩,簡直悶死人。還有那個混蛋程萬里,一到娛樂中心就不見人影,等回家後看她怎麼修理他!

  柳揚整張臉都變色了。

  這時,史清銘也追過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分頭找金金,立刻找到她。」柳揚只下了這個命令就跑了。

  柳枝滿懷不解地望著史清銘。「大哥瘋啦?這樣急著找那女人。」

  史清銘苦笑,看來柳揚愛慘金金了,連一刻不見她都不行。

  「小姐,我也要去找人了,妳自己玩吧!」話落,他也跑了,

  柳枝氣得直跺腳。一堆人就知道繞著金金轉,也不理她,太可惡了。

  「我才不要那個醜女人做我的嫂子,死都不要!」她大小姐脾氣發作,下定決心要阻礙柳揚和金金的愛情路。

  史清銘埋頭跑了百來公尺才追上柳揚。他這會兒可有了重大體認,再華貴的皮鞋用來跑步,還是比不上路邊攤一雙一百塊的布鞋。他的腳好痛。

  但柳揚根本不聽他說話,一見他追上來,拖著他又繼續跑。

  「董事長。」史清銘哀嚎。「你到底急著趕去哪里?你不是要找金小姐嗎?這樣一直跑就能找到人?」

  「金金一定在女廁所裏,我們只要去那裏就能救到人了。」

  史清銘耳尖地聽到他用「救」這個字。

  「董事長憑什麼斷定金小姐會有危險?」他下解,聯想到柳枝,腦海靈光一閃。「就因為程萬里也來了?這一點道理也沒有。」

  柳揚歎口氣。「敢情你還是沒想起在哪里見過金金?四年前,除夕夜,我們在哪里?」

  「我們每年除夕夜都會帶著年菜和紅包去慰問留在員工宿舍的員工,祝福他們新年快樂。這種事還要問嗎?」

  「但是四年前那個除夕夜,我在員工宿舍入口滑了一跤,撿到一張照片。」當時,照片被揉成一團,扔在入口的階梯上,柳揚就是踩中它才滑倒的。他本來還很生氣,想找出那個沒有公德心、亂丟垃圾的員工,罰他個幾千塊,但結果……一把照片攤開細瞧,他所有的憤怒就消失了。

  史清銘終於想起來。「照片上的女人就是金小姐?!」天哪!當時他們兩人對著那張照片發了好一會兒的呆。

  那也不是什麼特殊的景象,就是一個年輕女人對著鏡頭露出一臉燦爛笑容,

  那女人模檬普普通通,淡淡的眉,眼睛微微瞇著,鼻子紅通通的,上頭一大塊曬傷,笑得一整排牙齒都露出來了。

  照片中,陽光正好斜照在她的臉上,令她整個人好像在發光一樣。

  那一年除夕好冷,可是柳揚和史清銘看著那張照片,卻感覺好像泡在一池溫泉裏,從心坎裏暖了上來。

  後來那張照片……史清銘斜瞥柳揚一眼,看他臉上掠過兩朵可疑的紅雲。「董事長,那晚我們說好要把那張照片掃描放大,各自收藏一份,但隔天我就找不到它了,那照片……」

  「我藏起來了,不行嗎?」這會兒柳揚可像個強盜了。

  柳揚是老大,他存心獨吞美人照片,難道史清銘還能逼他交出來?

  不過史清銘很懷疑。「以董事長的個性,既然一眼就看中了照片上的女人,一定會派人尋訪,想方設法追到手,怎麼四年來沒見你有任何行動?」所以,他才會漸漸淡忘了那年的事。

  「因為我查到最後卻發現,照片上的女人,也就是金金,竟是程萬里的未婚妻。我難道還能強奪自家員工的老婆?」結果四年來,柳揚就這麼抱著照片天天看、夜夜想,搞得自己都快得相思病了。

  史清銘可是聽得臉色都發白了。「程萬里早就有未婚妻還跟小姐訂婚?他分明……不可原諒!」

  柳揚看史清銘這麼憤慨,立刻樂了。

  「所以我一直讓你去追小枝啊!偏偏你這麼沒用,明明認識小枝比程萬里久了一倍以上的時間,最後還是被程萬里捷足先登了。」

  史清銘一臉不可思議。「我追不追小姐不是重點吧!主要是你,既知程萬里不老實,為什麼不說出來,阻止小姐和他訂婚?那是你妹妹耶!你完全不關心她?」

  「你說話可要憑良心,我幾時沒阻止過小枝了?我一直都反對小枝和程萬里在一起,但小枝聽過我一句話嗎?」

  「你可以開除程萬里,把他趕得遠遠的,不准他再見小姐一面。」

  「我如果那樣做,保證小枝立刻與程萬里私奔。」

  史清銘不敢說話了。的確,柳枝就是那種你越要她往東,她偏要向西行,絕對叛逆的一個人物。

  「難道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姐被程萬里那個壞蛋欺騙?」

  「我這不是一直在想辦法補救嗎?」

  「還要想什麼辦法?硬來不行,就讓小姐和金小姐對質,拆穿程萬里的真面目*」

  「哪這麼容易?程萬里可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我們能夠防備他一時,難道能防他一輩子?況且,天天膽戰心驚過日子,累都累死了。對付他這種人一定要一次將他連根拔起,否則必定後患無窮。」

  史清銘不太相信。「程萬里有這樣厲害?」他一直覺得他不過是小白臉一個。

  「柳氏有一家簽了長約的征信社,記得嗎?」柳揚問。

  「四年前,董事長突然說要對新進員工進行基本審核以防商業間諜混入,讓我去找的嘛,我--」他說到一半才想到,這時間點未免太巧了吧?莫非找征信社不是為了審核員工,而是調查照片上的女人?

  然後,柳揚發現金金是程萬里的未婚妻,只能幹望照片發愁?

  但柳揚是會輕易對看上眼的東西放手的人嗎?他瞭解金金、也瞭解程萬里後,會不會利用人性上的弱點,布下這一連串的局,就為了遂他的相思美夢?

  程萬里貪財,一定會為了金錢拋棄舊愛;金金癡心,必成妨礙;柳枝任性,是最佳的棋子,然後……史清銘想著,背脊都濕透了。

  「你利用了所有的人?」史清銘看著柳揚,感覺那已不是個人,而是一團陰謀詭計。

  柳揚只是淡淡地笑著,像夏夜裏,涼風穿透窗櫺,拂過人們赤裸的肌膚,帶起陣陣雞皮疙瘩。

  「清銘,人心藏在體內最深處,難道是可以輕易被利用的嗎?別把一個人的錯全歸到另一個人的頭上,想要做什麼事都是自己決定的。」

  「但是你預先料到了,卻沒有出手阻止。」

  「我為什麼要阻止?我又有什麼能耐阻止?以程萬里的貪財,他今天不攀柳家這門親,也會去禍害別的千金小姐。我可以阻止他幾次?以小枝的刁蠻,就算逃過了程萬里的欺瞞,早晚還是會被其他有心人士誘拐,我又能救她幾回?以金金的癡心,即便讓她受程萬里千次傷害,只要不跌入絕望的深淵,她還是會矢志不改。這是他們的個性,並就此決定他們的人生。」柳揚嘴邊閃著諷刺的笑。「佛祖、基督、阿拉……世上無數神明以其強大的力量試圖改變人問為一善美天堂,牠們可曾成功?連神都掌握不住的人性,你要我以一介人類的身分去做,不覺得可笑?」

  那字字句句如轟雷打在史清銘頭上,他笑不出來,卻覺得可悲。

  一個人聰明到可以預見某些事情的未來走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們發生,無法插手,能不心急?能不憂慮嗎?

  史清銘做不到,那柳揚呢?

  「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我不能阻止某些事情發生,不代表我不能將它們控制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柳揚倒是笑得一臉雲淡風輕,瞧不出任何異常,直到女生廁所的大門打開,一條頎長的身影迎面走過來。

  柳揚的笑容崩潰了,那人竟是程萬里。

  一個大男人闖進女生廁所裏能有什麼好事?

  史清銘一見程萬里,就要衝上去找他理論。

  柳揚一手拉住他,低聲道:「別衝動。」他深吸口氣,再度漾出一臉笑,定向程萬里。「嘖嘖嘖,小程,我怎麼不知道你有逛女生廁所的習慣,難道……你偷窺?還是偷拍?唉,你這就落伍了,現在流行的是自拍,找個山明水秀、地靈人傑、五世齊昌的地方,自己脫光躺下去,看是要上拍,下拍、左拍、右拍,儘管拍個夠,幹麼拍別人呢?你又不是沒本錢。」聽他說的,好像在挑墳頭。

  程萬里看到柳揚和史清銘,俊臉氣得發青。他們會這麼湊巧出現在這裏?鬼才相信。這兩個人分明也在注意著他,或許他們還派人跟蹤他呢!

  真是太可惡了,這些傢伙就沒一個信任他的,還能怪他對柳家心起怨恨嗎?

  「董事長,我是聽見女生廁所裏有怪聲,過去巡視一下,卻發現有個女人倒在裏頭,正想去喊人來幫忙呢!」

  柳揚立刻想到金金。混蛋程萬里該不會又對她下手了吧?

  都怪他太大意,以為柳枝能將程萬里絆住,完全沒有防備。如果金金有個萬一……他握緊了拳,臉上卻一絲表情不露。

  「是什麼樣的女人呢?不如我們一起進去瞧瞧吧!」他加快腳步往前走去。

  「那女人我倒不認識,不像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應該是誰家的親戚,或者是外面跑進來的。」程萬里倒是將責任推卸得一乾二淨。

  如果不是柳揚拉著,史清銘已經狠揍程萬里一頓了。他就是會演戲,裝得一副無辜樣,內裏卻整個爛透了。

  柳揚第一個跑進廁所,地板上癱著的女人果然是金金。

  這一刻,他想把程萬里一拳揍到太平洋去喂魚。

  但這樣有什麼意義?除了給自己惹來一條傷害罪,讓程萬里痛上幾天,過不久,他照樣可以頂著他那張俊俏的臉皮繼續騙女人。

  柳揚要麼不幹,要幹就要讓程萬里一輩子翻不了身。

  他努力壓下滿心怒火,佯裝出一臉驚訝。

  「金金?!妳躺在這裏幹什麼?」他走到她身邊,看到她脖子上一圈淡淡紅痕,心臟如擂鼓得快要爆裂開來了。混蛋程萬里,良心被狗吃了!

  聽見柳揚的聲音,金金一下子跳起來。「柳揚……」她撲進他懷裏,像溺水者抱住好不容易才發現的救生圈。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靠近他,兩隻手用力抱緊他,好像要掐斷他的腰。

  柳揚知道她是無意識的,任何人在鬼門關裏轉上一圈,再見到能救她的人,都會有這種反應。

  但他仍覺得好高興,守著一盆花兒四年餘,懸懸念念、思思想想,有朝一日,那花兒突然在他眼前綻出最美麗的光彩,簡直是人生最幸福的一刻。

  他甚至有點不敢回抱她,就怕這只是一場夢,等他一伸出手,夢就破滅了。

  可這麼難得的機會,要是錯過,他勢必悔恨終生。

  他顫著手,慢慢地圈住她的肩膀,感覺她的體溫,暖洋洋地,把他整個人烘得幾乎要升上雲端。

  程萬里輕咳一聲。「原來這位小姐是董事長的朋友,怎麼會倒在廁所裏呢?要不要叫救護車?」

  金金這才發現到廁所裏除了她和柳揚外,還有其他人的存在。史清銘以及……為什麼程萬里會回來?他……她看到他一雙眼狠狠瞪著她,凶光畢露地閃過柳揚的脖子,她整個身子都繃緊了。

  程萬里想要傷害柳揚!金金下意識將柳揚抱得更緊,她的目光毫不相讓地與他對視著。

  她很怕程萬里,從一個多月前差點被他掐死後,她就很怕他,到現在還是怕得要命。只要看見他,她的心臟就會不自覺地緊縮。

  她很怕程萬里又來傷害她,但她更不願程萬里傷害柳揚。

  如果程萬里敢做出對柳揚不利的事,她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跟他拚到底。

  程萬里獰惡的視線終於放過柳揚,卻更張狂地對上她的。他完全不擔心金金對眾人洩漏他的身分。

  金金很瞭解他,知道他發狂起來有多可怕。以前讀書的時候,幾個男同學看他長得漂亮,就聯合起來欺負他。他們七、八個人堵在廁所,要脫他褲子,檢驗他是男、是女。他被惹火了,一個人卯上他們全部,雖然被揍得鼻青臉腫,卻將那帶頭者一隻耳朵硬生生咬下來,那傢伙從此少了一隻耳朵。

  而且還沒人能懲罰他,他畢竟是受害者,大夥兒只當他被逼急了,才不小心跳過那道名為「法律」的牆。

  一群蠢蛋。要教訓人當然要讓人一次記住,否則就不要做。溫溫吞吞,縮手縮腳的,還是不是男人啊?

  男人是什麼?就是要掌權握勢、快意恩仇,至於其他的小細節根本不必在乎。

  金金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他的心意:「妳若夠聰明,就乖乖聽話,不要壞我好事,我可以放妳和柳揚一馬,否則,大家走著瞧。」

  金金的心裏萬分掙扎,要她為了保護柳揚而犧牲柳枝,她做不到。

  但現在不聽程萬里的話,就算這裏有柳揚和史清銘兩個大男人,再加上她一個弱女子--她的力量可以不計啦,根本沒用,但她還是沒把握可以抵得住瘋狂的程萬里。

  迫在眼前的危機和未來的隱憂,她衡量許久,終於垂下不馴的視線。

  程萬里得意地揚起眉,轉向史清銘。「史特助,這個……看情形,救護車是不必叫了,但我們要不要避一避,讓董事長他們好好談心。」

  史清銘厭惡地哼了聲。這程萬里倒會作戲,他真想爆打他一頓,直接將他趕走了事。

  但柳揚不讓史清銘輕舉妄動,他也只好咬牙忍住這口氣。「董事長,這裏畢竟是女廁,不方便談話,你們要不要出去再說?」

  柳揚點點頭。「也好。」然後,他就扶著金金走出去了。

  他們就沒有一個人想到要招呼他一聲,擺明瞭看不起他。程萬里氣死了。

  他兩隻眼睛噴出來的熊熊怒火幾乎將柳揚、金金和史清銘都燒成灰燼。

  可他們都走遠了,他又能如何?只能在心裏不停構思著未來的報仇大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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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0:12
第九章

  自柳揚將金金從女廁裏扶出來後,她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他身上,恐懼得彷佛連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柳揚摸摸自己的臉,難不成他現在臉上寫著「脆弱」兩個字?

  他輕拍她的肩,柔聲道:「金金,妳怎麼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我讓清銘先送妳回去休息,晚上的烤肉大會妳就不要參加了。」

  「我沒事。」她回得太急,擺明瞭此地無銀三百兩。

  柳揚不禁心起疑惑。

  金金自知露了馬腳,慌急解釋:「我是說……那個……我也沒參加過什麼烤肉大會,好像挺有意思的,當然要見識一回。」

  「是這樣嗎?」柳揚倒覺得她臉上明白寫著--我有心事。而且他敢拿史清銘的腦袋來打賭--既然是賭,必有風險,柳揚奸狡似狐,萬萬不會自陷險地,所以史清銘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了--金金的反常絕對與程萬里脫不了干係。

  「金金,妳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有個人商量總比自個兒悶在心裏煩惱好。」

  她早知他聰明絕頂,想欺瞞他任何事都不容易,但要她怎麼說呢?直言程萬里是她的未婚夫,但程萬里嫌貧愛富,以至拋棄她,另追柳枝;而且程萬里對柳枝也非真心,他愛的只是柳家的錢。

  柳揚會相信她嗎?他們畢竟只是朋友,而程萬里卻將成為他的妹婿了,論到親疏地位,程萬里比她有利太多。

  換個方向想,如果柳揚相信了她,去跟程萬里對質……程萬里是瘋子啊!柳揚能鬥得過他嗎?金金很擔心。

  她思前想後,最後長歎口氣。「我很好,只是……也許身體還沒複元,今天又玩得太瘋,有些累了吧!」

  柳揚看著她,良久良久,語重心長地說:「金金,我知道妳善良,也因善良而受過很多傷害,對人性有一定的懷疑,做事也容易瞻前顧後。這也沒什麼錯,誰沒有缺點呢?可是我想請妳多相信我一點,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跟妳站在同一陣線。而且,我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

  「你……你是什麼意思?」她渾身一顫,莫非他查知了某些事?

  「我很喜歡妳,妳應該發現了吧?」

  她嬌顏脹成一片火紅。她是人、又不是木頭,他待她溫柔體貼到近乎無微不至了,她怎會感覺不到他的情意。

  只是她弄不清楚自己對柳揚的感覺。她跟程萬里青梅竹馬有……二十六年了吧,從出生就認識,一直以來也就認定程萬里是她未來的老公,她沒想過嫁別人,可程萬里拋棄了她、更想害她性命,就在那時,柳揚出現了,將她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她還記得瀕臨死亡時發過的誓--此生永不再談愛。但她很難不感激柳揚的救命大恩。

  他偌大一個恩人頭銜擺在那裏,她根本拒絕不了他的好意。於是,千恩萬謝纏在心頭,再輔以柔情繾綣,她就算是鐵人也要被融化。

  不知不覺,她對他緩下了面容,開啟心靈,任他進駐。

  他一點一滴重塑了她,讓她枯萎如殘花的生命再度綻放,重新體會到那情之滋味的美妙。

  她血液裏已埋進了他的身影,這是否認不了的事實。只是……她很憂慮這樣真的行嗎?才失戀沒多久又愛上別人,她是不是太善變了些?

  柳揚將她臉上的變化一點一滴收藏入心,一股笑意幾乎湧出來。「妳知道自己臉上寫著字嗎?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歐了,哪來這麼多顧慮?只要不違法犯紀,殺人放火,要愛誰,就去愛誰吧!哪個人管得著?」

  她嚇一跳。這世上真有人能讀人心思嗎?太不可思議了。

  他再也忍不住讓滿腔的笑意湧出喉頭。「不是我厲害,是妳太不懂得隱藏情緒,喜怒哀樂都清清楚楚寫在臉上。」

  但她就是這點吸引他啊!多麼純真的人,就像朗朗清風,拂過山澗,連帶來的氣息都是一派自然。讓他這個在都市紅塵中打滾得一顆心都快老化的人,也不自覺被影響得輕快起來。

  她微微皺起眉,直覺他那番話並非讚美。

  「這當然不是稱讚,是實話。」他又再次瞧出了她的心意。

  她真覺得他像鬼了,悶悶地低著頭,不說話也不再讓他瞧見她的表情。

  他伸出手想抱她,又擔心嚇著她,一隻手就在半空中挪挪移移的。

  其實她根本不必怕他,他再聰明,不照樣被她吃得死死的。

  他想起剛才她主動抱他,應該是比較不怕他了,那就……賭一把吧!

  他雙手擱上她肩膀,感覺到她身子一縮,卻沒有逃避。

  死亡的陰影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克服,她還是怕男人,但他可以成為那唯一的例外。

  光這樣就夠柳揚感動了。他輕輕地將她攬進懷裏,鼻間嗅進她秀髮淡淡的青草香,跟他的一樣。

  這是當然的,她就住在他家裏,跟他用同一款沐浴用品,洗出來的味道又怎會不同呢?

  以後他們還會一起分享更多的東西,比如同一間房子、兩人的孩子、一起攜手走過的日子……想到心頭就暖得發顫。

  「金金,如果妳不想這麼快跟我發展新關係,我可以等;如果妳還不能完全信任我,我可以做到讓妳相信為止;如果妳希望我們先從朋友做起,慢慢地再來談感情,我也願意。但前提是,妳要抹去程萬裏帶給妳的陰影,給我一個機會才行。」

  原來他真的什麼都知道。她的身分、程萬里的陰謀,所有的一切……」但他到底發現多久了,卻一字也不曾跟她提起。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說?你沒有話問我嗎?」

  「我問了,妳就會說?」

  那些事根本是她說不出口的。

  「等有一天妳想提了,我聽著就是。」他拍拍她的背。

  她螓首緊緊埋進他懷裏,肩膀抽搐起來。他為什麼這麼好?好到她就算想推拒這番情意都深感愧疚,只得不停地接受,最後讓自己感動得芳心化成春水。

  他感覺到有一點濕意在胸懷處蔓延開來。

  「我知道妳很感動於我的溫柔體貼,不過……我想做人還是誠實點好。所以有件事我得坦白招認,很多事我沒說,不是不想說,或者為人著想而瞞著,只是……人生難得糊塗,偶爾糊塗,會更快樂。而我這人又沒有自虐的傾向,怎樣能活得更舒服,我就儘量讓自己好過,如此罷了。妳可以更愛我,但是千萬千萬別太崇拜我,我怕哪一天妳把我當成神了,拿了三炷清香要來供奉我,我這虧可吃大了。」

  這人……什麼難得糊塗,他是難得正經。金金心窩裏是又甜又癢,那是恨得發癢,想狠狠咬他幾口,看他還怎麼沒風情下去。

  柳揚被她看得心口一陣酥麻,搔不到、撓不著,急得頭髮都要豎起來。

  「那個……金金,我……」撐不住了,她那雙眼裏像住著兩隻蜘蛛,不停往他身上吐著情絲,都快把他給吞沒了。

  他低下頭,飛快地刷過她的唇,柔柔軟軟,比剛做好的糯米團子還要可口。

  就這麼一下子根本不過癮啊!他想再……多親一點。

  他小心翼翼覦著她,臉上沒有嫌惡,眼底也無作嘔,倒是雙頰紅撲撲的,像是雕了兩朵牡丹在上頭,豔得刺人眼目。

  她這反應是不是表示他可以再親一下呢?他反復思考著。

  金金瞧他一副想要將她拆吃入腹的表情,分明情欲正濃,身體卻杵得像木棍,是怎麼一回事?

  他吻了她之後,感到後悔,發現自己並不愛她,之前的一切全是幻想?那他應該放開她啊!幹麼還抱她這麼緊?

  說他情如泉湧,難以控制……瞧他眼底的掙扎,比那百人拔河還要難分難解,哪有半點吻到心上人的雀躍?

  她想起程萬里說過她毫無風情,親起來像條死魚,心頭掠過一陣冷風。

  「柳……晤!」她本想叫他不要勉強了,討厭就鬆手吧,但下一秒,她全部的氣息被他吞人口中。

  柳揚激狂地吻著她,陶醉得渾身顫抖。

  早就情潮波動,再見她紅豔豔的唇瓣在眼前,一點丁香若隱若現,他還記得住自己姓啥名誰就不錯了,至於君子風度那種東西,包一包扔焚化爐吧!

  她鼻間湧進他滿滿的男性氣味,心跳開始怦怦咚咚亂了拍數。

  他的舌頭啊……好過分,怎麼可以伸得這樣進去?還在她的齒列間東滑西畫,她……剛才沒有吃臭豆腐吧?應該沒有,可是她吃了大陽包小腸,不曉得會不會留下怪味?

  她的心思淨往怪異地方鑽去。

  柳揚伸出舌頭舔過她唇瓣。「金金,妳的神思飛到哪里去了?」

  剛才她還能胡思亂想的腦子立刻變成一團漿糊,嬌軀軟軟地癱化在他懷裏。

  柳揚差點笑出來。他傾盡技巧的深吻讓她心不在焉,倒是這隨興的挑逗令她魂不守舍。

  這年頭的調情手法難道改變了?他不相信,再來一次。

  他的唇重新包覆住她的,舌頭卷著她的丁香,細細地纏、慢慢地繞。

  「金金……」他鼻息粗重地噴拂在她耳畔。「妳要不要也吸一下我的舌?」

  「咦?」她可以嗎?

  他勾引著她的了香回游入他口裏,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地嬉戲著。

  她的體溫越來越高,澄澈如初秋晴空的眸子也漸漸染上氤氳的霧氣,她豈止是美麗,那是開在山嶺間最嬌豔的一株山茶花。

  綻放的花朵在狂風中飛舞著,紅豔翩翩,散發著迷人香氣,將他倆圈得密密合合!

  他在花間沈睡,醉得但願一輩子也不會醒。

  但是……咚地,一個突兀的撞擊聲敲破了夢境。

  柳揚睜開眼,看見一個小小的藥盒落在他與她之間的地板上。那正是程萬里硬塞進她懷裏,威脅她放入柳枝飲料裏的東西。

  柳揚看著藥盒,忍不住笑了起來。「虧程萬里想得出這害人主意。」他居然還把藥盒撿起來,放到她手裏。

  金金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你知道這是用來害誰的嗎?」

  「除了小枝還會有別人嗎?」他觀察程萬里這麼久,要是還搞不清程萬里的邪惡把戲,被害死也是活該了。

  「你既然知道這是要害小枝……也就是你親妹妹的,你不想辦法阻止?」

  「首先,程萬里還不夠瞭解小枝。我那妹妹愛玩,卻沒有耐性,一個遊戲,她玩不了一小時就會厭膩。我敢打賭,小枝現在一定吵著要回家,她沒有一年的同樂會是從頭參加到尾的。程萬里讓妳什麼時候給小枝下藥?晚上的烤肉大會?小枝才不會出席,妳上哪兒找人下藥?其次,柳家人天生對那些安眠藥、鎮靜劑、催情劑之類的東西過敏,略一沾唇就會發覺,誰還能對我們下藥?」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有沒有這盒藥,也許他還等著捉程萬里露出來的狐狸尾巴,以便一舉解決他呢!

  金金突然覺得程萬里好蠢,費盡心機想要害人,以為自己最聰明,該當得到所有,倘若他沒有得到,那不是時運末到或者他能力不夠,而是別人阻礙了他,只要踢開擋路石,他便可以得到一切,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也早有準備,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

  他眼珠子一轉,一個主意上心頭。「就照著程萬里的交代做吧!」

  「真下藥?」

  他點頭。

  「不會出差錯吧?」

  「只要我交代清銘,多準備點酒將小枝留下來,那就萬萬不會出錯了。」他那個妹妹啊,潑辣,沒耐性又刁蠻,唯一的弱點是嗜酒,而且酒品奇差,一旦喝了酒,那比十隻母老虎加起來還要可怕。

  程萬里這麼愛捋虎鬚,他乾脆一腳踹他人虎口,讓他玩個痛快好啦!

  這一來,柳枝也會看清程萬里的真面目,不會再上當受騙了。

  當然,如果能趁此給柳枝一點小教訓就更好了。小丫頭最近嬌蠻得只差沒去殺人放火,她真當自己是天王老子,犯再大的錯都有人可以給她擦屁股?

  柳氏再怎麼有財有勢,也不是天下第一,與其等某一天柳枝惹到不該惹的人,然後悔恨莫及,不如現在給她一些警告,讓她收斂一些。

  這可是一石三鳥的良計呢!

  不過他還要找幾個警衛部署一下,看征信社送來的報告,程萬里那人一旦被逼急是很瘋狂的,得小心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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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風徐徐,夜晚的天空,幾顆星子在閃爍。

  上百人群,或坐或站,圍著橙黃火光,高聲談笑。

  程萬里端著一杯雞尾酒,隱在人群中,距離柳枝最少有百公尺那麼遠。

  今天一天,他被她煩死了,先是費盡唇舌哄她來參加公司的員工同樂會,晚一些又差點跪下來求她不要急著走,起碼等烤肉大會結束再走。

  但柳枝「番」得就像住河東邊的獅子,根本聽不懂人話,最後是史清銘搬來一箱葡萄酒才留下她堅持離開的腳步。

  真他奶奶的,早知她是女酒鬼一個,他也不跟她廢話了,買來一堆酒淹死她算了。

  讓她喝吧!喝得越醉越好,就算她喝不醉,也有金金代他對她下藥,等她吃了藥,還不任他擺佈。

  一旦他搞大她的肚子,不信她還能飛上天去!程萬里恨恨地想著。不過--

  這該死的柳枝,酒量還真是好,都喝了三瓶葡萄酒,還面不改色。

  金金呢?怎麼還不對她下藥?難道金金想背叛他?

  他有必要再給金金一個警告,她這輩子是別想翻出他的手掌心了。

  他溜目四顧,半晌,在飲料區找到金金。她正將一粒藥丸溶進一杯雞尾酒裏。

  她總算識時務。程萬里興奮得全身發抖,只要柳枝一喝下那杯摻了藥的酒,他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了。

  快啊、快啊……他不知不覺將心裏願望說出口,真恨不得將柳枝捉過來,直接把那杯加料酒灌進她嘴裏。

  史清銘冷眼旁觀程萬里的猙獰面孔,這一刻覺得他真是醜斃了,什麼柳氏企業裏的第一俊男,狗屎都下如。

  金金端著酒,閃過來來往往的人群走向柳枝。

  她心裏像在打鼓似的,雖然柳揚說儘管對柳枝下藥沒關係,柳枝不會有事的,但她總是不安心,萬一柳枝因為喝多了酒,味覺麻痹,一時沒發現這雞尾酒有問題,一口喝下……她不敢想像那後果。

  她有點想要打退堂鼓,但柳揚在旁邊看著,程萬里又在後頭雙眼凶光畢露地盯著她,她怕自己一跑,兩個男人會同時吐血。

  求神保佑吧!但願柳枝不會喝這杯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帝深覺對不起她,所以一次給她補償個夠。金金心裏的祈禱才落下,柳揚就走過來,接著--簡直是用搶的,奪過她手中的酒,一口喝光。

  金金臉色黑得比夜色更黯淡。但是有一個人的臉卻比她更難看,就是程萬里。

  程萬里豈止要吐血,根本想殺人了。眼看著金金手中的酒就要送到柳枝面前,只要柳枝接過酒杯,喝上一口,他什麼願望都能實現,卻冒出一個柳揚橫插一手。

  柳揚喝完酒,舔舔嘴唇。「正好我渴了,謝謝妳啊,金金。」他偏頭,親了一下她的臉。

  她看到他眼底閃著邪光。這傢伙是故意的,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明知那酒有問題還喝,想找死嗎?

  「喂,你們兩個夠了,在我面前親親熱熱算什麼?」不遠處,柳枝叫著,隨手一杯酒就砸過來。

  柳揚抱著金金扭腰、閃身。砰!酒杯閃過兩人身體,砸在地上。

  柳揚乘機咬著金金的耳朵。「我差點忘了一件大事,小枝好像對妳很有敵意,妳倒酒給她喝,她十成是不會喝的。」

  忘了嗎?金金才不信。她俏眸瞪著他壞笑的臉,他一定是臨時想到更損人的主意整程萬里,所以才匆匆改變計畫。

  那也沒什麼,但是他不該就這麼喝下那杯加料酒啊!萬一那很傷身怎麼辦?

  金金很擔心,柳揚卻笑得像撿到了寶。

  那是因為柳揚看到程萬里又自己端了杯加料酒往這兒走來。任程萬里再狡猾,看到苦心策劃的計謀即將實現的瞬間,心防也會露出破綻。這時,給他的計畫一記狠狠的打擊,包他連父母是誰都忘了,還會記得要小心嗎?

  程萬里太貪了,他不會甘心就這麼放棄的,一定會冒險再進行一次惡行,屆時,就是他大禍臨頭的時候了。

  要說柳揚做了什麼了不得的防備,其實什麼也沒幹,不過是誘導人性往它最真實的黑暗面走去。

  一個人想要墮落,那就讓他墜入地獄的最深淵好了,伸手去救?不必,這世上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旁人是幫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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