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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歐斯卡]愛情滿天星【花戀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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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6:00 |倒序瀏覽
愛情滿天星(花戀之一) 作者:歐斯卡

毛世宇真不知自己是倒了什麼楣,
好不容易拉拔三個弟弟大學畢業、只等他們踏上紅毯,
她的責任便已完成,也對得起死去的父母了。
可是兩個弟弟不但不領情,還偷偷地落跑,
剩下的小弟卻帶了個愛人回來--一位叫王豫的男人。
天啊!這晴天霹靂把她震昏在床上一天一夜,
這又剛好給了公司開除她的借口。
但惡運卻沒這麼輕易放過她,真正的好戲還在後頭--
為了增進彼此的瞭解,確定弟弟的「幸福」,
她和未來的「弟妹」共住了一個月,而她竟……愛上他了。
唉!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誰來救救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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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6:26
第一章

  今天是毛世美大學畢業的日子,也是毛世宇卸下重擔之日。

  八年前老爸、老媽在三度蜜月時,飛機失事,她一個二十歲的小女人,一肩挑起一大家子的生計,一晃眼,連小弟都完成學業了,再等到他們「乖乖」地成家立業,她做大姐的本分便算盡了。

  只是這個「乖乖」……她輪流看著眼前三個英俊挺拔的大男孩,恐怕他們什麼都會,就是不會乖。

  「我希望你們能在一個月內將女朋友帶回家來,若尚無女友者,即日起請開始相親,目標是一年內三兄弟一起步入禮堂。」世宇在飯桌上丟下這顆「催婚原子彈」後,轉身走出飯廳,到客廳看電視。

  如她所料,席上三兄弟,毛世真、毛世善、毛世美,先是像挨了一記悶棍,面面相覷,接著不約而同跳起來,衝到大姐面前,大聲抗議:「為什麼你都還沒結婚,卻要我們先結婚?」

  「因為『長姐如母』,你們不可以違抗母親大人的命令。」世宇一邊按著選台器,一邊思考著該如何應付三個傷腦筋的弟弟,世真的霸道暴躁、世善的任性執拗、世美的鬼靈精怪都不是可以輕易駕馭的。

  「這太不公平了!」毛世真怒吼,「啪」地用力關掉電視,開關在他的鐵掌摧殘下冒出一陣輕煙,螢幕刷地變成一片黑影,又要送修了。

  「修理費。」世宇向他伸出一隻手。

  「哼!」世真丟下五千塊,冷笑。「我死就不交女朋友,我倒要看看哪個這麼大膽,敢介紹女孩子給我?」他掏出手槍朝牆壁上的圓靶開了一槍,正中紅心。

  「槍法不錯!」世宇微笑讚美著。「不過就算你是國際刑警又怎麼樣?可以隨便殺人嗎?如果只是裝裝樣子,我勸你少丟臉了!」

  世真的臉立刻黑了,斯文的金框眼鏡掩不住暴躁狂猛的怒氣,掏出手槍朝牆壁上的圓靶又開了五槍,直到槍膛裡的子彈全部射光,才踏著重重的腳步上樓。

  硝煙散盡,世宇鬆下一口氣,說她不怕世真的怒氣那是騙人的,不過總算打發掉一個了,她轉而把目光停留在二弟世善身上,這場仗還有得打。

  「真沒用!」世善不屑地撇撇嘴角看到大哥敗下陣來,看來他得自力救濟了,「為什麼我要娶那些醜八怪?」他坐在世宇對面的大搖椅上,一手玩弄那頭及肩長髮,美麗的容顏上儘是輕蔑的神色。

  世宇瞥了世善一眼,二弟的難纏她可應付不來,默默地走向神桌,點火燒上三支香拜了三拜,請下父母的靈位,捧在胸前面對他。「你還有問題嗎?」

  「你每次都這樣,以大欺小,說不贏人家就拿爸媽壓我們,老奸!」世善擰起秀氣的眉毛,不滿地揮動拳頭。

  「想打我?」世宇把父母的牌位送到他面前。「誰叫你要比我晚生四年,不服氣的話儘管去找爸媽理論。」

  這話聽起來很不講理,但對付世善的任性,卻百試百靈。果然他立刻垮下一張俏臉。「有什麼了不起!哼,那些女孩子敢來咱們家,我就讓她好看。最討厭大姐!」他扮個大鬼臉,蹬蹬蹬!也跑上樓去了。

  世宇忍不住失笑,世善是三兄弟中最孩子氣的,任性、難纏、為所欲為,不過他也人如其名,善良、孝順,否則憑兩塊神主牌位哪鎮得住他。

  又去掉一個「敵手」,剩下最後一個,她看向么弟世美,那一臉莫測高深的笑容,這小子一向喜怒不形於色、鬼靈精怪,是最難應付的。

  「姐,我明天就把情人帶回來。」世美笑嘻嘻地說完,隨即一溜煙跑得不見蹤影。

  「見鬼了!他會這麼乖?」世宇搖搖頭,白癡才會相信他的話,這小子肯定有古怪。

  不過不怕,有爹娘的牌位在,這三個混小子絕不敢玩得太過分,只要捉住這個弱點,總會有辦法對付他們的。

  世宇歎口氣,其實她也不願這麼逼迫弟弟,但她的工作恐怕快保不住了,二十八歲的高齡、大學又沒畢業,她實在沒信心能在丟掉這份差事後,還有本事維持家庭生活水準不變。

  照顧他們是她今生的責任,也是對死去父母的承諾;無論如何,她都希望可以幫弟弟們成家立業,要不趁她現在還有些微能力的時候,完成這個願望,要等到何時呢?

  世美走上樓時經過和室,看到兩位哥哥心煩氣躁地坐困愁城。

  「你也被打敗了?」世善見到小弟,調侃道。

  「別把所有人都當笨蛋。」世美擺出不可一世的高姿態,睥睨兩位敗將。

  「世美,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世真心情惡劣,正想找人練練拳頭,大姐當然動不得;世善又是一副嬌嬌弱弱的俏模樣,他實在打不下去,那麼最佳的拳靶子捨世美還有誰?

  他站起身,解下槍套,捲起袖子。世美見狀忙後退一大步,大聲道:「大哥,你不想知道我的好點子嗎?」

  世善一聽事情尚有轉機,立刻拉住世真。「討厭啦大哥,你老喜歡使用暴力,枉費人家把你當偶像崇拜,你一打架把形象都破壞光了。」他撒嬌道。

  「拜託,二哥,你好噁心喔!那麼諂媚的話你也說得……」世美剩下的話給世善一個白眼瞪回肚子裡,情勢很明顯,他大哥、二哥準備聯合對付他了。

  「怎樣?有本事你也可以如法泡製呀!否則……」世善拋給小弟一記媚眼,隨即又冷下一張臉。「該怎麼做你自己心裡有數。」

  世美機靈靈打個寒顫,他這個二哥美得過火,卻是標準的「天使面孔、魔鬼心腸」,偏偏大哥就吃他這一套,他們倆合作,老么只好識相地投降。「好好好,我消失可以吧!」說完他立刻閃人,免得被打成炮灰。

  世真、世善眼睛一亮,消失?這主意不錯,雖然大姐一定會有所防備,但憑他們兩人聯手,還怕逃不出去。

  不過……嘿嘿!只有他們「兩人」,至於世美那個驕傲、不懂得尊敬兄長的臭小鬼,該是他嘗嘗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時候了。

  ═*  ═*  ═*

  凌晨五點,世美在三個大鬧鐘集體嘶喊下摔落地面。

  「噢!該死的,哪個混帳這麼整我,要……咦?」他的咒罵在目光接觸到床頭櫃的紙條後,倏然停止。

  「親愛的小弟:

  遵循閣下的妙計,你可敬的大哥、二哥走了。

  為了感激你提供的點子,哥哥們決定送你一項禮物——尋寶遊戲。

  在你醒後,當會發現護照、簽證、身份證及駕照,全都不翼而飛了,請不要擔心,也無須大驚小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遊戲』,希望你玩得愉快!再見。」

  天啊!世美瞪大雙眼,不敢相信,一向自喻機智過人的他居然被設計,還是親兄弟搞的鬼,所以說嘛,「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等一下,想哪去了?」他煩躁地搔著頭髮。「現在怎麼抱怨都來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糟糕!大姐快起床了,要是讓她知道大哥、二哥溜了,剩我一個,豈不成了活靶子,這……怎麼辦?怎麼辦?」

  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也許這個辦法可行。」他抓起電話打給大學的紅粉知己王莫可。

  「莫可,我是世美,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

  「沒問題,什麼事你儘管說。」莫可輕柔嬌嗔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世美滿意地露出一個笑容,早知道莫可會答應他任何要求,她對他的愛意,全大學都知道,雖然他也很喜歡她,但只是「Like」、還不是「Love」,這中間是有差別的。

  可是他也不願蓄意欺騙她的感情,他老實地說:「我大姐逼我結婚,但我還年輕不想那麼快被束縛住,想請你幫我演場同性戀的戲,讓大姐放棄要我結婚的念頭。

  「哦!」莫可的聲音有些瘖啞,卻仍滿口答應。「我該怎麼做呢?」

  「八點以前找個男人到我家假裝我愛人,其他的事等來之後再見機行事。」

  「好,待會兒見。」

  掛斷電話,世美歎口氣,雖然有些對不起莫可,利用了她的深情,不過……想到即將上演的好戲,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  ═*  ═*

  早上八點,世宇準備好早餐後,提起公事包準備上班。

  毛世美擋在大門口,像一大塊烏雲,遮住整個陽光。

  「姐,對不起,我是同性戀。」

  世宇呆滯地看著么弟,手中的公事包和西裝落地,發出好大的一聲,裡面的文件散了滿地。

  「這是我的男朋友。」世美拉進一名高壯的中年男子,有著和世宇相同的癡呆表情。

  大開的廳門捲起一陣風,滿地的文件像雪花飛散,連同世宇脖子上尚未打好的領帶一起遠離它們原本應該在的地方。

  「姐,我跟你介紹,他叫王豫。」世美轉頭,綻出一朵笑花。「豫,這是我大姐,毛世宇。」

  王豫呆了呆,轉過頭,一個嬌小的身影對他點頭,他腳步踉蹌了下,剛獲醫生許可出院的心臟再次激烈地抗議起來。「這一定是個噩夢。」他搖搖頭,準備離開這個杜鵑窩。

  「哥——」背後的嬌小女孩擋住他,世美急忙把兩人拉進客廳,關上門,復對世宇道。「姐,這是豫的妹妹,王莫可——莫可,叫大姐。」

  「大姐你好,」莫可甜甜地叫著,拉起世宇的手。「大哥就交給你們了,請多多照顧。」

  世宇順著她的目光往前看,王豫,一個三十來歲的大男人,和世美差不多高,身材壯碩,有著冷漠的表情,合身的西裝裹不住內蘊蓄勢待發的勁力,他給人「鷹」一樣的感覺,是個慣於主導一切的王。

  再看看世美,他擁有運動員的健美身材,黝黑的臉龐有著陽光般璀璨的笑容,眼睛裡閃爍著不服輸的神采。

  兩個男人手牽手在一起,而他們是——愛侶。

  上帝救命!誰來告訴她——這是一場噩夢!

  「啊——」世宇驀然大叫,踩過一地的文件轉身衝回臥房,一會兒捧出一本剪貼簿,翻出一則剪報,指給世美看。「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AlDS,後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姐,你這是什麼意思?」世美大怒,把剪貼簿丟還給世宇。「我和豫一向潔身自愛,從不亂交,我們只是相愛,請不要污蔑我們的感情好嗎?」

  「可是你們兩個都是男人啊……不是……」世宇給世美憤怒的眼神瞪得心煩意亂。「我的意思是:你看這裡,」她拿起剪報指著另一篇報導。「一九八一年,美國五名男同性戀者因假性肺炎死亡,愛滋病毒始被發現……還有,直到去年為止,愛滋病躍居美國二十五歲到四十四歲男性死亡率第一名,而且……」

  「對不起,容我提醒一點,女人也有可能會得,好嗎?」王豫冷著臉隔開劍拔弩張的兩姐弟。「而且,」他眼光不善地流連在世美和莫可身上。「我才是最有資格生氣的人,不是嗎?」

  「閉嘴,你這個臭男人,」世宇粗魯地推了王豫一把,把他逼進沙發角落裡。「我們的家務事,還輪不到你這只賊貓插手!」

  「我?賊貓?」王豫啼笑皆非,他被人罵過奸商、惡魔、沒感情的機械人,就是沒有被罵過「賊貓」,這個「女人」似乎挺有趣的,雖然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女人。

  「對,就是你,賊貓!你這個老不修,你以為世美年紀輕好欺騙,你你……你不要臉、下流胚子!」世宇微微喘氣,指著王豫的手不停地顫抖。

  「說完了嗎,小姐?」他站起來,危險地瞇起眼睛。

  「你……」

  「既然你沒有要補充的,那輪到我了,」王豫一巴掌拍掉世宇怪責的手指。「有幾點我要澄清一下,第一:我今年才三十二歲,一點都不老,而且我有理由相信你不會比我年輕到哪兒去。」

  「我才二十八歲,整整比你年輕四歲。」世宇怒吼。

  「也就是說快邁入三十大關了?」看到世宇氣得臉色發青,王豫很是得意。「第二、我有一張英俊瀟灑的臉孔,我很珍惜,絕對不會不要它。反觀小姐你……」

  「我怎麼樣?這張臉絕對見得了人,」世宇握緊拳頭,忍了好久,總算沒把它揮上王豫的眼眶。「我的臉清清秀秀,不像某些男人沒啥兒真本事,要靠『它』吃軟飯。」

  「的確,小姐的臉很清秀,只是……」王豫撿起世宇掉在地上的西裝丟給她。「我實在分不清楚『它』的性別,」他又撿起領帶,再次扔給她。「說男不男、說女不女,莫非這是你家的傳統?」

  「王豫,你——」

  「嘖嘖嘖!尤其是這一頭油光亮亮、可以讓蒼蠅溜滑梯的頭髮,果真比我『英俊傻傻』的多,你在公司是不是常被人喊『帥哥』?女人一定都圍著你轉……咦?君子動口、小人才動手喔!」王豫即時捉住世宇揮上來的拳頭,幸運躲過她送上來的黑眼圈。

  「放開我,臭賊貓。」世宇咬牙切齒,抬腳又往王豫的小腿脛上踢去。

  王豫的膝蓋夾住她的腳,把她摔進旁邊躺椅裡。「最後一點我要糾正的是:我不是『賊』,是世美『找上』我,可不是我『找上』他,請你搞清楚,還有——世美、莫可,我想你們欠我一個解釋。」

  「哥,我知道親自上門求親讓你不好意思,可是這件事是你親口答應的,這是你對『我』和『世美』的承諾。」莫可走過來拉住王豫的手,雙眼定定地看著他。

  「哦,該死,你們……」王豫低咒了聲,難怪丫頭一早來接他出院時,硬是要他答應一件事,還在他小指上綁條紅絲帶以資證明。

  世宇即時瞄到他的右手小拇指上的小紅蝴蝶結,這是什麼意思?新的同志識別證?

  「豫,我瞭解,當眾承認我們的關係會對你造成很大的困擾,當然我們也可以隱居起來,過兩人的幸福世界,但姐姐是從小撫養我長大的人,我真的很希望我們的婚姻,能夠得到她的祝福。」世美低下頭,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樣。

  世宇的臉色頓時慘白。「你……你們要……結婚?」她巍巍顫顫地從躺椅上站起來,看到世美羞怯地點點頭。

  王豫面色一整,像要說些什麼,世美拉住他的手,半倚在他胸膛。「我們決定月底結婚。」

  一股寒氣從背脊轟地衝向腦袋,世宇雙腳不自主地抖動了起來。

  突地,砰——

  世宇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她——被嚇暈了!

  「我想你們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了?」幫忙把世宇抬進臥房後,王豫把世美和莫可押進客廳。「一大早把我從醫院拉出來,就為了當『你』的情人?」

  若不是他心臟夠強,此刻一定和世宇一樣——掛了!

  然而這不代表他有足夠的定力和時間陪他們玩遊戲,他看得出來他們在演戲,目的大概是為了騙世字,但原因呢?為什麼找上他?

  「大哥,我們不是故意的,世宇大姐要他們兄弟結婚,結果世美的哥哥們把他的護照藏起來,自己蹺頭了,世美害怕被逼婚,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希望大姐能自動撤回承諾,哥,你就幫幫我們嘛!」

  莫可說一句,世美就點一下頭,未了不忘義憤填膺地加兩句評語做結束。「都怪世真哥和世善哥太老奸,王大哥,你一定要幫我,別讓我被好人陷害了。」

  「是你自己太笨。」王豫瞪了世美一眼,轉頭面對莫可,略帶指責地道。「你真當大哥太閒?有空陪你們玩遊戲?」

  身為「飛揚集團」的總裁,工作忙碌的程度可想而知,尤其他又是業界出了名的工作狂,平常在公司待個十六小時算是小意思,有時一忙起來,簡直沒日沒夜,也因此一個星期前,他終於因過度疲勞昏倒在會議室,立即被送進醫院,直到今晨才出院。

  「大哥,我知道你公司很忙,可是陳醫生要你最少休息一個月的時間,才可以再投入工作,這段時間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玩玩遊戲才不會悶,而且,人家才不要你過勞死呢!」莫可天真地膩在他身上撒嬌,半嘟著嘴,微紅的雙頰滿是可愛的憨態。

  王豫愛憐地摸摸小妹的頭髮,他守護半生最珍愛的寶貝終於長大了,不知她是否還記得小時候的誓言,見她一片迷離的目光全鎖在世美身上,只怕她是忘了——早忘了。

  忘記曾許諾給他這個王家的拖油瓶,毫無血緣關係卻在老董事長死後代她一肩扛起「飛揚集團」的大哥,曾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好伴侶。

  王豫沉痛地握緊拳頭,他不想看、也不願看莫可和世美那兩雙不解世事的眼睛,流露出相同的年少輕狂,而他……半生的工作狂熱,賭命似地守護她的一切,終究只是換來一個「大哥」的身份。

  如果他夠狠,他可以抓了莫可就走,一輩子把她攬在他的臂彎裡,相信沒人敢礙事,偏偏……他做不到;在商場上,王豫可以毫不留情地痛擊任何危害「飛揚集團」的對手;但在感情上,只求付出不要回報的傻勁兒,怕早已注定了他的失敗。

  「大哥,你幫幫人家嘛——好不好?好不好?」莫可死命地纏住他,硬是要他答應。

  王豫一把怒火中燒,他向來是對莫可呵護有加、有求必應,然而外人卻沒有同樣珍惜她,尤其這個毛世美……

  莫可對他一片癡情,然而他對丫頭的情,並沒有同樣的深,甚至他根本不愛丫頭,否則為什麼家裡逼婚,他沒想到定下來或將丫頭介紹給家人認識,只是一味地逃避,偏偏丫頭看不清。

  王豫將莫可抱回沙發上與世美並坐,就外貌上而言,他們是相配的;可是眼眸中那抹深藏的依戀,卻明顯地證明出這段情只是一廂情願。

  「可可,值得嗎?」他低聲問。

  「大哥,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放在天秤上來量的。」莫可幽幽地回答,深邃的目光不離世美片刻。

  他的身子顫了顫,丫頭察覺出他的情了?她在回應他?同樣也給他答案?斷了他的癡念,情字這條路她看得比他還透徹?「可可?」

  「大哥,請你幫幫世美!可可求你。」

  他望著那雙堅定不移的目光,也許他們兄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但一顆愛上了就不變的真心卻是相同的。

  他該放手了,「妹妹」終究只是「妹妹」,可是……

  「王大哥,我真的很怕姐姐,你就幫我這一次吧,以後你有什麼事,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拜託!」

  王豫看著眼前打躬作揖的年輕人,眼裡閃過一絲厭惡,這樣一個光有張好面孔,卻無情、軟弱的男孩,只恨丫頭看不清。

  「可可,這是他們的家務事,不是外人可以管得了的,而且,」他轉向世美。「你和你大姐之間顯然缺乏溝通,如果你不想結婚,為什麼不把事情談開?」

  「能談的話,大哥、二哥也不會偷了我的護照藏起來,把我留下來當炮灰,自己蹺頭嘍!」世美垮著一張臉。「我們家的情況跟一般家庭不大一樣,我們三兄弟都是姐姐一人身兼父母二職養大的,她曾經在爹的靈前發誓,絕對會照顧我們三兄弟直到成家立業,她不可能違背這個誓言的。」

  「那你們就結婚啊!讓你姐姐完成心願不就結了。」

  「才不要,我才二十二歲耶,大哥都已經二十六歲了,都還不結,為什麼我要先犧牲?」世美大聲抗議。

  結婚是犧牲?王豫瞄了小妹眼裡的黯然。心疼萬分,對於年少不識愁滋味的世美厭惡更加一分。

  如果這混小子敢點頭,他會二話不說拖了莫可走,他的寶貝絕不容外人如此輕忽。

  「也不是啦!只是我不想那麼早結婚,我今年才大學畢業,連世界長什麼樣子都還不知道,就要一頭栽進婚姻的墳墓裡,這太說不過去了吧,我還有很多的理想沒有完成,而且以我現在的情況,根本連老婆都養不起。」

  他點點頭,這個答案還差強人意,只是真要幫他們的話……

  「大哥,你點頭就是答應嘍,謝謝大哥!」莫可嬌俏地在王豫頰上印上一吻。

  「世美,快謝謝大哥!」

  「等一下……」王豫嚇了一跳,什麼時候開始這迷糊天真的傻丫頭學得這麼滑頭,也懂得「利用」人了。

  「多謝王大哥,趁著姐姐醒來之前,我們快走。」世美拉著莫可衝向大門。「王大哥,姐姐就交給你了。」

  「我還沒答應呢!你們想跑去哪裡?」王豫緊追在後。

  「我和莫可要準備留學考試,暫時住學校宿舍,不回家了。」

  「哪有這種事?留我一個人應付樓上那個女人,我不答應——」想起毛世宇,王豫心中打個顫,瞧她一身男裝的打扮,言行舉止在在顯示:這女人壓根兒把自己當「男人」看,這分明是心裡有毛病,要和她共處一室?別開玩笑了!

  「大哥,你不能出爾反爾,食言而肥,小心變成大胖子喔!」莫可一腳踢開大門,伴著世美跑得飛快。

  可惡!被坑了!這兩個小傢伙擺明在設計他,可憐他到現在才看出來,住了一個禮拜的醫院,身體醫好了,腦袋反而變笨了。「回來——」王豫氣得大吼。

  「王大哥,你放心,其實大姐本性很溫柔可愛的,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好大姐,雖然有點奇怪——」最後那一句喊得很小聲,世美回頭揮手,一手拉著莫可拐出街角。

  「別跑!」他追出街角,世美和莫可已經不見人影,可恨!要回毛家嗎?不!這兩個小傢伙敢耍他就該有承擔後果的覺悟,管他的,讓那毛世美作法自斃好了。

  突地,莫可深情楚楚的容貌浮現腦海,跨出的腳步頓了頓,他咬牙,丫頭是他永遠放不下的心頭肉,腳步的方向轉了個圈,朝毛家走去。

  該死!毛世宇、毛世美!他徹頭徹尾地討厭這兩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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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6:48
第二章

  軟軟的陽光溜進緊閉的百葉窗縫隙中,床上的人兒翻個身,拒絕它的騷擾。

  「真不想去上班。」世宇拉起棉被,躲藏似地蒙住頭,一顆心越飄越遠、漸走漸迷離。

  獨自撐起一個家真的很辛苦,尤其是一個單身、沒有背景、沒有家世、甚至大學沒有畢業的女人。

  儘管她現在已是日本亞株式會社唯一的華籍經理,但是沒有人明白這個華麗頭銜的背後,她付出多少時間、血汗、淚水。

  進公司八年,她從基層業務幹起,每年保持全公司業績第一,這樣的挑戰是她樂於嘗試的,儘管很累,但工作就是要這樣才有趣,只可惜……

  職場上男女不平等的現象依然存在,不論她如何打扮、裝飾、拚命地像個男人,但永遠也不可能變成一個「男人」,太傻了,不是嗎?

  而且由近一、兩年的升等考察可以明白地看出來,公司根本不要一個女人進入高層管理階級,中級幹部是她的最頂點了。

  她歎口氣,雖然為這樣得不到回報的努力不值,但幸好她從不將工作看得太重,「得者我幸、不得我命」是死去的爸爸常常告誡四個小孩的話,那天才老爹竟然不要求子女奮發圖強、光耀門楣,真是個怪胎,不過也因此讓世宇可以安之若素在那一待就是八年,從沒想過離職,若不是他們逼人太甚……

  唉!由於日本泡沫經濟崩潰,總公司失血太多,最近老喊著要裁員,本來她是不怎麼擔心,好歹自己的業績從未在這波不景氣中下滑,反而蒸蒸日上,公司應該善待她才對,哪知道他們覺得每月發給她的業績獎金太吃力,加上她的學歷不足,又身為女人,那批傢伙竟然異想天開,打算吃掉她那份業務,把她踢出公司,他們以為她掌控的那堆客戶全與公司合作多年,有她沒她已經沒啥重要,真是白癡!

  生了一會兒氣,又覺得沒意義,反正她在這家公司已經賺了不少錢,一、兩年內,家裡還不至於發生經濟危機,而且弟弟們都已經長大成人,她的負擔相對也減少許多,乾脆辭職算了。

  可是世真、世善、世美,一日不成家立業,她對於父母的誓言就不算完成……嘻!想起他們的名字就好笑,「真善美」只有毛家那個天才老爹才想得出來——因為三兄弟都是在武昌街,一家叫「真善美婦產科」出生的,老爹便拿醫院名來為小孩命名,虧他做得出這種事,幸好自己不是在那家醫院出生的。

  嘴角彎起一道弧,她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又抿起雙唇,為弟弟們擔心起來了。

  世真外表斯文秀氣,活像個老學究,卻是標準的「火爆浪子」,他的壞脾氣一發作,十頭蠻牛也拉不住,世宇很擔心有哪個女孩子忍受得了這麼惡劣的個性。

  然而最令人頭痛的是他的嗜好,他不抽煙、不喝酒、不愛應酬,人生唯一的樂趣就是抹地,把家裡擦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弄得家裡每次有客人來,看到一個大男人,像個小媳婦似的,穿圍裙、跪著擦地,總用很曖昧的眼神看著她,好像她是個「惡婆婆」,害她不時得指天咒地,大發毒誓,來證明自己的無辜。

  世善擁有一張嬌若春花、顏比朝華的俏容貌,可惜外在的完美,造就他執拗、任性的內在。

  比女人還美,使得他在與異性交往過程中倍受挫折,偏偏他又有份「曖昧」的工作;他是個雕塑家,偶爾兼職模特兒;不是服裝模特兒,而是藝術家的裸體模特兒,在一大堆人面前脫光衣服,有女孩子肯嫁給這樣的男人嗎?

  最糟糕的是世美,愛玩、心性不定、婚姻觀念又扭曲,他一直認為老婆定要較老公善下廚,本來這只是個小問題,畢竟世上的夫妻大部分都是這樣。

  但麻煩的是,他擁有西點廚師的執照、廚藝高超到烏克蘭大飯店親自到台灣下聘書,這麼一來,去哪兒找一個更厲害的女人來配他?簡直是天方夜譚嘛!

  三個弟弟,三種極端不同的個性,老爹交給她的艱巨任務她真的擺得平嗎?這是個值得懷疑的問題。

  尤其她一宣佈要他們結婚的訊息時,那三張不約而同垮下來的臉,明確地指示出事情大不妙了。

  「該怎麼辦?」她絞盡腦汁。

  世宇一向不是個專制的姐姐,很多事情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過且過,但唯獨這一件不行,她不想死後愧對毛家列祖列宗,無顏見黃泉的爸、媽。

  可是憑她一個人如何對付得了那三個鬼靈精,尤其……喔!該死!她一個大腳將棉被踢下床鋪,呼吸越來越困難了,蒙著頭想事情果然不是個明智之舉。

  奇怪!環顧四周,臥房裡彷彿罩上一層黑幕,不是才天亮?

  她打開百葉窗,西邊一抹殘暉恰巧消失在天際,剛剛那道軟軟的陽光不是朝陽,而是夕陽。

  噢,上帝!現在已經天黑了,她睡了整整一個白天,就等於——「曠職一天」太好了!公司那些老傢伙總算抓到機會可以踢掉她。

  可是她怎會這麼糊塗呢?明明記得要上班的……

  「昨晚開完慶祝會,因為今天有一場年度檢討會議,我早早就上床睡覺,隔天……提著公事包出門,然後……喔,不——」

  她想起來了,她根本沒有出門,被世美攔住了,他帶回來一個男人,說——是他的情人,他們要結婚,接著……「啊!」她尖叫著衝下樓,這是一場噩夢,肯定是,不可能是真的。

  「發生什麼事了?」王豫在樓下突然聽到尖叫聲,焦急地衝上樓,兩人在樓梯中相遇。「啊——」看到他,世宇叫得更大聲。「賊貓!」

  「閉嘴!」他怒吼,順便摀住她的嘴巴,把她扛下樓,丟進沙發裡。「你瘋夠了沒有?」他神色不善地瞪著她,除了可可,他沒心思對其他女人溫柔,尤其是這麼一個歇斯底里的女人。

  世宇一腳踢開他,喔!王豫吃痛地退了兩步,倒進對面的躺椅中。

  她微喘著,強裝起憤怒、強悍的眼神瞪向他。「你這個不要臉的賊貓敢隨便碰我?」

  「我?碰你?」王豫哈哈大笑。「我碰男人、碰女人,也不會碰你這個不男不女。」他可沒忘記他的寶貝被毛世美拐跑了,而他卻被逼應付這個凶女人,他和毛家人可有著「深仇大恨」呢!

  她抿緊唇,雙手握拳,一個大男人、一隻大沙豬,如何能夠瞭解一名單身女子獨自在社會中打拚的辛酸,她會這樣又不是自願的。

  他眨眨眼,沒漏掉她眼底受傷的神色,他傷了她?不會吧!他搖搖頭,認為自己看錯了。

  「世美呢?」世宇以為樓下發生這麼大的事,小弟也該出來了,怎麼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和可可去考試,我會在這裡等他們。」這麼冷淡的口吻、和平的相處,王豫還真不習慣,世宇竟然不吵也不鬧了?八成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要留在我家?」

  「對!直到可可回來。」

  世宇直直地看著他,這個男人是認真的,他要留下來,並且認為沒人可以趕走他,真自傲。「哼!」她甩手上樓,總會想到辦法對付他的。

  王豫疑惑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間。「就這樣?一點事也沒有?真令人難以置信。」他搖搖頭,不再費腦筋去猜測世宇的心思,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不想和毛家人交集太多,一切只要等世美逃過了,就沒他的事了。

  一抹深沉的眼光瞟向遠處,他甚至打算等可可結婚後,就將王家的事業歸還給她這個正統繼承人,至於自己——也許找個杳無人煙的地方,住下來慢慢地舔傷口,花了十五年放出去的感情,要在多久才收得回來?他苦笑著。

  ═*  ═*  ═*

  一大早,王豫被院子裡暖車的引擎聲吵醒,他捂起耳朵,感覺腦子裡像藏了一窩蜜蜂嗡嗡地吵個不停,他轉頭看看牆上的鐘,還不到七點,那女人在幹什麼?上班也沒這麼早吧?八成是故意整他?

  昨晚他看了一夜公司的年度損益表,直到清晨五點才合眼,不料才睡著,又被吵醒,兩邊太陽穴疼得發暈,他掀被坐起,實在受不了她車子的引擎聲了,該有人警告那女人別在大清早暖車,擾人清夢。

  才打開房門,就聽到車子駛離院子的聲音,他只好悶悶地跺回床鋪旁,再度躺下,身子還是一樣疲累,可惜睡意一被趕跑,就再也找不回來。

  搖搖昏眩的腦袋,他斷定「它」最少需要五百西西的濃咖啡刺激,才能清醒。

  略做梳洗之後,打開房門,一張紙飄了進來,他彎腰撿起,定神細看。「上午打掃院子、買菜、洗衣服;中午擦玻璃、掃地、拖地;下午煮晚餐、收衣服、幫陽台上的花木澆水。PS:飯菜要四菜一湯。再PS:拖地要用抹布以免刮壞原木地板。再再PS:……」

  刷地?他將那張工作表撕得粉碎。「豈有此理!那女人把我當『菲律賓男傭』?」

  「不行,我非得找毛世美理論清楚不可。」他怒氣衝天地跑下樓,他應邀來充當「假情人」,不收分文、沒半點好處、賠掉寶貝妹妹、精神上倍受毛世宇的虐待、現在連勞力也被壓搾,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電話剛拿起來,卻聞到一絲香味從廚房裡飄出來,他放下話筒走進廚房,看到兩顆煎得雪白澄黃的荷包蛋、一壺冒著騰騰熱氣的現煮咖啡、一大盤沙拉、兩個抹滿奶油,烤得金黃酥軟的小圓麵包和一小碟煎得香脆的培根,整整齊齊地擺在餐桌上。

  這麼豐盛的早餐,真是令人驚喜,他拾起咖啡壺下的紙條。「王先生既然住進毛家,理當遵守家務分擔原則,早餐由較早起床的人張羅,希望拙作會令你滿意,當然我也同樣期待由閣下負責的晚餐,另外……」一直看到這裡,王豫緊繃的臉頰漸漸鬆緩,嘴角甚至彎起漂亮的弧形。「想不到毛世宇也有這點可愛的地方。」

  可是接下來。「……桌上的免洗餐具是給閣下個人使用的,為防有『某』種疾病傳染無辜,請閣下勿動用餐具,至於吃不完的飯菜則一律打包丟掉,以及……」

  「我收回前言,毛世宇一點都不可愛,她是個心理變態的瘋女人!」王豫怒吼一聲,將紙條揉得稀爛。

  這個可惡的毛世宇,到底把他當成什麼樣的人了?紙條上的每一個字,無不暗指他身懷「A」字頭的病,她是不是瘋了?

  「不!瘋的也許是自己?我為什麼還不走?非得留在這裡備受歧視?」王豫猛搔著頭直想理出個頭緒。

  他煩躁地想把一桌子礙眼的食物掃落,卻在碰到熱燙的咖啡壺邊緣停了下來,他應該冷靜些,而不是衝動行事,至少,等吃完早餐再說。

  他拿紙杯倒了一杯咖啡,淡淡的焦香味充斥鼻端,他喝了一口,感覺熱液順著喉嚨流進胃裡,他伸出舌尖輕舔嘴唇,有點細微的酸味,是特選的「藍山咖啡」。

  然後他用塑膠叉子把未熟的荷包蛋弄破,濃濃的蛋黃流了出來,他拿起小圓麵包沾著吃,一口接一口,味道並不是頂好,但他依然吃光了;然後,沙拉、培根……漸漸地,桌上空的杯盤越來越多,所有的食物終於全被他一掃而空。

  喝下最後一口咖啡,舉目環視這小小的廚房,他知道自己留下來的原因了。

  「離開這裡,我又能到哪兒去?」

  可可已經長大,有了心儀的男人,她會結婚,並且獨立;然後由他這個繼兄代管的「王家大宅」和「飛揚集團」終歸得還給正統繼承人。

  「那我呢?」半生情系繼妹,拿可可當生命看、以工作為生活,這是王豫奮鬥的目標,如今驟失一切,實在難以接受,所以昨夜他看損益表看到睡著,今晨只為多賴床幾分鐘,大生世宇的氣,早餐斤斤計較於正統餐具或免洗餐具……

  他的怒氣根本無關於世宇的作為,平心而論,以一個女人而言,她待這個突然闖進來,打亂她生活的陌生人,並不是真那麼過分苛刻。

  「王豫啊!王豫!你變成一個膽小鬼了。」他捂起臉,不敢再審視自己的心,他發覺他不只愛可可,他也要「飛揚集團」,那顆心並不像他所以為的那般癡情、純真。

  在付出這麼多之後,他的手已經無法寬懷地放棄這一切,孑然一身、重頭再來,他想要更多、擁有更多、掌握更多……

  「喂!你坐在那邊發什麼呆?」

  一個突來的聲音打斷王豫瘋狂的想法,他轉過頭,迎向一張清秀、略顯疲態的臉龐,是毛世宇!

  「喂!你不會真的有病吧,瞧你臉色發白、直冒冷汗,要不要去看醫生?」雖然很不想理他,但世宇自小照顧弟弟慣了,還真見不得身旁的人有點小病痛或失常,忍不住伸手探他的額頭。

  好熟悉的動作,她的手有著冰涼的觸感,就像——母親。

  他定定地看著她,眼神迷亂而癡狂,一顆心緊緊地揪住,腦袋像給雷劈中,轟然一響,緊握的拳頭卻在同時放鬆。感謝上帝!讓她即時制止他罪惡的思想。他剛才幾乎已經下定決心要奪回愛人、霸住「飛揚集團」,若沒有世宇適時喚回他的良心,那後果……

  王豫鬆下一口氣。「謝謝!」他反握住世宇的手,閉上了眼睛,原來人心是這麼經不起考驗,罪惡太容易著床,他差點把靈魂賣給魔鬼,幸好有她,真的好慶幸……

  不會吧?一覺睡醒,他倔傲的態度全不見了,還好聲好氣地對她說「謝謝」!而且……

  他怎麼看起來好像快哭出來似的?「喂!我看你真的病得不輕喔?起來,我帶你去看醫生!」世宇拖著他起身。

  「世宇別忙,我沒病!」他笑著鬆開她的手,轉而主動收拾桌上的餐具。

  「你叫我什麼?」

  「世宇啊,有什麼不對。」他回她一記溫和的笑容。

  「什麼?沒有?」她呆呆地搖頭,這般和平的相處方式,感覺好怪異,他與她不是仇人嗎?

  「才十點,你怎麼就回來了?公司呢?不怕被炒魷魚?」

  「你說對了,我剛被炒魷魚!」

  「啊!我……對不起!」他瞧她一臉淡漠,又帶點指責的味道,難道……他試探性地問。「是因為昨天我們害你曠職嗎?」

  「曠職?」她早知道公司會藉題發揮,只是沒想到他們會這麼狠,直接把她踢出來,連上個月的薪水都被扣下來,吃定她不喜與人計較、懶散、怕麻煩的個性,真是氣人。

  他看著她皺眉沉默不語,不會真給他說中了吧?一天沒上班有這麼嚴重?

  「你真的因為曠職一天被炒魷魚?」

  她點點頭。

  王豫嚇了一大跳,老天!這條罪可背大了!「走,去你公司,我找你老闆解釋昨天的事,哪有因為曠職一天就被炒魷魚的,太不通人情了嘛!」他拉著她走出廚房。

  世宇甩開他。「別多事,就算公司不炒魷魚,我早晚也是要走的,結果不都一樣。」饒了她吧!這一場理論下來,她得死多少細胞,如果公司執意不收回成命,她是不是要學電視那樣去靜坐抗議,不要說做了,光想到就覺得累。

  她並不反對人們勇於爭取或保護自己的權利,但不包括她;放眼世間人人爭當朵不世奇花,盡情地表現、展示自己,她只願是一棵樹,緩緩扎根,慢慢成長,懂她的人會主動靠過來,她不吝於提供樹蔭遮涼,而嫌大樹礙路的人不妨閃邊站,沒什麼特別值得去在意的。

  「拜託!自己辭職和被炒魷魚的結果哪裡一樣了?」他越來越不瞭解世宇,這女人的腦袋瓜子究竟是怎麼長的?

  「我認為一樣就好了,關你什麼事?」

  這會兒她口氣又衝起來,女人心海底針,他搖搖頭。「你……」

  「少囉嗦!」這傢伙真討厭,非要別人同意他的想法不可,不就是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這世界才有意思嗎?她不耐地打斷他的話。「快中午了,你買菜了沒?」

  「沒有,我怎麼知道這附近的市場在哪裡?」他轉過身去,暗罵自己好心沒好報。

  看得出他在生氣,也好!這才符合仇人間的相處方式,世宇可沒忘記王豫是準備來搶走世美的賊貓,一想到他要跟小弟結婚,她就一個頭兩個大,如果殺人不用坐牢,她會考慮把他剁一剁扔進太平洋裡,永遠分開他和世美。

  「你在這裡等著,我上樓換件衣服,再帶你去市場。」

  「喂……」這女人,她從不聽人把話說完的嗎?真沒禮貌!

  她要帶他去市場,想起來不覺好笑,他多久沒逛過傳統市場了?

  毛世宇實在是個奇怪的女人;不過基本上他是挺同情她的,有世美那種不擇手段也要逃婚的弟弟,做姐姐的注定是非常辛苦,他想像不出若可可也同樣來這一招,他是否有雅量容忍另一個女人出現在他眼前。

  ═*  ═*  ═*

  王豫緊緊跟在世宇身後不敢放鬆,沒辦法,人實在太多了,怕一不留神會失散,回不了家。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挑初二上市場,很多主婦、公司行號要拜拜,而……喂,小心——」不滿歸不滿,看她有危險,他還是伸手幫她擋過一個婦人的遮陽傘。「搞什麼,這麼擠的地方也打傘,不怕打到人?」

  「小宇,快過來。」一個賣菜的阿婆朝他們喊著。

  「婆婆,您今天留啥好菜給我?」世宇熱絡地招手,快步向前。

  王豫猛翻白眼。「又來了,這一聊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他無奈地跟在她身後。「女人就是女人,偏愛東家長、西家短,逛個街、買個菜,像要一世紀那麼久,哼!」

  其實這樣說並不公平,雖然世宇在這裡很吃得開,不論男人、女人、老人、年輕人,都能聊上幾句,不過多半是人家在講,她在一旁聽罷了。

  至於他們為什麼對世宇特別熱絡,任何大小瑣事都來問她,和她這只聽不說的個性,約莫也脫不了關係。

  不過最大的原因是,她幾乎是個有求必應的活菩薩,她也許沒有傲人一等的學歷,但對於法律、投資、理財、青少年心理……等問題,其學識淵博的程度令人咋舌。

  瞧那賣菜婆不就在問她匯率問題,難為世宇能將如此專業的學問,用十分生活化的口吻解釋到讓一個不識字的阿婆瞭解,真是讓王豫佩服。好不容易等她聊完了,他趕緊走到她身邊,乘機將她逼到一處沒人的角落,說起來可憐,這條街,唯一沒人的地方是處垃圾堆,不過也好啦!聊勝於無嘛。

  他認為有些事必須同她說清楚,如果他還得陪她出門的話。「小姐,現在已經十二點了,你從街頭走到街中,整整花了一個半小時,你聊天不累,也得顧慮到陪伴的人,我提菜籃子提得快累死了。」

  她瞇著眼看他。「誰知道你這麼笨,以前我和弟弟們來買菜,他們都懂得趁我在聊天時趕緊把東西買齊,等我聊完立刻可以走人,哪像你一步不離地跟著我。」

  「嘿!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很抱歉,我一向如此。」世宇推開他擋路的身子,再次將自己送入擁擠的人堆裡。

  「喂!」王豫困難地排開一道人牆,搶到她身旁。「你的舌頭不可以短一點嗎?」

  「你的黑心不可以漂紅一點嗎?」

  「喂!這話太過分了,我哪裡黑心了?」

  「沒有嗎?」聽到對面豬肉阿伯在喚人了,她轉身睨了他一眼,放低聲量。「你看不出婆婆、老伯他們根本不識字,一輩子只在這傳統市場中討生活,而身處一個知識橫流的社會中,連上百貨公司買東西都得小心受騙上當,即便政府立了一大堆消費法、勞工法……保護人民,但法律也只保護懂它的人,不懂的人吃虧上當活該,而你既然懂,又能幫他們解決問題,開一下尊口會死啊?」

  王豫看著世宇的身影投向另一個攤位,等她再回來,大概也是二十分鐘後的事了。「這傢伙——」真不知該怎麼形容她,瞧她對被炒魷表現得毫不在意;但現在她又一副救世主的模樣,極盡熱情地替周圍的人解決問題,這女人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個性?真令人好奇。

  「發什麼呆?」世宇提了一顆豬心丟進菜籃子裡。「阿伯送的,他說你臉色不好,要我燉人參豬心給你進補。」

  「啊。」他靦腆地牽動一下嘴角,朝豬肉阿伯點頭致謝。「我們又不認識,輕易接受人家的好處,這樣不太好吧?」

  「阿伯知道我有很多兄弟,他以為你是其中一個。」

  「原來如此,那我更不能接受這份禮了,我拿回去還他。」

  「別多事!」她拉住他的手朝賣垃圾袋、抹布的老婦人攤位走去。

  「可是我無功不受祿啊!」王豫狐疑地看著世宇掏出錢來,又買了三卷垃圾袋和一包抹布。

  「伯伯是在感謝我一個禮拜前陪他上銀行申請土地貸款,你只是他表達謝意的一個理由。」她對他冷淡地說著,轉頭接過老婦人找回的錢,又是另一張滿面春風的笑臉。「婆婆,今天生意好不好?」

  「還不錯,小宇,有沒有空,幫婆婆買套升高中的參考書,小英今年要參加聯考了,我想……」

  「我下午幫您帶過來。」世宇笑著。「小英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叫她來問我,我最近都在家休息。」

  「謝謝!」

  王豫在一旁直皺眉頭,她對每一個人都笑嘻嘻的,唯獨對他,好像他倒了她幾千萬的會一樣。「喂!」拉拉她的衣袖,看吧,轉過來又是一張晚娘面孔。「我不知道你還『兼差』代課、作補習老師的職位。」酸溜溜的口吻,活似掉進醋桶裡泡了三天三夜似的。

  世宇又用斜眼看他。「我只是和常人一樣有副『鮮紅色』的心肝腸肺罷了!」

  「你又拐彎罵我。」

  「我有嗎?」她繼續往前走,留他在後面追得差點斷氣。

  「喂——」王豫微喘著。「你對別人這麼和善,對我就凶巴巴的,我又沒得罪你。」

  世宇仰頭歎口氣,奇怪的是這傢伙吧!他為什麼不像他們初次見面時那樣發脾氣?如果他的嘴再尖銳一點,她就有理由和他大吵一架,然後把他趕出毛家,遠離世美的身邊,偏他不曉得吃錯什麼藥,好像一再地想和她和平相處。

  「喂,你怎麼不回答?承認錯啦?」

  她轉頭瞪他一眼,還來不及回話,前面又有人在叫她,她微笑回應。

  「你看、你看,又來了,對別人你就笑,對我就瞪眼。」

  她不理他,逕自往前走。

  「喂!你都不聽我說話。」他拉住她的手,又想故計重施,把她逼往沒人的角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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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7:13
第三章

  世宇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她開始覺得王豫好煩,怎麼這麼無聊,非干涉別人的生活不可。

  其實王豫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搞的,從前他的冷漠、獨裁與霸道是出了名的,「『飛揚集團』的總裁是個無血無淚的惡魔。」人人都這樣說他,他也承認,可是他現在的行為,一點都不成熟、理智,該死,他病的一定不是身體,而是腦子。「算了,你當我沒說過!」他煩躁地揮揮手,推她快走。「喂!你再不過去,那位老公公的手要搖斷了。」

  世宇狐疑地望了他一會兒,覺得男人心真難猜測,比天氣還難捉摸;她舉步往前,卻又忍不住偷偷地觀察他,他好像在想些什麼,想得入神,兩道濃眉擰成一團,薄薄的嘴唇抿得死緊,一雙眼飄忽黯然,沒半點兒昨日飛揚的神采,叫人心生不忍。「王豫——」

  「什麼事?」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你知道老伯和婆婆怎麼叫我的嗎?」

  「小宇啊!」

  「那你又怎麼叫我?」

  「我?世宇。」

  她搖搖頭。「再想想!」

  他歪著頭,仔細思考。「啊!對不起,我好像叫你『喂』?」他搔著頭,傻嘻嘻地笑。

  「不是好像,你根本就叫我『喂』,你那樣稱呼我,你認為我該怎麼對你?」

  「那……我也叫你『小宇』好不好?」他追在她身後問。

  「你不是我的長輩。」

  「那『世宇』吧?」

  「你不覺得『毛小姐』比較適合嗎?」世宇走過去的攤子又是賣垃圾袋、抹布的。

  她又掏錢了,王豫檢視菜籃子,這是她買的第十卷垃圾袋、第六包抹布了,家裡真的需要這麼多垃圾袋和抹布?

  「世宇,這些東西你已經買過了。」他低聲在她耳邊提醒。

  她暗中掐了他一把,示意他閉嘴,謝過老闆找回來的錢,拉他快走。

  王豫從她低垂的臉蛋,不經易意見一雙水亮亮的眼睛,不會是眼淚吧?「你怎麼了?」

  世宇擰起眉頭,帶絲怒氣。「你別亂說話可以嗎?」

  「可是你明明已經買了很多垃圾袋和抹布了啊,幹麼又買?」

  她歎口氣,這人也是屬於死硬脾氣型的,什麼事都非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肯定非纏死她不可。

  她拉他進入一個賣面的攤位,要他坐下。

  他坐在小小的塑膠板凳上,直覺可怕,好像它隨時準備罷工,他真擔心下一秒會被摔到地上去。「世宇,我們要在這裡休息嗎?」

  「我們不是休息,是來吃中飯的。」看他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世宇不覺有些好笑。

  「我們不回家煮嗎?」

  「快一點了,煮什麼煮?晚上再煮吧!」世宇點了兩碗麻醬面、兩碗餛飩湯。「這是老闆的拿手好菜,你試試。」

  王豫淺嘗一口,不同於大飯店中的精緻佳餚,卻別有一番風味。「好吃,色香味俱全。」

  「只要材料新鮮,任何東西做起來都會很好吃。」

  「我可以再叫一碗嗎?」她說話的當口,他已經唏哩嘩啦吃完一碗。

  世宇本以為像他這種公子哥兒,是不屑吃路邊攤的,想不到他挺入鄉隨俗的,沒擺大架子。

  仔細瞧瞧他,其實這男人真的很不錯,若非他喜歡的是世美,她會很高興認識這麼一個朋友,甚至他會是每一個丈母娘歡迎的女婿,但為何他偏選上小弟呢?

  平常看報紙、電視報導同志消息,她也不是很反對,畢竟每一個人都有愛人的自由,但換成自己的弟弟時,她卻怎麼也難以接受。

  「世宇——」王豫一隻手不停地在她眼前揮舞。「我第二碗都快吃完了,你怎麼還在發呆?」

  她嚇了一跳,筷子掉下來,多虧他反應夠快,接住了它。「你不是說東西新鮮很好吃,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這樣,還是我這一碗用的材料比較新鮮,要不要跟我換?」他笑著揶揄她。

  「無聊,這些東西都一樣新鮮,青菜是今天早上摘的、餛飩是下鍋前十分鐘才包好,連用的豬油都是昨夜現炸的。」

  「哇!這店是你家開的嗎?你這麼清楚。」

  「我在這條街上住了二十多年啦,每次都來這裡吃麵。」

  「原來你常常不煮飯啊!虧得世美能長這麼高大,不會是被垃圾食物撐肥的吧?」

  「很抱歉,毛家掌廚的人正是世美,如果你要拐彎抹角罵人,應該去罵他。」

  「原來如此,難怪她要叫我煮晚飯。」王豫暗想著,並連忙打哈哈。「這面真好吃,我們晚上再來吃。」

  「你不會煮飯?」世宇看著他,考慮要不要藉題發揮,拆散他和世美。

  「我當然會煮飯!」他挺起胸膛大聲反駁,私心裡卻暗忖。「我只說會煮飯,可不包括煮菜喔!」

  她觀察他,猜測究竟有幾分可信度,不過他一臉神神秘秘的樣子,說實在的,她還真看不清楚他的心。

  喝下最後一口湯,世宇抽出面紙擦嘴,換上一臉正經神色。「待會兒我還要再去買兩卷垃圾袋,希望你別在一旁亂說話。」

  「什麼?」他站起來,不小心踢到椅子,發出好大的聲響,忙向老闆道歉,她已趁隙走出攤位。「世宇——」他趕過去喚她。

  「菜籃子。」她提醒他那漏拿的東西。

  王豫忙跑回去拿,再趕上世宇,她已經買好垃圾袋,站在街尾等他。「這會兒她動作倒挺快的。」他小聲嘀咕著,知道她是故意避開他去買東西,他好心不想她亂花錢,她卻防他像防賊。

  他又嘟起嘴來了,這人生氣的樣子倒挺可愛的,她暗笑。「你沒有發覺我只向特定人選買垃圾袋和抹布?」

  「啊——」經過世宇的提醒,他恍然大悟,她是故意的,她想幫助那些殘障人士,不是施捨,是伸手扶他們一把,用最不傷人的方式貢獻自己一份心力,他很佩服她這般胸襟,但怒氣仍未消。

  「我說你是爛好人,如果是我,只向第一位年輕人和第二位婆婆買,後面兩位就免了吧!」

  「喔?你差別待遇!」她笑著把早上他抱怨她的話原封不動奉還。

  「我才沒有,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世宇挺好奇的,他才第一次跟她逛市場,能看穿什麼東西?

  王豫輕佻眉毛,她在向他挑戰,很好,他接受。「所謂救急不救窮的道理我相信你也明白,你我都不是聖人,何況你才剛失業,即便要幫人也須量力而為,有所選擇,第一位年輕人和第二位婆婆他們都是有希望又很努力的人,從他們有禮的待客態度和閃閃發亮的眼神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至於第三位老公公,說實話,我同情他,可是他已經完全絕望了,像灘爛泥似的,不帶一點兒生機,擺明是個自我放棄的人,我不懂你去幫他有什麼意思;而剛才那個就更糟了,一派的憤世嫉俗,我瞧你向他買東西,他也沒說聲謝謝,兩隻眼睛飄來蕩去的,好像在閃些什麼東西,如果是我,絕對不向他買東西。」

  她格格地笑得好開心,難得能找到一個和她同一心思的人。「你只注意到我向他們買東西,可有發現我對他們的付出是有程度區別的?」

  他仔細回想,第一個兩百、第二個兩百,第三個五十、再來也是五十……「哈!你耍滑頭,原來你早知道了。」

  「我沒你想的那麼笨。」

  嘿嘿!他傻傻笑,顧左右而言他。「咦?這麼晚了,我們快回家吧!不然魚會臭掉喔!」

  世宇任他拉著往回家的路上走,腦子思考著他所講的話,是該節省些了,免得坐吃山空。想到他如此為她著想,心中不禁泛過一絲暖流。

  ═*  ═*  ═*

  「請問毛世真回電了沒……喔……是……那知不知道他這趟任務的地點,什麼?我是他大姐……機密……喂!可惡!」世宇用力地甩上電話,忍不住破口大罵。「混蛋,敢掛我電話,要讓我見到世真,非叫他整死你們不可,什麼玩意?」

  「爛世真、臭世真、壞世真……連個消息也沒有,一個一個都不把我這個當大姐的放在眼裡,說出國就出國,氣死我了。」

  氣呼呼的世宇又翻起另一本電話簿。「喂!小K啊,我是世宇,你知不知道世善上哪兒去了……啊?不曉得!你們工作室的同事在當假的,連好朋友去哪裡都不知道……找GG,那個花癡……什麼?一樣啦,她一見到世善就要他脫衣服,分明大花癡一個……咦?我告訴你,少跟我來那套藝術非關色情的論調,不跟你扯那麼多了,我還有事急著找世善呢,再見。」

  總算有消息了,世宇噓口氣,繼續打電話。「你好,我是毛世宇,請問GG小姐在嗎……嗯,不在啊!那請她回來後打電話給我……告訴她我是毛世善的大姐,她就知道了,是,對,再見。」

  「唉!好不容易有點線索又斷了。」世宇百般無奈地翻動面前四大本電話簿,入眼是一大片紅叉,看來她這四天真是「成果輝煌」。

  「到底跑哪去了?四天來一點消息也沒有,所有的同學、朋友、同事、教授的電話都打過了,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怎麼可能?會不會是故意整我的?」世宇再次躺回床上,雙手枕著腦袋,煩躁地直想打人。

  她考慮要不要打電話到世真工作的國際刑警總部去找人,再不然乾脆登報把他們作廢掉算了,家裡出了問題,也不曉得回來幫忙分憂解勞的弟弟,留下來幹麼?

  三個弟弟,就沒一個善體人意的,只會讓人操心,想起來自己真是把他們慣壞了,搞什麼愛的教育嘛!自找苦吃。

  世宇拿棉被蒙住頭,無意中,她又當起縮頭烏龜。

  怎麼辦?和王豫相處幾天下來,對他的反感已不若第一次見面那般深,雖然那個人天天無所事事,老是賴在她家白吃白喝,世美要真嫁給他,肯定會很辛苦……等一下,等一下!他們……兩個男人的婚姻根本不被法律承認,不是……唉呀呀!又想到哪兒去了?

  最近觀察他,雖然沒外出工作,但他好像很有錢,穿戴俱是名牌貨,皮夾裡的金卡有十來張,他雖然不帶任何飾品,但光手腕上那只造型簡單獨特的男表肯定就價值不菲了,他自己也承認,那表天下僅此唯一,是特地上瑞士訂的高級品;這麼一來,他的身份就更讓人懷疑了。

  世宇也曾試探過他,而他只是笑而不語;問他做何營生?他又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有時被問急了,乾脆裝傻,變成假啞巴。

  若不是瞧他老是滿懷心事、鬱鬱不解、心不在焉的模樣,她一定會把他捆起來嚴刑逼供。

  「不行——」世宇猛地踢開棉被,坐起身。「我絕不能把世美交給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有什麼辦法呢?最討厭的是,近來他不管受什麼挑撥都不再發脾氣,本來世宇已經不是個很會吵架的人,再配上一個遊魂似的王豫,更是擦不出一點火花,難道真讓日子這麼過下去,等世美回來……

  哇!她不敢再想下去。

  「世宇,吃飯了。」樓下傳來王豫的聲音。

  「來嘍!」她趕忙收好散亂的電話簿,快步衝下樓。

  王豫似乎已習慣家務分工的規則,時間一到他會主動做好本分內的工作,世宇對他不僅無從挑剔,甚至已不知不覺依賴起他來。

  走進廚房,迎面而來一股爆蔥香味。「不會吧?」她往餐桌上望去。「果然——」天啊!她忍不住哀嚎。

  「晚安,吃飯吧!」王豫解下圍裙,給她一個大大的微笑。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世宇明白,尤其他的笑容讓人看起來總忍不住心疼,好像正小心翼翼地在討好什麼人似的,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改變和與日俱增的憂愁及恐慌。

  她不瞭解他的心境轉變所為何來,也無意傷害他,但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好,特別是有關「民生大計」的時候。「王豫,你老實說,你到底會不會煮飯?」

  「當然會,你這幾天不是每天吃我炒的飯,它們有炒壞或沒熟嗎?」他把一大盤火腿蛋炒飯送到她面前,順便遞上湯匙。

  世宇伸手接過。「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你大前天做蛋炒飯、前天做培根蛋炒飯、昨天是蝦仁蛋炒飯、今天則火腿蛋炒飯,你還有沒有啊?不膩嗎?」

  他搖搖頭。「我可以連做三十天不同口味的蛋炒飯,像是香腸蛋炒飯、什錦蛋炒飯、薰肉蛋炒飯、番茄蛋炒飯……等,你要不要試試看?」

  「不要!我不要天天吃蛋炒飯。」

  即便他炒的飯,顆顆晶瑩剔透、香氣迫人,可是連續一個月,天天吃炒飯,誰會受得了。

  「我炒的飯不好吃?」

  「很好吃,可是……」

  「它賣相不好,不夠色香味俱全?」

  「賣相很好,調味也頗獨到,但……」

  「小小一盤炒飯裡,有蛋、青菜、肉、米飯,你認為這樣營養還不夠充足?」

  「是很充足,可……」

  「那就是說……嗚——」

  世宇舀了一大匙炒飯,塞進王豫嘴裡。「閉嘴,你敢再打斷我的話,我殺了你!」

  咳咳咳!他被飯粒嗆到氣管,差點斷氣。

  「拿去!」世宇起身倒了一杯水給他。

  「謝謝,我……」她惱怒橫了他一眼,王豫低下頭乖乖喝水不敢再多言。「這會兒明明是你打斷我的話。」他小聲咕噥。

  世宇站起身,小拳頭在半空中揮舞,這男人耍起無賴來還真沒人拿他有辦法。「我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會不會煮飯?」

  「我……」他正要開口,世宇一本正經警告他。「敢再推三阻四,廢話一堆,我非讓你好看不可。」

  王豫閉上嘴,不想多言。

  「你啞巴啊?」

  他把一大盤蛋炒飯推到她面前。「你不會自己看嗎?」

  「你……難道——」她恍然大悟。「你只會煮飯,不會燒菜?」

  「你又沒說要燒菜。」

  「難不成有人天天吃白飯?」

  「在伊索匹亞連飯都沒得吃呢!」

  「我說的是台灣,要不然以後你每天光吃白飯就好了。」

  「我有做蛋炒飯給你吃啊!」

  「你……」世宇真是好氣又好笑,這傢伙真拿他沒轍。「那你會不會煮湯?簡單的蛋花湯之類的?」

  他搖頭,賭氣地把一大盤蛋炒飯快速地撥進嘴裡,嚼也不嚼就胡亂吞下。

  「你幹麼?想噎死自己謝罪啊?」世宇搶過他手裡的湯匙,拉他起身。「走啦!」

  「去哪兒?」

  她指著樓上一排睡房。「世美住哪間房,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要做什麼?」王豫狐疑地跟她上樓。

  「真的?」世宇很懷疑,有人戀愛談得這麼漫不經心,連愛人的房間在哪都不知道。

  穿過走廊,她打開倒數第二間房,拍手亮燈,領著他進入世美的房間。

  「很不錯,音控裝置,所費不貲吧?」王豫好奇的眼光流連在世美的臥房中,這是可可喜歡的男孩子的房間,他該看仔細一點,以便充分瞭解其習性,是否真配得起他的心肝寶貝?

  如果事實證明世美並不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可可會不會回心轉意,這樣一來,他是不是還有機會……不!他用力搖頭,把注意力轉離罪惡的思想,移到這臥房上。

  房間大約七、八坪,滿大的,可東西放得更多,角落有一排爵士鼓和一把電吉他,床頭櫃上一組CD音響,瞧來是改裝貨,這毛世美大概很喜歡熱門音樂,兩大面書牆除了本科系的法律叢書外,另有各國風景名勝報導,以及……

  哇塞!有沒有搞錯?其中有上百本是食譜,還不只限一般家常菜,多的是各國著名料理,天啊!這毛世美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小弟很喜歡交朋友,這音控裝置是他一個學電機的朋友來裝設的,沒花半毛錢,所以……嘿!王豫,又發呆了。」世宇翻了個白眼,這人發呆的機率未免太頻繁了吧?

  仔細觀察他呆住的臉,並不是完全沒有表情,所有的情緒都在那雙深邃的黑色瞳眸中表現無遺,乍喜還憂、忽而贊同、忽而驚訝、現在則是一副放寬心懷的模樣,他究竟在想些什麼?不會是……

  「王豫——」世宇附在他耳邊大吼。

  他嚇了一大跳,不小心咬到舌頭,摀住耳朵露出痛苦的樣子。「我沒聾,你這麼大聲,想嚇死我?還是想喊破我的耳膜?」

  「都不是。」她送他一個白眼,鄭重警告道。「在我還沒點頭答應之前,不准你打世美的歪主意。」

  「我?我才沒這麼無聊!」

  「沒有最好。」世宇拿了張椅子墊腳,方便取放在書架上層的食譜。

  「你該叫世美別打可可的歪主意才是真的。」他低聲嘟囔。

  「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快幫我扶住椅子。」她一向有點懼高症,一站到椅子上雙腿就不由自主地發抖,好像隨時會掉下去似的,偏偏世美買的食譜每本都是豪華精裝本,又厚又重,抽都抽不出來,討厭死了。

  「你別亂動椅子就不會晃了。」王豫提醒她,更為這張高腳椅的四隻椅腳捏一把冷汗,照她這股運動量,他懷疑「它」見不見得到明天的太陽。「世宇,你下來好了,我幫你拿可能比較快。」

  「少廢話,我快把書抽出來了……唉喲!」

  書是順利抽出來了,但實在太重,世宇一手扶住書架,光用一手根本拿不動它,厚厚的精裝本,驀地往下掉,她放開扶住書架的手,兩手去接,一個失去平衡,連人帶書摔進王豫懷裡。

  他的人看起來並不是太胖,屬於精壯型,但胸膛卻出乎意料的厚寬、結實,他的心跳強而有力,砰咚、砰咚,每一聲都重重地撞擊著世宇的心,她的腦子有些昏眩,四肢的力氣好像突然被抽光,軟軟的身子使不上半點勁兒。

  「哎喲!你好重喔!壓死我了!」被壓在底下的王豫大聲呻吟。

  世宇吃了一驚,手上的書抖然掉落,狠狠砸中他的頭。「對不起,對不起!」她忙著起身,一隻腳又絆到他的手,再往他的胸膛摔去。

  「噢!你想謀殺嗎?」他痛得咬牙,一隻手猛甩著,她不僅壓他、拿書砸他、踩他的手指,她的手肘還頂著他腰腹部最脆弱的地方。

  王豫疼得額頭直冒冷汗,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凌遲處死了?

  「對不起、對不起!」世宇越急著起身,越爬不起來。

  瞧著她站起身,又要摔過來,王豫忙一翻身,臂一伸便摟住她的腰側,兩人在地板上滾了幾圈,這會兒換他壓在上面。

  「喂!走開——」世宇紅著臉拿手推他,剛才她在他上面時,只感到有些羞赧,此刻他壓在她身上,溫熱的氣息噴在耳旁,更像把烈焰要將她包圍、燒成灰燼。

  「世宇——」他咬牙切齒,這笨女人,她知不知道在男人底下這樣拚命扭動代表什麼意思?他渾身的火都快給她點起來了。

  別看她平日一副男裝打扮,襯衫、領帶、西裝長褲,要不就是T恤、牛仔褲,頭髮削得又短又薄,一副帥氣、英挺的模樣,就連市場那位賣垃圾袋、抹布婆婆的孫女小英,三不五時來家裡向世宇請教數理問題,都常看她看得臉紅癡呆。

  上帝明鑒,直到現在,王豫才發現,她的身材真不是蓋的,軟綿綿的,活似一疋錦緞裹上鮮奶油,隱隱發出淡淡的肥皂香味,比任何名牌香水更足以誘惑男人的心。

  「走開!」她怒吼,臉頰上的燒燙更加一分。

  「拜託,我求你別再亂動了。」他忍不住哀嚎,私下暗罵自己。「男人果然都是野獸。」瞧瞧他,心裡明明愛的是可可,但身體卻能對一個認識不足一星期的女人起反應,可惡!

  聽到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她好奇地抬眼望他,意外發現,他和她一樣緊張、慌亂。「原來……」她會意地頷首,漸漸安靜下來。

  他鬆下一口氣,感激上帝沒讓他的自制力崩潰。「現在,你慢慢把勾住我小腿的右腳收回去,那我便能順利起身了。」

  「啊——」她低呼,原本都沒注意到,不是他故意佔自己便宜,實在是她太緊張,勾住他,使他站不起身,呵呵!

  她輕笑著,照他的話做,王豫立刻站起來,順便伸手把世宇一塊拉起身。「沒事吧?有沒有摔著哪裡?」他關心地問,語氣和平常沒兩樣。

  世宇暗罵自己發神經,她怎麼會忘了眼前這男人對女人根本沒興趣,他是同性戀,愛的是她的弟弟,她真是太失常了。

  「我沒事!」世宇彎腰撿起食譜,遞給他。「這裡都是一些家常菜,以後你就參考裡面的烹調方法作菜吧!」

  「原來你還記得啊!」他皺眉接過書,那本厚重的精裝本壓得他手臂一沉,可惜仍比不上心頭的壓力重。

  「當然不會忘記,我可不想因營養不良而死。」

  「沒那麼誇張吧!吃幾天炒飯就會營養不良?」

  「以前世美在家時,餐桌上的食物才豐盛呢,每天都能嘗到各國不同的佳餚,哪像你,蛋炒飯、飯炒蛋,翻來覆去就想混一個月。」

  「奇怪!這種吃法,你怎麼還是這般瘦?」

  「我們家的人都天賦異稟,吃再多的美食也不會胖。」

  「往後可可有口福了,不知道會不會被喂成大肥豬?」他低聲咕噥著。

  「你說什麼?有話就光明正大說出來,別老是吞吞吐吐,嘴裡嘀咕個不停,叫人討厭。」

  「反正我不管做什麼、說什麼,你都覺得厭惡。」他翻白眼,小聲罵著。

  「又來了!不是叫你別喃喃自語嗎?出來啦!你還想在世美房裡待多久?」世宇把他推出房間,小心地鎖好房門。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為我會半夜襲擊世美嗎?拜訪,就算我會好了,他現在也不在家啊!大驚小怪。」

  「下去啦!」她推他下樓。「這叫防患未然。」

  王豫抱著食譜回到廚房,把它擱在餐桌上,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起來。「真要我做這些東西?」

  他可以看資產損益表、負債表、各式稅制,甚至市場調查、新樣企劃……任何東西都難不了他,可是——食譜?

  「絞肉一百公克、朝天椒一顆、鹽一小匙、花椒磨碎半兩……天啊!做樣菜有這麼麻煩嗎?得拿天秤來量?甚至它們還只是『簡易家常菜』?」他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廢話,不然我這麼辛苦,摔得腰酸背痛,拿這本食譜給你幹麼?」火腿蛋炒蛋已經有些冷了,不過美味倒沒走多少,世宇倒了杯白開水,就著飯吃起來。「你可以先從簡單的菜式做起,慢慢再做困難的。」

  「簡單?」他把食譜從頭到尾翻過一遍,總共有一百八十道菜式,就沒一樣是世宇所謂的簡單。「我瞧不用麻煩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吃飯,不如叫外賣?或者我請你出去吃飯?」

  「你有錢嗎?我可從來沒見你上過班?」她沒好氣地說,心裡對於王豫的身份更加懷疑。

  「我當然有,我是……」他的話在看到腕上那隻手表後驀然停住。

  這是前年可可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可可!那些錢應該都是她的才對,她才是王家和「飛揚集團」的正統繼承人,他只是個代管人,憑什麼花用這些財產?

  他又陷入沉思了,老是這樣。世宇歎口氣,他的心事比海深,可惜她自顧不暇,沒能力幫他,默默地收拾好餐盤,她獨自上樓,留給王豫一塊寂靜的空間,在某些時候孤獨會是治療一個人心傷最好的良藥,只要他理得清的話。

  當他回過神時,黑暗已經完全籠罩四周,只剩下世宇體貼地留下一盞為他照路的小燈,那是他唯一的光明。

  謝謝她沒有打擾自己,值此迷亂的時光,他確實最需要安靜的思考,找出一條可以走、應該走的路,雖然前途依舊一片迷茫,但有她的那一絲光明,他確信不會再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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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7:35
第四章

  凌晨一點半,世宇床頭上的電話大聲地叫起來,一遍又一遍,連她拿棉被蓋住頭都擋不住它尖銳的聲響,直到似乎響了八百多下,她終於投降了。「找誰啊——」她大吼,準備把對方臭罵一頓。

  「老姐,我是世善,聽說你找我找得很急?」

  世宇碰地跳起來。「世善?」所有的瞌睡蟲都被這個名字趕跑了。「你在哪裡?這麼晚了才打電話回來。」

  「老姐,我在法國,不好意思,這裡正出著大太陽,我忘了有時差,你找我做什麼?」

  「你一聲不響就跑去法國?」難怪這聲音聽起來沙沙的,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姐——長途電話很貴耶!你要罵人,等我回家再罵好不好?現在說重點可以嗎?」

  「總要跟你們算帳的。」她可以料想到世善一定在電話那頭扮鬼臉,反正她這個大姐從來不夠威嚴,但不威脅一下,如何平息得了這幾日擔憂受怕、操心煩惱的心情。「我告訴你,世美要結婚了。」

  「什麼?」世善的聲音聽起來驚訝地好像看到大象在天空中飛。

  「那個人叫王豫,目前住在我們家。」

  「嘖!名字不怎麼樣,聽起來像個男孩的名字,跟老姐你的一樣。」世善的口吻有些嫉妒的成分。

  本來嘛!老爹根本不懂姓名學,哪有唯一的女兒叫世宇,三個兒子分別是世真、世善、世美,害得他們從小就被誤認為女孩子,被恥笑到大。

  「你說對了,王豫是個男人。」

  「喔!我說難怪……啊?你說世美要和一個男人結婚……哈哈哈!這怎麼可能?笑死我了,老姐,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沒有搞錯,而且,毛世善,你再笑個不停,小心我扭掉你的脖子。」她氣得頭頂冒煙,這個沒半點手足之情的混蛋。

  「好好好!我不笑,不過老姐,我敢保證世美絕對不是同性戀,你一定被騙了。」世善大概可以猜出世美在耍什麼花招,他一定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世宇斷了逼他結婚的念頭,這小鬼靈精,虧他想得出這麼個缺德帶冒煙的辦法,擺明要嚇死老姐,真不孝,不過……嘻嘻嘻!他喜歡!

  「你沒見到他們兩人親親熱熱,又摟又抱的樣子,而且人家都住到家裡來了,揚言非取得我的同意不可,哪裡還假得了?」本來世宇也不是很相信,偏偏這幾日王豫對她言聽計從、百般討好,他前一刻笑、下一秒又憂憂鬱郁、滿懷心事,分明是一副陷入愛情迷網,不可自拔的模樣,叫她怎能不相信?

  「不會吧?」世善心裡打一個突,不可能啊!他記得小弟一向高唱不要為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他應該很愛女人才對。「姐,你叫世美聽電話,我要親口問問他。」

  「他這個月住在宿舍準備留學考試,說是可以就近請教教授不懂的問題,順便給我一個機會瞭解王豫,希望我能夠改變對他的看法,同意他們的婚事。」

  「這樣說來,家裡目前只剩你們兩個人嘍?」

  「是啊!世善,你看這該怎麼辦?」

  突地!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悶笑聲。「原來世美打的是這一箭雙鵰的主意,那我可不能回去攪局,得在法國多待些時候了。」

  「你說什麼?世善,電話不是很清楚,你講話大聲點,我聽不見,現在我該怎麼做?」

  「姐,你覺得王豫那個人如何?」世善也有他的想法。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外表、談吐、風度上都很不錯,人很聰明、善良,只是有些神秘,我到現在都還摸不透他的底。」

  「總而言之,你對他印象還不錯?」

  「這麼說吧,他會是每一個丈母娘中意的女婿,但卻是每一個有兒子母親的夢魘。」

  「老姐,那你的打算呢?要拆散他們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世善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在湊熱鬧,世宇不解地搖頭,大概是最近受到太多驚嚇,有點神經過敏。「我是想啊!可總覺得王豫很可憐,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很好!同情有時候正是愛情發生的前兆,世善很滿意聽到的答案。「要不……你把他觀察得透徹一點,再想辦法試探他的真心如何?」

  「怎麼試探?」

  「勾引啊,找機會勾引他,看看他對世美是不是真的。」世善想藉此讓老姐上勾。

  「美男計?這倒是個好辦法,世善,你回來好不好,我覺得你是最佳人選,我從沒見過比你更漂亮的男孩子,由你來擔任這個勾引的角色最適當了。」

  呃!世善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想這什麼爛點子嘛!「那個……老姐,我……對了!王豫既然會喜歡世美,就表示他欣賞運動型的人,我這樣子他肯定不會喜歡的。」

  「說得也對,那你心目中有沒有適當的人選?」

  「對不起老姐,你知道的『物以類聚』,我的朋友多半是什麼德性你也見過,不如找世真吧!他是干刑警的,比較有可能認識運動型的人。」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可是我找不到世真。」

  「沒關係老姐,我給你大哥的電話號碼。」世善忙念了一串數字。「記清楚了嗎?沒事,好——再見!」

  「喂!世善……搞什麼鬼,我還要問你的聯絡電話呢,掛這麼快?」世宇放下話筒,雖然沒談出個具體方案,總算也有一點眉目,今晚大概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她心滿意足地再次鑽進被窩,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

  另一邊,在法國的世善迫不及待掛上電話後,終於鬆下一口氣,該死的爛嘴巴,說出什麼爛主意,差點就死無葬身之地。「對不起喔,老哥,互相陷害才是好兄弟。」他對天膜拜。

  東南亞的某一處正在執行勤務的毛世真,突然打個噴嚏,渾身起了寒顫。「會有人陷害我吧?」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  ═*  ═*

  人真的不能太過興奮,否則往往會樂極生悲。「唉喲!」世宇現在就有此深刻體認。

  打從國小開始就沒再摔下床過,昨夜因為和世善談完話,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突來的輕鬆讓人得意志形,也不曉得怎麼翻的身,竟去撞到床頭櫃,再滾下床鋪。「喔,好痛!」

  世宇眼冒金星,撫著頭,摸到好大一個包,她站起身來,才發現腳也扭傷了。「果然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她自我解嘲,走進浴室,看到頰上點點瘀青。「好慘!」

  她迅速梳洗完畢,扶著樓梯一階一階慢慢走下來,根據家務分擔原則,早餐是她的責任,哪怕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忘記自己分內的工作。

  「熬稀飯、煎兩顆荷包蛋、炒青菜、再配上醬瓜、麵筋……應該夠了。」心裡想著,兩隻手忙不迭掏米、洗米、開瓦斯爐。「唉呀!」她的腳絆了一下,鍋子掉到地上,水啊、米的流了一地。

  「討厭!」她皺眉,沒空理它,再重新拿一個鍋子洗米,這一次總算順利把它送上瓦斯爐。

  打開水龍頭,讓洗滌槽慢慢注滿清水,她轉身取來掃把將地上的殘跡撥到一邊,接著打開冰箱拿青菜和雞蛋,拉出保鮮盒,「匡啷」一聲,整排的雞蛋掉下來。「Shit!」又是一地黏答答的碎蛋殼,衣服上也沾滿了蛋。

  同時熬著稀飯的鍋子正不停地冒出白泡泡,把底下的火都給澆熄了,瓦斯爐發出刺耳的警告鈴聲。「噢,該死!」她快步跑過去關瓦斯,莽撞間,不小心又撞翻那鍋稀飯,半生不熟的米粒和水流滿整個瓦斯爐,正不停地往流理台下滴,而警告的鈴聲仍未停止。

  「喔!」熱燙的水滴到她的痛腳,她往後跳開一步,碰倒了餐桌旁的椅子,像化學連環效應般,全部的椅子一起倒下,「碰!」煙塵瀰漫中,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爸、媽……」她捂著嘴,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誰來幫她?

  深吸一口氣強迫淚水吞回肚子裡,洗滌槽裡的水已經滿了,正一點一點往外流,整個廚房快要被水淹沒了。

  她想跑過去關上水龍頭,可是她的右腳好痛,稍微一動它就整個抽緊,逼得眼眶的淚越蓄越多。

  靠著左腳,一蹦、一跳來到流理台,伸手關水龍頭,卻發現它不管怎麼扭,都沒辦法完全把水鎖住,大概是裡面的橡皮鬆了。

  水滴不受控制的,依舊不停流入已滿的洗滌槽中,再大片大片洩下廚房地板。「世真、世善、世美……」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成串落了下來。

  「該死、該死的——」世宇氣得拿菜刀大力敲打水龍頭,它突然整個斷裂,大量的清水像噴泉般湧出,沖得她往後猛退,整個人坐倒在地,渾身濕漉漉的像個剛被救起來的溺水者。

  「爸、媽、世真……嗚……為什麼你們都不在?」雙手掩住眼睛,她又疲又累,更多的不知所措,這片狼籍要從何收拾起?

  「嗚嗚……為什麼沒有人在家?」驀然一個身影閃過心頭,他有厚寬、結實的胸膛,強而有力的臂膀,溫和的笑容和……可是她不可以依靠他,不能……

  沿著頭髮往下滴的水漬,已分不清楚是淚?是水?而她一向堅強的心,正一寸一寸瓦解中。

  王豫被一連串騷動的聲響吵醒,揉揉惺忪睡眼,他三步並做兩步衝下樓。

  一踏到一樓的地板,才發現踩入一處水窪中,濺起的污水把他的睡衣弄濕了。「搞什麼鬼?」他忍不住皺眉,這才發現整個客廳正泡在水中,他瞧瞧那塊放在茶几下的長毛地毯,八成是完蛋了。

  「世宇!」他大喊,她的家都快被水給沖走了,她不會還在睡懶覺吧?

  水似乎是從廚房那邊流過來的,他決定過去看看。

  卻看到世宇正滿頭大汗、又氣又怒的用著兩隻手拚命地擋住噴個不停的自來水孔。

  「你在幹什麼?」王豫的聲音是從喉嚨中硬擠出來的,他忍了好久才沒讓自己逃離這個瘋狂的地方。

  「你自己不會看嗎?水龍頭壞了——」她放開嘴,用力地喊出來。

  「吼什麼吼?比大聲我也會啊!」此刻她才是最有資格發脾氣的人不是嗎?額上的腫脹尚微微抽痛,右腳一傷再傷,手被尖銳的水管邊緣割得傷痕處處,而那些怎麼也流不盡的水,甚至在鮮血還沒流出傷口前就把它沖得一乾二淨,連留下幾滴來凝固傷口都不曾,更重要的是這個像被龍捲風襲擊過的地方是她的家。

  世宇抬起一張狼狽不堪的臉,憤憤不平地對著他。「你——」迎上她的眼,王豫呆住,隨即嚇得倒退一步,倉皇地選擇離開。

  把總開關關上後,他倚在大門旁喘氣,怎麼回事?他剛剛似乎被世宇的眼睛震懾住了。

  她有一隻小貓眼,神秘、疏離,發出懾人心魂的寒光,有一瞬間,他整個人完全被她吸引住,所有的神思盡數迷眩在那兩窪深邃的寒潭中。

  真不可思議,王豫調整呼吸,盡力平穩心緒,有一點什麼在心湖裡泛起,激起陣陣漣漪……

  「啊——」一聲驚叫從屋裡傳出。

  他的心跳立刻不受控制狂奔起來,快速往廚房跑去。

  衝進廚房,水終於止住,不再噴了,可是……

  當他看到世宇時,剛剛在心湖激起的漣漪,倏然像火箭衝向四肢百骸,他的背脊整個僵住。

  「怎麼了?」他的聲音依然粗嗄難聽,現在更加上一些顫抖。

  她跌在地上,正困難地扶著牆壁站起來,他忙跑過去扶她。「怎麼這麼不小心?」語氣裡有些寵溺,連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他寵溺這個女人?不可能的。

  「你以為我是故意的嗎?我的腳扭了,使不出力。」她朝著他發嗔,情不自禁地想找個人依賴,而他是最好的人選。

  他看了她一眼,可真夠狼狽的!莫名的一點戒心消失無蹤。「你可以叫我啊!幹麼什麼事都非親自來不可,想當女強人?」

  世宇聽得出他語氣中的關懷,便不在意地聳聳肩。「我來不及,本以為我一個人就可以做好,哪知道情況一下子就失控了。」她疼得鎖緊眉頭。

  「很疼嗎?」她的話語有些微顫,他敏感地察覺到,低下頭審視懷中人,她果然正咬著下唇。

  他扶起一張椅子讓她坐下,抬起她的腿放到膝蓋上仔細檢查,腳踝處一片紅腫,脹得很厲害。「你到底扭了幾次?」他拉高她的運動褲,小腿上還有很多瘀青。

  她抿抿嘴,四次?五次?搖搖頭。「我忘了。」

  「反正絕對不只一次。」他沒好氣幫她接續話語。「我抱你上樓休息吧!」

  「等一下,收拾好再上去。」她掙扎一下,看著一片狼籍,直想尖叫。

  「想叫就叫,趕緊叫完好動手整理。」

  他看穿她的心思,兩人對望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時放聲尖叫。「啊——」

  一會兒,她放鬆地大笑起來。「你真像我肚子裡的蛔蟲耶!」

  「我不介意你讚美我『觀察入微』。」他又仰頭大笑,卻意外地發現,有多久他不曾這樣坦率地放開胸懷,真誠地表達出自己的感覺,是她讓他改變的嗎?

  他轉頭看看世宇,她正煩惱不知從哪兒開始整理才好。

  「我只希望你盡快上樓去。」他撇撇嘴,這頑固的小女人,難道不知道他很擔心她的傷?

  「不可能,但我會很高興你願意幫助我,也許以後我可以每晚教你做菜,把你解救出和食譜獨自奮戰的痛苦中。」

  「我會比較高興,你答應和我一起出外晚餐。」他垮下肩,經過昨晚徹夜挑戰的結果,他深刻地認為,毛世美一定買錯食譜了,那一本所謂「簡易家常菜」應該更名為「麻煩滿漢全席」。

  「最大讓步,我同你一起下廚房,你當二廚?」

  「成交!我寧願只負責洗菜、切菜。」

  「包括洗碗?」

  「我可以選擇嗎?」

  「你說呢?」

  「在人屋簷下,不能不低下頭,也罷——」他扮了個苦旦的身段,花不溜丟的唱腔,立刻逗笑世宇。「毛相公請吩咐,奴家該從何處著手整理起——」

  看著王豫耍寶,世宇笑彎了腰。「王豫,我不曉得你還會唱戲。」

  「總要讓你瞭解天才的偉大。」

  「自大狂,開始整理了啦!」她指指浴室。「裡面有刷子,你負責把水趕出去;我收拾廚房、擦乾傢俱。」

  「你確定?你的腳不需要休息?」

  她用事實證明一切,一跛一跛地走過去,打開櫃子拿出抹布,向他揚揚手。「開始吧!」

  「真是的,就愛逞強。」他咕咕噥噥地往外走。

  「麻煩你把一些被水浸壞的東西,一併打包丟掉。」

  「確定?聽你的口氣好像很捨不得?」

  「當然,別忘了,我才失業,頓失收入,又慘遇人禍。」世宇沒忘記是她自己把水龍頭敲壞掉的。

  「好可憐,要不要我順便列一張損失清單給你?」

  「謝謝你的雞婆,快去工作啦!」

  「錯了!我應該是雞爺爺的爺爺!」他搖頭晃腦,一副老學究樣。

  她抬頭,一隻手拿著剛撿起來的鍋子,雙眼狐疑地盯著他。

  「雞太公啦——」他哈哈大笑,跑去打開廚房的後門和客廳的大門,雙手握著刷子滿場飛。

  世宇愣住半晌,猛然會意。「三八!」她笑罵。

  兩人就這樣打打鬧鬧的,終於將屋子收拾完畢,王豫和世宇雙雙癱軟在廚房的地板上。「好累喔——」他們同聲大喊。

  「我好餓!」他四肢並用爬過來頂著她的頭大喊。「餓死人了!」

  「你是四足動物嗎?」她被他耍無賴的模樣逗笑。

  事實上,他們會這麼累,有一部分原因是王豫在工作期間一直拚命耍寶,他的怪模怪樣讓世宇笑到沒力,她現在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又錯了,我是軟體動物。」他在地板上扭動了幾下。「像不像蛇?」

  她搖頭。「比較像……」

  「什麼?」他一臉的好奇。

  「海參!」

  哇!他尖叫,翻過身來搔她癢,任世宇如何將身子縮得像顆球,依舊逃不開酥麻的魔手。

  「不玩了,不玩了,啊!王豫……」她氣喘吁吁舉雙手投降。「我又餓又累,沒力氣了啦——呵呵!」

  他笑著罷手,頓感心中困郁多日的悶氣,倏然消失,一隻手有意無意地搔著她短薄的秀髮,不能算是很舒服,畢竟被汗水和污水弄得又濕又黏的感覺並不好,但很有安全感,像是個可供停泊、依戀的港灣,他有個衝動想要依賴她,為著打滾紅塵多年早已疲憊不堪的身心找一方永久的休憩處。

  但可以嗎?他癡癡地望著她,這時候的世宇看起來好美,像天使一樣……

  「喂,我們去吃飯好不好?」她拉拉他的手,打斷他的冥思。

  「不要!」這般舒服的感覺才不要那麼早結束。

  他身子不自覺地靠近她,近到可以聽到她的心音,聽說人的心跳聲可以安定人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在她的懷裡他真的感到很溫暖,所有的痛苦與憂慮全都不見了,真想永遠這樣下去。

  「喂?」瞧他那副拙樣,她忍不住好笑。「別耍賴,快起來啦!」

  四個小時前,他才把她救出一大堆麻煩中;那是她爸、媽死後,她第一次徹底敞開胸懷向人示弱,知道自己不是孤單一人面對困境的感覺真不錯,但發現心中的怯儒卻不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然而,現在他像個孩子似的對她撒嬌,又讓她重新拾回自信心,當然還有一點點——面子,這樣的心情愉快多了。

  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你做飯?」

  「不要,我也好累,我們叫外賣好了。」她皺眉,對他吐吐舌頭,那模樣真是可愛,惹得他呵呵笑不停。

  「吃比薩怎麼樣?配玉米濃湯或可樂,加很多碎冰塊那種。」

  「好主意,我有外送金卡,買大送小,你去拿電話。」

  「好!你扶我去客廳。」他把手橫到她的肩上,感覺她的肌肉在一剎那間繃緊、僵硬,透過薄薄的襯衫,她的身體像火爐,源源不斷放射出熱力。

  「拜託!」她不自在地將他的手揮開。「你沒累到連幾步路都走不動吧?」

  「答對了,你到底要不要扶我嘛?」他攤開四肢,表明若沒人幫忙,他寧願餓死也不要再移動分毫。

  「無賴!」她笑罵著,伸手攬過他的肩。「走吧,大少爺。」

  「是的,小美人。」目的達成,他笑得彷彿像只偷到腥的貓,一隻手反摟住她的腰。

  一站起來,世宇才察覺到她的右腳更痛了,整個都麻木掉了,她的身子晃了晃,卻沒有倒下,是王豫在支撐著她。

  她吃驚地倒退一步,莫非他早已預知會發生這種情況,才故意說要她扶他?

  他環住她腰肢的手臂加重一分力道,對她擠眉弄眼扮出一個苦瓜臉。「你說要扶我的,不可以反悔,棄我於不顧。」

  兩人的身子緊緊地靠在一起,世宇明確地感受到。

  走進客廳,世宇拿起電話,撥了號碼,告知比薩店地址後,問道:「王豫,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比薩?」

  「海鮮!」他喊了一聲,隨即又忙著在屋裡翻箱倒櫃找東西。

  「一個大的海鮮、附送一個小的總匯、半打可樂、兩杯玉米濃湯。」點完餐,她掛掉電話,看他精力充沛,像要拆掉她的房子似的。「你在忙什麼?」

  「唉呀!找到了!」他高興地揚起手,是一條藥膏,專治跌打損傷那種的。「把你的腳給我。」他走過來蹲在她身旁。

  「不用了!」一看到藥膏,她就急著把腳藏進抱枕中,想起被推拿的那股痛勁,她的笑容僵在臉上。「我想,它泡泡熱水應該就沒事,啊——」

  王豫根本沒給她表達完意思的機會,他捉住她的痛腳用力一按,她立刻尖聲大喊起來。

  「不要,好痛,王豫……」

  他沒理她,擠了好多藥膏到她的腳上,雙手摩擦生熱,開始用力幫她推拿。

  「嗚,王豫,你該死——」她咬牙切齒,身子不停地往沙發角落縮,可是他的力氣好大,把她捉得死緊,她絲毫不懷疑,他有扭斷她手腳的能力。

  「一個真正的淑女不該口出穢言。」他半真半假地笑道。「當然,我不反對,你對我的盡力付出,發出一些中肯的讚美,也許呻吟某種令人興奮的聲音,你認為如何?」

  她立刻閉緊嘴巴,大眼瞪著他,直到一連串哄然大笑出自他的口中,她知道自己被耍了。「王豫,你是個混蛋!」

  「多謝讚美。」他拍拍手,算是完成任務。「好些了嗎?」那聲調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她錯愕地抬頭,望進他眼裡的擔憂,他是出自真心在關懷她。

  她突然發現,王豫是一個以著嘻笑怒罵掩藏真心的男人。

  「咦?外送超過二十分鐘,可以免費吃比薩?」他瞥眼望見她放在桌上的外送金卡,拿起來,看到上面的宣傳話語。「你有沒有計時?」

  「沒有,不過剛才那位服務員說,十二點半以前一定會送到。」她想站到他身旁,可是剛推拿完畢的右腳,又熱又麻,使不上半點勁,她晃了晃,又倒回沙發。

  他善體人意地拿起外送金卡,坐到她旁邊。「我們來計時好不好?」

  她抬頭看他,這人的玩心也挺重的,不過這主意不錯。「我去拿碼表。」

  「不用了,」他取下手錶,轉開旁邊一顆小按鈕。「它兼具碼表的功能。」

  四目相對,兩人會心一笑,時間在讀秒中慢慢流過。「五、四、三……」

  王豫開心地大笑。「我們可以吃免費比薩了!」

  她正要點頭附和。

  叮噹!門鈴聲卻在這時響起。

  「該死!他居然這麼準時!」他氣得把手錶往後拋,跑過去開門,認命地付了錢。

  抱著食物回來,他的臉臭得像得不到玩具的小孩。

  「你羞不羞啊?無賴!」世宇取過比薩,撕了一塊專心地吃了起來,完全的自然真性,沒有一點矯揉造作。

  王豫看呆了,她的臉頰紅似朝霞,她的天真像根大槌狠狠敲中他的腦袋,它頓失思考功能,他的心充滿她的笑容,某種不知名的情愫汩汩湧出,一個人影消失,被另一個人影取代,捲起一股更強烈、更激動的風暴,深深震撼住他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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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7:59
第五章

  傍晚時分,世宇已睡了一個飽飽的午覺,心滿意足起床,太陽已經西下,只剩淡淡餘暉,頑強地抗拒黑暗的入侵。

  她坐起身,耳邊聽到一連串鍋盤落地的聲音,還有……似有若無的咒罵,她不禁莞爾一笑。「王豫肯定正在和那本『簡易家常菜』戰鬥,而且正陷於苦戰中。」

  「該不該下去救他呢?」她的腳已經反射性地帶著她的身體下樓。

  「匡啷!」又一個盤子被打破,今天一定是廚房合該遭劫的日子,不然為什麼她早上才凌虐它一次,晚上立刻輪到王豫欺負它。

  「需要幫忙嗎?」她倚在廚房入口問,強忍住大笑的衝動,看他已經奮戰得滿頭大汗,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該為他留點尊嚴,何況她是一個這麼善良的人。

  他怨怪地看她一眼。「你以為呢?」

  她走進來,驚訝地看到一台天秤放在流理台上。「你要熬中藥嗎?」

  「我要量半兩花椒、一百克絞肉、三公克的糖霜。」他沒好氣地回答。

  不會吧!他真這樣做?她不禁哈哈大笑。

  「如果你要取笑我,麻煩上天台,別在我面前傷害我幼小純潔的心靈。」他像個孩子似地賭著氣。

  「你不用真照著書上,一絲不苟地量,你看,」她指著食譜右下方一排小字。「何況這是四個人的份量,我們只有兩個人,大略計算就行了。」

  收起天秤,世宇輕輕惦著材料的重量,熟練地取下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用保鮮膜包起來丟進冷凍室裡。「二廚,開火吧!」她笑著說。

  他立刻轉憂為喜,興高采烈地在她身旁轉來轉去,一會兒洗菜、一會兒拿盤子,不到二十分鐘,四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熱騰騰上桌。

  王豫赤手拈了顆獅子頭送進嘴。「哇!好燙!」他大叫,伸出舌頭猛哈著氣。

  「活該,誰叫你偷吃菜。」她把一包垃圾塞進他手裡。「明天垃圾車會來,你幫我提到街口的垃圾筒裡。」

  「就我一個人?不要,我怕黑,你陪我一起去。」

  「別逗了!」她把他推出大門,站在門口等他。「你明知我走不動。」她指指痛腳,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往街口走去。

  「哎喲,這不是世宇嘛!今兒個怎麼這麼早回來?」

  不必轉頭,一聽這尖銳的女高音,就知道是隔壁的江太太,這條街上有名的廣播電台。

  她翻翻白眼,真想躲進屋裡,把大門狠狠關上,可是從小的教養卻不容她這麼做。「晚安,江太太!」她有禮地問候。

  江太太手上拿著包垃圾,大概也是要去倒垃圾,不過她一看到世宇就把手上的東西放下,擺出準備長談的架勢。「奇怪,你平常下班沒這麼早呀?」

  看到她欺過來的身子,世宇倒退一步,從來毛、江兩家就沒啥好交情,事情起源於她和江先生曾經在商場上一些不甚愉快的過去。

  本來商場如戰場,江先生在「飛揚集團」做事,她為「日本亞株式會社」效力,各事其主,算不上什麼深仇大恨,搶生意嘛!各憑本事,世宇是不甚在意,但江氏夫婦可不大高興,兩家好久不打招呼了,搞不懂,她今晚這般熱絡,所為何來。「江太太,我目前賦閒在家。」

  「唉呀——」她發出好大的尖叫聲。

  世宇聽得眉頭一擰,有不好的預感。

  「你瞧瞧我這記性,前些日子我才聽我老公說,嗯……」她曖曖昧昧的,裝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江太太,你有話不妨直說。」世宇最不喜歡人家吞吞吐吐的。

  「我是說……」江太太更靠近世宇一步,彷彿要說悄悄話似的,但音量卻大得驚人。「聽說你被炒魷魚了?」

  世宇捂起耳朵皺眉,不是因為她當眾說出她被炒魷魚的事,而是她的聲音實在太大了,震得她耳朵發麻,她不禁懷疑,兩家的仇有結得這麼深嗎?江太太非要這樣不可嗎?

  江先生大概也聽到老婆的聲音,立刻從屋裡跑出來,他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本來這個年紀正是人生中大大收穫的黃金時期,理該意氣風發才是,但他卻低垂雙肩,瘦小的身子站在他癡肥的妻子旁邊,更顯佝僂。

  不過他一見到世宇,原本彎著的背脊立刻挺直起來。「原來是毛經理,好久不見。」那尖銳高亢的聲音,讓人聽了好不舒服。

  「江組長,我已經離職了。」這頭銜是江先生心中最大的痛,世宇知道,她故意當他面說出來,她也不是省油燈。

  果然,江先生立刻鐵青一張臉,想起三年前,他本來有機會升主任的,結果卻因為生意被世宇搶走,害得他因此一直留在組長的位置,沒能再往上升,打破他由主任、升科長、升處長,最後以經理高位光榮退休的美夢。

  但說句實話,這江先生二十五歲進公司,爬了二十年才從業務專員升上高一級的組長,他想在六十歲退休時,連跳四級升經理,這似乎有些……嗯!困難吧?

  「毛世宇,你……」江先生氣得有些結巴。「你也沒什麼了不起,女人嘛!跟男人搶飯碗,活該被炒魷魚,你……」

  「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打斷江先生更多不堪的話,他憤而轉頭。「你是什麼玩意兒……啊!董事長!」原本趾高氣昂的身段像被放了氣的氣球,霎時垮了下來,他緊張地猛搓雙手,討好似的笑容掛上臉龐。「董事長,您怎麼會在這裡?」

  王豫沒理他,他關心的是世宇,她的臉色不太好。

  世宇直瞪著他,江先生叫他「董事長」,而江先生在「飛揚集團」做事,這麼說來他就是業界傳聞已久的「魔鬼總裁」——王豫,而他居然從沒告訴她。

  她憤怒地轉頭走回屋裡,不顧他在身後呼喚。「世宇——」

  「原來是老闆大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快裡面請,裡面請,」江太太扯開一臉假笑,緊拉住王豫的手,高聲對老公叫道:「發什麼呆啊?還不快把董事長請進去?」

  江先生蒼白著一張臉,伸出一隻顫抖的手,輕拉妻子的衣袖,天下人都知道,誰都可以惹,千萬不要惹上「飛揚集團」的王豫,他這個人一向有冤報冤,有仇報仇,而且手段絕對狠酷無情,偏偏老婆她……唉!他早晚給她害死!

  王豫甩開她的手,面無表情。「你最好保證世宇沒事!」他的話比北極萬年寒冰的溫度更低上一倍。

  江氏夫婦嚇得愣在原地,無法動彈。

  毛家大門用力關上的同時,夫妻倆對望一眼,像兩隻火箭衝進家門,立刻將鐵門和木門一起上鎖,想來這教訓夠他們倆記住一輩子,再不敢招惹世宇。

  客廳的燈已經熄了,黑暗在小小的空間中流洩,帶來冷凝的寒氣,王豫倚在廳門上,雙手緊環著肩背,有一絲冷意沿著背脊慢慢爬起,漸漸籠罩全身。

  世宇站在樓梯口,淡漠著一張臉,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從來不知害怕為何物,此刻卻覺得膽寒。「世宇。」他試探性地叫一聲。「我可以解釋的。」

  她望著他,那雙沉邃的雙瞳裡滿是沉沉不可解的哀傷,為什麼?為什麼他不能敞開胸懷,和她做一趟真誠的心靈之旅,她需要對他瞭解多一點,為了世美,也為了自己一點——私心。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沒有坦白說出身份是我的錯。」他低頭道歉。

  世宇想尖叫,更想剖開他那顆冥頑不靈的腦子看一看,這個笨蛋,他以為她在意的是這個?

  老天!他從沒騙過她什麼,他說他叫「王豫」,沒錯啊!沒把這個「王豫」和「飛揚集團」裡那個「王豫」聯想在一起,是她的錯,關他什麼事?要他來道歉?

  「你只有這個要說?」

  「我的員工不該對你不禮貌,對不起!」

  上帝!饒了她吧!哪條法律規定老闆得為員工的言行舉止負責?何況「毛經理與江組長」的仇早在三年前已經結下,他現在來道哪門子歉?

  「還有呢?」

  聞言,他錯愕地抬頭望了她一眼,瞧見兩簇熊熊怒火正燒得旺盛,忙又低下頭。「我會開除江組長,並要他向你道歉!」

  世宇翻翻白眼,她實在不想再聽他說下去了,但仍給他最後一個機會。「你只有這些話可以說?」

  「嗯……」王豫搔著頭,有絲不解,她怎麼好像是故意在刁難他?仔細思考良久,這回他開口特別小心翼翼。「如果你被炒魷魚是因為江組長的關係,我願意去幫你解釋清楚,或者登報道歉也可以。」

  「夠了,王豫——」她咬牙切齒。「你不僅是個混帳,更是個笨蛋!」

  她轉身往樓梯上跑,可惜早上扭傷的右腳讓她的行動變得可笑又不便。「你會不會摔下來?」他在底下看得心驚膽戰。

  「摔死也不關你的事?」她大吼。

  「家裡有死人不太好,以後房子會賣不出去。」他小聲咕噥,跑上來,跟在她身後一步。

  「噢!Shit!」那種狗屁不通的話是這個時候應該說出來的嗎?她真想去撞牆。「我喜歡弄一間鬼屋,流傳萬世,與你何干?」

  「是沒有關係,可是……」天啊!王豫從不知道世宇發起脾氣來是這般難纏。「那……我扶你好不好?」

  「不好,不准你碰我,一根頭髮都不可以!」

  「那你想怎麼樣嘛?起碼你得告訴我,你究竟在氣些什麼?」

  「你連我為什麼生氣都不知道?」她轉過頭,考慮要不要掐死他?

  他無辜地聳聳肩。「不是因為我沒告訴你真實身份和江組長罵你嗎?」

  世宇發誓,如果現在她兩隻腳都很完整的話,她一定大腳一踹把這個王八蛋踢下樓,看能不能夠把他那顆笨腦袋摔聰明一點。「我氣的是你什麼事都不願意對我說明、什麼事都往心裡藏、老是在發呆、不讓人摸清楚你的心思、永遠都把別人的好意阻隔在外面……」

  「原來你想瞭解我?」他驚訝地道,沒忽略掉心底一溜而過的竊喜。

  「我……」可惡!她有什麼理由做此要求呢?沒有!她又不是他什麼人,世美才是那個有資格的人不是嗎?她憤憤地轉身上樓。

  「世宇——」他追上來大聲敲她的房門。

  「走開!」她摀住急欲跳出胸腔的心臟,慌亂地把頭埋進棉被裡。

  「你開門好不好?」剛剛他瞥到她的蒼白臉色,突然他覺得好難過,一顆心揪得緊緊的,好痛、好痛……

  房裡傳出震耳欲聾的熱門音樂,搖滾的曲調、快節奏的拍子在屋裡迴旋,王豫在門外猛皺眉,她用這種方法「拒絕」他?真是別緻,他是不在意,但其他人……

  「世宇——」

  她假裝沒聽見,音樂開得更大聲。

  現在連他都忍不住捂起耳朵。「世宇——」

  等不及世宇將音樂再開得更大聲一點,已經有比王豫耐性更差的人開始抗議。「隔壁的,吵死了,耳聾是不是?音樂開小聲一點!」碰!一個巨大的聲響從牆壁傳來,震得房子都有些晃動,他們可愛的鄰居大概受不了「刺激」捉狂了。

  「我就知道。」王豫毫不意外地聳聳肩,又去拍世宇的房門,碰!這一次東西不是對著牆壁,而是對著他所依靠的房門摔過來。

  看來她簡直是氣瘋了,不敢再刺激她,王豫默默回到房裡,躺回床上,一顆心依然超速地跳著,世宇的怒氣竟能使他膽戰心驚,而且還有一點點……哀傷與疼痛,不!他閉上眼睛,不是只有一點點,他根本是很難過。

  他們的相處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攤開手掌依然可以感覺到早上她給他的安全與溫暖,和她在一起是如此的自然,他可以坦率的笑,拋棄所有的憂愁,她彷彿具有某種魔力可以撫平他偏執、受傷的心靈,他真的好珍惜這種小小的、平凡的幸福,可是……

  驀然,他搖搖頭,這是他嗎?一個為了可可之外的女人而失魂落魄的王豫。抱著頭痛欲裂的腦袋,他可以確定自己很喜歡可可,為了丫頭,只要她開口,他什麼事都願意做,否則也不會住進毛家扮起世美的「假情人」,甚至心甘情願和世宇分擔家務,陪她上市場,她洗衣服、他負責收和疊;她煮飯、他洗碗;她整理環境清潔,他則去追垃圾車……

  不,不對!這樣的日子早已不能用「心甘情願」四個字來形容,他根本是安之若素、甘之如飴,事情怎會演變到這個地步?

  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情況已經脫軌到令他無法掌控的地步,老天!他該怎麼辦?

  ═*  ═*  ═*

  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王豫直挺挺地從床上跳起來,衝出房門。「世宇——」他大喊,耳邊傳來一陣跑步聲,「轟」的車子發動。「世宇!」他再喊一聲,車子加快速度開走了。

  「可惡!」他站在大門口跺腳,望著前頭煙塵滾滾,又被她給溜了。

  第四天了,她是鐵了心不理他,每天早出晚歸的,不管他多早起床,唯一能看見的只有一桌早餐,而晚上他就算做了飯留給她,她也不吃,搞什麼鬼?

  前兩天王豫還可以打電話連絡公司,藉著工作排遣時間,可那些企劃真是越看越礙眼,昨兒個他已經丟掉第十份企劃書了,公司從管理部到總務部,十個部門,沒一個主管逃過這場怒火的波及,弄得個個人心惶惶,他知道該收斂脾氣,可就是忍不住。

  該死的!他到底是怎麼了?不!應該是世宇怎麼了?兩個人同住在一間屋簷下,明明近在咫尺,她偏有辦法弄得像是分住在地球南、北極,形同陌路,早晚不相往來,又說她沒生氣,照他看來,她的怒氣才大著呢!比前年法國試爆的核子彈威力還大。

  更慘的是,這波風暴中,王豫受影響最深,他本來是個卯起勁來,連命都可以不要的工作狂,從來也不會亂七八糟、胡思亂想,誰知來這兒之後,才發現他原是只鴕鳥,關在象牙塔裡,過著自以為是的生活,是她讓他開始懂得思考的,但她卻不理他了,丟下他一個人整日發呆,不知如何是好。

  歎了一口氣,他把桌上的地瓜稀飯、四樣小菜收進冰箱,他實在沒有食慾,既然她打定主意不和他碰面,他再等待也沒意思,索性搬回家去算了,至於「飛揚集團」和「王家大宅」的問題,反正可可沒這麼快結婚,他好歹可以再待個一、兩年,即便不行,了不起到外面隨便租間小套房,總不會睡馬路吧?

  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雖然不合王豫一向迎向挑戰、勇往直前的做人原則,可他實在已沒那個精神與力氣去操心那些事情,世宇不在,他就像是遇到暴風卻失去燈塔引路的船隻,只能無力地等待滅頂。

  他悶悶地在馬路上晃著,天空藍得沒一點兒雜質,而他的心中卻是一片烏雲。不時有鄰居和他打著招呼,多半是在市場認識的人,上回那個賣豬肉的老伯又追上來,遞給他一顆豬心,要他好好補一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收下的,失去了世宇,一切都變得沒有了意義,他茫然地將豬心掛在手臂上,繼續在馬路上晃蕩著。

  「大哥——」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聲音。

  王豫轉頭,丫頭在陽光下向他跑來,她臉頰酡紅,一點櫻唇襯著冰肌雪膚,如雲發瀑在微風中飛揚,開出一朵燦爛的花,他的小寶貝果然是世上最美麗的仙女,他詠歎著,張開雙臂,等待可可撲進懷裡。

  「大哥——」莫可喘著氣抱住王豫又笑又叫。「你買菜啊?怎麼提著豬心到處晃,太陽大,當心曬壞了。世宇姐呢?她沒和你一起出門?」

  王豫雙手環著妹妹的腰際,表情一片呆滯。

  「奇怪?」這種感覺和抱著世宇的不一樣?好像有哪裡不對了。

  「大哥?」莫可舉手在王豫眼前揮舞著,想喚醒他的神智。

  從後面跟上來的世美,看見王豫眼裡一派迷惘的神色,起先愣了下,隨即對莫可使個眼色。「莫可,學校不是有份資料要監護人簽名?你還不快拿出來。」

  他們今天回來可是別有目的的,本來還在擔心王豫一向精明,要怎麼做才能騙到他的簽名,誰知他正好精神不濟、心不在焉,這難得的機會還不好好利用。

  「對喔,差點忘了!」她朝他眨眨眼表示感謝,低頭從皮包裡拿出一份文件,翻到需要簽名的部分遞給王豫。「大哥,幫人家簽名。」

  「噢!」王豫沒有多想,直接從口袋裡掏出鋼筆,簽完名將文件還給莫可,才記起問道。「這是什麼東西?」

  「啊?」她急忙望向世美尋求援助,謊話是他編的,她可不會圓。

  「那個……嗯,沒什麼重要東西。」世美搭上王豫的肩膀,暗中做個手勢要莫可先走,她點頭會意,一溜煙跑了。

  「可可——」王豫舉步要追,世美忙一把拉住他。

  「王大哥,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大姐給你難堪了?」

  「不是,我……」他指指莫可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世美,最後還是停下腳步,沮喪地低下頭。「我們吵架了,世宇已經好幾天不理我。」

  「王大哥,你……」世美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及哀怨的語氣,心頭不禁一驚。「你不會是愛上大姐了吧?」

  「什麼?」王豫嚇得跳起來大叫。

  「拜託!」世美忙摀住他的嘴,並向人行道上疑惑駐足的路人點頭歉笑。「別叫得這麼大聲。」拉著他躲進街角的咖啡廳裡,點來兩杯咖啡。「你和大姐到底是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他煩躁地搔著頭。「她……我……」

  「等一下,等一下,我們慢慢來,首先告訴我,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王豫緩緩說起和世宇吵架的經過,頹喪的表情幾乎要哭出來。

  世美恍然大悟,試探地問:「王大哥,你覺得大姐是個怎樣的人?」

  「奇怪、安全、溫暖,就好像……」他細細回憶著與她共處的日子。

  「一棵大樹,任何人只要肯敞開胸懷接近她,都可以享受到樹蔭的遮涼,無拘無束、輕鬆愉快。」世美替他把話說完,然後看到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神慢慢轉為平靜溫和,事情再明顯不過——王豫跌入情網而不自知。他失笑,怎麼有如此遲鈍的人?看來他得做做好事,稍微點他一下。

  「對,我就是喜歡和世宇在一起的這種感覺。」一抹笑花在王豫臉上溢開,好奇怪,一想到世宇,他的心情很自然就平靜下來。

  「只是喜歡?」

  「當然,我愛的是……」

  「莫可!」

  「你知道!」王豫慌得打翻桌上的咖啡。

  「別緊張、別緊張!我只是隨便猜的,莫可並不知道。」世美安慰他,看到他手足無措,脹紅一張臉。

  這個男人的感情是內斂、笨拙的,他的「情」路一定走得很坎坷,但也因為這個原因,當他懂得付出真情後,絕對十分專情與癡情。他相信他一定會好好愛他大姐,所以決定幫助他。

  「這樣吧,我們把你對大姐和莫可的感覺做一番比較。先從莫可開始,說說你對她的感覺如何?」

  他皺眉。「感情如何能比較得來?」

  「不試試怎麼知道?還是王大哥想一個人繼續煩惱下去?」

  「不要。」他痛苦地閉上眼睛,和世宇冷戰的這幾天,他已經受夠一個人獨自承擔所有的煩惱。「你知道我和可可並不是親兄妹,王董事長是我母親第四任丈夫。」

  世美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王豫歎口氣,要徹底對他人剖白自己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自我生父過世後,由於母親是個相當溫柔、慈祥卻軟弱的人,她無法一個人帶著我過活,於是又連續嫁了幾個人,但並不是每一任繼父都願意接受我,為此,我們的家庭常起風波,母親只好帶著我離婚再改嫁。小時候,我常想,若是我能變成空氣該有多好,再不用麻煩任何人,這種想法一直到遇見可可才改變。」

  「我看得出來莫可很喜歡你這個大哥,也很依賴你。」

  他苦笑。「其實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接受可可,但她總能無條件、毫無保留地包容我,不管我是對、是錯,她對我的態度永遠不變,所以我發誓要一輩子保護她,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那麼你和莫可相處的感覺呢?」

  王豫臉上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愁苦。「大概是因為可可和媽媽都屬於同類型人的關係,她們溫柔卻嬌弱,所以有時我會沒有安全感,必須拚命去做很多事情來證明自己確實有存在的必要,有能力保護她們,這麼做難免會有疲累的時候,但我確實很愛她們,真的!我……」

  「我相信,我相信!」世美看到王豫又出現迷惘的神色,連忙安撫他。「現在說說你和大姐相處的過程好不好?我記得一開始你們吵得好凶。」

  想起那場「好戲」,王豫也忍不住好笑。「世宇被我們騙得好慘,不過後來我們過得還不錯。當然,一開始我們不停地吵架,然後慢慢地學著以溝通代替意氣相爭、學著彼此容忍互退一步、學著互相付出與依賴。雖然每天都只是泡在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日常的小事中,可是我們都可以真誠無偽地做自己,坦率地表達、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只是這麼一點平凡的小小幸福,卻讓在一起的每一刻時光都變得好快樂。」

  世美看到王豫完全沉浸在愉快的回憶裡。「這樣你還認為沒有愛上大姐?」

  「我愛世宇!」這四個字差點衝口而出,差點嚇壞了王豫,他再也無法確定何者是愛?何者是喜歡?

  「我以為只有『親情』才是無條件的付出與包容,而『愛情』卻需要瞭解與經營。」

  「是嗎?」王豫回想,他和世宇之間平凡地幾乎擦不出一點愛的火花,世上真有這麼平淡的戀愛?

  望向世美,他慎重地點頭。「當你發現莫可已經愛上別人,無法再待在你身邊一輩子、及大姐可能永遠離你而去時;這兩種感覺有何不同?」

  他記得發現莫可深愛世美時,他好傷心、好難過;可是老天……世宇卻令他發狂!除了命定之人,誰能有此能耐?他怎會如此遲鈍?到現在才發現?

  愛情——像閃電,快得讓他無所適從,然而他真的被擊中了,他愛世宇!是的,他真的愛她!有什麼不可以呢?他們都見過對方最差勁的一面、他們瞭解彼此、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幸福又美滿,這樣細水長流的小小愛苗早已深深融入他們的骨血,不是每一場戀愛都轟轟烈烈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平淡的愛絕對是特屬於他們兩人。

  「我愛世宇!」困郁多日的胸懷終於解開,他釋然地笑了,並且堅定地點頭。「我愛她,我要和她結婚,這輩子再也不分開。」

  「那麼大姐就交給你了。」這一刻,世美和王豫交換的是男人的承諾。

  「我知道該怎麼做。」他點頭應允,起身準備離開咖啡廳,突然又想起什麼停下腳步。

  「剛剛你們到底騙我簽了什麼東西?」王豫終於恢復他企業家的精明。

  「『飛揚集團』的權利讓渡書,從今天起,你再不是代理總裁了。」

  「這怎麼可以?『飛揚集團』是王家的產業,除了正統的王家人誰也沒資格擁有它。」

  「拜託,別那麼迂腐好不好?」世美搭住王豫的肩膀。「莫可根本不會經營公司,你要她把家產敗光嗎?況且她志不在此,她學的是教育,有興趣的也是教育,王大哥若覺得接掌『飛揚』有負莫可,何不幫她實現夢想,大家各取所需,不是很好?」

  他停下來,定定地看了世美一會兒。「好吧,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

  兩人一起坐回位置上,王豫開口問:「談完我和世宇了,現在我倒想知道你和可可打算怎麼辦?」不管他愛的是誰,可可仍舊是他最寶貝的「妹妹」,既然她愛的是世美,那麼他希望世美也能同樣愛她。

  「王大哥,饒了我吧,我們還這麼年輕,多玩幾年,不過分吧?倒是你,」世美淘氣地眨眨眼。「大姐那個人脾氣古怪得緊,你確定制得住她?」

  「難不成你打算出賣你大姐?」

  「別說得這麼難聽嘛!總之你請我做『愛情軍師』,保證不吃虧。」

  「是嗎?哈哈哈——」王豫開懷大笑。「有什麼好主意說來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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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道陽光照在咖啡廳的玻璃窗上,映出王豫一臉精神奕奕的模樣,隨著世美的話語,心中困郁多日的陰霾一掃而空,露出精光閃閃的雙目和難得的歡容,更顯得俊逸不凡。

  「他真的很高興。」一個幽幽的聲音從咖啡廳對面停放的車子中響起,世宇搖下車窗,仔細注視著馬路對面兩張嘻笑的臉孔。

  她輕輕地放鬆了手煞車,車子慢慢地滑離停車位,猛一踩油門,它像箭矢般疾飛而去。

  回到家裡,她已經沒興趣繼續去找工作,反正最近景氣似乎跌到谷底,一般中、大型企業大量縮編,剩下一些小型公司有很多都抱著撈一票就走的心態在經營,讓人覺得很沒商業道德,她不想進這種公司只好回家繼續吃老本。

  她把自己關進臥室,是該認真考慮世美和王豫的事了,如果他們真的已經到達分不開的地步的話。

  翻出世真的電話,接通後,一個憤怒的低吼聲傳來:「哪個混帳,找死啊?不是吩咐過不可以隨便打這支電話嗎?」

  「不好意思,這個混帳的名字叫毛世宇。」

  「啊!大姐,呵呵呵!你好,吃飽了沒,我很好,沒事,那……再見!」世真打混的功夫真不是蓋的。

  「毛世真你想死是不是,敢掛我電話?」世宇警告他。

  「姐……一定是世善那個王八蛋出賣我,姐,你真該好好教訓他,什麼叫做義氣。」

  「你們三個混小子真正該學的是孝道。」世宇好氣又好笑。

  「別這樣嗎?老姐,我現在正出勤務,有事等我回家再說好不好?」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再過一個月吧!」

  「來不及了,既然你正忙著,我也不多說,你有沒有認識一些外表、氣質和世美類似的男孩子?」

  「傻大個兒,又愛玩是不是?有啦,不過老姐,你要做什麼?」

  「請他演場戲,詳細情形你問世善去。」

  「要演戲的話,不如去找邱念甫,他是A大二年級,資訊系,目前是籃球隊主將,而且……啊——」

  世宇突然聽到一個爆炸的聲音,接著機關鎗掃射,人聲鼎沸。「世真你怎麼了?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姐,我目前在柬甫寨,我沒事,不能再談下去……小心……」

  「世真——」一聲淒厲怒吼,震得世宇心驚膽戰。

  「我很好,姐,再見!」他的話聲像喉嚨被磨沙紙磨過一樣粗嗄難聽。

  「世真……」電話那頭已經掛斷,世宇試著再撥,話筒傳來的竟是一片嗚嗚的聲音,連續試了幾遍都打不通,她只有憂心忡忡地放下電話。

  她一向信任弟弟的本事,世真是很有能力的,否則不會以二十六歲之齡就當上特別行動組的組長,她安慰自己,回想剛才他道別時的語氣,只有怒氣沒有驚慌,顯然他本身並未陷入危險,而那種口吻,好像……他被困入麻煩中了。

  好險!世宇吁了一口氣,她相信憑世真的聰明機智,一定有辦法突破困境的。

  心情一放鬆,人就覺得疲累,她躺回床上,腦子裡計劃著先解決王豫和世美的事,得要給他們一個測試了,如果他們能通過考驗的話,她也許答應成全他們,畢竟情愛是沒有對錯的。

  加上這幾日和王豫相處下來,深刻瞭解到他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男人,連她都忍不住動心,也難怪世美會傾心於他。

  想到王豫,世宇臉上浮起一抹滿足的笑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是一種驚喜,初見面時,他伶牙俐齒說得她無言以對;上市場時,他靦腆地像個可愛的大男孩;救她出水患時,他像個英勇的戰士;因腳傷,抱她上樓時,他的胸膛像個溫暖的被窩,充滿安全感。

  「我想我是愛上他了。」她喃喃自語,刷地臉頰浮起一片潮紅,她緊緊摟住枕頭,輕輕打個呵欠。

  「不過,搶人愛人,好像是很不道德……」她搖頭,又打個呵欠。「沒關係,現實生活不可以做的事,就在夢中做。」她低喃著,沉沉睡去。

  有時候,世宇是滿有阿Q精神的。

  這一覺睡得很好,迷迷糊糊醒來時已經凌晨十二點了。「哇!睡了一整天。」世宇咋咋舌偷偷溜下床鋪,耳朵貼在房門上聽了半晌,渺無人聲,很好,王豫八成睡了。

  「好餓喔!」是該下樓補充能源了,她輕輕地打開房門,不發出一點聲音,這一覺睡得太滿足,她夢了一天王豫,為防在清醒時再看到他,會控制不住自己去打他的壞主意,暫時隔離一下比較好。

  躡手躡腳走下樓梯,噢!喔!差點來不及,世宇煞住腳步,客廳居然亮著燈,王豫還沒睡。

  搞什麼?世宇趴在樓梯上偷看他,那傢伙眼前擺了一台手提式電腦、印表機、傳真機,三部機器都正在運作著,桌上、地下那原本就堆得像山高的印表紙和傳真紙,更激烈地增加著,而王豫整個人就埋在那一桌子的公文和數據資料中,神色灰暗敗壞。

  「幹麼?公司倒閉了嗎?」世宇狐疑地想著,小心不讓人注意地伸手抽了一張報表紙看,是資產負債表,不是很容易懂的東西,隨手一丟,又拉來一張傳真,是年度會計帳,這個倒好懂一點,不過看起來,好像真的很不妙。

  世宇偷偷又抽了幾張,斷定王豫公司的內部人事一定出了問題,這些帳全做過手腳,不是很明顯,虧空的公款也不多,但她看的都是陳年舊帳,也就是說有人已經經年累月侵蝕了「飛揚集團」的內部,他似乎到現在才發現,可憐的王豫。

  王豫外表頹廢,內心卻在偷笑,早在世宇下樓時,他就發現她的存在,但他仍一個勁兒扮演世美所教的可憐人,並用眼角偷瞄她的反應,見她由戒備、疑惑到憐憫,他就知道這條「苦肉計」成功了,她再也不會躲他,甚至有可能自動提出幫忙的建議,如果他的演技能再逼真一點的話。

  他開始大力揉弄眼皮,想辦法逼出一點淚水,一雙眼讓他弄得又紅又腫。

  躲在樓梯口的世宇看著王豫無精打采的模樣,不覺一陣心疼,又見他猛揉雙眼。「肯定累壞了。」她心想,拿著傳真紙的手有些顫抖,再望向那堆山一般高的文件,同情心不禁大發,要看完這麼多東西,他哪有時間吃飯、睡覺?

  雖然知道再和他親近下去,心肯定更難把持,但要眼睜睜看他痛苦,她是怎麼也不忍的。

  「王豫。」世宇輕輕喊他一聲,走到他身邊。

  「世宇!」王豫看到是她,臉上一片欣喜,一時情緒激動,就想衝上前去抱住她,幸虧及時覺醒,忙低下頭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皺起眉頭,逼出兩滴淚珠。

  世宇看他雙眼閃著淚光,料想情況一定很嚴重,彎下身坐在他身旁。「你在忙些什麼?」

  「公司一點小事罷了。」他打著哈哈。

  「很麻煩嗎?要不要我幫忙?」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王豫低下頭,一副為難的樣子。

  「不方便讓我這個外人知道嗎?」世宇瞭解以他高傲的性格就算真出了問題,也不願意向人求助,所以請將不如激將。

  「當然不是!」他急著辯解,遞給她一本會計帳冊。

  世宇翻開來看,這是五年前的資料,裡面密密麻麻地列滿「飛揚集團」的各種出入款項,其中用紅筆勾起來的是有問題的地方,已經過查驗,現在王豫只是再複查一遍。她看得猛搖頭。

  「做這本帳的人一定很聰明,很瞭解公司。」

  「他是我公司的總經理,在飛揚待了十五年。」王豫一臉陰鷙地說著。

  「不過你更聰明,因為你抓到他了。」她輕拍著他的肩膀讚揚他,完全沒懷疑這整件事是個計謀。

  當然!因為這條「苦肉計」起碼有一半是真的,總經理虧空公款和這些帳目、資料全是兩年前發生的事,那時「飛揚集團」的確產生不小的危機,但早被王豫解決了,遺留下來的東西正好給他拿來演戲,把它打亂,混進今年度的帳冊中,即便是最精明的會計師想完全搞懂大概也要三個月、半年的,何況世宇專門的是業務,她要發現其中的問題,至少要一年,這麼長的時間,他不相信還追不上她。

  「抓到了又怎麼樣,公司已經大量失血,加上近年經濟不景氣,業績年年下滑,『飛揚集團』早不若外表那般風光。」王豫感慨地說著。

  世宇不好意思地吐舌,她記起自己還在「日亞社」當業務經理時,可搶了不少「飛揚」的生意,雖然是各事其主,誰也怪不了誰,但現在想來總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那麼慘嗎?」

  他慎重地點頭。

  她心裡更是愧疚,但那時候真是沒辦法的事,雖然「日亞社」和「飛揚」的產品性質、價格、品管都差不了多少,但「飛揚」的銷售方法一直沒能突破更新,加上她的對手江組長能力普通,人又超級古板,實在不能怪她把所有的生意全搶光。

  「有沒有補救的方法?」

  王豫仔細觀察世宇的臉色變化,他似乎說動她了,打鐵趁熱。「目前只好先向銀行融資,再想辦法拓展市場,業務部勢必重整,目前的領導主管可能有更換的必要,只是……世宇。」他一把捉住她的手。

  入手的觸覺不是舒服的溫滑細嫩,十指乾淨沒有任何顏色,指甲剪得短短,掌間結了薄繭,是一雙工作的手,不美卻很溫暖,深深撼動他的心。

  「王豫。」看他神色恍惚,世宇以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遂主動開口。「你有什麼麻煩,不妨直接告訴我,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全力以赴。」

  妙啊!在這裡辛苦耗了一整夜,等的就是她這句話,不過外表上不能顯露出來,王豫故意推拖了下。「世宇,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我不希望對你造成任何麻煩。」

  「不會的,反正我現在天天待在家裡,閒著也是閒著,有些事情做,才不會無聊。」她急著道。

  「我需要一個熟悉東南亞和東北亞市場的人幫忙開發,另外業務部也需要重新整頓,研擬出一套新的行銷方法,拓寬銷售網,世宇,你可以幫我嗎?」再推就太假了,王豫直接提出他的要求。

  「有什麼不可以?」她笑著點頭。「這些工作正是我最拿手的。」

  「喔!世宇,你真是我的救星。」王豫乘機抱住她,當然這不會是世美教的,他才沒這麼大膽子。

  王豫嗅著她發上傳來的香味,察覺她小小的肩膀在輕顫,心跳漸漸加快,她對他並非完全沒有感覺,這個體認讓他欣喜若狂。

  她貪戀他的擁抱,雖然覺得對不起世美,但仍忍不住回抱他,他的肌肉在她的手指觸碰下僵硬,噢!這實在是太奇妙了,世宇開始頭暈,今晚她大概又要夢他一整晚。

  「忍耐。」王豫告訴自己。「推開她。」再繼續下去,他索求的一定不止擁抱,他會想要她的吻、她的人、她的靈魂……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推開她,他氣喘吁吁,今晚可以不用睡了,準備泡一整晚冷水吧!

  兩張同樣酡紅的臉蛋對望,世宇首先回過神來。「你餓不餓,我去煮碗麵給你吃。」她逃也似的躲進廚房,糟糕,她竟然渴望他,真是沒臉見人了。

  王豫在客廳裡平穩心情。「世美,我太感謝你了!」他在心裡高聲歡呼,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接下來他要再接再厲讓世宇更愛他,永遠離不開他。

  「碰!」廚房突然傳來碗碟破碎的聲音,王豫嚇了一大跳,拔腿往廚房裡沖,不小心被地上的文件夾絆了一下。「噢!唉喲!」他五體投地往前滑了約三尺,世宇在廚房心不在焉地又摔了整個調理盒,鹽、糖、味精倒了她一身。

  兩個同樣狼狽的人都擔心著對方,沒頭沒腦地往前跑,結果在餐廳又撞成一堆,分別又彈回客廳和廚房。

  王豫先爬起來,跑過去扶世宇。「沒事吧?世宇。」

  她搖搖頭,站起身。「有事的是你吧!」她忍不住笑開懷。「看你站都站不穩,眼珠子都還在轉呢!」

  她做了個鬥雞眼的表情,逼得他哈哈大笑,兩隻相握的手牽得更緊,他溫柔地為她撥下發上的糖霜,她輕笑著,和他靠得更近,默契在心裡成形,愛情在屋裡宣洩、交流。

  ═*  ═*  ═*

  清晨七點,王豫從床上摔下來。「誰啊?」大清早把門敲得震天價響,可憐他想了一晚的世宇,直到五點多才合眼。

  他一手揉眼、一手撫腰,半彎著身去開門。

  「早!」世宇精神奕奕地跟他打招呼。「快點,第一天上班不能遲到,我要先去公司熟悉環境。」

  本來她大前天就打算上班了,但王豫說「飛揚集團」實行周休二日制,上一天班連續休息兩天實在沒意思,不如先發佈人事命令,待禮拜一才正式報到,她想想有理,遂不再要求,此刻還真有點迫不及待。

  任何公司能請到世宇這種員工真是超級幸運,王豫認命地點頭。「待會兒,我梳洗完畢再開車送你去公司。」他打個大大的呵欠,實在困斃了。

  「是我開車送你。」世宇提醒他。「你的車子又沒放在這裡,難不成要先回你家再一起開車去公司?」

  啊!王豫大吃一驚,讓個女人開車送他上班,他多年來辛苦維持的威嚴形象豈不是毀於一旦?「不行,世宇,我……」等一下,他揉揉眼睛,看清楚她。

  米白色的雙排扣西裝配上斜紋領帶,裹住一副高挑的身材,削薄的短髮往上吹出弧形的角度,襯托出一張有個性、清秀的臉龐,大大的黑色公事包提在手上,好個社會精英、有為青年。

  不對、不對!他猛搖頭。「世宇,你怎麼穿這樣?」

  「哪裡不妥嗎?我上班一向穿這樣啊!」

  是啊!以前世宇在「日亞社」上班時,因為公司重男輕女,她為了維護主管的威嚴,通常都做男性化打扮,一方面避免謠言,一方面也較好領導手下。

  瞭解情況後,王豫真覺得「飛揚」的女性員工太好命了,因為他一直認為公司就是要聚集各種人材,精英有精英的用途,花瓶有花瓶的好處,所以從不干預他們的穿著,因此不管男男女女,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將辦公室當做舞台秀,這有一個好處,公司每天都朝氣蓬勃,有競爭就有進步。

  像世宇這個樣子,要如何在爭奇鬥艷的辦公室中生存下去,如果她被排斥?或者其他的人認為她怪異?不服從她……哇!他不敢再想下去,肯定會完蛋大吉。

  「世宇,你……」他考慮要用什麼字眼才不會傷到她。「有沒有比較女性化的衣服?」

  「這樣不好看嗎?」

  「很好看。」直到這一刻王豫才知道,女人不一定要穿著性感才能吸引男人,相反的,中性打扮的性格女郎更能挑起男人情慾。「可是……到辦公室會有一點點奇怪。」

  「會嗎?可是我以前穿這樣,也沒人說我奇怪啊!」

  「因為『日亞社』和『飛揚』不一樣,走啦,我們去選另一套衣服好不好?」由不得世宇說話,王豫推著她走進三樓臥房。

  世宇的房間佈置十分簡單,沒一點裝飾品,像她的人一樣純白無偽,王豫很滿意他看到的一切,臥房往往能表現一個人的真實性格,而她一如他所想的一樣,是個讓人越瞭解、相處、越忍不住深愛的女子。

  她打開衣櫃把裡面的衣服一件件展示在王豫面前,除了白、就是米白,當然牛仔褲是藍色的,但這也太「純」了吧!

  他的眉頭隨著床鋪上堆起的衣服皺緊。「世宇,你沒有裙子嗎?」

  她搖頭。「穿裙子做事不方便。」

  「有沒有粉紅、鵝黃或藍色的衣服,總之除了白色之外。」

  「牛仔褲,還有這件T恤上有只粉紅豹,你要我穿T恤、牛仔褲上班嗎?」

  「世宇,今天不要上班了,我帶你去買些套裝和禮服。」王豫一把捉住她的手,省得自己想撞牆。

  「幹麼?我有很多衣服穿啊!至於禮服,一年難得參加幾次宴會,用買的多浪費,要穿的時候再上禮服公司租不就得了。」她拒絕,除了覺得麻煩外,另一個重大原因是——她穿上裙子就不會走路了。

  不過這是個秘密,世宇打死也不敢告訴別人,她是個不會穿裙子的女人。

  她的態度越堅決,他頭暈得越嚴重,以前老認為愛買衣服的女人太虛榮,沒點內涵才會拚命打扮,不過遇上世宇後,他卻煩惱她為什麼不能像一般女人一樣,而他卻又偏愛她這點與眾不同,真是自討苦吃。

  「你以前在『日亞社』時的確很少有參加宴會的機會,那是因為你當時只是分公司的業務經理,但在『飛揚』不同,不算在台灣的八個業務分處,美國、日本、泰國、大陸、歐洲等,總共十六家分公司也全在總公司的統籌之下,會議、晚宴夠你每天忙得團團轉了,到那時你絕對不會再有時間去租禮服,所以辦公室、家裡都各要放幾套正式服裝,你總不希望老讓客戶等我們吧?」

  「是這樣嗎?」世宇垂首斂眉,不是考慮王豫話中的真實度,而是惦惦自己的荷包到底有多重。

  看出她的猶豫不決,王豫想了會兒,道:「公司有派給每一位公關人員一部分置裝費,你不需要替我省這些錢,這是公司給的福利,每個人都享受得到,沒理由你要例外是不是?」邊說著,邊在心裡做鬼臉,希望說謊話會入拔舌地獄的傳言是假的,否則他可慘了。

  「好吧!」世宇鬆下一口氣,但說她為此高興卻是騙人的,想到要上街買衣服,就覺得很麻煩,以前她的西裝都是訂做的,連花樣都由裁縫店幫她選,至於家居服更簡單,夜市多的是三件一百的拍賣貨,對於正式服裝,她實在沒什麼概念。

  能夠說動她是今天最大的收穫,王豫笑得合不攏嘴。「既然你答應了,快把西裝換下來,我們去吃早餐,吃完我再帶你去買衣服。」

  她點頭,看他興奮萬分地離開她的房間,聳聳肩。「男人不是都不喜歡陪女人買衣服嗎?怎麼他好像很高興,也不嫌麻煩?真是怪人。」

  王豫一路吹著口哨回二樓客房,想著該如何打扮世宇,能讓心愛的人,經由自己一雙手和巧思展現出不同於一般的風華,是一件多麼有成就感的事。

  快步跑下樓,他在客廳喊她。「世宇,好了沒?」

  「來了!」世宇素著一張臉下來。

  世宇的五官其實很立體,充滿個性,雖然稱不上艷冠群芳,但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不同於一般的靈氣,使她整個人顯得非常有韻味。

  「其實你很漂亮。」他看呆了。

  他也會注意到女孩子?她狐疑地看著他,忍不住猜測他和世美的關係究竟有幾分可信度?

  「我想你若是穿上寶藍色或孔雀綠的衣服應該也很好看。」他上下打量著她,前後看得很仔細,越看越覺得自己好福氣,挖掘到一塊上好的璞玉。

  「原來如此。」世宇鬆下一口氣,但心裡仍感到落寞,她低聲地咒罵自己為他的不解風情,也為自己的心猿意馬。

  王豫接過她手上的車鑰匙,兩人在麥當勞吃過早餐後,他將車往天母方向開。

  「我不知道天母什麼時候成了商業區,這裡有很多賣衣服的地方?」啜著香草奶昔,世宇望向車窗外一整排高級別墅,牆高門闊,全是一派豪門深似海的樣子。

  「沒有,不過這裡有我家。」他笑著,看她皺眉的樣子,知道她不愛這些用錢堆起來,卻沒生氣的地方,不過他有信心她會喜歡他的家,那個由母親和可可築成的童話王國。

  果然,他看到世宇雙眼圓瞪,大大的嘴巴可以塞進……鴕鳥蛋大概都沒問題。

  尤其當車子停在由玫瑰築成的圓弧形拱門前時,世宇目瞪口呆地望著一片花海,從沒見這麼多玫瑰,滿山滿谷的,而且這個庭園除了玫瑰外,沒有任何其他的花木。

  「可可最喜歡看卡通,尤其『小甜甜』裡面的『玫瑰王子』安東尼是她永遠的偶像,所以我們家除了玫瑰,其他的花都不准存在。」王豫把手放在世宇肩上,領她進門。

  這樣的驚奇還沒完,走進客廳,迎面是一層層紫色薄紗,地上鋪著波斯手織地毯,頂上有一盞別緻的水晶吊燈,每隻牆柱上則掛上,嗯——神燈。

  她不敢置信地走向前去,真的是神燈,裡面還裝滿馨香燈油。

  「我母親偏愛一千零一夜裡那個講故事的王妃,所以……」

  世宇搖頭。「我覺得這個佈置不像巴格達,比較像蘇丹王的後宮。」

  「我也這麼想,所以從不招待朋友。」王豫扮個鬼臉,世宇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唉喲!王豫,你家實在太有趣了。」她原以為會看到一處由設計師匠心獨具佈置出來的家園,假山流水、亭台閣榭、巴洛可風或維多利亞風等等,想不到……「噢!真是太好笑了!」

  「老媽,你聽到了,笑的是她不是我,兒子我乖得很,你若是感到自尊心受到創傷,要打屁股,記住找對人。」王豫雙手合十,對空喃喃自語。

  「喂!你裝神弄鬼嚇誰啊?伯母不是過世十幾年了?」

  「是沒錯,不過當年她老人家去世後,我本想著從此不用再『丟臉』了,便請設計師把家重新規劃了一遍,結果她老人家連續三夜入我夢中,展現三娘教子的威力,把我狠狠教訓了一頓,因此我的臉只好一直丟下去,你小心嘍!老媽最恨人家取笑她佈置的房子。」

  「這種把戲騙不倒我的。」世宇毫不受影響。「我是超現實主義者,不過你大老遠從台北載我上天母,不會光為了講個鬼故事給我聽吧?」

  王豫打開壁櫥,拿出一把車鑰匙,向世宇揚了揚。「這是我唯一的目的,走吧!」

  她翻翻白眼。「你還真不是普通大男人主義耶!」

  「過獎!」不是看不起世宇那輛小型嘉年華,實在是坐那部車對他一百八十五的身高簡直是一種酷刑,不過王豫也沒耍大威風,他只是換了一輛福特二千西西型的車,讓修長的腿多點伸展空間。

  車子緩緩開出天母,重新又上了市道,這次大概非去買衣服不可了,世宇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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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8:46
第七章

  台北的交通真的很差,世宇從不知道買個衣服得開三小時的車,到達「維尼亞精品服飾店」時,已經中午十一點半。「你不認為我們應該先去吃午餐?」

  「我贊成,這棟樓頂層有間很棒的家庭餐廳,等你挑完衣服,我們順便去嘗嘗。」王豫幫世宇開了車門,並直接將她拖進服飾店。

  「文軒!」一進了店,王豫便大呼小叫了起來。

  世宇皺眉。「這裡是你家嗎?喊這麼大聲。」

  「雖不中,亦不遠矣。」從試衣間裡走出一名粗獷男子,滿臉絡腮鬍,朝著王豫打招呼。「嗨!老哥,好久不見!」

  看到世宇滿臉疑惑舉起手來,文軒轉向她露出一口潔白貝齒。「我是他母親第二任丈夫的前妻的兒子,我叫文軒,漂亮的小姐,你好!」視線透過世宇和王豫落在他們背後。「咦?怎麼沒見到可可?」

  「我不是漂亮小姐,我叫毛世宇,另外,莫可沒來。」從沒聽過這種介紹詞,世宇很好奇這兩個沒有血緣關係,似乎感情很好,卻又相處淡然,不起熱情的「兄弟」。

  「沒有可可你會找我,不會吧?老哥,我得去把招牌釘牢點兒。」文軒說話聽似夾槍帶棍,卻不存心傷人。

  世宇狐疑地看著這個大男人從櫃檯後面搬出一個大工具箱。「為什麼要釘招牌?」

  「老哥沒事會來找我,今晚肯定颳大風,不!是龍捲風才對,怎麼可以不釘牢招牌,萬一砸到路人,傷及無辜怎麼辦?」文軒擠擠眼,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樣。

  世宇看看王豫,他板著一張臉。「誰說我沒事,我要你幫她挑幾套上班服和晚禮服。」他與第二任繼父只相處了兩年,其間過程並不甚愉快,母親離婚再嫁後,他們和文家再無往來,也不知可可是從哪兒找出文軒,從此這錯綜複雜的親屬關係便一直存在著。

  他開店,他捧場,文軒是有能力的,他欣賞他這份能力,不牽涉情感,以前他一直這樣認為,但現在可不敢說了,自從世宇攪進來後,王豫深刻體認到有些想法需要修正,所以帶她來這裡選衣服,算是給自己和他——兩兄弟一個新的開始,不過他立刻後悔了,文軒吊兒郎當的言行舉止真的很令人受不了。

  文軒打量著世宇,隨即把工具箱抱在胸前。「看來不止龍捲風,再加上大冰雹還差不多。」他人生最大的娛樂大概是逗哥哥生氣,誰叫王豫長一張撲克臉,感情又極為壓抑、內斂,不常和他瞎鬧一下,怕他會悶死。文軒話說完後轉而向世宇道。「招牌也別釘了,咱們快逃命要緊。」

  「你要把你哥氣死了。」看王豫青著一張臉實在好可憐,世宇不得不幫幫他。

  「大哥,你很生氣嗎?」

  「沒有!」王豫轉過頭,不看他。

  「看吧!大哥一向最疼愛我們這些異姓兄弟,他才不會和我生氣呢!」文軒偷偷拉過世宇,在她耳邊悄道。「而且,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大哥患有『情感缺乏症』,他永遠不會生氣的。」

  「文軒——」王豫的臉不止青,簡直黑了,他怕世宇會相信這個混帳弟弟說的話,那他想追求她可有得苦了。

  「大哥,我是說你老人家超凡脫俗,不似平凡眾生七情六慾纏身。」

  「你轉得未免太硬了吧!」世宇覺得她有義務為可憐的王豫討回點公道。

  「小姐,你想看兇殺案現場嗎?」

  她搖頭。「我比較喜歡看現場打架。」

  「圍毆?」文軒問得小心翼翼。

  「再加上械鬥更好。」世宇指指他胸前的工具箱,瞥向王豫,看他一臉開心又好笑的樣子。

  「小姐,你幹哪行的?」

  「推銷。」看見王豫笑了,她說得更是高興。

  「你早說嘛!我這個小小的服裝設計師怎麼鬥得過業務大人您呢?討厭,沒意思。」文軒訕訕地把工具箱放回櫃檯內,走過來拍拍王豫的肩膀。「大哥,好福氣!」

  王豫向他眨眨眼,兩兄弟心照不宣,笑得更開心。

  「你們在說些什麼?」世宇看不懂兄弟倆的「暗號」。

  「文軒說,我能請到你進『飛揚』是我的福氣。」王豫忙握住弟弟的手,對他使個眼色。

  文軒會意地閉嘴,打量哥哥第一次帶出門的女孩,感覺他們應該是兩情相悅才對,怎麼?相處方式和氣氛有些怪異,難不成王豫壓抑太久了,已經不懂得如何表達感情?可看起來又不像。算了,不管這麼多,既然是哥哥的要求,他只要專心把這女孩打扮漂亮就好,至於感情方面的事,當事人不願說,外人豈可輕易介入,萬一不小心把他們的關係弄擰了,可就不好。

  文軒繞著世宇打轉,她的衣架子不錯,一百六十上下,手腳修長,應該很好搭配衣服。「世宇,你有沒有特別喜歡的顏色或樣式?」

  「白色,簡單的。」

  王豫想暈倒。「文軒,你可以幫她多變換點樣式。」

  他在一旁感到好笑,推推哥哥。「把世宇打扮得這麼漂亮,你不後悔?」

  「看她每天穿西裝我才會後悔。」

  文軒彈了一下手指,領著世宇走到一排套裝前。「你先選幾套我看看。」

  她走過去,隨手翻了一下,瞄到價錢。「天啊!沒有上萬,也要八、九千。」她看得咋舌,實在沒心情選下去,順手拿了兩套全白的褲裝給文軒。「就這兩套吧!」

  約莫是看出世宇的猶豫,文軒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道:「這些衣服都是我設計的,以前可可最喜歡來我這裡拿衣服,既獨特,又可以打五折,比起外面的專櫃,我這個店是便宜多了。」

  他朝世宇眨眼睛,她這才注意到衣服上的品牌。「Daisy,小白菊,是近幾年領導時尚的名牌,想不到設計師是王豫的弟弟。」她雖然不穿這些衣服,可也不是孤陋寡聞。

  要當一名成功的業務員,除了對本身產品要有充分瞭解外,面對不同客戶,還得找出不同話題,方便切入,這是做生意的一貫手法,因此對於財經、時尚、國事……無不多少得懂一點,世宇在這方面曾下過很大的苦功,這也是她能在業務界創造奇跡的原因之一。

  「我其實不會選衣服,還是讓文先生幫我選吧!」

  「別這麼客氣,喊我文軒好了,不過你的問題用不著我麻煩,已經有人代勞了。」

  他指指王豫,他正抱著一大堆衣服站在更衣室前招手。「世宇,這幾套你先試試。」

  不會吧!紅橙黃綠藍靛紫,他當她是天上彩虹,世宇從沒見過這麼多如此花俏的服飾。「你開玩笑吧?」

  他搖頭,將衣服塞進她懷裡,打開更衣室的門,把她推進去。「乖,快換,選完衣服,我們還要去吃飯呢!」

  他的口氣像在哄一個三歲小孩,世宇擰緊眉頭,想說話,可惜更衣室的門已經被關上。

  文軒呆愣了半秒,他大哥轉性了,竟然也會有這麼溫柔的時候。「大哥,你喜歡她?」

  「我表現的不明顯嗎?」他挑眉。「少廢話,你快幫她選幾套晚禮服,盡量挑褲裝式的。」

  「她不穿裙子?」

  「我懷疑她會不會穿?她的衣櫥裡沒有一件裙子。」

  「原來你什麼都知道。」早在世宇選衣服時,遇到裙子,看都沒看立刻跳過去,文軒就猜她大概不穿裙子,只是想不到一向冷漠的王豫也注意到了。「哥,你現在看起來有人味多了。」

  他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看著弟弟,其實文軒一直是個很好的朋友、知己,怎麼他以前一直沒察覺到呢?也許發現了,卻礙於某些原因,不敢承認而刻意忽略。

  不要等待別人給你什麼,而是自己想伸手去拿到什麼?現在王豫想到的是世宇的愛情,可可、文軒的親情和友情,可以爭取得到嗎?不試試怎麼知道?「嗯……二弟。」

  文軒嚇了一跳,剛拿上手的衣架落地發出好的聲響。「大哥?」

  「記得順便幫世宇選幾雙平底鞋,樣式要別緻一些,我猜她也不會穿高跟鞋。」他紅著臉,別過頭一雙手在整排女用襯衫上無意識地翻動。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文軒體貼地跑上樓去,給王豫一個適應、喘息的機會。

  世宇站在後面,把他們兄弟的對話全聽進耳裡,對於王豫的體貼,既感激又心動,每多和他相處一分,她一向自豪十分理智的情感,便失控一分!「危險!」她腦中清楚地聽到警告聲。

  更慘的是她越來越難找出理由阻止世美和他交往。「世俗觀念?」不?這太假了!捫心自問,她覺得私慾恐怕要多一些。

  她決定回去後找世美和他詳談一番,這樣的關係不能再繼續下去,多相處些時日,她擔心會難以把持住自己,而做出同時傷害三個人的事。

  「王豫。」她退後幾步,清醒一下腦袋,靠近更衣室一點,喊他!「好不好看?」

  她上著黑色緊身針織衫,下穿同色系喇叭褲,纖腰盈盈一握,繫著一條銀色細腰帶,下結孔雀五彩流蘇,每一走動五彩流轉,映照喇叭褲下釘的彩繪亮片,將世宇靈動、特殊的神秘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

  天啊!王豫屏住氣息,呼吸有一絲紊亂,一時間那曾因過度疲勞而抗議的心臟再度不安分起來,他摀住胸口。「世宇,你好美!」走近她,牽起她的手,他笨拙地表達出內心激動的情感。

  她臉紅了紅,疑惑他也懂得欣賞女性的美,那為什麼……

  「世宇,我幫你選了套晚禮服和鞋子,你上來一下好不好?」樓上傳來文軒的聲音,打斷她審思王豫的念頭。

  她看了更衣室一眼,考慮是先收拾裡面的殘局,還是先上樓?那座「垃圾山」,是她剛才換衣服時不小心造成的。

  「你先上去吧,那些衣服我來收就好。」王豫推她上樓。

  二樓類似精品區,禮服、飾品、鞋帽等,一應俱全。世宇看到文軒站在一套寶石藍晚禮服前,伸手招她。「過來試試這套禮服。」

  她走過去,拿起衣服在身上比了下,是褲裝!臉上露出一抹欣喜的微笑,這兩兄弟可真用心。

  他對她扮鬼臉。「大哥金口吩咐,小弟不敢不從;你先進更衣室換上,我幫你挑配件。」

  世宇沒說話,拿著衣服走進去,半晌!身著晚禮服走出來。「很合身,也很舒服。」

  「當然,我是專家。」文軒走過去在櫃檯邊取了把梳子,把世宇削薄的短髮梳向一邊,抹上摩斯抓成羽毛鬈的樣子,露出一邊整只耳朵,配上明亮的鑽式耳環。「這是水鑽,雖然不值多少錢,但搭配得宜,效果不比真鑽差。」

  世宇站在穿衣鏡前,任文軒幫她打扮,她點頭表示贊同,一般真鑽因價值較高,很少做一些特別的設計,相反地,合成寶石卻可變換出各種不同的花樣,現在香奈兒的飾品多走這條路線,賣的是設計師獨特的品味,而不是飾品本身的價值。

  「長手套上用金銀雙線繡上綵鳳于飛,不必帶手飾,就比一般禮服出色。」文軒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肩上的蝴蝶別針是難得右傾的設計,全世界大概找不出十隻,而且……」

  「你要談談王豫的事嗎?」她一邊穿鞋,一邊淡淡地問。

  「你……」文軒呆住。

  「你特地叫我上來,說了一堆廢話,怎麼開場白還沒完?」世宇定定地看著文軒,早看穿他的心思;況且她正有此意,和別人聊聊,有助於她更瞭解王豫。

  他難為情地笑了下。「原來你都知道了。」臉上的紅潮和粗獷的外表顯得不搭。「毛小姐——」

  「世宇。」她提醒他別太客氣,聊起來才不會顧忌太多。

  「呃!世宇,我想問你愛不愛我大哥?」

  「我喜歡王豫。」這話回得有些滑頭,在世宇的想法裡,她尚未對王豫徹底瘋狂到不顧一切的地步,便算不得是「愛」,但「喜歡」的層次就不同了,不討厭即是喜歡。

  文軒沒想這麼多,他知道世宇和王豫是真的兩情相悅,便露出大大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大哥從沒談過戀愛,以前我擔心他是沒感情的人,幸好!」

  「王豫,他……不喜歡女孩子嗎?」雖然看過王豫和世美在一起那股子親熱勁兒,但世宇心底仍有些疑惑存在。

  「豈止!大哥簡直不懂得和任何一個人相處,可能身世太複雜的關係,大哥的適應力又比常人差,小時候我們都以為他有自閉症。」遙遠的回憶現今想起來,文軒也覺得好笑,王豫只是對感情的表達比較內斂、笨拙罷了,他們以前怎會認為他冷酷呢?

  搖搖頭,他續道:「加上大哥小時候長得很好看,很多人喜歡他,但都別有用心,大哥只是不懂得表達感情,但他的心卻比常人熾熱、細膩,他能輕易察覺別人的壞心眼,久而久之便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其實這一點,我大姐最少得負一半責任。」文軒皺著眉,幫忙世宇打扮的雙手停下,談起那自私的姐姐,語氣裡有一絲厭惡。

  世宇心臟猛一緊縮,這不會是王豫走向同性之愛的開端吧?「為什麼?」她幽幽地問。

  「錢吧?我有五個姐姐,我是家裡的獨子,爸爸娶阿姨的時候已經是五十出頭的老人了,阿姨卻只比大姐多三歲,老爸隨時會死,遺產卻平白多出兩個人分,所以她們處心積慮破壞阿姨、老爸和大哥,夫妻、父子之情,後來大哥就變得更沉默了。」

  該死!她暗罵了聲。「果然如此。」心裡對王豫的憐惜又多加了分。

  「幸好,那時我才七歲,對這些爭財奪利的事不是很懂,印象中的大哥就是常常冷著一張臉,不說一句話,但會陪我上學,有人欺負我時,會替我討回公道;後來在這裡遇上可可,幾番聊天中,從她口裡得知大哥真實的為人,才沒被姐姐們洗腦。」文軒聳肩,稚氣地笑著。「其實我知道大哥是把『飛揚集團』推向國際化的主導人物,覺得很驕傲呢。」

  雖然心中對得知此項不幸的消息感到煩憂,但這是她自身的問題,不該牽連到別人,她仍對文軒咧嘴笑了笑。「算你識貨。」

  文軒很高興有人能真心瞭解王豫,並接納他,尤其這人又是他喜歡的,更賣力替世宇打點一切行頭。「好了!」他拍拍手,為世宇戴上最後一條項鏈。「下去給大哥看一看,保證迷死他。」

  世宇在心底苦笑,果真如此可就謝天謝地了,怕只怕王豫小時傷痛太深,一輩子都無法真正敝開胸懷接納女性。

  樓下王豫等得急死了,他那可愛、堅強的醜小鴨,何時才會變成美麗、溫柔的天鵝。

  腳下的地毯都快被他磨出火花了,真想衝上去看看,可是他知道文軒特地叫世宇上樓一定別有用意,也許是要給他一個驚喜,如果他貿貿然闖上去,破壞了弟弟的好意,可就太對不起他了。

  如果他知道因為文軒那番「懇談」,在世宇心中造成何種影響,一定會十分後悔今天的決定,或許他會想掐死弟弟?

  世宇化妝了,淡淡的銀紫色眼影,在斜掩半邊臉的短髮裡發光,配上寶藍色削肩晚禮服,映照著耳朵、脖子那光華流轉的水鑽,傾洩出萬般風情,像極剛由海中蘊育而出的美神維納斯,百花詠歎,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好不好看?」她微笑地問,聽他的語氣、神情又多了分包容與疼惜。

  王豫以為鐵杵磨成繡花針,世宇總算瞭解他的愛,願意為他展開胸懷,笑得合不攏嘴。「好看,太好看了,世宇,你好美,好漂亮……」

  文軒站在一旁翻白眼。「誰說戀愛中的男女都會變成詩人,瞧瞧王豫,由小到大,他表達感情的方法總是笨拙又秀逗,戀愛不僅沒讓他變得機靈點兒,甚至使他更笨呆了。」

  不過世宇不介意,她知道他的讚美是真心的。「是嗎?那我就買這套好了,文軒,你幫我包起來,加上我剛才換的那套黑色的,算算總共多少錢?」

  「等一下,」王豫從更衣室裡又提出七、八隻袋子。「加上這些。」

  世宇看得差點咬掉舌頭,那麼多?全買下來,她的荷包怎麼受得了?「王豫,我……」她看到他掏出信用卡,金色的,不限額那種,心頭覺得怪怪的,她從來也不是挺羨慕有錢人,金錢等於一道束縛自由的枷鎖,世間能看破這一切反成為錢的主人,不受奴役的有多少?她也愛錢,不能保證內心真能不受驅使,往往隔開自己用旁觀者的心態冷淡看待一切,如今,王豫這般在她身上付出,倒叫她不知所措,又有些彷徨與難過。

  「別擔心,超支的範圍,我們由薪水裡扣。」他回她一個溫柔的微笑。

  文軒又上樓搜刮了些東西,拿了整整十二大袋衣帽鞋襪交給她,接過王豫手上的金卡交給一旁的店員,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世宇翻看那一大堆東西,越看臉色越發蒼白,七套上班服、三套晚禮服,成套的首飾、鞋子……天啊!又看到店員拿來讓王豫簽名的帳單。「六萬?」她瞧了文軒一眼,懷疑他算錯了。

  「二弟,這價錢沒錯嗎?」王豫看著帳單,也覺得有問題。

  不過更讓世宇驚訝的是,他喊文軒「二弟!」語氣裡有些尷尬與無措,但他改變作風,積極爭取感情的行動卻是有目共睹的。

  「沒錯,打五折,另外一半是我送世宇的禮物,簽吧大哥!」文軒遞給王豫一支筆,半推半誘地逼他簽名。

  「可是……」

  「大哥,我指望跟你做長期生意呢,只要你以後別忘了兄弟,多給我介紹幾個客戶,不差那幾個錢的,還是你只想和我做一次生意?」

  「當然不是,我……」

  「不是最好,大哥,你趕快簽名吧!結完帳,小姐們要出去吃午餐呢!」文軒指指陪侍在一旁的店員,王豫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逼簽了名。

  世宇抱著一大堆衣物站在一旁,反正此刻她沒錢付帳,他們兩兄弟愛爭去爭吧!不過文軒確實很有辦法,用這一招對付王豫很有用,她記起來了。

  由於感情波動太激烈,一直到被送到門口,王豫還有點呆滯,世宇無奈地自己動手開後車廂,把東西搬進去,想想那堆衣物實際價值在二十萬元以上,她只覺手軟腳軟,這種花錢法,真可怕。

  她決定不上館子了,回家煮飯,營養、衛生又好吃,更重要的是經濟實惠。「王豫,回家啦!」

  「回家?現在?我們不是要去吃飯嗎?」王豫總算回過神來。

  「回家也可以吃啊!」世宇自坐進車裡。

  他只好也坐進去。「可是我要請你吃飯,樓上那間餐廳的東西真的很不錯,值得試試。」

  她不好意思告訴王豫,他的所謂「東西不錯」往往就代表著價錢差不到哪兒去,而價錢太好的東西,對荷包常常就不太好,她不想他付出太多,萬一她最後仍決定拆散他和世美,在良心上會非常過意不去。

  「我不想上餐廳吃飯,你若真要請客,我想吃市場裡的麻醬面。」只讓他花二十塊,她覺得良心上好過些。

  「原來你喜歡吃麵,也好,那家店的麵食做得真的很不錯,」他轉動鑰匙,發動車子。「那我們就回家吧。」

  回到毛家已經下午一點,王豫把車子泊進車庫,世宇將衣物搬進屋裡,順便拿了皮包,走出來,他已停妥車,站在大門口等她。

  「走吧!」王豫走過來牽世宇的手,她遲疑了會兒,沒將手抽回來,任由他牽著。

  一走進市場,就遇見上回送王豫豬心的老伯,他朝兩人打招呼。「小伙子,身體好些了沒有,要不要再燉顆豬心補一下,我特地給你留了一顆,等等,我拿給你。」

  「伯伯,那怎麼好意思?老是白吃白喝你的。」王豫走過去,微笑地和他閒聊,一派悠遊自在的樣子,倒讓世宇跌破眼鏡,瞧來他是真心想改變自己。

  「一顆豬心而已,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拿著拿著。」

  沉甸甸的一大包東西掛上王豫的手臂,他不由好笑。「伯伯,這顆豬心未免太大了吧?」大塑膠袋裡,還有兩三包報紙捆得緊緊的東西,聞起像是香腸、臘肉的味道。

  「笨蛋,這是給你哄小宇用的東西,她一向喜歡咱們這裡的臘味,你回去後拿烤箱烤幾根香腸給她吃,再說幾句好聽話,保證她立刻消氣,小倆口重新恩恩愛愛的。」

  世宇瞪了王豫一眼,他不會趁著她前些日子忙著找工作,天天早出晚歸來這裡散播不實謠言吧?「伯伯,我們沒什麼的。」

  「還說沒什麼,兩個人成天遊魂似的,東晃西晃,見了面各自把頭轉過去,說沒吵架,誰相信。」

  毀了!世宇暗罵了聲,想辯白又怕越描越黑,索性閉上嘴巴,只瞪著王豫。

  她的眼神讓他心驚膽跳。「伯伯,我們真的沒吵架,謝謝你的豬心。」

  王豫迫不及待拉著世宇離開賣豬肉的攤子。「世宇,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你不要誤會……」

  迎面一對老夫妻,是住在世宇對面的,老太太見到他們,笑咪咪地說:「喲,你們和好了?」

  世宇翻個白眼,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們吵架的事?

  王豫忙著解釋。「我們沒吵架啦!」

  「沒關係,沒關係,年輕人嘛!鬥鬥嘴難免,床頭吵、床尾和,只要別鬧事就好,懂不懂?」旁邊的老先生笑呵呵地答腔。

  「陳先生,您老誤會了,我們不是……」王豫急得手足無措。

  老先生、老太太已經手牽手走了。

  「真的不關我的事啊!」王豫快哭出來了,亦步亦趨跟在世宇身後。「世宇,你一定要相信我,這實在……」

  後面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打斷王豫的辯白。「我說小宇啊!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可別忘了咱們這十幾年的老鄰居。」

  世宇轉頭,僵著一張笑臉。「如果有好消息一定第一個通知王媽媽。」

  婦人開開心心地走掉了,世宇緊捉王豫的手。「為什麼全世界都知道我們『夫妻失和』的事?你到底對他們說了什麼?」

  「我沒有……」瞧見世宇懷疑的眼神,王豫直想跪下去賭咒發誓。「我真的沒有……」

  「雨過天晴了是不是?」一個中年男子迎面跑過來,很有義氣地一掌拍在王豫肩上,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小聲地說道。「我說嘛,女人,哄哄就沒事了,恭喜啊!」

  什麼叫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這滋味王豫總算知道了,世宇一張俏臉已經由紅轉白再轉青,她轉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八成被氣飽了。

  走到路口,正好碰到常到毛家請教功課的小英。「世宇姐姐,江媽媽說你要結婚了,是真的嗎?」眼神轉向王豫,有絲懷疑。「是和他?」

  「小英,江媽媽是怎麼說的?」世宇心裡有個譜了,這荒唐的謠言多半是隔壁那素有「廣播電台」的江太太散播出來的。

  「江媽媽說你們同居,本來要結婚,卻因為吵架,把婚期都給延誤了。」

  果然!真不知道毛家和江家是哪門子世仇,三年前一場生意,會鬧成這麼離譜的事出來,她搖搖頭,碰上這種鄰居真是沒辦法,只好不理他,反正謠言止於智者,時間一久,謠言自然也就淡了。

  「小英,你別聽人家胡說八道,世宇姐姐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如果要結婚也一定會通知你,請你做我的伴娘,好不好?」

  「嗯!」小英乖巧地點頭,自去幫奶奶賣垃圾袋了。

  世宇走到王豫面前,尷尬地牽動兩片嘴唇。「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沒關係!」他牽起她的手。「我們還是回去叫外賣吧!」他外表平靜無波,但其實快瘋了,尤其在聽到世宇說「暫時沒有結婚打算」時,簡直是氣斃了。

  上帝一定和他有仇,不然為什麼每次他和世宇的關係一稍微改善,便會發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讓兩人的關係再拉遠一點,噢!都怪那該死的江組長和他長舌多話的老婆,他考慮是不是要開除他比較好,為了自己一輩子的幸福著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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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9:03
第八章

  「今天的討論事項就到此為止,現在我為各位介紹新任的業務經理,毛世宇小姐!」

  隨著王豫的介紹聲,世宇戲劇性的出現在會議室,和各部室主管打招呼。「大家好,我是毛世宇,請多多指教。」

  底下掀起一陣不小的騷動,這位曾創造「日本亞株式會社」業務奇跡,最後卻遭到開除命運的現任「飛揚集團」業務經理,她的經歷令人驚奇。

  早在上個禮拜人事異動命令公佈後,她的空降,便引起內部多方揣測,如今本人出現,眾人莫不擦亮眼睛,將她仔細觀察一番。

  世宇在講台上做著簡單的自我介紹,她今天穿著一身別緻大方的白色套裝,立領襯衫、短西裝外套、合身窄管長褲,英氣中不失柔媚,臉上一直帶著微笑,聲音和緩低沉,舉止穩重,態度優雅,令人如沐春風,很快地大家的注意力為她所吸引,將全副的心思放在講台上。

  王豫總算見識到世宇的魅力,她能在業務界創立「奇跡」的名號不是平空得來的,除了努力、學識外,她個人特殊的群眾魅力,在越大型的集會中,越能表現出色。

  瞧瞧他的部員們都已經被她吸引了,一向嚴肅、冗長得令人打瞌睡的會議中,難得發出如許笑聲,一個個笑容滿面,注意力集中的程度比他這個總裁在台上的時候還高,王豫忍不住都要嫉妒起來了,他朝她送一個媚眼,世宇嚇了一跳,差點咬掉舌頭。

  王豫看著她,迷惑在她的特殊裡,世宇待人從不特別熱情,表面上她和每個人交好,但真正知心的人卻很少,為什麼大家都會受她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吸引?甚至是他——冷酷、無情的「飛揚集團」總裁王豫。

  他和她該是極端相反的人,他知道自己內心渴望感情,卻畏於爭取與付出,怕在還沒得到前已遭傷害,只有用冷漠掩藏真心,像是冰中的火,而世宇卻是火中的冰,他與她相斥又相融,也許只有這種女人才能啟開他刻意冰封的心靈,愛上她該是今生的奇跡,若失去她,他想此生再無勇氣重啟心門。

  她的自我介紹完畢後,本月的主席總務部經理立刻宣佈散會,王豫比平常更快離開座位走到世宇身邊。「待會兒來我辦公室一下。」

  他先行離去,世宇正要跟上,卻發現她已經身陷重圍,出不去了,先是業務部的各同仁爭先恐後自我介紹,迫不及待想要認識這位未來的頂頭上司,接著其餘九大部門的主管又各自過來打招呼,表達歡迎之意。

  平心而論,「飛揚集團」的工作環境和氣氛比起「日亞社」不知強上多少倍,世宇很高興來這裡工作,可是他們的熱情著實讓她吃不消,真想王豫來救她,可是今早他們又不說話了。

  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小誤會罷了,人與人相處哪天不發生誤會,世宇也不是沒和人口角過,但總能很快的平息下來,唯獨王豫,唉!可能彼此都太在乎對方的感覺了,相處間的尺度更難拿捏得準,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剛才他好不容易主動和她說話,她很高興,偏偏這麼多人圍著,又不能把他們趕開,心裡更是著急。

  王豫踏出集會室的腳步被身後的吵雜聲牽制住,他轉頭一看,世宇正陷在人群中無法動彈,要不要去救她?去的話擔心破壞她和同事連絡感情,不去又不知得等到民國幾年才能和她單獨相處。

  王豫的腳步走走停停,想起世宇今早上班前,不甚熱絡的表情,八成還在為昨日謠言的事生氣,他決定還是由著她吧!讓她一點,日子才會好過些。

  王豫轉頭加快腳步走了。

  世宇遠遠看見「救命恩人」走掉,真是有苦說不出,她試著把人群導向辦公室中,讓眾人各歸本職。

  好不容易總務部、會計部、資訊部、研發部……一層層,總算到了六樓業務部,離她的辦公室越來越近,圍觀的人潮也減了許多,她一身大汗,雙腳虛浮,全身細胞不知死了多少?

  只剩下七、八個人跟進業務經理辦公室中,世宇這才注意到這些人全是年輕有為的公司精英,而且看起來年紀多不超過三十歲,更重要的是,他們企圖不明。

  她微笑看著其中一個,他算是最囂張的,敢光明正大坐在她的桌上,他叫什麼名字,他自我介紹過,但她忘了。

  她牽動兩片嘴唇,心裡有絲怨歎,不該聽王豫的話,如果她仍舊一身不男不女的裝扮,今兒個不會有這種遭遇,唉!自找苦吃,吃飽太閒才會打扮來給自己找麻煩。

  那個男人還在講話,世宇對著他點頭、微笑,很有禮貌,一顆心卻越過他往辦公室外飄去,這間辦公大樓以白、籃兩色為主調佈置,清新亮麗中有抹疏離,像極三不五時神遊物外的王豫,想到他,眼神一亮,能夠和她談話談到發呆的,他是第一個,真有意思。

  但也因為如此,使她遲遲無法捉住他飄渺的心思,唉!怎麼辦?覺得好煩。

  桌上的電話響了兩聲,她朝在場眾男士點了點頭,拿起話筒。「喂!你好,我是毛世宇。」

  「世宇嗎,我是王豫,你怎麼還沒來?過半個小時了耶!」電話那頭傳來他抱怨的聲音。

  她抿嘴偷笑,活該,誰叫他多管閒事打扮她,多等一會兒算是給他一個處罰。「我現在走不開!」

  「為什麼……」他還想問,卻由話筒中聽到許多笑語聲,還有——讚美,針對他的世宇。

  「他們是誰?」他泛起一股妒意。

  「同事!」她淡淡地回答,咬住唇邊一抹笑意。

  奇怪!對於他表現出來的霸道,她感到欣喜。

  「我要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強硬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王豫一雙拳頭握得死緊,思索著如何好好「照顧」一下那些員工。

  「忘了!」她隨口說著,並想挑釁他,轉身和旁邊的同事說了句笑話,當然立刻傳進王豫的耳裡。

  平常世宇是不會這麼做的,她是毛家的支柱,必須不動如山,只有在王豫的面前,才能稍微任性,輕狂、放肆一下,雖然明知不可以陷下去,卻情難自禁。

  王豫雖十分生氣,卻又對她莫可奈何。

  「世宇!」他放軟口吻。「你不要跟他們調笑好不好?」話語中竟有一絲哀求意味。

  「為什麼?」她前世一定是個壞女人,這樣耍弄他。

  「因為……」他遲疑了會兒,向她表白,會不會嚇死她?還是用婉轉一點的方法吧!「我不喜歡,而且你弟弟們都不在,我們既是朋友,我就有責任保護你。」

  世宇皺了下眉,他的說法讓她心裡產生些疑惑,久久不能言語。

  「你生氣了嗎?」他焦急地問。

  「沒有。」世宇不是笨蛋,她隱約可以猜出王豫話裡的意思,如果她的猜測沒錯,那世美和他的一切不就是一場騙局?

  另一個電話鈴聲插進來,是找王豫的。「世宇,你等一下,我待會兒再和你說話。」

  他接起另一支話筒,興奮地喊了聲。「世美——」

  世宇在掛斷電話前約略聽到他高興的聲音,有一絲心痛,他仍舊是最在乎世美的,想再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可惜話筒裡只剩嘟嘟的聲響。

  比較起來,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仍是世美!

  她苦笑了下,繼續應酬這些企圖對她表示好感的人,但一顆心卻飄到世美與王豫的身上。

  聽到世美的聲音,王豫簡直像見到救世主般激動。「你在哪裡?有沒有空見一面?」

  「你和老姐又碰到瓶頸了?」電話傳來世美調侃的聲音。

  王豫歎口氣,把昨天發生的事及現在的情況告訴世美。

  聽完他的話,世美哈哈大笑。「你怎麼會想到要把我大姐打扮的花枝招展,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看吧!當初去買衣服的時候,文軒就說過他會後悔,果然,他立刻嘗到苦果了。「我不知道世宇會這麼吸引人?」他的聲音苦澀,像吞了一百斤黃蓮。

  「王大哥,你真的是愛慘我老姐了?」

  「或許吧!世美我該怎麼做?我不想和世宇吵,不願惹她生氣,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容易因為我的一點小過失發怒,我實在……」

  「王大哥,你確定你形容的真是我老姐?」世美懷疑。

  以他對姐姐的瞭解,世宇不是那種會全心在意某件事物的人,否則她不會連被炒魷魚都覺得無所謂,她人生中唯一在意的是父母的遺言。「要四個孩子平安、健康、快樂的長大成人。」

  只有照顧三個弟弟是世宇永不放棄的工作,她真心喜歡他們,只有面對他們時,她才會有較似一般人的正常舉動,喜怒哀樂一表無遺。

  而曾幾何時,她也能夠在王豫面前真實地做起自己,不再戴著面具做虛偽的應對。

  會讓她有這種舉動,只有一個原因,莫非世宇……

  「煩惱的是,世宇正是如此待我,我真的捉不住她的心思。世美,你姐姐是不是特別討厭我才會這樣?」他感到沮喪,為什麼平常他可以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一接觸感情問題,其笨拙的程度與幼稚園學生無異。

  王豫有時候在想,他還是變成空氣比較好,可以常在所愛的人身邊,又不會對人造成任何負擔,多好。

  從小他就常在不經意間傷害所愛的人,為了不想傷害,他選擇不愛,偏偏一顆心總不由自主地尋愛,唉!做人怎麼這麼難?好煩!

  他懊惱的語氣讓世美好笑,瞧來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好運。「王大哥,老姐是不是只對你一個人情緒反覆?」

  他得扮好軍師的角色,提點他一把,不然等他瞭解世宇,追到老姐,怕兩個人不都發蒼蒼、視茫茫了。

  「對啊!我明明很小心想讓她開心,卻總得到反效果,其他人只要說句笑話,她便高興地笑了。」王豫的語氣又酸又澀。

  世美不禁猜測,他是不是喝醋長大的。「王大哥,這是不是說在我大姐心目中,你和其他人等是不一樣的?」

  「我想是吧!她對我的印象特別壞。」

  「唯有你一個人是『特別』的。」世美故意加重那兩個字的重音。

  這是最明顯的暗示,如果王豫再聽不懂,世美考慮剖開他的腦子,重整一番。

  「沒錯,只有我一個人……」他愣住了。

  「特別。」對世宇而言,他是特別的,不就表示她的心其實是放在他身上的,因為她不同於一般女人,所以表現重視的方法也與眾不同,而他又比常人笨拙,沒體會出她的心意,其實她對他是有心的?

  驀然的領悟,讓王豫大吃一驚。「是真的嗎?世宇真的對我……」

  「王大哥,這事要問你自己啊!」

  王豫努力地回想,世宇在每一個人面前都溫和有禮,她對任何人同樣關心與熱情,永遠的一號表情。

  只有他,他看過她的喜、她的淚、她的怒……他才是真正踏進她內心世界的人不是嗎?

  人人都說毛世宇是個斯文有禮的好人,只有他知道,她其實是個愛人群、卻又不想讓自己陷入紅塵的怪人。

  「呵呵呵,」瞭解後,他發出心的笑聲。「世美,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多虧你,否則我想追到世宇恐怕要等到一百年後。」

  「我也這麼想,為了不讓大姐真成了金氏記錄中最老的新娘,只好幫你了,王大哥,你可千萬別在大姐面前出賣我喔!」

  世美怕死了被逼婚,對於莫可,他心裡是喜歡的,但尚未到為她安定下來的地步,他還想遨遊世界,飛遍五湖四海,女人會是絆腳石,他不要。

  「放心吧!我才不會做那種事,不過……」王豫頓了頓,經過幾次談話,他差不多瞭解世美一點心思,只是那一片癡心,可可懂嗎?

  小可可一向在溫室中長大,他不認為以妹妹那副嬌嬌弱弱又迷糊、天真的性子,能理解多少?體會多少?

  「世美,我想要求你一件事,在你還不想和可可安定下來之前,千萬不要碰她。」這口氣裡有些警告意味,不論他如何欣賞毛世美,小妹在王豫心中永遠是一個寶貝。

  「我知道,王大哥,你也應該瞭解我不是那種人。」世美許下承諾,隨即又笑開來。「其實王大哥才不夠瞭解莫可,她只是外表迷糊柔弱,骨子裡可是個堅強又奇特的女孩子。」

  否則他毛世美也不會在眾多女子的傾心倒追中,獨鍾情於她——王莫可。

  「是嗎?」王豫不敢答得太快,印象中的可可是個愛撒嬌又惹人憐惜的好妹妹,他拚命想要保護的對象,難道他一直被她柔弱的外表所惑,若真如此,他可真是個超級鈍感的人,多年來珍愛的人兒,竟一點都不瞭解她。

  「時間會證明一切。」世美自信地開口,並轉離話題。「對了,王大哥,你打算怎麼對付那些企圖追求我老姐的人?」畢竟年少,他對這場好戲感到興奮莫名,全身輕狂的血液隨之沸騰起來。

  「世美,你別幸災樂禍,小心報應,我現在正煩著呢!」真討厭,如果他不是董事長的話,就可以公報私仇了,像以前的人多簡單,決鬥!讓勝負解決一切問題,不過世宇會生氣,而且法律絕不允許。

  「王大哥,你要不要提前和大姐去度蜜月?」有時候不能玩得太過火,釣魚法則:「時松時緊。」世美很清楚。

  況且他還有人生大事要準備呢?上個禮拜一通過考試,他就開始計劃遨遊世界,但前提之下是必須找到被兩個沒義氣的哥哥藏起來的護照。

  可是世宇一直在家,他不想在所有兄弟都不在的情況,去碰姐姐那顆原子彈,會變成炮灰的,這正是大哥、二哥的目的,世美豈能遂了他們的心願。

  得想辦法把姐姐騙出家門,他好放心地回家找護照,而讓王豫和她好好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去旅行把世宇和那些蒼蠅、蚊子隔開來,好像不錯,但你老姐會答應嗎?」

  「王大哥,你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你現在是老姐的上司,什麼藉口沒有,洽公不會嗎?」

  王豫彈了一下手指,他確實是當局者迷。「好主意,世美這事就麻煩你了,幫我聯絡旅行社,明天立刻啟程到香港。」

  「王大哥,你不是有很多秘書嗎?」提主意是一回事,真正去實行又是另一回事,他不能冒險讓老姐有捉著他把柄的機會。

  「是有很多,但我不能在公司裡幹這種公私不分的事,世宇很機靈,她會發覺的,其實你也不用親自辦啊!隨便找個人委託,轉他幾手,就不怕你老姐懷疑,找你算帳了。」

  「這會兒你倒變聰明了。」電話裡傳來世美埋怨的聲音。

  「毛軍師教導有方,喂!不說了,世宇進來了,記得幫我辦好啊,我不會虧待小舅子的。」他匆忙掛斷電話,世宇正好走過大片落地窗,舉手敲門。

  「進來!」

  聽到他高興的聲音,她皺了下眉,打開門走進來,迎上王豫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是因為和世美通電話的關係嗎?小弟對他的影響真有這麼大?為一個人失魂落魄又欣喜萬分?

  她搖頭,她充其量只是有些心煩與悸動而已,沒試過徹底激情的感覺。

  「董事長找我有事?」

  「請坐!」對於她公事公辦的語氣,王豫有些落寞,壓下因高興見到她,而準備起身迎向她的衝動。「明天香港有場商展,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算是正式對商界介紹『飛揚』的新任經理,方便嗎?」

  第一天上班就要出差可真特別,她想了下。「沒問題。」

  「我知道這對剛就任的你是勉強了點,但這場商展確實很重要,你除了帶平常衣物外,別忘了多帶一套晚禮服。」為了配合世宇,他特意換上較為公式化的口吻。

  不料這更讓她難受,唉!「情」之一物,剪不斷、理還亂,世宇有點後悔進入「飛揚」,她的理智已逐漸崩潰。

  「我明白!」她隱藏起真心。「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她走出去,順手幫他輕輕掩上房門。

  王豫想開口留她,又找不出藉口,目光流連在世宇方才坐過的椅子上。「我真笨。」他罵了聲。

  今天辦公的時間特別難捱,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時分,王豫難得拒絕秘書替他買回來的三明治,準備下樓去找世宇一起午餐。

  搭電梯下到六樓,看到業務經理室已經排滿預約午餐的人,他差點氣死。

  想著是不是該把六樓業務部和十樓管理部調換一下,畢竟董事長室在十樓,有他看著,他們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的追求,在六樓大家都以為天高皇帝遠,目無王法起來。

  他看到世宇不停搖頭拒絕邀約,但包圍的人潮絲毫未減,他們似乎是橫心耗上了。

  「搞什麼鬼?大家都沒事做嗎?可惡!」王豫越瞧越生氣,偏又不能去插隊,急得跳腳。

  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擺脫這些討厭的蒼蠅,突地,一挑眉,重搭電梯返回十樓,按下內鍵。「毛經理請至董事長室。」連續說了兩聲,王豫掛斷電話,滿懷自信地等待世宇上樓,他相信只要他表明立場,絕對沒人敢輕拈虎鬚。

  六樓的世宇鬆了一口氣,她實在已經拿這些一見鍾情的熱烈追求者沒轍了,不知道是哪個白癡說:「被愛是幸福的。」

  偏偏她一點幸福的感覺也沒有,被如許狂熱的愛戀,她只覺像是跳入火坑,綁手綁腳,煩死了。

  王豫的電話適時解救了她,世宇朝著這些追求者,聳肩道:「對不起,我還有事做,不能陪你們午餐,下次吧?」

  逃也似的離開辦公室,躲進電梯,鬆下一口氣,太熱情令人招架不住,為什麼大家不知道適當保持距離的美感呢?

  電梯門一打開,迎面是王豫一張陽光似的笑臉,他在這裡等她。「跟我來!」拉著世宇的手,拿鑰匙打開另一座小電梯。「這是董事長專用的,以往我從未用過,但今天例外。」

  接受到他親密的笑容,世宇心跳立時亂了拍,身不由己隨王豫踏進電梯。

  不過她立刻就後悔了,在電梯門關上一剎那,她幾乎想奪門而出。

  「怎麼了?我以為你會喜歡擺脫掉太多不必要的應酬。」難道她喜歡同他的部員們一起午餐?意識到這個可能性,他難過得心臟揪成一團。

  世宇臉色蒼白,垂首倚在王豫胸前,雙手微顫地拉住他的衣袖,咬住下唇,搖頭沒有答話。

  她在發抖?他突然發覺她的異樣。「世宇,你不舒服嗎?」雙手環住她的腰,把她的身子更往胸膛帶近一分。

  靠在王豫的懷中,感受那份有力的心跳與溫暖,她驚駭的心情漸漸平復,抬頭望他,看見一抹柔情與關懷,情不自禁將頭完全貼合在他的胸膛上,這個臂彎好有安全感,不用一分鐘,她的心已然迷失。

  電梯終於到達地下室停車場,走出電梯門,世宇吁口氣,回王豫一個軟軟的微笑,她終於有力氣開口了。「對不起,我有輕微的懼高症,你那專用電梯用的是強化玻璃的材質,可以輕易看見高度的距離,風景是很美啦!可惜我無福消受。」她紅著臉,不知道是受驚後的結果?亦或害羞?

  但王豫一樣心動,他忍不住將她擁進懷裡。「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讓你害怕了,改明兒我立刻叫人把電梯換了,等我們從香港回來,就有座新的不透明電梯可以使用。」

  「我們?」聽起來好像很理所當然,她點點頭,笑了下,由他牽著往停車場方向走。

  「今天我們提早下班,回家準備行李,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出差才不會太累。」

  「幾點的飛機?」

  「還不曉得,下午秘書會通知,我再告訴你好不好?」

  「那我們先去吃飯好了,我還要買暈機藥。」

  「你會暈機!那常常出差不是很累?」

  「還好啦!不算太嚴重,吃點藥就沒事了。」

  平常的對話,卻顯出異常投合的默契,情感在不覺間流動,地下室的燈光將兩條人影拖得老長,一旁送機票來的世美著實不想打擾這難得感人的畫面,他躲進角落陰影裡,仔細瞧著王豫和世宇臉龐不自覺散發出來幸福的光芒,這對有情人兒什麼時候才能真正互許真心呢?感情的事旁人幫不上忙,他只能默默祈禱、祝福他們、願他們早成眷屬。

  ═*  ═*  ═*

  今天是王豫和世宇去香港的日子,世美偷偷送他們上飛機後,和莫可溜回家裡找護照。「世美,你第一站打算去哪裡?」她很想同行,可惜他一定不會答應。

  「不知道,先找到護照再說。」世美不是不懂她的情,只是目前他還不想要,也要不起。

  莫可歎口氣,看來她是留不下他了,不過她另有主意,既然留不住大世美,那她要留下一個小世美。

  她心底熱切地渴望有一個和世美一樣的人在身旁,那麼他的分身——孩子,不正是最理想的選擇。

  「找到了!我找到護照了!」世美跳過來,拉著莫可又笑又叫。

  「真好,為了慶祝你即將圓夢,我請你吃飯。」莫可開心的臉龐找不出一點自私或怨恨。

  世美看了她一會兒,有些捨不得,再過幾年吧!等他真的體驗過人生,他會回來找她,也許那時就是他們互許終身的時候。

  莫可拉著他。「我們去吃大餐,我要吃神戶牛排,再開一瓶香檳慶祝,快點、快點,我餓死了!」

  她就是這般天真無邪,世美笑著應和她,無憂無慮的兩個年輕人嘻嘻哈哈跑出門去。

  莫可回頭望了毛家一眼,別了!恐怕她再無機會進這個家門。

  但是明晚,她會成為世美的女人,懷下他的孩子,她有信心一定做得到,而他絕對不會察覺,然後她會開心地送他上飛機,最後消失在所有熟悉的人事物中,伴著他留給她的小小世美過一生。

  這是她所選擇的,因為愛他,便要他絕對的幸福與快樂,當然她也會愛她選擇的生活。望著世美神采飛揚的背影,她更深切地認為,她會為此甘之如飴,永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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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29:29
第九章

  王豫和世宇來香港第一件活動就是參加今晚的豪門夜宴,由全球十大首富之一的侯青岳舉辦,名為捐款賬災,救助非洲難民,實則已成各富商巨賈交換商業情報、炫耀財富的地方。

  往常王豫從不參加這類型的晚會,人人打扮成王子、公主做一場美妙好戲,美其名為行善,實際上暗中較勁,追求的也不過是那點名利。

  而他有自信不必參加這類活動,只要他肯,財富自會像水流一樣來,事實也證明王豫確有這本事,把一個三代經營的中小企業,在短短十多年間推向國際,跨躍五大洲,他有他自豪的地方。

  今天如果不是為了世宇,他不會親自來到這裡,不然花錢請公關做什麼?就是用來擋這種無謂應酬的。

  伴著世宇走進會場,入眼是六大座香檳酒塔,水晶香檳像不要錢似的,在杯塔上流瀉成一座座酒泉,透過暈黃燈光的照射,閃耀出黃金般耀眼的光芒。

  世宇腳步踉蹌了下,這麼濃厚的酒香味光聞就暈了。

  「你沒事吧?」王豫擔憂地扶著她走到角落,半倚在牆壁上,環視會場,這種晚會最差勁的就是沒有椅子可以讓人休息一下,真把賓客都當鐵人。

  其實他也很懷疑,這樣衣著正式地站一整晚,圍成圈跳舞,雖然宴會準備了很多各式佳餚,但大部分應酬的人都知道那些東西是擺好看的,只能遠觀,偶爾會偷吃一、兩塊,真要認真去吃到飽,那就太沒禮貌了;而奇怪的是,這般拘束、又累、又餓,怎麼大家照樣樂此不疲,恨不得天天搞這玩意兒?真是令人費解!

  「我沒事,剛下飛機,沒吃東西,光看到這麼多酒真有點醉了。」

  「酒用看的就會醉?」他訝異地看著她,這也太離譜了吧!

  「心理作用嘛,」世宇笑了下,繞過柱子後面,伸手到長排桌上偷了一塊香煎龍蝦送進嘴裡。「我餓死了。」現在的她是假面具完全卸下,真實無偽,奇特兼稚氣地展現在王豫面前。

  他看得一呆,從上飛機後,世宇的心情明顯好很多,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對他好像不再處處設防。

  王豫被她愉快的口氣感染。「我也好餓,不如多偷點東西到走廊去坐著吃。」坐才是最重要的,世宇的臉色不是很好,他可不想累壞她。

  過了今晚,明天、後天,他安排了一連串好玩兼浪漫的節目,全是為了她,只願這好不容易抽出來的三天假期可以完全打動她的心。

  「好主意!」她拍手贊同。「吃飽後再回來認識這些人。」眾多衣著華麗的賓客們,將是「飛揚集團」最大的潛在市場,討厭應酬是一回事,但不能拿生意開玩笑,她的好心情也是特意為此培養的。

  世宇是很有職業道德的,不把私人情緒帶進公事裡。當然第一次和王豫單獨出遊,心境上有著另一種全新的體驗,也是使她愉快的原因之一。

  可憐的王豫好像又會錯意了,他們兩人的腦神經線一定是兩條平行線,怎麼都搭不起來。

  王豫和世宇兵分兩路,各自去搜刮民生必需品——糧食。

  她取了一個小盤子,邊走、邊拿、邊偷吃,幸好她沒聽王豫的話戴長手套,他總是想盡辦法要把人打扮成美公主,卻不知道女孩子穿戴成那樣有多麻煩,光是拿東西吃就很不方便,她可不想餓死在今晚的宴會裡。

  王豫手裡拿著東西,一雙眼睛卻不停瞟向世宇的背影,毀了!有兩個男人正接近中,千萬別讓他們把人搶走了。

  他丟下盤子往世宇所在方向跑去,突然一個人搭住他的肩。

  「這不是『飛揚集團』的王總裁,今天居然親自到場,真是太難得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王豫轉頭,是新加坡「蘇氏集團」的蘇志同,有名的政經大老。

  「蘇老,好久不見!」這麼個大號人物不能失禮,王豫耐下性子和他打招呼,這會兒已經有兩個人向世宇邀舞了。

  蘇志同精銳的雙眼瞧著眼前氣宇不凡的年輕人,「飛揚」是台灣繼「江氏」之後第二支成功進軍國際的大企業,前景一片看好。

  不過王豫看起來好像很著急、心不在焉的,他……

  蘇志同順著他的目光,發現對面一名白衣女子,相貌清秀,不是很漂亮,會場中比她美麗的女子不知凡幾,但卻沒一人較她出色,那份靈動的氣質與特殊奇異的服裝,是造成她倍受注目的主要原因。

  原來如此,年輕人戀愛了,傳聞中冷酷無情的王豫也在愛情的滋潤下,變成沉不住氣的毛頭小伙子,他忍不住好笑,有股惡作劇的衝動。「王總裁,我們不是好久不見,是從沒見過。」

  人家說老小、老小,七十出頭的蘇志同,其實行事上有時候還真是極盡促狹,像極任性頑皮的小孩。

  王豫想不到會得到如此回答,愣住了。「蘇老,我……」

  「沒關係,沒關係,年輕人忙嘛,我老了,唉!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老人家不被重視也是應該的,看來我還是識相點盡早退休比較好。」

  王豫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眼看著世宇已經跟著一名男子滑入舞池,而眼前這位蘇老?他猜測自己是不是曾得罪過他?不然就是他觸怒天地神明了,否則怎會有這麼多層出不窮的事物,阻礙自己追求世宇的大計。

  「唉!算了,可憐人老、沒用了、大家都不喜歡了……」蘇志同裝腔作勢地轉頭。

  王豫忙拉住他。「蘇老,對不起,是我的疏忽,沒親自登門拜訪是我的錯,您就原諒我吧!」他快哭出來了。

  那該死的音樂節奏越來越慢,世宇和那名男子舞動中的身體自然隨著拍子靠近輕扭,王豫的眼珠子快突出來了,他要殺了那個樂師、殺了那個膽敢抱住世宇的混蛋。

  偏偏蘇志同看到王豫越生氣,他惡作劇的心情越高興,不怕死地加油添火。「唉!那個女孩子慘了。」他手指的方向是世宇。

  王豫嚇得跳起來。「為什麼?」

  「你不認識那個和她跳舞的男人嗎?他是南非有名的鑽石商,家財萬貫,但比他的錢更多的是他的女人,聽說他擁有一座媲美蘇丹王的後宮,養的小老婆可以和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人數相比。」

  這下王豫不止噴火,簡直要吐血了,再也顧不得禮貌,丟下蘇志同,便往舞池大步走去。

  幸好音樂即時停了,世宇朝他走過來,給那個無恥色狼逃過一劫。

  「世宇,你沒事吧?那個混蛋有沒有佔你便宜?」王豫急忙將她拉離開舞池,以防再有不識相的人,企圖侵佔只屬於他的權利。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那人是南非一個有名的鑽石商,重點是他已經結婚了。」跳完舞,流了一點汗,正好一名服務生從旁邊走過,世宇伸手拿了兩杯飲料,一杯遞給王豫,一杯自己聞了會兒,沒啥酒味,大概是果汁,她一口喝了一杯又招來服務生再要一杯。

  「他有老婆還到處獵艷,這種男人才真是大色狼。」他急得跳腳,沒道理見過大世面的世宇,是不懂得如何拒絕登徒子的騷擾。

  王豫也一口喝光飲料,這回他改拿了一杯香檳。

  「拜託!陳先生不是那種人,是誰告訴你他是大色狼的?」轉眼間,她又喝了一杯。

  「可是他抱著你的……腰……」王豫也知道這說法不太合理,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吃醋。

  「跳交際舞不搭肩、摟腰要怎麼跳?」他怎地如此蠻橫不講理,世宇給他氣得「果汁」一杯杯猛灌,好消消火氣。

  「那……那你不要跳舞了。」王豫後悔極了,早知道她是個極認真的人,幹麼找商展來當藉口。

  「王豫,你瘋了,我這是在為你的生意打算耶……」

  「嗨!小毛子,好久不見。」蘇志同插進來朝世宇打招呼,這兩個年輕人,登對得緊,開個小小玩笑無傷大雅,真要使他們鬧翻了,他也於心不忍。

  「你們認識?」王豫指指他、又看看她。

  「蘇老,好久不見。」世宇和蘇志同握手,復對王豫道。「蘇老是我踏入業務界,第一位與我簽合約的人,那是我第一張訂單,也是最大的一張,沒有蘇老就沒有今天的毛世宇。」

  看著兩隻交握的手,王豫有些明白了。「那剛剛……」

  「開你玩笑的,年輕人這麼沉不住氣,」蘇志同瞪了一眼,隨即又笑開來,拍著王豫的肩膀。「為了向王總裁賠罪,我把下一季給『日亞社』的訂單,抽過來給『飛揚』吧!」

  「蘇老,謝謝您!」世宇恭敬地向老人家行個禮。

  「客氣什麼?我就是喜歡小毛子你這一點,要就是要,不虛偽,不時興一堆客套話,況且貨品由你負責,『蘇氏』這邊也放心很多,你的信用沒話說,交貨日期、貨物品質,穩穩當當,我也是生意人,怎麼做對公司最有利,我知道。」

  蘇志同擺擺手,走開幾步,又向王豫招手,他愣了一下,走過去。「蘇老找我?」

  「廢話!」老人家翻個白眼。「瞧你一副聰明面孔笨肚腸,可別讓小毛子溜了,這麼好的女孩子沒把握住是你的損失。」

  從沒人這麼罵過他,這倒是個特別的經驗,王豫也覺得這老人家挺有意思的,禁不住對他抱怨:「我知道,可是她不明白。」

  「小伙子,有時候做得再多,也不如一句『我愛你』,年輕人啊就是愛玩遊戲尤其中國人老講究含蓄,適當是好,太過就麻煩,天天你猜、我猜、大家猜,感情這樣玩,多累啊!也許小毛子等你那句話,等很久了呢?你不說,她怎麼會知道。」

  一番話砸得王豫豁然貫通,他愣了半晌,呆呆地站在那裡看著蘇志同。

  「拿去!」老人家遞給他一杯白蘭地。「酒能壯膽,加油!」

  王豫看了那杯澄黃的酒杯一眼,一口喝光,感覺好一點。「謝謝!」他僵硬地朝蘇志同鞠個躬。「可以再來一杯嗎?」

  王豫招來服務生又要了一杯酒,一口喝光,心跳稍緩,但手仍不自覺顫抖,呆看著蘇志同,老人家再給他一杯,不禁抱怨:「是不是要等你把會場所有的酒都喝光了,才有勇氣去告白?」

  他搖頭,轉身向世宇走去,腳步有些踉蹌,害怕已經不見了,但兩餐沒吃,又喝了這麼多酒,現在酒精在體內發酵,剛才蘇志同說的一大篇,只剩「加油」兩個字還存在腦子裡,老人家到底要他加什麼油?晃晃昏眩的腦袋,他忘了。

  走到世宇面前,她和他一樣面色酡紅,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王豫。」小小的聲音,柔得可以滴出水來。

  「世宇,我……」打個嗝,他記得有件事要做,究竟是什麼?腦袋越來越暈。

  世宇腳步虛浮,朝他走近。「我們去跳舞。」她拉著他,一副醉態可掬的俏模樣。

  那個她以為是「果汁」的飲料,其威力顯然也不小。

  王豫側頭想了下,搖頭,這好像也不是他的任務。「不要,我……」酒精使得他的身子疲軟,向前輕輕倚著世宇,雙手環住她的背,她的手碰到他的胸肌,引發一連串奇怪的心悸。

  這才是他的任務吧?他想。

  低頭看著在自己懷裡醉笑的女子,她的手指正在他的胸膛上劃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圈,一張小嘴喃喃抱怨著。「你的力氣太大了,討厭……不要抱那麼緊……我喘不過氣來了……」

  兩片紅艷的花瓣在眼前飛舞,他笑了,有點看不清她的眼,只覺兩窪潭水正閃著誘人光芒,招著他瞇起雙眼,想要看清其中的神秘,他俯首,神聖地膜拜那如水雙眸,接著猛然攫住潭中飛舞的紅花,興奮地吸吮著花中的甜蜜。

  她身子輕顫,背脊整個挺直,起初有些驚慌,隨即感到昏眩、迷亂,手臂不由自主攀住他寬闊的肩背。「王豫……」

  她的聲音還未發出,他已乘機舉兵攻城,她來不及抵抗,便完全淪陷,沉醉在這愛情的漩渦中。

  突然,所有的激情消失,王豫龐大的身體軟軟地趴在世宇肩上,重量讓她立即清醒,老天。他們剛才做了什麼?

  而他顯然毫無所覺,閉上雙眼,嘴角浮起一抹純稚的天使笑容。

  他醉了!是因為醉了才無意識吻她?還是為了吻她,方使自己迷醉?

  王豫和世美?他和她?她的腦子已經慌亂地失去思考功能,該怎麼辦?她不知道,而他還醉倒在她的肩上。

  世宇幾乎是逃也似的拖著王豫離開晚會現場,回到住宿酒店,才十點鐘,正是夜生活高潮的時候。

  她把他丟在床上,直視著那張飽經風霜,卻更顯英偉不凡的面容,事實證明,遇上愛情,冷靜的毛世宇也要認栽。

  她手心、腳心全是汗,想起和他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全是幸福的回憶,曾幾何時,她習慣了有他在身邊,一顆心不由自主地依賴他,與他分享歡樂、分擔憂愁,她怎會笨到認為感情可以用理智來控制,現在該如何是好?

  突地,世美的面容闖入。「大姐,你怎麼可以搶我的愛人?你怎麼可以……」弟弟嚴苛的指控,讓她有口難言,羞愧到無地自容。

  然後王豫出現,他低頭道歉。「對不起,世宇,我真心愛的是世美,那天我喝醉了,對不起……」

  兩行清淚滑下臉龐,她不常哭的,因為不能,可是現在她只想蒙頭痛哭一場,她居然愛上弟弟的愛人,一個同性戀。

  床上的王豫翻個身,喃喃地要水喝,她急著擦乾眼淚,倒了杯水給他,他迷迷糊糊喝下,倒頭又睡。

  世宇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它在顫抖著,牽連著心臟一起狂跳,她剛剛碰到了王豫的背,僅僅只是觸碰,已讓她理智崩潰,情緒狂亂,太可怕了!

  她不能再和他在一起,再相處下去,她一定會情不自禁。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慌忙地收拾行李,漏夜離開酒店,飛奔機場。

  ═*  ═*  ═*

  世宇很幸運地在機場補到票,次日清晨就回到台灣,走進家門,整個人恍如隔世。

  遊魂似的走上三樓,打開房門,把行李和自己狼狽地丟到床上,感覺好像在瞬間老了十幾歲。

  此時,一張紙條飛落了下來,她拾起它,「邱念焩甫。」世真介紹的男孩。她猶豫了兩秒,該做的事還是要做,這份三角關係不能再任它糾纏下去了,如果最先陷落的是她,那麼揮慧劍斬情絲的人也該是她。

  緊握住那張紙條,她抓起車鑰匙奔出家門,開車直往A大而去。

  在籃球場找到邱念甫,果然是個和世美類型相似的運動男孩,她直接說明了來意。

  「對不起,小姐雖然你很美麗,但恕我不和精神異常的人說話。」邱念甫帥氣地轉頭走開。

  「我是毛世真的姐姐,他說你一定會幫我,而且我會付你酬勞。」

  「毛世真!」念甫跳了起來,一張俊臉變得猙獰。「那個混蛋!」

  「他是我弟弟。」她提醒他,要罵人也得等他家人不在的時候再罵會比較好。

  「你們一家人都是惡魔,為什麼我老姐只是不小心捲進一場謀殺案中,我們全家就活該終身被你們糾纏不清?」(邱念甫與其姐艾薇心的故事,請見薔蘊情話198《怪博士VS小鬼妹》。)

  「不知道,這事不該問我,去問世真。」

  「我可以說『不』嗎?」

  「不能,但我可以提高酬勞,一場戲一萬元如何?」

  「只要我去勾引一個男人?」

  「是試探!」勾引?萬一弄假成真的話,世美怎麼辦?尤其這個男孩比起她弟弟毫不遜色。

  念甫皺眉,他實在很想把眼前這個看起來疲倦、狼狽的女人當成瘋子,轉身走人,可是她看起來又異常認真,叫一個男孩去向一個男人搭訕?

  從沒聽過這種事,他在她眼裡看到了堅持,好吧!事情聽來雖然荒謬,但挺新奇有趣的,何況那個毛組長早已把他家當成情報轉播站了,也不見得真能拒絕世真的要求,去玩一玩似乎也不錯,加上又有一萬塊的酬勞可以拿,這個姐姐可比那個只會利用人的弟弟好太多了,不如答應她吧?

  念甫點頭。「我答應,但我絕不出賣色相,休想叫我扮人妖或其他奇形怪狀的模樣。」

  「成交!」看到他明顯鬆一口氣的模樣,世宇不由笑了下。「誰會叫你那樣做?」

  「毛世真,你那個沒良心的弟弟,也不想想是誰幫他破了犯罪集團,不感恩就罷了,反而就此賴上人家,說什麼幫助警察是人民的義務,那索取破案費是不是人民的權利?」念甫拉拉雜雜抱怨了一堆。

  「下次你可以這麼跟他說。」世宇拍了他的肩膀,抄下念甫的電話和叩機號碼。「什麼時候找你都可以嗎?」

  他點頭。「只要你弟弟不再突然找我義務勞動。」

  「我會記得告訴他。」世宇向他擺手,開車離去,接下來該安排作戲場所和其他演員了。

  地點選定一家叫「夢」的PUB,店長是世宇的舊識,他還幫忙介紹了一名女性服務生作為另一名演戲的對象,就只剩王豫這個主角了。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把他一個人留在香港,讓她心裡很過意不去,他喝得醉醺醺的不曉得會不會發生意外?可是在酒店裡有很多服務生在,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才對?

  把他扔下,自己溜掉,王豫肯定氣翻了,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他和世美的戀情這般驚世駭俗,她再開放,也會適應不良。

  不過王豫若真能通過考驗,她想該是支持他們的時候了,如果爸媽還在,應該也會贊同,兩位老人家從來也不曾要求子女要光宗耀祖,或成就什麼大事業,他們唯一求的只是孩子們都能生活得幸福快樂。

  心裡想著,車子已經來到毛家巷子口,一輛計程車停在家門前,她看到王豫臉色蒼白衝進屋裡,他是擔心?還是生氣?

  她不知道,把車頭掉轉個方向,往「夢」PUB方向開去。

  進入店裡,世宇借電話先打給邱念甫,要他立刻來「夢」PUB,一說完地址,便掛斷電話。

  她再打一通回家,接的人是王豫。「世宇,你在哪裡?為什麼突然走了,你生我氣嗎?」語氣裡充滿焦急與憂慮。

  「我在馬路對面的『夢』PUB,你現在有空可以過來一趟嗎?」

  「好,我馬上過去,你等著,我有話要告訴你,千萬不可以走喔!」

  聽到王豫匆忙掛斷電話的聲音,世宇心裡百味雜陳,就是今天了,她會知道他的性向,明瞭他真心愛的人是誰?

  本來惶恐不安的心情,在剎那間突然全部沉澱了。

  她想不管結果如何,她愛他的心意都絕不會再改變,愛情不一定都會天長地久,重要的是曾經愛過。

  王豫匆匆忙忙地衝了進來,世宇迅速避進吧檯裡。

  他慌張的眼睛四下搜尋,找著那條熟悉的身影,她在哪裡?怎麼不見了?

  一位美麗的服務生過來招呼他。「先生幾位?」

  「我找人!」他不耐煩地回了一句。

  「要不要我幫忙?」服務生把手放進王豫的臂彎,半拋媚眼,噴著聲音,誘惑的身段與性感的穿著,極盡勾引之能事。

  躲在裡面的世宇點了一下頭,如此艷福,只要是正常男人,很少不心動的。

  「我要找一個女孩。」王豫沒多看服務生一眼,他現在整副心思全放在世宇身上,根本無暇他顧。

  「什麼樣的女孩?」服務生把豐滿的胸部往王豫手臂磨擦,敞開的襯衫口微露出一道惑人的乳溝,美景一覽無遣。

  世宇想,王豫如果再無動於衷,他八成真對女人沒興趣了。

  「走開,如果你不幫忙,就滾離我遠一點!」王豫憤怒地大吼,幸虧時近中午,PUB裡沒其他客人,不然可要出大糗了。

  世宇瞧得心中一寒,王豫的粗魯,顯示出來,他似乎不僅對女人沒興趣,根本就是厭惡女人,她眼眶蒙上一層霧水,快看不下去了。

  這時念甫走了進來,他一眼就看出了那個可憐準備被試探的主角,走過去打聲招呼。「先生,你似乎很著急,發生什麼事了?」

  王豫看到英俊的男孩子,感覺很像世美,他的軍師、救世主。「我要找一個人,可是怎麼也找不著?」他快急瘋了,不覺間依賴起這個陌生人。

  「你確定她在這裡?」

  「她打電話要我來這裡和她見面!」

  「是要你來這裡等她?或是她已經在這裡等你過來?」

  「這……」王豫抓著頭髮,努力回想電話內容。「我……我忘了。」他實在太著急了,方寸大亂。

  「也許她是要你等她呢?你看這裡除了我們兩個人,再沒其他人了,不如坐下來等一下吧?」眼前這個男人驚慌的模樣讓念甫心生憐憫,不曉得毛世宇為什麼非玩這種把戲不可,把好好一個大男人整成這樣。

  念甫向酒保要了一杯威士忌遞給王豫。「喝杯酒,壓壓驚,耐下心等一會兒,女孩子約會遲到是很正常的事,沒必要太著急。」

  或許是念甫的真誠打動了他,一個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對身旁伸出援手的人產生依賴,王豫破例地聽從一個陌生人的安排,他安靜地坐下來,啜了一口酒,平穩心情。

  念甫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閒聊起來,間歇說些笑話安撫他的心情,王豫漸漸緩下愁苦的面容,偶爾還聽得見幾許笑聲溢出口中,雖然眼裡的憂慮仍在,但比起來,念甫較那美麗的服務生確實較能引起王豫的注意。

  世宇一顆心沉入谷底,縱使王豫與念甫仍保持著有禮拘謹的相處態度,但他的性向,已不問可知。

  她傷心地招來店長,向他告辭,並留下一張紙條、委託他交給念甫,通知他戲已散場,隨時可以走人了。

  步出PUB,室外的陽光依然燦爛,她的內心卻在下雨,沒有意識地坐上車,開往未知的未來。

  念甫拿著那張紙條,為難地看著王豫,沒等到他要的人,這個男人是不會輕易死心的,他該拿他怎麼辦?

  王豫略有所感地看著念甫,直望進他的靈魂深處,倔強執意地探索著他要的答案。

  念甫別開臉不敢看他。「毛世宇找我來演一場戲,試探你愛的是男人或女人。」他現在後悔極了接下這個荒唐的任務,白癡都看得出來王豫愛的是世宇。

  王豫倒抽一口冷氣,原來如此,世宇懷疑他的性向,她不是不愛他,而是她不敢相信他會愛上她。

  該死的!難怪他的追求老是碰壁,現在想來,她的反覆、她的矛盾,全是因為她以為他是世美的愛人。

  噢!可惡!一場小小的騙局,造成兩顆相系的心分崩離析,他該掐死毛世美才對,虧那混小子自喻為他的軍師,事實上根本是害慘他和世宇的兇手。

  他笑著拍了念甫的肩膀一下。「謝了,兄弟,現在我完全懂了,我要去追我的女朋友,如果成功,一定請你喝喜酒,再見!」

  王豫一臉笑容跑出「夢」PUB,他回頭看了這家店一眼,這店名很有趣,但他絕不會讓這段情變成一場沒有結果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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