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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歐斯卡]凡爾賽宮野玫瑰【花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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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2:26 |倒序瀏覽
凡爾賽宮野玫瑰(花戀之二) 作者:歐斯卡

毛世善一向缺乏安全感,不相信永恆,
因此他逃避婚姻,甚至逃到了法國,
只為了不要許下一生的承諾。
然而,姻緣是天注定的,誰也逃不過。
來到「玫瑰小屋」後,他幾乎是立刻陷入了愛河。
玫瑰,那個溫柔、美麗又體貼的女子,解開了他的心鎖,
他快樂得想要擁抱愛情,卻發現玫瑰她……竟然不是人!
這個事實令他震驚得無法反應,好不容易才墜入情網,
卻愛上了來自十六世紀的一抹幽魂,
天啊!這殘酷的打擊,令他無法承受,
他該如何面對這一場「奇異」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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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2:44
楔子

  公元一七九三年的一天夜裡,因為法國大革命爆發而被囚的瑪麗·安瑞聶特王后,正計劃著一場驚天動地的逃亡計劃。

  她與巴茨男爵用金錢買通了數名革命份子,準備利用一名與王后長相酷似的女官(ROSE)進行偷天換日,以便王后逃出監禁塔樓。

  是夜星月無光,寂靜的街道上只有一輛單騎馬車快速奔馳著。

  盛裝打扮的ROSE坐在車廂內,垂首斂眉,雖然馬車的目的地是地獄,可是能夠為主子而死,仍是身為臣子最大的光榮。

  她應該無怨無悔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股悲傷的情緒自心底緩緩泛了出來。

  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它」既熟悉又陌生,她記不起有關「它」的任何事,但「它」卻深深撼動她的心。

  「上帝!請您讓我在死前見這聲音的主人一面吧!」終於她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而許願。

  突然!行經河邊的馬車毫無預警地翻覆,她被拋出車外,掉落河裡,在身體往下沉的同時,意識也飛過高山、大海、森林,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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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3:13
第一章

  凌晨兩點半,毛世善火燒屁股般打電話給他的工作室合夥人、最佳損友兼紅粉知己芝芝。

  鈴聲響了大概半個小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

  「該死的混帳、王八蛋,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二十四小時內,幫我送一張往法國的飛機票到機場來。」世善用肩膀夾住話筒說話,邊手忙腳亂收拾行李。

  「毛大哥、毛董事長,你當我是神?還是開航空公司?I說風就要雨,二十四小時內要一張飛機票,三天我都不一定弄得到啊!」

  「芝芝大姊、芝芝副董事長,我可是公司鑽石王老五,最佳活廣告。多少客戶和學徒是衝著我這張臉而來,要是我死會了,嘿嘿!工作室會怎麼樣?你自己心裡清楚!」

  世善忙著檢查護照,幸虧還剩下法國的簽證沒過期,不然就毀了。

  「怎麼?世宇大姊又逼你結婚?」逼婚戲碼,每年都要在毛家上演好幾遍,芝芝早已見怪不怪。

  「沒錯,不過這一次上場的人物,多加了我爸媽的神主牌位。」他兩手拎著行李打開房門,準備蹺頭。

  「哇!世字大姊玩真的?」這怎麼可以?芝芝可是打和世善上同一所大學時就愛上他了,他要結婚也只能娶她。

  「少廢話!要是我跑不掉,有你好受的。」他甩掉電話。反正芝芝一定會有辦法的,只要她迷戀他的心未變,她永遠是有求必應的活菩薩。

  世善放輕腳步,小聲關上房門,跑到樓梯口,遇到同樣提著旅行皮箱的大哥毛世真,兩兄弟很有默契地點點頭,同時比了涸「落跑」的手勢,便分頭溜了。

  法國聖哲曼安雷

  坐在RER(高速近郊電車)的車廂內,世善瞠目結舌地瞪著坐在旁邊,前來接機的好友克林。

  「有沒有搞錯,你要我一個大男人去住女生宿舍?」

  「不然警察宿舍,你覺得怎麼樣?」克林好整以暇地半躺在座位上,打量著四年未見的好友,他比二十歲的時候又更漂亮了。

  他們認識在台灣,那時候法國警官克林和世善的大哥,國際刑警毛世真聯合抓一個頂級殺手。

  合作期間,世真招待克林住在毛家。想不到他一看見這個美得不可思議的中國娃娃,所有法國男人的浪漫情懷一下子全爆發了。

  他迫不及待向世善求愛,結果被世善狠狠地扁了一頓。後來不打不相識,兩人卻也因此而結成至交好友。

  「我不要!」世善大驚失措,站起來高聲尖叫。

  全世界的單身漢都一樣,乾淨不到哪兒去。尤其是克林,他是那種一條內褲、三個角輪流,前前後後、翻來覆去可以穿六天的人,要他去跟他住,他寧可去和豬睡。

  克林忙摀住他的嘴,把他按入座位裡。

  「形象、形象!」他比比四周因受驚擾,而面露不悅之色的同車旅客,提醒向來把面子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世善。

  世善扯扯已經端正得不能再端正的領帶,將西裝口袋裡的手巾拿出來,重新摺好,放回去,擺足姿勢,才優雅地坐回椅子上去。

  「你,該死的,害我失態。」他壓低聲音怒吼。

  那雙眼睛裡閃閃發亮的怒火依舊十分吸引人,克林再次讚歎於他的美麗。就是因為這張天使面孔,使得他們認識以來,他始終被他吃得死死的。

  就連現在,明明是世善有求於人,卻還是擺出高姿態壓搾他。換成其他人克林早就一拳揍過去了,哪由得他如此囂張。不過……唉!既然狠不下心揍他,只好耐心地和他講道理。

  「世善,你知道警察都很窮的。我根本沒錢招待你住大旅館,唯一可以免費暫住的,只有我的宿舍,或我女朋友沙蔓目前租住的『玫瑰小屋』,你兩個地方都不喜歡,難道想去睡馬路?」

  「可是『玫瑰小屋』裡住的都是女孩子,我一個大男人住進去,豈非很不方便。」世善知道克林不會沒有辦法,他多半是小氣的毛病又犯了,故意推諉。

  「不會的,我也常常在那裡過夜,就從來沒人多說一句。」誰敢啊!克林的壞脾氣也是有名的,哪個不要命的多嘴多舌,不怕被扁得三個月下不了床。

  全世界唯一敢在克林下決定後,還不停地和他討價還價的,大概只有世善了。哦!他的女朋友沙蔓勉強也算一個。

  「那是因為你是沙蔓的男朋友,房客帶男友回家過夜是很正常的事,可我是外人,其他女孩子會怎麼想?房東會答應嗎?」

  最重要的是世善被女人追怕了。她們常常一看到他,就好像狗見著上等牛排似的,立刻死咬緊追不捨。他不想擺脫掉台灣的女人,卻受制於法國的。

  「要不我幫你找旅館,你自己付帳?」克林反正無所謂,只要別讓他出到錢,什麼事都好說。

  「你這傢伙真是一毛不拔!」世善咬牙,若非逃得太匆忙,忘記帶錢和信用卡,何苦來這裡受他刁難。

  「我以身為鐵公雞自豪。」克林捻熄手上的香煙。

  「克林,」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吧?世善雙手搭到他的肩上。「你不是說,我是你最要好的朋友,難道為了我,都不可以破例一次?」

  克林搖頭,取出一張白紙和一把精細的小刀,在紙上切開剩下的煙頭,將濾嘴和煙草分開。

  「別這樣嘛!」可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世善只能盡量壓下怒氣,放軟聲音。「這筆錢算我跟你借,我一定會還你的。」

  「除非還雙倍,否則免談。」一聽到有賺錢的機會,克林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準備好好撈它一大票。

  「你敢跟我說這種話!」搞藝術的也不見得富有到哪裡去。世善心中暗暗一算,這筆錢一借下去,將來他豈不是要當褲子來還。

  「隨便喔!」克林不理他,繼續專心分解他的煙頭。

  「你……」世善看到他把抽剩下的煙絲收集起來,放進一隻小牛皮袋裡,不禁疑惑地問:「你在做什麼?」

  「收集煙絲,你看不懂嗎?」

  「我是問你,收集這種燒一半的煙絲做什麼?」這個白癡分明故意氣他,早晚要他好看。

  「喔!說清楚嘛。」克林從牛皮袋裡捻出一小撮煙絲,塞進煙斗裡,點火,叭嗒、叭嗒地抽將起來。

  過足了煙癮,才對世善解釋道:「抽香煙有一個缺點,就是煙燃到靠近濾嘴時,煙草容易燃燒不完全,抽不出好味道,這是很浪費的。所以我把抽剩下的煙絲收集起來,用煙斗再抽一遍,或者拿道林紙捲成小煙抽也不錯。」

  世善差點氣死,這人還真不是普通小氣,敗給他了。

  向克林借錢住旅館是不可能了。他借得起,可還不起,總不能為了一時享受弄得自己破產。

  那麼可供選擇的棲身之所,只剩下警察宿舍或「玫瑰小屋」。

  和克林這種超級小氣、吝嗇的人住在一起,未來待在法國的數月裡,日子可以想像肯定非常困苦、艱澀、淒慘。不用親身體驗,他光想就渾身冒冷汗,感覺快要暈了。

  為了想多活幾年,世善只好選擇——「你送我去『玫瑰小屋』吧!」他萬分無奈地道。

  世善站在通往「玫瑰小屋」的石階人口,怎麼也不敢相信克林真的丟下他,只說了句:「去找玫瑰,她會幫你安排食宿。」就跑掉了!

  嘿!有沒有搞錯?別說這是他第一次拜訪「玫瑰小屋」,在曲曲折折的山林小徑裡,他就不怕他會迷路?而且他一個大男人突然闖進女生宿舍,別人會怎麼想?如果她們當他是心懷不軌的大色狼,把他扭送警局怎麼辦?

  克林叫他去找玫瑰,她會幫他安排一切。問題是他根本不認識玫瑰,誰曉得她長得是圓?是扁?從何找起?

  「這個該死、殺千刀的爛克林、臭克林……」世善氣呼呼地瞪著眼前看似綿延不盡的長梯,到底有幾級啊?不會他還沒爬上頂就累死在半途了吧?

  到底要不要上去?他瞥向西邊一大片被夕陽染成酡紅的彩霞,真的要以天為被、以地為枕,露宿荒野嗎?他打個寒顫。

  還是上去吧!也許克林已經幫他打點好了,她們正等著歡迎他也說不定?萬一真的被趕下來,再做打算吧。

  一咬牙,世善背著兩隻大皮箱辛苦地爬上階梯,走了約五十階後,他隨即感到後悔。

  這裡看起來既偏僻又荒涼,遮天避地的濃密樹蔭,僅只少許的光線偶爾不具威力地投射在山徑上,使得石板鋪成的階梯到處長滿了青苔和雜草,石階兩旁的落葉更是堆如山高,間或不斷地發出微腐的酸臭味。

  乏人清理的環境,看起來就像是「倩女幽魂」裡的蘭若寺,陰氣森森,十分恐怖。

  「還是回去和克林擠警察宿舍好了,這裡怎麼看怎麼奇怪。」他正準備往回走,突然一陣驚鳥拍翅聲,嚇得他尖聲大叫:「啊——」

  世善拚命地往上衝,直闖進一座植滿各式玫瑰的大花園。

  橡木做的大門在夕陽餘暉照耀下,閃著厚實的光彩,輝映滿庭各樣粉色系玫瑰,競相展露出它們璀璨不凡的花姿,似正招手歡迎他的到來。

  「咚!」怔忡之間,兩隻皮箱落地。他伸手揉揉雙眼,此情此景,莫非太虛幻境?

  適時兩隻白色的小貓穿過他的腳邊,鑽進玫瑰花叢裡,追舞著蜂蝶。

  大自然歡樂的氣氛,吸引著世善的眼神,其中一隻小貓淘氣地用它的鼻子磨蹭正忙於採蜜的蜜蜂,蜂兒不堪其擾,不客氣地在它鼻樑狠狠打上一針。

  喵嗚!小白貓吃痛,厲叫一聲,繞過他往前跑。

  世善看到小白貓的鼻子腫得有臉一半大,忍不住輕笑,視線也隨著它跑。

  世善發現小貓跑進一棟紅瓦白牆的兩層樓建築物裡。「『玫瑰小屋』?」

  隨即他搖頭否認,這棟建築叫做「玫瑰別墅」還比較相稱,小屋?不可能吧?他轉頭往外走,記得進來前在園子門旁瞄到一塊刻字的門牌,去看看就知道。

  「嗨!你是今天新搬來的房客嗎?」

  一個清脆飛揚的聲音在世善身後響起,他全身如遭電擊,心靈充滿莫名的悸動與熟悉感。

  世善立刻轉身尋找聲音的主人,沒有!他又四下看了看,偌大的花園裡只有他一個人,一時幾乎心魂俱喪,難道真見鬼了?

  「呃,對不起!我是一名旅客,本來是要去『玫瑰小屋』的,但我好像迷路了,很抱歉打擾到你。」世善衷心希望這位女鬼大姊不是個善記恨的人,可以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他一馬。

  他一朝空氣中喊完話,馬上腳底抹油想溜。

  「可是這裡就是『玫瑰小屋』啊!」

  「『玫瑰小屋』?這裡?」世善疑惑的定在原地。一棟小屋蓋得像座度假別墅那麼大,那個屋主是不是瘋了?有錢沒地方花!

  世善撇撇嘴,反正有錢人都很奇怪。可是這裡既然是「玫瑰小屋」,那麼她是誰?

  「請問你在哪裡?」他試探地問道。心底還是毛毛的,怎麼他會找不著她?

  「我在閣樓裡,你抬頭往上看。」

  世善聞言,眼光朝上搜尋,看見屋頂突出一座小尖塔,上面的窗戶開著,白色的窗簾在風中飛揚,偶爾遮住塔內的景象。

  由於天色漸暗,配上他向來不甚靈光的視力,難怪他看不到她。

  「可以麻煩你把行李提離那塊草地嗎?那塊草坪是昨天才移植的,不能被重物壓到。」玫瑰說。

  「啊?」世善愣住半晌,因為外表的關係,從來沒人這樣義正辭嚴地當場指出他的錯處。她是頭一個,感覺挺特別的。

  「哦!對不起。」他立刻照做,把皮箱移到自己腳邊來,並十分欣賞這個正直不阿的女孩。

  「你好!」世善向她打招呼。

  不曉得她是誰?「玫瑰小屋」裡,他總共知道兩個人。克林的女朋友沙蔓和他未來的衣食父母——玫瑰。如果他運氣夠好的話,或許她就是其中一個。

  「小姐,請問貴姓大名?」

  「我叫玫瑰。」

  太好了!真是幸運。「玫瑰小姐你好,我叫毛世善,我是……噢!好痛!」世善正朝閣樓裡的玫瑰打招呼,突然一個撞擊,他的頭狠狠撞上掉在腳邊的皮箱。

  「愛菲亞!」玫瑰驚喊。

  「愛菲亞?是另一個房客嗎?」世善直盯著壓在他身上的女人,她全身都包在一塊大黑布裡,只露出兩隻眼睛。

  她的瞳孔是翠綠色的,像貓。他看著她的時候,感覺整個神智都快要被吸進去了。

  「抱歉,我沒看到後面有人。」她當然看不到,有哪個倒著走路的人可以看到背後的東西。

  愛菲亞站了起來,順便拉了世善一把。

  她朝他伸出手,卻仍背對著他。「你好,歡迎光臨『玫瑰小屋』!」

  「呃?你好!」世善沒試過這樣跟人握手,挺彆扭的。

  而且她是真心歡迎他嗎?他可不記得有哪一國的禮儀是以背相對表示歡迎的。

  加上她始終沒正眼瞧他。這一點令他很不是滋味,從來沒人可以對他的魅力免疫,難道「玫瑰小屋」裡的人比較特別?

  隨即世善這種想法被打破了。

  愛菲亞身子不轉,卻把他強拉到她面前,她的手很快地在他臉上掐了好幾把,速度快得讓他無從躲避。

  「你……」世善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沒被吃豆腐吃得這麼狼狽過。

  「我從沒看過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愛菲亞又乘機在他胸膛上摸了好幾下。

  世善是很以他的容貌自傲,也常常利用它做很多事,可是愛菲亞的舉動,仍然令他很生氣,正想撥開她流連在他身體上的手,愛菲亞卻自己離開了,她還是倒著走,臨走前又瞥了世善一眼,丟下一句令人費解的話。「男生女相、大富大貴,可惜情關多磨!」

  她是什麼意思?世善正想問玫瑰,又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他看到一個赤身裸體的紅髮女郎從正門跑過去。

  是不是住在女生宿舍裡,女孩子們都很隨便,不避諱任何東西?如果是?他懷疑自己是否看得到明天的太陽。

  他抬頭,詢問的眼光瞟向閣摟,不確定玫瑰能不能夠看見。

  但是玫瑰看到了。「那是沙蔓!」她替他解惑。

  老天!那是克林的女朋友!而他見著了她的……哦喔!要是克林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或者……

  「沙蔓是天體營的會員,平常她在家的時候都不穿衣服的,但是克林說過你要來的事,可是……我想她忘記了!沙蔓很健忘。」

  隨著玫瑰的解釋,世善一顆緊提在胸口的心,舒緩地放下來,幸好!既然是個失誤,克林應該沒理由怪他。

  「世善,你還好吧?」玫瑰擔憂地問。「玫瑰小屋」裡住的全是怪人,雖然大家都是善良的好人,但是第一次見到的人很少不被嚇到的。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玫瑰小姐。」世善輕蹙眉頭。他一向不太信任人,所以絕不與初相識的人直接稱名道姓,那樣顯得太親密。

  他喜歡在與人交往相處中,彼此保留一點距離。在他的想法裡,將自己完全剖析在另一個人面前,是一件既危險又可怕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他喜歡她這樣叫他。

  「世善!」玫瑰又喚了一聲,打斷世善的沉思。

  她叫他名字叫得好自然,好像她早已這樣喚過千百遍。

  世善驚悸地發現,他的心律竟然和著她的音波一起跳動。

  「玫瑰……」他趕忙摀住嘴。那一瞬間,他差點直接喊她的名字。

  他搖搖頭,勉強拉回自己失控的心神。「玫瑰小姐,請問這裡方不方便讓我借住幾個星期。」

  「世善,你不用這麼客氣,直接叫我玫瑰就可以了。歡迎你搬進『玫瑰小屋』。」她是真心歡迎世善,並想與他做朋友。

  「謝謝你,玫瑰小姐,請問我該住哪間房?」他依然刻意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世善!」玫瑰的語氣裡有絲不滿。

  「什麼事,玫瑰小姐?」不是聽不懂她的暗示,但因為對她的感覺太奇怪、太強烈了,反而使得世善更害怕和她過於親近。

  「世善先生,你可以住左屋,書房旁邊的『籐之館』!」玫瑰硬著聲音說。

  她生氣了!她叫他「世善先生」!他如願以償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可是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新稱呼。

  世善厭惡這種疏離感。該死的!這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

  「謝謝你,玫瑰。」他放棄掙扎,順從地喊她玫瑰。

  「不客氣,世善。」玫瑰的聲音恢復到原先的熱切與輕柔。

  她的愉悅感染到他,世善鬆了一口氣。「一會兒見!」他朝閣摟方向揮揮手,提著行李滿臉笑容走進「玫瑰小屋」。

  

  世善依照玫瑰的指示找到他的房間。

  「籐之館」內所有的傢俱都是用籐條編製而成的。

  牆壁上貼著薰衣草式的壁紙,配上原木地板和正面對著玫瑰花園的落地窗,整個佈置、格局簡單、大方,洋溢著大自然的輕鬆感。

  世善一眼就愛上了這間與眾不同的「籐之館」。

  他把行李放在床上,走過去打開落地窗,晚風帶著些微涼意和陣陣玫瑰花香撲鼻而來。

  「好舒服!」他盡量伸展四肢,讓整個身體浸潤在這甜蜜、清新的氣息中。

  世善把自己拋進陽台上的大躺椅裡,閉上眼睛,盡情享受大自然的洗禮。這是個奢侈又難得的經驗,在台北上哪找這麼新鮮、不受污染的空氣。

  不知不覺中,他假寐了片刻,直到一股似有若無的燉菜香味,刺激他空了一整天的胃,才驀然驚醒過來。

  世善看了一下手錶,將近七點,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大概快可以吃晚飯了,不知道有沒有他的分。

  他順著香味傳來的方向找到廚房,瓦斯爐上擱著兩隻大鍋子。一個正熬著酸辣濃湯,另一隻果然裝著奶油燉菜。

  咕噥!他狼狽地吞口唾液,好餓喔!不知道可不可以偷吃一點?

  他四下打量一會兒,沒人!正伸手撈出一個肉丸子塞進嘴裡,又想起還是問清楚比較保險,萬一有人躲在一旁看到他這種偷吃的行徑,不是很丟臉?

  「請問有人在嗎?」世善大聲地喊。

  「世善嗎?我是玫瑰,我在後院裡。」

  玫瑰的聲音嚇他一大跳,他差點被嘴裡的肉丸噎死,好不容易才吞下去,但再也不敢偷吃了。

  「玫瑰,你在忙些什麼?」他走到後門往外看,一閃一閃的燈光從林子裡洩出來。

  「我要拔些萵苣做生菜沙拉。世善,麻煩你幫我把燉菜的爐子關掉好嗎?」

  「好!」他關掉瓦斯爐後,不好意思讓玫瑰一個人窮忙,遂開口問道:「要不要我幫忙?」

  世善才踏出後門,走沒幾步,就被地上突出的石頭拌了一大跤。

  「唉喲!」他痛叫一聲。

  「怎麼了,世善?」玫瑰憂心地問。

  「我沒事。」他灰頭土臉地站起來。這一跤摔得不輕,手掌和膝蓋都好痛。

  世善的視力本來就不好,三百多度的近視介於要戴不戴眼鏡之間。他怕戴普通眼鏡會折損他的外貌,戴隱形眼鏡又會過敏。因此索性將配鏡的錢省下來,這在白天還好,霧裡看花自有一番朦朧美;但到了晚上就不行了,常常一不小心就摔個四腳朝天,所以他一向不在天黑後外出,除非萬不得已。

  「世善,你別出來了,進屋去吧?我很快就好了。」玫瑰好像知道他的弱點似的。

  世善瞄瞄眼前的一片黑暗,又轉頭看看燈火通明的廚房,思考片刻後,終於還是往回走。

  可是他很不放心玫瑰一個女孩子在天黑後,還獨自身處荒山野嶺中,便坐在後門台階上等她,從這裡他可以看到她,萬一她發生了什麼危險,他也可以及時幫助她。

  「玫瑰,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其他人呢?」已經晚上七點多了,上班的人也該回來了,怎沒人進來幫玫瑰做晚餐?況且還有原本就待在屋裡的愛菲亞和沙蔓,她們呢?從剛才勿勿一瞥後,就再沒見到她們。

  他突然想到「玫瑰小屋」裡不會是所有房客輪流做晚餐吧?因為今天恰巧輪到玫瑰,所以大家都待在各自的房間裡等她開飯。若真如此,輪到他那一天怎麼辦?不曉得有沒有人肯送外賣到這深山裡來。

  「愛菲亞和沙蔓在房間裡,她們八點要上班,正忙著準備。」

  愛菲亞?不就是那個倒著走路的女人。沙蔓是克林的女朋友,天體營的會員,她們是做什麼工作?晚上八點才上班!而這座偌大的「玫瑰小屋」竟只住了三兩個人?

  世善很好奇。「愛菲亞,她……呃!她為什麼倒退著走路?」

  「愛菲亞是個占卜師,她算出來今天不利北方,『玫瑰小屋』的大門正對著北方,所以她倒退著走路。」

  「不可以側著身子走嗎?倒著走很危險,容易撞到別人或跌倒。」這是世善的切身體驗,他傍晚被撞到的地方,此刻還隱隱作痛。

  「可是今天大利南方啊!她倒著走時,正面對著南方不是嗎?」玫瑰的語氣裡滿是疑惑。

  「原來如此!」世善苦笑,他問了個白癡問題。「玫瑰,愛菲亞今天跟我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什麼大富大貴……又是情關多磨的?』那是什麼意思?」

  「愛菲亞在幫你算命,她真的有預知能力,算得很準,如果這是她對你的警告,你以後就要小心了。」

  「哦!我知道了。」才怪!世善在心裡偷偷加上一句。只有無知婦孺才會相信占卜、算命的那一套。

  「玫瑰,沙蔓在哪裡工作?為什麼晚上八點才上班?」這兩個人倒是隔著後院聊起來了。

  「在愛菲亞開的『阿久磨俱樂部』裡,她幫客戶算命,沙蔓則在那裡跳舞、唱歌。」玫瑰說。

  「『阿久磨』?這名字取得挺別緻的。」

  「愛菲亞具有日本和吉普賽血統,而『阿久磨』在日語裡是惡魔、巫女的意思。她取那個名字,用意在告訴大家,她是個真正擁有預知能力的占卜者。」

  「玫瑰,那你呢?你在哪裡工作?」

  「我?我在這裡洗衣、煮飯、打掃屋子啊!」

  如此看來玫瑰該是這裡的管家耶!太好了,他的嘴裡到現在還留著剛才偷吃一顆肉丸的香味,玫瑰的手藝不是蓋的,想到往後住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可以嘗到這般人間美味,又不用自己動手,他不禁慶幸來「玫瑰小屋」是來對了。

  「玫瑰,除了你剛才說過的,這裡還有多少名房客?」

  「沒有了,就愛菲亞她們兩個,加上你總共三個人。」

  世善鬆下一口氣,還好!人不算太多,而且各有其工作,彼此相處的機會不多,應該不會太麻煩才是。

  至於從早到晚都留在屋裡的玫瑰,他們相處的時間最長,不過他想她不會是個問題。

  世善從沒和女孩子聊天聊得這麼久、又這麼愉快,玫瑰算是個例外,他挺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感覺,輕鬆、自在,沒有壓力。

  「世善,你搬了一天家肯定很累了,開飯前,要不要先去洗個澡,舒服一下?待會兒用餐的時候可以盡情享受食物。」玫瑰突然問道。

  是啊!他的頭髮都被汗水弄濕了,挺難受的。「我現在就去,待會兒見。」

  世善走後,一盞燈輕飄飄地蕩進廚房,薄霧中隱約可見一條女性身影,幾成半透明狀。

  她開口了,是玫瑰那特有輕脆飛揚的聲音。「我說過了,『玫瑰小屋』裡只住了三個人,我沒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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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3:39
第二章

  世善躺在浴缸裡,任清香的泡沫覆蓋全身。

  累了一整天,泡個熱水澡,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尤其「玫瑰小屋」裡的浴室全是裝設按摩浴缸。

  馬達打出帶著律動的水流刺激酸痛的肌膚,世善閉上眼睛,隨手從三角架上摸出一條毛巾,覆在頭頂,感覺所有的疲勞都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了。

  過了半晌,突然聽到一個輕微的開門聲,他睜開一隻眼睛,朝浴室門口瞟了過去,卻見它關得好好的,大概是聽錯了。

  可是頭頂上卻怪怪的,好像有什麼涼涼的東西在頭上一動一動的。

  他伸手摸,觸感柔軟、圓圓長長的,還會動……天啊!難道是……

  世善起身想看清楚,還沒站穩,一條龐大的黑影兜天罩下。

  他眼前一暗,整個人被撲進洗澡水裡。「救命啊——」

  發生什麼事了?他嚇了一大跳,猛烈掙扎,好幾口洗澡水吞下肚。

  「玫瑰!」他拚命求救,頭和手、腳好不容易伸出水面。

  汪汪!他聽到有狗叫聲,然後某個溫熱、濕粘的東西不停地在他臉上揮來揮去的,可惜他的眼睛被泡沫遮住了,看不見是什麼。

  「世善,怎麼了?」玫瑰的聲音從走道那頭遠遠傳來。

  「救我!」他的胸膛好沉,彷彿被大石塊壓住般,快喘不過氣了。

  「世善!」隨著玫瑰的叫聲,她開門進來。

  聽到她的聲音近在咫尺,他急得猛招手。「幫我把這個東西搬走,我快沒辦法呼吸了。」

  玫瑰朝浴室看了一眼,隨即驚呼:「『貓兒』?」

  汪汪!一連串狗叫聲。

  世善明明聽到玫瑰叫「貓兒」,耳朵卻在同時接收到一陣狗叫聲。到底是貓?還是狗?

  「不管它是狗?是貓?拜託,叫它走開。」而且得在他被壓死之前。

  喵嗚!喵嗚!回答他的是兩聲小貓叫。

  「不會吧?真的是貓?」他盡量伸長手臂觸碰到身上的龐然大物,世界上真有這麼巨大的貓!什麼品種?

  「不對啦!在你身上的『貓兒』是聖伯納犬,我腳邊的『大、小犬』是名種波斯貓。」儘管世善的眼睛根本被泡泡刺痛得張不開,玫瑰依然很仔細地為他介紹「玫瑰小屋」裡其他成員。

  什麼嘛!又是狗、又是貓的,狗還不是狗、貓也不是貓?誰聽得懂才有鬼!世善失去耐性。

  「管它是什麼東西,只要叫它滾離我的身體!」他大聲咆哮著。

  「哦,好!」世善生氣了,他的吼聲好可怕,玫瑰慌了手腳。「『貓兒』,站起來。」她下命令。

  世善感覺原本平均壓在身體的力量,瞬間集中在小腹附近,他身上的動物聽話地站起來了。

  「玫瑰!」上帝救命,他的肚子像被馬腿踢到。「嗚!我是要你把它弄離我的身上,你叫它站起來做什麼?」

  「可是不叫『貓兒』站起來,它怎麼爬出浴缸?」看到世善痛苦,玫瑰也很難過,可能的話她願意替他受苦,但那是不可能的。

  汪汪!「貓兒」贊同似的回應,順便又在世善身上跳了兩下。

  「噢!Shit!」他咬牙切齒,倒吸口涼氣。「快點,我要死了……」什麼「貓兒」嘛!重得要死,他想它八成是頭大象。

  「世善!」玫瑰眼眶含著淚,三步並做兩步跑到世善旁邊,伸手拉「貓兒」。「快下來,『貓兒,——」

  汪汪!「貓兒」拿世善的肚子當踏板,跳出浴缸,跟著原本待在玫瑰腳邊的「大、小犬」跑出浴室。

  「啊——」他慘嚎一聲!剎那間還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掉進地獄。

  「世善,你還好吧?」玫瑰關心問道。

  他搖搖頭。「沒事。」兩個字硬擠出齒縫。

  其實他疼得想把肚子切掉,那股痛像是腸子被整個扭在一起抽筋了。

  世善臉色蒼白、五官扭曲,那表情根本不像沒事。

  玫瑰擔憂地伸手探他額頭。「世善。」

  這一聲溫柔的呼喚,讓他想起自己正一絲不掛躺在浴缸裡,而旁邊站著一個女孩。

  他被她看光了!這個念頭一起,世善尷尬地想直接淹死在浴缸裡。

  「玫瑰,我很好,你先出去吧!」少了「壓力」,現在他可以抹掉眼睛上的泡沫,重見光明了,但此刻他覺得還是閉上好,實在無顏見江東父老。

  「可是你……」玫瑰真的很不放心。

  「我真的沒事,拜託,你出去好不好?」他快跪下來求她了。

  「好吧!那『夫人』呢?要不要我順便把它帶出去?」玫瑰問。

  「什麼『夫人』?這浴室裡還有第三者?」天啊!到底有多少人或動物看到他的裸體?這下子一世英名盡毀了。

  「你右手不正抓著『夫人』?」玫瑰很疑惑,難道世善不知道他手上抓著一條長蟲?

  他右手抓的東西?一股不好的預感浮上,再難為情也得張開眼睛看清楚了。

  世善用左手揉揉雙眼,把右手的東西拿到眼前,一條色彩斑斕、拇指粗細、近五十公分的蛇正癱在他手上,瞧它被熱水浸得暈陶陶的模樣,真是有趣!

  咦?稍等!蛇?不是塑膠製玩具蛇,是一條活生生的蛇——

  「救命!有蛇!」世善驀然意會過來,倉惶地大叫,拚命把手上的蛇往外丟。

  「『夫人』!」玫瑰臉色大變,急忙追著被扔出浴室的蛇,但還不忘幫世善把浴室的門關上。

  「終於都走了!」靜悄悄的,世善望著人去樓空的浴室,剛才的一切彷彿一場虛夢。

  如果真是一場夢就好了!偏偏那場鬧劇真的發生過,他四肢發軟跌進浴缸,抱著頭埋進雙膝裡。「我到底搬進什麼地方了?」

  本以為是天堂,親切的人們、舒適的環境、新鮮的空氣和人間美食。

  可是這一切若再加上一隻名為「貓兒」的聖伯納犬、一條叫「夫人」的蛇和兩隻喚「大犬」、「小犬」的波斯貓,是不是變得比較像動物園?或者稱為杜鵑窩更合適。

  

  玫瑰在走廊上看到被摔得七暈八素的「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撿起來。

  沙蔓在二樓就聽到樓下鬧哄哄的。「發生什麼事了?」她好奇地走下樓梯,在轉角遇到正想把「夫人」送回籠子裡的玫瑰。

  玫瑰把「貓兒」做的事告訴了沙蔓。「沙蔓,你真該好好管教、管教『貓兒』了,它越來越不乖。」

  沙蔓笑彎了腰。「天啊!『貓兒』它……呵呵呵!實在太好笑了。這樣說來,玫瑰你也看到世善的裸體,老實說,他的身材好不好?我常聽克林說他長得多漂亮、又多漂亮,他看起來會不會很娘娘腔?」

  「他……」一想起世善雖不壯,卻非常結實、精瘦的身體,玫瑰不覺羞紅了一張俏臉。

  「嗯?照這種反應看來,這個毛世善的身體很有看頭嘍。」沙蔓雙眼發亮,她也很想看一看。

  「沙蔓——」玫瑰惱羞成怒。「問題不在這裡,『貓兒』做錯了事,它是你的寵物,你這個做主人的有義務替它去向世善道歉。」

  「拜託!幹麼這麼認真?」沙蔓聳聳肩,為玫瑰突來的怒氣感到不解。

  「沙蔓!」玫瑰一手插腰,一手指著沙蔓的鼻子罵道。「你到底了不瞭解?『貓兒』很可能讓世善受傷耶!」

  「好嘛、好嘛!我去就是了,發這麼大脾氣做啥?」沙蔓心不甘,情不願跟在玫瑰身後來到一樓浴室門口。

  「世善。」玫瑰舉手敲門。

  原本還在發呆的世善乍聞敲門聲,嚇得差點三魂去掉七魄。

  「不要進來!」他大喊。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世善,我和沙蔓是來為『貓兒』它們的行為道歉的,你還好吧?」玫瑰繼續拍門,沒看到世善安然無恙,她就是放不下心。

  「我很好,拜託!你們快走。」要道歉也得等他洗完澡,她們不知道他現在沒穿衣服嗎?還是西方人已經開放到沒有絲毫男女之別?

  世善歎口氣,為什麼男女角色完全顛倒了?他害羞得要命,而她們卻拚命敲門,好像迫不及待要和他坦誠相見。

  「他很好,那我就用不著道歉了。」沙蔓對玫瑰攤開雙手,自顧自地走了。

  「沙蔓,你怎麼……」玫瑰看看浴室的門,再望向沙蔓的背影,氣得猛跺腳。最後她丟下一句話。「對不起,世善,平常『貓兒』它們不會這樣的,今天不知怎地……抱歉,我會好好管教它們,你慢慢洗。」她追在沙蔓身後離去。

  聽到腳步聲漸漸遠離後,世善才放心地鬆下一口氣。「謝天謝地,沙蔓沒堅持要闖進來當面道歉。」

  「沙蔓,你的態度太過分了,他……」

  世善豎起耳朵,直到玫瑰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他匆匆忙忙離開浴缸,站起來找衣服穿。

  經過剛才一陣胡鬧,他的襯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掉進浴缸裡,全濕透了。

  還好褲子沒濕,他急忙把它穿上,卻在這時聽見沙蔓高亢的叫聲:「……求求你,玫瑰,世善都說沒事了,你還想怎樣……」

  她的聲音忽然又轉近過來!世善嚇得跳起來,卻被潮濕的地板滑倒,跌個四腳朝天。

  「嗚!好痛。」顧不得褲子沒穿好,他趕快隨便披條浴巾,打開浴室的門衝回「籐之館。」

  「砰!」一進房,世善立刻用力關起門,並把所有門窗落上鎖。

  沙蔓臭著一張臉被玫瑰重新拉到浴室門前。

  「拜託!玫瑰,世善是你什麼人?一點意外,也值得你這樣大驚小怪?」沙蔓生氣了,玫瑰很明顯太偏心世善。

  「我才沒有!」玫瑰嘴裡雖然喊得很大聲,心裡卻很心虛。「我只是……哪個做錯事,本來就應該道歉。」

  「是嗎?」沙蔓懷疑地看著爭辯得面紅耳赤的玫瑰,她還以為她不會有脾氣,她們認識也快十年了,從沒看過她有任何情緒起伏。

  「當然!」玫瑰挺直背脊,倔強地抿緊雙唇,以加強氣勢。可惜她飄浮的眼神卻透露了心虛的事實。

  沙蔓再次深深地看了玫瑰一眼,轉身敲浴室的門。木門卻一碰即開,兩個女人走進去,浴室裡沒有人。

  「世善呢?」玫瑰驚慌大叫。

  沙蔓若有所思地直盯著玫瑰好一會兒,恍然大悟笑道:「原來如此!」

  「你在說什麼?」玫瑰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壓根兒沒注意到沙蔓那別有深意的笑容。「世善不見了,他失蹤了,怎麼辦……哦,對了!報警!趕快報警!」說著,她就要跑去打電話。

  沙蔓忙拉住她。「別緊張好不好?也許世善洗完澡回房了?」不過才不見幾分鐘就想報警,會有哪個警察肯接這件案子?除非瘋子!

  「真的嗎?」玫瑰完全失去方寸了,她一顆心全放在世善身上。

  想不到生性冷靜正直、認真熱心的玫瑰一沾到「情」字,也同常人一樣,看不清事實,只會驚慌失措、手忙腳亂。

  「沙蔓,你別一直搖頭好不好?」玫瑰緊張地絞著十指。「你說世善會跑到哪兒去?他今天才到『玫瑰小屋』,對周圍環境都不熟,會不會迷路?還是他生氣『貓兒』打擾他洗操,所以搬走?有沒有可能被綁架?或者……」

  「停——」沙蔓大喊一聲。

  「玫瑰,冷靜一點。你仔細想想,今天把世善安排住進哪一間房了。」沙蔓提醒道。再任由玫瑰胡思亂想下去,恐怕待會兒她們得到亂葬崗找他的「屍體」了。

  「『籐之館』!世善住在那裡。」

  「那我們就去『籐之館』找找!」

  沙蔓拉著玫瑰往「籐之館」走去。

  途間,玫瑰不停在沙蔓耳邊叨念。「待會兒見到世善,你一定要向他道歉喔!我們不可以讓客人以為『玫瑰小屋』裡的人沒有禮貌。」

  「我剛才不是道過歉了,真是的!計較那麼多幹麼?」煩死了!沙蔓不屑地撇撇嘴,玫瑰未免太大驚小怪。

  「你那個不叫道歉,一點兒誠意都沒有!」憶起世善蒼白躺在浴缸的模樣,玫瑰胸口一陣緊揪,他受了這麼大傷害,非要沙蔓正式道歉不可。

  「可是……」沙蔓還想說些什麼。

  「沙蔓!」玫瑰雙手插腰怒瞪她。

  「是,遵命!」戀愛中的人是沒有理智的,還是少惹為妙;尤其玫瑰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動情,更是蠻不講理到極點,沙蔓只好識相地投降。

  來到「籐之館」,房門深鎖。玫瑰憂心沖沖地道:「怎麼辦?門關起來了,世善也許不在了。」

  「不會的,我猜世善一定在裡面。」沙蔓舉手敲門。

  「等一下!」裡面傳來世善倉惶的聲音。

  他已經穿好襯衫、褲子了,可是找不到配這套衣服的皮帶和領巾。

  奇怪,明明記得放在這只皮箱裡,到底塞到哪兒去了?他手忙腳亂地把裡面的衣物一件件往外丟,依然不見它們的蹤影。

  「世善。」玫瑰再敲一下門。知道他在裡面,她迫不及待要確定他平安無事。

  「快好了。」討厭,世善索性將箱子裡所有的東西全部倒出來,總算在皮箱角落看到他的皮帶和領巾。

  仔細穿戴妥當;現在該輪到整理頭髮了。可是這次換成遍尋不到梳子。

  外面的敲門聲催得更急!

  「就好了,再等一下嘛!」搞什麼鬼?跑哪兒去了?只差沒把整座「籐之館」翻過來,還是找不到他的梳子,難道忘了帶?

  「世善,快開門,你在裡面幹什麼?」他在孵蛋啊?都過了十五分鐘,還不出來,沙蔓等得氣歪了嘴。

  「來了,來了!」沒辦法,世善只好用手掠掠頭髮,走過去開門。

  忽然,他又想起自己沒穿襪子,可是來不及了,門已經打開。

  世善迅速把身體藏進門板後面,把門拉開一條縫,僅探出一張臉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眼前是一名似曾相識,高眺豐滿,紅髮艷麗的性感女郎。世善認出她就是克林的女朋友——沙蔓。

  沙蔓盯著世善的臉,愣了一分鐘。他果然如克林所說的一樣,長得十分漂亮兒,那五官細緻得恍如白玉精雕細琢一般,若非他的眼睛在眨動,她會以為那是一尊完美的藝術品。

  更難得的是這份充滿纖秀之美中,不帶絲毫陰柔氣息,他與一般世俗認同的美男子有著明顯不同的氣質,他的眼神堅毅、不時散發出一股勃勃英氣。

  對於第一次見到他的人大都會出現這種癡呆的表情,世善已經很習慣了,反正借人看看又不會少塊肉,他索性大方地任沙蔓看個夠。

  直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咳幾聲,提醒沙蔓該說出她的來意了。

  「對不起,玫瑰說『貓兒』嚇壞你了,我特地來道歉,你沒事吧?」沙蔓規規矩矩地鞠個躬。

  在見過世善後,她衷心認為唯有這般世間偉男子才足於匹配玫瑰這等絕世佳人,他們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為了好朋友的未來幸福,她心甘情願乖乖道歉。

  「沒關係,我已經沒事,謝謝你,還有……嗯!玫瑰的關心。」世善把頭探出來一點,想看清楚玫瑰。但因為沙蔓太高;他又不想把門完全打開,衣著不整地面對新室友,所以站在後面的玫瑰,嬌小的身軀完全被陰影擋住,他只能約略看到她的形影,太可惜了。

  「世善,」沙蔓覺得很奇怪,他幹麼一直藏在門板後面,不敢見人,不會真的被「貓兒」嚇傻了吧?「你放心,以後我會把『貓兒』關好,不會再讓它騷擾你了。」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世善尷尬一笑,但照樣遮遮掩掩地藏在門後,一雙眼睛瞟來蕩去,好像在躲些什麼?或找些什麼?

  她看她們還是先離開吧!免得他不自在。

  「那你忙吧,我們先走了。」沙蔓拉著玫瑰道別。

  想到可以避掉難為情的見面,世善很高興揮手笑道:「再見。」

  砰!一聲,他很快把門關上。

  玫瑰很懊惱沒看到世善,可是沙蔓拉著她走得好快,她只好邊小跑步跟在她身後,邊朝「籐之館」方向大喊:「世善,準備好後,要記得出來吃飯喔!」

  

  世善在房裡手腳慌亂、忙成一團。

  玫瑰叫他吃飯,待會兒在餐廳裡就可以見到她,他很好奇擁有這般輕脆飛揚聲音的女孩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猜她一定像陽光一樣熱情、溫暖。從搬進來後,她一直很照顧他、關心他,想必她也善良又溫柔。

  初見面她就能不卑不亢、義正辭嚴指出他的錯處,並且很有雅量地容忍他改過。這樣的人肯定非常正直……

  老天!他越想越興奮。很快地擦乾頭髮、穿上襪子,並將皮鞋擦得光亮如新。

  一切打點完畢後,他很滿意地站在穿衣鏡前看著自己,期待以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玫瑰面前。

  等世善滿懷希望來到餐廳,只剩下沙蔓一個人無精打采趴在餐桌上,無聊得快要睡著。

  她一看到他,立刻跳起來大叫:「搞什麼鬼啊?我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那,你……」她愣住了,再也說不下去。

  揉揉眼睛,是不是眼花了?他一身正式的燕尾服,皮鞋亮得可以當鏡子照、插在胸口的手巾摺成正三角形,完全伏貼在西服上……

  「你要去參加宴會?」沙蔓張大嘴巴,好久才吐出幾個字。

  「我來吃飯,玫瑰說也準備了我的份,不是嗎?」世善四下打量好久,隔壁的廚房裡沒有人,餐廳只有他和沙蔓。「玫瑰呢?」他問。

  「到後山的茶園裡去了。」沙蔓還沒自震驚中清醒過來。

  世善懊惱地用力跺腳,來晚了一步。

  突然他聽到後門開合的聲音,三步並做兩步跑進廚房,正好看到木門關上。

  他衝過去打開門,只來得及瞥見一條白色、精靈也似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裡。

  世善頹喪地關上門,走回餐廳,和玫瑰幾次的失之交臂,令他倍感挫折,想見她的心情燃燒得更為熾烈。

  好後悔沒去配眼鏡,如果他的視力夠好的話,早在閣樓初次談話時,應該就能看見她了。

  該死!悔之無益,他想,要不今晚在客廳裡等到玫瑰回來?或者明天早點起床,玫瑰應該會回來做早飯,他可以在廚房等她。

  沙蔓剛恢復正常,又看到那件大禮服,簡直不敢相信。「世善,你確定只是要來吃頓飯?」

  「有什麼不對嗎?」他看看自己,很整齊啊!

  「是沒有不對,只是……不熱嗎?」如果他都穿這樣吃飯,沙蔓懷疑他要穿什麼睡覺?西裝?

  「熱啊!」他不在意地說著,坦然自若地坐在沙蔓面前的位置上。

  「那你為什麼要穿成這樣?」她比比他那一身,雖然經過一番修整使得他看起來更加俊逸不凡了,但在宿舍穿大禮服吃飯,她還是不敢苟同。

  「在外面,衣著整齊是一種禮貌不對嗎?」他伸手盛了一碗湯,順便很有紳士風度也幫沙蔓盛一碗。

  他這樣叫「衣著整齊」?那她呢?

  沙蔓拉拉身上的小可愛加熱褲,她是不是邋遢、骯髒?

  她現在懂了,為什麼方纔他死不肯將門完全打開?因為他「衣著不整」。

  可是她敢打賭,他剛剛一定襯衫、長褲都有穿,這樣還不敢見人!那麼他的「整齊」標準未免太高了。

  「怎麼沒看到愛菲亞?她不是也在家?不叫她吃飯嗎?」席間,世善的風度、禮貌,直堪稱完美無缺。

  「她先去上班了。」沙蔓發誓,他是她見過最有紳士風度的男孩子。可是這餐飯卻是她吃得最難過的一頓。

  世善只有在初開始聽到玫瑰消息的時候,露出了一點人味。其他時候,都像是一具訓練有素的機械人,一舉手、一投足,完全遵循禮儀規範。

  他在演戲,沙蔓看得出來,他根本不想讓人瞭解真正的「毛世善」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他會這樣?她很好奇。

  可是她也知道,若有一天,他要在某一個人面前完全地表達自己,那個人也絕不會是她。

  她很快地吃完飯,靜靜地上樓,然後上班。

  偌大的「攻瑰小屋」裡只剩下世善,獨自回到「籐之館」之後,又開始想玫瑰,對於一個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女孩,有這樣的牽掛是異常的,但不知為什麼?他不由自主。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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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4:06
第三章

  「啊——」清晨五點,整座「玫瑰小屋」在世善的尖叫聲中驚醒。

  第一個衝進「籐之館」的人是玫瑰。

  彷彿昨天的浴室鏡頭重演,她再次看見「貓兒」四肢並用,高高佔據在世善的胸膛上。

  「『貓兒』!」玫瑰驚呼。

  汪汪!「貓兒」立刻呼應她的叫喚,碩大的尾巴不停上下拍打,全部打在世善的肚子上。

  「唉喲!」他吃痛哀嚎。「玫瑰,救我——」他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玫瑰迅速走到世善身旁,安慰他道:「你忍一忍,我馬上把『貓兒』牽走。」

  「快點!」他抬頭,映入眼簾是一張媲美天使、似曾相識的俏臉孔。

  這真是玫瑰嗎?他想起希臘神話中,形容美神阿芙羅黛堤自海中誕生的奇景;霎時大海自動分出一條路,美神自海中冉冉升起,當她沐浴在陽光下時,百花盛開、萬物歡騰,一起讚歎她的美麗。

  看著玫瑰,世善心裡有著同樣的感動。

  她絲緞般的金髮閃耀著更勝於黃金的光輝,湛藍眼眸好似清澈的天空,冰肌玉骨、雪膚花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寫滿溫柔與美麗。

  她比他所能想像的要來得美麗萬倍。

  世善喘息著,直到玫瑰伸手用力拉「貓兒」,那隻大狗死不肯離開他的身子,把全身近百斤的重量壓在他身上。他這才痛得倒吸口氣,清醒過來。

  「算了,玫瑰,你拉不動它的。」看到她使盡全力,仍不能使「貓兒」移動分毫,他心裡委實不忍。

  「世善……」玫瑰見他被壓得難受更覺心疼。「不如我去把沙蔓叫醒,這是她的狗,她應該有辦法。」

  「別這樣!」世善忙阻止她,這副狼狽樣讓玫瑰一個人看見就夠慘了,他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多丟臉。

  「別管『貓兒』了,你先幫我把『夫人』帶走。」若不是被他最怕的長蟲纏住,憑「貓兒」哪壓得住他,早把它摔粘在牆壁上了。

  「『夫人』?在哪裡?」玫瑰將世善從頭打量到腳,沒見到那條蛇。

  「你掀開棉被。」

  她照他的話做,「夫人」偎在他的腰邊,好夢正酣。

  「怎麼會這樣?」玫瑰苦笑,捧起「夫人」放到門邊。

  「我也想問,它們到底是從哪裡鑽進來?我明明把房門落上鎖了。」他咬牙切齒。

  玫瑰走過去推房門下方,那裡還有一道小門,是寵物專用道。「這裡每一間房都有這種裝置,它們大概是從那裡進來的。」

  世善深歎口氣,當下決定往後住在「玫瑰小屋」裡的每一晚,都要拿東西把那扇小門堵死,看它們再如何進來騷擾他?

  哦,對了!還得記住洗澡時,也要把門徹底封死,他洗澡的時候不需要任何觀眾。

  「世善,我已經把『夫人』搬走,你可以起來了嗎?」沒有蛇的阻礙,玫瑰想看他如何叫「貓兒」乖乖下來。

  「還有『大、小犬』。」為什麼?他無語問蒼天。

  這些動物誰不纏,偏愛纏他?一大早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動物園裡的感覺,糟到極點。

  玫瑰又把棉被掀開,仔細看了一會兒。「沒有啊?」她找不著「大、小犬」。

  「在我小腿邊。」他的聲音足以苦出汁。

  這次玫瑰終於發現「大、小犬」了,兩隻小貓分別佔住他一隻腳,躺在他的小腿脛上睡得正舒服。

  她趕快把它們抱走。「好了。」

  沒有「夫人」的威脅,不用擔心傷害到弱小的「人、小犬」,現在世善可以專心對付死賴在他身上不走的「貓兒」了。

  他吸足中氣,拉起「貓兒」的耳朵,用盡吃奶力氣大喊:「滾開!癩皮狗。」

  「貓兒」被這聲如雷大吼嚇破膽,驚慌地猛然跳下床,衝出「籐之館」。

  然後——

  世善突然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美若天仙的玫瑰,隨著視線落在消失在房門口的「貓兒」。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但他確實看見「貓兒」穿過玫瑰跑出去——它的身體「穿」過她的身體!

  好像、好像……她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團空氣,一縷沒有實體、徒具影像的「幽靈」!

  為什麼會這樣?世善無法相信、不能接受,可是親眼所見的事實不容置疑。

  天啊!前一刻他是多麼慶幸認識了這樣一位內、外皆美的佳人。活了二十四年,除了母親和大姊,他第一次發現世間原來還有不討人厭,不會盲目癡戀他面孔的可愛女孩。然而,她竟然不是人!

  「幹什麼?一大早吵死人了。」房間內又擠進兩個人,是沙蔓和愛菲亞。

  「世善?」他是怎麼了?臉色霎時蒼白,還打起了擺子,是生病了嗎?玫瑰好擔心,她往前走一步。「你不舒服?」

  他往床鋪角落縮去,拒絕她的碰觸。發生了這種事,叫他如何能再擺出和平常一樣的態度面對她。

  「發生什麼事?」愛菲亞首先察覺氣氛不對勁,她和沙蔓對看一眼,後者朝她搖搖頭。

  兩人同時胸腔猛一縮緊,有不好的預感。

  「世善!」玫瑰低低地喚了一聲。為什麼,他怕她?

  飛揚輕脆的嗓音不再,代之而起的是暗啞顫抖的語調。

  玫瑰的傷心與難過,世善不用看就聽得出來,他感同身受。

  她的手往前伸想要撫摸他,他全身上下每一條神經立刻強烈接收到她源源不斷的真誠關愛之情。

  世善偷偷抬起雙眼,迎上那原本令他萬般著迷,清澈如晴空的藍眸,此刻它們全籠罩在一片烏雲中,陰鬱傷痛得叫人心疼。

  「世善。」玫瑰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

  他無意傷害她的,可是他受不了「她不是人」這個事實!

  她原本充滿關懷的雙手因著他的退縮而發抖,但仍執著地往前。

  她的堅強,更襯出他的怯弱,他再也無法忍受,毫無預警,心中某一項感情爆發,他沒有思考驀然大喊:「走開!不要碰我,你這個怪物——」

  「毛世善——」沙蔓和愛菲亞同時怒吼。

  天啊!他說了什麼?

  玫瑰顫抖的身體倏然一僵,她張大嘴巴,斗大的淚珠滑下臉龐。

  「哦!不——玫瑰,這不是我的本意……」他抖著唇想要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來。

  玫瑰的身影逐漸在模糊中,一點一滴地揉碎在空氣裡,化做一陣輕煙……消失無蹤!

  「玫瑰?」他站起來,衝向她,試著捕捉一點痕跡,張開手卻什麼也沒有留下,她真的走了。

  「毛世善,你看你做了什麼好事?」沙蔓紅了眼,早知道玫瑰對他的特別,她也以為他們很合適,可是他卻這樣傷害她。

  世善萬分沮喪,頹然坐倒在地。

  他怎麼會對玫瑰做出這種事?剛剛那句話不是真的,全是因為一時害怕,被畏懼蒙蔽了理智。

  事實上,他……他是喜歡玫瑰的,欣賞她的真、她的美、她的善良、她所有的一切、一切……

  可是他還有機會告訴她嗎?

  

  傍晚七點,克林帶來一大束紫色鬱金香來找沙蔓,順便探視他的好朋友毛世善是否在「玫瑰小屋」裡住得習慣。

  「嗨!甜心,讓我們來共度一個熱情、浪漫的夜晚……」他張開雙手,嘻笑著走進大廳,卻在眼光瞥到角落的世善後,嚇得愣在原地。「天啊!世善,世界末日到了嗎?」

  記憶中的毛世善應該是衣冠楚楚,一絲不苟,而且極度討厭會破壞整潔、規律生活動物的人,可是現在……

  他披頭散髮,無精打采,縮在牆角,身旁伴了一隻狗、兩隻貓和一條蛇,整個人像是個喪失未來的流浪漢。

  世善這種失常的樣子,克林只看過一次。

  就在他去台灣和毛世真合作追捕犯人,雙雙在槍戰中意外掛綵,世善到醫院看護他們時,他曾經出現這種失魂落魄的表情。從那一次之後,在他印象中的世善一直是十分堅強,是什麼原因能讓這樣一個倔強的人再度崩潰?內情一定不簡單。

  尤其屋內其他人,沙蔓和愛菲亞,個個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世善,怎麼了?告訴我好不好?」克林走過去,溫言安慰他。

  「這個混帳把玫瑰趕走了!」沙蔓衝過來破口大罵。她的一句話讓世善原本就低垂的頭,更加埋進雙膝裡。「枉費玫瑰待你這麼好,你忘恩負義……」

  「沙蔓,冷靜點兒!」克林阻止女朋友說出更惡毒的話傷害世善。「你回去坐好,讓我和世善談一談。」

  「你還要為這個王八蛋說話?他……」

  「沙蔓。」克林瞪了她一眼,警察的威嚴不怒而生。

  「算了!世善也不是故意的,少說一句吧!」愛菲亞走過來,把沙蔓拉回沙發上坐好。

  克林擠開「貓兒」坐到世善身邊,輕拍他的背。

  良久!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

  直過了好一會兒!「我不是故意的……」世善小聲地緩緩道出早上發生的事。

  克林僵直著身子聽完,重重地歎口氣。難怪沙蔓要生氣,玫瑰對大家而言,不只是朋友,更是她和愛菲亞的救命恩人。

  九年前,愛菲亞因為特殊的預知能力,在社會上造成大轟動,被法國情報局追緝;而沙蔓則是遭酗酒的繼父虐待,兩人不約而同逃進「玫瑰小屋」附近山上的森林裡,在最危急的時候,是玫瑰救了她們,並給了她們一個「家」。

  剛開始,大家雖也害怕玫瑰的身份,可是她的溫柔與善良,化解了每個人心中的傷痕與不安。

  近十年的相處下來,她們之間已經有著比血緣關係更加親密的感情。

  而如今世善卻犯了她們最大的禁忌,玫瑰因此而消失了。他大概是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克林甚至不敢保證,她們是否願意安然放他下山?

  「世善,你怎麼這麼糊塗?」對於他,克林是又生氣又心疼。

  世善抬頭,眼裡閃著水光,飽含了懊惱、無助、悲傷與……

  唉!克林沮喪地搖頭,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世善何嘗好過,他比在場每一個人受到的折磨更深,叫人如何忍心再苛責他?

  克林拍拍他的肩膀,給與他無聲的安慰。

  世善心裡滿是悔恨。從愛菲亞嘴裡,他約略知道玫瑰的事。雖然她來自何方?何時來的?真實身份?這些都不可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玫瑰並沒有死。

  根據愛菲亞對於生與死的闡釋,玫瑰屬另一種特例。她是因著命運與思念被空間中自然開啟的黑洞吸入,從原本生存的世界硬生生將肉體與意識剝離,身體流落何處不知,而意識則一直飄蕩在「玫瑰小屋」裡。

  也許已經過了幾十年、或數百年,因為玫瑰本身的記憶並不完整,無法推算,而她本人也因著長時間的飄蕩,早忘了自身的來處。

  除非當日情景重演,她的記憶恢復,或拉她過來的力量再度開啟,玫瑰可能只得永遠不停地飄蕩下去。

  這種情形若是發生在一般人身上,怕不早因絕望而發狂,但玫瑰沒有。

  她依然樂觀進取、正直善良,不管她付出的愛是否可以得到回報,她總是不吝惜地關心週遭每一個人。

  她是值得人家敬愛的,早上他不曉得發了什麼失心瘋,居然那樣對待她。

  如今,世善只希望玫瑰能夠回來,他們可以重新開始。

  沙蔓看到克林不但不罵世善,反而還安慰他,感到十分生氣。

  愛菲亞感受到她的怒氣,輕輕搖著頭。「這是天意,我們不能怪世善。」

  沙蔓愣了一下,愛菲亞每次一提到「天意」,就會有事情發生,難道這一次災難是降臨在玫瑰身上。

  「以後你就知道了。」對於沙蔓詢問的眼神,愛菲亞報以神秘一笑。「相信我,玫瑰會回來的。」

  她話一說完!汪汪!喵嗚!「貓兒」和「大、小犬」突然沒有預警同時叫了起來。

  世善猛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他的眼神好可怕,一點都不像原本冷靜、優雅的世善。克林被那裡面隱藏的瘋狂、激動情緒嚇了一大跳。

  「玫瑰……」世善站起身,指了指廚房。

  「她回來了!」愛菲亞微笑著接續他的話。

  沙蔓立刻衝進廚房,跟在她身後的是克林、愛菲亞和「玫瑰小屋」裡的所有寵物,最後才是世善。

  站在料理台前,那條嬌小窕窈的身影,不正是令所有人牽腸掛肚,百般思念的可人兒?

  「玫瑰,真的是你?」沙蔓試探地喚一聲。

  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等她轉過身來,時間一下子過得好慢,彷彿一世紀那麼久,一張充滿熟悉感的臉孔出現在大家面前。

  「玫瑰——」沙蔓首先反應過來,她跑向前,一把將這條嬌小的形影摟在懷裡。「你這個小壞蛋,害我們擔心死了,嗚嗚……」她又哭又笑。

  「對不起,沙蔓,我太任性了。」玫瑰低聲喃喃。

  「真是的,女人……就愛大驚小怪,女人……」克林咕噥著,沒察覺到自己那逐漸濕潤的眼眶。

  「暴風雨終於過去了,只要用心,黎明指日可待!」愛菲亞滿意一笑,轉身上閣樓去了。

  「貓兒」、「夫人」和「大、小犬」圍繞在沙蔓與玫瑰身旁,歡欣地叫著、跳著。

  世善躲在廚房門後,他很想見她,卻鼓不起勇氣。

  「記住,以後不准再跑掉,聽到沒有?」沙蔓嚴厲地說了一些話,繼續哭。

  「好了,別哭,沙蔓,我沒有跑掉,我只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對不起,沒有事先知會你們,讓大家為我擔心了,我發誓,」玫瑰舉起右手對沙蔓眨眨眼,逗得她噗哧一笑。「我絕不會離開『玫瑰小屋』的。忘了嗎?我們說過要永遠在一起的。」

  沙蔓擦乾眼淚,揉揉哭得紅腫的雙眼。「答應我,往後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千萬別忘了大家。」

  玫瑰點頭,哽咽得語不成聲。「怎會忘了你們,我們是一家人,最最親密的家人!」

  「還有,」沙蔓指著躲在門後的世善,先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再轉向玫瑰露出詭異的笑容。「以後你要是心情不好,就把那個臭小子揍一頓消氣,用不著跑到外面散心了。」

  克林啼笑皆非,猛搖頭走過來拉沙蔓,他知道她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提醒玫瑰注意世善是看他可憐,她也說了「以後」就代表她願意接受世善繼續在「玫瑰小屋」裡住下去,可是明明是一番好意,經過她的嘴巴,硬是變了樣。

  「走啦!」克林俯下身在沙蔓耳邊小聲罵道。「你就是這張嘴巴不饒人,沒看到世善已經難過得快哭了嗎?你非得整死他不可?」

  「哼!」沙蔓橫了男朋友一眼,低聲咕噥。「他這樣傷害玫瑰,我沒把他扁一頓,已經算對他很好,你還敢有意見?」

  「我不敢!」克林討饒。兩個人步出廚房,不忘把所有動物帶走。「但你沒發覺那兩個人之間不尋常的火花嗎?這種事不是我們外人可以插手的。」

  「我知道,不然哪有這麼簡單放過毛世善……」

  克林和沙蔓的聲音漸行漸遠,終於廚房裡只剩玫瑰和世善兩個人面面相覷。

  世善站在玫瑰面前,垂著頭、垮著肩,往昔的意氣風發、英姿勃勃全都消失無蹤。

  他真的這麼難過?玫瑰不懂。「你……」她看得出他的頹喪,卻摸不清他善變、不夠純熟的心智。

  「對不起。」世善低喃著蚊蚋也似的聲音。

  再見玫瑰仿如隔世,他們相見只一天,但心底那抹熟悉感卻有如歷經幾百年,現在想起她的消失,他心臟一陣抽痛,好像這種事許久以前也曾發生過,不知不覺中,他浮起一股害怕的情緒。

  「沒關係!」看他好可憐的樣子,玫瑰有點心疼,可是一想起他今早居然那麼無情的對待她,她不由怨氣難平。

  「其實你沒有說錯,我非人、非鬼,本來就是怪物。」她賭氣地說。

  「不是的,你不是怪物……我……那個你……」天啊!她跟他翻舊帳,他頓感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不管是什麼,總之不是『人』,無所謂,反正這是事實,我不會怪你。」不怪才有鬼!這麼多年來,他是唯一一個牽動她的心,令她掛念不已的人,趕在晚飯前回來,也是因為擔心他會餓著,而他只要隨便一句話,就否定掉她所有的付出,叫她越想越生氣。

  「我知道你不是『人』……不對,你是『人』……也不對,你是『幽靈』,錯了錯了!是『生靈』才對,那……愛菲亞說……」完了!他的腦筋已經打結,完全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

  他這模樣還真是有點可愛,玫瑰得咬住下唇,才能勉強忍住幾乎溢出齒縫的笑聲。

  「你到底要說什麼?沒頭沒腦的!」第一次整人,原來滋味這麼過癮,怪不得沙蔓老愛整得克林哭笑不得,可是她會不會太沒有愛心了。

  以玫瑰的年齡來看,世善只是個大男孩,不論平時他表現得多逞強,他敏感、善良的天性依然不變。

  這樣一想,她似乎有點瞭解他了;戴張面具偽裝自己、不喜歡和人們太過親近、任性彆扭、不夠坦誠……

  原來他的缺點這麼多。她忍不住失笑,可是這一切的一切不正指向一件事,他,毛世善——缺乏安全感、無法信任人。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他的容貌太過出眾,長期以「臉」與人交往的情況下,就把「心」收起來了。

  看著玫瑰一直盯著他,世善頭皮一陣發麻。「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他很恭敬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算了!」瞧他嚇成那個樣子,她有再多的氣也捨不得發出來了。「我不怪你了。」

  玫瑰擺擺手,轉身回到料理台前,開始專心準備晚飯。

  「真的嗎,玫瑰?」世善小小聲說。

  「我騙過你嗎?」

  「沒有!」

  「那不就得了。」玫瑰回過頭來,送給他一記甜美的笑容。「沒事你快出去吧!我要做飯了,待會兒做好,我會叫你們來吃飯。」

  瞧著她重又發亮、神采奕奕的容顏,世善終於放下心來。

  「玫瑰,我來幫你好不好?」她太輕易原諒他,他反而覺得很不好意思。

  「啊?」玫瑰嚇了一大跳。看他活似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她可不認為這樣的一個人會諳廚藝。

  「好不好?我很能幹的。」世善笑著跑過來,一副準備大顯身手的模樣。

  「不用了,你應該去客廳陪克林聊天,他不是特地來找你的?」

  「才不是呢!他是來會見情人的,我可不要去當電燈泡。」

  會妨礙到沙蔓和克林談戀愛啊?說得也是!

  可是把他留下來……玫瑰遲疑著,可是一對上他那雙充滿祈求的眼,她只好投降。

  「好吧!」她答允。心裡不斷想著有沒有什麼簡單的事可以給他做?保證不會有危險的。

  有了!「你幫我刷烤爐上的牛排,每隔三分鐘上一次佐料。」她遞給他一碗調味料和一支小刷子。

  「沒問題。」世善愉快地接過,挽起袖子走到烤架旁。

  玫瑰轉身繼續洗菜。

  還不到一分鐘,她突然聽到他低呼叫痛的聲音。

  「怎麼了?」她丟下手中的菜跑到他身旁,看到他把食指放在嘴巴裡吸吮。「給我看看。」那上面好大一個水泡。

  「我不小心碰到烤爐邊。」他不好意思地說。「沒事的,只是個小小燙傷而已。」

  玫瑰瞪了他一眼。整根手指都紅了,這個燙傷可不小。

  把他拉到水龍頭下面,讓清涼的水沖洗他指上的傷口,直到看見他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玫瑰才停止,卻再也不敢讓他靠近烤爐。

  他們晚餐要吃的是烤牛排,可不是烤手指。

  她把調味料和刷子收回來。

  「等一下,我還沒做完,那些牛排只上了一次醬不夠的。」莫非她嫌棄他笨手笨腳?不!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那是個意外,他會向她證明的。

  瞧那一臉視死如歸的堅毅,他八成想偏了,誤會她的意思,真傷腦筋!

  玫瑰想了一下:「這牛排烤五分熟最好吃,這樣子已經差不多了。」上帝保佑,希望說善意的謊言不會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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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4:27
第四章

  「趕快想個辦法叫世善離開廚房,他待在這裡實在太危險了!」玫瑰低著頭沉思。

  「她一直緘默不語,莫非真嫌我礙事?」世善越想,越發愁眉苦臉。

  「玫瑰,對不起,我……」

  「他這模樣叫人如何忍心趕他走?」玫瑰心裡掙扎良久,終於她道:「世善,麻煩你去幫我排餐具,我現在沒空整理餐桌。」

  她盡量讓雙手動個不停,以增加「謊言」的可信度。

  「啊?」原來是他多慮了,她還是很倚重他的。

  「好!」世善用力點一下頭,走過去打開置碗櫃,捧出五個盤子和碗。「我現在就去。」他興高采烈地跑進餐廳。

  「小心點兒……」她在他背後叮嚀,隨即又搖頭失笑。「算了」他根本沒在聽。

  世善那模樣讓人聯想到一個拚命想要博取母親讚美的小男孩。

  可是……她摸摸自己的臉,她沒這麼老吧?

  辟哩叭啦!一陣碗盤碎裂聲打斷她的沉思。

  「世善——」玫瑰衝進餐廳。

  世善兩手空空,呆呆站在餐桌前,十個碗碟不在桌上。

  她的視線往地下搜尋,果然!它們全部躺在原木地板上,正式宣告壽終正寢。

  「呵呵!」她傻笑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不是故意的,那個……」世善焦急地指著餐桌旁的椅子。「我要排餐具時,不小心踢到椅腳,失去平衡,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怪你,別擔心好不好?」反正從沒指望過他大少爺能懂得廚房之事,不過他笨拙的程度,實在太出乎她意料之外。

  玫瑰從儲藏室裡拿來掃把和畚箕,彎腰幫他收拾善後。

  「對不起,我越幫越忙。」他慚愧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

  「沒關係啦!」玫瑰朝他咧嘴一笑,鼓勵他。「有誰是一開始就什麼都會?熟能生巧,你只是沒做習慣而已,你若真的對廚藝有興趣,以後我有空會慢慢教你,日子久了……」

  「啊!」世善突然大叫著打斷她的話,他在餐廳角落的小茶几上看到一盆馬鈴薯,旁邊放了一把菜刀。「這個我會,我幫你削馬鈴薯。」

  世善想他是一個雕塑家,刻刀、美工刀使得出神入化,菜刀也是刀,應該沒問題,這一次他非扳回顏面不可。

  可是他沒想到,雖然同樣是刀,但用在石塊、木頭和馬鈴薯之間竟有如此大的差別。

  「等一下,世善……」來不及了!她看到他右手拿刀、左手持馬鈴薯,姿勢很漂亮,但一開始動作,他左手的馬鈴薯立刻越過廚房和餐廳之間的屏風,飛進隔壁廚房裡,他右手的菜刀則順勢切中他的左手。

  「哦!」世善叫痛,菜刀落地,傷口上流出來的血隨之染紅原木地板。

  「咻」一聲!玫瑰立即消失,再出現時她手中抱著一個急救箱。

  「過來。」她拉過他,細心地幫他包紮傷口。

  「對不起,我真是笨手笨腳,我……」他說著,好難過。一直以來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活在掌聲裡,作夢也想不到,他會有這麼狼狽的一天。

  看來他並不像自己所以為的那樣十全十美,說不定他真的很笨。

  原本想在玫瑰面前有所表現,修正早上留給她的壞印象,結果弄巧成拙,現在她一定更討厭他了。

  「你……」她真的是狠不下心罵他,歎口氣。「別離開我身邊,我教你做菜好不好?」

  「你不怪我?」世善還以為一定會挨罵。

  「我第一次進廚房時,也沒比你聰明到哪裡去。」玫瑰朝他眨眨眼,又是一個善意的謊言。「怎麼樣!學不學?」

  「學!」他笑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那就來吧!」她想把他拴在身邊,雖然麻煩些,但起碼可以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一大早,世善半躺在床上,手裡握著話筒。「……好!大姊再見。」他說完,輕輕掛掉電話。

  望著屋外陽光燦爛,回想剛才的談話內容,他忍不住笑得猛打跌。

  世美那混小子也真夠狠,居然為了逃婚,不惜編出「同性戀」的謊言欺騙老姊,這不是存心要嚇死她嗎?

  不過……嘿嘿!他喜歡這個主意。經世美這麼一鬧,老姊盯人的目標肯定被轉移了。

  如此一來,他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在法國逍遙快活幾個月,再不用擔心有人捧著父母的神主牌位硬逼著他相親結婚,實在是太幸運了。

  世善第一個想到玫瑰,迫不及待想和她分享這個好消息。「玫瑰……噢!該死的,『夫人』你不能纏松一點嗎?」

  低咒一聲,他用力拉鬆緊緊箍住腰際的長蟲,已經放棄和它溝通,請它滾開的想法。反正「玫瑰小屋」裡的動物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愛纏他,他不妥協也不行。

  世善拉開房門朝外面跑。「玫瑰,你在哪裡!我……」

  「我在這裡。」在他跑過客廳時,玫瑰及時喊住他。

  她蹲在前庭裡,兩手壓住「貓兒」蠢蠢欲動的身軀,一人一狗正進行角力比賽,眼前好像「貓兒」略勝一籌。

  「世善,快來幫我捉『貓兒』。」玫瑰一分神,「貓兒」乘機溜了開去。

  「你們在幹麼?玩遊戲嗎?」他很自然地走出來,主動幫忙擋住「貓兒」的去路。

  「不是,我要幫它洗澡。」玫瑰原本怕他一個人捉不住怕水的「貓兒」,正想幫忙出一臂之力,誰知「貓兒」這會兒倒不跑了,反而親密地偎在世善腳邊,討好地頂著他的腳。

  玫瑰啼笑皆非,看著「貓兒」明顯的差別待遇。「喂!你這傢伙,不僅見色心喜,還有了新人忘舊人,有夠沒品。」

  世善輕蹙眉頭。「我可不覺得被一隻狗『愛』上,是一件多光榮的事。」

  「哦!對不起。」她道歉,兩人合作把「貓兒」抬到大水桶邊。「可是,世善,你真的很有動物的緣耶!」

  玫瑰指的是世善腰上,已和他渾然成為一體的「夫人」。她可不記得「玫瑰小屋」裡的動物們,幾時喜歡粘人了?它們全部驕做得要命,不給主人臉色看就很不錯,哪會撒嬌?甚至每天和他「同床共枕」?

  只有世善例外。玫瑰有點羨慕地看著剛從花圃裡鑽出來,正圍在他腳邊憨然嬉戲的「大、小犬。」

  世善搖頭苦笑。「我非常樂意把這份『緣』讓給你。」

  他狼狽萬分地躲著「貓兒」不斷襲擊他臉蛋的舌頭。這只變態狗,都已經渾身濕透、滿是泡沫了,還不忘要佔他便宜。

  「你還是把它讓給沙蔓好了,早上她才跟我抱怨,『貓兒』對你比對她這個主人還親,她正考慮要不要餓它幾頓,好叫它明白這裡誰是老大?」

  玫瑰笑著接手他的工作,扭開水龍頭,沖掉「貓兒」全身的泡沫。

  「你不妨告訴沙蔓,讓她給『貓兒』換個名字,我一向都喊它『笨狗』。」一聽到這個呼喚,「貓兒」興奮地直搖尾巴,還把全身的水滴甩得世善和玫瑰滿頭滿臉。「你瞧,它愛死這個名字了。是不是啊,笨拘?」

  像在證明世善的話似的,「貓兒」立刻又用激烈的行動表達它的歡喜。這下子,不只他全身濕得可以晾起來滴水,連在一旁戲耍的「大、小犬」也受累,變成落湯貓了。

  世善真是好氣又好笑,索性把「大、小犬」一起捉了丟進水桶裡洗。

  玫瑰笑趴在「貓兒」背上,分過「小犬」幫忙洗著。

  「這個名字你千萬別在沙蔓面前喊,她會氣死的。『貓兒』是克林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她警告地說。

  「如果是這麼特別的紀念品,為什麼不取個好聽、響亮的名字?偏偏叫『貓兒』,狗取名貓,沙蔓不是沒一點兒命名天分,就是腦袋壞了。」他忍不往揚高一邊眉頭,表示對這個名字的不敢苟同。

  「不是這樣的。」玫瑰搖頭,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這名字是『貓兒』自己選的。」

  「你們讓寵物自己選名字?」他老爹、老媽都沒賦予他這項權利,一隻狗居然比他好命。

  叫人忍不住要嫉妒,人不如狗。尤其又想起自己的名字——世善,他老早就對這個軟趴趴,既不特殊文雅,又不英明神武的名號相當感冒。

  若有可能,他真想改名,無奈老姊不准。而這隻狗卻白白浪費掉一個大好機會,真是名副其實的「笨狗」。

  「對啊!『貓兒』初到『玫瑰小屋』的時候,我們每人都想了兩個名字寫在紙牌上,放在它面前,沙蔓告訴它:『你喜歡什麼名字,就把它叼過來。』結果『貓兒』在紙牌前站了一會兒,卻把愛菲亞的寵物,兩隻小白貓給叼了來,所以……」

  「它就叫『貓兒』,」果然是個與眾不同的取名方式,他拍額暗歎。「那『大、小犬』呢?」總不會是因為狗叫「貓」名?貓就理所當然以「犬」為名吧?

  「因為狗取名『貓兒』,為了平衡一下,因此兩隻小貓……」

  「取名『大、小犬』!」世善就知道,他不該問的。真是白癡。

  「有什麼不對嗎?」瞧他臉色發青的樣子,像見了鬼。

  「沒有。」他撇過頭去。這時腰上的「夫人」又加大力道,拉緊它和他的親密度。「那這條蛇呢?我看它好像是公的,為什麼取名『夫人』?該不會是『玫瑰小屋』裡,另有某種叫『先生』的寵物吧!」

  玫瑰點點頭。「你怎麼知道?好厲害哦!」

  「我猜的!」天啊!他又問了一個更白癡的問題。「那『先生』呢!我來了三天,怎都沒見著?」

  「在地下室,『先生』怕光,它從不出來的。」玫瑰已經打理好所有寵物,經過一番梳整,它們果然比起以前漂亮、精神許多。

  「怕光!是什麼動物?」他有不好預感。

  「蝙蝠!」玫瑰笑嘻嘻的。

  世善打個寒噤,慶幸它從不出地下室。不然要他和一隻蝙蝠同榻而眠,惡!打死他吧!

  「世善,你不喜歡動物嗎?」

  「沒有,我只是受不了它們的熱情……呃!『貓兒』,別再舔我了!」這隻狗每次看到他都好像見著一塊上等牛排,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玫瑰收拾好寵物專用沐浴精、水桶和刷子,站起來輕觸他的臉頰。「世善,你知道嗎?事實上,動物們的感覺比人類要敏銳許多,用不著言語的溝通或虛偽的應酬,它們就可以看穿一個人的本質。因此惟有真正善良、無私的好人,才能得到動物們的信任與喜愛。」

  世善的雙頰迅速飛上滿天紅霞。「我……」

  「你就是那個真正好人。不管你對外表現的多彆扭、任性。」她說著,走了進去。半途,又想起什麼轉頭對世善道:「哦,對了!你剛才找我有事嗎?」

  「那個……我……我想告訴你,我不用再逃了,我自由了,大姊現在沒空理我要不要結婚。」

  玫瑰怔忡了一下,記得克林要求讓世善住進「玫瑰小屋」時,就曾提過他是為逃婚而來,想來「婚姻」在他心中真是一項很大的困擾,瞧他剛才興奮的模樣,她雖然不懂他為什麼如此排斥「婚姻」,但只要看他高興,她就開心了。

  「是嗎?那真是太恭喜你了。」她留下一抹冬陽般溫暖的笑容。

  「謝謝!」世善愣愣地目送著玫瑰的背影離開。

  被她摸過的臉頰,如遭春風吹拂,正微微的、暖暖的發著淡淡的溫暖。滲透得他的心湖一片暖洋洋,好舒服。

  好訝異!玫瑰居然真的懂他。

  他一向討厭被人看穿,總認為那很可怕,可是事情一旦發生了,心裡反而覺得輕鬆,一點都不會感到生氣或厭惡。

  他閉上眼睛,深呼吸,心底有一股慾望直衝上來,他想為玫瑰創作,將她的溫暖、善體人意,一點一滴永遠地保存下來。

  傍晚玫瑰在廚房裡準備晚餐,世善、沙蔓和克林在客廳裡玩著「梭哈」。

  「快點好不好,世善?沒看過男人玩牌像你這麼婆婆媽媽的,一點都不乾脆。」別看世善一副純真天使模樣,他的牌技還真不是蓋的,沙蔓已經輸掉三把了,難得這次拿到好牌,她的牌面上是一張A和一對老K,正想乘機扳回一城,哪知道他一雙眼睛飄呀飄的,心不在焉,都過了五分鐘還決定不了要不要跟。

  「討厭啦!沙蔓,你怎麼對人家做人身攻擊?」世善怪叫道。一片心思卻全被廚房裡的玫瑰吸引住了。

  她剛才端茶出來的時候,換了一套白紗長洋裝,襯著嬌小玲瓏的身影更形柔媚、靈逸。他越來越想親手雕塑她的形象,那種渴望刺激得他的心幾欲瘋狂。

  不行!但盡快找個機會向玫瑰說清楚,非說服她當他的模特兒不可。

  「拜託!別用那種噁心的口吻說話好不好?」克林瞪他一眼。「真不知道你是男人還是女人?」

  「人家哪有?」他故意張大一雙無邪的純真大眼,眨呀眨的,臉上儘是一派無辜神色。

  「哪裡沒有!」克林和沙蔓同時大喊。他們就是被他這張天使臉孔騙得輸了一百多塊法郎,那傢伙真老奸!

  「你到底跟不跟?」沙蔓作勢掐他脖子。

  世善飛快閃到克林身後。「哇!克林,救命,你看沙蔓,就會欺負我。」

  他還以為找著靠山了,又火上加油,朝沙蔓扮個大鬼臉。

  誰知克林輸脫底,這個世界上他最喜歡的就是錢了,世善讓他輸了二十三塊法郎,還敢這麼囂張,他火大了,掏出腰間配槍抵住他的腦袋。「跟不跟?」

  「怎樣?」現在換沙蔓對他做鬼臉了。

  「哇!來真的。」世善聳聳肩,乖乖回去坐好。

  「少廢話,你到底跟不跟?再不下決定,嘿嘿!」克林拉開手槍保險栓。

  「我跟!」世善立刻大喊,瞬間他又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可是你們別後悔喔?」

  「開玩笑!」沙蔓看世善牌面上是一張黑桃小二和黑桃五、六,依上三把的經驗判定他要偷機。

  那傢伙每次想搞花樣時,嘴巴就甜得像抹了蜜似的,所以這一次她堅定地告訴自己絕不可以再被惑上當。

  克林跟著點頭。「你別以為每次詭計都可以成功。」他也跟了。

  發下第五張牌時,一直倚偎在世善身邊的「大、小犬」突然喵喵地叫著跑了出去。

  「怎麼回事?」世善瞄牌,是一張黑桃四,他贏定了。

  「大概是玫瑰又到後院摘蔬菜,『大、小大』跟去保護她了。」沙蔓笑得好開心,她又拿到一張A,現在是兩對,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牌。

  「不用看了,我鐵贏的。」難得沒吊人胃口,世善很爽快翻開牌,黑桃二、三、四、五、六,他是同花順。

  克林的臉立刻黑了,指著沙蔓大罵:「都是你害的,我說不要賭,你硬要賭,這會兒可好了,連同這一把我總共輸了三十塊法郎,你要賠給我。」

  沙蔓馬上報以一頓老拳。「叫什麼叫?你只輸了三十塊,我已經輸了一百多塊,我比你還要慘耶!」

  「什麼?你這個女人,玩這麼大?」

  「你這個臭男人小氣巴啦!」

  「你浪費金錢!」

  「你沒有一點紳士風度。」

  「你愛慕虛榮。」

  「你才死不要臉,兼吝嗇鬼。」

  克林和沙蔓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世善拍拍屁股站起來,閒閒地拋下一句。「兩位慢吵,我不打擾了,明天我會寄帳單給你們。」

  「等一下。」沙蔓跳起來,指著世善的鼻子大罵。「你這個人有沒有同情心啊?我們兩個人差點自相殘殺,你不勸和也就罷了,還叫我們慢慢吵?」

  「你們要我怎麼勸?」世善歪著頭,露出一臉天真可愛的模樣。「是不是賭債就此作罷?」

  「對!」克林高興地直點頭。

  沙蔓偷偷掐了他一把。這個笨蛋,他這樣迫不及待承認他們的目的,不就等於變相告訴世善他們在演戲,為的是賴掉賭債。

  「唉喲!」克林叫痛。「你幹麼掐我?世善難得大方,肯將賭債一筆勾銷,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我有這麼說嗎?我說的是晚一點收,可沒說不收。」

  「你這個白癡!」沙蔓發狠又把克林打一頓。

  「世善……」克林灰頭土臉向世善求援。「一筆勾銷嘛,好不好?」

  忍耐!世善得一直掐著自己的大腿,才能勉強不讓爆笑溢出齒縫。

  被一個長相粗獷、熊也似的男人撒嬌,實在是……哦!老天,他的大腸、小腸開始扭在一起打結抗議了,忍笑不是一件健康的事。

  他得說些話轉移注意力。「好——」他用力地點了一下頭,見到克林雙眸發亮,眼看就要衝過來擁抱他了,他再大聲丟下兩個字:「難嘍!」

  「哈哈哈……」世善大笑。

  沙蔓惡狠狠地瞪著克林。

  「世善。」克林小聲喃喃,健壯如牛的身軀縮成小老鼠般,吶吶不敢言語。

  汪汪!這時世善聽到「貓兒」的吠叫聲,和後門的開合聲。連它都去找玫瑰了,繼續拖下去,不曉得會再出現多少礙事的第三者,他不能再浪費時間和克林、沙蔓閒磨牙,辦正事要緊。

  「好啦!剛才那一把算了,我不跟你們收錢就是了。」他勿匆忙忙跑進廚房。

  「他說算了?」克林想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向來世善愛錢的程度不下於他,他原本以為求世善打個五折已經是破天荒了,沒想到他居然全部不要了。

  「他是不是瘋了?最後一把將近一百塊耶!」沙蔓驚訝叫道。

  同時後門傳來用力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他沒瘋,只是中了愛情的魔法。」克林恍然大悟。

  沙蔓也察覺到了,自昨天玫瑰走了又回來之後,世善看她的神情明顯不一樣了。「但是這樣好嗎?玫瑰可不是平常人;世善又太年輕,心情不定,他們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她很擔心世善一不小心會傷害玫瑰。

  這種事外人是無法置喙的,只有當事者自己明白。」克林站起身。「走啦!別當礙事的電燈泡,愛菲亞不是說『一切均在天意的安排下』,既然如此,我們就不要多管閒事,我們也去過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甜蜜夜晚。」

  沙蔓歪著頭想了想,綻開一笑。「你說的對,好吧!我們走,我要吃法國料理哦!」

  「哇!那很貴那!」

  「傻瓜,你付出的越多,嘗到甜頭越多,不好嗎?」

  「如果懷孕怎麼辦?」

  「早叫你存錢買戒指,難道你忘了?」

  「誰敢喔?」

  「不過先說好,結婚後,你要搬來『玫瑰小屋』和我同住,我可不搬家。」

  「是,老婆大人。」

  沐浴在月光中的玫瑰,渾身散發出一種燦爛暈黃的光華,娉婷窕窈有若月光仙子。

  世善拚命在腦中刻劃下她如夢似幻的身影,恨不得此刻手中帶了本素描簿,可以將這美麗的景象畫下來。

  玫瑰察覺到身後那股熾熱的視線,她轉頭。「是誰?」

  「是我!」世善揚聲,從黑暗中走出來。

  「世善?你不是在客廳玩牌嗎?」玫瑰提起地上裝胡蘿蔔的籃子,半跑步到世善面前。

  他一手接過她手上的籃子,一手挽著她。「我輸光了!」他不好意思說,他人在客廳裡,心卻一直往她身上飛,實在受不了想見她的情緒,他丟下牌局和贏到手的錢跑出來見她。

  「看吧!我就說別和沙蔓、克林玩牌,他們兩個都是老牌精了,你玩不贏他們的,有沒有輸很多!」她依在他身邊,擔心的眼眸直瞅著他瞧。

  「還好。」世善有點難堪地撇過頭,欺騙玫瑰讓他良心不安。

  但心裡又很高興,他和玫瑰不過才認識幾天,可是她對他的關心卻很真誠,沒有目的,而且不是因為他的容貌,這一點很難得。

  「玫瑰,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麼事?只要我辦得到的話。」想到可以幫助他,玫瑰就好興奮。

  一直以來,她在時空中飄來蕩去,雖然遇到許多人都對她很好,愛菲亞、沙蔓……她們每個人都將她當家人看待。但其中總有不同,她們對她太呵護、太珍惜了。讓她有一股很沉重的心理壓力和格格不入的感覺。

  但世善不同,他們吵架、和好、一起玩,他讓她覺得自己真是一個「人」。

  她真的好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

  「我想請你當我的模特兒。」

  「我?」玫瑰嚇了一跳,放開世善的手臂。「我可以嗎?」她不自在地拉拉身上的洋裝,臉頰無端飛起一陣紅潮。

  「當然可以。玫瑰,你好漂亮,很美、很特別,真的很棒、很棒。」他幾乎要語無倫次了。一心只求玫瑰點個頭。

  「世善,你太誇獎我了,我……」她難為情地低下頭。「而且我一點經驗也沒有。」

  她這種欲語含羞的模樣,又另有一番不同的韻味,世善的心完全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他迫不及待執起她的手。「玫瑰,拜託,除了你,我不想雕塑任何人。」

  激動一向不是世善的本性,但對象是玫瑰,他就是沒辦法冷靜。

  「好吧!」她靦腆地點了點頭。「那什麼時候開始?」

  「玫瑰,你……你真的答應了?」他圓睜雙眼、張大嘴巴。

  她又輕輕地點一下頭。

  「玫瑰,你真好。」他興奮地把她抱起來轉圈,清揚的笑聲在黑夜中顯得更加嘹亮。

  「世善,」玫瑰羞紅著臉輕拍他的肩膀。「快放我下來,我頭暈了。」

  等到他放手,她迅速地跑進屋裡。

  世善怔忡地望著剛抱過玫瑰的雙手,陶醉的笑在嘴角漾開。

  她沒有實體、沒有溫度,照理說,抱起來應該沒有感覺才對。

  但事實卻不然,玫瑰像朝陽,源源不斷發射著特屬於她的魅力,灼熱他的手和心,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她的餘香,那樣清晰又虛幻。

  他還不大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他把它歸類為創作欲的瘋狂,大抵藝術家遇到他們的理想時都會這樣,可是又好像不大相同,他迷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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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4:53
第五章

  「世善,吃飯了!」玫瑰倚在門邊喊道。

  「哦,我來了。」世善大夢初醒般跑過去。

  「我做了你最喜歡的紅燒牛肉。」她拉過他的手小聲說。

  「特地為我做的?」有些不可思議,他剛平靜下來的心湖又開始波濤洶湧。

  「嗯!還有熏鮭魚、海鮮濃湯和烤蘿蔔絲餅。」她仔細地數著。

  「你怎麼知道我愛吃這些東西?」

  「從你日常的飲食和談話就知道了啊!」

  她說得理所當然,他卻不由濕了眼眶。

  爸媽死了之後,兄姊們雖然也愛他,但他們只是博愛,滿足不了他想獨佔的熱切心情,他的彆扭和任性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曾幾何時,有人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全心全意只為他。「玫瑰,」他哽咽地道。「謝謝。」

  「傻瓜!」她笑罵,輕輕扯了一下他的頭髮。

  「哎喲!」世善故意仰頭痛呼一聲。

  「貓兒」卻在這時衝過來,撲倒他,濕漉漉的舌頭對準他的臉蛋攻擊。

  「玫瑰,救我……啊……」他還沒說完,「大、小犬」又跑來湊熱鬧。

  「哈哈哈!」她笑得趴在地上,起不來。

  「你怎麼可以幸災樂禍?」他怪叫一聲,伸手把玫瑰拉過來,兩人在地板上滾成一團。

  「夫人」也湊上一腳,乾脆把他們兩人都纏在一起了。

  

  吃完飯,世善帶了素描簿坐在客廳裡,等待玫瑰準備完畢,開始作畫。

  「我要不要換件衣服?」一個小時後,玫瑰緩緩地步下樓梯,她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不用!自然最好。」他拉著玫瑰坐下。「你陪我聊天,就像平常一樣。」

  「不要擺姿勢?一般攝影、作畫不是都要模特兒做各種動作以資參考。」她坐在世善身邊,看著他手中的炭筆快速地在白紙上勾勒出一具女性的形影。

  「那是針對人物創造而言,但是在你身上我要的是更深一層的東西。」他很快畫好一張,又畫一張。

  「我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世善將她畫得非常模糊,五官、形體只是一筆帶過,但卻別有一番與眾不同的氣質,強烈到叫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模特兒是玫瑰。

  「我想畫的是感覺中、印象中的你,不單是眼睛看到的。」他已經畫第四張了炭筆揮動更快,看著玫瑰,心裡那股驛動更盛,他永遠畫不夠她。

  世善那種全心投入的認真表情,完全吸引住玫瑰的視線。

  她不懂,怎麼會有人認為他漂亮、缺乏男子氣概;他的五官也許精緻、細巧得過分,但是由內而外源源不斷發散的勃勃英氣,使得他比任何一個她看過的男人更像男人。

  「世善,你眼中的我都是這般模模糊糊的樣子嗎?」她問這話的時候,心裡有股期待和擔憂,既希望他說些什麼安慰她,又害怕答案不是心中所要。

  「為什麼這樣問?」她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世善趕快丟下筆,正視她。

  「沒有,我是想……你會不會很介意我不是人這個事實?」玫瑰心裡七上八下,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她大概再沒勇氣見他。

  「這是什麼問題?」世善失笑。「你就是你啊!不管是人或任何東西,你都是玫瑰,不會改變。」他重新拾起炭筆繼續作畫。

  「哦!」她低喃,滿足地將頭倚在他的肩上,閉起眼睛,臉上浮起一朵如釋重負的笑容。

  「傻瓜,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親密地輕拍她的臉頰,惹來她一陣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畫完十張後,世善伸個懶腰,讓坐得太久的身體稍微休息一下。

  玫瑰從廚房裡沖了一壺水果茶。「要不要喝一杯?」她問。

  「也好。」這裡的茶都是她採集山裡的野桑果、合著茉莉和玫瑰花瓣曬乾製成,別有一番風味。來「玫瑰小屋」四天,世善已經喝上癮了,每天不喝上一大壺,就覺得整天不對勁。

  「加擰檬和蜂蜜嗎?」

  「我自己來。」他站起身,朝餐廳走去。

  玫瑰倒了一大杯茶遞給他。

  「天亮了。」她說。語氣裡有一點失望,和他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如果能夠再多相處一些時候該有多好。

  透過落地窗,東邊的夜空露出一點魚肚白。

  世善在茶裡加了好多蜂蜜,一手攬著玫瑰走過去打開窗戶,一陣清涼微濕的晨風迎面吹來。

  「在台北根本聞不到這麼新鮮的空氣。」他滿足又感慨地說。

  「為什麼?空氣不是到處都一樣嗎?」

  玫瑰天真無心的一句問話,讓世善愕然良久。

  「你不知道台北空氣污染很嚴重?就連巴黎也一樣。」

  玫瑰搖頭。「什麼是空氣污染?我雖然聽沙蔓她們提過,卻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這該如何解釋?」世善搔搔頭。「空氣污染」這名詞誰都會講,但要適當解釋它又不容易。「改天你親身體驗過就明白了。」他只好這麼說。

  「喔!那就沒辦法了!」玫瑰失望地說。

  「別難過啊!找一天我帶你到巴黎逛一圈,你就瞭解什麼是『空氣污染』了。」給她一個早安吻,世善加大摟緊她的力道。

  「你要帶我出去?」不敢相信,難道他不怕被外人發現她不是人的事實?

  「不可以嗎?」頓了頓,世善驚訝地道。「你該不會從沒離開過『玫瑰小屋』吧?」所以她不懂什麼叫「空氣污染」。

  玫瑰點頭。「沙蔓她們說,我這個樣子出去很危險。為了讓她們安心,我從不外出。」

  「天啊!這不是完全與世隔絕了?你們的日子到底是怎麼過的?」突地,他恍然大悟。「我懂了,難怪『玫瑰小屋』附近到處種滿蔬菜、水果,你們是采半自給自足的生活方式,至於一些沒辦法自己生產的東西,大概就由沙蔓她們買回來,是不是?」

  看到玫瑰點頭,世善一面感動這些朋友為她所做的一切犧牲,一面又覺得她們實在將她保護得太周密了,這樣對她,一個有無限時間卻無法排遣的人,真是很可憐,而且不見得真是最好的安排。

  他考慮的是,玫瑰不會死,她會永遠存在,而她們能夠保護她多久?萬一有一天,玫瑰再遇不到和她心靈相通的人,她該如何生存下去?

  世善決定了,他要帶她去認識這個世界。「玫瑰,你可以隨自己意志出現或消失嗎?」

  她不解地看著他。「可以啊。有什麼問題?」

  「我的意思是,如果遇到麻煩,你立刻消失,沒有證據,誰也無法證明你的存在。」他朝她眨眨眼。

  「你是說……」玫瑰不敢相信地張大嘴巴。

  「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去看日出?」

  「就我們兩個?」

  「對!看完日出,再下山到舊城館吃早餐,然後去參觀展示史前時代至卡爾大帝時代收藏品的考古學博物館。」世善一邊比手劃腳,玫瑰笑吟吟地倚著他。

  「到了中午,我們買份熱狗上觀景陽台,從那裡可以眺望塞納河和巴黎市街,景色美不勝收。」

  「再來呢?」玫瑰興奮地催促著他繼續說。

  「傍晚換上晚禮服,我們去十六世紀末葉由亨利四世增建的新城館,現今改為度假旅館的餐廳用晚餐。」

  聽他的描述,就彷彿看到一幅絕美的畫在眼前形成,玫瑰幾乎迫不及待想立刻實現它。「可是,萬一『貓兒』的事件重演或……」

  「如果真的被發現了,你馬上逃跑,我來處理一切,好不好?」

  聽他這麼說,她真的好想去。「我去問愛菲亞一聲,她答應了,我們就去。」她信任好友的預知能力。

  如果愛菲亞允許他們外出,就表示他們這一趟旅程絕不會出問題。

  清晨的森林籠上一層薄霧,迷濛間山氤飄渺,雲靄滾滾,仿似幻境。

  世善和玫瑰沿著彎彎曲曲的山林步道往上走,行經半山腰,東方一顆碩大的火球以著萬馬奔騰之姿輝煌而來,燦爛的金光閃閃炫人眼目。

  玫瑰停下腳步,目瞪口呆望著眼前奇景。「這就是日出?」

  世善拉她坐在路旁一顆大石頭上。「很美吧?」這惹人憐愛的人兒,枉自時空飄遊數百年,可惜她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束縛住了。太周到的保護委實禁錮了她自由、善良的靈魂。

  她點頭,靠在他的肩上,為這每天必然發生的大自然現象感動不已。

  「你喜歡的話,往後只要我有空,就帶你玩遍法國、歐洲、全世界。」從沒見過這麼容易滿足的女孩,他想,如果她是平常、真實的女人該有多好。

  「謝謝!」她像只翩翩彩蝶在他臉頰觸上一吻,隨即輕快地跳開。

  怔忡半秒,直到頰上的熱度灼燙了他的神經,他猛然跳起。「好啊!你偷襲我,我也要。」

  世善張開雙手,噘起嘴巴,追著玫瑰跑。

  兩人衝過森林小徑,銀鈴一般的嘻笑聲在空氣中迴盪。

  「呵呵呵!我在這裡。」玫瑰跑在前面,揚著手上的白絲巾。

  「站住……噢,好痛!」世善跑太快,迎面撞上一棵樹,差點跌倒。

  「世善,你沒事吧?」玫瑰關心地問,眼裡泛著焦急。

  世善捂著鼻尖抬頭。「我沒事。」他回答,望著玫瑰關心的神色,心中泛過一絲暖流。

  他緊緊擁著玫瑰,兩人依偎在大樹邊。

  從這裡往下看,城館周圍儘是大片一望無際的田畦,碧野中,連空氣都充滿了甜潤的森林香氣。

  世善貪婪地深吸一口氣,又深深地吸一口氣。

  「如果時光能就此停頓該有多好。」他略有所感地說,又重重地握了玫瑰的手一下。

  她羞紅臉別開頭,有些感傷、有些興奮。頭一次,她打從心底深切渴望自己不僅只有意識、還有身體。

  也許該是她下定決心的時候了,找出使自己超越時空,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說不定真可以讓她恢復記憶,找回失落的身體,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對!回去後,立刻找愛菲亞談談,她能知過去、未來,一定有辦法幫她。

  世善突然跳起來。「不早了,我們快下山,我彷彿聞到咖啡的香味了。」

  他拍拍屁股,向前跑了幾步,復轉頭對玫瑰道:「我們來比賽,看誰跑得快,輸的人請贏的人吃早餐。」一說完,他一馬當先衝下步道。

  玫瑰朝世善背影吐吐舌,大喊:「你跑不過我的。」她形隨意轉,轉瞬間已和他並駕齊驅。

  「哇!你賴皮。」

  「才怪,願賭服輸,你要請我吃早餐。」

  「討厭!玫瑰欺負我!」世善大叫。

  玫瑰格格地笑得好開心。

  

  沿著森林散步道直下,到達觀景陽台,再穿過一條馬路可以看到舊城館。

  城館的下兩層為殘留中世紀風情的石造建築,上兩層則是文藝復興式磚瓦所造,它的對面是車站。

  當世善和玫瑰進入城館時,已將近九點,正是各處的露天咖啡吧開始營業的時間。

  「不知道哪裡的東西比較好吃?」世善走到車站旁邊,向小販買了份遊覽簡介翻看著。

  「世善,」玫瑰突然拉拉他的衣袖。「好像是克林耶?」

  「在哪裡?」他揉揉眼睛,沒戴眼鏡根本看不清楚。

  玫瑰領著他走到車站角落,那裡圍了一大群人和好多警察,克林正在其中。

  「真的是他!」世善揚手高呼。「克林!」

  聽到有人叫喚,克林驀然轉身,一看到世善,立刻如獲至寶般跑過來。「太好了,我正想找你。」

  世善馬上後退一大步。「準沒好事。」他拉著玫瑰就想走。

  「等一下。」克林衝過來擋住他們的去路。「別這樣嘛!這件事非你幫忙不可,事成之後我會很感激你的。」

  「說一句『謝謝你』?」世善不屑地撇過頭。「你……」

  「啊!」玫瑰卻在這時驚叫。「克林,你受傷了。」

  克林的左臂上有道刀傷,雖然已做過緊急處理,但血尚未完全止住,漸漸滲紅了他的白襯衫。

  「小意思,死不了!」克林勇敢地甩動手臂,安慰玫瑰,不過傷口還真不是普通的痛。他低聲咒罵。「都是那個該死的大變態,別讓我再看到他,否則非把他打得三個月下不了床不可。」

  「有沒有搞錯?」世善蹙眉掏出口袋裡的手巾幫克林再次紮緊傷口,止住血流。「你幹了幾年警察了,還會受傷?」

  玫瑰則擔憂地看著克林,他的身手在聖哲曼安雷的警局已算頂尖,如果連他都會受傷的話,他這次追捕的犯人豈不是更厲害。

  「克林,那個犯人這麼厲害,你……」

  「別說了,玫瑰。」克林打斷她的話。他知道她想阻止他繼續追查這件案子,就連沙蔓也有同樣的想法,她們都認為他的工作太危險。

  昨晚他們約會時,他臨時被Call回警局,沙蔓就差點氣死,可是這個職業是他的理想,說什麼他都不願放棄。

  「可是……」玫瑰總想說服克林。

  「喂!克林,那個歹徒這麼厲害,我倒有興趣鬥他一鬥,把這件案子說來聽聽如何?」世善適時插入打斷他們的對峙。

  克林感謝性地朝他眨眨眼。

  世善報以一個會心的微笑。像克林這種情況,在他家也曾上演過,當初他大哥毛世真執意入國際刑警時,大姊反對之激烈使得家裡連續冷戰一年,但最後事實證明,大哥的選擇是正確的,他確實是一個最優秀的刑警,也唯有刑警這行是最適合他的職業。

  世善認為克林和他大哥是同一類人,他相信他的執著。

  「世善!」玫瑰驚白一張臉,他一個平常人要去和兇惡的罪犯搏鬥,那怎麼可以!

  「唉呀!別擔心呀,我只是說聽聽看,又沒說一定要插手。」世善雙手摟著玫瑰安慰她,一邊拋個眼神給克林要他繼續說下去。

  「事情是這樣的,」克林掏出一本筆記簿,將案情大約歸略說了下。「一個月前,我們接到報案,有女性觀光客在車站前遇害,受害者被劃花臉蛋,搶走金錢。起先我們以為這是件尋常的搶案,鎖定了一群附近的流浪漢追查,不料案子接二連三發生,至今受害者巳增為六人。而且所有受害者全是東方女性觀光客,顯然兇手是有計劃的犯案。於是我們開始派警員假扮觀光客想要引出那個傢伙,想不到他完全不上當,不管我們下多緊密的誘網,他總是有辦法找出死角,進而犯案。」

  「那你的傷是怎麼來的?」世善指著克林的手臂。他要把所有的情況搞清楚,再來考慮是否要接下這個任務。

  「因為我已經連值一個月的夜班了,所以組長特地讓我放一天假,昨天晚上便由另一組人代替警戒,大約十點的時候,我接到消息,車站有狀況發生,我立刻趕來,到的時候,另一組人正在車站那一頭巡視,」克林比向左邊。「我特意走另一頭,想巡視一圈後,確定無事再去和夥伴會合,我走沒幾步,就看到一名蒙面漢正在襲擊一名東方婦女,我跑過去,他馬上攻擊我,我還擊,被他手上的刀子劃了一下,我大聲通知夥伴,並繼續和他搏鬥,直追了他兩條街,誰知在那個角落處,他卻像空氣一樣消失了。」

  克林拉著世善往後看,指著歹徒不見的街角,那裡是城館和另一家新開咖啡館的交接處。

  「每次都能這麼巧避過警察,並且善用地理環境逃跑,這只有兩種可能,」世善低頭沉思半晌,很有把握地笑道:「內奸?或者是個非常熟悉這一帶,並且日常言行舉止絕不會引人懷疑的『老實人』。」

  他對這個案子越來越感興趣,一個專找東方女性下手的歹徒,是看東方人好欺負?亦或另有原因?

  「我也這麼想,所以決定成立專案小組,調來巴黎市區的警力協助,並且用一個絕對陌生的誘餌。」克林的目光鎖定世善。

  「那個誘餌就是我?」世善笑了笑。克林真聰明,這個誘餌若找真女人來扮未免危險,由他來演假鳳虛凰最合適。

  「不行!」玫瑰氣憤地推開克林。「你怎麼可以叫世善做如此危險的事?那個歹徒這麼兇惡,連你都打不過,萬一他傷害世善、或者……」她打個寒噤,眼前彷彿出現一幕世善受傷倒在血泊中的情景。

  克林突然瘋狂大笑起來。「拜託!玫瑰,你不會是擔心世善吧?」

  「不可以嗎?」她喊得很大聲,卻在接觸到世善感激的溫柔眼神後,羞紅著臉,低下頭。

  「玫瑰,我認為你真正該擔心的是那個歹徒。」克林指著世善。「世善這小子的功夫連我都打不過耶!」

  「咦?」玫瑰驚訝地抬頭,又望望克林,真的?假的?

  瞧世善一副文弱樣,能打贏體形大他一倍的克林,玫瑰不大相信。

  這可是我親自體驗得來的,哪還假的了?」克林低聲咕噥。

  「什麼?」玫瑰沒聽懂他的喃喃自語。

  「他說……嗚!」這種風光大事世善最愛說了。

  克林忙摀住世善的嘴,給他這一宣傳,他在法國就不要混了。「玫瑰,你放心好了!世善功夫很好的,他曾經連得四年大專杯西洋劍冠軍、柔道三段、合氣道四段,想當年他最風光的時候,武術比賽上只要一打出『毛世善』三個字,對手立刻舉白旗投降,連比都不用比,冠軍獎盃任他抱回家。」

  「世善,原來你這麼厲害。」玫瑰訝喊。

  「還好啦!」世善靦腆低下頭。

  其實克林過譽了,真正情況是,他混遍各社團打工賺外快,從戲劇社的賣笑招生、美術社的裸體模特兒、各運動社團的代打槍手……只要能賺錢,他無所不包。

  「世善,你覺得怎麼樣?」克林迫切地希望他點頭。

  「嗯……」直吊足他的胃口後,世善才緩緩點一下頭。「好吧!」

  「哇!世善,你真是太可愛了,謝謝你。」克林興奮難抑,忍不住張開雙臂將世善抱起來轉圈。

  「喂!可惡,混帳。」克林此舉等於犯了世善大忌,他除了不喜歡和陌生人過於接近,更厭惡太親密的肢體接觸。

  二話不說,世善兜頭賞他一個過肩摔。

  克林熊也似的龐大身軀飛了尺餘才停住。「唉喲!」他抱著腰,掙扎良久才從地上爬起來。「你小點力摔會死啊?」

  玫瑰倒吸口涼氣,想不到世善的身手真的很不錯。

  「這是警告你,豆腐不要隨便亂吃,小心吃錯了會拉肚子的。」世善拋過去一記凶狠的眼神——在玫瑰面前請勿做出任何有損本人形象的舉動——以示威。

  隨即他摟住玫瑰的腰,一轉頭,馬上變成一副溫柔笑臉。「別理他,我們照計劃去玩個過癮好不好?」

  「差這麼多?見色忘友的混帳。」因為有求於人,不能太囂張。克林只能在心裡暗罵,表面上卻不得不低聲下氣朝世善的背影喊道:「那計劃怎麼辦?」

  「什麼時候開始,找個人來告訴我,我隨時配合。」

  今晚可以嗎?」

  「可以,可是在這裡我不認識路,得有人來接我才行。」

  「沒問題,你等一下!」克林朝維護秩序的眾警員中喊了一聲:「小傑,過來一下。」

  世善和玫瑰停下腳步,克林拉著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到他們面前。「這是我的助手小傑,他今年剛從警校畢業,三天前才分配到我這個單位,晚上就讓他去接你。」

  克林為雙方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我是毛世善,請多指教。」世善伸出手和小傑相握。

  只見小傑愣愣地伸出雙手握住世善的手,兩隻眼睛瞪得快要突出來,直過了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你……你長得真好看。」

  世善翻翻白眼,用力甩掉他的手。

  克林掩嘴偷笑,每個見到世善容貌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受到一點驚嚇,其中就以小傑表現得最傑出。

  「你看夠了沒有?」世善對小傑的注視感到不耐煩。

  「看夠了沒有?」小傑不自覺地喃喃重複著,眼睛仍盯著世善不放。

  「神經病!」世善氣死了,舉起拳頭在半空中揮了揮,他很擅長應付這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打得連他們的媽媽都認不出來誰是誰。

  可是小傑不同,他太嫩了,只會看著他發呆。

  而世善就是欺惡怕善,小傑正是他最害怕碰到的一類人,趕不走,打他又不忍心,實在沒轍,他只好拉著玫瑰快跑。「別理他,我們快走!」

  沒看到預期中的好戲,克林大是驚訝。

  小傑卻呆站在原處不停自喃道:「真好看……」

  「小傑?」克林試著叫他幾聲。

  小傑癡呆依然,克林忍不住苦笑。「傻人有傻福。」他撫著腰,世善對他可是一點都不留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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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5:13
第六章

  在回「玫瑰小屋」的路上,玫瑰一直憂悶難解,最後她下定決心。「世善,讓我代替你去好不好?」

  對於她的關心,世善很高興。卻不知她擔憂他,他更記掛她,如何能讓她去冒險?

  「不行的,你忘了,克林說過那個歹徒只對東方人下手,你的金髮、藍眸太明顯,做不了誘餌的。」

  「可是……」

  「難道你不相信我?」「當然不是!」玫瑰緊張地搖頭,她知道世善很棒,但不論他多厲害,她仍會不由自主地擔心他。

  「我答應你,我會很小心,一定會平安回來。」

  世善伸手揉弄她的金髮,手指穿過髮絲,雖然觸不到實物,卻感到一份溫柔,連心都忍不住飄起來。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我們要玩遍法國,我一定會遵守約定的。」他狀似發誓的說。

  「那……晚上我跟你一起去?」無端地,玫瑰就是心難安定,她相信世善不會騙她,但不好的預感依舊存在。

  「這……」他考慮了好一會兒。「可是你要隱身起來,除非萬不得已不准現身。」

  放玫瑰一個人瞎操心,他於心不忍,可是他也害怕,因為她太美麗,萬一引得歹徒破例對西方人下手,那可怎麼辦?

  「好!」玫瑰高興地直點頭,只要能和世善在一起,其他的事她才不擔心。

  晚上八點,玫瑰站在「籐之館」門口,因為愛菲亞、沙蔓、克林沒有一個人能夠將世善喚出來,最後終於輪到她上門挑戰。

  「世善,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世善沒有為難,伸手扭開門鎖。雖然他一直非常重視自己的服裝儀容,在沒有完全整齊之前,絕不見人,也讓愛菲亞他們相繼吃了閉門羹。

  不過玫瑰終究是特別的,大概是因為她給人相當的安全感,他一點都不覺得被她看到不夠完美的一面會有所不妥。

  「你在幹麼?」玫瑰走進來,看到世善站在穿衣鏡前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

  「欣賞我的美貌。」

  「啥?」她掏掏耳朵。世善不會是自戀狂吧?

  「開玩笑的啦!我在想要化什麼樣的妝才適合。」

  「其實你不化妝就很好看了。」

  這是玫瑰的真心話,東方人的五官雖不若西方人立體,但別有一番細緻的風味。像世善這樣,他原始的美,讓他不化妝依然清純動人。

  「我也這麼覺得。」他轉過頭來朝她調皮地眨眨眼。「可是不化妝不行,我終究是男人,下巴有很多青青黑黑的胡漬,還有這個喉結也得想辦法遮住。」

  「哦!」他說得有道理,玫瑰只好站在一旁等著。

  可是他已經打扮好久,久到連她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乾等實在很無趣,找些話題聊聊,時間可以過得快些。

  她走到床角坐下。「世善,你為什麼要逃婚?」

  「我是『逃親』——逃避相親,跟『逃婚』是不一樣的。」他一邊說話,一邊動手上粉底,並用蓋斑膏掩飾胡漬。

  玫瑰盯著他的頭髮,有一股衝動想要碰碰它。「我幫你梳頭?」

  「好。」世善沒有拒絕。

  他的髮絲十分柔軟;又黑又亮,還帶著淡淡天然皂香。

  玫瑰陶醉地聞了一下。「你的頭髮好漂亮。」

  「謝……謝謝!」世善不覺有些大舌頭。

  玫瑰是第一個為他梳發的女性,感覺好奇怪,他不知道原來他的頭髮也有神經,她碰一下,他的心就抨抨跳個不停。

  「不客氣。」玫瑰愣愣地回視著他。

  他為什麼用那種眼神看她,像火一樣,瘋狂、熾熱,好可怕!

  「世善,你為什麼不喜歡相親?」這樣子對看的氣氛好詭異,玫瑰嚇得趕忙把話題轉回原處。

  一提這個問題,世善立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驚跳起來。

  「誰會喜歡?那種愚蠢至極又無聊透頂的玩意兒……哦!Shit!」他說得太激動,在上睫毛夾時不小心夾到眼皮。

  「小心一點。」玫瑰好心疼地揉著他有些發腫的眼皮。「你說得太誇張了吧?我看沙蔓就很喜歡參加教堂所舉辦的類似相親的聯歡晚會,有時候她還會和克林一起參加,聽說很有趣。」

  「他們兩個一定瘋了,相親不就是男女老幼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讓人家秤斤秤兩,品頭論足一番,這有什麼好玩的?」他不屑地撇撇嘴,開始畫眉毛。

  「是嗎?我沒相過,我不知道。可是你和沙蔓說得完全不一樣。」玫瑰將他的頭髮分好線,仔細地往後梳,這樣才好戴假髮。

  「我相過,那簡直是一場夢魘。」他蹙眉盯著鏡子。

  「哦。」玫瑰輕輕幫他戴上假髮。「告訴我你相親的經過好不好?」

  「經過?」世善刷口紅的手停頓一下。「我記得那天的女孩子滿漂亮:……噢!輕一點,玫瑰,你拉痛我了。」

  他嘟嘴皺眉摸著頭皮,是她自己要聽的,怎麼他一說,她就對他的頭髮下手不留情?

  「對不起。」玫瑰紅了雙頰。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一聽到他讚美別的女人,她就忍不住激動的抗議。

  「後來呢?」她實在很好奇,能夠被世善所讚美的女孩子,究竟是什麼樣子?

  「你還要聽啊?」他不想拿頭髮開玩笑,卻又拗不過她希冀的眼神,她的眼睛好似會說話,每回被她一盯,他的心兒就不規矩的亂跳一通。

  「快說嘛!」話一說完,玫瑰嚇了一大跳,她居然用這麼溫柔的口氣對世善撒嬌。

  向來聽慣了她的輕脆飛揚,只要她一開口,他的心就自然開朗起來。

  本以為這已經是她對他最大的影響力了,想不到忽然接收到如此柔軟甜膩的嗓音,他悸動更甚,整個身體都忍不住戰慄起來。

  「我不夠高,差那個女孩子的要求兩公分,根本不用相就被淘汰出局了。」

  世善很快的說完,急忙把頭髮從玫瑰手裡抽回來,不敢再讓她弄,這種心蕩神馳,心跳失控的感覺太危險了。

  「為什麼?你已經很高了,起碼有一百七十五耶!」

  哪個沒眼光的女孩!玫瑰很生氣。

  「但女孩子有一百六十七公分,她希望未來的另一半最少高自己十公分。」世善幾乎是驚跳的拉開與玫瑰的距離。「我準備好了,咱們快走吧!別讓克林等太久。」

  下次得考慮清楚是否該毫無設防地與玫瑰單獨相處,她搞得他的頭都昏了,這種無法掌握自己的感覺讓他沒有理由地感到恐慌。

  「可是……腮紅呢?」她看到桌上他打開的修容餅根本連用都沒用到,他甚至忘了關上它。

  「我想……」世善拿手輕觸臉頰的溫度,它們燙得嚇人。他苦笑。「你不覺得我的臉已經夠紅了。」

  「啊!」玫瑰愣了半秒。

  世善不只臉紅,連耳朵都紅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玫瑰伸手探他的額頭。

  「這一接觸,又讓他腦袋裡的昏眩更加重幾分,一張酡紅欲滴的俏臉燒得快要冒煙了。

  「我沒事。」世善腳步踉蹌了下。「稍等一會兒!」他拉她坐回穿衣鏡前。

  他不能這樣出去見人,就算不被克林他們笑死,自己也要窘得無地自容。

  「還有哪裡不對勁?」

  他沒有不舒服、妝也化好了,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為什麼不肯出去?

  玫瑰實在搞不懂世善的想法。

  「沒有。」他依舊定定地坐在穿衣鏡前一動也不動。

  「那麼……我們出去好不好?克林已經等半個小時了。」玫瑰走過去幫他把散亂的髮絲重又擺上。

  「再等一下,我現在還不是百分之百的女人。」他總不能說,他被她搞昏頭了,不好意思現在出去。而這麼說似乎是個不錯的藉口。」

  「啥?」玫瑰一頭霧水。「可是你本來就不是女人,怎麼可能變成真正的女人?」

  他不會只是為了當一次誘餌,就想去變性當女人吧?玫瑰有點擔心。

  「我的身體當然不是女人,但心態上要調整啊,我可不是那種三流的搞笑演員,既然要扮女人就要演得像。」

  撒一個謊得用十個謊來圓,這下可越說越離譜了。

  「可是我覺得你已經比真正的女人更漂亮了。」

  這等丹青書筆難描繪的極致之美,幾乎都要讓玫瑰自慚形穢了。她不懂他還有哪裡不滿意?

  「那只是外表,現在我要給自己完整的心理建設,開始由心變成女人。」

  呵呵呵!世善苦笑,現在他是騎虎難下,只有求佛祖保佑不要吹破牛皮。

  「哦!」玫瑰似懂非懂。可是她有一個感覺,世善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又過了約十分鐘,他緩緩轉過身來。

  眸似秋水,雙頰含春、一舉手一投足莫不充滿女性特有的纖細與溫柔。

  天啊!他真的比女人還要像女人耶!玫瑰張大嘴巴。

  世善輕拍她的臉蛋。「可以走了。」他對她淺淺一笑,其實心裡吁了一大口氣,幸好沒穿梆。

  「好美!世善,你是怎麼辦到的?」玫瑰讚歎。

  什麼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約莫就是這種情景了。

  印象中的世善一向不帶脂粉味,他只是長得好看,有時候喜歡惡作劇捻個蓮花指什麼的,本質上卻非常男性化。

  所以她很難瞭解一個人如何把自己的本性、氣質完全改變,將性別徹底倒換過來。

  「催眠。」一說完,世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該死的,這喜歡誇大的死性再不改,早晚有一天會害死他。

  「哇!好厲害,世善,教我。」玫瑰一臉的崇拜。

  「沒問題。」他點頭,一手挽著她步出「籐之館」。

  其實心裡愧疚得要死。

  

  當世善和玫瑰走進客廳。

  從七點半就等在「玫瑰小屋」,待到現在喝下三大壺水果茶、吃了一大盤三明治的克林,立刻指著他的鼻子抱怨。「你在生蛋啊,這……哇!」

  直到視線接觸到世善的臉,他冷不防跳起來,驚叫一聲。

  愛菲亞和沙蔓口裡的水果茶不約而同地噴了對方一身。

  「唉呀!」玫瑰趕忙進廚房拿抹布。

  「不要太訝異,這只是普通裝扮。」世善閒閒地丟下一句。

  只要不是事關玫瑰,任何時候他都可以冷靜自持。

  他走到克林面前問道:「你不是要叫助手來接我,怎麼自己來了?」

  「小傑,他……他從早上被你迷呆後,到剛才魂兒還找不到路回家。」克林一雙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他把世善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良久,才嘖嘖有聲地歎道:「難怪毛世真掃遍天下黃窟無敵手。有你這種弟弟當內應接頭,何愁哪個案子破不了。」

  「少冤枉大哥,他辦案很少讓家裡人插手的,我這套本事完全是在戲劇社裡練出來。」

  世善的化妝術可是出自名師芝芝的指導;那女人經常自誇她學的不是「化妝」而是「易容」。

  「你演哪個角色,這麼厲害?」

  「法國大革命時期的傾權艷後——瑪麗·安瑞聶特皇后。」

  一聽到這個名字,甫從廚房出來的玫瑰臉色大變。

  砰!突然,她整個人朝茶几方向倒下,茶几翻覆,上面的花瓶碎了一地。

  「玫瑰!」世善急忙衝過去扶起她。「有沒有摔著哪裡?」

  「沒有。」玫瑰搖頭,聲如蚊蚋,臉色蒼白若紙。

  不知道為什麼?「瑪麗·安瑞聶特」這個名字像記悶雷打中她的腦袋,一股悸動溜過背脊,幾乎令她魂飛魄散。

  她以前一定聽過這個名字,在哪裡?什麼時候?

  莫名其妙的罪惡感一直浮出心頭,彷彿她曾做了某件對不起這個名字的事?可是她偏偏什麼也記不起來。

  世善仔細看了玫瑰一會兒,她真的很不對勁,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

  今天的誘餌行動非比尋常,如果她無法保持高度的警覺與冷靜,他絕不能帶她去冒險。

  「你今晚還是不要去了,留在『玫瑰小屋』休息,我……」

  「不——」玫瑰大叫著打斷他的話。「我要去,世善,拜託!」

  「但是……」

  世善很為難,玫瑰堅毅的眼神雖然不變,可是身子卻無端抖如秋風中的落葉。她似乎很害怕?他不明白原因何在,但這樣的她絕不適合冒險。

  他應該強迫她留下來,可他卻發現面對她,他根本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讓她去吧!」

  愛菲亞站起身,走過來,拍拍玫瑰的肩膀。「傻瓜,怕什麼?忘了我告訴過你的『命運可以主宰一切,你只要勇敢去面對就可以了』,其他的自有朋友為你分擔。」

  玫瑰狐疑地瞪大雙眼,愛菲亞說的話一直很有玄機,但因為太有玄機了,她始終聽不懂她話裡真正的含義。

  「你不能說明白一點嗎?」沙蔓問出眾人的疑惑。

  愛菲亞輕笑著搖頭,抱起她的寵物,「大犬」和「小犬」,走向樓梯。

  在經過世善身邊時,她對著他道:「小心,危險就在你的周圍,千萬不要太得意忘形。」

  「什麼意思?」世善看看沙蔓和克林。

  「不知道!」這對情侶還真有默契,居然一齊聳肩。

  「管那麼多幹麼?凡事小心點準沒錯。」克林瞥了一眼手錶,不耐煩地道:「都九點了,到底走不走?」

  「我也要去。」玫瑰索性緊捉住世善的衣袖。「有危險兩個人一起分擔,總之我不要一個人留在家裡瞎擔心。」

  世善定定地看著她,好久好久。

  終於他笑了。「真拿你沒辦法。」

  「哇!」玫瑰高興地跳進他的懷裡又叫又笑。「世善,你最好了。」

  世善擁著她,臉上儘是一片的輕憐蜜意,絲毫沒發覺這般的親膩有什麼不對勁,事情就是很自然地發生了。

  克林和沙蔓對視一眼,若有所悟地笑了。

  

  從森林步道下來後,克林立即向世善和玫瑰道別。

  「從這裡開始,我不能再和你們一起走了,不過我會在暗中保護你們,你們自己也要小心。」

  因為若猜測正確,罪案真是熟人所為,那個人八成也認識克林,知道他警察的身份。

  只要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嫌犯絕對不會出現,這個誘餌不就白下了。

  「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我知道怎麼做。」

  世善拿出克林給的計劃表重看一次,直到全部記住,再還給他。

  「把追蹤器和竊聽器一起帶著。」

  克林給他一枚胸針,那是一具小型追蹤器,有效範圍大約一公里。

  另外還有一條項鏈,鏈墜則是竊聽器。

  世善將一切裝備安置妥當。

  「有什麼問題大聲喊叫,我們有三組隊員交插巡邏,會和你保持一公里以內的警戒範圍,你若有事要離開,一定要先報告,以便我們有所準備。」克林仔細叮嚀著。

  「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再見。」

  「再見。」

  克林走後。世善注視玫瑰那因緊張而發白的俏臉,他安慰性地摟摟她。「害怕嗎?」

  「不會。」玫瑰勉強地眨眨雙眼,讓眼眶裡的霧氣散去。

  「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也不怕。」她將螓首倚在他的肩上,吐吐小舌,調皮地笑道。

  「你喔!」世善輕點她的鼻樑,好心疼地擁緊她的肩膀。「奇怪!在一起這麼久,我的好習慣你都沒學到,盡學些刁鑽滑舌的本事。」

  「還不是你教壞的。」玫瑰將自己的手放進他的大手裡,讓他的手將她的完全包住。

  誰說他像女人,就算他化妝成女人,他的手依然又厚又大,既溫暖又充滿安全感,他是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玫瑰好高興地倚著他。

  「你已經青出於藍,更甚於藍了。」世善牽著她往城館方向走去。

  這溫柔的女孩,她明明是很害怕的,卻為了不讓他擔心,強裝出一派俏皮的神色,如此的體貼,叫人怎能不憐惜。

  瞧著她眼裡那抹憂鬱,他不忍拂逆她的好意,只能順著她的心意,擺出高興的樣子。

  兩人進入熱鬧的城館後,四周的行人不約而同將目光鎖定在兩名突然出現的絕色佳人身上。

  一東一西,一冶艷、一亮麗,各有勝場,引得一時間口哨聲四起,比英國女皇出巡還威風。

  見此情景,躲在一旁暗中保護他們的克林直不住搖頭苦笑。「毛世善,你不能少風騷點嗎?搞得這麼熱鬧,哪個嫌犯還敢出來?」

  玫瑰不習慣被太多人注視,害羞地躲進世善懷裡。

  若在平常世善會很高興接受此種注目禮,這表示他的容貌確實美得足以傾城傾國。

  可是他們看的人包括玫瑰,這就讓他沒來由感到生氣。

  她應該是他一個人的,任何人休想染指。他憤怒地橫掃全場,直到所有的口哨聲全熄。

  他立刻拉著玫瑰離開城館,繞過馬路,朝車站走去。

  沿路,玫瑰一直看著世善的側臉,真漂亮,難怪所有的人都喜歡看他。

  她一點都沒發覺,其實自己的美一點都不輸給他,那些人給的讚美,有一半是針對她的。

  「糟糕!連玫瑰都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唉!難道美麗也是一種錯誤?」他做出西施捧心狀故意逗著她。

  「神經病。」玫瑰被看透心思,羞紅著臉啐罵一聲,突然她想到。「世善,你這麼厭惡相親、不想結婚,是不是因為找不到比你更好看的女孩子?」

  那可不妙了!若真是為了這個原因,她的容貌也比不上他,卻常常喜歡粘著他,他會不會同樣覺得厭煩?

  唉!怎麼又扯到這裡來了?「婚姻」的問題一直是世善最不想碰觸的話題。

  他連交朋友都很害怕隨時會分離或遭到背叛,更何況是這種輕易許諾一輩子的事。

  世上焉有永恆?要是讓他做選擇,他寧可相信世間事沒有不會結束的。

  「為什麼這麼問?我結不結婚和長相有關係嗎?」他口氣有點不耐。「我討厭以貌取人,而且人生除了結婚之外,難道沒有別的選擇?」

  「當然不是!」玫瑰不肯放過他,一定要逼出他心裡真正的想法。「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當有一天你年老的時候,身旁卻無一人相伴,這份寂寞與孤獨該如何排遣?」

  一個人的滋味並不好受,玫瑰太瞭解了。

  自從她變成這副模樣後,日子便像一大塊無法揮灑的空白畫布,冷眼看遍世間的一切,凡人都會經過生老病死,他們的人生都因為短暫,而更加充滿豐富的色彩,惟有她的儘是一大片無邊無際的黑與白。

  這感覺好苦啊!有許多次她幾乎都要瘋了,幸虧老天憐惜她,總在最緊要關頭賜給她朋友,靠著大家的幫助,她才能存在至今。

  「那麼是不是表示,只要結了婚就一定不會再有寂寞、孤獨的時候?」

  殊不知擁有之後再失去,和從未擁有,兩種苦相比,哪個更甚?

  這正是世善最害怕、最無法接受的地方。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

  「本來強逼每個人到了一定年紀之後,即必須結婚,就是一件不對的事。」世善流動地打斷她的話。「為了結婚而結婚,這樣的婚姻豈會有保障?」

  「世善——」玫瑰擁緊他,他的情感波動好激烈,現在的他脆弱得像個無助的大孩子。

  她不該提這個問題,也許她永遠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有關「一個人的寂寞與孤獨」,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

  何必管是否徹底瞭解他的心思?反正她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可以伴在他身邊,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背他而去。

  事情一點都不複雜,他們在一起很快樂,珍惜彼此,想要一直相伴下去,就這麼簡單,有什麼不可以?

  「對不起!」嚇到玫瑰不是世善所願意做的事,他不停地深呼吸,以平穩劇烈翻騰的心情。「我沒事的。」

  將他唇邊那抹苦笑全部收盡眼裡,玫瑰心疼地捧起他的臉。「世善,我……」

  「玫……玫瑰……」怦、怦、怦!世善心頭如小鹿亂撞。

  玫瑰雙頰似火,瞇起濃密如扇子般的眼瞼,櫻唇半啟似在召喚他的降臨。

  她真是要命的性感!天啊!他的腳抖得都站不穩了。

  「我……」他不住地嚥著口水。

  躲在角落裡保護他們的克林,抱著頭直想撞壁。「拜託!你們別亂搞好不好?不看看自己的裝扮……上帝!求求你們快住『嘴』……該死的……」

  突然——

  「前面的小姐,請等一等好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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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5:37
第七章

  世善和玫瑰的身子同時一僵,四隻眼睛不約而同睜開瞪著對方,兩張臉之間的距離只剩下零點零一公分。

  克林馬上跪下來叩謝天地,總算沒讓那兩個「因色忘公」的傢伙,在車站廣場前丟大臉。

  「啊——」一男、一女兩聲驚叫疊在一起。

  「對不起。」玫瑰馬上羞愧地推開世善,距離他老遠。

  慘了!她怎會如此好色,剛才好像是她先主動的,世善會不會以為她是個輕浮的女人?萬一他就此看不起她……哇!怎麼辦?

  這到底是幸?或不幸?雖然世善心裡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感到憂心與徬徨,但他還是忍不住想揍那個破壞好事的人一拳。

  好可惜啊!就差那麼一點點,他保住了初吻,卻失掉一親芳澤的好機會。「到底是哪個不識相的混帳王八蛋?」他咬牙暗罵。

  「小姐……」從對面巷子裡跑出一名七旬老翁和一名年輕小伙子。出聲喊人的是那位老先生。

  要敬老尊賢!世善無奈吞下一口怨氣。

  「老先生,您叫我嗎?」他牽起玫瑰的手迎了上去。

  「多管閒事。」遠處的克林又是一聲歎息,世善老喜歡招人注目,今晚的任務八成是要砸了。

  「是的。夜安,兩位小姐。」老先生走過來舉手行禮。

  站在他旁邊的年輕人也脫下帽子鞠了個躬。

  「夜安,兩位先生。」世善和玫瑰一起回禮。

  「老先生喚我們有什麼事嗎?」世善環顧四周,深夜的車站顯得漆黑寂靜,這兩個人在此地對陌生女子搭訕,不會有什麼不良企圖吧?

  莫非他們就是專門襲擊東方女子觀光客的變態?

  世善全身的神經立刻緊繃,他戒慎地在不著痕跡的情況下將玫瑰攬到背後,高大的身子護衛著她。

  玫瑰也察覺到他的緊張,她用力捉住他的衣袖,身子緊貼住他的背,湛藍如晴空的眸子,在同一時間轉變成泛著幽暗光芒的靛青色,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

  「兩位小姐請不要緊張,我們沒有惡意的,只是有一件事想要請小姐幫我們做個公斷。」老先生見多識廣,急忙解釋道。

  廢話!壞人臉上會寫個「惡」字嗎?

  世善不馴地揚揚眉,不過他的口氣還是很客氣。「老先生有什麼事,只要我們幫得上忙,絕對義不容辭。」口是心非,玫瑰在他身後不住地偷笑。

  世善橫了她一眼。「拜託!不要拆我的台好不好?」他用眼神警告著。

  玫瑰輕輕撞了他的腰側一下,然後連連點頭,表示收到。

  「是這樣的,我叫查理,住在巴黎市區,因為喜歡從這裡的觀景陽台眺望塞納河的風光,每年都會來新城館住上一個月。」

  老先生指著身旁的年輕人續道:「這是約翰,他是新城館裡一名房務侍應生,我每次來都是他幫我整理房間,約翰是一名很誠實的教徒,我也一直很喜歡、信任他,三年前,當我如期來到這裡之後,約翰因為某件事向我借了一筆錢,並且說好他會在一年內把錢帶到巴黎還我,但他始終沒有來,我也沒向他討過錢,直到最近,我因為生活上有些不方便,才想到來索回這筆借款,但約翰說他早在兩年前就把錢還給我,是我自己忘記了。」

  「是的,查理先生,我發誓,我確實親自將錢交到您的手上了,是否請您再想清楚一點。」這時約翰插口道。

  「你們當年借貸時,可有填寫借據?」世善輪流看他們兩個。

  查理先生雖然很老,但似乎還不糊塗;約翰看起來也很誠懇;他們兩個到底誰說了謊?

  「沒有,我說過我很信任約翰的。」老查理搖頭道。「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自己太老了,記性不好,所以我想請小姐幫個忙。」

  「我嗎?」世善暗自傷腦筋。

  這可麻煩了,他根本看不出這中間孰是孰非。

  「是的。」老查理拉起約翰。「我們兩人都是非常虔誠的教徒,我想只要約翰敢當著第三者的面,對著聖經發誓,他確實已將錢還給我,我就相信是我自己記錯了。」

  「就這樣?」世善不屑地撇撇嘴。

  「發誓」要能當真,「天下為公,世界大同」便不是「夢想」啦!

  什麼叫做「夢」?不可能實現的事嘛!

  「世善,你有禮貌一點好不好?」玫瑰又撞了他的腰一下,低聲啐罵。

  小小的弊扭和偏激可以忍受,可是像他這樣隨便褻贖別人的信仰就很差勁。

  「什麼嘛?是他太天真耶!」世善不平地反駁。

  「老先生是誠實,他認為只要自己以誠待人,別人也會以誠待己。」玫瑰瞪了他一眼。這小子,回家後得再教育一番。

  「這還不天真?簡直有點離譜了。」世善翻個白眼,這種人還能夠活到七十多歲,可真是奇跡喔!

  「兩位小姐可以幫我這個忙嗎?」老查理打斷世善和玫瑰的悄悄話。

  「沒問題。」玫瑰義憤填膺站出來,代替他接下這檔差事。

  「喂?等一下……噢!好痛。」世善還想說些什麼,玫瑰一記肘拐立刻叫他閉了嘴。

  「那麼請約翰開始。」老查理從懷裡掏出一本攜帶型聖經交到約翰手上。

  約翰先用單手在胸前劃個十字,默默說了一句禱文。

  世善趁著此時機推推玫瑰道:「拜託你不要意氣用事,萬一我們評斷錯誤,可不是鬧著玩的。」

  「沒有同情心的傢伙。」玫瑰很生氣,她認為世善太自私了。

  「可是這個責任……」

  約翰卻在這時,將一直夾在腋下的帽子非常鄭重地雙手捧著,遞到老查理面前。「查理先生,可不可以請您幫我拿一下帽子?」

  「哦!」老查理愣了一下,伸手接過。「沒問題。」

  約翰謝過他,伸出右手向天道:「我,約翰發誓,確實已將借自查理先生的錢雙手送到他的手上,絕沒有半句謊言。」

  說完後,他抬眼輪流看著周圍三人。這樣可以嗎?」他問。

  「可以了,約翰,抱歉,我的記性不好。」老查理很難過地說道。

  玫瑰同情的目光直注視著失望的老先生,他真是可憐,若不是日子過得不好,也不會想來討回三年前的借款,可惜他的年紀是差不多到健忘的時候了,或許真是他收下錢又忘記,現在拿不到錢,生活該怎麼辦?

  「世善。」玫瑰扯著他的衣袖,她想幫助老查理,但她沒錢,也許他有辦法。

  世善絲毫沒注意到玫瑰的低喚聲,他緊蹙雙眉,歪著頭,相當苦惱的樣子。

  這件事很古怪,一定有某個地方不對勁,他的直覺從未出錯,但問題到底在哪裡?

  他不停地想,從老查理開口叫他們那時候開始回憶。

  「查理先生,現在您可以將帽子還我嗎?」約翰將聖經拿給他,並伸手要回自己的帽子。

  「對了,就是這裡!」世善突然大叫,衝進老查理和約翰之間。「先把帽子給我。」他伸手搶過那頂帽子。

  約翰晚了一步,一直鎮定自如的臉霎時垮了下來,他先是狠狠地瞪了世善一眼,接著拔腿跑了個無影無蹤。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別說老查理不懂,玫瑰也是一肚子納悶。「世善,他為什麼要跑?」

  「他的詭計被我拆穿了,當然要跑。」世善伸手在帽簷摸了一圈,半晌後,他撕開帽簷,十幾張法郎掉下來。

  老查理把紙鈔撿起來,數了數,訝異道:「這正是我借給約翰錢的數目!」

  「這麼說是約翰說謊嘍!他並沒有把錢還給查理先生,可是他怎麼敢發誓?」玫瑰還是打心底認為每個人都會遵循自己的誓言。「你又怎麼知道有錢藏在帽子裡?」

  世善考慮要不要罵她的天真。

  都幾世紀了?要人類不說謊,就等於要牛不吃草,根本是不可能的。

  枉費玫瑰活了這麼久,一點世事都不懂。

  可是他又發現,他其實很喜歡她這般天真善良,縱觀曾圍在他身邊的眾色女子,沒有上萬也有幾千,何曾見過如此正直無偽的?

  只有玫瑰是唯一、絕無僅有的例外。他想永遠保護她這純摯無邪的天性不受污染。

  「其實是約翰自露馬腳。」世善停了一下,看到玫瑰和老查理俱是一臉茫然,忍不住笑道:「你們想想,如果約翰不將帽子交給查理先生保管,他可不可以發誓?」

  「當然可以。但發誓跟帽子有什麼關係?」玫瑰還是不懂。

  世善溫柔地凝視著她。「所以嘍,他為什麼要如此慎重地將帽子交由查理先生,而且從頭到尾他一直強調,『我確實把錢親手交到查理先生手上』,卻絲毫沒提到查理先生是否將錢收下了,這其中很明顯有問題。」

  玫瑰和老查理很安靜地等待世善做下結論。

  「因此我就猜,約翰到底用什麼辦法將錢交到查理先生手上,卻又不用還給他。答案只有一個,就是把錢藏在帽子裡,讓查理先生親手拿過它,再要回去。他的誓言沒有錯,可是他的確撒了謊,也耍了詭計。」

  「原來如此!」老查理異常感慨。「枉費我這麼信任約翰,想不到他居然騙我!

  「唉呀、事情過去就算了,別想這麼多了,老先生。」世善笑著安慰他。「反正您已經把錢要回來,又不吃虧。」

  「是啊!真是非常感謝,美麗的小姐,你真聰明。」老查理誠懇地彎腰鞠躬。

  「這一點點小意思是我的謝禮,請你收下。」他從紙紗中抽了一百法郎遞給世善。

  「不用客氣啦!」世善把錢推回去,吐吐舌扮個鬼臉。「其實我也沒多聰明,只是常常想鬼點子騙人,使壞使多了,自然變得機靈起來。」

  他拉起玫瑰的手。「查理先生,我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世善和玫瑰逕自越走越遠。

  「小姐……」老查理朝他們背影喊道。

  真是好感動,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有好人的。

  世善朝身後揮揮手,丟下一句。「老先生,我是男的。」

  「呃?」一句話像炸彈,把查理先生感動的眼淚全炸回肚子裡。

  年頭始終是變了,好人還得兼任變態!

  不過被這句話嚇得最厲害的卻是克林。

  總有一天要把毛世善捉來扁一扁,居然在車站前廣場,這麼光明正大宣佈自己真正的性別,這不是純心搞砸他的任務?混帳!

  

  走過廣場對面,再來就是車站前的售票亭,從這裡開始人煙逐漸稀少,只有少數幾盞路燈散發著不甚明亮的暈黃光芒。

  打離開老查理後,玫瑰便一直拿眼偷瞄世善。

  他緊抿雙唇,難得地露出鷹隼般的目光,原本柔和的俏臉繃出死硬的線條,一本正經得叫人害怕。

  他在生氣嗎?因為剛才她擅自作主,答應幫查理先生的忙?亦或惱怒她的不信任?

  「對不起,世善。」玫瑰試探性地喚了聲。

  他沒理她,反而加快步子,本來就緊張的身子更加明顯地僵硬起來。

  「我剛才確實太衝動了,沒考慮清楚,差點害了查理先生。我想你才是對的,要答應人家一件事之前,得先想到責任問題,不可以因一時心軟,或以為只是簡單的舉手之勞,就輕易許諾。」

  這麼慎重的懺悔應該有效吧?玫瑰鼓起勇氣再瞥他一眼。

  慘了慘了!枉費她說干了口水,世善的表情照樣僵得恐怖,這次真的要完蛋大吉。

  「對不起,我不該罵你沒有同情心,事實證明你才是最有愛心的,而且一點都不自私,所以……」玫瑰慚愧得頭都快掉下去了。

  「閉嘴!」世善突然摀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世善!」他未免太小氣了吧?她道歉道得嘴都歪了,他火氣還這麼大,真過分。「喂……」

  「少廢話,馬上隱身。」他低聲咆哮。

  到底是怎麼回事?玫瑰實在很想問清楚,但一接觸到他那雙在深夜裡依舊熠熠生輝、不停發出陰騖光芒的眸子。「有狀況!」多日的相處培養出來的默契,她很快瞭解他的用意,二話不說,一旋身像陣輕煙消失在暗夜裡。

  「克林。」世善就著胸前的鏈墜喊一聲。

  沒有反應!糟糕,剛才他發現被跟蹤時,一心想引出那個跟蹤者,走得太快,忘了要和克林保持適當距離。

  「玫瑰,你還在嗎?」他猜她絕不會放心離他遠去,肯定是隱身在他身旁。

  「我在你左手邊。」空氣中響起玫瑰緊繃沙啞的聲音。

  「別緊張。」世善安撫地低喃。考慮著是要往光亮的人多處走去,還是乾脆將這名跟蹤者引至黑夜的角落,好方便他現身。

  前者可以保障他的生命安全無虞,但今晚的任務鐵定砸鍋。

  後者他有機會能夠逮到一名現行犯,不過根據這位跟蹤先生輕盈的腳步聲判斷,是他逮人家、或者人家逮他……嘿嘿!這一點尚待商榷。

  「玫瑰,我要你立刻去找克林,找到後把他帶來售票亭左後方那個廁所裡,越快越好。」

  世善還是決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是槓上這名跟蹤者了。

  「你小心點,我現在就去。」玫瑰是最佳的夥伴,她信任他的身手,尊重他的決定,因此他一下命令,她毫不考慮地馬上執行。

  世善雖然看不見玫瑰,卻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與否,一發現她走了,他立即邁開大步往售票亭左後方走去。

  廁所前面的燈光最暗,又有一株大樹擋在入口處,裡面就算發生槍戰,十之八九也不會有人發現。

  那個跟蹤者如果夠聰明,應該會選擇這種地方犯案。

  當然,先決條件得他是他今晚大費周章布線,準備釣的那條大魚。否則一切還是白搭。

  「小姐,這裡是男生廁所,你走錯了吧?」

  一個淫邪輕佻的聲音在世善轉過大樹後,驀然響起。

  「不可能錯的,我又不是笨蛋,會搞不清楚男女性別!」世善話裡另一個意思是:只有你這個眼睛脫窗的白癡,才會看不出來我是男、是女。

  「所以我最討厭東方人。」語音稍落,出現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孔。

  老實說,世善一點都不訝異。這個人完全符合他早先對嫌犯的猜測。

  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這裡的環境瞭若指掌。

  平時的風評很好,連一年來觀光一次的旅客都百分之百信任——誠實的約翰。

  在旅館裡做事,挑選東方女性觀光客下手絕不落空,又不會吞下警察設下的誘餌,在哪裡找作案條件這麼優厚的嫌犯。

  「你就是那個專門襲擊東方女性觀光客的搶劫犯?」世善雖已有九成的把握,但還是問清楚點比較好,免得捉錯人。

  「我沒有襲擊她們,只是稍微疼愛她們一下。」約翰綻開一朵天真的笑容。

  「是嗎?」世善打個寒噤,毀人家容貌叫疼愛?

  「當然,我是個教徒,絕不撒謊。」約翰舉手在胸前劃個十字。

  「可是我看你現在一點都不像個虔誠的教徒耶!」發誓當吃飯,變態加三級!世善譏諷地揚起雙眉。

  「沒關係,殺了你之後,我自然會上教堂懺悔,主會原諒我的。」約翰翻臉像翻書,一下子原本笑容滿面的臉孔佈滿陰騖瘋狂的氣息。

  「奇怪,你不是只找女人下手,毀她們的容,卻從不殺人。」世善狀似悠哉地損他。「難得你居然肯為我破例,我實在是太榮幸了。」

  淒慘!克林怎麼還不來?世善暗暗跳腳。

  凡人都知道不可以與瘋子為敵,所謂「一人發瘋,萬夫莫敵」,他雖神勇,可也沒勇到有把握和一個瘋子對打能全身而退。

  「人總是要進步的,不是嗎?」約翰咧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靜謐的黑夜裡霎時充滿狂笑聲。

  真是瘋得有夠徹底!居然拿更重大的罪案來比喻人類的進步。

  「可是你退步了耶!」世善丟給他一抹溫柔純真的笑容。「你都沒看出人家是男人。」

  拖吧!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拖到克林來為止。

  那個傢伙還說有三組隊員交叉巡邏保護他,怎麼他現在這麼危險,也不見有人出來「英雄救美」,難不成全吃消夜去了?

  「女人都愛騙人,我不會再上當了。」約翰掏出一把雕工精緻、古樸不凡的銀色短刀,亮晃晃地映在他的頰邊,詭異得像來自地獄的修羅。

  「嗯!刀很漂亮,以身為藝術家的眼光來看,堪稱極品,鑄刀之人的手藝與品味非同凡響……咦?等等——」

  世善用力地甩頭,太平洋拗到大西洋去了,那把刀是凶器,也是即將切割他的利刃,他居然欣賞它,真是「秀逗」了。

  他又一次甩頭,當真是近朱者赤,和瘋子相處久了,就會沾染上瘋氣。

  「你很漂亮,」約翰向世善逼近了一步。「我最喜歡美人了,你乖乖地站著不要動,一下子就好,保證不會痛。」

  「廢話!死了當然不會感覺痛。」世善再沒心情和他虛與委蛇,他直往後退,非到萬不得已,實在不願意和一個瘋子生死相搏。

  「你真不乖!」前一刻還是溫聲細語,下一秒約翰突然大吼。「不乖的女人都該受到懲罰——」他揚著刀,以雷霆之姿逼向世善。

  「該死的混帳王八蛋,老虎不發威被人當病貓了!」

  不想打,不代表不能打。世善一咬牙,踢掉腳上的高跟鞋,雙腳連環踢出,一連串漂亮的動作,兼具防禦與攻擊。

  嚴格來說,約翰的身手根本比不過世善,可是他不怕打,每次世善以為打倒他了,他總像鬼魅般又立刻爬起來,手上的刀子照樣認定世善的臉蛋襲擊過來。

  世善越閃躲越發心驚膽戰,這個人完完全全瘋了,他攻擊的目標只鎖定他的臉,彷彿死也要毀了他的容貌似的。

  這股徹底偏執的鋼鐵意志,連世善都無力對抗,十幾個回合下來,他已冷汗涔涔、氣喘如牛,快掛了。

  約翰比世善好不到哪裡去,他最少斷了三根肋骨,左手也因骨折虛軟無力地垂在胸前,他的臉早已看不出原來的五官,一片血肉模糊。

  可是——

  真的好可怕!約翰的傷勢一點都沒有影響他的行動,當世善發覺他的閃躲慢了半拍,只來得及避開眼睛的重要部位,躲不過利刀劃過他的臉頰……

  

  好不容易玫瑰總算在露天咖啡吧附近找到正急得團團轉的克林。

  「老天!你們跑到哪兒去了?」世善和玫瑰走路像飛一樣,克林才一轉眼就失去他們的行蹤,正擔心得要命。

  「快跟我來。」玫瑰二話不說拉著他跑。

  「幹什麼?」克林渾沌的腦子一轉。「你們碰到那個變態搶劫狂了?」

  「他跟蹤我們。」她一邊說話,疾行的腳步未曾稍緩。

  「等一下,我必須聯絡其他同伴。」克林按下無線電。「你說世善目前在哪裡?」

  「售票亭左後方的廁所前面。」玫瑰急道。

  她憂心忡忡,留下世善一個人對付那個嫌犯實在太危險,萬一他受傷了……噢!她無法想像這個可能性,一顆心像被萬針穿過,揪緊得幾乎要了她的命。

  「我先走一步,你們隨後過來。」她神色匆忙地丟下一句,步履如風飛也似地走了。

  「玫瑰!」她的緊張感染到克林,他立刻命令所有待命人員包圍廁所,自己則快步跑向目的地。

  當玫瑰來到和世善約定的場所,觸目所及是一把寒光颼颼的奪命利刀正高高揚起……

  「世善——」她撕心裂肺的厲吼驀然炸開靜寂的黑夜,身形快如流星,倏忽間!帶著炮彈般的威力即時撞開那把致命的刀子。

  約翰的身子被這股強大的力道撞向牆壁又彈回來,世善及時再補他一腳,總算將他擺平。

  隨後跟到的三組巡邏警員總共十五人,連同克林則不約而同瞠目結舌瞪著眼前不可思議的情景——那道迅如閃電的身影豈是人力所能為?

  噢哦!不妙了,瞧他們個個一副癡呆樣,八成是看到玫瑰的特行異舉了!

  世善溜眼四望,慶幸玫瑰非常聽他的話,雖然她在危急時,不小心忘了他的叮嚀隨便現身,可是一鎮定下來,她又立刻隱身了。

  只要他打死不承認,他們見不到她,也只能以眼花解釋剛才不尋常的事件。

  「克林。」世善走過去踢了他一腳。「你來得還真是時候!」他半嗔半怒地責怪道。

  「啥?」受驚過甚,克林依舊一臉茫然。「什麼事?」

  「什麼事?」世善危險地半瞇起眼瞼,拉著他的耳朵,低聲咆哮。「你癡呆了是不是?還不快點幫我掩飾玫瑰造成的轟動!」

  「啊!」克林如夢初醒,大聲指揮著仍自驚慌失措的屬下。「快點把嫌犯帶回局裡。」

  「可是局長,這個……那個……」站在克林身旁的警員指指世善,又比比嫌犯,上下左右全看了一遍,一副腦神經衰弱得快要昏倒的模樣。

  有這麼可怕嗎?世善朝天翻個白眼,他們的反應未免太激烈了。

  他忘了自己剛發現玫瑰的事時,反應也好不哪那兒去!

  「克林,犯人幫你抓到了,接下來你自己看著辦,今晚我很累了,想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來找我。」

  世善拍拍克林的肩膀轉身想走,他知道往後一連串文書作業,錄口供、作筆錄……就算忙上三天三夜也不一定做得完,現在沒空理那些事,眼前最重要的是和玫瑰好好聚一聚,剛才她救了他,幫他擋下致命的一擊,不知道有沒有受到損傷,他擔心得要命。

  「世善?」克林小心翼翼地開口喚他。

  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他臉上的傷?

  世善一向最重視他的外表,要讓他日後曉得自己破了相,他卻沒當場告訴他,肯定會被剝皮。

  可是現在一說出來,他懷疑自己是否看得到明天的太陽?

  「有事快點說好不好?」世善不耐煩地擰著眉頭,隨意伸手抹去臉上煩人的血滴。

  「啊!」克林嚇得忘了呼吸。

  眼前的人真的是世善嗎?那個超級愛美的「毛世善」,平常他連長出一顆青春痘都要大驚小怪,搞得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現在居然如此輕忽臉上的傷口,他不會真的被打傻了吧?

  「喂?」看到克林那張蠢臉,世善就更加不耐,耽誤他找玫瑰的時間,克林是存心找碴是不是?

  「你到底還有什麼事?」世善走過去揮著拳頭,克林要找不出個好藉口給他,休怪他打斷他的鼻子。

  「沒事。」克林才剛想搖頭,一接收到世善那兩道極其危險的目光,趕忙改口。「玫瑰……嗯!不見了,我擔心她!」不知道這個理由夠不夠壓下世善已瀕爆發的怒氣。

  「所以我趕著要去找她啊,笨蛋!」多事的克林,再也不甩他了。世善急忙轉頭跑個無影無蹤。

  瞧著那道倉促的背影,克林的唇角緩緩勾出一道優美的弧。

  世善真的變了!克林的目光瞥向牆角那雙高跟鞋,平常只要有一顆扣子沒扣好就彆扭得不肯見人的他,居然連鞋子都沒穿就急著找玫瑰,甚至連他最引以為傲的臉蛋正淌著血也不在乎。

  可見得玫瑰在他心裡的份量有多重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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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0 00:36:04
第八章

  時間彷彿一張密密交纏的黑網,緊緊桎梏著一縷錯置時空的魂魄。玫瑰兀自掙扎,為了等待她的人兒,她盡費心力,好不容易終於脫出牢籠。

  「世善不知道怎麼樣了?他一定很擔心吧?」她充滿期待,身形幽幽飄向「籐之館」。

  真的好想他。打從三個星期前那個夜晚,她用盡氣力救他免於刀吻,她的意識即不由自主被衝入無邊無際的時空洪流中,數百年所有的經歷再次重演,難分真假的虛空幻夢不停地拉扯著她。

  若非因為她的「思念」早已深深鎖在世善身上,這縷意識怕不早被打碎,不知流落何方了?

  「世善?」她輕聲呼喚,飄過大廳、走廊,打開「籐之館」的木門,迎面一條消瘦的身影在月光的掩映下,正專注而瘋狂地塑著一尊人像。

  這麼晚了,他居然還沒睡!

  「唔!」隨著視線接觸到他雕塑的人像,玫瑰激動地摀住差點驚叫出聲的嘴,兩行熱淚奔騰而下。

  那是她!他雕塑的是她:螓首半回,眼波流轉,往後平伸的雙手似留戀、帶溫柔,衣著飄飄然,像是專門降福人世的善良天使。

  他塑得好認真、好專心,雕像裡融入他全部的思慕與真情。

  世善徹底的癡醉與沉迷,他眼中、心中除了那尊人像,再無一切凡塵俗事。

  玫瑰緩緩走近他。

  世善瘦了、也憔悴了,原本意氣風發、不時帶著執拗、純真笑容的臉蛋更顯寂寞與落魄。

  「玫瑰,你在哪裡?怎麼都不回來?我好想你……」再度失去玫瑰,世善終於瞭解他對玫瑰的感情,可是他還來不及告訴她,她便消失了,他不知道她在哪裡,也不知她何時回來?他讓相思折磨得好苦啊!

  她聽到他的喃喃自語,那低沉粗嘎的嗓音,他到底喊多久了?

  「世善!」不敢嚇著他,她輕輕地喊一聲。

  他沒聽到,悲切的思慕之語依舊不絕。

  「世善。」她再也忍不住心頭的哀痛,衝動地自背後摟住他的腰。「我在這裡,玫瑰就在你身邊啊——」

  「玫瑰!」世善呆滯的眼珠慢慢轉動,一秒、兩杪……時間彷彿在剎那之間僵凝。

  「對,玫瑰啊,你看清楚,我在這裡。」她好心疼地輕撫他的臉,真痛恨這時自己感覺不到他的體溫、他的心跳,哪怕是他扎人的胡漬,只要是世善的,她都想全部擁有。

  「玫瑰!」世善的腦袋花了近一分鐘的時間,才消化完這個驚人的消息。「玫瑰——」他大吼一聲。音量之大足以撼動整座「玫瑰小屋」。

  「玫瑰,你跑到哪裡去了?」滿腔的思念化做一句悲慟的怨歎。「你……可惡!」他像個大孩子般嗚咽地哭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玫瑰捧著他的臉,親吻他的淚水。「再也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以後不准你隨便消失!」世善霸道地宣佈,加大力道將她緊緊鎖在懷裡。「聽到沒有?如果你再不見,我就不要你了,永遠不再見你。」

  多直率、真誠的感情啊!玫瑰感動得淚流滿面。「絕對不會再有一次了!」她發誓地道。

  可憐的世善,他真的被她嚇壞了,瞧他任性弊扭的,活像個霸住糖果不放的大孩子。

  「世善……」玫瑰正想著該如何安慰他受創的心靈。

  砰!「籐之館」的木門突然被用力踢開。「發生什麼事了?」

  隨著一句驚天動地的喊聲,沙蔓、愛菲亞、「貓兒、「夫人」和「大、小犬」像極一輛脫軌火車紛紛跌進世善房裡,並且非常不識相地衝破深情交纏中的兩個人影。

  世善和玫瑰各自彈開老遠。

  「玫瑰!」沙蔓正好跌在玫瑰身旁,抬眼看到失蹤多日的好友,她興奮地又笑又叫。

  原本就受到波及正晃動中的玫瑰雕像,大概受不了這股強力聲波的激盪,竟然倒了下來。

  「啊——」世善大叫著,來不及爬起身救他的傑作。

  多虧「貓兒」的身體夠大,剛好做了雕像的墊底。

  世善的心臟差點停掉,衝過去仔細檢查雕像,老天保佑,它毫髮無傷。

  「你們——」他氣得跳腳。「都不會敲門嗎?」

  憤怒的眼神——掃過地板上仍呆愣中的眾人、牲畜。「滾出去!」

  除了玫瑰外,其他人全部被他一推二拉,趕出「籐之館」。「再也不准進我的房間,聽到沒有?」他咆哮得像噴火巨龍般。砰地用力關上了房門。

  莫名其妙被掃地出門的沙蔓和愛菲亞正對坐在「籐之館」門外,面面相覷。

  「他為什麼生氣?」沙蔓問愛菲亞,她回她一記莫測高深的微笑。

  反正早習慣愛菲亞神秘兮兮的言行,沙蔓也不指望她會回答自己每一個問題,她自問自答又繼續說:「他有什麼理由趕我們,搞不清楚這裡誰是老大耶!」

  沙蔓拍拍屁股拉著愛菲亞站起來。「我們是好意關心他,看他從玫瑰消失後,就食不知味、寢不成眠,所以……咦?」

  說到一半沙蔓猛然跳起來。「玫瑰!」

  「她回來了。」愛菲亞終於回了她一句。

  「啊!」玫瑰回來了,世善居然把她偷偷藏起來,將她們趕出門,阻礙她們好友相聚。「毛世善——」沙蔓尖叫著衝過去拍門。

  「幹麼?」沙蔓的手還來不及拍上門板,世善突然把門打開和玫瑰雙雙走出來。「你想打我啊?」

  沙蔓高舉的手正對著世善的臉,這時舉也不是、放也不是,血液逐漸衝上她的雙頰。「我……」

  「哼!」真討厭,破壞他和玫瑰的單獨相處。世善輕蔑地撇開頭。

  「打你?我還想踹你呢!」他的態度惹火了沙蔓,她惱羞成怒,當真就要打下去。

  「沙蔓。」玫瑰即時插進來,一個是她最重要的人、一個是她的好友,她可不願他們自相殘殺。「你誤會世善了,我才剛回來而已。」

  沙蔓當然知道世善不是那種沒度量的人,可是她面子拉不下來嘛!

  「站在這裡幹什麼?我們去客廳聊聊,讓玫瑰說說她這些日子都到哪兒去了。」愛菲亞適時插口,剛好給了沙蔓一個台階下。

  「好吧!玫瑰,我們快走,我有好多事想問你!」沙蔓拉過玫瑰往大廳走去,愛菲亞隨著跟上去。

  世善只有不情不願地走在最後頭。

  「貓兒」和「大、小犬」安慰性地頂頂他的腳,圍在他身側,「夫人」則乘機纏上他的腰桿,他心情不好的這三個禮拜,所有動物都受到影響,頹喪得好像世界末日到了,現在低氣壓遠離,它們重又粘上他了。

  「對不起喔!」世善一百年才發作一次的同情心,難得用在它們身上,他憐惜地輕拍它們的頭。「改明兒個,我請玫瑰好好給你們加餐一頓。」

  到了客廳之後,愛菲亞拉拉正喋喋不休述說自玫瑰消失後,家裡一切大、小事件的沙蔓,插嘴道:「玫瑰,我們都好想念你的水果茶。」

  「愛菲亞,玫瑰才剛回來,你……」沙蔓叫道。

  愛菲亞橫她一眼,示意她閉嘴。「還有三明治。」她最後的目光落在正邊逗「貓兒」玩,邊緩緩走進客廳的世善。

  剛才「籐之館」的燈光昏黃,還看不真切,現在客廳裡的日光燈幾乎比太陽光更亮,世善蒼白的臉、凹陷的頰、充滿血絲的雙眼,在在清楚地呈現在眾人面前。

  「幹麼這樣看我?」

  他的聲音也啞得可憐。

  玫瑰不見這三個禮拜,受苦最深的就是他!

  思念與罪惡感相折騰下,現在的世善幾乎可以稱為形銷骨毀。

  在場諸位女性,最小的沙蔓也虛長他三歲,自然母性本能大大流露。

  玫瑰首先衝進廚房,她一定要再度把世善養胖,讓他像從前一樣健康又漂亮。隨著沙蔓也坐不住跟進去幫忙。

  「她們怎麼了?」世善指指兩條倉惶的人影。「哪裡發生火災?」

  這會兒他的精神倒全部回來了,連他的伶牙利齒都令人懷念。愛菲亞伸手招他過來。「坐這裡吧!」她拍拍身旁的沙發椅。

  世善狐疑地看著她,愛菲亞最奇怪了,有時三天不說一句話,有時又整天嘴裡唸唸有辭,老實說,在「玫瑰小屋」住了一個月,他仍然一點都不瞭解她,甚至有一點點怕她。

  但他寧願她不要說話,因為她每一開口,就要發生事情。

  「愛菲亞?」世善還是離她遠遠的,不肯走近沙發。

  「逃避解決不了事情的。」愛菲亞看穿他的心思,笑道。

  「可惡!為什麼每次都是我?」世善跺腳,卻不得不過來。

  「你喜歡玫瑰?」

  世善閉嘴,他表現的不夠明顯嗎?

  「她不是正常人!」愛菲亞試著碰觸他的心,但這個人還真彆扭。

  世善依舊不答,他的心是禁地,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試探的。

  而且愛菲亞說的全是廢話,他難道不明白玫瑰的情況。

  但玫瑰是人、是鬼、是神、是妖……又如何?管她是什麼,世善要的只是永不背叛與生死不離,只要玫瑰做得到這兩點,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不說就算了,才剛受完試煉的人,愛菲亞也不忍心再加重他的負擔。

  「我可以選擇不要聽嗎?」怎麼躲都躲不掉的麻煩,真討厭!世善試著做最後的掙扎。

  「你不想後悔的話,最好仔細聽。」愛菲亞不給他逃避的機會,慎重說道。「不要讓玫瑰靠近凡爾賽宮,或接觸到任何有關凡爾賽的東西。」

  「為什麼?」世善才想著要帶玫瑰遊遍法國,而凡爾賽宮正是他預定中第一個行程,愛菲亞卻叫他不要去,原因呢?他要知道原因。

  「我不可以說,你只要聽話就好。」愛菲亞轉身又想上閣樓了。

  「等一下!」世善擋住她。「你每次都不說清楚,我……」

  愛菲亞拍掉他擋路的手。「順便恭喜你,明天你的朋友會帶一個好消息來看你。」說完,她逕自走了。

  「咦?愛菲亞呢?」玫瑰端著茶和三明治走進客廳。

  「八成又上樓了?」沙蔓手捧杯盤跟在後面。

  世善看到玫瑰臉色大變,三步並做兩步衝過來。「你不會再隨便走掉對不對?」他的神情充滿不安。

  「當然,我絕對說話算話的。」玫瑰擁住他,她知道他極度缺乏安全感,她耐心地輕言軟語安撫他脆弱傍徨的心靈。

  「不可以騙我喔!」世善極力尋求她的保證。

  「保證不騙你!」玫瑰舉起一隻手發誓。「這樣你可以好好吃頓飯嗎?」

  「我又不餓!」她當在哄小孩嗎?世善翻個白眼,為自己不成熟的行為和她的語氣發火。

  「可是你瘦這麼多,我好、心疼耶!好不好?吃一點嘛!」說來說去,還是只為了多塞一些東西進他的肚子裡。

  玫瑰拿了一塊三明治和一杯茶在他眼前晃。「吃嘛!我做得好辛苦耶!」

  「只吃一塊哦!睡前吃太多東西容易發胖,會破壞身材,所以……」

  「唉呀!別光吃三明治,也要喝茶,還有你看這塊是鮪魚口味,咬一口試試,火腿的也咬一口……那這個培根……」

  「等一下,慢點,我還沒吞下去呢……唔……」她根本不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世善吞得有些後悔,早知道凡事不可以開先例,例子一開就毀了。

  天啊!這樣一口接一口,世善簡直被玫瑰玩弄於股掌間,一盤三明治已去掉大半。

  沙蔓好氣又好笑,萬般無奈地搖頭望著世善和玫瑰。

  這兩個人分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她好擔心……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彼此也都瞭解這一點,他們之間沒有承諾、沒有山盟海誓,卻已到了無法失去對方而獨活的境界。

  但這樣的兩個人真的有可能永遠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可以嗎?未來又該如何?

  沙蔓默默地離開客廳,她得找個機會和愛菲亞好好談談,相信以她的預知能力,該知道怎麼做對世善和玫瑰才是最好的。

  原來在心愛的人懷裡醒過來,就是這種感覺——致命的幸福。

  玫瑰單手支額,一手輕撫著世善熟睡的臉龐,這樣百分之百的無防備與天真,和他清醒時的敏感、執拗,真是有天壤之別。

  難怪人家說搞藝術的都不是平常人,越和世善相處,越能發掘出他多樣的個性與面貌,這樣的善變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忍受的。

  但看在早已歷盡紅塵的玫瑰眼裡,他所帶來的卻是數之不盡的驚奇,才撩撥了她平靜如死水的心湖。

  「唉喲!玫瑰好色喔!一直盯著人家的臉看。」世善不知何時醒來,正張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眸,直瞅著玫瑰笑。

  「你這一張漂亮得過火的臉蛋,除了給人欣賞外,還有其他功用嗎?」玫瑰現在一點也不怕他。這樣一隻會鬧鬧彆扭、耍耍脾氣的紙老虎最好欺負了。

  「漂亮得過火?」世善皺皺鼻子。「如果你肯把它改成『俟美無壽、天下第一』,我會更高興。」

  「嗯……」玫瑰正想頂他一句。

  「世善——」大老遠一聲驚天動地的女高音平地乍起。

  砰!世善突然摔下床鋪,玫瑰來不及拉住他。

  「你在幹什麼?有沒有摔傷哪裡?」她急著跳下床扶他。

  世善臉色大變。「完蛋,瘟神來了。」

  「什麼?」

  不用問了,「滕之館」的木門已經被整個踢開,一名時髦亮麗的美女沒頭沒腦地撞進來。

  「天大的好消息!世宇大姊要結婚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捧著你父母親牌位逼你結婚,世善……咦?你坐在地上做什麼?」她的眼光還真專一,明明是世善和玫瑰一起坐在地上,她的眼睛裡偏偏只看得見世善。

  「芝芝,你不在台灣管理我們的工作室,來法國幹麼?」天啊!他的麻煩還不夠多嗎?好不容易清楚了自己再也離不開玫瑰的事實,正要想法將她永遠留在身邊,芝芝搶在這時候來攪什麼局?

  「人家想你嘛……!」毫無預警地,芝芝放聲大叫,超高分貝的音波幾乎震垮「玫瑰小屋」的屋頂。

  「見到鬼啊?」歇斯底里的女人。世善猛翻白眼。

  芝芝花容失色指著世善的臉蛋。「完蛋啦,世善!你怎麼破相了?」

  「呸呸呸!烏鴉嘴,你才毀容啦!」差有夠多,人家玫瑰一看到他,想的是他瘦了,要多吃飯,注意身體健康;這個芝芝只會關心他的美貌是否依舊。

  「真的啦,看看你臉上這道疤,咱們的工作室毀了。」芝芝指的是三個禮拜前,世善當誘餌被變態搶劫狂約翰劃傷的地方。

  「我臉上的傷跟工作室有什麼關係?」他死也不承認那是「疤」,頂多算是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早晚有一天會好的。

  「你是我們工作室的活廣告,沒有了你這張臉,客戶上我們工作室做什麼?」芝芝歪著頭認真地想了一下。「這樣好了,我准許你動用公款去做小針美容,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個難看的疤弄掉。」

  世善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她把他說的像是專門賣笑的小白臉。「我喜歡這個疤,我愛死這個疤了,我要把它永遠留下來,關你什麼事?」

  噗哧!玫瑰忍不住偷笑,世善又開始鬧彆扭了!

  其實他昨晚睡覺前才要求她每天燒三次水給他做熱敷,然後用乳液按摩,據說這樣可以讓疤痕迅速淡化,用不了三個月,他的臉又可以恢復成從前完美無缺的模樣。

  「玫瑰,你不幫我,還笑?」世善的頭頂已經可以看到白煙滾滾,她不會想拆穿他吧?

  「咦,你是誰?」芝芝總算注意到玫瑰了。

  「芝芝小姐你好,我叫玫瑰,是世善的室友,請多多指教。」玫瑰拍拍屁股站起來。「我要去做早餐了,不打擾你們聊天,待會兒請出來吃飯。」她揮揮手向世善道別,轉身走出「籐之館」。

  「嗯!是個大美人。」芝芝做出評論。不過,再美又如何?她一點都不擔心世善會被搶走,他不是個輕易付出感情的人,她努力了六年才能在他身旁佔有一席之地,而他到法國才一個月,別傻了……但……

  當芝芝的目光接觸到窗邊那尊與玫瑰等身大的雕像時,她的自信心一點一點的崩潰了。

  「……芝芝,你有沒有注意聽我說話?」世善大喊。

  「什麼?」她回過神來,卻心緒不寧。

  「我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在『玫瑰小屋』?」

  「喔!是克林帶我來的,反正你在法國也只有他一個朋友,鐵定會來投靠他的。」

  「原來如此!」這個臭克林、爛克林,盡會找他的麻煩。「他人呢?」

  「他和一個紅頭髮的女人及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下山了。」

  「算他跑得快!」世善忿忿地揮著拳頭。

  「呃,世善,那個……」

  「幹麼?別吞吞吐吐好不好?」

  「這尊雕像很漂亮。」芝芝試探地問。「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在台灣,世善是有名的愛錢,如果他肯把這尊雕像賣掉,那就沒什麼好擔心了。

  「你要賣『美神』?」

  「美神?」

  這尊雕像的名字就叫『美神』!」世善憤怒地咆哮。

  他給作品取名字!芝芝臉色一暗,世善一向善變又敏感,他不相信永恆,所以,他的創作往往只是為了捕捉一剎那間的靈感。

  他是個天才藝術家,可是他也相當容易喜新厭舊。他這種任性又隨性的態度在藝壇是出了名的,有人欣賞、也有人批評,但他依舊我行我素。而曾幾何時,這樣一個如風般難以捉摸的人,竟開始懂得執著?

  「……這尊雕像不賣、不賣!你聽到沒有?『美神』是我的,它是我的,誰敢賣它?」世善氣得跳腳,暴燥的烈火燒燬了芝芝所有的自信心與自尊心。

  只是一尊雕像,世善的獨佔欲就如此之強?那麼他對於這尊雕像的模特兒——玫瑰,又是如何看待?

  芝芝不由得又妒又怨,枉費她愛了他六年,她哪裡輸給一朵金髮藍眸的溫室小花?

  況且,沒有她,世善的工作室怕不早關門大吉。

  他雖是個天才藝術家,卻是個最差勁的交際家,他太獨特、太亮眼,本來就容易樹大招風,偏偏又有一副任性妄為的壞脾氣,到現在還沒被新聞媒體唾棄,餓死路邊,可全是她的功勞。

  「好好好,你說不賣就不賣。」即便不能賣它,芝芝也不容許它永遠留在世善身邊。「現在巴黎正在舉行藝術展,我們送『美神』去參展好不好?聽說得獎者有一大筆獎金,又可以拓展你在法國的知名度,一舉兩得,你覺得怎麼樣?」

  有錢可以拿耶!衝著這一點,世善倒是很認真在考慮。

  他早就想帶玫瑰去旅行,無奈口袋裡沒錢,要是能賺到這一筆……

  但愛菲亞警告過不能讓玫瑰接近凡爾賽宮,不知道她的話裡還有沒有別的意思?這一點倒很令人擔心。

  可是老把玫瑰關在家裡真的很可憐,而且在這裡,他和玫瑰單獨相處的機會又很少,老是有不識相的大燈泡愛攪局,有夠煩人。

  算了!不管那麼多了!「好,我決定送『美神』去參賽。」世善終究抵不過和玫瑰單獨相處的誘惑。

  「我立刻去辦手續。」芝芝彈了一下手指。有一點她沒有告訴世善,參展的作品若是得獎,還得擺在羅浮宮展出一年,然後巡迴法國一周,他想拿回雕像,等個三年吧!空下來這三年的時間,她不信騙不了他進禮堂。

  噢!還有一個首要之務,綁他回台灣,徹底隔離他和那個叫玫瑰的女人,幸好這一點世宇大姊給了她最好的藉口。

  「世善,世宇大姊下個月要訂婚了,她要你回台灣參加她的婚禮。」芝芝從皮包裡抽出一張紅帖子。

  「真的?」剛才他被芝芝突然闖進來弄昏頭了,沒聽清楚她喊些什麼,這時接過紅帖,簡直不敢相信!有人可以這麼神,只花一個月的時間,就將他大姊騙進禮堂。

  世善打開信封,抽出來的是一張結婚沙龍照,大姊挺瞭解他的,知道他的好奇心比較強,沒寄一般的帖子給他,反而給一張照片,讓他可以先睹未來姊夫的真面目。

  照片中的大姊臉上掛著一朵燦爛的笑花,而且……老天!她身上的白紗禮服是難得一見的褲裝,他這未來的姊夫倒體貼,曉得大姊死不肯穿裙子的個性。

  他翻過照片,後面有幾行大姊的親筆字。「王豫?」

  「你未來的姊夫,『飛揚集團』的總裁,是個很了不起的男人。」芝芝指著站在世宇旁邊,有著鷹一樣的氣息,像個慣於主導一切的男人,介紹道。

  「大姊好像很幸福。」世善有感而發。他不禁幻想,相中的新郎、新娘若換成他與玫瑰的話……啊!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他居然會想到「結婚」,許下一輩子的諾言,這……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已經不會那麼害怕了,或許他真的尋得到「永恆」也說不定。如果對象是玫瑰的話。

  這不是世善!芝芝厭惡地撇開頭。

  那個像風一樣、孤傲又飄緲的男人居然會發出這般溫柔的眸光,他已經漸漸變成一個平凡的居家男人了,這不是她要的。

  「世善、芝芝,可以吃飯嘍!」玫瑰在門外喊道。

  「馬上來。」世善興奮地打開房門,擁著玫瑰往廚房走。「早上吃什麼……」

  「我特別做了稀飯,你說好懷念的。」

  「哇!玫瑰,你真棒,我愛死你了——」

  望著那儷影雙雙,芝芝的心揪得更緊,她腳步沉重地跟在他們身後,恨意像無邊的黑夜漸漸籠罩過來。

  尤其當她看到餐廳裡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餚時,心中恨意更甚,這是她最大的弱點——不擅家務。

  瞧世善那眼睛發亮的模樣,笑得像個大白癡。

  芝芝再也忍不住,她走過去,左腳絆右腳,整個人往餐桌倒下,一桌子吃食如她所願翻覆一地。

  世善和玫瑰面面相覷。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小心就……」芝芝甩著一身湯湯水水,狀似狼狽,心裡卻得意萬分。

  「你……」世善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餓死了,而這個笨女人居然搞砸了他的早餐。

  「算了,世善!芝芝也不是故意的。」玫瑰先招呼芝芝到洗手間清洗乾淨,接著趕快收拾善後。

  等著瞧吧!芝芝在心裡道,她不會輕易退縮的,往後「玫瑰小屋」的日子可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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