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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裘夢]相公勾勾纏(庸人谷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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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2: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相公勾勾纏(庸人谷之三) 作者:裘夢

「賞口飯吃吧!」
想她不過是位區區的私塾先生,
辛苦了一天,正想和她的書僮好好吃碗飯,
怎麼就會碰上這個豔冠群芳的美男子,
不停的用眼神跟她討飯吃,
好心的賞口飯之後沒想到他居然賴著不走?!
就連她洗個澡他都要來湊熱鬧,
幫幫忙好唄!雖然她是女扮男裝沒錯,
可他也不能全身脫光光的要她幫他搓背啊!
還要她不可以對秀色可餐的他伸狼爪,
氣得她拿走他的衣服,讓他大演裸奔記,
但他卻從此纏她纏上了癮,
還說就算她是男的他也不介意,
她是被他的愛情無性別給感動了沒錯,
無奈此時她的「仇家」竟找上門來,
她只好趕緊甩了他,包袱款款逃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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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和煦的陽光灑落在田間小徑,草木欣欣向榮,一派恬靜的田園風光。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琅琅的讀書聲由輕風送向四面八方,為閒適的鄉村添上幾許波紋。
  
  那是間甚為簡陋的私塾,坐落於村頭一片寬闊的平地上。簡單經過處理的櫞木支撐起屋宇,色澤金黃而乾燥的稻草鋪滿了屋頂,就連窗戶都只是空有一個框架,而沒有任何遮蔽物,從外面就可以將屋內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與教室相連的兩間屋子是先生的臥房與書室,與教室不同的是,這兒的窗上全都貼上了厚實的麻紙。
  
  柴扉發出「吱呀」聲,一個布衣書生走出了書室。
  
  粗布青衣,同色系的寬頻東腰,腳下是一雙厚實的千層底鞋子,而書生的相貌只能用四字評價--平淡無奇,全身上下唯一足以引人注意的只有那一頭烏黑平順的長髮了。
  
  踏著穩定的步伐定近教室,聽著屋內琅琅的讀書聲,書生的嘴角微揚,但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卻教他平凡的面容出現了截然不同的感覺,彷彿平凡的他突然之間變得英挺不凡起來。
  
  「少、少……少爺!」一聲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喚自院門傳來,只見一個略顯黝黑的書僮扶在門欄處大口喘著氣。
  
  「三木,家裡沒有人會餓死,你實在不必如此拚命趕回來。」書生的語氣帶了點打趣。
  
  喚作三木的書僮瞪著自家少爺,努力緩和喘息,「我忘了帶錢了。」
  
  書生微揚的嘴角霎時往下垂,一臉的不悅。
  
  「五裡地啊!」三木發出痛苦的呻吟,來回一趟要趕十裡地,再多跑一趟的話,今天他就要走二十裡地,臉色頓時看來比苦瓜還苦。
  
  書生看了自己的書僮一眼,用平板的聲音說:「拿了錢去買米。」
  
  書僮目送主子走進教室,神情哀怨極了,好狠啊!他以為少爺至少會說明天去買也行,明明廚房米缸裡的米還夠吃三、五日的。
  
  唐平平是槐樹村新來的私塾先生,雖是個平凡無奇的書生,不過也是唯一一個不嫌棄私塾條件簡陋的先生。而質樸的村民回報他的是,以最快的速度搭建起先生的臥房、書室、廚房、雜物間,幾間房捨連同教室一起形成了如今的私塾院落,院子中央還有一口水井,十分的方便。
  
  而做任何事都有條不紊的唐平平,唯一的敗筆就是有一個做任何事都毛毛躁躁的小書僮,這讓槐樹林的村民們百思不得其解。
  
  當落日的餘暉灑滿小小院落的時候,三木終於扛著小半袋的米糧走進了大門。
  
  正站在院子裡欣賞夕陽的唐平平瞟了一眼過去,「做飯吧,我餓了。」
  
  三木的肩膀頓時沉了下去,他才剛剛走完二十裡路耶!當初他真的不應該為了一頓飽飯而將自己的未來糊裡糊塗的交到唐平平手裡。
  
  回想三個月前的某日,當他快樂的在街上行乞時,因為一時正義心氾濫,幫忙被搶走錢袋的少爺追回被搶的銀袋,而得到少爺盛情的款待一頓大魚大肉後,他現在著實後悔不該一時衝動要求少爺收留他,以期能頓頓飽飯。
  
  而看起來溫文善良的少爺,當時亦笑得非常和藹可親,讓他在一張賣身契上按上了手印,從此他就成了唐家的苦命小書僮。雖然不愁溫飽了,但是以前快樂愜意的生活也從此一去不回頭。
  
  想到這,三木心頭再次的為自己一時魯莽嘆氣,其實討飯有時也是一種幸福啊!
  
  炊煙自廚房煙囪嫋嫋升起,院中的唐平平不知何時拿了節竹筒在手裡擺弄著。
  
  離井中不遠的地方用石板搭成的一方石桌,是唐平平跟書僮用來吃飯的地方。
  
  當三木將一桶白米飯提到桌上,擺好一碟炒脆瓜和拌三鮮時,他就看到了唐平平的一件成品--竹碗,完全依照竹節的外形打磨修整出來的。
  
  這讓三木感到有些驚詫,因為他一直以為少爺除了肚裡有些墨水之外,其他完全是一無是處,可是今天他覺得自己先前的認知可能太過武斷了。
  
  看到用紅辣椒、青皮尖椒、豆腐皮拌成的三鮮,唐平平一副垂涎的樣子顯而易見,飛快的抓起筷子就朝目標夾去。
  
  三木則拚命的往自己碗裡夾脆瓜,心中則實在無法認同少爺怎麼會這麼喜歡辣椒,一頓飯少了辣椒都不行,是不是四川人都這樣呢?
  
  「啪」的一聲,竹筷敲到了三木的手背上,唐平平瞪著他,「我沒說不吃瓜。」真不像是當人家書僮的,他當時怎麼會想收這傢伙啊?!
  
  「少爺,你不要這麼吝嗇好不好,再這樣下去,我搞不好會長得比黃瓜還小耶!」三木委屈的說,他正是發育抽高的時候,怎麼他家少爺老是記不得這非常重要的一點,連些有營養的食物都捨不得買。
  
  唐平平十分認真的打量著他,然後很肯定的說:「三木,你長得本來就跟黃瓜差不多,這跟我讓你天天吃黃瓜沒有任何關係。」
  
  「噗。」有人忍不住噴笑出聲。
  
  唐家主僕循聲望去,發現以籬笆圍成的院牆上蹲著一個人。
  
  他們沒有看錯,那個人確實是蹲在頂端尖尖的籬笆牆上,而且還擁有一張極端美麗的臉龐,這讓年輕氣盛的小書僮當場口水流了滿地。
  
  好美的人啊!
  
  好……好辣!三木淚眼汪汪的看向少爺,只見他一臉無辜,可是他嘴裡的那口拌三鮮明明就是少爺塞進去的。
  
  「他是男人,你確信要繼續流口水?」唐平平不怎麼認真的詢問。
  
  什麼?男人?!三木的心臟受到沉重的打擊,霎時滿臉悲憤。
  
  蹲在籬笆上的漂亮男子,溫學爾微微瞇起他那晶燦的眼眸。他向來討厭被人視作女子,非常討厭。
  
  「吃飯吧!」唐平平將剩下的半盤脆瓜撥到書僮的碗內,成功的讓三木將注意力轉向可以填飽肚皮的白米飯。
  
  「如果踩壞了籬笆,記得修好再走。」

嗄?
  
  溫學爾盯著唐平平的後腦勺,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他沒有聽錯吧?那個面無表情的醜書生,非但對他的絕世俊顏沒有半點兒異常反應,而且對於他蹲在籬笆牆上的絕世輕功也視若無睹,更過分的是,居然用那種支使下人的口吻同他這個天上地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說話?
  
  「少爺--」三木苦著一張臉,看著自己碗裡突然多出的拌三鮮,遠看就像條苦瓜,「我不吃辣椒。」
  
  唐平平聳聳肩,「你必須開始習慣,因為我喜歡吃。」
  
  三木抿了抿唇,終於以壯士斷腕的大無畏表情面對主子,「我可不可以繼續回去討飯?」那樣閒散的生活或許更適合他。
  
  唐平平揚了揚眉,然後搖頭,「我記得你簽了賣身契。」
  
  奸詐的少爺啊!三木控訴的看著恰然自得繼續吃飯的人。
  
  唐氏主僕在飯桌之間進行著意識力的角逐,而身後不遠處被他們徹底忽視的溫學爾卻是氣得一肚子內傷。
  
  「少爺,那個人在瞪你。」苦命書僮想盡一切辦法轉移自家主人的注意力,他絕對絕對不要吃辣椒,他一點兒都不想嘴上長瘡、鼻孔流血。
  
  唐平平緩緩轉過頭去,執箸的手停在嘴邊,帶著困惑的眼神看著那個蹲在他們家籬笆牆上非常久的男子,「籬笆牆蹲起來很舒服嗎?」因為這是唯一可以解釋為什麼他一直捨不得離開的原因。
  
  溫學爾的嘴角忍不住抖了抖,他開始有種跟自家小師妹對話的感覺了。可惡!要不是他在山林裡轉了大半天又累又餓,而他們這邊飄出的飯香又那麼誘人,他早就掉頭離開了,豈還由得他們在一邊說他的風涼話。
  
  伸手搔了搔頭,唐平平決定換個問法,「你一直不肯離開,是有事嗎?」
  
  溫學爾繼續瞪著他。
  
  「三木,他神經可能不正常,我們繼續吃飯吧!」唐平平逕自得出了結論,大口大口的往嘴裡塞辣椒。
  
  不正常?溫學爾差點兒被他的結論氣得口吐白沫,足尖輕點,一瞬間就出現在他們主僕的飯桌旁,一雙燦亮瞳眸依舊瞪著唐平平,只是比方才多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感覺。
  
  「三木,你的飯煮的夠不夠多?」
  
  「幹什麼?」三木下意識的摟住飯桶,少爺向來只吃一碗就飽的,難道今天要加飯?
  
  他瞪著書僮摟住飯桶的雙手,「你今天就少吃一碗,分這人一碗好了。」
  
  「為什麼?」三木不由得驚呼。
  
  「因為他看起來就是一副非常垂涎我飯碗的神情,讓我覺得寒毛直豎。」說著,唐平平忍不住搓了搓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
  
  下一刻,他手中的飯碗就被溫學爾奪了過去,並且毫不避嫌的大口狂吃,受到打擊的自尊心,一定要轉化為食慾才不會讓他有打人的衝動。
  
  唐家主僕面面相覷。
  
  「水。」三兩口就將唐平平的剩飯殘菜一掃而空後,溫學爾開始紅著眼找水。
  
  唐平平麻利的提過井台上的水桶,遞給他。
  
  然後主僕二人再次被溫學爾超級豪邁的牛飲給嚇得目瞪口呆。
  
  「他會不會是妖怪?」三木有些膽戰心驚的詢問,長得那麼漂亮,行為舉止卻如此的失常,該不會是妖魔鬼怪現形啊?
  
  「不是。」唐平平很肯定。
  
  溫學爾的雙眸含幽帶怨的看著表情始終如一的人,「你為什麼要放那麼多辣椒?」怎麼會跟小師妹有一樣的嗜好啊!辣死他了。
  
  「那是我的飯,要放什麼是我說了算。」
  
  「可是卻是我吃到了。」溫學爾忍不住控訴著。他此時終於可以理解方才那個小書僮痛不欲生的表情。
  
  「你活該。」
  
  三木贊同的點頭,少爺說的沒錯,是他不問自取,被辣到活該。
  
  溫學爾頓時噤了聲,是!仔細想想,他好像真的--很活該!
  
  「那你為什麼不攔著我?」他終於想到一個理由可以發飆了。
  
  唐平平挑了挑眉,「我被嚇到了,一時沒來得及阻止。」
  
  他絕對沒有看錯,溫學爾敢以項上人頭發誓,這個書生從眸底一閃而過的絕對是幸災樂禍。
  
  藍天、綠水、竹籬笆,耳畔飄過的是琅琅的讀書聲。
  
  溫學爾一臉沉思的坐在屋頂上,他為什麼會留下來呢?又為什麼能在那兩個主僕一個視若無睹另一個極端鄙視的態度中,白吃白喝半個月之久,仍舊沒有離開的念頭呢?
  
  頓時,院中的聲響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見從教室走出來的唐平平,抱著一截木頭坐到石桌旁專心的雕刻著。
  
  是了,就是他,就是這個唐平平,總是會有些奇怪的舉止讓他為之側目,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打消離去的念頭。
  
  他的手中應該是有一柄刻刀的,可是任憑溫學爾把眼睛瞪到快脫窗,也沒看到刻刀的影子,只看到紛墜如雨的木屑,體內的好奇不斷在叫囂著,這讓溫學爾鬼鬼祟祟的從屋頂上跳下,悄無聲息的接近唐平平。
  
  正專心雕刻的唐平平看到自己手中的木頭上突然多出一雙手來,他想也不想便本能的劃了過去。
  
  溫學爾不敢置信的瞪著自己的手,正汩汩的冒出血絲。他受傷了!他居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給弄傷了!
  
  「哇,流血了--」下一刻槐樹村最近風靡全村的極品美男子就發出慘不忍睹的尖叫。
  
  有這麼嚴重嗎?
  
  唐平平的眉頭微蹙著,打從溫學爾發出猶如命案現場受害者的慘叫後他的眉頭就沒舒展過,耐人尋味的表情打量著在一大堆瓶瓶罐罐中翻找出藥膏塗抹傷口的男人。
  
  他一個大男人,懷裡居然還有胭脂水粉,這會不會有點兒太過分?
  
  「你擦粉?」
  
  「這個胭脂的味道真好聞。」溫學爾欣喜的將一盒胭脂遞過去,熱情的建議道:「你要不要聞一聞?」
  
  唐平平的額際瞬間劃過幾條黑線,對他的提議不予置評。
  
  對了,「你剛才用什麼劃傷我的?」終於想起得找出使用兇器的人問個明白。
  
  唐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去。
  
  「喂,別這樣沒人情味嘛!好歹我現在是受害人,你總得回答一下表示表示吧?」溫學爾咕噥著表示自己的不滿。
  
  「我要去安撫學生的情緒。」這是唐平平起身離開石桌前的回答,他絕對有理由相信方才學生聽到那樣慘烈叫聲,肯定會有情緒上的波動。
  
  「如果他們要送我慰問品,你一定要記得拿來給我。」
  
  唐平平聽到這話,身形不禁頓了頓,而後便又邁著堅定的步伐繼續向教室走去。
  
  溫學爾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狡詐的笑容在心底暗想,任你的心湖再怎樣平靜無波,我還是有辦法攪亂它,嘿嘿!
  
  唐平平還來不及走到教室,就被幾個衝出來的妙齡少女給團團圍住。
  
  「出什麼事了?我剛剛好像聽到溫公子的慘叫。」
  
  「就是就是,他到底出什麼事了?」
  
  「……」
  
  看著幾個少女焦急的表情,唐平平輕咳了一聲,「他被刀子劃傷了。」
  
  「嚴重嗎?」
  
  「小傷,不過,他有說想要慰問品。」他完整的轉述某人的話。
  
  他的話音末落,幾個少女便一哄而散,快速的跑出院門。
  
  當他巡視完課堂,向同學解釋過慘叫的原因後,才剛走出教室,就被幾個村裡的少女熱情的向他懷中塞東西,令他愕然不已。
  
  「幫我轉給溫公子,祝他早日康復。」
  
  「還有我的。」
  
  「……」
  
  看著眨眼間就空蕩蕩的院子,要不是懷中還抱著滿滿的東西,唐平平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這群少女還真是熱情如火啊,但他更期盼她們能夠親自去向某人表達愛慕之心,畢竟要抱這麼多東西也是需要力氣的。
  
  「三木,過來。」不得已,他只好出聲喚書僮來幫忙,看來當初一時興起收的書僮有時用處還滿大的嘛!
  
  半炷香後,溫學爾如願的看到唐平平抱著一堆東西走進書室,原本興奮的神情在看清那堆東西只是作業本後,頓時洩氣的垮下肩膀。
  
  「三木。」唐平平將作業本平穩的放到桌案上,回頭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三木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也有點抱怨。
  
  溫學爾瞪大了眼睛,看著三木拿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走進來,什麼包子、饅頭、鹹魚、花生……各式各樣的食物,以及時令鮮果應有盡有。
  
  「溫少爺,你的慰問品。」三木臉色難看的將東西一古腦兒的都倒到溫學爾面前。
  
  他居然用倒的?!溫學爾難以置信的瞪著小書僮,為什麼這兩個主僕皆如此涼薄的對待他這個人見人愛的美男子?
  
  「三木,挑些新鮮蔬菜中午加菜。」正在翻看學生作業的人平淡的交代了一聲。
  
  「好的,少爺。」三木開開心心的從一堆東西中挑出中意的。
  
  溫學爾的嘴角隱隱抽搐,他實在是小看了唐平平的惡劣程度。
  
  目送三木快快樂樂的捧著蔬菜離去,溫學爾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個埋首批閱作業的人身上。
  
  「唐平平,你到底用什麼傷我的?」對於傷他兇器始終念念不忘,非要一睹廬山真面目不可。
  
  唐平平手上的動作沒有一絲停頓,聲音更是一如往日的平穩,「你想再被傷一次嗎?」
  
  好、好有個性的回答,好得讓他咬牙切齒的答案。
  
  「如果你午飯過後依舊不出書室的話,我絕對有理由相信村內的未婚少女會上私塾來對你噓寒問暖,你真的傷重至此嗎?」
  
  溫學爾怨懟的目光繼續投向那個始終拿背脊對著他的傢伙,「你是兇手。」
  
  「你死了嗎?」他冷冷的回頭瞥了他一眼。
  
  溫學爾的牙齒在下一刻磨得更加大聲。
  
  「不要繼續在我的書室製造噪音。」
  
  雖然他的聲音依舊是平靜無波的,但溫學爾依稀可以嗅到一絲絲的警告氣息,這個唐平平絕對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單憑可以傷到他這一點,就絕對值得自己繼績眼他耗下去。
  
  四面透風、鍋具簡單的廚房,是三木的管轄範圍,在這裡他最大,因為唐平平從來不進廚房,非常徹底的奉行君子遠庖廚的聖人教導。
  
  才剛偷咬了一口蓮藕,他甚至還來不及咽下,就聽到一個帶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三木,你這樣背著唐平平享受美食,你想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惡整你?」
  
  三木困難的咽下滑嫩的藕片,轉身憤怒的瞪向不速之客,「少爺都不計較你白吃白住,當然更不可能計較我偷吃了。」沒皮沒臉的傢伙,當他們主僕是開錢莊的啊?賴在這兒一個多月了也沒走的打算,他要是少爺,早八百年前就揮著菜刀恭送他走人了。
  
  溫學爾的目光被窗台上的一個東西吸引過去,伸手拿起好奇的打量著,「咦?這不是唐平平前不久拿在手裡擺弄的那截爛木頭嗎?」現在居然變成了一個盛裝各種調味料的小小百寶匣,而且每個格子都有蓋兒,匣內還各有一個小巧的木勺,十分的精緻。
  
  三木快手快腳的搶過木盒,並牢牢抱在懷裡,一臉防備的瞪著他,「這是少爺專門做給我的。」言下之意,就是告訴他趁早死心別來打這個盒子的主意。
  
  「你家少爺的手好巧哦!」
  
  看著他過於晶亮的眼睛,三木直覺的認為,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辦法。
  
  「他為什麼要來這偏僻的村莊教書?」
  
  三木繼續保持沉默中。
  
  「你說你家少爺會不會背負著不為人知的秘密,跑到這深山野嶺來躲避追殺或者逃債的?」
  
  「你自己才比較符合這個推測。」三木終於出聲。他一直認為像溫學爾這樣漂亮又有氣質的男人,肯待在槐樹村這偏僻的村莊不走,光這一點就非常值得懷疑。
  
  溫學爾的表情僵了僵。
  
  「我真的非常好奇像你家少爺那樣穩重的人,怎麼會有你這樣毛躁的書僮呢?」
  
  「因為我家少爺慧眼識英雄。」他頗有些沾沾自喜的說。
  
  溫學爾受不了的翻了翻白眼,好吧,來找三木這個傢伙套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他沒趣的摸摸鼻子,走出了廚房。
  
  看到唐平平迎面走來,他的眉頭輕輕向上一挑。
  
  「唐兄,今天不用上課嗎?」
  
  「嗯。」
  
  「唐兄,你真的沒有考慮過要離開這個深山小村嗎?」
  
  「沒。」
  
  「你抱著乾淨的衣物要幹什麼去?」
  
  唐平平終於停下腳步,轉頭瞪著那個跟在自己身邊喋喋不休的男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好奇,所以問問。」
  
  「洗澡。」
  
  「洗澡!」溫學爾一臉欣喜,伸手攬上唐平平的肩,「一起去吧!還可以互相搓搓背。」
  
  唐平平的身子驀地一僵,瞪著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我討厭和別人一起洗。」尤其是這個說話從來沒個正經的男人。
  
  他沒有看錯吧?溫學爾很努力的回想剛剛唐平平的神態語氣,那傢伙一向冷靜的眼神似乎在剎那間銳利了一下下。右手摩挲著光滑的下巴,思忖了好半晌,如果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他要是不去一探究竟,就太對不起自己的好奇心了。
  
  村後有一條並不寬闊的河流,水的源頭來自於山上的清泉。盛夏時節,人們常常會到河中洗滌身上的汗漬。
  
  如今天氣雖不酷熱,但是已適合去河裡洗澡。
  
  可是,唐平平並沒有朝村後小河走去,反而直直的朝山上行走,這讓尾隨而來的人有些困惑。
  
  順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一路走去,水聲漸漸變大,眼前的視野也頓時開闊了起來,一片瀑布從山澗奔騰而下,濺起巨大的水花,瀑布前的積水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潭,潭水呈現深綠,顯見有一定的深度。
  
  真是個好地方啊,就連溫學爾都不得不承認在這裡洗浴確實比在村後的河裡洗要舒服多了。
  
  唐平平並沒有急著下水,而是在瀑布前伸展著雙臂,閉目仰首,長長的做了幾個深呼吸,臉上緩緩綻放出笑意,感覺就像一朵徐徐開放的茉莉花,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
  
  溫學爾的心神閃了閃,差點從藏身的樹枝上摔下去。要命!見多了千嬌百媚的各色美女,怎麼反而對著一個平凡的男人失了神?心頭不由得陰鬱起來。
  
  等到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看向潭邊的人時,才發現唐平平已經脫衣下水,衣物就放在潭中央的巨石之上,而他的人卻在巨石的後面,面向著那奔騰而下的瀑布。
  
  那塊在潭中央天然突起的巨石,巧奪天工的將潭水分隔成兩個獨立的空間,若不爬過巨石是無法窺視另一端情景的。
  
  「唐兄,既有如此寶地,怎可一人獨享?」
  
  正在愉快享受著洗澡樂趣的人,聽到這個戲謔的聲音後動作不禁一僵,強自按捺住心口的驚慌失措與滔天怒火,用平靜的聲音道:「我說過了,不喜歡與人共浴。」
  
  身後石上傳來脫衣的窸窣聲,然後是撲通的入水聲。
  
  「我們以巨石為界,互不侵擾總可以吧?」聲音從巨石另一頭傳來,依舊是那樣嘻笑的語詞。
  
  唐平平僵硬的肌肉鬆弛了下來,輕輕的「嗯」了一聲。
  
  「哇!有魚哦,好大的魚!」
  
  巨石另一邊傳來溫學爾驚喜的聲音,唐平平的嘴角悄悄的上揚,這男人真的不像是個堂堂的男子漢。雖然他看似瀟灑不羈,但有時又過於做作;貌似無心的言語,卻總在不經意處透露出一抹試探。
  
  這男人……心底深處突然湧上一聲輕嘆,他似乎纏上自己了,唐平平倏地一怔,他真的纏上自己了嗎?舒展的眉峰不由微微蹙起。
  
  如果真是如此,這可如何是好啊?
  
  著好單衣爬上石面,拿起粗布外衫準備穿上,就在此時,溫學爾轉過了頭,笑得異常諂媚,「唐兄,幫我搓下背好嗎?」
  
  陽光照射在瀑布上,折射出七彩光暈,而唐平平恰巧被光暈籠罩了起來,就連他平凡的面容都似乎在突然之間平添了幾許神采。嗯,似乎頗有些寶相莊嚴的感覺呢,溫學爾忍不住困惑的摸起自己的鼻子。
  
  唐平平默默的穿好外衫,仔細束好腰帶後,又慢條斯理的著好鞋襪。
  
  「唐兄,你千萬下要說你打算沒義氣的先行離開,把我這樣一個秀色可餐的美男子一個人扔在這野獸出沒的山林之中,萬一有人見色起意對我辣手摧花……」
  
  老實說,唐平平的表情能夠維持一貫的平淡無波,連他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定力。還辣手摧花?他以為他是女的嗎?驀地想起他身上攜帶的胭脂水粉,好吧,或許他真的非常想當女人。
  
  「我已經穿好衣服了,要怎麼幫你搓?」
  
  溫學爾哀怨的瞅著他,表情帶著三分的楚楚可憐相,「剛才你不要急著穿衣服就行了啊!」眼珠轉了轉,他的眸底浮上一抹捉弄,「我趴到石上你幫我搓好了。」
  
  唐平平萬年不變的臉色終於發生了點變化,眼神微窘的直瞪著他。
  
  溫學爾哈哈一笑,從水中一躍而出,健碩的身體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這下唐平平再也無法維持平日的冷淡平靜,只能目瞪口呆的盯著眼前的裸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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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雖然溫學爾的長相有時容易讓人忽略他是男兒身的事實,但是現在這樣如初生嬰孩般赤裸示人,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人再錯認他的性別。
  
  努力克制想驚呼的衝動,唐平平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以平穩的音調說道:「你打算進行日光浴嗎?」
  
  「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哦!」他笑嘻嘻的點頭,看到唐平平正努力瞪著他,他聳了聳肩,「幫我搓背吧!」然後就往光滑的石面上趴了下去。
  
  擰了擰手中的布巾,唐平平的手有些顫抖的伸向平趴在石面上的人,深深吸了口氣後,他努力平穩自己過快的心跳。
  
  「你現在是不是也覺得我秀色可餐,所以想從背後下手呢?」溫學爾突然回頭給他一記吊詭的眼神。
  
  「下輩子吧!」唐平平狠狠的咬著牙,且向他光滑的背脊搓去,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搓下一層皮方才甘休,他實在太可惡了!
  
  搓啊搓,直把那一片雪白細緻的皮膚搓到跟燙熟的蝦子一樣紅,卻依舊不肯停手。
  
  「啊啊啊……唐兄,不要搓了,再搓下去我都要懷疑自己是否跟你有殺父奪妻之仇了。」
  
  陽光下,驚天動地的驚呼聲隨風掠過山林。
  
  撲通一聲,溫學爾終於擺脫被人活活搓掉一層皮的風險避進了水潭中,卻還不忘繼續哀怨的瞅著始作俑者,「唐兄,你為何要踹我一腳?」他已經打算要跳下來了啊,居然還是逃不掉被人一腳踢下水潭的下場。
  
  唐平平的神情一如以往,一點點的心虛與懊悔都看不到,「因為你的樣貌太過於傷風敗俗了,再不踹你下去,我怕你會就此昏睡將狼給引來。」
  
  嗄?溫學爾瞠目結舌的看著他說出這樣一番說詞。好……特別!
  
  等到嘴巴終於可以發出聲音來時,他頗感興味的揚眉道:「唐兄會是那一頭狼嗎?」
  
  唐平平怔了一下,明顯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尷尬之色一閃而過。
  
  下一刻,溫學爾便哈哈大笑,感到異常開懷。
  
  唐平平一言不發的彎腰拾起他的衣物,然後飛快的向岸邊跑去。
  
  「啊,我的衣服!」某人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的衣服被人拎跑了,那他要怎麼回去?
  
  愉悅的笑聲下一刻在林間響起。
  
  咦?唐平平的笑聲其實也不難聽嘛!裸身泡在水潭的男子跟著揚起一抹淺笑。
  
  看到少爺神清氣爽的走進院落,三木馬上興高采烈的跳過來迎接,「少爺,開飯吧!我好餓。」
  
  唐平平有些無力的點頭,三木這個書僮唯一的特長就是食量大得驚人,他當初幹什麼要收留他啊,簡直是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
  
  「少爺,你手上的衣服好像是溫少爺的吧。」三木忍不住湊近少爺手上的那襲白衣,真是越看越像。
  
  「是他的。」他也毫不隱瞞。
  
  「溫少爺呢?」三木興奮的眨眨眼,會不會少爺終於決定向那個絕色美男伸出祿山之爪,然後毀屍滅跡。
  
  「還在山上沐浴。」
  
  「啊,這樣?」怎麼跟他想像的不太一樣。
  
  「不然你以為呢?」唐平平很有閒情的詢問。
  
  「我以為少爺終於忍受不了他繼續白吃白喝下去,所以就把他先姦後殺,然後毀屍滅跡丟棄山野之間。」
  
  唐平平愕然的瞪著自己隨身的大胃書僮,不甚明白三木的腦袋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啊?
  
  「三木,你不餓了吧?」他試探的問,看他既然這麼有精神可以胡思亂想,肯定不太餓。
  
  「誰說的,我餓死了。」下一刻,三木就抱緊了飯桶。
  
  唐平平端起自己的那一碗白飯,心頭忍不住輕嘆。他是主子啊!可是每頓都只能吃一碗,就算偶爾心情不錯,想要多吃一碗都沒有,感覺還真的有點慘。
  
  「吃完了飯,把衣服給他送過去吧!」扒了幾口飯,唐平平終於還是向良心低頭。
  
  三木一邊點頭,一邊拚命的往自個兒碗裡夾菜,唯恐少吃了一口。
  
  唐平平突然感到一道強烈到令人無法忽略的目光,才回頭,便一手端碗、一手執箸,嘴巴微張的瞪著大門方向。
  
  三木因為面朝大門用餐,所以第一時間就看到溫學爾,因此反應也最直接,一口米飯當場就噴了出來。
  
  溫學爾英俊依舊,但唯一與他平日光鮮亮麗不同的足,腰身圍了一圈樹枝編織的裙子,正好遮蔽住了身體的重要部位,除此之外,他身上一無所有。
  
  來不及讓唐平平主僕倆欣賞更久,他就飛身閃進了書室。
  
  輕功好,有時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回過頭看到三木拚了命的往嘴裡扒飯,唐平平只有嘆氣的份兒。三木怕是一口都不想留給溫學爾吃,可是他很懷疑他是否可以在溫學爾出屋前,將那大半桶的米飯吃完。
  
  「死三木,你真打算餓死我,然後再撐死你自己嗎?」
  
  一陣龍捲風從書室一路刮過來。
  
  「溫……」糟糕吃太多一張口就噴出來了,而且還噴進了飯桶裡。
  
  「死三木!」有人抓狂了。
  
  唐平平在一旁直搖頭,有點兒不明白為什麼每當這兩個人在飯桌上相遇時,總會有火花四濺的情景發生。
  
  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啊?
  
  眼睜睜的看著一隻大手把他手中的飯碗跟筷子奪走,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吞吃下腹。
  
  「那是我的飯啊!」唐平平略帶哀怨的說著,低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雙手,心裡忍不住想著,為什麼自從溫學爾來了之後,他就常常只能吃半碗飯?尤其是今天,他才只吃了幾口而已,連一半都不到。
  
  「三木,還有饅頭嗎?」
  
  「少爺,我已經吃光光了。」
  
  唐平平無言的看著書僮,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胃難不成是無底洞嗎?
  
  「等我吃完再去做。」三木鄭重其事的說,還不忘摟緊手中的飯桶。
  
  「那我回屋看書了。」唐平平決定暫時去書中尋找美食佳餚來止饑。
  
  等到少爺的身影進入書室,三木才不滿的瞪向某個倡狂的食客,「溫少爺,你怎麼可以每次都搶少爺的飯?」
  
  「誰叫你每次都把飯吃光光。」
  
  「可今天飯桶裡還有啊。」
  
  「但你已經把它弄髒了。」溫學爾一臉的憤慨。
  
  三木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決定說出來,「可是,你吃的是少爺吃過的,一樣很髒啊!」難道他的剩飯跟少爺的味道不一樣?
  
  溫學爾為之一愣,然後粗聲道:「我就是喜歡吃他吃過的,你管得著嗎?」
  
  望著他負氣離去的背影,三木困惑的搔了搔腦袋自語道:「溫少爺的愛好真特別。」
  
  夜已深沉,皎潔的月光灑落了一地的銀輝。
  
  村中寂靜無人語,唯有徐徐的山風吹過,帶來遠山的清新。
  
  一抹人影悄無聲息的接近槐樹村私塾先生的臥室,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就撬開了緊閉的門栓。
  
  床幔低垂,隱約可聞輕淺的呼吸聲。
  
  床側的衣架上掛著屋主的衣物,來人的眸底閃過一絲狡詐,伸手將衣物統統收入懷中,然後又悄悄離去。
  
  半夜起來如廁的三木懷疑的揉揉惺忪睡眼,剛才他好像看見有道人影閃進了臥房,但再定睛一瞧,四下寂靜,只有風吹過的聲音,也許是他的錯覺吧!
  
  隔日清晨,三木到井邊汲水時,竟發現每天最晚起床的溫學爾居然衣冠整齊的出現在院子裡,他急忙扭頭去看了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升起了。
  
  「三木兄弟,今天起晚了哦!」
  
  「是你起早了。」三木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你家少爺怎麼還不起床?難不成病了?」
  
  「烏鴉嘴,你敢咒我家少爺,小心以後你沒飯吃。」
  
  「難道你以前就有讓我吃飽過嗎?」要不是他自力救濟,恐怕早就在他們主僕的漠視中活活餓死了。
  
  「至少你現在還活著。」三木毫不心虛的抬高下巴。
  
  時至今日,溫學爾終於明白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僕人,瞧瞧三木剛剛說話的語氣神態,活脫脫就是平日唐平平的翻版。
  
  門扉輕啟的聲響吸引了兩人的目光,只看到穿戴整齊的唐平平走了出來。
  
  「你穿衣服了。」溫學爾呆呆的說。
  
  三木詭異的目光射過去,覺得這吃白食的傢伙腦袋可能不正常,他家少爺當然會穿衣服吧!
  
  唐平平神色自若的看了某人一眼,嘴角輕揚,「是呀,總不能像溫兄昨日一樣裸身出門見人吧!」
  
  這絕對是笑裡藏刀,溫學爾開始懷疑自家小師妹其實還有個失散多年的兄弟。
  
  三木跑到主子跟前,神秘兮兮的湊過腦袋,小聲的說:「少爺,我明白了,原來有可能會一時衝動就強暴男人的是溫少爺,不會是您。」瞧溫少爺剛才是什麼眼神,分明就把他家少爺當砧板上的大肥肉嘛!
  
  唐平平一聽,嘴角立刻垂下。
  
  而溫學爾的眼角則開始抽搐。那個死三木,居然敢這麼污蔑他的人格,他怎麼可能會饑不擇食的強暴男人嘛!即使他看唐平平非常之順眼,也絕對不會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來。
  
  「我去洗臉。」嗅到火藥味的唐平平決定迅速閃人。
  
  井繩還沒完全放下,就聽到了三木極其慘烈的叫聲,唐平平決定當自己暫時失聰。只要專心的汲水,然後洗臉、漱口,接著就等著吃早飯。
  
  而那位可憐的小書僮在被自家的無賴客人揍了兩個黑眼圈,腳底板被踩得腫起來之後,還得忍辱負重的去做早飯,心頭的鬱悶可想而知。
  
  看著溫學爾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走過來,唐平平淡然道:「你不怕他在飯裡下毒嗎?」
  
  「他敢嗎?」
  
  「狗急了是會咬人的。」他完全的就事論事。
  
  「他有毒藥嗎?」他換個說法。
  
  唐平平的眉毛挑了挑,「或許有啊。」
  
  「那我就等著瞧,」溫學爾神色泰然的說,「我怕他連自己主子都一起毒翻了。」
  
  「那倒不會。」他的表情莫測高深。
  
  溫學爾毫無芥蒂的用唐平平方才洗過臉的水洗淨面龐,再搶過他尚拿在手中的布巾擦乾,而唐平平從頭到尾都只能被動的瞪著他。
  
  「對了,我昨天明明把你的衣服都拿走了,你今天怎麼還能穿著衣服出現?」
  
  唐平平睇了他一眼,「你認為我會告訴你嗎?」卑鄙無恥的小人,居然還想報復,要不是他昨天把一套衣服放到枕下壓平,今天豈不是要讓人看笑話了?
  
  「我很好奇啊!」
  
  「哼。」會告訴他才有鬼。
  
  近日來三木總是蹙著眉頭,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家少爺,因為最近那個無賴的行徑非常令人髮指,無時無刻不在打他家少爺的主意,讓身為少爺書僮的他寢食難安。
  
  「嗨,三木,你又在偷窺你家少爺啊?」一道打趣的聲音鑽入某個憂愁的小書僮耳中。
  
  「偷窺的人是你才對吧!」三木咬牙切齒的將目光射向他。
  
  「我?」溫學爾指了指自己,一臉的迷惑,「我為什麼要偷窺他?」
  
  「因為你近來晚上都會潛進少爺房裡,隔天就擺出一副色狼的表情等在門口。」三木大聲的說出近日的觀察所得。
  
  溫學爾的臉色當場便黑了一半。
  
  「咳!」有人發出輕咳。
  
  三木一轉身,就看到自家少爺踏出了書室。
  
  「三木,不是這樣的。」溫學爾真想嘆氣,難不成要對他說這一切都是由於某位小心眼的男人,想報復當日害他衣不蔽體的仇,所以才會挖空心思的偷走他家少爺一切可以換洗的衣服,然後隔天守在門口等著看他家少爺出糗。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三木執意要個答案。
  
  唐平平狀似不經心的整了整腰帶,「三木,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對!絕對不是。」溫學爾連忙在一旁附和。
  
  看向依舊不甘心的人,唐平平無奈道:「溫兄,你在這裡已經打擾多時了,準備什麼時候離開?」他不是想逐客,是不想再玩那種你藏我找的遊戲了,還挺累人的。
  
  「這裡風景優美,村民熱情質樸,我住得非常開心,為什麼要離開?」
  
  他這是擺明了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嘛!唐平平心頭頓時苦惱起來,如果可以,他也挺想成全他這小小心願的,可是他真的無能為力啊!
  
  「少爺,我們搬走吧?」三木大膽提議。
  
  「我也有腳。」有人當場就澆給他一桶冷水降溫。
  
  「隨你吧!」唐平平擺擺手,懶得再講。
  
  溫學爾跳到表情冷然的某人跟前,伸手攬上他的肩笑道:「唐兄,咱們再一起沐浴可好?」
  
  他果然還是不死心啊!唐平平望進他含笑的眸子,「溫兄,你最好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好,這對你我都有好處。」
  
  「為什麼?我覺得這主意挺好的啊!」他又將他攬近一點。不是他要說,這傢伙捨得讓小書僮吃,可是自己的身子卻纖瘦的很,就連那腰身都彷彿不盈一握。
  
  這主意一點都不好,唐平平真想對他實言相告,但思量再三還是忍住了。
  
  「兩個大男人,沒事不要摟摟抱抱的。」三木突然衝過來,用力將兩人分開,以一副捍衛的姿態擋在他家少爺面前。
  
  第一次唐平平覺得當初收留三木的決定是正確的。
  
  對上溫學爾烏雲密佈的臉色,三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頭有些慌,「那個……」
  
  看著三木欲言又止,神色瞬息萬變,一張嘴開開闔闔的,最後再張開嘴時,溫學爾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如果溫少爺你真的想強暴男人的話就對我下手吧!我的身體要比少爺強壯多了。」
  
  兩條人影立即陣亡於小書僮「慷慨激昂」的獻身話語下。
  
  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起,溫學爾目光陰森的瞪著不知死期將至的小書僮,慢慢靠近他。
  
  唐平平以最快速度起身逃回臥室,這種情形當然要閃,而且一定要閃得夠遠。
  
  「溫……溫少爺……你……你的……臉……」哇哇哇!好像地獄索命夜叉啊!
  
  「既然你這麼想被強暴,我決定成全你。」一字一頓,字字深刻的走近。
  
  虛掩的門扉後,唐平平擔憂的看著即將壯烈犧牲的小書僮,心頭不忍的暗嘆著,三木啊!不要怪少爺我,你家少爺真的打不過他啊!
  
  「哇……不要啊,救命啊……有採花賊啊……」霎時一陣驚天動地的鬼哭狼嚎在院落中乍響。
  
  以無限佩服的目光見書僮以前所未見的超神速向遠處逃亡而去,唐平平的唇線忍不住上揚再上揚。
  
  「去做飯。」
  
  「我?」一臉難以置信的指著鼻子,溫學爾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現象。
  
  唐平平目光掃過去,一臉理所當然,「你把三木嚇跑了,當然得由你做飯。」
  
  「我是男人。」某人的聲音開始拔尖了。
  
  「三木也是。」
  
  「我不會做。」
  
  「我更不會。」
  
  「我找人來做。」算了,他自認無法與唐平平那樣沉穩的目光對視許久的時問,遂舉手投降。
  
  「快去吧。」
  
  嗄?不是吧,他就這樣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走回教室去?溫學爾呆愣了下,然後摸摸鼻子,轉身找代理廚娘去。下次他會記得不要給三木太大精神壓力。
  
  憑藉著自身的迷人魅力,溫學爾成功的招來了三個手藝高超的姑娘來當免費廚娘,並且自帶食材。
  
  三十六計中雖無美男計,但此計一出卻也屢試不爽。
  
  從教室毫無遮蔽的窗戶望去,就可以欣賞到像大爺一樣被伺候得周到舒服的某人,突然之間,唐平平的心頭揪了下,有一種想吼人的衝動。
  
  似是感受到他的注視一般,溫學爾舉起手中的茶,衝著他遙遙的一笑,「唐兄,如果無事,不妨也來小酌一杯好了。」
  
  目光立時從外頭收回,專心去看學生練字的情形。
  
  「溫公子,喜歡吃梅干扣肉嗎?」
  
  「喜歡。」
  
  「那喜歡八寶羹嗎?」
  
  「也喜歡。」
  
  「那清蒸鯽魚呢?」
  
  「統統喜歡。」
  
  「那我們就去做。」
  
  不想聽,真的不想聽,可是聲音偏偏執拗的鑽入耳中,這讓唐平平益發的煩悶起來。掃過專心練字的學生一眼,他放下手中的書卷走出教室。
  
  「嗨,唐兄,終於決定要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他不予理會。
  
  「何必這麼冷淡呢?就算害你早飯沒得吃,但我保證賠你一頓豐盛的午飯,這不就好了嘛!」
  
  「如果三木不回來呢?」
  
  「他會嗎?」那個貪吃的小書僮肯定不會拋棄唐平平這樣大方的主子咧!
  
  「如果會呢?」唐平平堅決不給他任何假設的可能性。
  
  「好吧,」他認了,「我保證不會讓你餓著。」想他堂堂的雙絕書生,居然會淪落到今時今地的情景,真是蒼天無眼啊!
  
  「那就好。」
  
  再次錯愕的看著某人悠閒的從他面前走過,溫學爾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快變成透明人,並且越來越具備當聖人的資格了。
  
  當食物的誘人香氣飄浮在空氣中,當家家戶戶炊煙嫋嫋時,一條偷偷摸摸的身影慢慢靠近小小的院落。
  
  「哈,終於等到你了。」
  
  三木僵硬的轉過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人。
  
  「我對男色沒興趣。」應該說對像你這樣的貨色根本沒興趣,溫學爾偷偷在心裡補充。
  
  「真的?」三木一臉的欣喜。
  
  「當然。」為什麼遇到唐氏主僕後,他的人格就一直受到質疑?
  
  「少爺,我回來了。」下一刻,三木就興高采烈的奔進院子,清朗有活力的聲音再次充斥在小小的院落。
  
  書室的門霍然拉開,唐平平的聲音帶著幾許欣喜,「三木,回來了啊!」
  
  「嗚,少爺……」三木猛的衝過去,撲進少爺的懷裡發出一陣悲鳴。
  
  唐平平的身子頓時有些僵硬,就連神色都有些不大自然,「咳!三木,沒事沒事。」雙手不著痕跡的推開他,並且悄悄退後了幾步,隔開一小道的安全距離。
  
  「少爺,你餓壞了吧?我去做飯。」擦乾眼淚,他決定將功贖罪。
  
  「是你餓壞了吧?」溫學爾打趣的走近。
  
  唐平平眉峰輕揚,眸中閃過笑意。
  
  「難道你不餓嗎?」三木沒好氣的說。
  
  「餓啊,所以我找人來幫我們做飯了。」
  
  三木的臉色頓時慘變,「少爺……嗚,你不要三木了……」
  
  「她們只是暫時幫忙,誰叫你沒來得及趕回來做午飯。」他有些無奈的說。
  
  「還是少爺最好了。」
  
  眼見三木又有撲過來的傾向,唐平平馬上往邊兒閃了閃。
  
  有點意思喔!一旁暗中觀察的溫學爾眸底閃過狐疑,劍眉微蹙,這幾日他一直在懷疑的事情,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了。
  
  「唐兄,走吧,吃飯去。」他伸手攬過身邊的人,感覺到對方再次僵硬的身子,唇線不禁輕輕上揚。
  
  「好豐盛哦!」看到石桌上菜色眾多的佳餚,三木的口水當場狂飆。
  
  溫學爾快手快腳的搶過飯桶,在三木極度哀怨的目光注視下,滿滿的盛了三碗放到自己面前。
  
  唐平平見狀,忍不住想笑。
  
  「吃吧。」
  
  看到一大碗白飯推到自己面前,唐平平怔愣了一下,狐疑的看過去。
  
  溫學爾神色從容的道:「你太瘦了,多吃點吧!」
  
  怪不得唐平平要遲疑,因為平時某人總是搶他的飯,難得今日竟會如此好心。
  
  「我也不胖啊!」三木在一旁插花。
  
  「給你吃純粹是浪費糧食,」溫學爾瞪去一眼,「整天吃那麼多卻一點兒肉都不長,真是看了就氣人。」
  
  「哦。」三木決定乖乖吃飯,溫少爺的火氣似乎還沒完全平復,他要小心一點,不能點燃了他的引爆點。
  
  辣椒辣椒……掃遍桌面,一點辣椒的影子都找不到,唐平平頓時覺得胃口有些低落。當然嘍!溫學爾的愛慕者當然要依他的口味做菜嘛。
  
  三木突然跳起跑進廚房,不一會兒就端著一大盤的油煎辣椒出來。
  
  唐平平的眼神在瞬間晶亮起來。
  
  死三木!某人正小人的在心底詛咒某書僮最好食慾不振。
  
  「少爺,今天山下鎮裡有市集呢,我們去逛逛好不好?」
  
  「好啊,我正好要採買一些筆墨紙硯。」唐平平欣然允諾。
  
  原來只要有辣椒,他就這麼容易滿足啊,溫學爾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好歹是個美男耶!居然可以被人視若無睹到這種程度,真是有夠鬱悶!
  
  「溫兄要一起去嗎?」
  
  「要、要,當然要。」他一時之間心花怒放,忙不迭的點頭。
  
  三木防備的目光看著溫學爾太過興奮的神情,心中暗暗決定,一定要為了自家少爺的清白而努力。
  
  「三木,你不想吃飯了嗎?」溫學爾眼睛一瞇,語含威脅的低語。
  
  「我才吃了兩碗而已。」三木用力將第三碗飯用力的往下按,一定要十分紮實才行。
  
  而已?溫學爾的眼角不禁抽搐了一下,他們連半碗都還沒吃完,這小書僮就已經吃了兩碗,還而已哩?
  
  他沒看見、沒看見,唐平平不停的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
  
  飯桌上的龍爭虎鬥,絕對絕對要徹底忽視。
  
  「唐兄,我們到市集上去泡澡吧?」
  
  一句話讓用餐的和諧氣氛轉眼間灰飛煙滅。
  
  三木惡狠狠的瞪著其心可誅的某人。
  
  唐平平心頭長嘆,不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執著呢?
  
  「據說鎮上的群芳館漂亮姑娘很多,不如我們泡完澡之後就去消遣一下吧!」
  
  唐平平慢條斯理的咽下嘴內的飯菜,慢吞吞的開口道:「如果溫兄那麼想去溫柔鄉的話,小弟絕不會打擾溫兄的雅興。」
  
  溫學爾不由得一愣。
  
  「那就一起去吧!」他出人意表的回答。
  
  三木聞言,手中的筷子掉地,但卻絲毫沒有察覺。
  
  而溫學爾的面色則慢慢變得鐵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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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3: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小鎮雖小,卻也有屬於它獨有的繁華與熱鬧。
  
  質樸的村民與世無爭的過著自給自足的平淡生活,適逢市集之時,便將自家用不完的東西拿來換錢,再添置一些家庭必需品。
  
  白衣勝雪、錦帶圍腰,皮膚白皙一如嬰兒,一張陰柔俊美的臉上有著一雙深情的眼眸,隨便看人一眼都像是含情脈脈般凝睇,多看兩眼,都會忍不住陷入陶醉而不可自拔。
  
  這樣的人物一出現,馬上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這樣出色的人物會出現在這樣的小鎮簡直就是鳳毛麟角,所以無人會想錯失欣賞美男的機會。
  
  溫學爾有些得意的朝一旁睨去,隨即眼角微微的抖動起來。
  
  三木蹲在獵戶的身前,對著那隻毛色鮮亮的山雞不停的吞口水,而那位少爺則留連在一攤紅到刺眼的辣椒前。
  
  「山雞好肥哦。」三木的眼中已經可以幻化出一隻烤熟的美味烤雞。
  
  「辣椒成色真好。」唐平平滿足的發出喟嘆,大方的掏銀準備付帳。
  
  「你們兩個--」美男子的臉色開始扭曲,聲音正在走樣中。
  
  「少爺,山雞,連山雞一起買了。」
  
  「多少錢?」
  
  「一錢銀子。」
  
  唐平平將銀錢遞給獵戶,三木馬上將那隻令他垂涎不已的山雞抱入懷中。
  
  「少爺,那邊有賣筆墨的。」
  
  「去看看。」
  
  看著兩主僕旁若無人的從他身邊經過,直直的走進那專賣文房四寶的小店,溫學爾終於忍不住叫出聲,「唐平平,你給我站住!」
  
  居然當他的話是放屁!看著某人聽而不聞的在小店內四下打量,溫學爾心頭一把火越燒越旺,簡直火冒三千丈。他這樣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神仙見了也羞慚的美男子,在唐平平這傢伙的心目中,不,是在唐氏主僕的心目中根本連根小小車都比不上,真是越想越火大。
  
  摸了幾張宣紙的質感,不著痕跡的摸了摸袖袋中的銀錢,唐平平最後決定買紙質較差的,畢竟在外討生活不易啊。
  
  一雙大掌猛的攀住他的肩頭,強迫他轉過身子面對來人。
  
  「難道小鎮上沒有人欣賞你絕世無雙的容貌,所以你才如此的大動肝火嗎?」唐平平淡淡的開口。
  
  「你真的姓唐?」溫學爾心頭開始發毛。
  
  「當然。」
  
  「你會不會其實是姓沉,從小跟家人失散了,然後被唐姓人家收養?」他熱切的看著他,目光既惶恐又期待。
  
  唐平平沉吟了片刻,然後慢慢露出一抹笑容,「我一生下來就姓唐。」
  
  「你怎麼可以跟她如此相像,這太可怕了!」溫學爾猛的往後退了幾步,表情像是受到了某種沉重的打擊。
  
  「跟誰像?」沒來由的,他居然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一個惡魔。」他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惡魔?唐平平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凡的臉,困惑的看著那個渾身氣到發抖,又慌亂不已的男人。他對那個人的感情,看來一定很複雜。
  
  「我們去泡澡吧!」溫學爾重新整理心情,決定先搞清楚一件他最為在意的事情再來厘清心頭的那一團混亂。
  
  「不是要去花樓嗎?」
  
  溫學爾表情複雜的瞪著他,花樓?他居然要求去花樓,難道……這太殘酷了,比他家小師妹更殘酷。
  
  「對對,去花樓。」三木興奮的跳過來連連附和。
  
  酒樓妓院加賭坊,無論到哪裡都是不可少的銷金窟,小鎮雖小,但是這三處卻是一樣也不少。
  
  遠遠就看到幾名衣著鮮豔且打扮暴露,又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花樓的門口搔首弄姿,不時誘惑著經過的男人。
  
  隔著大約五十米的距離,唐平平停下了腳步,表情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怎麼了?難道唐兄害怕女人?」溫學爾戲謔的揚眉,小心掩飾著心中雀躍的心情。
  
  唐平平將幾塊碎銀子掏出來,一臉慚愧的看著他,「我怕喝了花酒,回家就得喝西北風了。」
  
  「那我們還是不要喝了。」三木馬上發表意見,事關肚皮的問題,他絕對不會保持沉默的,即使目前的氣氛非常不適合插嘴,他也要說。
  
  果不其然,他的話音還沒落,就接收到溫學爾惡狠狠的一記瞪視。
  
  「我請客。」
  
  看著他從懷裡摸出的幾錠金子,唐家主僕忍不住對望一眼,這麼有錢的一個人,居然白吃白喝他們那麼久!
  
  「伙食費、住宿費、醫藥費……」三木猛的跳起來,一把搶過一錠金子,一邊劈哩啪啦的數出一長串名目,速度之快讓人不禁嘆為觀止。
  
  「溫兄要請客我求之不得啊!」唐平平適時的開口打斷三木的滔滔不絕,以免他等會兒又慘遭一頓修理。
  
  溫學爾哥倆好的攬上他的肩,笑容極度不懷好意,怎麼看都像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
  
  「今天咱們兄弟倆一定要盡興而歸。」
  
  盡興?三木看了看少爺面無表情的臉,心想,恐怕盡興的只有溫少爺您自己吧。
  
  當溫學爾的身影出現在群芳館門前時,門口迎客的花娘目光立即呆滯起來,滿心滿眼的愛慕飛撲而來。
  
  「公子,您裡面請啊,奴家一定會好生伺候著。」
  
  「大爺,奴家可以免費提供服務。」
  
  「我們群芳館可是這方圓百裡專出美人的地方,公子一定要進來看看。」
  
  看著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風塵女子團團圍住的某人,被遠遠擠出圈外的唐平平卻不由得揚起了唇線,這樣很好。
  
  那是拉客嗎?三木震驚的看著一群花紅柳綠的女子將某人強拉進花樓之中,這根本是搶人嘛!
  
  「少爺,您不進去了?」三木眼巴巴的看著少爺,就盼他點頭好跟著進去長長見識。
  
  「當然要進去。」唐平平慢條斯理的撢了撢衣襟,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追隨那票娘子軍的身影走進群芳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擺脫溫學爾的糾纏就勢必要去喝上一杯花酒,這種擺脫法真是好無奈啊!
  
  不曉得是不是長得太平凡的原因,以至於唐平平在花廳坐了許久,甚至已經喝光了兩壺上等毛尖,都沒有一個妓女上來招待,反而是溫學爾所在之處,一片花團錦簇的繁華景象,讓人眼花撩亂的看不真切。
  
  佛家雖說眾生平等,只除了上蒼賜予的皮囊美醜不一。可是,看到美醜之間這樣天差地別的待遇,世人總免不了要感慨幾聲的。
  
  「少爺,這裡的茶點很好吃。」三木狼吞虎嚥之際,仍不忘讚美一下。
  
  唐平平啜了一口香茗,淡淡的道:「好吃就多吃點。」反正又不是自己付帳,多多益善。
  
  他們很過分,非常過分,隔著一大片花海看過去,就看到某人跟他的小書僮十分可惡的上花樓來白吃白喝,還順便欣賞免費的好戲,而他這位名滿江湖的雙絕書生就是演戲給他們看的角兒。
  
  迫不得已之下,溫學爾施展絕世輕功飛身落在悠閒自在的主僕二人身邊,脂粉團迅速追隨而來,場面之壯觀已非言語可以形容。
  
  「唐兄,何必在這裡冷眼旁觀呢?」他挑眉刻意挑釁。
  
  唐平平神色不變,應付自如的道:「是小弟太過醜陋才無法讓姑娘們傾心,溫兄只管快活,小弟坐坐無妨。」
  
  「今天是我做東請唐兄,如今唐兄卻被冷落在此,小弟著實心頭不安。」
  
  「依溫兄之意呢?」
  
  「我出錢包下一位姑娘,唐兄自去快活吧!」
  
  「也好。」
  
  也好?看著他從容的點頭,一臉樂於從命的表情,溫學爾突然心頭煩躁起來。難道他真的猜錯了?
  
  眼睜睜看著唐平平欣然接過嬤嬤推來的姑娘,半摟著走向房間,溫學爾的心瞬間跌落谷底,看來唐平平確實是個男人啊!
  
  「公子,奴家幫您寬衣。」
  
  「不用了,謝謝。」不著痕跡的後退兩步。
  
  「不要害羞嘛!奴家拿了銀子,當然就得把公子伺候好。」一看就知道是個未經人事的傻小子,還便宜了她這樣的一個青樓女子。
  
  「真的不用。」唐平平的額頭開始冒汗,腳下的步伐繼續後退。
  
  「別跑啊!」
  
  「真的不用了。」
  
  一個閃身不及就被人撲了上來,唐平平急忙伸手阻擋花娘猴急的行為,誓為自己的清白奮鬥到底。難道青樓女子都是這樣的急色相?到底她們是被嫖還是嫖客啊?
  
  「砰」的一聲房門忽然被大力撞開,屋內糾纏的兩條人影因而一怔,維持著先前的曖昧姿勢一齊看向門口。
  
  「唐兄,我突然想起身上的銀子不夠了,我們還是閃人吧!」溫學爾大叫著跑過來,用力將那個貼在唐平平身上的妓女一掌推開。幸好,他及時進來,他們看起來仍衣冠整齊的樣子。
  
  「溫兄……」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愣愣的看著來人。
  
  「走了走了。」溫學爾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走,來到外廳看到還在拚命吃點心的三木,惡狠狠的道:「再不走,就把你留下抵債。」
  
  「走,馬上走。」三木連忙跳起來就向外衝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唐平平一頭霧水的被人拉出了妓院,被迫跟著他用流星趕月一般的速度向前飛奔,一時之間差一點喘不上氣來。
  
  「溫兄……停、停一下……」
  
  「你喜歡女人?」疾行的人倏地停下腳步,結果被他拉著的人一個收勢不住撞了上去。
  
  「什麼?」正暈頭轉向以致一時沒聽清。
  
  「你喜歡女人?」
  
  接收到他凌厲的目光,唐平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他的樣子像是如果自己回答「是」的話就要撲上來嘶咬一樣,斟酌片刻,他說:「男人都喜歡女人。」當然了,除了某些有龍陽之好的人。
  
  「如果男人喜歡男人會不會很奇怪?」溫學爾目光灼灼的盯著他。
  
  「嗯……」被人盯到毛骨悚然的唐平平,猶豫著要不要說實話,「喜歡一個人沒有錯。」
  
  溫學爾緊繃的神情因而為之放鬆,幸好他不排斥,不管了,就算喜歡上一個像小師妹的男人他也認了。像又如何,他畢竟不是小師妹,就算在性格上有某些地方相似,但是他們的本質絕對是不一樣的,這一點他非常清楚,否則他早八百年前就該喜歡上小師妹,而不是喜歡一個像她的男人。
  
  「我喜歡你。」
  
  唐平平頓時呆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是男人。」
  
  「你剛才說喜歡一個人沒有錯。」
  
  「可是……」
  
  「我決定了,就算你性格惡劣一如我那惡魔小師妹,我也認了,所以你不可以對我始亂終棄。」
  
  唐平平一臉無奈,始亂終棄?沒有始亂哪來的終棄啊。
  
  「聽到了沒有?」突然拔高的音量讓他的神智馬上清醒過來。
  
  「聽到了。」一股極欲狂笑的衝動湧上心頭,唐平平拚命忍住笑意。
  
  「那我可以抱你了吧?」
  
  「啊!」唐平平驚叫著後退,一臉防備的瞪著眼前的人,「不行。」
  
  「我都說喜歡你了,你也聽到了,為什麼我不能抱你?」溫學爾一臉的受傷。
  
  「這是兩回事。」
  
  「在我看來就是同一回事。」
  
  他根本就像一個吃不到糖而耍賴的小孩子,這叫唐平平哭笑不得。
  
  「溫兄,你喜歡我不表示我就得讓你抱,畢竟……兩個男人摟摟抱抱很奇怪。」
  
  聞言,溫學爾的肩膀馬上垮了下來。
  
  「而且--」他遲疑著,「我可以問一下你口中的那個惡魔小師妹究竟是何方神聖嗎?」不知為何,聽他說自己跟他的小師妹很像時,心裡頭會很不舒服,就像吃面的時候醋放多了一樣。
  
  一想到他那個萬惡的小師妹,某美男的上下牙床就忍不住磨得喀滋作響,「她現在如願的當了乞丐婆,繼續為非作歹,禍害天下蒼生。」而他就是蒼生中最最可憐的一名,從小被她欺侮到大,簡直可以寫成一部人間血淚史。
  
  「乞丐婆?」
  
  「沒錯,天下第一幫的幫主夫人。」
  
  丐幫幫主夫人!唐平平驚訝的睜圓了眼,腦中迅速閃過在家中聽到的一些江湖片斷,天下第一幫丐幫的幫主夫人有位美名傳天下的師兄,江湖人稱「雙絕書生」,難不成眼前這傢伙就是那個傳說中風流瀟灑、玉樹臨風、才高八斗、文武雙全、傲視眾生、人見人愛,令女性為之瘋狂的一枝梨花壓海棠玉面巧嘴鐵公雞!
  
  這真是太令人震驚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溫學爾狐疑的挑眉。
  
  「你姓溫?」唐平平不是很確定的出聲問。
  
  「這你早知道的。」
  
  「你是溫學爾?」
  
  「對呀。」老老實實的點頭,並且心中非常高興,看來他早已耳聞自己的大名。
  
  真的是他!唐平平袖中的手握成拳,這可怎麼辦才好,他好不容易躲到這偏遠地方來,可是卻偏偏遇到了這個以不安分出名的江湖浪蕩子。
  
  又一聲輕嘆自書室中響起,讓在月光下劈柴的三木也想跟著嘆氣。打白天從市集回來後,少爺就好像變得心事重重,並且嘆氣的頻率一直在增加,嚴重干擾他劈柴的心情。
  
  「少爺,您就別再嘆氣了,再嘆下去會老得很快的。」也會讓他的心情跟著鬱悶。
  
  「他還沒回來嗎?」
  
  「還沒。」
  
  坐在書桌前的唐平平再次逸出一聲長嘆,那個可惡的男人擾亂了他這一池清水後就跑了個無影無蹤,讓他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
  
  「少爺,」三木遲疑著,「其實溫少爺不回來更好啊!反正他只會白吃白喝。」而且還加重他的工作量。
  
  「你今天才拿了他一錠金子。」
  
  「這是我們應拿的。」三木理直氣壯。
  
  好吧,他也這麼覺得沒錯,「可是你不認為金子應該交給我嗎?」
  
  「少爺!」三木忍不住哀嚎一聲。
  
  「拿出來吧,我記得你簽的賣身契是沒有工錢的。」
  
  看到書室的窗戶被打開,他那個精打細算外加吝嗇可惡的少爺把手伸出窗外,等著他上繳金子。
  
  忽地有兩錠金子放在攤開的手掌上,還幫他扳起手指包入自己的大掌中。
  
  三木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看著那曖昧的一幕。
  
  唐平平馬上就想把手縮回去,無奈有人握得太緊了,簡直像黏住了似的。
  
  「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我的錢還是我的。」唐平平聲明。
  
  溫學爾的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好。」
  
  「那還有多少都給我吧!」這樣就算被發現了,要跑路也不用擔心盤纏不夠。
  
  溫學爾的嘴唇抖動的頻率又快了一點。
  
  「反正你的錢就是我的錢,而我的錢,我習慣放在自己身邊。」唐平平如是說。
  
  三木在後面發出咯吱的竊笑聲。
  
  「死三木,找死是吧?」美男子惱怒的轉過頭去瞪人。
  
  溫少爺擺明了就是欺善怕惡嘛!三木不齒的翻個白眼。
  
  「把我的錢全交出來。」
  
  「……」溫學爾徹底無語的看著眼前理直氣壯的人。
  
  「交不交?」
  
  無奈的闔了下眼瞼,他乖乖的又奉上三錠金子,唐平平滿意的將金子收起來,然後「砰」的一聲關上了窗戶,並且差一點碰壞他挺拔的鼻樑。
  
  這算不算過河拆橋?溫學爾無言的望了眼天上的星子。
  
  「溫少爺,節哀順變。」
  
  「唉!」
  
  不是吧,又一個嘆氣的,三木的嘴角垂了下來,難道今晚真的不適合劈柴嗎?
  
  「叩、叩……」食指有節奏的在門板敲擊,發出擾人清夢的聲響,摧殘屋內人的聽覺神經,也考驗他的忍耐力。
  
  一盞茶過去、兩盞茶過去……一炷香過去、兩炷香過去……溫學爾的十指都敲遍,每一根指節都有些浮腫,但是房門依然緊閉如初,顯見屋內的人耐性好到令神仙也無奈的地步。
  
  「溫少爺,求求你不要再敲了。」三木握緊手中的斧頭,強忍著不砸到嗓音製造者的頭上,好中止他擾人的敲擊聲。
  
  「你家少爺不開門。」他無辜的說。
  
  「你可以撞門進去。」不管了,就算犧牲主子也比讓自己耳膜繼續受荼毒好。
  
  「好主意。」他欣然點頭,然後手臂一使勁,就向那扇門板打去。
  
  看似輕飄飄的一掌,但卻將整個門板震裂。這下可以暢通無阻了,溫學爾十分滿意。
  
  人呢?
  
  門窗皆閉,可原本該待在屋裡的人卻不見了,這讓溫學爾當場傻眼。憑他的武功修為,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在這麼短的距離內將人劫走而不驚動他,尤其在門窗都無損的狀況下就更詭異了。
  
  「三木,你有看到你家少爺出來嗎?」他衝出房門揪住小書僮問。
  
  「沒啊!」三木一臉的茫然,「少爺不是在裡面嗎?」
  
  「沒有啊。」
  
  「不可能。」三木將頭探進書室,然後驚訝的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困難的找回自己的聲音,「少爺不見了。」
  
  「見鬼!」溫學爾低咒出聲。
  
  「有鬼?」三木馬上緊張的環顧四周,就怕突然看到某種令人害怕的東西。
  
  「還愣著幹什麼?找人啊!」
  
  「噢。」
  
  找啊找,裡裡外外找了三遍不止,可就是看不到唐平平的身影,他居然像空氣一樣蒸發了。
  
  「你們在找什麼?」很有禮貌的問話自身後響起。
  
  正在撥開草叢的兩個人猛地回頭,就看到唐平平站在身後不遠處,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們奇怪的舉動。
  
  溫學爾像閃電一般的撲過去,用力把人摟入懷中,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當他發現他在屋子裡平空消失時,那種恐慌感讓他差一點就窒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人來愛,他一點兒都不希望這是上天的一場惡作劇。
  
  「咳!」唐平平眸中劃過一絲羞赧,雙手奮力在兩人之間隔出空間,「我當然不會有事,可是你們到底在幹什麼?」怎麼他睡了一覺起來,就看到他跟三木在院子裡到處搜索,好似在找什麼值錢的東西一樣。
  
  「找你啊。」
  
  「找我?」
  
  「是呀。」
  
  「可是,我明明好端端的在屋裡睡覺啊。」
  
  「屋裡睡覺?」溫學爾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剛才明明書室裡沒人啊!「在哪個屋?」
  
  「臥房。」
  
  「你明明在書室的啊!」他大叫。
  
  「就是啊,少爺,難道你會穿牆術?」三木也好奇。
  
  唐平平低下頭考慮著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們,反覆想了想才開口,「我從後窗跳出去的。」
  
  「後窗?」溫學爾跟三木對視一眼,「書室明明沒有後窗。」
  
  「有啊!」唐平平用力點頭。
  
  「在哪兒?」他就不信沒有的東西能平空出現。
  
  唐平平轉身走向書室,其他兩人趕緊跟過去。
  
  兩雙眼四隻眼珠看著他在光滑平整的牆面上推開一扇窗,雙目倏地瞠大,不敢置信的衝上前去,果然是兩扇窗,不過不是木製的,是跟牆面一樣的磚窗。
  
  「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三木忍不住搔了搔頭。這裡他天天打掃,怎麼就沒發現這個秘密呢?
  
  「開這扇窗的人一定是位高人。」溫學爾若有所思。
  
  唐平平眸底閃過一絲光芒,唇線微揚卻一語不發。
  
  「好了,我們去睡覺吧!」
  
  「我們?」唐平平立刻戒慎恐懼的瞪著他。
  
  溫學爾露出一抹賴皮的笑容,「對呀,書室的門板壞掉了,我只能跟你擠一個晚上了。」
  
  「不要。」非常乾脆的拒絕。
  
  「對,不行。」三木在一旁聲援,在接收到某位美男子的厲眼瞪祝之後,馬上縮了縮脖子躲到一旁去。
  
  「為什麼不要?」
  
  「我不習慣跟別人同榻而眠。」
  
  「凡事都有第一次。」溫學爾不以為然。
  
  「你跟三木一起睡。」
  
  「不要。」換他拒絕。
  
  「我也不要。」三木也厭惡的蹙眉。
  
  「為什麼不要?」唐平平揚眉反問。
  
  溫學爾掃了三木一眼,哼了一聲,「從他第一眼把我誤會成漂亮女人開始,我就不喜歡他,萬一他晚上獸性大發對我上下其手,我豈不是哭訴無門,慘遭他的蹂躪。」
  
  「我對男人沒興趣。」三木大聲說,心頭卻暗自思付,如果是和溫少爺這樣陰柔俊美一如女子的男人一起睡,他恐怕會按捺不住吧。
  
  「我才對你沒興趣哩。」很不爽的鄙視了眼小書僮,身材精瘦,抱起來也沒什麼質感。回頭再瞄一眼身邊的人,雖然唐平平也很瘦弱,但是感覺就非常不一樣。
  
  「你們兩個今晚一起睡。」唐平平斬釘截鐵的撂下話,他絕對不會跟一個心懷不軌的男人同床而眠。
  
  「不要。」兩個人異口同聲,彼此對望一眼,然後同時不屑的將頭扭開。
  
  「那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唐平平撇得一乾二淨之後走出書室,再快手快腳的跑回臥房,然後快速的插上門栓。
  
  「關上了。」門外響起溫學爾扼腕的聲音。
  
  當然關上了,不然要讓你賴進來嗎?唐平平沒好氣的盯著門板。
  
  「三木,你去睡書室。」
  
  「我有房間。」
  
  「今天歸我。」
  
  「為什麼?」三木不服氣了。
  
  「因為我比你厲害。」他趾高氣揚的說。
  
  好吧,其實這種悶熱的天氣,睡沒有門板的書室也挺合適的。
  
  只要蚊子不要那麼熱情的話,那倒是還不錯。歹命書僮不禁在心中不停的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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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3: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盛夏季節睡了一晚沒有任何遮蔽的房間,可想而知三木的下場會是如何,滿頭滿臉的小包包,就好像突然一夜變胖了一般。
  
  「哇,三木,你終於胖了哦!」幸災樂禍的打趣聲音,不用看也知道是出自何人之口。
  
  「溫少爺,把我害成這樣你良心何安?」咬牙切齒的瞪去一眼。
  
  走出房門梳洗的唐平平掃了眼可憐的小書僮,淡淡的道:「找人來修理門板吧!」
  
  「少爺……嗚……還是您最好了。」三木眼眶含著熱淚就要撲過去撒嬌,卻被一隻大手給中途攔截,並且被扔到一邊涼快去。
  
  「溫少爺,你謀殺啊!」摔到地上的小書僮發出指控,摸著可憐的屁股站起身來,忿忿不平的怒視溫學爾。
  
  「不許對他投懷送抱,記住了。」狠狠的撂下警告,然後笑咪咪的朝井台邊正在洗臉的人走去。
  
  「唐兄,要不要我幫你洗?」
  
  唐平平冷冷睨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後便快速的將臉擦拭乾淨,並用力的漱完口,隨即遠離井台。
  
  「唐兄,你這樣會傷害到我一顆脆弱的心靈的。」溫學爾似真還假的捧心蹙眉。
  
  「西施是美女。」他淡淡陳述一個事實。
  
  「我也是美男啊!」溫學爾毫不謙虛的說。
  
  「西子捧心自古就有,再來就只有東施效顰,唯獨沒聽過美男捧心蹙眉的,溫兄聽過嗎?」
  
  綿裡藏針、笑裡藏刀,果然他惡劣的性格是天生的,溫學爾用力的揉搓著手裡的布巾,用以發洩心頭的憤懣。
  
  「三木,做飯去,我不反對你等我吃飯的時候再詛咒他。」
  
  溫學爾不滿的目光立即朝三木射過去。
  
  「我會吃完飯再詛咒。」小書僮用力保證。
  
  唐家主僕都欠扁,不過,他只會扁三木。
  
  「哇……少爺救命啊!」
  
  「居然敢詛咒我,我扁!」
  
  看著那兩人再次的激烈衝突,唐平平聳聳肩,自顧自的往大門走去,這個時候還是去河邊散步的好,眼不見為淨啊!
  
  清晨的風帶著微微的涼爽,感覺十分舒服。
  
  順著河邊一直往上走,可以看到一片茂密的草地,他停了下來,然後席地而坐欣賞起山村帶著薄霧的迷濛景致。
  
  驀地一道白光閃過,原本正吐著蛇信接近唐平平的一條花斑蛇,自頭下七寸而斷,讓他不由得一愣。
  
  「平姑娘受驚了。」
  
  唐平平震驚的轉過頭,只見一名紫衣武士在她身後單膝下跪,神態恭敬的請安,心頭不禁暗嘆,這下她是真的受到驚嚇了。
  
  「一別經年,姑娘安好。」
  
  如果你們永遠找不到,我會非常好,她心下暗自感慨。
  
  「這樣偏僻的地方也虧你能找得到。」唐平平心中是五味雜陳啊!
  
  紫衣武士的頭低垂,實話實說,「昨日屬下路經市集,聽到有人高呼姑娘的名宇,這才得以找到姑娘芳蹤。」
  
  是錯覺嗎?紫衣武士偷偷抬眼,發現唐平平神色如常的坐在原地,可是方才他明明有聽到磨牙聲。
  
  好恨!原來真的是那個大孔雀暴露了她的行蹤,真想狠狠咬他一口,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自由的。
  
  「太君有令,請姑娘速速回府。」
  
  「如果要回去,我何必逃出來。」她無奈的嘆氣。
  
  「姑娘這是在為難屬下。」
  
  她看著態度始終恭敬的紫衣武士,「你何嘗不是在為難我?」
  
  紫衣武士聞言不禁沉思了下,是的,他也在為難平姑娘,他們這群紫影比任何都清楚平姑娘為何要離家出走。
  
  「那屬下得罪了。」想到自身的使命,紫衣武士強將心頭的不忍揮去。
  
  「是嗎?你認為單憑武力就可以帶我回去嗎?」
  
  紫衣武士一陣遲疑。
  
  唐平平露出一抹淡不可見的笑容,聲音極輕極淡,「想試試暴雨梨花針的威力嗎?」她慢慢的跨上一步,紫衣武士立即後退三尺有餘。
  
  「姑娘研製成功了?」紫衣武士的額角開始沁出冷汗。
  
  「足夠傷人了。」她輕淺的笑,神情愉悅且自信滿滿。
  
  「屬下不會放棄的。」幾個翻身閃躲之後,紫衣武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笑意從唐平平的臉上消失,一抹苦惱浮現臉上,連這麼隱蔽的山村都被他們找到了,那以後要往哪裡藏身才好?
  
  「妳是姑娘?!」詫異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唐平平飛快的轉身,就看到溫學爾一臉驚喜交集的站在身後,心下暗惱他是幾時來的?
  
  「妳不是男人,太好了!」溫學爾開心的笑起來,他愛上的不是男人,是女人。呵呵,太好了!
  
  「不許抱我……」噢,她早該知道會是這種結果,惱怒的瞪著緊緊抱住自己的男人,他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授受不親啊!
  
  用力抱緊懷裡的人,他興奮的叫道:「這下子,我摟妳抱妳就不怕世人的鄙視眼光了。」
  
  「但我會鄙視你。」她咬牙。
  
  「沒關係,妳儘管鄙視,只要妳讓我抱就好了。」溫學爾很不要臉的如此說。
  
  如果真有暴雨梨花針,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用在這個厚臉皮的男人身上,一定!
  
  「你究竟要抱到幾時?」唐平平的聲音無力極了,即使清晨的空氣涼爽,但是這樣的季節,兩個人抱在一起太久還是會出汗的。
  
  溫學爾的熱氣噴在她的頸間,小聲的咕噥著,「真想親親妳。」
  
  唐平平的身子馬上為之一僵,然後毫不客氣的抬起腳踩下去,這個登徒子!
  
  「哇!」下一刻他就抱著腳丫子開始亂蹦亂跳,模樣像極了一隻大白兔。
  
  目光不經意的掃過方才那條蛇,唐平平走過去俯身拾了起來,蛇肉是極鮮美的,中午可以加菜了。
  
  「有沒有毒?」溫學爾抱腳跳了過來。
  
  「沒有。」
  
  「女人不是都很怕蛇蟲的嗎?」
  
  唐平平有種錯覺,他似乎非常希望她怕這類東西一樣。
  
  「如果妳也怕,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摟著妳好好安慰一下了。」
  
  果然!
  
  「我的膽子很大。」她非常用力的打破他的綺想。
  
  「我不介意妳膽小的,妳不要硬撐了。」
  
  聽著溫學爾跟在身邊不停的碎碎念,唐平平的嘴角悄然揚起。
  
  一個地方住久了,自然就會衍生出感情來,所以即使是一向五湖四海遊蕩慣了的溫學爾,在要離開槐樹村的時候也不禁心生留戀,這個僻靜的村落是除了「庸人谷」外,他待過最久的地方了。
  
  「少爺,為什麼一定要走呢?」三木不理解。
  
  唐平平負手望著天邊的白雲,淡淡的道:「該走的時候自然就得離開了。」
  
  青天白雲古樹下,一身粗布衣衫的唐平平迎著微風佇立,舉目遠眺。
  
  她不是一個美麗的人,但是相處越久,就越容易被她身上的那股寧靜且穩定人心的氣質所吸引,使人甘願沉溺其中而毫無怨言。
  
  「那我們要去哪兒?」
  
  「先離開再說吧。」眸底閃過一絲微惱,要擺脫紫影的追蹤可真要費一番功夫了。
  
  是因為那個紫衣人吧?溫學爾的嘴角揚起一抹頗具興味的笑容,嘻皮笑臉的靠近,「妳不會拋棄我吧?」
  
  唐平平瞪他,死命的瞪。
  
  三木忍不住摸了摸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感覺溫少爺越來越變態了,好像隨時隨地準備吃他們少爺的豆腐,並且不時的以言語進行挑逗。
  
  「從現在開始,我不認識你。」她一字一句從牙齒縫裡進出,她絕對不想一邊憂心紫影的追蹤,一邊還得操心自身的清白,而明明這傢伙長了一張桃花臉,卻偏偏喜歡賴在她這樣平凡的人身邊揩油,真是沒道理。
  
  「小平平,妳不是這麼狠心吧?」他馬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伸出食指和拇指輕輕扯住唐平平的一角衣袖,怯怯的瞧著她道:「妳想吃完就賴帳,可憐我這樣的如花美眷居然遇人不淑……」
  
  忍,她忍……雖然真的忍得很辛苦。
  
  「少爺,您真的……」三木指控的目光落在主子身上。
  
  「我沒有。」她怎麼可能把一個大男人怎麼樣,尤其這個大男人還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明明就有,自從妳那次在洗澡的時候將人家看光光,蹂躪完人家後又順手拿走了衣服,自那時起,人家就對妳死心塌地,癡心不悔……」
  
  忍,忍……可是嘴角還是無法抑制的開始抽搐,並且越來越明顯、頻率越來越快,終於忍無可忍暴喝一聲,「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哇!」他狀似受到驚嚇,一下子就緊緊抱住了她,顫抖著聲音道:「人家當然很確定自己是男人,而且妳不是已經親自檢驗過了嗎?」
  
  她檢驗?唐平平的腦中閃過那日他從水中一躍而起的畫面,腦袋「轟」的一聲就炸開了,嫣紅嬌態瞬間爬上雙頰。
  
  看到她羞窘的神情,溫學爾偷偷的竊笑於胸,吐著熱氣的唇湊到她小巧的耳垂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有沒有偷偷流口水?」
  
  「溫學爾!」她抓狂了,用力掙扎想甩開他如鐵鉗一樣的桎梏。
  
  三木目瞪口呆的看著兩個人像麻花一樣的糾纏在一起進行著角逐戰。
  
  溫學爾的眼神慢慢變得熾熱起來,沙啞的低語,「別動。」
  
  唐平平被他的話嚇了一跳,抬頭看到他漲滿情慾的眼神,再看看他額角微微沁出的薄汗,當下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可是,兩個人實在貼得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身體的某一處變得硬挺起來。
  
  「怎麼辦?越看妳越可口啊,我的自製力越來越薄弱了呢!」他將頭埋在她白皙的頸間發出低沉的笑聲。
  
  唐平平不敢接話,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手心已經緊張得沁出冷汗。
  
  「放心,我會忍到洞房的。」他笑著安撫她。
  
  洞房?他果然想太遠了。想到自己的身分,唐平平的眸光為之一黯,結婚生子眼她是沒有緣分的。
  
  靜靜的抱了她一會兒,溫學爾才慢慢的放開她,並退後三步,帶著幾絲調侃的看著她,「妳再不喘氣我真怕妳會憋死哦!」
  
  被他一說,唐平平才猛然覺得心口有些氣悶,臉上浮現一絲尷尬。
  
  目光不經意的掃過後方的一棵大樹,溫學爾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剛剛他感到了一股殺氣,想來是有人非常不滿意他對待他們「平姑娘」的方式。
  
  「三木,走吧!」唐平平迅速收起自己煩亂的心情,面色一整的對小書僮吩咐道。
  
  「哦。」三木詭異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總覺得似乎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一行三人慢慢向遠方走去,一個紫衣武士從樹上翻身落地,眉頭緊蹙的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爾後右手一揚,一股淡紫色的煙霧直沖上天。
  
  碧草如茵的草地上懶洋洋的躺著一位俊美無儔的藍衫男子,因陽光直射而半瞇起眼,漫不經心的望著佇立在岔路口的身影,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布料雖粗劣,但裁剪合宜。而這樣粗劣的衣衫穿在唐平平的身上卻並不顯寒愴,反而越發突顯她那形諸於外的靜謐氣質。
  
  不過,半瞇的鳳眼閃過一絲戲謔,她的身材跟她的名字真的很貼切,平平--前也平,後也平。也難怪他當初會誤會了,她的胸部不用束緊就已經跟男子一樣平了,說話行事又掩飾得滴水不漏,態度從容大方,還真是騙慘了他。
  
  「平弟,走哪條路需要考慮這麼久嗎?」久到他都想好好睡一覺了,太陽曬得好舒服,也好--熱。
  
  「對呀,少爺,太陽曬得我頭暈,您到底選好了沒?」
  
  雙手撐在腦後,溫學爾輕笑道:「三木,你好歹還有幾片葉子遮陽,你家公子頭上可什麼都沒有呢!」
  
  三木抬頭看看自己手中綴滿葉子的樹枝,撇嘴道:「沒差了,根本沒有用。」
  
  「唉!」
  
  輕嘆逸出薄唇,一雙細眉微攏,「五岔口呀!」
  
  「岔路多不是正好嗎?妳怎麼反而苦惱起來了?」女人心果然如海底針,真難堤漠。
  
  「可我們只有三個人啊!」
  
  「嗯?」溫學爾戒備的盯著她。
  
  「還差兩個呢。」
  
  「嗯?」鼻音加重,劍眉微蹙。
  
  唐平平的目光慢慢移向躺在車上的欣長身影,眸底閃過一抹燦亮。
  
  溫學爾莫名的覺得頸後有些涼,她這個眼神太像了!太像小師妹每次整人前的預兆。
  
  「想都不要想。」他搶先開口拒絕。
  
  唐平平揚了揚眉,緩走定了過來在他面前蹲下,唇角微勾。
  
  哇!更像了!溫學爾連忙從地上竄起,足尖一點就飛到三丈外的大樹上,從茂密的枝葉間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妳肯定姓沉。」不然至少也跟小師妹有八等親以內的關係。
  
  唐平平先是愕然,爾後一股扼制不住的笑意湧上心頭,看來他一定曾被他小師妹整得很慘。
  
  「我姓唐。」她再次重申,「你先下來,我有話說。」
  
  「不聽,絕對不聽。」
  
  「你的輕功據說不錯。」她逕自的往下說。
  
  「妳的表情充滿陷阱。」
  
  「你多心了。」
  
  「絕對沒錯,這是我多年被整的經驗總結。」
  
  「那算了。」
  
  嗄?這麼容易就放棄?溫學爾頓時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三木,上路。」
  
  「來了,少爺。」三木急忙扔掉手上的樹枝跟上前去。
  
  「從今天開始我們分道揚鑣。」
  
  「少爺!」他慘叫。
  
  「你的賣身契。」她從袖中摸出一張紙遞過去。
  
  「少爺不要我了。」三木哀怨極了。
  
  「因為我要逃難啊。」她嘆氣。
  
  「我們一起逃。」三木的眼睛閃閃發亮,十分堅持生死與共的信念。
  
  「這是逃難耶。」唐平平重申,怎麼他會一臉這麼興奮的表情?
  
  「對啊,我果然沒有跟錯主子。少爺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此時被壞人追殺,我更要誓死追隨。」
  
  瞠目結舌的看著三木連比帶劃的激動神情,唐平平登時啞口無言,或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收這個書僮。
  
  「對嘛,大家一起作伴才有意思,遇到困難時好歹也抵得過一個諸葛亮。」溫學爾從樹上飛回來,一臉「我也賴定妳了」的神情。
  
  唐平平一言不發的從袖袋中摸出五顆黑丸。
  
  「哇!」溫學爾誇張的大叫一聲,怎麼她跟小師妹一樣,可以隨時從身上摸出一些藥丸什麼的。
  
  「將這五顆信號彈在相距至少二十裡的五個地方丟放。」
  
  「妳想甩掉我。」他肯定的說著。
  
  唐平平瞄他一眼,口氣很淡也很穩,沒有任何的心虛,「你的輕功據說在江湖上少有敵手。」
  
  「有啊,蘇大姑娘就是一個勁敵。」他據實以告。
  
  「踏月無痕鬼見愁的蘇大姑娘自然是此道高手,否則不會被稱作『踏月無痕』,但是不可否認的,你的輕功也是江湖排名十大之一。」
  
  「妳在誇我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再踩上一腳?」他甚不滿意了。
  
  「事實如此。」
  
  「但是我不爽。」他咕噥著。
  
  對他類似小孩子耍賴的口吻,她刻意選擇忽視,否則她肯定會笑場,「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幫忙?」末了挑眉以對,大有不幫就決裂的架式。
  
  哇咧,她都這麼說了他敢說不幫嗎?溫學爾可憐兮兮的接過藥丸,「小平平,妳要發誓不會拋棄我另覓新歡。」
  
  三木忍不住猛搓胳膊,溫少爺的神態好噁心,讓他渾身起疙瘩了。
  
  唐平平沒吭聲。
  
  「妳不發誓代表妳要另覓新歡,怎麼這麼沒良心。」
  
  他真的是男人嗎?他大概生錯性別了,面對溫學爾矯揉造作的神態舉止,唐平平也只能如此猜測了。
  
  「小平平--」溫學爾再次哀鳴著。
  
  想都不想便一把將三木肩頭的包袱塞進他懷裡,「你帶上這個去,如何?」這樣可以算是保證了吧!
  
  溫學爾馬上笑容滿面,「好啊好啊,這裡面可是妳所有的家當。」
  
  「那還不快去?」
  
  直到溫學爾的身影在遠方消失不見,唐平平才轉頭對著書僮吆喝一聲,「三木,走了。」
  
  「我們不等溫少爺了嗎?」
  
  「如果要等他,我就不會讓他去放信號彈了。」
  
  三木頓時恍然大悟。
  
  「可是,我們的家當……」
  
  「有錢還怕買不到嗎?」
  
  說的也是哦,還是少爺聰明。
  
  等到日落西山的時候,某位完成任務歸來的美書生看到空空如也的五岔路口,不由得發出一聲狂吼--
  
  「唐平平,我不會放過妳的。」
  
  耳朵有點癢,伸手摸了摸,再望望身後的小書僮,唐平平安慰自己一定是幻覺,沒事沒事。
  
  「少爺,天快黑了,我們要夜宿荒郊嗎?」
  
  抬眸看著天邊絢爛的雲霞,唐平平道:「還沒黑,趕緊走吧!」
  
  「可是,只怕翻不過這座山天就全黑了。」三木實事求是的分析。
  
  唐平平看他一眼,泰然自若的道:「那就夜宿荒郊。」
  
  「啊!」三木傻眼之餘,只得認命趕路。
  
  飛鳥晚歸,夕陽餘暉漸淡,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漫不經心的看著兩旁的景物,唐平平輕描淡寫的問道:「三木,如果是你,明知道有人在後面追趕你,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沒命的跑。」
  
  「哦,這是常理。」她同意。
  
  「那少爺打算怎麼做?」他家主子絕對不是常人,這一點他可以十分的肯定。
  
  「慢慢走嘍。」她微笑起來,成竹在胸。
  
  他就知道。
  
  「但要是被溫少爺追到的話,您會很慘。」不由自主的轉起幸災樂禍的念頭。
  
  唐平平不懷好意的瞥他一眼,淡淡的說:「在那之前你會更慘。」這個烏鴉嘴。
  
  三木馬上縮了一下脖子,還不時向四周張望了下。
  
  晚風拂過林梢,帶起一大片樹葉沙沙聲,偶有飛鳥低鳴,倒也頗有詩意。
  
  「夕陽送晚歸鳥隱,清風帶月逐雲飛。」背負雙手,唐平平慢條斯理的吟出一句詩。
  
  「少爺,您興致真好。」三木嘆氣,真不像是個逃亡的人啊,他們這樣反而還比較像是出門遠遊的人。
  
  「身上有火摺子嗎?」她突然問道。
  
  「從不離身。」他馬上從腰問拿出以示證明。
  
  「會抓野味嗎?」
  
  三木狐疑的瞧著主子,遲疑的開口,「少爺,您不會是想讓我去打野味吧?」
  
  「真聰明。」
  
  三木苦了臉,「我以前只偷過雞鴨。」在大城鎮裡乞討,可不需要什麼野外求生技巧啊!早知道會有「從良」的時候,他一定會惡補一下的,也不至於面臨如此窘境。
  
  不以為意的聳一聳肩,唐平平神色從容的道:「大不了餓肚子了。」乾糧都在包袱裡,而包袱給人了,餓一頓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反正她的食量一向不大。
  
  三木一臉世界末日的表情,因為他可有問題了。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肚子會受不了啊,尤其是像他這樣的無底肚。
  
  天色完全黑了下來,白日濃蔭遮日、綠意盎然的樹木,如今在黑暗中顯得影影綽綽,好像地獄來的魑魅魍魎。
  
  「噢--」遠處傳來一陣狼嚎聲。
  
  「少爺,狼……」三木開始發抖。
  
  托腮望著竄起的火苗,唐平平感嘆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乞丐出身的。」
  
  三木委屈的繼續往火堆裡加柴,膽子小也不是他所願的啊,再說狼可是很兇殘的。
  
  「有火就不怕狼會過來了。」
  
  「少爺知道的好多喔!」他欽佩的說。
  
  唐平平努了努嘴。多嗎?她也是逃出家門後才慢慢瞭解在外求生的艱辛,不過這並不需要講出來。
  
  伸手摸摸肚子,再望望燒得「劈叭」作響的火堆,三木可憐兮兮的看向主子。
  
  「餓了?」
  
  「嗯。」小書僮拚命點頭。
  
  不遠處的灌木叢中突然傳來異樣的響聲,唐平平秀眉輕揚,唇角微勾,「三木,去看看。」
  
  「什麼?」他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你不是餓了嗎?」
  
  「是呀。」
  
  「灌木叢中可能會有食物入籠。」她笑道。
  
  下一刻就見三木以最快的速度竄過去。
  
  那是一隻可憐的兔子,真的非常可憐。
  
  三木在火光下檢視著獵物身上的銀針,至少有二十餘枚,簡直快成一隻人造的刺蝟了。
  
  「少爺,您究竟在灌木叢裡裝了什麼呀?」早先見主子蹲在那邊不知道搞些什麼,現在看到這隻受傷的兔子,他就更懷疑了。
  
  唐平平淡淡的笑了笑,小心的用汗巾把銀針上的血漬擦乾,然後收起來。
  
  「少爺您身上帶那麼多針幹什麼?」
  
  「防身。」
  
  「是暗器?」好像不少江湖人都會使暗器,而武林之中以使暗器聞名的只有一家,似乎跟主子還是一個姓呢。
  
  「算是吧。」她模稜兩可的說。
  
  三木跑到溪邊,收拾著手上的兔子,一邊分神問道:「少爺,您是江湖人吧。」還好他們選了一條小溪的旁邊夜宿,否則這隻兔子可沒法清洗呢。
  
  「算是吧。」依舊是模糊的答案。
  
  「那依少爺之見,溫少爺算武林高手嗎?」
  
  唐平平看著火光無聲的笑了,點頭,「算。」要是連他都不算高手,整個江湖上能稱之為高手的也就不太多了。
  
  「少爺是高手嗎?」
  
  「我不會武功。」心頭泛起淡淡的苦澀,出身於江湖世家,即使不會武功也逃不開身為江湖人的宿命。
  
  不會武功的江湖人?三木先是困惑,然後慢慢理解少爺先前的答案為何那麼模糊了,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一個真正的江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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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4: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酒肆茶樓自古就是四通八達的消息集散地,要想得到最新最快最完整的各路消息,一定要時常往這些地方鑽。
  
  每日午時過後,青柳鎮的「閒情閣」都是人聲鼎沸、八卦橫飛,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價值的消息,隔著幾丈地都可以清楚的聽到大廳內的喧嘩聲。
  
  「自命天下風流無雙的雙絕書生,由於對徐娘半老,但仍風韻猶存的唐老太君言辭輕浮,所以被唐門通緝了。」
  
  「噗--」茶樓角落的一位書生剛剛喝進嘴裡的茶水立即成散花狀噴出。
  
  「少爺,少爺,您別嗆著了。」身邊的小書僮馬上體貼的遞上汗巾。
  
  唐平平目光發直的望著大廳中央那一桌正在高談闊論的人,時至今日她算是真正瞭解以訛傳訛、越傳越離譜的真義。在不到一個月的光景裡,她已經聽了不下三四十種有關雙絕書生被追殺的版本,但就數今天聽到的最勁爆。
  
  據說雙絕書生勾引好友唐放的妻子,兩人反目成仇,唐放因此對昔日好友展開千裡追殺。
  
  又據說其實是因為溫學爾過於直接的拒絕唐門某位千金的示愛,所以導致他被唐家小姐的兄弟姊妹天涯追殺。
  
  種種傳言中最離譜的就是她現在聽到的,溫學爾調戲唐老太君的版本。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否則怎麼會連唐門五十年來從未現身江湖的紫影都出動了。」
  
  「說的也是,這些紫影不但是唐門最高領導者的近身侍衛,更是唐門精英中的精英,除非是事關唐門大事,否則他們是絕對不會在江湖現身的。」
  
  江湖果然沒有什麼秘密,至少沒有永遠的秘密,這是唐平平此時的心聲,紫影多少年沒現身江湖,連身在唐門的她都不記得,而江湖中的其他人顯然比他們記得更清楚。
  
  「有人從武林萬事通那裡打聽到,據說五十年前紫影現身江湖就是為了現在的唐老太君。」
  
  「真的?快說說看。」
  
  唐平平詫異的揚眉,會是真的嗎?
  
  「如果是假的,萬事通也不會被唐門警告了。」
  
  「呿,萬事通要是怕事的人,就不會成為江湖消息權威了。」
  
  「這是當然了,聽說萬事通的背景也是相當硬的,這下子可是針尖對麥芒,有得看嘍!」
  
  「就是說啊!那個雙絕書生的師妹聽說是天下第一幫丐幫的幫主夫人,如果溫少俠真有個好歹,絕對有好戲可看了。」
  
  人言可畏,真是人言可畏!
  
  唐平平不停的在心裡感慨,突然對品茗失了興趣。
  
  「你們也太能糾纏了吧,不過是一時說溜了嘴,鼎鼎大名的唐門紫影有必要對我們千裡追殺嗎?」
  
  咦?好悅耳的聲音,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的美妙!
  
  唐平平的目光不禁看向門外,就看到五名紫影將一對夫婦團團圍住,那婦人白衣如雪,頭戴帷帽,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孩,她的丈夫則是一個充滿文人氣息的俊雅書生。
  
  「蘇大姑娘恐怕不是一時說溜嘴吧,妳根本就是逢人就講。」
  
  「噢,大概是我這個人嘴裡藏不住話吧。」
  
  「事關太君清譽,姑娘態度如此輕率,就是對唐門最大的污辱。」
  
  「這個說辭就太嚴重了,唐老太君一直是盈袖佩服的前輩之一。」
  
  唐平平的眼睛瞬間一亮,難道她就是聞名江湖的踏月無痕鬼見愁的蘇大姑娘?心頭不禁一陣雀躍。她對這位快意恩仇、恣意行走江湖的女子始終崇拜得不得了,想不到可以看到她本人,因為一直以來蘇盈袖的行蹤都是飄忽不定的。
  
  據說自蘇大姑娘嫁了江南的紀府少爺後,行徑已經收斂不少,很久沒再興風作浪了,可這當然是指大的風浪,小風小浪倒是時有耳聞。
  
  「可是江湖萬事通可不是這樣講的。」
  
  「他是怎樣講的?」那位江湖萬事通可是蘇盈袖的舅舅,所以她非常好奇他究竟說了些什麼。
  
  「他說是妳拿劍逼著他洩露江湖秘密。」
  
  她就知道是這樣,蘇盈袖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既然他這樣講,就代表我說的是真的嘛,事實就是事實,就算拚命想隱瞞天下人,也還是會有瞞不住的一天。早知道會有這一日,唐老太君當年就不要做這種事嘛!」
  
  「蘇大姑娘--」聲音隱露雷霆之怒。
  
  「啊,不好意思,一時口快說到唐家的痛處了。」
  
  看著那一抹輕盈的白影扯起身旁的書生飛身而去,唐平平眉梢眼角流露出濃濃的笑意。能讓紫影這樣大動肝火,恐怕也只有蘇大姑娘才能做到吧。
  
  「看到了吧,唐老太君當年的事絕對是真的。」茶樓中方才大聲談論江湖軼聞的人,口氣顯得洋洋得意。
  
  唐平平微側著頭,想像著當年年輕貌美的太君為愛奔走天涯的壯舉,原來太君也曾這樣率性而為過,只是為何如今唐門中的老太君會是那樣的冰冷不近人情?
  
  少爺究竟在想什麼?三木完全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他只知道自從離開茶樓後,少爺就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剛才還差點撞到一家客棧門前的拴馬石。
  
  「少爺、少爺--」不行了,再不喊住少爺,他就要被迎面而來的馬車撞到了。
  
  「啊?」唐平平從思緒中回神,一抬頭就看到一輛馬車飛奔而來,本能的向一旁閃去,馬車幾乎是擦身急馳而過,驚出她一身冷汗。
  
  「少爺您沒事吧?」三木急忙跑過來。
  
  「沒事。」她不著痕跡的躲開三木的檢查。
  
  「不是我說您啊,走路的時候不能想東想西的,剛才的情況有多危險啊!」
  
  唐平平點頭道:「我知道了。」
  
  「少爺,嗚……」三木的嘴突然被捂上,並被拖到一旁的巷子裡。
  
  唐平平小心翼翼的從牆邊向外張望,生怕被人看到。
  
  「少爺,您看到誰了?」他在心裡祈禱,千萬不要是溫少爺。
  
  「溫學爾。」
  
  三木傻眼,沒想到真的被他給猜中。
  
  「過去了。」
  
  少爺好像不大開心的樣子,三木暗自研究著自家主子的臉色。
  
  那隻花蝴蝶,走到哪裡桃花都這麼旺,難怪江湖上關於他的風流傳聞時有耳聞。眉頭在不知不覺中蹙起,心口莫名有些泛酸。
  
  「少爺您怎麼往回走?」
  
  「閉嘴。」她沉聲喝道。
  
  少爺在生氣,而且是很大的氣,三木一臉茫然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但是在發現少爺一路跟蹤的對象後,他無法再保持沉默,「少爺,我們不是想躲開溫少爺嗎?您現在跟這麼近,萬一被他發現怎麼辦?」
  
  「再問就三天不准吃飯。」
  
  三天?一頓不吃都會餓死的。他馬上乖乖的閉上了嘴。
  
  「少爺,溫少爺身邊的姑娘是誰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安靜不到一刻鐘時間的三木再次開口。
  
  問她?她要知道就不會這麼生氣的猜測他們之間的關係了。
  
  「不能再靠近了少爺,再靠過去就真的會被溫少爺發現了啊。」三木死命的拖住不自覺一直向前走去的主子。溫少爺可是武林高手啊,距離太近一定會被發現的。
  
  溫學爾是在笑沒錯,不過笑容有些假,帶了點敷衍。在他身邊的那位姑娘究竟是誰呢?問題又繞到最初的原點上。
  
  他在向那位姑娘告別了,看來似乎有些失望呢。奇怪,唐平平不由得蹙眉,為什麼她要在這邊沒來由的猜測著他的情緒?她現在應該做的是逃跑吧,因為被他找到就等於被唐門的人找到,想來太君一定是明白其中的道理,才讓唐門弟子滿江湖的追著他跑。
  
  「別看了,溫少爺出城了。」三木鬆開手,長吁了一口氣。
  
  方才陪著溫學爾的紅衣女子此時走了過來,但因唐平平的異樣注視而分神看了一眼。
  
  一個非常平凡的窮書生,身邊還有一個面目黝黑卻透著機靈的小書僮,收回目光繼續走著,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猛的回頭。
  
  「唐平平?」她試探的開口,這兩人太符合溫少俠說的特徵了。
  
  「少爺,她認識你耶!」
  
  唐平平的面容不由得一變,抓起書僮的手掉頭就胞。她知道她是誰,也就是說剛才溫學爾是在向這位姑娘打聽消息。
  
  「真的是。」紅衣少女愕然,神情帶了點驚訝。「溫少俠,人就在城裡啊!」她轉身便朝城門奔去。
  
  突如其來的大雨傾盆而下,讓行人不得不暫避其勢,找尋落腳的地方。
  
  路旁的這一間破廟如果是在平常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人多看半眼,甚至是駐足停留的,可今日卻成了人滿為患的地方。
  
  原本漏雨透風的地方,被避雨的人動手修葺遮擋,成為躲避這場大雨的臨時落腳之地。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雷聲一陣緊接一陣,兩條人影狼狽的奔進廟門。
  
  又一道閃電掠過,將來人的面貌映照得一清二楚,一個相貌平凡的清貧書生和他的小書僮。
  
  跑入屋簷下,甚至還來不及站穩腳,唐平平就被一道飛掠而來的人影擁入懷中。
  
  「平弟,我終於找到妳了。」
  
  唐平平的眼睛驀地睜大。
  
  「溫少爺!」三木發出尖叫,本能的躲到一根柱子後面。
  
  「妳身上全濕透了,要換件乾衣服才不會著涼。」溫學爾一邊說著,一邊旁若無人的要伸手去脫她的濕衣服。
  
  唐平平按住他不安分的雙手,有些咬牙的道:「我自己會換。」
  
  「自家兄弟何必這麼客氣。」他自顧自的繼續脫她的衣眼。
  
  倏地一陣刀劍出鞘聲,森冷的劍氣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唐平平慢慢回首環顧一周,才赫然發現在這間破廟裡的舊識之多簡直讓她想自殺。
  
  「唉!平弟,你們唐家的人實在太熱情了,追著我天南地北的跑,要不是方圓十裡之地只有這一處破廟可以避雨,他們早就拔劍相向了。」
  
  她默然,他們一旦打起來,絕對會把這座原就風雨飄搖的廟宇給毀掉,但是她卻有些失望他們沒有提前打起來,那樣她就不會衝進來避雨了,這世上果然是有錢難買早知道啊!
  
  「閣主,安好。」
  
  咦?溫學爾不由得眨了眨眼,為什麼就連唐放也要對她躬身行禮,她在唐門到底定什麼身分?他以眼神無言的詢問著唐大公子。
  
  唐放很乾脆的將頭扭到一邊,擺明了不想給答案。
  
  「平姑娘,安好。」這是紫影的問候。
  
  溫學爾越發的狐疑,好像除了紫影以外其他唐門人都是稱呼為她閣主。
  
  同樣在這裡避雨的其他人就更感困惑了,怎麼明明都是同一個人,為什麼卻有人叫「平弟」,有人喚「姑娘」,還有人稱「閣主」?
  
  唐平平實在笑不出來,嚴格來說是她好想哭,因為天地之大,為什麼她想躲起來卻這麼難?
  
  溫學爾看看自己放在唐平平衣帶上的手,再望望身後那群隨時準備撲過來的唐家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收回了手,不禁無限感慨的道:「難得我想服侍人一回,居然沒有人肯給我這個機會。」
  
  唐平平頓時有些啼笑皆非,這種氣氛下他還有心情耍寶。
  
  「三木,拿件乾衣服出來。」
  
  躲在柱子後面的三木探出半個腦袋,期期艾艾的問:「溫、溫少爺,您不、不生氣了?」他以為他肯定會發好大一頓脾氣才對。
  
  溫學爾劍眉一揚,笑道:「我為什麼要生氣,至少我現在又找到你們了,而這一回你們想再甩掉我就沒那麼容易了。」
  
  唐平平不得不再次揚聲,「三木,衣服。」
  
  「少爺,為什麼那些穿紫衣服的喊您平姑娘?」
  
  溫學爾聞言,無限嗟嘆的看著貌似機靈的小書僮,「因為你家少爺原本就是位如假包換的姑娘啊!」
  
  「難怪您以前一直想強暴少爺。」三木終於恍然大悟,不過,他還是覺得少爺不像個姑娘家,所以他決定還是稱呼她為「少爺」。
  
  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任誰都看得出來,那些方才拔兵器的人對那位俊美無儔的書生有著極大的憤怒,簡直恨不得可以用目光直接凌遲他。
  
  唐平平伸手撫額,天曉得她當初是吃了什麼迷魂藥才會想收三木當書僮。
  
  「哇,少爺救命啊……」被溫學爾一把揪住的三木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讓人忍不住掩耳。
  
  唐平平擺手,口氣極度無奈,「溫兄,他隨你處置,千萬別手下留情了。」她的清譽全毀在三木的超級大嘴巴了。
  
  「少爺--」三木以媲美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氣勢喊叫著,「三木再也不敢了,您救救三木吧!」
  
  「平姑娘,他曾對您不敬?」問話的紫影眼神裡盡是肅殺之氣。
  
  「沒。」
  
  「但是您的書僮--」
  
  「所以我才會讓溫兄代為處置他。」她目光轉向溫學爾,「在那之前可以讓他先把乾衣服拿出來嗎?」
  
  「少爺您好狠心。」三木哭喪著臉。
  
  「是你比較狠。」她感嘆。
  
  「我?」三木一臉茫然。
  
  唐平平搖頭,「我的清白差點毀在你手裡了。」
  
  「還有我的。」溫學爾頗不是滋味的說。難道他這個男人就沒有清白了嗎?雖然他的風流之名遠播,但是強暴一個姑娘?他根本就不會這樣做好嗎?
  
  「可是,有段時間您確實是整天一副隨時準備將少爺撲倒的色狼神情啊!」某位小書僮非常不懂得察言觀色為何物的繼續替自己申辯。
  
  「三木,如果你最後會死,一定是笨死的。」唐平平下了結論。
  
  不少人心有同感的點頭。
  
  「咻」的一聲,某個不知好歹的人被丟進暴雨中去徹底清醒。
  
  神清氣爽的拍了拍手,溫學爾微笑道:「早就想把他像這樣給扔出去了。」真是太快人心啊。
  
  她搖頭,憐憫的看著任大雨沖刷而不敢進來躲雨的小書僮,輕輕的嘆了口氣,「可是,他要是生病了,誰來照顧我?」
  
  「我。」他快樂的丟出答案,馬上就有一大片亮晃晃的刀劍架到他脖子上。
  
  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雨勢一停,雲破日出,又是豔陽高照,行人繼續上略。
  
  可是,有些人卻無法如願的離去,就像唐平平。
  
  苦笑的看著把守各個出口的自家人,唐平平心下暗嘆,看來這次他們是打定主意不再讓她跑掉了。
  
  百無聊賴的咬著一根乾草,吊兒郎當的蹲在她眼前,溫學爾要笑不笑的看著她,「要不要我幫妳擺脫他們?」
  
  「條件呢?」
  
  「女人太聰明不太好哦。」瞧瞧豐神玉那位丐幫大幫主,就知道自己的下場會是如何了,因為他愛上的也是這樣一位聰明的女人呢!
  
  「太傻就會被人騙。」
  
  「我可是很誠心要幫妳哦。」
  
  「那我也很誠心的問你條件是什麼?」
  
  四目相對,漸漸的有些曖昧起來,最後逼得唐平平狼狽的收回目光。
  
  溫學爾露出愉快的笑容挨近她,以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是不是終於發現我秀色可餐了?」
  
  她想都不想的就一把將他推離身前,氣惱的咬牙道:「無聊。」
  
  「還好不是無恥。」他頗能自我安慰的。
  
  她無言。
  
  他再次貼過來,「到底怎麼樣?」
  
  「條件是什麼?」她的答案不變。
  
  「不能再想辦法甩掉我,妳辦得到嗎?」他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唐平平不自在的將臉微側,強壓下狂跳的心口,淡然道:「辦不到。」跟他這隻武林超級花蝴蝶待在一起,可是很容易就被唐門中人找到的。
  
  「妳就不能哄哄我嗎?」他有些不悅的撇嘴。
  
  「你又不是小孩子。」她絕不輕易許下承諾,尤其是自己毫無把握可以辦到的承諾,這是她的原則。
  
  「可是,沒有我的幫忙,妳確定可以擺脫他們嗎?」他假意循循善誘,實則等著她上勾。
  
  她苦惱的看了看那些人,眉峰輕攬。在這樣嚴密的看管下要逃離,確實是有程度上的困難。
  
  「所以了,讓我幫妳。」
  
  「你又能有什麼好辦法?」她的目光充滿懷疑。
  
  他不懷好意,「本山人自有妙計。」
  
  「你不要我答應什麼條件了?」
  
  「沒差了,反正我不會讓妳再甩掉我的。」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唐平平則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沒再作聲。
  
  溫學爾探手入懷中摸出一個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
  
  「迷香?」她猜。
  
  「聰明。」他毫不吝嗇的誇獎她。
  
  「他們姓唐。」她善意的提醒,江湖人皆知唐門暗器、毒藥天下稱絕。
  
  「這個是專門對付你們唐家人的。」他笑得亂詭異一把的。
  
  「噢?」她揚眉,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沉七巧!」
  
  溫學爾笑而不答,無言默認。
  
  瓶塞拔開,淡淡的山茶香慢慢彌漫開來,等唐門人感覺不對時,已全身無力動彈。
  
  「溫--學--爾--」同樣不能動彈的唐平平咬牙切齒的瞪著攔腰抱起自己的人。
  
  「小的在,您有什麼吩咐?」他嘻皮笑臉,一副無賴的樣子。
  
  「為什麼三木沒事?」看著三木蹦蹦跳跳的靠過來,她沉聲問道。
  
  「因為他沒妳聰明。」溫學爾笑嘻嘻的回答,笨笨的三木即使提前給了他解藥,他也做不出什麼能威脅他的事,但是懷裡的這個女人可就不行了,稍不留心就會被她反整回來。
  
  「笨人真好。」三木大徹大悟的自言自語著。
  
  渾身酥軟的她只能雙目噴火的瞪著抱住自己的男人,默默在心頭問候他祖宗十八代。
  
  「放下平姑娘。」
  
  「放下閣主。」
  
  「歡迎繼續追殺。」某風流少俠非常欠扁的留下這樣的告別語。
  
  「我終於明白一件事。」唐平平用著了悟的口吻,宛如突然悟透高深的佛法。
  
  「什麼事?」他興致勃勃的問。
  
  「你跟蘇大姑娘應該也是近親。」一樣擁有讓人想追殺的潛質。
  
  溫學爾哈哈大笑。
  
  「小的自認遠不及蘇大姑娘的功力深厚,多謝謬讚。」
  
  藍天白雲下人影逐漸遠去,徒留一串爽朗的笑聲在空中回蕩。
  
  絲質的布料、藍中泛紫的色澤,樣式簡單卻不失飄逸的一件女裙。一條白底繡藍花的絲帶在纖腰上圍了一圈,而後在身前打出一個同心如意結,垂落的絲帶在微風中飄揚。
  
  如絲般光滑的秀髮蓬鬆的挽成一個流雲髻,鬢邊斜插著垂珠白玉簪,即使她的相貌原本並不是美麗動人的那一型,但在這樣用心的妝扮下,卻也顯出與眾不同的韻味來。
  
  溫學爾滿意的點頭微笑。
  
  可反觀被人換上女裝,精心妝扮的唐平平卻對他報以怒視。
  
  「很好看,相信我的眼光。」他試圖安撫她的不滿。
  
  「這不是重點。」唐平平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
  
  「重點是什麼?」他非常有求知欲。
  
  「為什麼是你幫我換?」即使只是換了外衫也是逾矩了。
  
  「因為妳動不了啊。」溫學爾理所當然的回答。
  
  她動不了是拜誰所賜?眼底的火焰在燃燒,彷彿隨時可以噴出眼眶。「你把解藥給我,我自然就能動了。」
  
  「妳會跑掉。」他無奈的搔搔頭。
  
  「難不成你打算一直這樣困住我?」
  
  「這樣也挺好。」
  
  一口如玉般雪白的貝齒緊咬,唐平平想自己這口牙也許就要毀在眼前這個可惡的男人身上。
  
  「我不答應你的條件看來是不行的了。」
  
  「妳要答應了嗎?」溫學爾滿心期待的瞧著她。
  
  她則是惡狠狠的瞪著他,她現在除了答應還有別的選擇嗎?
  
  「發個誓好了。」
  
  什麼?居然還要發誓?她簡直想咬人了,自從認識這傢伙以後,她向來沉穩的性子一再受到挑戰,如今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緣了。
  
  「看來妳暫時還是不想化解身上的迷香藥力,不過,這樣也好。」
  
  「發什麼誓?」總有一天她會狠狠咬他一口的。
  
  「如果妳再故意甩掉我的話,只要再被我追到就得嫁我為妻。」溫學爾一副再認真不過的表情。
  
  哪有這回事的?他是無賴啊!唐平平輕咬著下唇,分析著眼前的情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看來她非發誓不可了。
  
  「我唐平平在此對天起誓,如若再無故甩掉溫學爾的話,下次被他追到就得嫁他為妻。」心下同時默默的想,請神靈明鑒,這是被迫起的誓言當不得真的。
  
  「早答應我的條件就用不著發誓了啊。」
  
  他還有理?唐平平忍不住又忿忿磨了一下牙。
  
  「給我解藥。」
  
  「這個藥對有武功的人面言,最多只有一炷香的功效,武功越高,效用時間越短,而對於沒有武功的人則有一個時辰的功效。」他那個行徑怪異的小師妹一直比較喜歡研究一些特別的藥出來整人,他就曾是最大的受害者。
  
  「所以--」
  
  「等時間一到妳自然就可以動了。」
  
  「很好。」
  
  「很好?」
  
  「你有種。」
  
  「過獎了。」
  
  接著他等了半天也不見唐平平再吐半個字,不由得大為好奇,他以為她至少會罵個兩聲才對。
  
  「妳睡著了?」微闔著眼瞼的她,看上去平靜而安詳,明明不是絕豔的佳人,可是卻偏偏緊緊的吸引住他的目光,讓他無法再繁花入眼。
  
  她沒有理他,只是專心的閉目養神。
  
  「妳現在還不能動哦,真的不想理我?」
  
  唐平平緩緩的睜開眼睛,冷淡的看著他,「威脅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溫學爾撩衣坐到她身邊,微笑道:「至少不無聊啊!」
  
  「神經。」真的很想對他翻白眼,但她忍住了。
  
  溫學爾伸手推開身後的窗戶,看著雨後清新的樹木,「這場雨真的下得很好。」
  
  唐平平心下哼了一聲,就是這場雨害她淪落到這般地步的。
  
  「為什麼要幫我換女裝?」
  
  「我怕兩個男人摟摟抱抱的會惹人非議。」
  
  唐平平神色不變的看著他,口氣依舊平靜,「一男一女當眾摟抱就不會惹人非議嗎?」只怕還會被說成傷風敗俗呢!
  
  溫學爾不得不嘆氣,「平兒,老實說,妳明明是個妙齡女子,為什麼性格卻這般沉著冷靜,要想撩撥妳的情緒很不容易耶。」只要她定下心來,想看她花容失色的模樣真的很困難,讓他想挑戰的念頭有增無減。
  
  唐平平低垂的眸底劃過一抹黯然,卻什麼也沒說。
  
  「妳是不是一直都是男裝打扮?」
  
  她抬眼看他,不無驚訝。
  
  知道自己猜對了,溫學爾不禁心花怒放,「看妳平日的言行舉止就知道了。」
  
  她淡然的看著他,唇角輕揚慢慢的開口,「五歲之前我穿女裝。」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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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4:3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這絕對是至理名言。
  
  舊日書生袍、往昔束髮簪,唐平平又恢復成男子的打扮。
  
  她重新扮成男人他是沒意見,反正他想看女裝扮相的她也如願了,但他有意見的是,她為什麼要把那身女裝穿到他身上?!
  
  大意失荊州啊!他唯一忘掉的一件事情就是--她是四川唐門的人,似乎還是地位很特殊的一位主兒,所以才會有現在被反制的尷尬處境。
  
  「平兒,這樣很難看耶!」他試圖說服她可以讓他換回男裝。
  
  唐平平瞟了他一眼,悠閒的啜了口清茶,「很美。」女裝扮相的他絕對有當禍水紅顏的本錢。
  
  三木在一旁拚命點頭兼暗自垂涎不已,心中不停的想著,溫少爺好美哦。
  
  「死三木,滾出去。」有人抓狂了。
  
  遷怒,這絕對是遷怒!但三木還是乖乖的退了出去,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一直是他的強項。
  
  「平兒,笑話妳也看了,仇妳也報了,可以給我解藥了嗎?」他好命苦,明明最怕用毒的人,偏偏不但有個師妹會不毒,就連他愛上的女人也是從使毒聞名的唐門出來的,看來他今生註定要栽在毒藥上。
  
  唐平平置若罔聞的又喝了口茶,才慢條斯理的走過來。
  
  「妳要幹什麼?」他突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噗!」的一聲,立即水花四濺。
  
  果然很不好,一大口茶迎面就噴到了他臉上,害他臉上的胭脂水粉瞬間被水給渲染開來。
  
  連鏡子都不必照,他就可以肯定此時他的臉一定像開了大染坊。
  
  「解了。」她淡淡的從嘴裡吐出這兩個字。
  
  什麼?這就是解藥?
  
  溫學爾嘗試著動了動手指,果然能動了。哇!武功高有個屁用,遇到像唐平平跟小師妹這樣的人,還真應驗了英雄毫無用武之地這句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著的道兒。
  
  「不會武功不代表就好欺侮。」
  
  無視他哀怨的眼神,唐平平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慢啜飲。
  
  「刷刷刷」的幾下就把身上的女裝扯了下來,他堂堂一個男子漢一時不察就被這身女裝弄得顏面盡失,想想氣悶得緊。
  
  「哦,對了,你的衣服三木拿去洗了。」好整以暇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溫學爾的手硬生生的停在正撕裂的女裝上,慢慢的轉頭看過去。很好,她依舊四平八穩的在喝茶,一點點幸災樂禍的神情都找不到,雖然她明明就在幸災樂禍,到現在他終於相信,這個世上還是有比沉七巧更惡劣的女人存在。
  
  一把將她手中的茶碗搶過,一口氣猛灌下去。他需要降火,非常需要。
  
  唐平平將臉轉到了一邊,「這樣有失禮數。」打著赤膊站在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面前,他居然還臉不紅氣不喘的。
  
  伸手將她的臉扳過來,強迫她面對自己衣裳不整的模樣,緊緊的盯住她游移的眸子,唇角漸漸揚起,「想讓我裸裎相對,只要妳一句話。」
  
  不可抑止的紅潮泛上面頰,唐平平又羞又惱的死瞪住他的臉,「我對你的身體沒興趣。」
  
  「那妳設計我無衣可穿的目的是什麼?」他戲謔的挑了挑眉,欣賞她難得的羞窘。
  
  「你還穿著褲子。」她提醒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所謂無衣可穿或者裸裎相對是指沒有半件衣服面百,絕對不是他現在的樣子。
  
  「馬上脫掉。」他欣然從命,準備動手去解腰帶。
  
  「溫學爾!」終於忍無可忍的叫出來,這個男人太惡劣了,她要是男人……她要是男人也比不過他的厚臉皮。
  
  「啊,妳不是想看?」他一臉無辜的看著她漲紅的臉。
  
  「我從來沒說過。」
  
  「看看也無妨嘍。」溫學爾殷殷遊說著。
  
  唐平平瞪著他,死命的瞪著他。
  
  「好吧,不看就不看。」他頗懂得適可而止的真義,要是真把她惹火了,搞不好又對他下什麼毒呢!
  
  新月如勾懸掛天際,零落的星子散在黑漆的夜空之上,就像點綴在月牙之畔的閃耀寶石。
  
  伸手推開窗戶,遙望著清冷的月宮,一抹憂鬱閃過眸底。
  
  「嗨,怎麼,想我想到睡不著嗎?」一張俊美的臉從屋頂上倒垂下來。
  
  唐平平嚇了一跳,「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屋頂上幹什麼?」
  
  伸手在窗上一按,溫學爾輕輕巧巧的跳進了屋內。
  
  唐平平不露聲色的看著他,「現在你跳進我的屋子又想幹什麼?」
  
  溫學爾神色自如的道:「既然大家都睡不著,不如喝上幾杯如何?」
  
  「我不會喝酒。」他的居心明顯不良,就算她會喝也不會答應。
  
  「放心,我的酒品很好。」他拍胸脯保證。
  
  她淡淡的說:「我怕自己的酒品不好。」
  
  「我不介意。」
  
  唐平平輕輕的闔了下眼皮,很肯定的說:「我介意。」
  
  溫學爾看向窗外的上弦月,笑道:「妳不覺得今晚的月色很迷人嗎?」
  
  她挑眉,「你覺得為了這個理由我們就該喝一杯嗎?」
  
  「難道不可以嗎?」
  
  「不可以。」很堅決的否決。
  
  他搔了搔頭,然後毫無預警的貼近,一雙如海般浩瀚、如星般耀眼的眼眸直望進她的心底,「如果我說是因為想妳才睡不著呢?」
  
  「那就更加不可以喝酒。」大部分的人都太容易酒後失態了。
  
  他走近,她只好往後退,直到退到牆邊無路可退為止。
  
  手扶在牆上,他看著她搖頭,「女人,妳真的很會破壞氣氛。」
  
  眨了眨眼,她明智的沒有出聲。
  
  頭抵著她光滑的額頭,輕笑出聲,「平兒,我有個問題想問妳。」
  
  「說。」唐平平努力的控制著自己的心緒,且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讓他察覺她的神經緊繃,感覺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口了。
  
  「怎麼樣才可以躲開無孔不入的唐門紫影?」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近到無所隱藏。
  
  「你在挑釁。」她肯定。
  
  溫學爾無聲笑出來,眉角輕揚,在她耳邊輕輕的吹了口氣,滿意的看到她瑟縮了下,「誰叫他們一直打擾我跟妳親熱。」真是陰魂不散,這麼快就追上來。
  
  慢條斯理的轉過身,右手還不忘環過唐平平的纖腰,將她摟入懷中,好整以暇的面對出現在房內的兩名紫影。
  
  「放開平姑娘。」異口同聲的喝斥。
  
  溫學爾忍不住嘆了口氣,「最近就數這句話聽的最多,還是你們唐門紫影就只會講這句話?」
  
  唐平平瞥了他一眼,心裡想著,你確實欠扁。
  
  「任何人對平姑娘不敬,就是與唐門為敵。」
  
  「哦?」溫學爾笑著請教,「怎麼樣算不敬呢?」
  
  「公子當知男女授受不親。」
  
  「可是,你們家姑娘都把我看光光了,又怎麼說?」
  
  兩名紫影驚訝的目光落在唐平平身上。
  
  唐平平只是抿了抿嘴,說:「男人有貞操嗎?」
  
  這句話污辱到在場的三個男人,他們有志一同的瞪向口出不遜的人。
  
  「好吧,換個說法,」她很有知錯能改的勇氣,「你們認為他有貞操嗎?」
  
  兩名紫影同時搖頭。
  
  「誰說的?」當事人可不承認。
  
  「這是江湖人盡皆知的事。」她毫不客氣的揭他的底,風流滿天下的雙絕書生,要貞操幹什麼?
  
  兩名紫影點頭,平姑娘所言不假。
  
  「可是,把我看光光的至今只有妳而已!」他不服的努了努嘴。
  
  為什麼他們要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打轉呢?唐平平有些苦惱,闔了下眼瞼,這下只能勇敢的面對現實了。「那就是說如果再有姑娘把你看光光的話,問題就容易解決了是吧?」
  
  溫學爾的唇角開始抽搐,兩名紫影的嘴巴不由自主張大,他們的平姑娘年餘不見,似乎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妳敢?」他收緊放在她腰際的手,星眸閃爍著憤怒。
  
  「如果你一直要強調這一點的話,我就敢。」她毫不畏懼的坦承不諱,逆來順受向來不是她的美德。
  
  果然還是他們原來那位永遠沉著冷靜的平姑娘啊,紫影張大的嘴終於闔上。
  
  瞄一眼兩個傻愣看戲的紫影,溫學爾的唇角揚起,戲謔的開口道:「你們是來幹什麼的?」好像他們已經忘了。
  
  「請平姑娘跟屬下回去。」兩名紫影這才連忙說出目的。
  
  「你們平姑娘要嫁我為妻,不回唐門了。」
  
  看著溫學爾一言之鑿鑿的表情,再看看默然不語的唐平平,兩名紫影開始有些遲疑了。
  
  「平姑娘……」
  
  「沒有的事。」不著痕跡的瞪他一眼,這傢伙老是唯恐天下不亂,他是嫌麻煩不夠多嗎?如果真把太君引出來了,她就沒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溫少俠跟唐門作對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溫學爾微微一笑,「如果是為了平兒,跟唐門為敵也是沒辦法的事。」
  
  兩名紫影交換一個眼神,從視窗飛身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們怎麼走了?」好奇的看著紫影躍窗而去,溫學爾感到有些奇怪,他們不是打算動手搶人嗎?
  
  唐平平擔憂的望著紫影消失的方向,「他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自然是等其他人到齊後再一起動手。」即使他的武功再好,也是雙拳難抵四腳,尤其唐門個個擅長暗器施毒,未來的路很艱難啊。
  
  「不用擔心,想把妳從我身邊帶走,除非踩著我的屍體過去。」
  
  他信誓旦旦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擊中她的心,卻讓她的眉頭不由得蹙緊。踩著他的屍體過去嗎?她寧願用自己的自由換取他的平安啊!驀然間一怔,是這樣嗎?她真的想用自己一直追求的自由換取身邊這個男人的安全嗎?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將心遺落在這個男人身上的?
  
  一地月華流洩,桌上燭光搖曳。
  
  坐在桌畔的唐平平幾乎要與月色融為一體,默默的注視著桌上無言垂淚的蠟燭。
  
  用力拍了拍透著陽光味道的被褥,溫學爾的眸底染上幾絲困惑,「奇怪,為什麼妳的被子比我的要軟、要香?」
  
  「因為這家客棧是唐門的產業。」
  
  「什麼?」溫學爾倏地大叫,卻發現唐平平依舊波瀾不興的坐在燈下,「這是唐門的產業?」
  
  「對。」
  
  「那妳為什麼不早說?」他猛的從床上跳下來。
  
  「我為什麼要說?」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語調。
  
  她的態度讓他差點兒被噎住。這到底是個什麼世道啊?明明該擔心害怕的人卻像個局外人一樣泰然自若,反而是他這個局外人在一旁擔心受怕,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是你帶我住進這裡的。」她漫不經心的說。
  
  嗄?大名鼎鼎的雙絕書生再次瞠目,就算是他的主意,她難道不能提示一下嗎?白讓他沾沾自喜了半天,還以為甩掉了唐家人。
  
  黯然眸色轉為清朗,漾出笑意,「我想看的就是你知道後的表情。」
  
  要論惡劣指數,唐平平儼然已可與沉七巧並駕齊驅。
  
  心頭不禁嘆氣,念頭一轉想到日後要是她們兩個見了面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情形?是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還是惺惺相惜,相逢恨晚?而這兩種猜測中,尤以後者最讓人不寒而慄。
  
  但願不會,佛祖保佑吧!
  
  坐在桌邊的唐平平用平靜無波的目光看著重新大剌剌躺在床上的人,口氣淡淡的提醒,「他們已經走了。」
  
  「我知道。」
  
  「你也該走了。」好吧,她早該有覺悟,這男人不會有君子的美德。
  
  溫學爾在軟枕上半瞇著,笑道:「這裡睡得很舒服,為什麼要走?」
  
  唐平平用力的翻了個白眼。是她不對,是她忘了這個男人在她面前一向是無賴慣了的。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徒惹人非議而已。」
  
  「我不介意。」
  
  「你原本不是打算跟我把酒言歡、秉燭夜談的嗎?」眸光閃了閃,她保持著一貫的沉穩,對付溫學爾這樣的男人,冷靜是最好的辦法。
  
  他從枕上抬起頭,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妳不是沒興致嗎?」
  
  「我現在有了。」
  
  「稍等片刻。」他從床上一躍而起,從窗口跳了出去。
  
  唐平平慢慢起身站到窗前想關上窗戶,但手才剛伸出去就縮了回來,禁不住輕嘆一聲。算了,關上也沒有用,那個男人肯定會死皮賴臉的想辦法進來的。既然結果都一樣,不如坦然接受他。
  
  一手托腮,一手扶桌,怔怔的望著窗外的明月,思緒漸漸飄遠。
  
  溫學爾再次回到房間的時候,手上端著託盤,上面放著香味四溢的佳餚,還有一壇酒。
  
  「這裡的大廚手藝不賴哦。」他把一盤宮保雞丁端到她面前讓她解解饞。
  
  「深夜挖人起來不厚道吧。」
  
  溫學爾揮揮手,笑道:「能夠替他們敬重的閣主做菜,大廚可是很興奮的哦。」
  
  忽略他試探的目光,唐平平不著痕跡的轉了話題,「很道地的川菜。」辣味與香味撲鼻而來,讓她有種回到家裡的感覺。
  
  不以為然的聳聳肩,溫學爾打開酒罈,為兩人各斟一杯。
  
  「你不是怕死了吃辣嗎?」掃過桌上的菜,她不由得揚眉,全是辣得入味的美餚。
  
  溫學爾抿了抿唇,有點咬牙切齒的說道:「那個大廚擺明了只想賄賂妳一個人嘛!我一直對他說少放點辣椒,他卻一個勁兒的往鍋裡放。」當時他真恨不得把廚師給殺了,唉!今晚註定只能喝酒沒菜吃了。
  
  螓首微垂,眉眼上揚,想也知道被他硬挖起來做菜的人一定不會有好心情的,她同情他,更同情那個廚師。
  
  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微帶氣惱的星眸盯著她含笑的臉,「偷笑是不道德的。」不過,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哩,真想咬一口。
  
  撥開他不安分的手,唐平平神色平靜的拿起筷子,夾了一筷紅椒遞過來,「要吃一口嗎?」
  
  哇!這是幸災樂禍,絕對是。
  
  溫學爾無書的瞪著那筷辣椒,在腦海裡對它千刀萬剮,但仍舊張大了嘴巴狠狠的咬了下去。
  
  「很辣的。」她此時善意的提醒。
  
  「我知道。」而且妳是故意的,他的目光如是說。但是為了貪圖她難得的「賢慧」,他還是決定一口吃下,儘管真的很辣。
  
  看著他大口大口的灌酒,唐平平終於輕笑出聲。
  
  「平兒--」有人不滿意了。
  
  「我在吃菜啊!」笑意在她的臉上蔓延。
  
  月兒漸漸西移,酒香四下飄散,為這夏夜的微風增添一股醉人的芬芳。
  
  唐平平很想視而不見,但是那像火一樣熾熱的視線要想忽視,真的很難。
  
  看著她因吃辣而越來越紅豔潤澤的雙唇,體內的衝動不停的在上升,溫學爾只好繼續灌著酒。
  
  「別喝了。」唐平平忍不住出聲阻止。
  
  「為什麼?」他挑眉。
  
  為什麼?她無言的瞪著他,虧他還好意思問出來,他都不曉得自己的目光有多放肆嗎?害她感覺自己身上的衣服正在一件一件的被他用視線剝離。
  
  溫學爾搔搔頭,困窘的笑笑,「面對自己喜愛的女人,男人都會失控的。」
  
  「那就更不能喝了。」
  
  「不喝我會更失控。」他很認真的說。
  
  一把按住他握在手中的酒杯,唐平平斬釘截鐵的說:「不能再喝了。」
  
  他手一翻,握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將她拉到身前,星眸半掩帶著幾許魅惑的笑臉湊近,「聽說每逢月圓之夜,就會有狼人出現。」
  
  她很鎮定的看著他,「今天不是十五。」
  
  溫學爾低低的笑起來,將她摟入懷中,「平兒啊,妳這沉穩的性子真是太可愛了,每每讓我心癢難耐,想放手都沒法子放啊。」
  
  「啪」一聲,有木頭被捏碎的聲音傳來。
  
  「再鬧就過頭了。」唐平平有些無奈的說。
  
  他湊在她耳邊小聲的提議,「他們大半夜裡不睡覺也怪不容易的,不如我們給他們看點兒刺激的吧!」
  
  唐平平毫不客氣的伸手在他腰側一擰,「再鬧就後果自負。」
  
  委屈的努努嘴,溫學爾將頭埋進她的頸間咕噥著,「哪有這樣的,如此適合談情說愛的良辰美景,偏偏有人要在一旁殺風景。」讓他是大大的不甘心。
  
  「還玩?」她又捏了他一下。
  
  「痛啊!平兒……」不甘不願的抬起頭,慢慢鬆開她的腰,擺出一臉的受虐兒表情。
  
  唐平平「噗哧」一聲就笑出來了。
  
  她這一笑,溫學爾立刻覺得神清氣爽,疼痛也不翼而飛。
  
  「好了,真的很晚了。」她打開房門,做出請的手勢。
  
  「我還是覺得妳的床比較軟啊!」他頑皮的笑著。
  
  這回是樹枝斷裂聲。
  
  兩人對視一眼,她眉峰輕揚,「你確定還要留下來?」她的耐心好,不代表外面的那些人忍耐度也高。
  
  他不禁搖頭嘆氣,「這麼美的月夜,不適合打打殺殺的。」
  
  「那就請吧。」
  
  溫學爾在她身前停下腳步,試圖垂死掙扎,「平兒,妳一點兒都不擔心我被他們暗算嗎?」
  
  「我相信你武功夠好,不會有事的。」
  
  「這還是我第一次討厭被人相信。」他再次伸手將她摟入懷中。
  
  感覺手心被塞入了東西,他訝然垂眸。
  
  唐平平目光在他嘴上略頓,然後推他出門。
  
  看著房門在自己面前關上,溫學爾的嘴角慢慢揚起,她的關心讓他心如蜜糖。
  
  屋內的唐平平定到窗前闔上了窗戶,默默的站在桌邊看著那壇酒。唐放為什麼要這麼做?溫學爾不是他的朋友嗎?難道太君的命令永遠擺在第一位?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為什麼背叛是如此容易的事?
  
  床的方向傳來「咯」的一聲輕響,讓她慢慢回頭。
  
  床板向兩邊拉開,一個人從床底鑽了出來。
  
  「閣主。」
  
  「唐放。」她的目光很沉、聲音很低,隱隱透出一股威嚴。
  
  唐放垂下頭去,「太君下令用盡一切手段讓閣主回家。」
  
  「家?」她嘲弄的揚起唇線,「那裡是家嗎?」困住她自由的地方,永遠不會是她的家。
  
  「平兒,不要逼我向溫學爾下手。」他痛苦的低語。
  
  唐平平輕哼一聲,往前踏了兩步,「你不是一直尊我為閣主嗎?」她定定的看著他,一抹痛苦閃過眸底,「大哥。」
  
  「平兒--」唐放看著自己的同胞妹妹,一個被唐門鎖住歡樂的妙齡少女。是他無能,如果他可以再聰明一些,她會和一般的女孩一樣快樂無憂的長大,而不會變成如今這樣性情冷漠,心機深沉的唐平平,一個永遠沒有自我的唐門「七巧玲瓏閣」閣主。
  
  她慢慢的在椅子坐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後才說道:「就算他不是你的朋友,難道你就不顧慮他的同門師兄妹嗎?真的要替唐門招來一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嗎?」
  
  「不會致命,只會讓他在兩個時辰內功力全失。」
  
  「太君害死了蕭二小姐,你卻依然可以為她賣命。」她的話讓他如遭雷殛。
  
  「平兒--」唐放痛苦的捂住臉,他不想讓任何人提醒他這件事,一件日夜侵蝕他身心的往事。
  
  唐平平無視他的痛苦,逕自的繼續說:「人人只當蕭沁蘭是染病身亡,可是她明明就是死於慢性毒藥之下。」這是唐門的秘密,也是武林隱秘,在她口中說來卻猶如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你太愛她了,愛到可以為了她做任何事,這樣危險的人,太君怎麼可能讓她活著。」
  
  江湖上鐵骨錚錚、傲視群雄的唐大公子滑坐到地上,垂首不語。
  
  唐平平漠然的看著從他指間滑落的淚珠,然後慢慢轉過頭去,這種只知愚孝的人為什麼會是她的胞兄?
  
  「離開他吧!」這是忠告,也是他切膚之痛的體悟,「如果妳愛上溫學爾,他跟蘭兒的下場就會一樣。」
  
  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愛一個人卻只能用離開才能保全他。
  
  唐平平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喝著涼掉而變得苦澀的茶,這茶就像她此刻的心境,苦澀而冰涼。她失去自由沒什麼,可是她絕不能讓自己重蹈大哥的覆轍,因為一己之私而害死自己所愛的人。
  
  「你下的毒對他沒用的。」
  
  「不可能。」唐放抬起頭,他對自己的毒十分有信心。
  
  「你又忘記沉七巧了嗎?」她提醒著。
  
  他的臉頓時變色,是呀!他怎麼能把名聞天下的七巧神醫給忘了?
  
  「所以即使我不想出手,也還是得出手。」
  
  唐放震驚的看著胞妹。
  
  唐平平慢慢放下茶碗,輕輕的道:「我是七巧玲瓏閣閣主,不是嗎?」
  
  唐放啞然,他怎麼會忘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什麼普通人,而是專司唐門暗器製造與毒藥配製的「七巧玲瓏閣」之主,唐門下一位掌權者,更是殺死妻子那慢性毒藥的研製者,她甚至在妻子死的當晚就將一切實情告訴他,宛如讓他在傷口上撒上大把的鹽。
  
  可是,他不能恨她,更不能恨那個逼她研製毒藥的太君,所以只能獨自承受那日夜蝕心的痛苦與無盡的悔恨。
  
  「可是,我發過誓。」
  
  唐放再次怔住。
  
  「如果主動甩掉他,下次相見就得嫁他為妻。」
  
  他這回瞠目結舌,發不出聲音。
  
  「所以,我不會主動甩掉他,我只會讓唐門中人將他強行帶走。」
  
  他看著她,神情顯得無奈,「其實,妳根本不愛他,對吧?」
  
  唐平平淡然的掃他一眼,沒說話。
  
  「愛上妳是他的不幸。」他不該忘了她的心是冷的,她原本的善良天真與熱情,早就在太君嚴苛的訓練中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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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頂軟轎於夜色中急馳在官道之上,看轎子馳騁的速度,可見抬轎之人並非泛泛之輩。
  
  旭日東昇,光芒萬丈,抬轎之人的衣裳顏色在陽光下無所遁形,紫衫、紫巾、紫腰帶,全身上下全是紫色,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神秘氣息,他們是唐門紫影。
  
  轎內傳出三下輕叩,轎身立即停住,穩穩當當,毫無顛簸。
  
  「什麼事,平姑娘?」
  
  「我想看日出。」
  
  轎子落地,一名紫影輕挑起轎簾,唐平平彎身鑽出了轎外。
  
  望著從地平線慢慢升起的那一輪紅日,唐平平在心頭輕輕嘆了口氣。此時他該恢復正常了吧?發現她再一次不告而別,不知又是如何的氣惱了?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日光漸漸變得刺眼起來。
  
  「姑娘,我們還要趕路。」
  
  此時一群飛鳥從頭頂掠過,留下幾聲鳴叫,飛向遠方的天空。
  
  目送那群飛鳥遠去,唐平平轉過身,慢慢的走向轎子,在轎簾放下的那一剎那,她似是自語的說:「連鳥雀都嚮往自由的天空,更何況是人呢?」
  
  紫影們面面相覷,無人應聲,他們明白平姑娘的意思,可是職責所在,他們不能放她遠去。
  
  沉默的坐轎人,沉默的抬轎者,一路默默無語只管趕路。
  
  日近晌午,行人已是饑腸轆轆、疲憊交加,路旁的小店雖然簡陋卻也潔淨,轎子就在小店旁落下。
  
  轎夫一看就知是厲害角色,但轎中下來的人卻明顯只是一介平凡書生,這讓同在小店中休憩的旅人不免露出詫異的神情。
  
  四名紫影分四個方位坐下,乍看像是無意,實則暗藏玄機,因為這樣正好可以從四個方位將路封死。平姑娘這樣的身分,他們不敢靠得太近,卻也不敢離得太遠,一天不到唐門,他們的神經便一天不能放鬆下來。
  
  幾不可見的掀了掀唇角,唐平平泰然的替自己倒了杯茶水,等著飯菜上桌。
  
  飛馳的馬蹄聲踏碎丁寧靜的午間小店。
  
  「少爺,總算趕上您了。」
  
  紫影們對視一眼,不無驚訝的看著跑進小店的書僮--這個一直跟在平姑娘身邊的書僮,怎麼會跟了上來?
  
  唐平平淡淡的笑了笑,「很趕嗎?」
  
  「當然了少爺。」三木接過主子遞來的茶水,一口氣喝下去,用袖子擦擦嘴說。
  
  「信送到了嗎?」
  
  「三木辦事您放心。」三木拍胸脯保證。
  
  紫影的臉色霎時變了,平姑娘讓他送信給什麼人?
  
  「江湖上一直都說七巧神醫醫術無敵,天下間只有她不想救的人,沒有她救不活的人,我很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所以我讓三木去替我向她下戰書。」她不疾不徐的解釋給四位紫影聽。
  
  眾人皆知現在江湖有兩個女人是不能招惹的,她們不是上了年紀的武林名門,而是兩名年歲甚輕的年輕女子。一個是嫁給丐幫幫主豐神玉的沉七巧,另一個就是不怕沒事,就怕事小的蘇盈袖,好在她自從嫁入蘇州紀家後安分了不少,讓許多武林中人感動得差點替紀吟風立長生牌位,感謝他犧牲小我,還給江湖一片新天地。
  
  紫影們面面相覷,這回麻煩真的大了。
  
  「您的飯菜齊了。」店小二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桌。
  
  唐平平招呼書僮一起用飯,絲毫沒有憂心的神情出現。
  
  平姑娘這次是豁出去不肯回唐門了,紫影心頭隱約猜測唐平平的想法,她想將事情弄大,弄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逼太君讓她脫離唐門。
  
  這是間很普通的民宅,但是住在裡面的人卻很不普通,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天下第一幫的幫主豐神玉是普通人,更沒有人敢說七巧神醫是普通人。而此時這間丐幫分舵所在地的屋子裡,不巧正住著他們夫妻倆。
  
  「什麼?」吃驚的聲音在屋內揚起,惹來坐在主位的人好大一個白眼。
  
  「我的耳朵好得很,你不需要用這麼大的音量來說話。」沉七巧伸手挖了挖耳朵,帶了點輕微警告的意味。
  
  溫學爾不理她的嘲諷,繼續求證,「她向妳挑戰?」
  
  「有人向我挑戰有什麼好吃驚的?」
  
  「向妳挑戰有什麼好處?」
  
  沉七巧毫不示弱的挑眉以對,「當然有好處了,我可是名揚天下的七巧神醫啊!她要是挑戰成功,不就可以聲震武林,這樣唐門用毒天下第一的名號豈不是更響了。」
  
  「她明明在跑路啊,哪有閒情逸致挑戰妳?」溫學爾劍眉微蹙,有點不明白唐平平究竟想幹什麼。
  
  「跑路?」沉七巧眼睛一亮。
  
  「是呀。」他依舊沒有察覺到異樣。
  
  豐神玉憐憫的看了好友一眼,決定出去散散步,見死不救不是朋友所為,所以他只好選擇什麼都看不見了。
  
  「師兄,她為什麼跑路?她不是唐門中相當厲害的一個角色嗎?」
  
  溫學爾終於發現自己惹禍上身了,急忙擺手,「沒的事,沒的事。」他笨死了,怎麼忘了小師妹好事的個性。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那我決定準時赴約,看看這個讓你雙絕書生神魂顛倒的姑娘到底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模樣。」
  
  「妳不能去。」
  
  「人家對我下挑戰書,我為什麼不能去?」她理直氣壯的問。
  
  「因為……因為……總之妳不能去。」萬一她們兩個一見面相談甚歡的話,到時候倒楣的人肯定是成倍的往上攀升啊,光想就令他覺得恐怖。
  
  「表哥,現在唐平平在什麼地方?」沉七巧不理他,逕自揚聲問躲在外面的丈夫。
  
  「在秋梧鎮落腳,暫時沒有離開的打算。」豐神玉據實以告,絲毫不敢有所隱瞞。
  
  「她在等我哦!」她的興致越來越高了,似乎聞到了同伴的味道。
  
  「她是在等我,不是等妳。」溫學爾仍舊試圖阻止小師妹前往赴約。
  
  「收到挑戰書的是我,不是你。」她一派悠閒的提醒他一個事實。
  
  「但是喜歡她的人是我,不是妳。」溫學爾也很大聲的反駁回去。
  
  「那我就更得去看看了,這樣才不枉當年你送表哥畫像給我的用心良苦啊!」她笑咪咪的瞅著他。
  
  對了,他早該知道女人是小心眼的,尤其是眼前這位,她左等右盼的就是他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如今終於給她等到了,想讓她放棄這個天賜良機是不可能的。終於想通了其中的緣由,溫學爾不得不洩氣的垂下腦袋。
  
  「去幹什麼?我可以插一腳嗎?」門口傳來好奇的詢問聲。
  
  「蘇大姑娘!」沉七巧驚喜的看向門口,毫不意外的看到了美麗出眾的蘇盈袖以及跟她形影不離的丈夫紀吟風。
  
  溫學爾的臉色霎時是苦上加苦,無語問天啊!為什麼好事的人全都到齊了?
  
  「是那個唐姑娘啊。」聽完沉七巧的講述,蘇盈袖恍然大悟,原來是溫學爾的意中人,怪不得從不求人的溫少俠會找上她要求她出手幫忙。
  
  「對呀對呀。」
  
  「為了替她引開紫影的注意力,我到處散播唐老太君的陳年秘辛,直到現在還被唐家人滿江湖通緝,所以怎麼說也該去會會她,這才不枉我拚了命的去幫忙。」蘇盈袖振振有詞的說。
  
  「讓妳想辦法吸引紫影,又沒讓妳去挖人家老底,明明是妳自己好事,還敢說是為了幫我?」溫學爾不客氣的說道。
  
  「如果不是這麼有價值的東西,你以為紫影會到處追殺我啊。」蘇盈袖的說辭合情又合理,讓人找不到可以反駁的理由,至少溫學爾找不到。
  
  那廂紀吟風也抱了兒子到屋外去找躺在石桌上曬太陽的乞丐頭說話。
  
  「你也出來了?」豐神玉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
  
  「插不上話,而且也不想看溫兄那副哭喪臉。」紀吟風無奈的點頭。
  
  豐神玉抖著腳上的破鞋,口氣裡盡是幸災樂禍,「他呀,根本就不該自投羅網的跑來這裡找七巧幫忙。」
  
  紀吟風附和道:「只會越幫越忙。」
  
  「沒錯。」說完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秋梧鎮,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城鎮,最近卻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周遭氣氛彌漫著緊張的味道。
  
  如火的陽光普照大地,人心也顯得煩躁不已。
  
  「小店」是家客棧,但實際規模卻不若它的名字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很大。自從前幾天住進來一位公子後,這家客棧近幾天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連店裡的空氣都彷彿充滿了一股窒息感。
  
  客棧的大廳此時空蕩蕩的,除了打著算盤算帳的掌櫃之外,就只有那位相貌平凡卻又極不普通的書生跟他的書僮。
  
  坐在大堂中央的一張桌子旁,唐平平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茶水,漫不經心的打量著街上的行人。
  
  身後的風再一次消失,唐平平輕輕的放下茶碗,嘆道:「三木,你到底是在給我搧風,還是給自己搧?」
  
  「可是,少爺您明明都不出汗,可見您根本就不熱啊!」
  
  「那剛剛是誰非要替我搧風的?」她挑眉睨他一眼。
  
  三木諾諾的道:「人家是想陪在少爺身邊嘛!」
  
  「你回去歇著吧。」
  
  「少爺不喜歡三木了?」
  
  看著他失落的表情,唐平平忍不住漾出一抹淺笑,「要是不喜歡你,就不會讓你簽賣身契了。」三木這個人很簡單,他的快樂也很簡單,這樣單純而簡單的快樂讓她羨慕不已。
  
  「少爺是要等什麼人嗎?」
  
  「也許。」她的答案很不確定。
  
  「是少爺要挑戰的人嗎?」
  
  「不一定。」被挑戰的人一定會來,但是有個好事者也許也會一起來。她的心有些矛盾,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她不想他受到傷害。
  
  三木的臉皺在一起,「少爺,您最近講話好模糊啊!」有時候深奧得讓他想不明白,以前少爺不是這樣的,可是自從身邊多了那些「家裡」人之後,少爺就變了,變得有些高深莫測起來,喜怒哀樂不再那麼明顯,思緒也不再那麼容易捕捉。
  
  拿起茶碗蓋在茶碗上輕輕的碰撞著,唐平平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連眼神裡也讀不出一絲情緒,讓人如霧裡看花,感覺分外模糊。
  
  「三木,我不熱是因為我的心是冷的。」
  
  三木傻傻的望著主子,人的心怎麼會是冷的?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三木把手裡的蒲扇放到桌上,喃喃的說:「少爺,三木很討厭那些人。」因為那些人的出現少爺才變得不快樂了。
  
  看了眼三木落寞離開的背影,唐平平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馬上又恢復成冷然的樣子。她的快樂在唐門是註定要被鎖住的,所以她不喜歡唐門,即使那是她的家。
  
  後院似乎有些不尋常的動靜,她的眉微微擰了下,仍不動如山的坐在大廳裡。不關她的事,唐家人就足夠應付一切了。為了請她回去,唐老太君下了血本,居然派了二十名紫影來護送她回家。
  
  騷動平息後,門口站著一名乾淨清爽的女子,眉梢眼角天生帶笑,讓看到她的人沒來由的就感到一陣溫暖。
  
  她朝裡頭張望了一下,便與自己的目光對上,唐平平明顯感到那雙靈動慧黠的眸中閃過一抹亮光。
  
  「妳好,唐平平。」她大步走了進來。
  
  唐平平揚眉,心頭已然頓悟,「沉七巧。」
  
  「妳很聰明啊!」
  
  「彼此。」
  
  沉七巧爽快的往她身邊一坐,自在得像在自個兒家中一般,伸手拿過茶壺,逕自倒上一杯茶解渴。
  
  唐平平若有所悟的向後瞥了一眼,「後面的動靜……」
  
  沉七巧嘿嘿一笑,「大家都是明白人啊。」
  
  她不由莞爾。是呀,都是明白人。
  
  「妳找我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沉七巧開門見山的問,直搗問題核心。
  
  她微露詫異之色,爾後唇線輕揚,聲音帶了絲笑意,「果然不愧是才智無雙的七巧神醫。」
  
  「好說好說。」沉七巧倒也不客氣的接受讚美。
  
  「我想與丐幫為敵。」
  
  沉七巧忍不住眨了眨眼,「妳是說與丐幫為敵?」
  
  「對。」
  
  「為什麼?」即使是個傻子也知道,跟誰為敵都可以,就是不能跟天下第一大為敵啊,而這個看起來明明不笨的唐平平到底是為了什麼?這大大的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這種事要是再不好奇,就沒有什麼可以好奇的了。
  
  「因為我想要自由。」
  
  「自由?」這兩件事扯得上關係嗎?
  
  「混水才有魚好摸。」唐平平笑著點明。
  
  沉七巧頷首,然後湊近,「我跟妳一見如故呢!對了,偷偷問一下,我師兄在妳這裡是不是討了許多苦頭?」
  
  她揚眉,「難道妳不認為我們兩個真的有些像嗎?」見到了沉七巧,她才明白為什麼溫學爾一直嚷嚷著說她們很像,對視的第一眼,她就明白她們是一樣的人。
  
  沉七巧眨了下右眼,壓低聲音道:「為了這一見如故,我不幫妳豈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目光掃過依舊埋頭算帳的掌櫃,唐平平微微一笑輕聲道:「那位掌櫃似乎很有趣。」
  
  沉七巧咯咯笑著,「表哥的易容術是相當不錯的,妳一定是從別的地方察覺到的吧!」
  
  「像妳這樣的聰明人,只有在確定安全的情況下才會對我直接把話講明的。」從她一開口就直說重點,她就猜到掌櫃不是外人。
  
  沉七巧聞言,用力點著頭,「看來我們真的很像哦!」
  
  唐平平失蹤了,就在秋梧鎮不見了蹤影,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跡可循。
  
  唐家向丐幫要人,可是丐幫的幫主夫人振振有詞的對他們吼道:「你們那個萬惡的平姑娘,居然敢對我下那種毒,好逼我給她易容,我還沒找你們唐門算帳,你們還有臉跟我要人?」
  
  「平姑娘到底對姑娘下了什麼毒?」
  
  「請稱呼她豐夫人。」某乞丐頭頭在一旁鬱悶的提醒。
  
  「好吧,豐夫人,請問我們平姑娘到底對您下了何種毒,才逼得您不得不屈服?」天下誰不知道七巧神醫無論醫術、毒術都足當世無雙,連號稱他們唐門第一毒手的唐放大公子都不能跟她相抗衡,這又如何讓他們相信平姑娘可單憑用毒就讓她屈服,他們絕對不信。
  
  沉七巧憤憤不平的瞪著眼前的唐家人,「我問你們,你們平姑娘在唐門到底是何身分?」
  
  場面頓時靜默下去,唐門沒有一個人開口。
  
  「她是你們唐門最神秘的七巧玲瓏閣的閣主大人是不是?」
  
  仍舊無人應聲,但是他們握劍的手都有些青筋暴突。
  
  「你們以為她只是擅長暗器製造而已嗎?那何不去問問你們太君,你們這位尊貴的閣主姑娘到底是不是只有這一項本領。」
  
  她大大的喘了口氣,繼續發飆,「你們唐家應該讓她出來行走江湖,這樣唐門用毒天下第一的招牌才可能保得住,而且絕對保得住。」
  
  平姑娘也是使毒的高手嗎?
  
  閣主真的懂用毒?
  
  唐門的人心思如出一轍,他們人人只知閣主擅長機關暗器,卻不知她對毒也精通。
  
  「這顯然又是你們唐門的最高機密了,你們確定還要我繼續嚷出來嗎?」沉七巧杏眼半瞇,口氣不經意間帶了絲威脅。
  
  「不需要了。」
  
  唐門的秘密是不能一再外洩的,今天被他們知道已經是洩密了。
  
  江湖客如風一般的來,如風一般的去,秋梧鎮又恢復往昔的寧靜與安詳。
  
  三木苦惱的坐在客棧的台階上,遠看他的背影就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狗。
  
  掌櫃撥打算盤的手指停下,輕輕的搖了搖頭,「三木,你打算坐到什麼時候?」
  
  原本坐在台階上感嘆自己身世堪憐的三木猛的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衝回店內。
  
  「少爺!」那聲音明明就是他們家少爺啊。
  
  「從今天起喊我掌櫃。」
  
  「哦。」三木愣愣的點頭,「掌櫃。」
  
  「會當小二嗎?」
  
  「會。」
  
  「那就留在這裡當跑堂的吧。」
  
  就這樣「小店」收留了被主人遺棄的小書僮,他從此在秋梧鎮落下了根。而「小店」的掌櫃打那之後便很少在人前露面,據說他當日受了不小的驚嚇,生了一場不小的病,一直纏綿病榻半個月之久。
  
  人,總是善忘的,漸漸的鎮上的人對那日發生在「小店」的江湖械鬥也慢慢淡忘了。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小店」夥計三木領取了自己的工錢,背著一隻簡單的行囊離開了秋梧鎮。而在他離開一個時辰之後,從「小店」的後門走出一位荊釵布裙的少女。
  
  越是普通的人往往最容易被人所忽略,所以沒有人去注意到這名少女的離開。
  
  自古便有天下武學出少林之說,所以江湖人無不對之肅然起敬。
  
  「溫施主,這邊請。」灰衣知客僧口氣非常恭敬,將一位錦衣公子迎進了廟門。
  
  錦衣華服、面若冠玉、身姿挺拔的錦衣男子,唯一與他那卓爾不群的氣質有所出入的是他咬在嘴裡的那枝帶露荷花,讓他在不經意間染上了幾許放蕩不羈。
  
  走馬看花的走過莊嚴肅穆的廟宇殿堂,最後在一處偏僻的院落停下腳步。
  
  「就是這兒?」他揚眉,有些質疑。
  
  「本門住持讓弟子領施主到的地方確實是這裡。」
  
  「那你走吧!」溫學爾嘴角詭異的微揚,笑咪咪的目送知客僧離開。
  
  院門上的紅漆有些斑駁,但還不至於陳舊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他盯著那扇門像是有一生一世那麼久,卻遲遲沒有上前去敲門。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在經歷了多年被人惡整的洗禮後,他絕對有小心謹慎的理由。沉七巧的話,通常說出口都必須要打個對半才行,而這一次,他不確定對半究竟夠不夠。
  
  表面看來越簡單的事,最後證明往往越不簡單,眼前的這扇門看似平常,說不定大有玄機,他鳳目瞇了又瞇,然後足尖一點直接翻牆入內。
  
  一片銀針迎面飛來,他急忙閃躲,於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順勢拔起。
  
  但百年古樹的濃密枝葉間又疾射出兩截巨木,來勢洶洶,情況十分兇險。
  
  騰飛在空中無處借力,他急中生智,手中荷花飛擲而出,身形如電,足尖在荷上輕點,再次騰空而起,巨木自腳下飛過相撞墜地,發出砰然大響。
  
  還來?腳步尚未站穩,一張大網已從天而降,這讓行走江湖如平地的溫學爾也不由得大驚失色,這樣的連環機關,還真是讓人膽戰心驚啊。
  
  宛若疾風中一片枯葉般飛旋而舞,安然的旋出大網的籠罩之地,額際之上已然沁出一層薄汗,這回顯然小師妹玩得更高竿了,功夫要是稍弱恐怕非死即傷。
  
  緊蹙著雙眉朝四下張望,這邊動靜如此之大,裡面的人總不會一點兒都沒聽到吧?可是,人呢?
  
  「溫少爺!」一聲驚呼從空中響起,下一刻便聽到一聲慘叫。
  
  電光石火間,溫學爾已將人從大樹之上揪了下來,毫不客氣的摔到地上,惡狠狠的瞪著他,「三木--好久不見--」真是字字從牙縫裡往外擠啊。
  
  三木苦著臉,「不如不見吶。」
  
  「機關是你操縱的?」
  
  瞄著溫學爾極度不友善的目光,三木期期艾艾了半天,才說:「這是少爺設計的,我只是負責查看是誰不長眼誤闖機關。」
  
  眼見某人的俊臉馬上就要大變色,三木急忙補上一句,「您從正門進來就不會觸動機關了,誰知道您有門不走要翻牆……」聲音中斷在溫學爾陰狠的瞪視之下,他害怕的咽了口唾沫。
  
  「她呢?」還沒正式嫁給他,就要謀殺親夫啊,她可真狠!
  
  「少爺在後院。」三木明智的沒有把主子正在幹什麼講出來,當務之急是小命要緊啊。
  
  後院比前院要荒涼得多,也顯得詭異的多,就算此時從旁邊冒出個鬼來都不足為奇。即使荒涼,但是地面倒還乾淨,整潔的青石小徑與兩邊無人修剪的蓬蒿居然有種相得益彰的和諧感。
  
  細碎的陽光透過枝葉縫隙流洩下來,落在半跪於樹下的人身上,長髮有些凌亂的束在頭頂,連她身上的衣服都顯得有些髒汙堪,可是她卻像毫無所覺般專注於面前那一隻木輪。
  
  輕輕的、慢慢的接近,他不想打擾她的專注。
  
  距離她還有三丈之地時,突然間暗器鋪天蓋地的湧來,就像蝗蟲過境般恐怖。
  
  「三--木--」咬牙切齒的叫聲響徹雲霄,他居然敢在背地裡擲刀子,這回要是饒了他才有鬼。
  
  忙碌的人影驟然停頓下來,如同定格一般,慢慢的回過頭看到來者時,眸中劃過一抹驚訝,但更多的是溫學爾不能理解的東西。
  
  「他到底是怎麼照顧妳的?」在看清她消瘦的面容時,溫學爾有種想殺人的衝動,目標的不二人選就是一名叫三木的書僮。
  
  唐平平緩緩的眨了眨眼,似乎仍處在震驚中。
  
  他很想靠過去,但是他不敢輕舉妄動,現在他才明白小師妹臨別之時那記吊詭的目光所為何來。在唐平平所擅長的領域中,她是最致命的那朵罌粟花,與以前的差別只在於那朵花是否是綻放的。
  
  如今,那花開得正旺……
  
  「你沒事吧?」所有的情緒到最後,只轉化成了這一句話。
  
  溫學爾卻在這簡單平實的問話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蜜,她是在乎他的。
  
  「沒事,幸好這些暗器只是樹枝而已。」幸好啊。
  
  「這原是防止三木來搗亂才弄出來的,當不得真的。」她輕描淡寫的說著,他卻聽得驚心動魄。
  
  他很想一笑置之,但他發現這太難為自己的臉了,只好擠出一抹苦笑虛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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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5: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暮鼓晨鐘的出家人生活是不是很愜意?」
  
  唐平平抿抿唇,看他那一臉烏雲密佈的模樣,她要是回答「是」的話,搞不好他馬上就會發飆。不過,在寺中的這段日子確實是過得滿舒服的。
  
  思量再三,她揀擇了一個恰當的詞語說:「還好。」
  
  溫學爾不禁瞪大眼,她可真會小心措詞啊,讓他想借題發揮都無處著力。
  
  「妳打算出家?」問得有些悶,更有些怨懟之意。
  
  「這裡是少林寺。」她提醒他,她就算真要出家,也得找座庵堂才合適。
  
  說的也是,少林寺出家的都是男人,但她是個姑娘家。對,目光盯著她身上的男裝,就是這一成不變的男裝在作祟,讓他不時就會神經錯亂一下。
  
  「喝茶。」
  
  看著她親手遞到自己手邊的茶,他再多的不滿都煙消雲散了。愛上女人的男人總是會被心愛的女人吃得死死的,可卻甘之如飴。
  
  她住的房間很簡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他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看著她就著三木打來的清水洗了把臉,再順手梳理著凌亂的長髮。
  
  「妳剛才在忙什麼?」
  
  「嗯,我答應幫圓真大師在藏經閣內安置一組機關。」她有些漫不經心的說。
  
  想到剛才自己所經歷的兇險,溫學爾心頭一凜,「像院子裡的那些嗎?」
  
  唐平平笑了笑,用方巾束住長髮,搖了搖頭,「要對付江湖上的頂尖高手,那些機關還不夠看。」
  
  「我也是高手。」
  
  「所以你有驚無險。」
  
  聽她這樣一說,他的心就舒服多了。
  
  「為什麼妳只把行蹤告訴我小師妹,卻不肯對我明言?」對於這一點他始終無法釋懷,尤其還得對某人千請求萬拜託才能得到她的消息後,心情更是鬱悶。
  
  唐平平像沒有聽到一樣,專心的撢拭著衣服上的髒汙,在徒勞無功之後,決定換下身上的這套衣服。腰帶解下的同時想到了一件事,慢慢轉過頭去,對上的是溫學爾興味的目光,她在心裡嘆氣,「你不打算回避一下嗎?」
  
  「不打算。」他非常肯定的給予回答。
  
  點點頭,她表示明白,然後伸手在床柱上輕輕一按。
  
  溫學爾目瞪口呆的看著從天而降的竹簾,緊密的將房間分隔成兩個獨立的空間,他伸手去推,這才發現竹簾一垂地,立時勾動地上的機關將它固定,這竹簾突然之間就成了一堵從天而降的牆,密實的縫隙讓他無法窺視另一端的任何事物。
  
  「平兒,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呢?」用這樣巧妙的機關來對付他,浪費嘛!
  
  竹簾後傳來唐平平無波無痕的聲音,「難得你給我展示作品的機會,我豈能不給面子。」
  
  怎麼這樣說嘛!溫學爾覺得自己受傷了,她罵人從不帶髒字,卻讓人痛徹心扉。
  
  衣服脫下的窸窣聲清晰的從竹簾後傳來,讓人想像的空間無限擴大,也越發的讓人心癢難耐,這是一種折磨,而且是非人的折磨。
  
  像落時一樣的毫無徵兆,竹簾「嗖」的一聲就又消失不見了,彷彿屋內從來沒有那樣一幅細密的竹簾出現過一般。
  
  換好衣物的唐平平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那什麼表情?」她挑眉。
  
  「真實表情。」他坦承,本來能欣賞到極香豔的場面都被那該死的竹簾給破壞掉,心頭不禁扼腕不已。
  
  「哼。」她輕輕的哼了一聲,不必細想也猜得出他的心思,腦袋裡全是不良企圖。
  
  溫學爾跳到她身邊,眼睛骨碌碌的四下亂瞟,「平兒,妳這間屋子這樣空曠,是不是因為這裡面有不少機關?」他大膽猜測,小心求證。
  
  「嗯。」
  
  唐平平輕輕的應一聲,讓溫學爾的神經馬上提升到最高點,雙手一張就將人摟入了自己的懷中,「我突然發現妳這屋子實在很不安全。」
  
  「不安全的是你。」她直指重點。
  
  「對呀,我是感覺不安全。」就算有機會可以偷香竊玉,也會因為潛在的無限危機而告罄。
  
  目光滑落到環住自己的雙臂,她眼眸半垂,淡淡的道:「你只要不逾矩,就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所以我才更擔心。」心愛的女人就在眼前,要他中規中矩簡直是要他的命。
  
  這樣誠實的答案讓唐平平哭笑不得,一抹嫣紅俏然浮上臉頰。這男人啊,總是這樣無賴得讓她心動不已。
  
  「放手,被人撞見很難看。」
  
  溫學爾才不上當,「這裡不會有人來的。」這大概是少林寺最偏僻的地方了,簡直是人跡罕至。
  
  像是在印證他的話是不可信的,下一刻三木微帶黝黑的臉就出現在門邊,「嗯……」他遲疑著要不要把腦袋給縮回去,「少爺,可以吃飯了。」最終他決定把話講完,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三木--」溫學爾爆出大吼,這個死小子活像生來跟他作對的。
  
  唐平平不由莞爾,「因為會有人來,所以你還是放開的好。」
  
  「我一定要宰了池。」
  
  她慢條斯理的說:「我只有這一個書僮。」
  
  他的腳步在門口停下,一臉的憤懣,握緊拳頭咬牙道:「總有一天我會的!」
  
  老實說,雙絕書生這個美夢想要實現,真的很困難。
  
  今夜月圓星稀,潔白的月光下,萬物都披上了一層銀光,迷離而差麗。
  
  仰躺在屋頂之上,遙望著那一輪銀盤,溫學爾愜意的對著壺嘴吸了兩口酒,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身邊的人,「這樣美的月色,妳可不要辜負了。」
  
  唐平平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努力克制著自己想要伸腳踹他下去的衝動,「半夜上屋頂吹風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尤其是在她連續幾夜沒闔眼的情況下,此種行徑簡直令人髮指。
  
  「江湖鼎鼎有名的第一美男子陪妳賞月耶,妳就一定要用這種語氣神態嗎?」他正深受打擊中。
  
  「號稱第一美男子的不是丐幫的豐幫主嗎?」她質疑。
  
  「有沒有搞錯,他一個乞丐會比我帥嗎?」就算真的帥,她也不能當著他的面承認。更何況一直以來,他跟豐神玉都是並駕齊驅的。
  
  嘴角微揚,她的眸光閃了閃,「不是只有女人才會計較美醜的嗎?」
  
  霍然轉頭去看,捉到她來不及收起的一抹揶揄,溫學爾更加的氣悶,「別的女人總是會不遺餘力的吹捧自己的男人,為什麼妳要反其道而行?」還拚命的踩啊踩,踩到讓他英雄氣短。
  
  「我為什麼要跟別人一樣?」她不解的問。
  
  溫學爾頓時無言以對,對呀,她為什麼要跟別的女人一樣?否則他也不會愛上她了。
  
  「而且捧你的人那麼多,少我一個又有什麼關係?」她繼續補充說明。
  
  有關係,非常有關係,他在心中大叫,他可以不要全天下人的讚美,但絕對不能沒有她的稱讚。
  
  「很晚了,送我下去。」
  
  「月色正美,不著急。」某人狀似悠閒的又喝了一口酒。
  
  唐平平抱怨道:「是你拉我上來的。」不會武功此時是她最大的痛腳,否則她早飛身而下補眠去也,哪裡還會在這裡被迫陪著他看月亮,吹晚風。
  
  「女人,花前月下的浪漫氣氛全讓妳毀了。」溫學爾嘆氣,心頭鬱悶無限擴張,為什麼他愛上的女人沒有一點情趣呢?
  
  「那些花前月下的女人一定是吃好住好睡眠好,」她咕噥著,「而我近一個月吃不好、睡不好,你與其讓我在這邊跟你花前月下,不如放我回去跟周公下棋,這樣我對你的好感才有可能增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想踹他洩憤,這男人真是太笨了!
  
  「妳怎麼不早說?」他跳起來。
  
  「是你沒給我機會說的。」她無辜的說著,一吃完晚飯他就將她帶上了屋頂,沒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
  
  溫學爾默然,是他的錯,他懺悔。伸手拉住她的手,輕鬆的躍回地面,讓唐平平重新享受腳踏實地的感覺。
  
  「晚安。」說完她就打算當著他的面將房門關上。
  
  他一手撐住門扉,笑道:「不介意多個室友吧?」
  
  「介意。」斬釘截鐵的回答。
  
  「妳不是有竹簾嗎?」他提醒她。
  
  「別人不知道。」她堅持。
  
  「清者自清。」
  
  「但是眾口鑠金。」
  
  「出家人不打誑語,也不會嚼舌根。」溫學爾及時想到少林寺這個最值得稱許的門規。
  
  唐平平盯著他,很肯定的說:「住在寺裡的不全是出家人。」
  
  然後「砰」的一聲,房門關闔,一點兒也不怕壓到他的手。
  
  溫學爾沒趣的摸摸鼻子,愛上唐平平這性子有些固執的女人,感覺有點自討苦吃,抬頭看看天上那一輪圓月,他若有所思的挑眉。
  
  她瘦了,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某位負責照顧她的書僮卻好像胖了呢!這種情況下,於情於理他都應該找那個變胖的傢伙問個清楚才對。
  
  思忖了好一會兒,嘴角飛揚,踩著愉悅的腳步離開。
  
  但正在睡夢中的三木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少林寺的清晨是忙碌的,普通僧侶做著早課,誦經聲在各大殿宇回蕩,而武僧則開始練功,發出清朗有力的喝斥聲。
  
  最近越來越習慣在僧人的誦經聲中轉醒,唐平平伸了一個懶腰,趿鞋下了地。
  
  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山中清新的空氣便迎面而至,不由得深吸了口氣,人頓時從初醒時的迷茫中完全清醒過來。
  
  「早啊,平兒。」
  
  含笑的聲音近在咫尺,唐平平很容易就看到了半躺在房前樹枝上的溫學爾。
  
  「你今天起得真早。」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笑著道:「不是很早,而是我本來就睡在這裡。」
  
  她神情一怔,「睡在樹上?」
  
  「江湖人本來就習慣餐風露宿的,而且我怕死妳一次又一次的不告而別。」而他絕對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去求助於小師妹,那是一種折磨啊。
  
  聽著他話中的怨懟,唐平平難得有些心虛,輕輕的咳了聲,試著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沒看到三木嗎?」
  
  「他去廚房了吧?」依他看,三木待在少林寺最大的獲益就是跟伙房的一幫燒火和尚培養了濃厚的友誼,同時把自己餵得胖一點,一點也沒有從武學之首的少林寺中學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或許,對於三木而言,吃飽才是最有價值的吧!
  
  她唇角飛揚微笑起來,「是呀,在寺中三木最熟的就是做飯的師傅了。」
  
  伸手攬上她的肩頭,再一次感到她的削瘦,溫學爾的牙齒不由得再緊咬一下,「他只負責把他自己餵肥了而已。」她原本就單薄的身子,現在更加的弱不禁風,讓他心疼。
  
  「這不怪他,我一專心做起事就顧不得其他了。」她莞爾一笑,輕聲安撫他的不滿,心頭一片暖烘烘。
  
  「為什麼要到少林寺來呢?」他始終想不明白。
  
  遙望著遠山的青翠,唐平平輕嘆了一聲,「我想知道一些事情。」
  
  「什麼事是只有少林寺知道的?」
  
  「是蘇大姑娘知道的事。」她笑道。
  
  「蘇盈袖!」溫學爾當下臉色遽變,江湖上人人頭痛、人人無奈的狠角色啊。她插這一腳所為何來?
  
  唐平平依舊淡淡的笑著,「是呀,幫少林藏經閣設計機關是交換的代價。」
  
  唇角忍不住抽搐幾下,「她惹到少林寺了嗎?」答案幾乎是肯定的,早該想到天底下沒有蘇大姑娘不敢得罪的人。
  
  唐平平臉上的笑容漸盛,「你也猜到答案了。沒錯,她闖了藏經閣,找我幫少林寺設計機關就可以將這場糾葛弭平。」正好她們彼此擁有對方想要的東西,這樁交易很快的就達成共識。
  
  「為什麼要找妳?」溫學爾的心在哭泣,從她的眉梢眼角他已經看到了她眼自家小師妹、蘇大姑娘宛如姊妹淘的未來前景。江湖的劫數啊,更是無數鬚眉男兒的心頭隱痛。
  
  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襟,她斜睨了他一眼,語氣有些怪,「因為我是唐門七巧玲瓏閣的閣主啊!」
  
  是他笨,真笨!眾所周知唐門七巧玲瓏閣閣主以設計巧絕天下的機關而名聞江湖,他還笨得在知道她身分的情況下問出口。
  
  「人人都以為七巧玲瓏閣的閣主是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他無限感嘆,江湖處處有驚喜啊。
  
  她秀眉微揚,笑道:「就跟當年大家懷疑七巧神醫是位前輩一樣?」
  
  「沒錯。」他點頭,繼而說道:「而且妳們兩個的綽號中都有『七巧』二字,還真是巧啊!」
  
  唐平平喉間逸出一串愉快的笑聲,一時之間讓溫學爾不由得面露欣喜,相識這麼久以來,她這般開朗的笑容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妳笑起來很美。」他盯著她的笑容真摯的說,想永遠讓這樣的笑留在她的臉上。
  
  莫名的頰上飛紅,她略顯羞赧的側轉了粉顏。
  
  伸手將她的臉轉過來,目光灼灼的盯著她難得的女性羞赧,他的心跳加快,有種被魅惑的迷茫,慢慢的將臉湊上去。
  
  唐平平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在明白了他的意圖後臉上嫣紅一片,卻只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少爺,洗臉水打來了。」三木歡快的聲音將一片旖旎情景破壞殆盡。
  
  「三木--」咆哮聲在瞬間響徹廟宇。
  
  唐平平將臉埋進了溫學爾寬闊的胸膛,發出悶笑聲。
  
  「平兒……」低頭不滿的瞪人,然後突然打橫抱起了她,走進她的房間,用力將門踢上。
  
  三木呆呆的看著這一切在自己眼前上演,然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問題,他要不要回避?
  
  「不許笑了。」懊惱的看著在自己懷中悶笑不停的女人,溫學爾倍感挫折。
  
  她也想不要笑啊,可是真的忍不住,他們之間每次稍有曖昧的氣氛時,總是會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給破壞掉,就像老天故意的惡作劇。
  
  當背挨住床褥的時候,唐平平笑不出來了,下意識的想起身。
  
  他不給她逃避的機會,直接俯身吻上了朝思暮想的櫻唇。
  
  微微的抗拒之後,她慢慢默許了這個吻,纖手緩緩環上他的頸項,加深纏綿。
  
  身下的人眸光迷濛、雲鬢蓬鬆,潮紅的臉上隱約透出一抹罕見的性感,讓溫學爾的心騷動不已,伸手撫摸著被自己吻到紅腫的唇,他夢囈一般的道:「妳是我的平兒啊……」
  
  扯動衣帶的手被按住,唐平平微微的搖頭,慢慢平息著因激情而紊亂的心緒,「現在還不可以。」
  
  微微的嘆了一聲,他伸手將她摟入懷中,不無遺憾的說:「真的很想吃了妳,很想啊……」因為愛她,所以他會忍。
  
  「三木,搬到這邊。」
  
  「三木,搬到那邊。」
  
  「三木……」
  
  在被人如此這般的支使了一個時辰後,三木開始罷工。
  
  「我不幹了,溫少爺,你擺明了是在報復。」他只是不小心撞破了他的好事,又不是故意的,他有必要這樣小鼻子小眼睛嗎?
  
  「我就是在報復,怎樣?」溫學爾非常囂張的揚起線條優美的下巴。
  
  「不怎樣。」三木小聲嘀咕。
  
  抱著一堆枝條走近的唐平平,看了眼對峙的兩人,然後視若無睹的走過他們身邊。這樣無聊的兩個人,搭理他們只會耽誤時間。
  
  「平兒,我幫妳。」原本躺在石桌上曬太陽的人立刻變得勤快起來,搶著上前去幫忙。
  
  嘴角揚了揚,她說:「這些樹枝很輕,如果你真的想幫忙的話,」她刻意的頓了頓,目光往來處看去,「在那邊有幾根很粗的樹幹,你幫我扛過來吧!」
  
  「好啊。」他答應得很爽快,但是當他看到那幾根樹幹粗到什麼程度時,俊顏不由得略微抽搐,她又整他了。
  
  那幾截巨木未砍之前少說也有百年以上的歷史,而且樹幹表面有規律的被鑿出了一些坑洞,想來唐平平是早有計劃的。心下不由得嘆了口氣,明明一直告誡著自己豐神玉的下場就是所有男人的借鏡,卻偏偏還是走到了跟他一樣的結果。
  
  緣也,命也,徒呼奈何?
  
  聞到熟悉的氣息在自己身邊停下,唐平平一邊整理著手上的枝條,一邊若無其事的開口道:「木頭搬來了?」
  
  「平兒,妳一天不耍我就不開心是不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至少會因為耍他而開心。
  
  「是你說要幫我的。」
  
  「但是妳明明就不需要啊!」
  
  「你這樣熱心的幫我,我就算不需要也要裝得很需要啊。」她轉過頭認真的看著他,眸底漸漸湧上笑意,然後破功失笑出聲。
  
  一把將她抓入懷中,溫學爾三分好笑,七分無奈的瞪著她,然後低頭狠狠的吻上她微笑的紅唇。
  
  風拂過,幾聲雀鳴低低嗚咽。
  
  老天跟他有仇,絕對有仇啊,溫學爾依依不捨的放開懷裡的人,慢慢轉過頭去,只見遠處一個黃衣老僧背身而立,還隱約可聞誦經聲。
  
  「大師,一向安好。」如果他不是這麼壞人美事的話,他不介意祈禱他長命百歲。
  
  少林掌門圓真大師緩緩轉過身來,口誦佛號,微笑道:「施主別來無恙,風采依舊。」
  
  伸手抓抓耳根,溫學爾語帶含糊的道:「大師,如果您不是化外之人,我都要以為您是在打趣我了呢!」
  
  圓真大師微微一笑,沒應聲。
  
  「大師,有什麼事嗎?」唐平平從容的向少林掌門打招呼,彷彿剛才被人撞見的曖昧情形的主角之一根本就不是她。
  
  「聽弟子說,唐施主需要幾個幫手。」
  
  「是的,因為要將一些東西運入藏經閣,在下有心而無力。」
  
  「施主近日受累了。」圓真大師誠懇的頷首行禮。
  
  唐平平還禮,「不敢當,能為少林盡些微薄之力是在下的榮幸,大師客氣了。」
  
  「那麼在施主進入藏經閣設計機關之時有需要帶什麼人嗎?」
  
  她搖了搖頭,「不需要。」
  
  「妳要進藏經閣?」溫學爾訝然,據說少林藏經閣藏書堪稱天下第一,尤以其中的武林絕學最為世人所稱道。
  
  「我不進去的話,那要怎麼安裝機關啊?」她好笑的看著他。
  
  「唐施主真的不需要帶任何人手?」圓真大師不禁出聲打個岔,又意有所指的再問了遍。
  
  「那還是請貴寺的四大金剛陪同的好。」唐平平慧黠的看著圓真大師。
  
  圓真大師眸底閃過一抹激賞,這樣豁達的女子,生為女兒身確實有些可惜。略通機關的人都知道,設計機關最忌旁人在場,但她卻能泰然視之。
  
  「不行,他們是男的。」
  
  四道目光同時射向了脫口而出的溫學爾,一是莞爾、一是嗔怪。
  
  「出家人無分男女。」唐平平這樣對他說。
  
  「明明就是男的。」他還是一臉的不贊同,想也知道她要進藏經閣,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出來的。而她要跟那佛門四大金剛關在一起那麼久,他只要一想到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圓真大師微笑道:「溫施主不妨一起進去。」
  
  「好啊好啊。」他欣喜若狂的直點頭。
  
  唐平平忍不住低頭掩飾自己想笑的衝動,這個男人有時無賴得像個孩子呢,不過,卻是十分的可愛。
  
  「老衲先行告退了,請兩位施主慢忙。」
  
  「大師慢走。」
  
  目送少林掌門人慢慢消失在院門外,溫學爾聳聳肩,眼珠轉了轉,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悄悄說:「我懷疑大師年輕時搞不好也是一個喜歡調侃別人的傢伙。」
  
  唐平平睨了他一眼道:「沉姑娘說的沒錯,你真的很八婆。」
  
  「又是她!」他拳頭握緊,一副咬牙切齒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沉姑娘還是會再耍你的。」她含笑揶揄。
  
  「妳怎麼可以幫著外人欺侮我。」他不滿的抗議。
  
  她漫不經心的瞥了他一眼,理所當然的說:「因為欺侮你很好玩啊!」
  
  嗯!這個理由還算不錯,溫學爾臉上揚起迷人的笑靨,再次貼過去。
  
  不動聲色的任他接近,唐平平慢條斯理的探手往袖內摸去,雲淡風輕的說:「要不要見識一下傳說中的暴雨梨花針?」
  
  下一刻,他就以箭一般的速度往後竄三丈之遙,連連擺手,「不需要了。」他對自己的小命還是非常愛惜的,尤其在他有了心愛的人以後。
  
  銀針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亮光,但是她從袖中摸出的卻只有一根針?
  
  「平兒!」某人很受傷。
  
  唐平平一本正經的看著他,「這針是要裝到足夠多,才會成暴雨的啊。」
  
  今天的天氣是如此的風和日麗,清風拂來涼爽宜人,可是為什麼心頭的那一股鬱悶之氣怎麼也吹不散、移不走?溫學爾真的覺得自己已經被整到得內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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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0:35: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幫少林寺安好機關之後,轉眼便到了秋天。
  
  一層秋雨一層涼,入秋就要加衣服了。
  
  聽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聲,半托著腮,唐平平的螓首一晃一點的漸入迷茫夢境之中。
  
  手慢慢的軟倒,眼看頭就要向桌面碰去--
  
  一隻溫熱的大手及時托住了她的頭,輕輕的將她抱起走向床鋪。累了就睡啊,何苦這麼硬撐。
  
  看著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心疼泛上胸臆,雖然不曉得蘇大姑娘用來交換的消息是什麼,但是他相信一定是非常有價值的,可今天蘇盈袖來過之後,她就一直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就連現在睡著了也睡不安穩,讓他好生心疼。
  
  「雨聲……」她嘴裡囈語著,眼皮在掙扎。
  
  溫學爾在心頭無奈的嘆氣,貼在她耳邊問:「聽雨幹什麼?」
  
  「落淚。」
  
  他聞言訝異的揚眉,落淚?她到底在說什麼?
  
  在唐平平迷濛的夢境中,她見到了每逢下雨時,就或坐或站於窗前廊下的唐老太君,那張終年冷冰的臉上明明浮現的是淒絕之顏,但那雙無情睇視的眼眸在雨的映襯下卻顯得有些水潤。那雨,該是唐老太君心頭的淚。
  
  以前她不明白,突然之間她卻發現自己居然可以離唐老太君那顆貌似冷硬無情的心那麼的近,那麼近……近到她可以聽到唐老太君的心其實一直在哭泣。
  
  看她睡得輾轉反側的樣子,這讓溫學爾微微蹙眉,坐在床榻畔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子的光滑細嫩,十指都帶有一層老繭,她能在唐門擁有超高的地位絕對不是運氣,那是靠實力換來的。
  
  耳中傳來細微的聲響,他劍眉輕揚,輕輕放開她的手,悄無聲息的離開房間。
  
  「施主好耳力。」相隔甚遠的黃衣老僧發出嘆語。
  
  「大師。」頷首行禮,嘴角在垂首的那一刻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位佛門高僧為什麼每次都要選在這種氣氛下出現呢?
  
  圓真大師走近,從袖中取出一隻瓷瓶,笑著遞到他手上,「這是敝派自製的小還丹,拿去幫唐施主補補元氣吧!」
  
  溫學爾動容,慎重的接過,「多謝大師。」
  
  「哪裡的話,唐施主是為了敝寺才會如此勞累,這是應該的。」
  
  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客套話。世人皆知,要得到少林寺自製的大小還丹絕非易事,而圓真大師如此慷慨的鎮贈,很明顯的是對唐平平有著極度的重視。
  
  「豐幫主方才飛鴿傳書至敝寺,請老衲轉告唐施主,上尊已近,速離。」
  
  「我這就去叫醒她。」來不及向圓真大師道別,溫學爾便急急的奔回房中。
  
  看著他驚惶失措的轉身,圓真大師諱莫如深的眸底劃過一抹笑意,這浪跡江湖的花叢浪子終於也入了籠。世上的緣分誰也說不清,誰又能想到叱吒風雲的江湖美男子最後會鍾情於一位貌不驚人,卻胸藏奇兵的女子。
  
  慢慢的轉身後,圓真大師就像來時一樣的悄然離去。
  
  而屋內的溫學爾不忍喚醒沉睡中的唐平平,便用披風將她密密的蓋好,然後彎腰抱她入懷,迅速的跳窗離開。
  
  風漸大,雨漸疾。
  
  風掩人語,雨消人蹤。
  
  睫毛動了動,起身環顧一周後,唐平平很確定這不是少林寺的房子。
  
  絹紗軟綾,流蘇垂地;高床軟枕,馨香撲鼻。
  
  桌椅均是用上好梨木製成,鏤花精緻而別具匠心,就連擺放在桌上的茶具都是上好碧青色的「水洗天色」。
  
  地面是由整片青石拼湊而成,牆體則是用清一色的山石堆砌成形,牆上掛了幾幅山水畫,走近細看,居然幅幅都是價值千金的古畫。
  
  目光落在角落的衣櫥上,猶豫片刻,唐平平慢慢走了過去將它拉開。
  
  一眼看到那些衣物的質地款式,她就想到了一個人--溫學爾,這些衣物就像是他的標誌一樣,唇角不由得往上一勾。這該是他的家,儘管江湖知道他來歷的人頗少,但是也不能否認他還是有家的。
  
  「醒了。」
  
  她急忙回頭,這才發現一道頎長的身影從敞開的視窗一躍而進。
  
  「你不走門……」聲音中斷於看到的事實,這房子根本沒門。
  
  「我設計這屋子時就沒設計門了。」主人大言不慚的說。
  
  打量著那個過大的視窗,唐平平贊同的點頭,「這麼大的窗戶確實也沒必要再安一個門當裝飾。」
  
  「老實說,妳這話有諷刺的嫌疑。」
  
  她老實不客氣的繼續點頭,「原來你聽出來了啊。」
  
  溫學爾只能看著她搖頭。
  
  「為什麼要自己設計呢?」
  
  「因為在庸人谷一切都只能自食其力。」
  
  唐平平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沉姑娘當年也是自己設計嗎?」
  
  「沒錯,」他點頭,「不過,她設計的江南竹屋很風雅。」
  
  「江南竹屋?」她訝異的揚眉。
  
  「是呀,改天帶妳去看她住的七巧園。」他將提來的山果放到桌上,熱情招呼,「來嘗嘗我們庸人谷的野山果,很香甜的。」
  
  饒富興味的看他一眼,再拿起幾顆紅潤的果子放到鼻尖聞了聞,若有所思的開口說:「原來,你們庸人谷就是拿野山果招待客人的,很特別的習俗。」
  
  溫學爾俊顏一熱,訕訕的道:「妳也知道我的廚藝很差的。」
  
  明白的點頭,她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我終於明白當初你為什麼會蹲在我家院子的籬笆牆上不肯離開了。」因為他當時肯定餓死了。
  
  他有些難為情的抓抓耳朵,「平兒,這就不需要刻意說明了吧。」
  
  那果子顆顆汁液飽滿,令人唇齒留香,唐平平面露驚喜,「確實很好吃。」
  
  「當然了,庸人谷中要論找野果的能力,我稱第二,還沒人敢稱第一。」他沾沾自喜的說。
  
  唐平平輕輕的說了聲,「那是因為只有你不會弄吃的。」
  
  「平兒!」
  
  「事實如此。」她無辜的眨了眨眼。
  
  溫學爾當下恨恨的抓了一把果子扔進嘴裡用力嚼,大有洩憤的意味兒。
  
  「你不會就是靠著這些果子長大的吧?」他能長成這般的玉樹臨風還真的是奇蹟啊。
  
  「當然不是,我們八歲那年師父便將我們從他的房子裡踢出來,而我十五歲的時候才建了這間石屋。平時,我會跑到師兄那邊找吃的,偶爾也到師弟那裡打牙祭,逢年過節,師母會叫我們到主屋聚餐。後來出來行走江湖後,就不擔心沒地方吃飯了。」
  
  簡而言之,他就是一個到處討食的人。
  
  微微的笑了笑,唐平平瞅著他,讓他頓時有些頭皮發麻,「為什麼你不去沉姑娘那裡呢?」
  
  有些鬱悶的嘆口氣,他擺擺手,「小師妹那裡連師祖都討不了半點便宜的,我才不會去自討沒趣。」
  
  「沉姑娘很厲害啊。」
  
  「妳也不簡單。」
  
  她轉而問:「你會打獵嗎?」
  
  「這簡單。」以前常常打了獵物找人烤的,駕輕就熟的很。
  
  「那就打些野味兒回來吧!」唐平平依舊是淡然的表情。
  
  「妳會烤?」她明明說過自己也不懂廚藝的。
  
  她掀了掀嘴角,「這方面女人是比男人多些天份的。」在沒離開唐門之前,她不懂,也不會。離開唐門獨自一人的那段日子,她被迫學了很多,那段日子雖然苦一些,但是也很開心。
  
  看著她有些迷離的眼神,溫學爾猜到她想起了什麼,卻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輕輕將她攬入了懷中。
  
  默默的靠著他溫暖的胸膛,她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為什麼帶我回庸人谷?」
  
  「我總該讓師父看看我要娶的女子長什麼樣兒。」
  
  沉默了片刻,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太君找到少林了嗎?」
  
  他有些苦笑,「有時我真不希望妳這樣聰明。」
  
  「我去少林的時候就有心理準備的,太君是不會放過我的。」
  
  「為什麼呢?」
  
  「因為太君很寂寞。」她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地方,「以前我一直認為她很冷酷,可是在我知道了那件事後,我改變了想法。太君她其實是寂寞的,那種寂寞是深入骨髓的淒涼。」
  
  他沒有問她知道了什麼,他想那是唐門的秘密。
  
  「我睡了多久?」她將話題繞開,不想再談及唐老太君更多秘密。
  
  「三天。」
  
  「真的?」她不相信。
  
  「妳真的睡了三天,」他很認真的說,「但是妳還有半個多月是處在無意識的狀態中。」
  
  唐平平的眼眸半瞇,眸底閃過一抹危險的光芒,「說來聽聽。」
  
  意識到危機的人不著痕跡的退開幾步,呵呵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從小師妹那裡借了些失魂粉。」
  
  「溫學爾。」
  
  「我在。」繼續後退,她的表情真的讓他有點兒發毛。
  
  她唇邊的笑慢慢的、一點兒一點兒的綻放,口氣更是柔得可以掐出水來,「你對我下藥?」
  
  面對強敵都能面不改色的雙絕書生,此時卻感到毛骨悚然,還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
  
  「你還對我做了什麼?」
  
  不由自主的伸手抹了把冷汗,她現在這種溫柔得嚇死人的表情神態,打死他也不敢說實話。那段日子他一直是以口對口的方式對她進行餵食,偶爾會趁給她換衣時揩揩油而已,如果真的如實稟告,他想她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說呀。」唐平平算是笑容可掬的看著他了。
  
  「平兒,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笑,我會害怕。」此時此刻他是無比的懷念她平時的從容淡然。
  
  她貼近他,吐氣如蘭,「你是不是還拿走了我身上所有的銀針,嗯?」
  
  「嘿嘿,我是拿了沒錯,但妳身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銀針?」他戰戰兢兢的問著。
  
  唐平平的眼神變得高深莫測起來,手指輕轉間,一根銀針就出現了。
  
  「居然還有?」他叫。
  
  「這是唐門的失魂針,你要試試嗎?」
  
  「還是不要浪費的好。」他按住她的手,堅決拒絕。
  
  「哼!」
  
  「妳這麼生氣幹什麼?我又沒做什麼逾矩的事。」他覺得自己有些冤枉,像他這樣坐懷不亂的男人已經非常稀少了好不好,居然一點兒都不知道要珍惜。
  
  明眸微睜,目光清澈得讓他心虛,「你一直覺得被我看光光很吃虧是不是?」
  
  「也不是。」雖然不免有些失落,但是他也不是十分的介意。
  
  「那為什麼你把我的褻衣都搜過了?」口氣更冷了。
  
  「妳怎麼知道?」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因為我沒摸到我的針。」這就是答案。
  
  「妳手上明明有一根。」他忍不住提醒她。
  
  「你搜得顯然不夠徹底。」
  
  「啊……」一聲慘叫過後,他想不透到底她身上還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是他沒發現的?
  
  女人胸懷寬大的不是沒有,但是唐平平絕對不會是其中之一。事實上,溫學爾認為她的心眼小得比她手裡的銀針尖都小。
  
  當初他坦然的被她看光光,什麼怨言都沒有,而他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搜了下她的身,就被她惡整到如此地步。
  
  在唐平平醒來的三天之後,他原本幽雅安寧的石屋周圍便開始變得危機四伏起來,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她的機關給困住,困住就困住,他可以當這是情人之間的小情趣。可是,谷中的其他人可不這麼認為,他們天天像看耍猴戲一樣的按時按點來報到,還令人髮指的自帶水果茶點,觀看之餘,猶不忘發表一下觀感--
  
  「啊呀,我這才發現號稱江湖第一美男子的人,被潑上一盆污水後也跟落水狗一樣的狼狽,毫無風采可言。」
  
  惱怒的瞪了一眼講話的溫文男子,咬牙道:「師兄,你夠了沒!」早就知道師兄嫉妒他長得俊美,但這樣明目張膽的處處落井下石就過分了點。
  
  沐非塵搖搖頭,「寒江,你看,你二師兄真沒風度。」
  
  「你們都一樣。」另一位冷冰冰的人瞥了他們一眼,給出一個公平公正的答案。事實上,他這兩個師兄沒一個有風度的。
  
  「三師弟,你這樣講就有欠扁的嫌疑了。」沐非塵開始活動手腕。
  
  「我先走了。」冷寒江早他一步飛身離開,戲看得差不多了,時候一到就得趕緊走人,他目前可沒有跟人切磋的意思。
  
  「哇,二師兄,你去泥裡打滾了嗎?」一道無比詫異的聲音傳來。
  
  這個聲音是新的,連石屋裡的唐平平都忍不住從窗口探出腦袋來看。
  
  湖水綠的曳地長裙,綾緇束腰,腰際環佩相扣,之間有兩隻粉色錦囊。再往上看,一張宛如出水芙蓉的清麗臉龐,如雲烏髮上只簡單別了兩三件髮飾,卻絲毫不會影響她的風采。
  
  唐平平的眸光閃了閃,當年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蕭二小姐跟眼前的這位姑娘一比,顯然也是要遜上一籌的。
  
  江湖之地,永遠是藏龍臥虎、人才輩出的。
  
  「師妹,妳不黏著上官,跑回來幹什麼?」溫學爾好奇的揚眉。
  
  沐非塵在一旁晃著酒杯,笑容有些打趣,「總不會又被人家欺侮了,跑回來找我們這些師兄們討妻子的名號吧。」
  
  沐非塵不禁想起之前小師妹沉七巧的事,當初她大腹便便的時候,未婚夫豐神玉居然「落跑」了,害得師父為了她的清譽,下令要他們這些師兄選一個出來娶地。
  
  三柄柳葉刀瞬間飛射而來。
  
  沐非塵身影一晃,不費吹灰之力的閃了開去。「師妹,不要衝動,萬一妳跟小師妹上次一樣懷有身孕的話,豈不是會動到胎氣嗎?」
  
  「大師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就你這樣欠扁欠踹的個性,我這輩子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會考慮你。」白寶珠柳眉倒豎,摸出十柄飛刀再次飛擲過去讓沐非塵嘗嘗她的厲害。
  
  「這我就放心了,因為無論是娶小師妹還是娶妳,都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沐非塵大玩閃躲遊戲之餘,還不忘開口調侃自家師妹。
  
  唐平平忍不住搖頭,這位庸人谷的大弟子,沐非塵沐大公子,還真是欠人教訓。
  
  「師妹妳專程回來找師兄打架的嗎?」眼見兩位同門又要打得渾然忘我,溫學爾忍不住開口提醒。
  
  白寶珠馬上就收了手,看向石屋,「我是來看看未來嫂子的。」看到窗戶邊上的人,她馬上笑盈盈的喊,「嫂子!」
  
  唐平平一時無法出聲,應與不應此時都顯得不合適。
  
  「嫂子,麻煩妳把機關撤掉,我要進去跟妳講話。」
  
  她輕輕點了點頭。
  
  「咦!」庸人谷在場的數人同時驚呼出聲。
  
  就見石屋的一堵牆從中間向兩邊移動,一道門就這麼平空出現了。
  
  「二師兄,你的石屋什麼時候有門了?」白寶珠好奇的大叫。
  
  「剛有的。」提到這個溫學爾就有些悶,就是這些精妙的機關嚴重阻礙他的偷香計畫,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姑娘請進。」唐平平做出請的手勢。
  
  白寶珠興高采烈的跑過去,「想不到有七巧那樣的師妹,又多了妳這樣的嫂子,好幸福。」
  
  幸福?
  
  沐非塵與溫學爾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部看到了寒意。
  
  「她到底為什麼跑回來啊?」兩個男人同時發出困惑的心聲。
  
  「為了唐平平。」另一個聲音回答了他們的疑問。
  
  「咦?」
  
  「上官!」溫學爾差點跳起來,因為太過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居然沒發現上官聰的接近。
  
  打量著上官十二少那臉上顯而易見的不快,沐非塵非常用力的往他痛腳上踩下去,「原來十二少的魅力還遠不如一個女人。」
  
  上官聰冷睇宿敵一眼,哼聲道:「是呀,能讓你沐大公子帶著瓜果來觀賞的人自然有其特別之處。」
  
  江湖上最沒信譽的恐怕就數這個庸人谷的大弟子,這個傢伙三番兩次的約上官家的十二少決鬥,卻沒一次赴約,反而讓十二少同第一次代他赴約的溫學爾成了好友,與第二次代打的冷寒江打出了好感,最後愛上第三次跑來看熱鬧的白寶珠。
  
  這樣的結局讓江湖豪傑無不唏噓感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上官,不是說你跟師妹近日就要完婚的嗎?你們跑到庸人谷來,上官家的婚禮怎麼辦?」溫學爾一邊擦掉自己身上的髒汙一邊發問。
  
  「涼拌。」上官聰沒好氣的回話。
  
  營火晚宴。
  
  望著燃燒旺盛的火焰,溫學爾的心頭豈是悲慘二字可以形容。他將人帶回庸人谷是為了不受外界影響可以好好培養感情的,又不是為了滿足同門師兄妹一個個的好奇心,而且他們想滿足好奇心還不打緊,看完了走人就好了嘛!可是,那群人非但不走,而且還有長住谷中的打算,整天就想著怎麼來破壞他跟唐平平獨處的時間。
  
  「在想什麼?」
  
  抬頭看到唐平平遞來的烤雞腿,他伸手接過,順手將她拉坐在身旁,「在想他們什麼時候會滾蛋。」
  
  唐平平無聲的笑了笑,「人多很熱鬧的。」
  
  「太熱鬧了。」他咕噥。
  
  「庸人谷是個充滿歡樂的地方。」她有些羨慕的說,在唐門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感受。
  
  「那就留在這裡好了。」他打蛇隨棍上。
  
  默默的看著飛竄向空中的火焰,她輕輕的吁了口氣,「有些事情不解決是無法安心生活的。」以前她只想著要逃離困住自己的唐門,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回去面對它。
  
  「唐老太君會放過妳嗎?」他壓根兒不信,只要是江湖中人就知道那位老太太有多麼的固執,根本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其實太君不放過的根本就是她自己。」
  
  溫學爾轉頭盯著她柔和的側臉,她為什麼會這樣說?
  
  心不在焉的撕著雞肉,她的目光投向黑暗的天際,「如果太君能放開自己的心結,那麼唐門便不會再那麼冰冷不近人情。」等到那時候,那裡才會是她的家。
  
  「妳要回去?」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強迫她轉向自己。
  
  看出他的焦慮,她伸手撫平他緊蹙的眉峰,輕輕的點頭,「我必須回去。」
  
  「那我呢?」
  
  「你會去找我的,是不是?」她溫柔而篤定的望著他的雙眸。
  
  「當然會去,死也要去。」這是他的回答。
  
  「所以我更要回去。」她笑了,宛如一朵盛開的空谷幽蘭。
  
  在心頭嘆息,他擁她入懷,感受她此時在懷中的真實感。
  
  「二師兄,你當著大家的面公然卿卿我我,不怕有傷風化嗎?」白寶珠第一個跳出來叫喊。
  
  懶懶的睇了她一眼,溫學爾不冷不熱的回了句,「麻煩妳先請上官把他擱在妳腰上的手拿掉再來說我。」
  
  那廂白寶珠馬上高聲喝斥道:「上官聰,拿開你的手!」
  
  「溫學爾,我記下了。」上官聰挑眉以對。
  
  「我也記下了。」他毫不客氣的回道。
  
  「來來,三師弟,咱們兩個孤家寡人乾一杯吧,以慰我們孤寂的心靈。」沐非塵半攬著冷寒江的肩頭勸酒。
  
  「是你孤寂。」言下之意,他冷大少可不在此行列。
  
  「哇,師弟,難道你也終於開竅了,說說看,是哪家女子這麼不幸的被你看中。」沐非塵目光炯炯的盯著師弟,豎直了耳朵準備聽八卦。
  
  「被你看上的女子才不幸。」冷寒江甩開他的手,爽快的走人。
  
  「我支援三師兄的話。」白寶珠振臂高呼。
  
  上官聰伸手拉她坐下,語含無奈的說:「說好不惹事的。」
  
  「惹事的是大師兄,人家只是附和一下三師兄而已。」白寶珠委屈的噘嘴。
  
  唐平平不由莞爾,白寶珠這樣一個精雕細琢的白玉娃娃,無論做什麼都只會讓人想到「可愛」二字。
  
  「妳用的是柳葉飛刀?」她問。
  
  「是呀。」白寶珠有些訝然,不明白她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喜歡子母鏢嗎?」
  
  「子母鏢?」白寶珠甩開上官聰跑到唐平平的身邊,「妳有嗎?」
  
  「如果妳喜歡的話,我做了送妳。」
  
  「好啊好啊。」
  
  另一旁被人無情撇下的上官十二少可就好不起來了,臉黑了一片,帶了點遷怒的目光恨恨的瞪向好友。
  
  溫學爾也很不爽的回瞪過去。
  
  「等妳成親的時候,我把子母鏢當賀禮送給妳。」唐平平允諾。
  
  「真的?」白寶珠目光一亮。
  
  「真的。」唐平平點頭。
  
  白寶珠馬上轉向上官聰,「十二少,我們明天成親吧!」
  
  聽到這樣的話,上官聰一點兒開心的表情都沒有,一張臉反而完全黑了下來。她為了看唐平平不惜逃婚,現在為了子母鏢,就迫不及待的要成親,他真的很難高興得起來。
  
  唐平平有片刻不知該做何反應,繼而有噴笑的衝動,最後心平氣和的對白寶珠說:「白姑娘,做子母鏢也是需要時間的,如果妳明天成親的話,我會趕不及的。」真是個可愛的姑娘。
  
  「那要多久?」
  
  「只要材料備齊,大概十日光景可成。」
  
  「十二少,我們十天後成親。」白寶珠快樂的宣佈。
  
  溫學爾衝著好友笑得很幸災樂禍,愛上庸人谷的女人註定要自求多福的。
  
  「不成。」上官聰很有骨氣的拒絕,雖然他很想娶她進門,但是如果是為了那個什麼子母鏢的話,他堅決不娶。
  
  「不成就不成,」白寶珠也不勉強,「大不了,我讓師兄娶。」
  
  「什麼?」這句話馬上讓冰山變噴火龍,「妳敢?」
  
  「你說不娶了啊,你不娶我證明你不愛我,你不愛我,我為什麼不能嫁別人?」她振振有詞的說。
  
  「對啊,」溫學爾用力點頭,不理好友像黑炭一樣的臉色,繼續對白寶珠說,「師妹,我支援妳。」
  
  「沐非塵又不愛妳。」上官聰幾乎怒吼了,自從愛上白寶珠後,他的冷靜自恃就常常離家出走。
  
  「我也不愛他啊。」她理所當然的回答。
  
  「那妳還嫁?」這庸人谷裡到底有沒有一個正常的人,他真想仰天長嘯。
  
  「對呀,成親才有禮物啊。」她的模樣無辜極了,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唐平平忍不住笑出聲,這個情形真的很有趣。
  
  「十天後成親。」這是上官聰硬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回答。
  
  「十二少,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白寶珠開心的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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