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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魔芳馡住在大鏢局,柳乘風對她非常慇勤,她到達的第一日,就有商舖流水一樣地送來各式衣服鞋襪任她挑選,連她住的房間都進過了特別佈置。
這番待遇令尤貪歡嫉妒不已,因為她拜訪大鏢局的時候,柳家兄弟根本不理她。
可也因柳家兄弟沒特別招呼她,尤貪歡才喜歡三不五時來這裡晃一圈。她的名聲太差,不管到哪裡,總惹白眼,柳家兄弟的不在乎,反讓她輕鬆。
魔芳馡聽著尤貪歡的抱怨,心裡卻沒有多大的喜悅。
她覺得柳乘風特別招呼她,是因為彼此不相熟,才要多點熱忱,建立關係。至於尤貪歡,她把大鏢局當自家廚房晃蕩,自然沒人當她是外人。
與尤貪歡相比,她和柳乘風的關係還是太疏離。
她與他,認識地太晚。
晚上,他們一起吃飯,尤貪歡知道柳乘風喜歡吃魚,便特意與他搶。
魔芳馡看著他們打鬧,心裡一片酸風醋雨。
她有些惱怒,為什麼自己不早一點認識他?
因為懷著怒氣,所以不管柳乘風對她多體貼,她都無法打從心裡笑出來。
柳乘風應該也發現了,因為他的精神有些無奈。
魔芳馡一方面覺得抱歉,惹他不快,一方面又控制不了自己的嫉妒。她不想看到柳乘風和尤貪歡追來打去的樣子,但她更討厭心緒起起伏伏的自己。
吃完飯,柳乘風就說奔波幾天累了,讓她早些休息。
尤貪歡站在他身邊,陪他一起送自己回房。
她變成一個客人,教她更生氣。
但她也沒說什麼,就忍著一肚子鬱悶回房,重重地關上大門。
只剩自己一個人,她的眼開始發酸,有些霧氣凝聚,她又用力將它們眨掉。
她沒漱洗,也不想睡覺,便把隨身攜帶的《傳奇》翻出來看。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書,一直用油紙包著,貼身收藏,就連遇刺落海,她也把書保護得完好。
《傳奇》寫的是盜神商昨昔和名捕蘇覓音的故事,她很崇拜他們兩人,身份相對,卻能排除萬難、相依相守。
當柳乘風在地牢中替她挨了一記暗器,她拚命帶他逃出生天時,她就知道,自己對這個男人有了情意。
那種滋味很甜,就算在逃亡中,她也覺得他們是彼此的唯一。
當她答應跟他到大鏢局的時候,她認為自己找到了生命中的另一半。
但她不知道,他在大鏢局裡有這麼多事,和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
而更讓魔芳馡吃驚的是,自己的嫉妒心如此之大。
她明明看得出,柳乘風和尤貪歡之間沒有曖昧,但她仍對他們之間的投契吃醋。
她覺得好頭痛,這樣的自己好討厭。
當商昨昔和蘇覓音在一起的時候,也遇過這樣的問題嗎?書裡沒寫,所以她不知道。
她放下書,歎口氣,頭好痛。
看書的時候,她以為愛情如蜜甜,誰知落到自己頭上,卻像一團亂麻,把她整個人、整顆心都纏得亂七八糟。
她有一種落入陷阱,無處可逃的感覺。
好悶啊……她抱著腦袋,在房裡團團轉著。
但不管她走幾圈,心頭的鬱悶並未減少。
她實在忍受不了了,便打開房門來到庭院,一招一式地開始打起拳法。
她很專注,每一招、每一式都像從書上印下來地那麼精準。
其實在懷陰島,魔芳馡並不是天賦最好的人,但她絕對是最用功的,因為她喜歡練武,愛極了不斷變強的感覺,所以她成了教內第一高手。
她練武的時候心無旁騖,連柳乘風來到她身邊,她都沒發現。
她把拳法打了一遍又一遍,從天黑到天亮,到日上中天,她依舊練著。
柳乘風看她的眼神已經從驚訝變成憂慮。她這麼愛武,他怎麼告訴她,那功夫再練下去,她就要沒命,最好是散功?
要一個武癡放棄武功,可能比殺了她更痛苦。
但現在,柳乘風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死亡,他的心卻比死還要悲涼。
第二天了,他試著呼喚魔芳馡的名字,希望她停下來,休息一下。
可她沒反應,依舊是那一套拳法,無數次地反覆練著。
以前,柳家也有一個人像她這麼瘋狂,那便是柳照雪。他曾經為了一套劍法,苦練七天七夜,功成那日,他也虛脫累倒了。
柳乘風知道,像他們這樣的武癡,專心於武學時,便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喚不醒她,有些嫉妒武功在她心裡佔據的大位。
他不確定她什麼時候會累倒,便把工作都搬到庭院裡,一邊處理行鏢運貨事宜,一邊記賬算錢。
漸漸地,庭院的一角多了一張長榻、一方圍帳,柳乘風就在裡頭吃睡。
他陪著她,寸步不離。
幾次尤貪歡說有要緊事找他,他也不理,氣得尤貪歡說:「早晚讓你後悔!」
柳乘風根本不相信她能對他怎麼樣,於是,尤貪歡被他氣走了。
柳乘風住在庭院的第五天,那吐息開合聲終於停止了。
他走到魔芳馡身邊,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龐,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滋味。
之前,她週身的拳風凌厲到他稍微靠近,就有被大卸八塊的危險。
他一直靠近不了她,一直只能遠遠守著,一直……那懊惱讓他的心糾結成團,氣自己的武功為什麼這樣差?
魔芳馡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天上的浮雲。
半晌,她笑了起來。自己真傻,為什麼要嫉妒尤貪歡認識柳乘風比較久?時間是不可能追得回來的,但她可以在未來的日子裡,加深與柳乘風的相處,弭平這份缺憾。
她決定了,再也不為這種事生氣,她要像練武一樣,一心一意地對待柳乘風。
柳乘風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什麼事這樣好笑?」
她看著他,春風似的眉眼下是一抹桃花笑,難怪尤貪歡說他是江湖第一風流客,這樣恍若盛開桃樹的男人,怎能不瀟灑多情?
她靠向他的肩膀。「尤姑娘真的沒想過畫你嗎?」
「她喜歡的是美人,容顏清俊,儀態萬千,不是我這樣氣質取勝的人。」口氣有些撼恨。「其實男人應該看內涵,不是外表。」
她拉著他的手,笑彎了腰。
他輕輕地摟著她。她笑起來的時候,好像風吹過小溪,吹起陣陣漣漪,那麼清新,那麼可愛。
真難想像,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武功如此高強。
可她的強悍是用生命換來的。
唉……他心裡很為難。「阿馡,你很喜歡練武嗎?」
「喜歡啊!只要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穫,所以我練武的時候,心情總特別快樂。」
「如果我讓你別再練武呢?」
「為什麼?」
「只是一個假設,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沒有武功,你想像一下,如果你也沒有武功,你會怎麼樣?」
「我討厭這種假設。除非你有很好的理由說服我,否則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難道要他告訴她,練武會讓她短命?他回想這五天,她對武學的癡迷和狂熱……他說不出口。
「沒什麼,只是你太厲害,讓我很難堪。」他希望她快樂,因此,那些不開心的事,暫時還是別提了。他岔開話題。「你餓不餓?我讓人給你準備飯食。」
她摸摸肚子,這才發現自己真的餓壞了。
「好啊!多煮一些,我肚子都扁了。」
「你跟老二一樣,就是個武瘋子。」幸好,他很懂得照顧這樣的人。「你先去洗澡,我去吩咐廚房做菜。」要準備些清淡、易消化的菜餚,才不會傷了她的身體。
他送她到客房,然後來到廚房,半途,卻接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尤貪歡走了,但留了一顆大炮彈給大鏢局——兩個魔女教徒。
真是見鬼了!尤貪歡怎麼會跟魔女教的人走在一起?
柳乘風看著兩個連二十都不到、容顏冰冷的姑娘,好頭大。
他問:「是尤姑娘帶你們進來的?」
小姑娘戒備地看著他,一句話不吭,只遞給他一張紙條。
那上頭的字,他一看就知是尤貪歡的手筆。
紙條上寫著:孤女二名,煩請收留。
他瞧兩個姑娘頭上的鳳凰釵,就知她們是魔女教徒,哪是什麼孤女?尤貪歡還想騙他。
該死的尤貪歡、天殺的女惡魔!她難道不知道,現在整個武林都在搜捕魔女教徒,他若收留兩個姑娘,一旦被發現,大鏢局禍患不遠。
他沒有想魔芳馡也是魔女教徒,即便有人發現了她的身份,他也會不擇手段保護她。
可是兩個小姑娘……她們也許年輕、不解世事,但要柳乘風冒著整個大鏢局被剷平的危險收留她們……
「兩位姑娘貴姓芳名?」他問。
小姑娘們抿著嘴,沒回答。
「你們是怎麼認識尤姑娘的?」他再問。
小姑娘們保持沉默。
「尤姑娘可曾告訴你們,到這裡要做什麼?」他捺下脾氣,拋出第四個問題。
小姑娘們的嘴巴硬是不開。
柳乘風一陣厭煩。既然想要別人的幫助,就要坦誠點,她們什麼都不說,卻要他犧牲一切保護她們,他看起來像個熱血昏頭的呆子嗎?
「兩位姑娘想必有難言之隱吧?既然如此,柳某不便相逼,兩位姑娘且在此處休息,柳某告辭。」他一走出門,就聽見後頭傳來重重地落閂聲。
柳乘風被氣得反笑出來。她們真是把他當賊了。
問題是,這裡是大鏢局,不是魔女教,她們就不懂得尊重一下他這個主人嗎?
他不想維護這樣的人,又擔心魔芳馡發現他對她的同門見死不救會生氣,她們畢竟是師姊妹,基本情分還在,而且他也不忍把兩個姑娘丟出去送死。
怎麼辦?他捻著手指,思考有沒有兩全之策。
半晌,他伸手招過一名鏢師,在對方耳邊說了幾句話。
當晚,廚房給兩個姑娘送去一份摻了散功藥的晚餐,把她們的武功都廢了。
柳乘風聯絡人牙子,將她們賣到沛州有名的大善人楊府裡做丫鬟。
楊府的老太君是出了名地待人慈和,而且楊家有兩個兒子在京裡做官,所謂民不與官鬥,江湖再怎麼搜捕魔女教徒,總不至於打進官府中人的府邸殺人吧?
這一招既能保住兩個姑娘的命,又不必拿大鏢局的前程冒險,兩全其美。不過從此以後,兩個姑娘要靠自己的雙手掙飯吃了。
柳乘風才不管她們做不做得了婢女的工作,他對她們沒有責任。
他這一切做得很隱秘,除了幾個心腹,無外人知曉。不過……
他送兩位姑娘出大鏢局時,她們極力掙扎,他居然被打傷了。
柳乘風第無數次反省自己低微的武功,是不是該下一番苦心修煉了?但是……好麻煩啊!
「總鏢頭,你還好吧?」一個鏢師問他。
柳乘風摸著稍稍泛疼的胸口 ,不說話。練不練武是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屬下去請大夫。」鏢師轉身往外走。
「不必了。」柳乘風喊住他。「我沒啥大礙。你去傳書給二爺,告訴他,該回來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兩個魔女教徒在大鏢局出現的事若洩露出去,大鏢局肯定有麻煩,可若有柳照雪這江湖排名第五的高手在,那些衛道人士想挑釁,也得掂量掂量。
「是。」鏢師走了。
柳乘風繼續揉胸口,悶悶的,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但他又不想看大夫,那些藥好苦。
他想到正在客房休息的魔芳馡,若能請她為他治療,不必一個時辰,他便能痊癒——
可柳乘風不好意思說,自己遜到被兩個弱女子打傷了。
他外表隨和,其實是個死要面子的人。
柳照雪應該也能幫他治傷吧,真希望二弟快點回來……
柳乘風打心底佩服魔芳馡,她先前練拳、連打五天五夜,才休息一晚,次日清晨,換把劍,又繼續練了。
難怪人家這麼厲害。高手都是練出來的,不是想出來的。
柳乘風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成不了高手了,因為他只會去想要不要練武,卻不想親身實踐。
他站在廊邊,看她舞劍,手腕翻飛——
「呃?」他眨眼,明明看見她掠上半空了,怎麼下一瞬,卻出現在他眼前?
「阿馡,有事嗎?」她看他的眼神不太好。
「你受傷了?」她捉起他的手腕。
「你怎麼知道?」
「我聽見你的呼息不順。」她兩指點在他胸前,手掌往他胸口一拍,他覺得自己像個久咳不愈的病患,突然間,所有的病灶被除了乾淨。他深喘口氣,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
「是誰打傷你的?」她臉色陰霾,很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夜晚。
他不好意思說,打傷他的是她兩個師妹,而小姑娘們當時已經服下散功藥,一身內力去了七、八。
「我跟局裡鏢師過招,不小心受傷,不是什麼大問題。」
她想起他說過,武功不是全部,他還會品花、鑒玉、書畫、下棋等等無數技藝。
她認為他說得有理,武功高強並不能代表一切,但如果功夫爛到連 跟人過招都會不小心受傷,是不是太差了點?
「乘風,我教你幾招防身術如何?」
他還沒有遜到要學防身術的地步吧?高超劍法來幾招還差不多。不過他只想開開眼界,並不想練它。
「很簡單的,只要你腿腳和輕功配合得好,即便遇上華山劍陣,亦能撐上十招不敗。」當然,如果是她的話,華山劍陣根本困不住她。
「有沒有這麼神奇?」華山劍陣很厲害。
「你跟著我做。」這套步法是她自創的,結合了五行、八卦,威力稱不上絕倫,但其中自有神通。
「還是不要了,我——」他不想練武。
她卻不給他拒絕的機會。「乘風,快點做。」
「可是……」
「乘風,請你移動手腳,不要動口。」因為是為他好,所以她很堅持。
柳乘風歎口氣,只好閉嘴。但看了一會兒她的示範,他呆住了。
他的武功是差,但他也知如何鑒賞,魔芳馡教他的這一套步法非常奇妙。
他心裡感到一點悲傷,這麼喜愛武學、又有天分的人,終有一天,她卻得散去全身功力以保性命。老天真是不公平。
「你別只是看,一起做。」她希望借這個機會拉近與他的距離,所以催促他更甚。
「喔!」柳乘風回過神,跟著比劃起來。
但不到一刻鐘,他便後悔了。
魔芳馡是個像水一樣的女人,很溫柔,也很體貼,柳乘風最喜歡她天真中帶著執拗的性子。但當那性子用在他身上時,便一點都不好了。
「你的手不對,別靠手腕發力……你的腰呢?沉腰……腳,腳要往前踏……不對,踏左邊,再偏一點……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一刻鐘,她的嘴巴都沒停,反覆的揪著他罵。
一刻鐘,他活得好似身在地獄。
一刻鐘,如一年那麼長。
「呼呼呼……阿馡,我們休息一下好不好?」他喘著,好累。
「你連第一步都沒有練成,怎麼可以休息?」如果是別人,練好練壞,她才不管,但柳乘風不行,他雖不是純粹的江湖人,卻是個鏢師,長年走南闖北,說不準什麼時候遇到意外。她可以保護他,但她不一定次次趕得及,萬一怎樣,她會抱憾終生。
因此她一定要訓練他,讓他擁有自保的能力。
「乘風,你天賦不錯,可惜底子太差,剛練得時候難免辛苦,但只要撐下去,你一定行的。」她鼓勵他。
他已經眼花了。不成,再繼續下去,他可非栽在這裡不可!怎麼辦?
「阿馡,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一定要學這個嗎?」
「這是最簡單的。」
他想死,這麼 刁鑽的步法還簡單?那困難的是什麼?
「阿馡……」他拐著彎想把她的心思從練武上轉開。「你這套步法叫什麼名字?」
「無名。」
「啊?」
「我沒想過名字,所以叫無名。」她邊說,邊拉起他的手。「你說話歸說話,手腳別停下來。」
他背脊一陣涼。江湖裡,不時有人自創武功,並且取一個神氣的名字,比如「九天十地唯我獨尊神功」。通常,名字取得越響亮,威力就越普通——想也知道,精力全用來想名字了,攤分到武學上的,能剩多少?
神通子在排江湖十大高手時就說過,那些名號越普通,絕學越不起眼的,往往擁有不為人知的威力。
這道理用在魔芳馡這套「無名步法」上,同樣行得通。一心只追求結果,而不在乎其他的武學,它博大精深,它……
「乘風,你倒是快一點啊!慢吞吞的幹什麼?」她催促著。
柳乘風想仰天長嘯,這樣的武功肯定非常難練,他不要練了,饒過他吧!
「乘風,你 今天至少要學會一招。」她下了最後通牒。
他只覺自己被一道天雷劈了。
柳乘風度過了生平最辛苦的一個早晨後,便癱在賬房裡,有氣無力地聽著老張頭報賬。
真的好累,但想不到那麼困難的武功,他竟學成功了,雖然只有一招,而且還走得七零八落,但畢竟有了模樣。
魔芳馡說,這套無名步法總共九招,他差點去買煙花來放,慶祝自己的苦日子只要過九天。
但她又說,九九歸一,也就是說九個步法,最後要演變成八十一種變化。
柳乘風聽到這個壞消息後,就再也提不起精神。
他連午飯都沒吃,就躲進賬房裡,開始想,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魔芳馡打消教他武功的念頭。
「總鏢頭,這個月的帳都念完了,可還有問題?」老張頭問。
「樓倉、會州、豐揚三地換了新賬房是吧?新人做事,難免出錯,讓他們不必急,把帳算清楚了,再送上來。」柳乘風趴在那裡,好像神遊天外,但老張頭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心裡繞了三圈,才做出決斷。
老張頭抹了下額頭的汗,那三本帳都是他審過的,他知道有問題,但人家用大量珍寶塞他的嘴,他就想,一點點小事,應該看不出來。尤其,那時候柳乘風還在外頭,老張頭以為他趕不回來,這個月的帳會由柳照雪負責,柳照雪武功很好,但不懂算賬,要騙他很容易。
想不到,柳乘風還是回來了,還被他抓了包,老張頭後悔得要命,早知道就別為了一時貪心,沾這一身腥。
別看柳乘風平時很好說話,他最恨背叛,從他掌管大鏢局起,就沒哪個叛徒可以直著走出大鏢局。
「對不起!總鏢頭。」老張頭只希望柳乘風能饒他一命。
「老張頭,你這次收了多少銀子?」柳乘風掩嘴打個哈欠。
老張頭腿一軟,跪了下去。「總鏢頭,屬下知錯,請總鏢頭看在屬下多年勤勉的份上,饒了屬下這次。」
「只有這次嗎?」柳乘風不是見不得犯錯的,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就不可饒恕了。
他的手指在几案上輕敲著,每敲一下,老張頭跪在地上的身體就顫抖一下。
但老張頭不敢有絲毫動作,他知道柳乘風功夫不好,要殺柳乘風很容易,可他太聰明,一定是鋪好所有後路,才會揭穿陰謀。一旦妄動,不只他,連他的家人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老張頭只能提心吊膽地等著柳乘風的判決。
半晌,柳乘風揚起唇。「聽說你閨女生病了?」
「不關她的事!」老張頭下得跳起來。
「你是為了替她治病,才昧下良心收錢吧?」柳乘風輕輕笑著,週身彷彿飄滿了桃花,當他斜眼看老張頭時,那微微飄動的頭髮似乎也滿是桃花香。
這是一幅非常美麗的畫面,但看在老張頭眼裡,卻比地獄更恐怖。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整個人快瘋了。
「不關她的事、真的不關她的事……是我鬼迷心竅……總鏢頭罰我吧,求求你,別動我閨女,求求你……我給你磕頭……」他的腦袋在青石地面上撞得砰砰響,血都流出來了,這也使他越來越不理智。
柳乘風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他。
房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好像一個塞滿火藥的桶子。
突然——
「乘風。」魔芳馡的呼喚聲在門外響起,成了點燃火藥的引信。
柳乘風驚叫道:「阿馡!」
「你要殺我閨女,我就殺了你!」老張頭忽然瘋狂了,紅著雙眼,撲向柳乘風。
柳乘風眼睜睜看著那掌擊向自己胸口,唇角的春風笑變得冷厲。老張頭以為他沒做任何準備就來?未免太小看他了。
他本想饒老張頭一命,但他自己找死,就怨不得人了。
柳乘風把手放在腰帶上,那裡藏著江湖中最歹毒的暗器——暴雨梨花針。
他正想扣動機簧,砰,大門突然被震裂,一道窈窕的身影快如電閃地掠過柳乘風身邊,將老張頭打飛出去。
柳乘風立刻鬆開暗器,趕過去。
「阿馡!」眼看那纖掌落下,老張頭小命難保,柳乘風急道:「別殺他。」
魔芳馡的手掌堪堪停在老張頭前額,她皺眉。「他要殺你!」
「只是個誤會。」柳乘風轉過頭。「老張頭,你做的事雖其罪難恕,但情可憫,看在你為大鏢局工作十餘年份上,留下一臂,便饒你性命,限你三日內離開沛州,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老張頭沒想到自己能撿回一條命,呆呆地看著柳乘風。總是笑得很春風的總鏢頭,今天有些疲憊,失望讓他的眼神蒙上一層陰影,他憶起自己在大鏢局做事近十年,柳乘風待他如骨肉腹心,若閨女病倒時,他老實求救,柳乘風會幫忙吧……
但此刻想這些都已經太遲了,他慚愧淚下。
「對不起,總鏢頭,謝謝你,總鏢頭……」他給柳乘風磕了九個響頭,自斷一臂,轉身離去。
魔芳馡一直警戒地看著老張頭。不管他現在的樣子多可憐,他曾對柳乘風動手,她就不喜歡他。
直等到老張頭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她才放下警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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