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460|回覆: 13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董妮]隔壁來了傻小子[亂情之三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5-6-22 11:27: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隔壁來了傻小子(亂情3) 作者:董妮

大鏢局二公子柳照雪,江湖排行第五,人稱文癡武絕照雪寒,
他人如其名是個武癡,為武癡狂簡直是走火入魔!
這天保完鏢,他瞧一套劍法瞧得入迷,居然餓到昏倒在地,
幸好荒山野地裡來了個姑娘為他送酒送菜,保住他小命,
不過這姑娘心地良善、五官嬌美如仙,性子卻比烈馬悍十倍,
武藝又強,不樂意之事,任憑天皇老子也無法讓她屈服;
這麼驕狂的女子,他從未遇過,跟她相處實在別有「滋味」,
真想把她放在身邊,日日伴著,只是他們之間還有個小問題──
她爹爹遺言有交代,要她務必找柳照雪決鬥,重振自家聲威!
等她知道他是誰,唉,不知是不是要一劍劈死他……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5-6-22 11:2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蘆花蕩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鬼神莫進,此地水域複雜,居民悍勇,他們雖對一般人很好,但武林人在此行差一步,便有丟命的可能。

  往昔,蘆花蕩船隻往來、日進斗金,好似天天在過年,但今日卻一片死寂,渡口所有的漁、貨船都離岸三尺,船掛白幡,船員帶孝,再襯著滾滾似雪的蘆花,天地間彷彿只剩一縷蒼白。

  因為,蘆花蕩的頂樑柱、江湖十大高手榜排行第六的「三煞劍」盧封過世了。

  盧封遺言,令三煞劍傳人尋那第五高手「文癡武絕照雪寒」柳照雪決鬥,務必讓三煞劍重回前五的位置。

  可盧大、盧二都不是練武的料子,三煞劍十三招,他們學了三十年,十招都沒學完。

  「老爹哪怕是要我去考狀元,我都認了,為什麼偏偏是找柳照雪決鬥?」盧大兩行淚。

  盧二滿面悲。「爹啊~~您起來把遺言改一下吧?兒子寧願出家做和尚,爹,嗚嗚嗚……」

  「懦夫!」一聲嬌斥落下,一抹纖影走進靈堂,她是盧家三女,盧三娘。

  只見她一身錦衣素白,衣角壓金絲描銀線,襯得渾身如寶珠般光華。這女孩從小受寵,食金咽玉地長大,縱是服喪,家人也捨不得讓一絲粗布磨身,只在她衣袖上縫了一塊麻布,充當重孝在身。

  盧三娘滿頭黑髮以一根雪白的玉簪綰上,容顏似梨花那樣皙白,五官嬌美若仙,長眉斜飛入鬢,自有一股英氣勃然。

  此刻,她腰挎長劍,雙目凜然有光,煞氣寒亮。

  「爹爹遺言,做子女的只有照辦,豈能推托塘塞?大哥、二哥此言,分明不孝。」

  盧大、盧二同時縮了縮脖子。他們本就寵愛三妹,待得盧三娘越長,性悍如火,武藝高強,活脫脫一個混世魔王,寵愛便成了懼怕。

  「可三妹,三煞劍根本敵不過柳照雪,我們尋他決鬥分明是找死……」盧大哆嗦。

  「誰說三煞劍比不過柳照雪?」盧三娘鳳目圓瞪,把盧大嚇得差點雙膝發軟,跪倒在地。

  「高手榜上他第五,我們第六。」盧大小聲說。

  「連爹都打不過他。」盧二的聲音更細。

  「那是因為爹年紀大了,體力未逮,你我皆少年,精神正好,一定可以打敗柳照雪,得回三煞劍原本第五的位置。」盧三娘瞪眼。「待爹下葬,我便去找柳照雪,必讓天下人都知道三煞劍的威力!」

  江湖人,頭可斷、血可流,聲名不能拋,盧三娘雙膝落地,跪在靈前,九叩首,記記有聲,立下重誓。

  「若不能重振三煞劍威名,天讓盧三娘死無葬身之地。」話落,她轉身離開。

  盧大撲上去。「三妹別衝動--啊!」卻是盧三娘一腳踢飛他。

  「大哥,你怕柳照雪,三娘不怕;你不敢去找柳照雪,我敢。半月後,爹爹下葬,便是三煞劍重新揚威之時!」她大步往外走,一身威風。

  「三妹……」盧二怯怯喚了聲,卻不敢擋。盧大還抱著腳在地上滾,他不想自討苦吃,但有些話還是得說。「你找柳照雪決鬥的時候,可不可以別說自己姓盧?」他真怕惹火了那煞星,全蘆花蕩的人都會跟著倒楣。

  也沒見盧三娘怎麼動作,盧二已經飛出去,跟盧大滾在一塊。

  「你們兩個懦夫!以後出去別說自己姓盧,盧家的臉都被你們丟光了。」

  盧大、盧二同時想,與性命相比,面子值幾錢?

  盧三娘恨恨往外走,三個人拉拉扯扯地闖進來,擋了她的去路,卻是盧府管家及外孫女,和一名面色蠟黃的青衣男子。

  「靈堂前豈容喧囂?」盧三娘正在火頭上,也不客氣,一人賞一腳,把人踢去跟盧大、盧二作伴。  

  三煞劍盧封的脾氣已經是出了名的差,盧三娘卻比其父更加暴烈三分。

  「三小姐!」小姑娘倒在地上,抱著疼痛的腳邊哭、邊喊:「你要給奴家作主啊!這廝趁奴家爺爺不在時,將……奴家欺負了……嗚嗚嗚……」

  「老子玩你,是看得起你,你少不知足了!」青衣男子本就是橫行鄉里的主兒,來到蘆花蕩,依舊是那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脾氣,卻不知一言捅了馬蜂窩。

  「你有膽再說一遍。」盧三娘語出如冰。

  青衣男子聽得心口一縮,抬頭一見盧三娘,手腳都冷了。這是什麼人,目泛凶光,竟比山林裡的餓虎還可怕。

  老管家撲上去與青衣男子扭打。「你欺負我外孫女,我跟你拚了……」

  「住手!」盧三娘大喝。她最討厭軟弱哭喊,這世間事本就是這樣,人善被人欺,只有自己強了,才能立足天下。

  但她更痛恨惡霸欺人,凡見到,三尺劍絕不留情。

  「你!」她指著小姑娘道:「將事情清楚說了,三娘自有論處。」

  小姑娘又羞又怒,還是斷斷續續將青衣男子怎麼利用老管家外出時綁架她、打傷前來護衛她的小弟,又強行淫辱她的事訴了一逼,末了,深深磕頭,只求盧三娘開恩。

  一番悲泣,聽得盧三娘幾乎咬碎牙。

  「無恥惡賊,敢行姦淫之事,該死!」

  「三妹劍下留情!」盧大、盧二同喊。「那是知府公子!」

  「你……你不能殺我,我爹是知府大人,你……三小姐饒命--呃!」青衣男子求饒末完,已經被盧三娘斬於劍下。

  霎時,靈堂濺血,刺目的猩紅蔓延成一片慘烈的景象。

  「知府大人?哼,今天你就算是太子,敢在蘆花蕩裡犯事,我照樣殺你!」盧三娘冷笑,收劍。

  「啊!」靈堂內,所有的人一起尖叫。

  「三小姐……」小姑娘首先反應過來。「你怎殺了他?」

  「如此惡賊不殺,難道留著遺禍天下?」盧三娘喚來下人,將屍體收拾了去。

  「完蛋了、完蛋了……」盧大、盧二頭痛,知府公子被三妹殺了,怎麼向知府大人交代?

  小姑娘放聲大哭。「奴家的清白己毀在他手上,如今……他死了,奴家還能嫁誰?」

  盧三娘瞠目。「那人欺侮了你,你還想嫁他?」

  「他佔了奴家的身子,便是奴家的夫君,奴家……嗚嗚嗚,奴家除了嫁他,又能如何?」

  「荒唐!他今日會欺侮你,誰知異日會不會凌虐你,你嫁這樣的人,終生豈有幸福?」盧三娘大怒。

  「女子貞節比性命重要,奴家……嗚嗚嗚……如今夫君已死,奴家只好絞了頭髮做姑子了。」

  「胡說八道!世上焉有被害者要去替加害者承擔罪責的道理?」

  「可奴家清白已毀……」

  「狗屁的清白!你的終生,自有我負責。待爹爹下葬,我便為你尋一門親事,必讓你嫁得風風光光。」

  「何人肯要奴家這殘花敗柳的身子?」只怕她被欺侮的事傳揚出去,連鄉里都容不下她。

  老管家只能抱著外孫女掉淚。「這都是命啊,都是命,我可憐的孩子……」

  「哼,我倒想看看,是我盧三娘手段通天,還是那莫名其妙的命運磨人?」她怒哼,聲如響雷。「來人啊!傳我命令,凡在蘆花蕩行姦淫惡事者,殺無赦。被害姑娘,一律送由盧家莊看護,日後擇優婚配,夫君若敢因前事無故欺凌,盧三娘送他進宮做太監!」

  靈堂諸人皆把目光投向兩位少爺。按理說,盧封過世,接任莊主者必是盧大、盧二擇其一,但現在,盧三娘似乎隱隱成為下一任莊主,這個……兩位少爺承認嗎?

  但盧大、盧二哪有膽量反抗?

  他們兩個在盧三娘的沖天威勢下,除了發抖,也幹不出其他事。

  於是,盧三娘的話被遠遠傳了出去,不止震懾了蘆花蕩的居民,甚至江湖人、天下人都被深深地震撼--這世間有一處地方,可以收留那些失去清白的女子;這世上有一個人,願意單憑雙肩,扛起那些可憐姑娘的終生幸福。

  盧三娘大步離開靈堂。正午,太陽熾烈照在她頭上,很熱、灼人膚痛。不知道是不是這原因,在靈堂裡,一滴淚也沒有掉的她稍稍紅了眼,一股熱流堵住胸口。

  「爹爹在天之靈儘管放心,三娘不會丟你的臉……」她身形如鷹,飛掠離開,一轉首間,幾滴清淚滾落泥塵,轉瞬間消失無蹤。

  除了這茫茫天地外,她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淚。

  ☆☆☆    ☆☆☆    ☆☆☆

  「文癡武絕照雪寒」柳照雪,江湖人送他這個稱號,前四字讚的是他的本事,至於照雪寒則是形容他的外貌氣質。

  柳照雪天生一副淡然容顏,清清雅雅,就如萬物俱寂的曠野中,一株寒梅燦然怒放。

  他未及三十,便名列江湖十太高手榜第五,將那成名多年的三煞劍盧封硬是壓低一位,惹得盧封暴跳如雷,揚言要與他比出生死。

  但柳照雪並未真正和盧封交過手,偶爾幾回被逼到不得已動手,也是使計將人要過,讓盧封更加生氣,他自去逍遙快活。

  他不是不想見識三煞劍的威力,對盧封的武功其實也很有興趣,但盧封這樣的性子,惹上他卻是後患無窮。

  柳照雪從來只願意自找麻煩,卻是不願麻煩找上他的,所以他不跟盧封比武。

  他對盧封的迴避,已經到了聽見這名字就繞路走的地步。

  但此時此刻,他卻被困在蘆花蕩的蝦子坳中,餓得渾身無力,兩眼呆望向天空。

  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呢?

  這要從五天前說起。那日,柳照雪保鏢,護送一位姑娘到贏州投親,誰知親戚竟已舉家搬遷到蘆花蕩,做為一個鏢師,一個飽經訓練、信譽良好的鏢師,柳照雪不能將「鏢貨」扔著不管,於是,便將姑娘送到蘆花蕩。

  他本想這一趟快去快回,也不一定會碰到盧封,就算遇見了,頂多再要他一回,不算什麼大事。

  誰知卻撞上盧封過世,蘆花蕩整個封閉,柳照雪又是文武俱全,唯獨不會泅水,便被困住了。

  柳照雪在蘆花蕩附近晃了一圈,發現蝦子坳偏僻清幽、人跡罕至,便打算在這裡窩到盧封出殯、蘆花盪舟船開始行駛那日,再覷機離開。

  這主意本來極好,壞就壞在他在蝦子坳發現一塊石碑,碑上刻劍招。柳照雪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見了武學便癡迷,當下便狂熱地練習起來。

  不知不覺,三日竟過,他粒米未進,手腳發虛,腦袋卻異常亢奮,明知該去尋些吃食了,但身體就是停不下來,手腳自行比劃,將那劍招練過一遍又一遍。

  熬到第五日,他累極,整個人往地上一栽,卻是小小昏迷了一下。可即便在不清醒間,他腦海裡的劍招依舊在比劃。

  等他再清醒過來,茫然望天,腹中飢餓,但滿心滿眼還是劍招。

  不怪親朋好友都叫他武癡,他真的很癡迷武學,不過……精神再滿足,肚子還是餓啊!

  去找東西吃吧!他腦海裡閃過一下進食的念頭,偏偏右手不小心觸到石碑,又捨不得走了。

  如此反覆數回,他餓到頭暈腦脹。

  「咦?」一記輕呼在他頭頂響起。

  柳照雪的目光轉了轉,彷彿見到一抹白影,有著天上雲朵的飄然,卻帶著北風的張狂。好極端,他想自己是不是腦子不清楚了?

  白影向他靠近,行進間,瀟灑出塵,不沾俗泥,果是天上白雲。

  來到他身邊時,一片蕭瑟漫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竟覺得冷。這秋,在一眨眼間被冬給取代了。

  他的腦子還是明白的,知道自己遇見一個既灑脫又寡寒的人。

  「你是誰?怎會在這裡?」白影出聲,話語也是冷得像冰。

  柳照雪搖了搖頭,他已經餓到沒力氣說話,就算還有力氣,也只會拿來練武,不會回答別人的問話。

  來人有些怒,手便摸上腰間長劍。

  突然,幾記咕噥聲響起,卻是柳照雪的腹鳴。

  「你……該不會是餓倒的吧?」言語間摻了一點笑意。

  柳照雪想了下,他到底是練劍太久累倒的,還是太癡迷武學,忘記吃飯而餓趴的?這似乎是一場因果,互為裡表,難下定論。

  而這時,他的腹鳴聲又加大了三分。

  來人哈哈大笑。「原來是個傻子。」

  對這評語,柳照雪愣了下,無奈地長歎口氣。一個人對某件事癡迷到連性命都不顧,還能不傻嗎?

  那人被他逗得樂不可支,笑彎了腰。

  「這麼有趣的傻子,可別餓死了。」她身影一閃,卻已不見蹤跡。

  好俊的輕功。柳照雪掙扎地坐起,心底微詫。

  隨即,他歎息更甚。

  他雖未細觀那人面容,卻發現對方的身法走的是三煞劍的路子--唉,武癡的缺點就是這樣,看人都先看武功--來人傳承了盧封的絕學,而盧封膝下二子一女,剛才來的是位姑娘,那就是盧封三女,盧三娘了。

  唉,他進蘆花蕩,本不想驚動任何人,想不到還是洩漏行蹤了。

  但願盧三娘不似其父,一知他身份,便要分生死。

  不過一盞茶時間,盧三娘便轉回來了,懷裡揣著幾顆野果。

  「吃吧!可別餓死了,叫人笑話我蘆花蕩虧待外人。」她拋了顆野果給柳照雪。

  柳照雪頷首道謝,吃將起來。

  盧三娘也跟著挑了顆野果吃。她嘴裡咬著果肉,雙眼卻不離柳照雪。這男人外表狼狽,一雙眼倒澄澈如碧,不似惡人。

  但她父親剛過世,一個陌生人突然出現,餓倒在蝦子坳裡,是敵是友,尚難分辨。

  她雖救人,但右手還是有意無意地摸著劍柄,提防柳照雪有任何不軌,她必殺之。

  柳照雪吃完果子,輕咳兩聲。「多謝……」僅只二字,卻啞得幾乎聽不見。

  他皺眉,這次真是把身體熬壞了,連說話都像在撕扯喉嚨。

  往後這種要武不要命的事,還是在家裡做比較好,畢竟,有哥哥照應著,餐食飲水齊備,不會真把小命搞掉。

  盧三娘笑著,又拋了顆野果給他。

  「吃吧,有什麼話等你填飽肚子、身體恢復後再說。」那時,他就算不說,她的劍也會逼他說。

  柳照雪接過果子,繼續啃。他雖看著盧三娘,嘴裡不停吃東西,右手仍不覺地在石碑上摸著,琢磨那劍招的起始。

  盧三娘也沒再說話,只是站在那裡,眺望遠山浮雲。

  蝦子坳就在盧家莊隔壁,卻是蘆花蕩中出入最艱難的地方,沒有一流好輕功,根本進不了蝦子坳,久而久之,這裡便成了她思慮心事、躲避世俗煩憂的所在。

  蘆花蕩的居民都知道,蝦子坳是她的禁地,沒人敢私闖,而這個滿身泥灰,髒得像乞丐的男人卻能踏過重重險地,深入其中,他不是蘆花蕩的人,到底是誰?挑這種時候混入,他有何目的?

  她斷定他來歷不凡,但偏偏這樣一個有大本事的人,竟將自己餓倒在地?真是傻子!

  但不管他真傻、假傻,盧三娘不懼任何挑戰。

  她吃完果子,逕自走了,來到出口,往地上臥龍石一拍,吱嘎聲響遍整個蝦子坳。她發動了這裡所有的機關陣法,且不論男子有任何目的,困住他,他什麼事也做不成。

  「離水龍,可能翻天?籠中鳥,無翅怎行?哈哈哈……」她高聲唱笑著離開。

  柳照雪也聽見了她的話。原來自己被耍了一記。

  但有什麼關係,在沒有把劍招鑽研透徹之前,他也不想走。

  ☆☆☆    ☆☆☆    ☆☆☆

  次日清晨,盧三娘額上的青筋隨著門外一記高過一記的哭號暴跳起來。

  盧大、盧二又在號喪了,但他們為什麼不去靈堂哭,偏要在她的房門口號?

  昨天,他們也是這樣把她吵到頭痛,迫她避到蝦子坳,卻遇見那奇怪的男人。

  她一腳踢碎一隻茶几,出了火氣後,開始更衣洗漱。

  依然是一身雪白喪服,綢袍下擺以銀線繡著一圈「福」字,看著普通,其實華貴非常。兩位哥哥待她可謂盡心盡力,哪怕服喪,都要她穿得舒適美觀。

  哥哥們的心,她懂,但她的心,哥哥們不理解。

  「吵死了,都閉嘴!」她一腳踢開房門。

  盧二大哭。「三妹,你你你……你又用腳開門了。」明明是如花似玉一個美姑娘,為何性子卻比烈馬悍十倍?可他絕對不說妹妹粗魯,因為不管盧三娘行為再離譜,那天生的傲氣都給她的舉止染上幾分威風,只讓人戚覺爽俐,不見鄙陋。

  「我一向用腳開門。」盧三娘鳳目殺過兩位兄長。「你們很閒嗎?每天在我房門口大呼小叫?」

  「我們……」盧大瑟縮。他們只是希望盧三娘再好好考慮一下找柳照雪比武的決定,但他們不敢當著她的面說,只好每天到她房門口哭。

  唉,盧三娘畢竟是盧家三代以來唯一的女兒,家裡上下都把她當金枝玉葉,只希望她快快樂樂地成長,她何苦非要去沾染江湖上的血腥?

  「我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改變。」何況,盧封在世時,蘆花蕩行事是沒有顧忌的張狂,為此得罪不少人。盧封過世後,若無人撐起這片天,蘆花蕩絕對會被過去的冤仇和某些狼子野心之人的貪婪,撕扯得四分五裂,而盧三娘是絕不能容忍被人欺到頭上的。   

  「我看你們這麼無聊,不如去幫我收拾屋子吧!」她一腳一個,將兩位哥哥踢入閨房。

  盧大、盧二同時慘叫,發現自己淹沒在一片往生蓮花中。

  「這麼多?」蓮花滿滿蕩蕩地鋪滿了一屋子,這該花多少時間和心思,才能摺完成百上千的往生蓮花?

  自盧封過世,盧三娘沒在靈堂掉一滴淚,她的心傷都在這裡了。

  盧大和盧二各自撿起一朵蓮花,開始哭,妹妹掉不出來的淚,他們替她流了。

  悲傷像針,戳穿了心房。眼淚他們可以代落,但妹妹的終生幸福,誰又能替她找到?

  走出繡閣的盧三娘正把手中的劍往腰上掛好,行到後園,金陽烈烈灑灑,驕狂態意。

  又是一個讓人連呼息都覺得燙的天氣。

  她抬頭遠望,那天好高,襯得人更小,但是她盧三娘的心志絕不小,她要昂起下巴,一生暢快瀟灑地活在這世上,誰都不能阻擋她。

  她繞向廚房,提了兩籠包子,往蝦子坳掠去。

  飛揚的白衣在藍天下閃爍,每個遇見她的蘆花蕩居民都用驚艷和著畏懼的眼神看她,這就是蘆花蕩的新主子,繼盧封之後,將要震懾江湖的人物。他們為她驕傲,更憧憬擁有她的將來,必是更豪放壯闊的一頁。

  盧三娘鷹一般掠過懸高的山壁,然後輕盈地飄下來,前頭是一片湛藍的水,她雙腳在水面輕點,只畫出幾圈漣漪,人便遠遠地飛出去,直落河對岸。

  那裡還有一片流沙群,傳說鵝毛不起,舟船難渡,但盧三娘的身影卻化成輕煙,飄飄蕩蕩地,流沙群屈服在她腳下。

  來到蝦子坳入口,盧三娘看著那啟動的機關一眼。那陌生的男人發現自己被徹底困死後,是驚慌還是害怕?

  這也是警告他,無論盧封在不在,蘆花蕩永遠鬼神莫進,外人還是別放肆的好。

  她抬手,關了機關,走進蝦子坳。

  金陽越爬越高,天氣也更熱了,盧三娘鼻尖冒出一點汗珠。

  她來到昨日遇見男人的地方,看見一條頑然站立的身影。

  比起昨天的虛弱無力,他今天可有精神多了。

  她走近男人,依稀間,鼻子似乎嗅到一股冷香,清清雅雅,為這炎熱的初秋添入幾分清涼。昨日來這裡的時候,她也聞到了這股香氣,但那時,她以為是錯覺,今天,她又聞到了。難道這男人天生帶著異香?

  男人轉過頭,她有一瞬間的出神--在金陽燦烈中,她居然看到了梅花繽紛。她眨個眼,再望去,卻是男人清淡的容顏。他五官並不算突出,可貴的是那份冰寒氣質,傲傲冷冷,在萬物間,他獨放光華。

  今天,男人把自己收拾妥當了,布衣灰舊,卻整整齊齊。

  他朝盧三娘拱手。「柳二謝過盧姑娘救命大恩。」

  這番話不假,卻也不真。

  柳二,柳照雪,柳家二公子,誰能說是錯呢?

  「柳二?」盧三娘意味深長地揚了揚眉,把一籠素包子拋給他。「吃吧,等你吃飽,我們有更多的事可以談。」她自拎了一籠包子,飛身上樹,半躺在橫生的枝啞間,微風送來幾許清涼,嗯,還有淡淡的冷香,是他的味道。

  在秋老虎一樣的氣候裡,身旁有這樣一個人,倒是件不錯的事。

  但……他真叫柳二?盧家莊也有個盧二呢,這年頭,爹娘給子女起名都不太用心。

  不過,她還是不相信柳二真的叫柳二,可她也不排斥他。這個傻子雖不老實,但很有些趣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5-6-22 11:28: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柳照雪和盧三娘各自吃飽後,他向她交代了來歷。

  「在下是一名鏢師,護送一位姑娘到盧花蕩,尋找嚴氏親戚,不料碰到盧莊主過世,舟船禁駛,只得盤延下來,偶然間來到此處,發現一塊石碑,上刻劍招,瞧得入迷,忘卻時間,才會讓自己餓昏倒地。」

  敢情是個武癡,不過什麼武功能讓人癡迷至此?她沒說相不相信他,只問:「那石碑現在何處?」

  「這裡。」柳照雪將石碑指給她看。

  那是個古老的東西,似乎用勁大一點,它便會碎裂成沙。盧三娘輕輕地搬動石碑,仔細觀看。

  「你在哪裡發現它?」

  「就在剛才盧姑娘用飯的樹下。」

  盧三娘這才看見,那大樹根底有個被刨出來的小洞,而她往來此處十餘年,居然都沒發現,只能說,各自緣法不同吧!

  盧三娘看著劍招,半晌,皺眉。「這不是華山九劍嗎?」

  「確是華山九劍。」

  「這劍招,一個初入門的華山弟子都會使,你卻為它癡迷?」

  「兩百年前,華山九劍曾經威震江湖,之後,華山派分裂,內鬥了百年,從此下復之前雄風,華山九劍也淪為末三流技藝了。在下很好奇,何以曾威勢無雙的劍招,如今卻變得軟弱無力?而這塊石碑,依它殘破的程度,至少百年,也許它可以告訴我,現在的華山九劍和以前的華山九劍,到底哪裡不同?」

  「你發現不同之處了嗎?」她問,一點都不覺得他學習別人門派的武功有什麼不對。

  「沒有,兩套華山九劍一模一樣。」

  「所以華山九劍的沒落是因為江湖實力提高,而非傳承出了問題。」她的手指彈著石碑。「這玩意兒……它落伍了。」

  「在下不這麼以為。」他也摸著石碑,眼中一股狂熱。

  她有一點相信,他是個武癡了。

  「在下認為是華山九劍的傳承出錯了,這劍招裡有一個秘密,它在華山派的內鬥中消失了,才導致華山九劍的威力下降。」他說。

  「你有何根據?」

  「沒有,純粹是直覺。」他說著,笑了,笑得十足地瘋狂。「在下的直覺一向很準。」易言之,他非找到華山九劍的秘密不可。

  現下,她有八分相信他是個武癡了。「你想怎麼破解這個秘密?」

  他抬眼,直直地看著她,目光比冰冷,又似火熱,透出了--若不能找出華山九劍的秘密,便老死蝦子坳的味道。

  「果真是個武癡。」她大笑。「好,你想留下來,便留吧!」她拍拍手上的泥灰站起身,準備回家。

  對於華山九劍的秘密,她沒有興趣,也許它將成為天下第一奇功,但她已經有了三煞劍。她一向認為,與其貪多嚼不爛,不如專精一門。

  她右腳在地上一踏,身子便如鷹隼般直衝高空。

  天上果然此地面涼了一點,但仍不及在他身邊清爽,這自稱柳二的男子,給人一種淡雅的感覺。

  她對他的印象還不錯,所以容許他留在蝦子坳。

  「你怎知我姓盧?」身子在空中轉折之際,她突然問道。

  「姑娘使的是盧封大俠成名絕技『萍蹤渡』。盧大俠膝下二子一女,姑娘身份彰顯無疑。」他大聲回應。

  半空中,灑落她一串笑聲。

  「答得好。」再一轉眼,她人影已渺。

  同時,吱嘎的機關聲又響徹蝦子坳。

  盧三娘的防備心還是很重。她相信他是個武癡,但其他,她保留懷疑。

  柳照雪覺得這樣很好,在江湖上,無條件信任人的人,早就死光了。

  盧三娘,這有著耀眼英姿、渾身煞氣沖天的姑娘,一個絕世妙人,太早死,很可惜。

  他低頭,繼續看著石碑上的劍招。他已經把它記得爛熟,起始轉折間,變化靈活,毫無窒凝。

  不過今天,那翩然律動中多了一抹白影,她暢快淋漓地笑、暢快淋漓地跳,連她一挑眉、一勾唇,也都是暢快淋漓。

  這個女人是金陽,靠近了,會燙傷,但天底下卻沒有人能拒絕那份光華。

  「盧三娘……」他無意識地蠕動雙唇。自己認識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呢!

  他把盧三娘的名字寫在石碑旁,以看石碑那麼認真的眼神,將那三個字瞧了很久。

  ☆☆☆    ☆☆☆    ☆☆☆

  盧三娘一回家,便派人去尋嚴姓人家。

  蘆花蕩姓嚴的總共三戶,其中一戶最近確有親戚來投,這證實了柳二的說辭。不過,他真的叫柳二嗎?

  姓柳的鏢師,武功還不錯,江湖上幾時出現這號人物?

  她思慮再三也不得線索,便將問題拋開了。

  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終有一日,她會知道他是不是叫「柳二」。

  到了中午,她又給他送了一次飯。

  晚間,她拎了食籠,本來還要再上一回蝦子坳,卻聽見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盧大告訴她:「三妹,明日爹爹頭七,你未婚夫會來祭拜,你就別往外跑了。」

  「我幾時有未婚夫了?」她從沒聽過這件事。

  「你還沒出生就指腹為婚啦!」盧二為她解釋。

  「怎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盧大、盧二對視一眼。沒道理啊!爹爹記得告訴他們兄弟,怎會忘記與三妹提?

  盧三娘恨恨地瞪著他們,那陰冷的目光可以把人凍成冰棍。

  盧大、盧二彷彿有些瞭解,爹爹為何不告訴三妹,娘親生前為她訂過親了。爹爹也怕三妹發火啊!

  嗚,他們同時在心裡想起那在生三妹時難產過世的娘親。您一句戲言,您的兒子們現在要倒大楣了。

  盧三娘咬牙。「對方是誰?」

  「嗯……聽說是官家、還是商戶弟子?姓……趙?也可能姓王……」盧大越說越小聲。那人他也沒見過,若非今早對方派人來說,他都忘了還有這回事。

  盧三娘卻發現了其中異狀。「兩家既然從未來往,是誰告訴他爹爹過世的?他又為何要來?除了說要祭拜外,他還交代了什麼?」

  盧二小心地退離她三步,才細聲道:「他讓人傳話,請你準備一下,他要在百日內迎你過門。」對方等不得盧三娘守孝三年了。

  砰!盧三娘掌心內力一吐,手中的食籠炸成碎屑,噴飛的菜汁淋了盧大、盧二一臉。

  但兩兄弟卻同時鬆口大氣。三妹發洩過就好,至少,他們不會更倒楣了。

  盧三娘僵著身子往繡閣走。成親?竟要她和一個陌生人成親?而那連姓趙還是姓王都不清楚的男人,還敢提出百日內迎她過門的要求!

  「很好。」她坐在房裡,解下腰間佩劍,細心擦拭起來。銀白劍身襯著她冷硬玉顏,宛如冰雕。「一個死不知路的傢伙,以為爹爹死了,就可以對盧家指手畫腳?」

  她絕對不相信,一個從沒往來過的男人,會在這種時候突然要求實踐鴛盟。

  通常,這種意外只會出現在兩種情況下:第一,男方家庭破落了,前來投靠未婚妻;第二,女方家出問題了,而且還有大利可圖,男方自然會冒出頭搶奪。

  她那位未婚夫還能派人來求娶她,可見家勢依然。

  他沒有問她願不願,只道百日內要成親,帶著一種盛氣凌人的味道,足見他的情況屬於第二種,是來找好處的。

  盧封過世了,盧家莊裡有什麼東西可圖謀?無非是蘆花蕩這片交通便利、漁桑發達的水域了。

  「真真小瞧了三煞劍啊!」她手上用力,長劍發出龍吟聲,清澈了亮,直入雲霄,整個盧家莊的人都聽見了。

  適時,隔壁蝦子坳的柳照雪也被驚動,抬頭望向劍鳴所在。現今蘆花蕩中,有此高強功力者,只有盧三娘。

  她為什麼突然情緒大變,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自覺地停下舞劍的手腳,呆呆地看著完全漆黑的夜空。

  心,竟不由自主地等待,那抹劃過天幕的白影,可會再次出現?

  他等得有些焦慮。白影什麼時候再來?

  她早上來了、中午來了,晚上失約了,但他們並沒有約定,她不來……也很正常吧!

  可他有些失落,他以為她會來的。

  房間裡,盧三娘發洩過後,心裡的悶氣也消了。她就是小心眼個性,不開心,一定要尋個方法出氣,一旦怒火發洩了,就海闊天晴,啥兒事也沒有了。

  她手一彈,長劍回鞘。

  「哼,兵來將擋,水來上掩,我倒想看看,這天下誰能逼得了我盧三娘。」長劍掛回腰間,她出門,上了廚房,吩咐下人,重新置備些素菜--盧封過世,蘆花蕩這些日子不食葷。  

  她提了食籠,又往蝦子坳行去。

  她想要做的事,不管前方有何阻礙,也阻擋不了她,她不樂意干的活,任憑天皇老子來,也無法讓她屈服。

  所以,哥哥們讓她別外出,等嫁人,她偏要出去。那不知道姓趙還是姓王的傢伙想娶她?她絕對不嫁。

  ☆☆☆    ☆☆☆    ☆☆☆

  當盧三娘提著食籠來到蝦於坳,卻見柳照雪直勾勾盯著她,那專注的眼神像要在她身上燒出兩個洞。

  「有什麼不對嗎?這樣看著我。」她把食籠拋給他。

  他接過,將酒菜佈置起來。

  「剛才的劍鳴是你發的?」他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再替兩人各自注滿了杯。

  「你倒不客氣,我這主人還沒喝,你先過癮了。」她坐下,也跟著喝了一杯酒。「不錯,劍鳴是我發的,有什麼問題?」

  「功力很深厚。」他舉箸挾菜。「不過七情傷人,尤其是我們練武之人,若不能常保心態平衡,武藝很難臻至一流。」

  「哈哈哈,你是不是忘了我練的是三煞劍?何謂三煞?劍煞、音煞、情煞。我若控制情緒,學人拋七情、棄六欲,還煞個屁?」其實她尚未傳承真正的三煞劍,因為她用的只是普通鐵劍,發不出音煞。

  盧封成名的那柄劍在他過世後,便交由盧大保管。他的武功雖不及盧三娘,但他是長子,門戶由他繼承,也很正常。

  柳照雪挾了塊木耳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我知道你練的是三煞劍,但……你的身法和盧封……像,又不像。」他說著,卻有些出神。她的身影總在腦海裡轉,雪白的、纖細的、靈巧的,千姿百態。他心裡有個念頭浮起,卻想不出是什麼。

  「很正常,我練的是三煞劍,但我不是我爹,對它的理解和使用,自然與我爹不同。這世間……」她話到一半,突然打住。

  蘆花蕩東面一陣烈焰沖天,燦然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夜空。

  「哪個王八蛋敢來蘆花蕩找麻煩?」盧三娘丟了杯子站起來,身形一扭,整個人如大鵬展翅般飛上半空,幾個轉折,已消失無蹤。

  她這回走得急,卻是忘了再啟動蝦子坳的機關。

  柳照雪抬頭望天。「理解?使用?像?不像……」他斟酌著方纔她帶來的靈戚,目光則繼續追逐她離去的身影,那雪白的身姿在夜幕下,比銀月皎然,比夜星明亮。

  他對著那燃燒的半邊天扯了扯唇。比起她的狂傲,再大的火都顯得遜色。

  居然有人想趁盧封過世的時候,來蘆花蕩找麻煩?他們一定不知道,繼盧封後,蘆花蕩將出現一個手段更絕、更心狠手辣的主人。

  就讓那些人去成就盧三娘的威名吧!

  江湖不爭鬥,哪裡還是江湖?

  他雙手輪流貼向那些菜盤,以內力溫暖那些菜餚,等她解決那些麻煩再回來。他沒有任何她會再度回來的根據,但他就是相信,只要她一打退敵人,她就會回來。

  他希望她再來的時候,菜餚依然是熱的。

  ☆☆☆    ☆☆☆    ☆☆☆

  盧三娘來到起火處,盧大和盧二已經領著家丁和敵人打成一團。

  引起大火的是蘆花蕩那些因為盧封過世而暫時停止運貨、捕魚的船隻。

  夜風送著火苗,點燃了十數艘船,甚至波及到港口幾戶人家。

  幸好盧家莊的家丁個個訓練有素,迅速引導那些居民撤退,否則不止是燒東西,而是要死人了。

  盧二臉部抽搐著,看樣子已經氣到快失控。

  「怎麼回事?」盧三娘湊過去問。

  他深吸了幾口氣,竟火到說不出話。

  盧大咬牙。「是長沙幫的人,要我們退出蘆花蕩。哼,我盧家在此立莊百年,還沒人敢叫我們退出過,他們……好大膽!」

  但最可恨的是,盧封死了。盧家莊的實力雖未大損,卻少了可以衝鋒陷陣的頂尖高手,沒有辦法速戰速決,只能跟敵人慢慢磨。

  這樣將大量消耗盧家莊的人手,若如長沙幫這類的野心份子多來幾個,盧家莊危矣。

  盧大、盧二現下有一點點瞭解,為什麼盧封那麼在意江湖排名了。有時候,一個人承擔責任,想要更周全地保護身邊的人事物,就得去追求更高的名和利。

  「大膽嗎?我還沒見過這樣膽大包天的人,好,我這就去把那膽子取來看看,它是否罩得住蘆花蕩?」盧三娘冷冷一笑,便似一顆流星洩地,直撞來人。

  「三妹!」盧大和盧二一時沒拉住她,讓她一個人跑了。

  「你怎麼這樣衝動?」盧大氣死了。長沙幫這回可是傾全幫之力來攻,不止幫主、連同左右護法、十二舵主,全部登場,他們開進蘆花蕩的船隻共有三十六艘,一眼望去,旌旗敝天,盧三娘單人獨劍,如何敵得過?

  「你現在罵有什麼用?追啊!」盧二跳起來。為了把妹妹救回來,他也拚命了。

  其實盧三娘根本沒想過以一人之力硬撼長沙幫全體,她打的是擒賊先擒王的主意。

  這一路,她不與人糾纏,可以殺的就殺,一時殺不了,便以輕功閃過。盧封的萍蹤渡可也是江湖一絕,由盧三娘施展起來,雖少了一分銳氣,卻增添十分靈巧,更適合以寡擊眾時,避擊就虛使用。

  這不到三里的距離,她已經殺了十數人,白衣盡被血染,但她身上的煞氣卻一點也沒收斂,更加張狂。

  她一路闖到長沙幫主船,身上也零零碎碎添了七、八道口子,但都不在要害上,所以不影響她的動作。

  她上得船來,根本不說話,直接開殺。

  長沙幫十二舵主同時上陣,卻也攔得辛苦。

  「你是誰?為何要管蘆花蕩閒事?」長沙幫幫主是個年約四旬、妖嬈風流的寡婦。別看她是女人,在江湖上,她還有一個非常響亮的名號--「百毒娘子」,這不止是說她擅使毒,她的心腸和手段更毒。

  「我是你姑奶奶,盧三娘!」盧三娘說話難聽,手底下的藝業更叫人發狂。她就是個不要命的,誰跟她對上,就要有丟命的準備。

  但長沙幫這些人為什麼要夜襲蘆花蕩?他們就是一群趁著盧封身死來佔便宜的豺狼,還等著攻下蘆花蕩,從此吃香的、喝辣的,怎捨得拚命?

  因此他們對上盧三娘,處處束手縛腳。

  「你是盧封的女兒?」長沙幫幫主大恨,為什麼之前從未聽過盧封有個如此厲害的女兒?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今天把所有屬下都帶來了,就一定要攻下蘆花蕩。她對著被壓著打的十二舵主怒吼:「你們都傻了嗎?打不過就列陣、出暗器,困死她!」

  這一招也是長沙幫最常使用的--耍陰要詐,百戰百勝,不過十二舵主一開始被盧三娘打懵了,忘了用。

  現在被幫主一提醒,他們滿面通紅,是氣紅的。都走多久江湖了,居然被一個小姑娘打得無反手之力,這要傳揚出去,大夥兒還要不要做人?

  十二舵主同時虎吼,移形換位,合成了四個三才陣,依據東南西北四方,將盧三娘死死圍困了起來。

  這回,不用幫主喊,他們陣勢一定,便自掏出暗器,往盧三娘身上射去。

  盧三娘眼沒眨、眉沒皺,只把功力提升到最高,整個人化做利箭般,直奔長沙幫幫主而去。

  「白癡!」長沙幫幫主撇嘴。在厚如雨幕的暗器堆中,盧三娘以為自己金剛不壞,可以不死不傷?

  但很快地,她的笑容凝結在臉上,盧三娘的身法太快,左、右、後,三方的暗器追不上她,而她前方的暗器,除了擊向致命部位的,其他的,她根本不屑躲。

  而盧三娘確實也有狂的本事,她全身罡風湧動,那些暗器頂多在她身上劃出幾道血痕,傷害不了她的根本。

  她的劍很平凡,只是快,幾乎是追逐光陰那麼地迅速。不過一眨眼,她的劍尖已經出現在長沙幫幫主眼前。

  長沙幫幫主嚇得大叫,瘋狂地退,手中一柄柳葉刀直射盧三娘胸口。

  盧三娘懶得避了,乾脆用左手接下,那刀子貫穿了她的小臂,隨著她的行動,刀柄還在微微地顫抖,而她手中的劍已經追上長沙幫幫主。

  「不要殺我……」長沙幫幫主哭叫。

  「白癡!」盧三娘已經一劍把人砍了。誰會放過一個到自己家裡打劫的匪徒?除非她腦子進水了。

  「三妹!」盧大和盧二也終於殺到了。他們氣喘吁吁,形容狼狽。

  這時,盧三娘已經把劍從長沙幫幫主身上拔出來,重新與十二舵主戰成一團。

  盧大和盧二看著滿船的血腥、七橫八豎的屍體,不敢相信,就憑盧三娘一人,真的斬了長沙幫這頭惡龍的龍首!

  「大哥、二哥,你們來得正好,幫我放火,把這船燒了!」盧三娘說道。

  「什麼?」盧大腦子還有些迷糊,但他和盧二的反應都很快,能狠狠地踹這群狼嵬子一腳,誰能不興奮?

  「所謂殺人放火。殺人之後不放火,還能做什麼?」盧三娘在艷紅鮮血和縱橫劍光中大笑。

  她很囂張、很狂妄,她渾身充滿了煞氣,但盧大和盧二看著她,眼中卻同時湧起了淚水。他們的父親,江湖人稱三煞劍的盧封,豈非也是這樣一個人?

  可惜兩兄弟都沒有遺傳到盧封的狂與妄。

  曾經,盧大和盧二都以為盧家莊笑傲江湖的日子要隨著盧封的過世,消失在天地間。

  誰知道,盧家三代以來的獨生女盧三娘,就這樣閃亮地拔升天際,重新開啟了三煞劍的傳奇。

  「好咧!」盧二跳起來,眼眶依然紅著,手上已經不停歇地到處放火。

  盧三娘冷冷地笑著。她已經渾身沐血,但唇邊勾起的弧度卻一點也沒有改變。

  長沙幫,這樣一群只敢乘人之危的小人,她就不信,當他們發現自己的主子遇害、主船被燒後,他們還有膽量在蘆花蕩作亂下去。

  「臭小子,找死!」長沙幫的左右護法被盧二放火的行為氣得暴跳如雷。他們恨不能將盧二立斬於刀下,但是……

  「龜孫子,你們的對手是姑奶奶,想跑哪兒去?」盧三娘長劍劃圓,卻將左右護法也一起圈入了劍勢中。

  「三妹說得好。」盧大也被激起了豪氣。他揮劍殺向敵人,三煞劍的音煞一出,卻如鬼哭神嚎,毫無準備的十二舵主被沖得一陣頭暈。「三妹接劍!」突然,盧大將手中長劍射向盧三娘。

  盧三娘怔了一下,即時棄了手中長劍,接過那真正的三煞劍。

  她的功力比盧大高了不止三倍,掌心內力一吐,三煞劍嘯鳴,銳聲拔天衝起,震得敵人口吐鮮血。

  「大哥!」她凝目看向盧大。

  「你才是真正有資格繼承三煞劍的人。」盧大對她笑,十足地寵溺和憐惜。他其實不在乎一把劍,之前沒給妹妹,只是不想她捲入江湖紛爭,但出生江湖,似乎天生便擺脫不了爭鬥,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逃不開,就戰吧!

  「三娘必不負三煞劍威名!」盧三娘目射寒光,渾身的殺意竟如刀如劍,殺向敵人。「去死吧……」

  厲吼中,她化身成了地獄修羅,陰森恐怖,但為了保護家園,她甘之如飴。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5-6-22 11:2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蘆花蕩的防衛仍在持續,盧三娘卻被兩個哥哥以死相逼,如果她不回家休息、料理傷口,他們就死給她看。

  盧三娘無奈,只得回了繡閣,先叫人打來熱水,洗漱一番,又換上一身簇新白衫,再叫莊裡的大夫過來替她包紮傷口。

  大夫在盧家工作了四十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想當年,盧封一人獨挑黃河三十二霸,一戰打得驚天動地,過後,黃河三十二霸全滅,盧封被抬回家,那滿身的鮮血和盧三娘一比……

  大夫拉住盧三娘的手大哭。「三小姐,老爺已經夠會嚇人了,你怎麼比老爺更會嚇人……嗚,一上場就玩命……三小姐,老夫心臟不好,你再這樣,老夫會被嚇死的……」

  「別哭、別哭。」盧三娘還是尊敬老人的。「我這傷瞧來恐怖,但都不凝事。

  我那拚命勁是擺出來唬人的,就憑一群小雜魚,哪裡有資格讓我拚命?我要拚,也得找個聲名一流,比如柳照雪那樣的高手才行,是不?」

  大夫哭得更大聲。盧三娘明擺著不認錯,她不改進,將來這樣的事還會少嗎?

  「三小姐,你若有個萬一,將來九泉之下,老夫如何向老爺交代……」大夫絮絮叨叨。「三小姐,你應該更珍惜自己,有道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盧三娘有一股想死的衝動,大夫一開口,就像蚊子嗡嗡嗡,起了頭,便不停止了。

  她咬牙忍著,不知道還要多久傷口才能包完,好吵啊!大夫說了這麼久,口怎麼不渴呢?她兩排貝齒都快咬斷了。

  「三小姐,比較大的傷口都處理好了,剩下的……」

  大夫才想說,一些比較敏感位置的傷,請她自己上藥,盧三娘已經縱身掠上窗台。

  「剩下的細微小傷,過兩天它自己就好了,不必浪費傷藥啦!」她一腳踢開窗戶,飛了出去。

  「三小姐--啊!」大夫嚇一大跳,跌下椅子。「三小姐,你為什麼不走門?你、你有必要開門開窗都用腳嗎?」天哪,誰把盧家那個嬌美可愛的三小姐還回來?

  盧三娘離開繡閣,便到火災之處晃了下,長沙幫眾已經投降了,盧大、盧二正在處理善後。那些煩雜的瑣事她沒興趣,趁著沒人發現,轉頭又跑了。

  她在蘆花蕩四處逛悠,身子很累,心底卻有一股戰後餘生的亢奮,讓她無法安靜地躺下來休息。

  她的經驗還是不夠,如今想起一劍取長沙幫幫主性命的事,手微微地抖。

  她歎口氣望天,夜盡了,黎明前的黑夜卻最是深濃。

  她要到哪裡才能找回心底的寧靜?目光轉呀轉,不由自主地飄向蝦子坳。

  她沒有多想,展開輕功便往前跑,來到蝦子坳入口,見到臥龍石,心一驚。她夜裡離開時,竟忘了啟動機關!

  那個柳二不會乘機跑了吧?

  不會。她心裡浮現一股篤定--柳二不會不告而別。

  為什麼相信他?不知道,那人身上就是有一種凝定的氣質,叫人懷疑不起來,否則她也不會容許他留在蝦子坳,還照三餐給他送飯。

  她在心煩意亂的時候,第一個想到來蝦子坳,也與那份凝定有關吧?

  她想看看那個為武學癡狂、連命也不顧的傻小子,他的凝定是否能傳染給她?

  她亢奮的心需要安撫,否則無法平靜。

  她跨步往蝦子坳裡走去,幾重險阻後,她看到他。

  柳照雪也在看她,他唇邊勾著淡淡的弧度。

  「來啦?」他的目光還是那麼銳利、筆直的,像要在她身上灼出兩個洞。

  他盤腿坐在地上,一隻手拎起酒壺,在兩隻酒杯裡各倒入酒。

  他舉杯,對她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盧三娘恍惚間有個錯覺,那前半夜的廝殺根本不存在,她一直沒離開,她在這裡,和他品酒吃飯,其樂融融。

  她癡了也似,走到他面前,坐下。

  他鼻子動了動,嗅到血腥氣味。她受傷了。

  他放下已經舉起來的酒杯,改遞一雙筷子給她。

  「吃點。」他說。

  她看著筷子,方才虛偽的夢境瞬間碎裂,她又想起父親死亡,長沙幫來犯,她發狠,一人獨挑長沙幫幫主、左右護法和十二舵主的事。

  拳頭不自禁地握緊了,她的心跳開始加快。

  他看著她好半晌,說道:「不吃嗎?」

  她喘著,心緒又有失控的跡象。

  「嗯……」他黑眼轉亮,襯著初升的朝陽,眼裡有一種……光看就叫人牙癢的東西。「還是你沒力氣吃?也是,奔波半夜,功力不夠紮實的,確實會撐不住。」

  什麼?他竟敢小瞧她!她挺直腰,便要伸手去接筷子--

  但是,她倒吸口氣,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在哀號,好酸、好痛。

  她咬緊牙根忍耐著。他媽的,這時候示弱,跟懦夫有什麼兩樣?

  她勉強伸出手,可他卻突然收回舉到她面前的筷子。

  結果,她伸手落空。

  她恨恨瞪著他,不想吃飯了,比較想吃他。

  「啊,不好意思,剛才以為你不要了……你還要嗎?」他說得很誠懇。

  「你在耍我嗎?」她想把他剝皮抽筋。

  「怎麼會,剛才真是意外。」這回他把筷子送到她手邊,只要她伸個手指就可以拿到。

  她定定望著他,看他又想玩什麼新把戲。

  「來啊!」他手中的筷子已經碰到她的手了。

  她卻一動也不動。

  「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這人的個性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賤。「可惜我不擅長餵人吃飯,否則就能幫你了。」他把筷子緩緩往回收。

  「不必你喂!」怒喝衝口而出,她搶也似地把筷子捉到手中。

  「手腳很靈活嘛!」他像在讚歎。

  「你……」她吸了幾口氣,突然笑出來。一點雞毛蒜皮的事,也值得這樣生氣?她確實累得有些糊塗了。

  是啊,現在真覺得累,忍不住,上下眼皮想打架,剛剛還窩滿心的亢奮被他激了兩回後,已漸消散。

  他沒有用他的凝定來安撫她,倒把她心裡的焦躁氣得灰飛煙滅。

  這個狡猾的傻子,他果然不簡單。

  她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睡下,輕蔑地看著眼前的菜餚,她冷哼。

  「隔了一夜的冷菜,有什麼好吃的?」但還是把菜放入口中。隨即,她眼睛一亮。菜,是熱的。

  「我也覺得冷菜不好吃,熱菜比較好。」他眼裡的戲謔不見了,唇邊勾起的是溫柔的笑,清晨的微風捲過他身邊,揚起一塊衣角。

  她又聞到那寒梅冷香,清清涼涼,卻灼人心魂。

  原來他為她溫了一夜的菜餚。她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叫她吃東西,他早料到她昨夜的離去會遭遇什麼,也料到她會再來,更料到她空著肚子,所以替她準備了一切。

  她又挾了兩口菜放進嘴裡,熱菜入喉,心也燙了起來。

  她放鬆了疲乏的身子,懶懶地看著他。「有菜怎可無酒?」

  他沒把酒給她,倒問:「你有沒有聽過截脈止血這門功法?」

  「點穴止血倒聽過。」她打個哈欠。

  「很簡單,你把真氣運到受傷部位,用真氣封住受傷的肌體。若你正在爭鬥,便將血脈封絕,可以避免大量出血,更好地保存體力,與敵作戰。待得事後,放鬆一部分血脈,保持血液暢通,也可令你傷勢加速痊癒。」他邊說,邊給她示範。

  盧三娘皺眉,這玩意兒……真他媽的痛,不過似乎有效,她可以感覺疼痛的身體正一點一滴地康復。

  柳照雪看她學會了,便將酒杯遞給她。

  等她喝了一口酒後,他說:「酒會加速血行,你傷後喝酒,痛楚會更明顯。」

  盧三娘瞪他。這傢伙是故意整她嗎?不過……

  「我寧可喝死了,也不想看得到、喝不到,活活饞死。」她端起酒杯,一口飲盡,管它傷口激烈地抽搐著,她心頭很暖,連腦子都像泡在溫水裡,被人輕輕地按摩那樣舒服。

  她瞇起眼,對他勾勾手,柳照雪便又為她倒了一杯酒。

  他看她明明疼得額角微抽,卻又一派享受的樣子,不禁想笑。這姑娘倒是硬氣、彆扭又爽直得讓人歡喜。

  盧三娘連喝了三杯,才道:「你怎麼會截脈止血這種功夫?」

  「我們保鏢,常年走南闖北,與人爭戰如家常便飯,豈能沒幾手保命功夫。」

  「常有人找你麻煩?」

  「不。」他舉箸挾菜,表情看起來很純良。「我通常只找麻煩,不讓麻煩找我。」

  她細細地品味這句話,果然……大有深意。這傢伙,是一隻披了羊皮的狼。

  不過她喜歡,像他這樣的人,日子必然過得精采。而她最喜歡精采熱鬧了。

  「你下次要找人麻煩的時候,記得通知我。」

  他對她揚起一邊的眉。

  「你的熱鬧一定很有意思。」她哈哈大笑,黑眸被酒氣醺染得迷濛。

  終於,她再也抵擋不住大戰後的疲累,腦袋一歪,手中半杯酒傾倒,剩下的酒液沿著她的手指,滴落塵土。

  「長沙幫……我沒有……給三煞劍……丟臉……爹,三娘做得很好吧……」她口裡兀自呢喃,意識已經陷入黑甜鄉。

  他輕一彈指,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可以睡得更安穩些。

  她倒下來時,他正好撐住她,將她小心地放平。

  晨陽裡,她的臉色殘存著受傷過後的青白,但眉目間的張揚卻依舊跳躍著,似要與日陽爭輝,誰才是世上最明亮的一方?

  如果讓他來選,他毫不猶豫會選擇她。

  這一身的雪白,豈是「燦爛」二字可以形容?

  他拉起她的右腕,內力順著腕脈,溫和調理她激戰過後的身子,這會讓她好得快一些。

  他希望她長保康健,他希望……最近的自己變貪心了,總是有很多的希望,這不太好,人要懂得節制,才不至於在貪婪中走向毀滅,但是……

  看著她的臉,他就是控制不住心頭那股希望。

  ☆☆☆    ☆☆☆    ☆☆☆

  盧三娘這一覺睡得很沈,直睡到差點錯過盧封的法事--當然,這是某人搞的鬼,但她無法發火,因為這一場大睡,讓她的體力徹底恢復,現在要她再戰一回長沙幫都沒有問題。  

  她只能咬牙,把氣吞下,匆匆往盧家莊趕去。

  柳照雪笑嘻嘻在她身後丟下一句。「昨兒個你忘了開機關,今天可別再忘了。」

  盧三娘差點從半空中栽下來。

  「姓柳的!你得罪我了,你若不能想個法子讓我消氣,仔細你的皮!」嬌斥聲一記記爆開,在空氣中迴盪著,久久不散。

  柳照雪低頭,勾唇。「既然能惹你,自然有辦法安撫你。」待到她的喝聲完全消逝,他帶著一股意猶未盡的感覺,重新坐回石碑旁。

  對於華山九劍,他其實早有想法,卻為她耽擱了一日夜。這若讓大哥知道,非笑死不可。文癡武絕照雪寒,已失武癡風采。

  他撫著額,想她一顰一笑,這麼驕狂的女子,生平首見,恁般地張揚,為何不惹人厭?

  他止不住想笑,只要一想到她、一看見她,他的唇角就是往上彎的。

  這種愉悅的心情,他頭一回嘗,摸摸鼻子,居然有些不好意思。

  「盧封啊盧封,你『追』了我幾年,現在換我追你家閨女,你不介意吧?」他也不怕盧封介意,盧封都死了。

  不過盧三娘這樣強悍的個性,若知他是柳照雪,會很麻煩吧?

  但這麻煩是他自己去找的,他樂意承受。

  他伸腳往旁邊的長劍一踢,劍飛入手,他重新舞起劍招,一遍一遍又一遍,初始,招招規矩,彷彿從石碑上拓下來一般,漸漸地,劍招散亂,再無章法……

  「一樣的三煞劍,不一樣的人使用--喝!」這一盲點,還是她幫他點破的。他尖嘯一聲,長劍如飛龍升天,直破九霄。

  而此時,盧三娘正站在臥龍石前。

  他叫她開機關呢,但她要開嗎?

  「這區區的機關真能攔住他?」她突然想到。她是個武者,而且是個功力不遜於父親的高手,就算她睡著,警覺心還是有的。

  她知道他替她運功的事,雖然他沒說,她也沒問,但她心裡清楚,他的功力非常高深,蝦子坳的機關要困住他,很難。

  況且--

  「你莫非不知,姑奶奶就是倔驢個性,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她大笑著轉回盧家莊,偏就不開機關。

  盧大、盧二見到她,同時鬆口氣。

  「三妹,你總算回來了。」天知道他們料理完長沙幫的事,再回來,發現盧三娘不在時,差點嚇飛三魂七魄。

  「三妹,你究竟去哪兒了?也不交代一聲。」盧二抱怨。

  「我在蝦子坳。」她說。

  盧大、盧二都知道,她有在蝦子坳想心事的習慣,便不再多言。

  盧三娘舉步往靈堂走,見裡頭和尚、道士都已經準備好,似乎就等她一人。

  她左右看了看,全是盧家親人,也沒一個眼生的。

  「那個姓趙還是姓王的沒來?」她問。

  「誰啊?」盧大一時有些迷糊。

  「說百日內要來娶我的那個。」盧三娘說。

  「對啊!這一日太忙,沒發現他失約了。」盧二恍然。

  「失約的好。」盧三娘還指望他永遠失約下去。「既然人已齊,開始吧!」她說道,給和尚道士們一個手勢,唸咒誦經聲響起。

  盧三娘低頭,也跟著呢喃。

  一開始,盧大、盧二還不知道她在念些什麼,待得細聽,卻是盧三娘與父親交代的日常瑣事。長沙幫來犯之事被幾句帶過,卻抱怨了些未婚夫的事,還有兩位哥哥給她做了一櫃子喪服,說無論何時,盧家的姑娘都不能受委曲,她還問父親喜不喜歡她摺的往生蓮花……那碎碎叨念,就像父親依然在世時那樣。

  盧大、盧二不禁紅了眼眶,真的不敢相信,父親已經死了。明明半個月前,他還大吼著追打兩兄弟,這麼健康的人,卻說沒就沒了。

  盧大輕輕地把手放在盧三娘肩上,盧二也一樣。

  「三妹,你別太難過……」其實哭得眼紅鼻子紅的是盧大自己。

  盧三娘抬頭,回他一抹燦然的笑。她的雙眸是水潤的,就像天氣多變的初春,那煙霧迷漫、白茫茫、伸手不見五指的蘆花蕩。

  故鄉是最美的,所以三妹的笑也是世上最好看的。

  盧二抽抽鼻子,才想抱著盧三娘放肆哭一回,吱--一記鳴笛,劃破長空。

  「這不是漁船集合的笛聲嗎?」盧大疑惑,喪事期間,蘆花蕩的漁船已經暫停捕魚了,怎麼還會有人吹響鳴笛?

  盧三娘身子一晃,衝出靈堂,直往蝦子坳而去。

  那嘯聲是很像漁船集合時吹的鳴笛,但聽慣柳照雪特有音調的她卻知道,這是柳照雪發出的警告。

  蝦子坳發生什麼事?他為何要長嘯示警?如此厲害的一個人,也有他獨自解決不了,需要長鳴警告的時候?

  她心頭有些不安,這次的麻煩一定很大。

  ☆☆☆    ☆☆☆    ☆☆☆

  盧三娘來到蝦子坳入口,臥龍石旁,柳照雪就站在那裡,對她招著手。

  「發生什麼事了?」她問。

  他提了只食籠給她。「剛才你離開時,忘記帶走。」

  她鳳目圓瞪。相識雖不久,她卻相信,他不會為了一隻食籠就大驚小怪,這番做作,又想搞什麼鬼?

  他對她微笑,如輕風細雨般,拉著她後退兩步。

  突然,砰地一聲悶響,身後的蝦子坳被炸得差點翻個觔斗。

  「柳二,你做了什麼?」她瞠目結舌,本來綠油油的一片大地,瞬間變成土黃色了。

  「我把你機關裡的炸藥弄一起引爆。」他語氣中有點遺憾。「可惜,量還是有點少,不然就可以把整個蝦子坳都炸飛上天了。」

  蝦子坳都快被炸成兩半了,這樣的火藥量還算少?

  但當她的眼睛看到那泥灰紛落處,三條身影狼狽地竄出,她也認為火藥確實放少了。

  蝦子坳是生人難進的地方,除非擁有絕妙的輕功。過去,在蘆花蕩中,只有盧封和盧三娘有這本事上蝦子坳,後來,又多了一個柳照雪。

  但今天,蝦子坳居然又多了三個不速之客。

  柳照雪搖頭。「這幫傢伙太鬼了,出其不意的炸藥也只炸死了五個,還有三條漏網之魚。」不過蝦子坳裡還有些殘餘機關,他臨出來前,把它們都佈置起來了,雖困不住他們,但給他們添點麻煩,他也開心。

  她倒覺得,二話不說就點火藥炸人的他更恐怖。不過--

  「這些人是誰?」該不會又是另一夥「長沙幫」吧?她的手摸上腰間長劍。任何人妄圖蘆花蕩,殺無赦。

  「九幽門、巨鯨幫,還有長孫世家的八大客卿。」他說得輕描淡寫。

  她雙眉一揚。八大客卿之名,就是她這個沒出過江湖的人也聽說過,是長沙幫那種二流幫派架上八根竿子也比不上的高手,他們居然同時看上蘆花蕩?

  好好好,江湖果然現實,盧封都還沒下葬,所有的牛鬼蛇神都跑出來想咬盧家

  她怒極反笑。「可惜八大客卿被你一炸剩三,九幽門、巨鯨幫、長孫世家恐怕要心疼死了。」

  「放輕鬆,蘆花蕩這麼肥,誰能不眼紅?這種事以後還有很多,平常心看待就好。」

  「你眼紅嗎?」

  「你蘆花蕩若建一座藏經閣,搜盡天下武功秘笈,我必來搶。」他是個老實人。

  「那你不去搶少林?」

  「我搶過啊!」不過被打成豬頭丟出來罷了。

  她不知道該說他是武癡,還是武傻?

  「你愛武,點炸藥前,怎不把華山九劍的石碑一起扛出來?」

  當然是因為事態緊急,他只來得及搶救她遺下的食籠,卻是只能望石碑興歎了。

  他的寶貝啊--這心頭恨,滾滾如潮,盡皆灑向那歷劫餘生的三大客卿。

  他輕輕地把她正在拔劍的手按了回去。

  「這一場,我來。」他怒火直燒九重天。「我要為我那無辜殉難的華山九劍報仇。」

  「盧家的事,還不需要外人插手。」她皺眉,天性高傲,不愛被人當弱者保護。

  「等九幽門那些人來時,我絕不插手,但這三個,我要親手解決。」他拔劍,飛向三大客卿。

  那三人才經大難,又遭人堵殺,一時被鬧得手忙腳亂,但高手不愧是高手,等他們反應過來,已經能擋住柳照雪的攻擊而不落下風。

  這時,盧大、盧二趕來。他們聽到鳴笛聲,又見盧三娘匆匆離去,心知有事發生,便暫停法事去巡視蘆花蕩,看是誰吹響集合號。可他們還沒找到吹笛的人,又聽見蝦子坳一陣巨響,連忙改道,果然在臥龍石旁見到盧三娘。

  「三妹,剛才一陣地動,你可知發生了什麼事?咦……」盧大話到一半,見戰成一團的四人,很納悶。「那是誰?怎麼打起來了?」

  「啊!」盧二尖叫。「蝦子坳--是誰把蝦子坳弄成這樣?」

  盧三娘指向戰場。「持劍的是柳二,我的朋友,另外三個是江湖有名的八大客卿。」她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我想,他們也是為圖謀蘆花蕩而來,大哥、二哥,咱們可得做好準備了。」

  「長沙幫來犯後,我便知道眼紅蘆花蕩的人太多,已布下後手,九幽門、巨鯨幫、長孫世家不來便罷,否則必讓他們知道我盧家莊的厲害。」盧大恨聲說道:「不過你那朋友是華山派的吧?沒聽說華山派近來出過什麼高手,他……」本想問那人可不可靠,但想到他能成為盧三娘的朋友,定有可取之處,便把問題嚥回去了。

  倒是盧三娘疑惑。「大哥怎會認為柳二是華山派的?」

  「他使的是華山九劍啊!」盧二說。「但我沒聽過華山九劍的威力有這麼強……他……很奇怪。」

  她這才凝目望去,只見柳照雪招招狠辣,使的是華山九劍,卻又不像華山九劍,他的劍意比起華山九劍凌厲、又高深許多。

  她恍然想起,他提過,她使出的三煞劍形似盧封,卻不是盧封。她回答,對於三煞劍,她有不同的瞭解和使用。

  看來他把她的話放心裡了,以此去琢磨華山九劍,卻讓他練出個門道來。不知道兩百年前的華山九劍是不是如此威風,不過他悟出的劍招確實比現下的華山九劍強上十數倍。

  這人啊,不止是個武癡,還是個武學天才。她看著他飛揚縱橫的樣子,腦海裡深深地印入了這抹身影,心湖為他波動,漣漪緩緩敞開,一圈圈地,竟讓她瞧癡了眼……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5-6-22 11:28: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柳照雪終於解決那剩下的三大客卿,但他不是用劍,而是使毒。

  「你耍詐?」盧三娘有些傻眼。

  「對啊!」他回得理所當然。

  「頂多再過百招,你便能將他們斃於劍下,為何要使毒?」她覺得他有欠光明。

  「百招打完,我都累死了,萬一再有敵人來,怎麼辦?毒藥迅速、方便,我何必要捨易而取難?」這是他的行事作風。「況且,我也不想成天跟人殺得血糊糊。」

  他這是在虧她喜歡自找罪受?但盧三娘不爽歸不爽,還真有一種昨夜跟長沙幫硬拚的自己是傻子的感覺。

  她本也不是古板人物,尤其這還是在保護家園,用些手段驅逐外敵,實屬正常。

  盧二的腦子比較不開竅。「可柳公子,你這樣是不是卑鄙了點?」

  「卑鄙的是他們吧?竟趁盧大俠過世之時糾結成黨,圖謀蘆花蕩,如此小人,怎麼對付他們都不為過。」柳照雪義正辭嚴。

  盧三娘螓首頻點,頗為贊同。

  盧大也道:「那些人以為爹過世,盧家沒強人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他們作夢!不過……」他口氣一轉,眼裡射出幾分貪婪。「柳公子,你似乎也給蘆花蕩帶來不少損失喔?」

  盧三娘掩嘴偷笑,大哥的小氣心性又冒出來了。

  柳照雪沿著盧大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是滿目瘡痍的蝦子坳。這一炸雖然有功,但損害確實也不小。

  盧大搖頭歎氣。「可惜蝦子坳本是三妹平時思索心事、閉關練武的禁地,為保它的嚴密,三妹用了幾年時間將那裡佈置得如鐵桶一般,結果這一炸全都沒了,損失慘重啊!」

  敢情兜著彎要他賠償啊!不過這正合他意。柳照雪微笑點頭。

  「這一變故,確實是在下的責任,奈何在下兩袖清風,不如為盧家效力幾天,以為抵債如何?」

  盧大欣喜若狂。「當然可以,你只管留下來,便是永遠不走也沒問題。」開玩笑,盧封死後,盧家莊正缺高手,這姓柳的可一人獨鬥三大客卿,足見本領不凡,若能延攬他效力,盧家莊如虎添翼。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如此,多謝盧莊主。」當下,兩個男人笑瞇了眼。

  盧三娘撇嘴。從他主動對付三大客卿起,她便看出他想留下來的意圖,不過他一直沒找到藉口。

  現在倒好,盧大自己把理由送上了。他光明正大賴下來,就不知這對蘆花蕩的將來是好是壞?

  她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食籠,這個為了練武,連命都可以不要的武癡,在千萬緊張時,竟棄了刻有劍招的石碑,只帶出她的食籠。

  他如此看重她,對她、對整個蘆花蕩應該沒有惡意吧?

  她又想起他為她溫了一夜的菜,那溫暖至今仍煨得她心窩發燙。

  她情不自禁偷看他,灰舊的布衣難掩他內蘊的風華,灼灼然然,襯出一身光彩。這分明是只成精的老狐狸,初見面時,她怎會誤認他是個傻小子?

  不過她也承認,他五官清雅,樸拙面容上一雙黑眸宛如千古不變的深淵,一點一滴,吸盡周圍光線,單看他的外表,完全無法聯想到「狡猾」二字。

  突然,一陣風來,她又聞到那股寒梅冷香,豈止迷人,更加銷魂。

  她腦子一陣暈眩,不自覺地朝他靠近一步。

  這時,他轉頭,滿是興味的眼對上她的。

  他對她挑眉,神情曖昧,竟似拿了無形絲線,勾引著她的魂魄。

  她心臟狂跳,喉嚨發乾,身子不由自主搖擺,有種想靠近他的強烈衝動。

  為什麼會這樣?她眨眨眼,就覺得他的形象高大了幾百分,讓她忍不住想依靠。

  她的眼神離不開他,一點慾望在裡頭悄悄燃起。

  他的薄唇往上彎了起來,清俊笑顏中帶著幾分戲謔。

  他這是在笑話她?她腦袋轟地一響,瞬間清醒了,即時停住邁向他的腳步。

  她深吸了口氣,嬌顏浮上兩朵紅雲。雖克制了動作,沒真的撲上他,弄個丟人現眼,但畢竟失態了,她還是鬱悶。

  而他還在火上加油。「今後,便要勞煩盧姑娘照顧了,柳某先行謝過。」

  她看著他臉上的笑,很想揍他兩拳,可偏偏越看他,心裡越不自在,最後卻連目光也不敢傳過去了。

  這讓高傲的她更加氣惱,自己的氣勢什麼時候輸過人?只有今天、只在這人面前……

  她強作瀟灑,撇頭冷哼。「你柳二比鬼還精,需要人照顧嗎?」

  他換上一抹憂鬱的眼神。「盧姑娘為何突然發怒?莫非在下得罪你了?在下愚鈍,行事總難周全,偶有缺失,還請姑娘海涵。」

  盧大、盧二是看不出他有什麼不對啦,倒是自己三妹一向任性,那脾氣是說風是風、說雨是雨。

  「三妹,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倒是說啊!何必置氣?」盧二勸道。

  「對啊!三妹,你有話不說,誰能幫你?」盧大也勸。

  「再則,姑娘家脾氣太大,將來可不好找婆家。」

  「還很容易老。」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沒個停,把盧三娘心裡的薄怒搗成九天烈火。

  「此事與大哥、二哥無關,請你們別多管閒事!」她怒吼。

  「盧姑娘,千錯萬錯都是柳某的錯,請勿為我與兩位兄長起衝突,壞了你們兄妹之誼。」柳照雪卻來充好人。

  盧三娘終於被徹底惹毛。「誰要你多嘴?」

  「我……」他閉口,神情委曲。

  盧三娘氣死了,惱他、惱兩位兄長、更惱她自己。好端端的,她羞什麼?又在怕什麼?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她恨恨一跺腳,轉身跑了。

  「怎麼回事?」盧大、盧二一腦門迷糊。

  柳照雪只是笑。其實兒女情事,人倫之常,也沒什麼,不過盧三娘太好面子,一時發現自己心意,柔軟了性子,又覺彆扭,才會鬧起脾氣。

  所謂盧家有女初長成,如此奇妙,又動人心扉,他是不可能將這份樂趣說出來與人分享。

  「我也不知。」他裝傻,心思繼續轉動,這盧三娘就是倔性子,情思萌動時,不喜反怒,若他如對待平常姑娘那樣,與她溫言軟語,她必不買帳。

  看來,以後他得常常激她發火,如此情苗才可增長迅速。

  他這邊兀自想得開心,那遠去的盧三娘只覺背後一股寒。莫非這秋終於要褪去,讓冬來到眼前?

  ☆☆☆    ☆☆☆    ☆☆☆

  自從八大客卿被柳照雪設計陷害,全數斃命後,蘆花蕩突然就平靜下來了,再沒有人來這裡添陰風、找野火。

  盧家三兄妹很順利地給盧封辦完喪事,下了葬,蘆花蕩又恢復往昔的熱鬧--

  不,自從那叫「柳二」的人住進盧家莊,這兒就比過去更加吵雜三分。

  「柳二,起床了!」盧三娘用腳踢開客房門。「感激姑奶奶吧!我特地讓人給你打了水,你洗漱完……」

  「哇!」卻是端了洗臉水,跟在盧三娘身後進來的丫鬟被一條從屋頂掉下來的蛇嚇到了。

  唰地,盧三娘拔劍將青蛇斬成兩半。

  「姓柳的,你居然在我盧家莊裡養蛇!」她一劍往床上微微凸起的部位捅去。

  「啊!」丫鬟繼續尖叫,以為會看到鮮血四濺的可怕景象。

  可床上哪裡有人?棉被撩開,裡頭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盧三娘瞪下人一眼。叫魂啊?難道她會無緣無故殺人?傻子。

  驀地,柳照雪踢開窗戶,翻了進來。

  「你找我?」他跟盧三娘的生活習性倒相似,都愛用腳開門窗。

  「大清早的,你去哪裡了?」盧三娘隨手將長劍插回劍鞘,又接過丫鬟手中的臉盆。「你出去吧!吵死了,耳朵都快被你叫聾了。」

  丫鬟才覺得跟著盧三娘做事,早晚被嚇到死翹翹,她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

  柳照雪接過臉盆,便自洗漱。

  「喂,你還沒告訴我,一大早去了哪裡?」她坐在茶几上,又拖了一張茶几墊腳,倒了杯茶,自顧自喝了起來。

  「奔跑一夜,跟大清早出門是兩回事。」他看著她,皺眉。「這房裡得再添張茶几才行。你坐一張,墊一張,只留一張給我,我的腳擱哪兒去?」

  「回頭我跟大哥說一聲,再搬一張給你。」這兩人都是一樣地坐沒坐相、站沒站相。「你還沒告訴我,你昨晚去哪兒了?」

  「盧莊主請我去贏州,看看九幽門、巨鯨幫、長孫世家聚會密謀蘆花蕩一事,是真是假?」他坐下來,乾脆把腳擱在她的腿上。

  「喂,很重耶!」她抱怨,把一半的茶几讓給他,這樣兩人都有地方墊腳了。「那你探聽的結果如何?」

  「他們的確想吃下蘆花蕩,但先有長沙幫的滅亡,八大客卿又一戰身死,讓他們很不安。現在他們分成兩派,一方堅決富貴險中求,另一派則認為不妨多找幫手、集合眾家之力,一舉滅殺盧家莊,再來分派蘆花蕩的利益。」

  「提出第二種建議的人,一定是個白癡,多找幫手,將來得手後,利益怎麼分?」

  「再打一場嘍,了不起同歸於盡。」

  「人心不足蛇吞象。」盧三娘只覺得,他們是在找死。

  「反正他們一時還不會行動,我們有的是時日做準備。」他放下茶杯。「喂,大清早的,不會只有水喝吧!」

  「就是來找你去吃飯的。」她放下茶杯站起身,瞧見地上的蛇屍,才想到有筆帳忘了找他算。「喂,你好端端的在房裡養蛇,想幹什麼?」

  「嚇人啊!誰若未經我許可擅自入屋,肯定被嚇。」

  盧三娘不敢相信,怎麼有人惡作劇還說得這樣理所當然。

  但轉個念頭,她又得意。「我可沒被嚇到。」

  「這個自然,你又不是那種膽小怕事的小姑娘。」他心裡也很樂,自此而後,她要再給他端茶送水,必不會讓丫鬟下人來,而是親自出馬。

  他能得盧家小姐親手伺候,還不快活似神仙?

  「盧姑娘,你不是說要吃飯,到底走不走?」他問。

  「當然……」盧三娘話到一半,被急匆匆闖進來的盧大打斷了。

  「三妹,我找你半天了。」盧大一頭一臉汗。

  柳照雪倒了杯茶給他,讓他緩口氣再說。

  盧大喝了口水,迫不及待又道:「三妹,大事不好了,知府大人派人上門來找他兒子了!」

  「知府大人的兒子關盧家莊什麼事?」

  「三妹,你忘了,前些日子你在爹的靈堂裡殺了那欺負管家外孫女的男子?」

  「那個採花賊就是知府大人的兒子?」對喔!她殺人的時候似乎聽大哥、二哥喊過。「那傢伙姦淫婦女,罪該萬死,知府大人莫非還想替他討公道?」果真有此糊塗官,她手中三尺劍絕不饒人。

  盧大跳腳。那死的終歸是知府公子,盧三娘還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她真以為單憑她手中一把三煞劍,就可以橫行天下?

  「三妹,那傢伙再混蛋,也不該由你來殺。」

  「大哥是以為我該放走他,讓他再去欺負別的姑娘?」

  「我不是那意思,他……他畢竟是知府公子,殺了他,會給蘆花蕩惹麻煩的!」

  「人是我殺的,讓知府有本事衝著我來!」

  「你……」盧大氣死了。「總之,這件事你別再管了!我找你就是要通知你,最近你不要外出,一切等風頭過後再說。」

  「大哥想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盧三娘冷哼一聲,轉身往外走。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盧大肯定是要給知府大人送錢,請對方高抬貴手放過她。

  但她根本不以為自己有錯,為什麼要盧家的人服軟?就因為對方是官?

  這種只論權勢、不講公理正義的事,她是不會認同的。

  知府大人要想找麻煩?哼,先問過她手中的劍再說!

  至於柳照雪,他當然不會留下來陪盧大歎氣,盧三娘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跟上去了。

  盧三娘看他跟屁蟲似地跟著自己,以為是盧大派他來看管她,二話不說,拔出三煞劍便朝他招呼過去。

  柳照雪知她在氣頭上,也不與她鬥口,只是退。

  盧三娘緊逼不捨,顯然拿他當出氣筒,他連閃兩回,沒閃過,只得拔劍迎上。

  兩人沉默,一路從盧家莊打到湖面上,讓一堆捕魚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又從湖面打回盧家莊,劈碎半座假山後,她收劍後退。

  「不打了,姑奶奶餓了,要去吃飯。」跟個悶葫蘆鬥劍,未免鬱悶,她不耐煩,索性甩了他,自往蘆花蕩外掠去。

  「你吃飯也得帶著我啊!難道放我一個人餓死?」他卻下放過她,又像塊牛皮膏藥似地貼上。

  「偌大的盧家莊,難道還會找不出一頓飯食?你自己去吃,別跟著我。」

  「盧家莊有好東西吃,你怎不吃?還要往外尋?」

  「我今天想改變口味,你管我?」

  「我也想改變口味。」

  「好,那你進城吃,我去找漁娘們,看她們有沒有研發出什麼新菜式。」她就不信甩不脫他,身子一踅,便往東行。「還有,你別說想跟我一起去試新菜,因為我不想帶你一起去。」

  「早上明明是你來找我的,現在又說不想和我一起,你這人怎地變得如此之快?」他衝著她的背影喊。

  「我就是這種個性,不高興的話,你走啊!」她得意洋洋地尋了艘漁船,鑽了進去。

  晨光下,柳照雪笑得也十分滿足,沒半點被拋下的怨氣。

  「就是要你得意忘形,這樣你就不會立刻去找知府算帳了。」而他,便利用此時去探聽一下知府的為人和官聲。若是個好宮,且與他擺事實講道理,一場大禍,也許就消弭了;倘使知府為惡一方,民不與官鬥,還是不好與知府直接衝突,得想幾招歪點子,替她將麻煩擺平了。

  柳照雪尋了艘漁船,請漁夫送他離開蘆花蕩,自己去了贏州城。

  至於盧三娘,她運氣不錯,她鑽進去那艘漁船,漁夫、漁娘正在用早餐,看見她,便招呼她一起吃。

  盧三娘從小在蘆花蕩裡摸爬打滾,和眾人早混熟了,有人請客,她也不客氣,接過碗,吃將起來。

  她心裡琢磨著,那知府必然逼得緊,否則盧大不會這樣生氣。

  她也生氣,記得知府公子在面對被害者哭訴時說過一句話:他肯玩那姑娘,是給姑娘面子,可見知府公子為非作歹慣了,這樣一個人渣,殺他是為天下謀福,就算知府大人要追究,她也不後悔。

  不過堂堂知府,卻養出如此惡霸的兒子,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她思慮著要不要好人做到底,把那惡官也除了,還贏州百姓一個清靜?

  但這事要做得隱密,否則盧大、盧二非念得她耳朵流膿不可。

  「唉,大哥、二哥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要顧全大局,這大局豈有公理正義重要?」尤其……她想到柳照雪,他竟也覺得她錯,幫著兩位兄長看管她,她心裡的怒火再飆三丈。

  當他設計八大客卿時,她還以為他是不拘小節之人,誰知竟也迂腐不通,讓她好生失望。

  心裡有什麼期待落空了,她感到虛乏,還有一點委曲。

  「最壞的就是柳二了。」旁人不理解她就算了,他怎能不懂?虧她還當他是知己,看錯他了。

  她氣鼓鼓的,讓吃進口裡的飯也變成白蠟般,索然無味。

  又硬吞了兩口,她實在嚥不下,便擱了碗。

  漁娘問:「可是不合三小姐胃口?我給你重做。」

  「不必麻煩,我臨時想到有事,得先走了,下回再來叨擾大嬸。」拱拱手,她飛身出了船艙。

  茫茫大湖,煙波浩渺,景致如畫,此刻在她眼裡,也成了無趣。

  「該死的柳二!」他若真是個傻子,她也不計較,偏偏,他是千伶百俐,獨獨腦子不開竅?

  「氣死我了!」她一路過去,一路的蘆花都遭殃,被砍得零零落落。

  漫天的白絮揚起,讓她鼻子一陣癢,連打了幾個噴嚏。

  「混蛋柳二!」這帳也要算到他頭上。

  自從他餓倒蝦子坳,被她發現,她對他多好啊!送飯、送酒,她可沒有虧待過他分毫……嗯,其實他待她也不錯啦!

  她又想到他身上的冷香、他為她溫了一夜的菜、他主動攬下八大客卿這個大麻煩……他,其實人很好。

  她臉上一抹紅,心緒亂了,卻是想他、念他、惱他、氣他也歡喜他。

  「可不管怎樣,他這回不站在我這邊,就是個王八蛋。」她長劍直指天空立誓。「臭柳二,等姑奶奶解決完那笨知府後,咱們走著瞧!」又砍完一蓬蘆花,她轉身奔向贏州城。

  這輩子,她跟他是沒完沒了了--

  ☆☆☆    ☆☆☆    ☆☆☆

  盧三娘在贏州城外藏到日落星起,才使輕功翻過城頭,躍入城裡。

  她也不是沒腦子的蠢人,知道大白天,不好光明正大找知府麻煩,月黑風高,才是殺人放火的好時節。

  進城後,她沒做停留,踩著旗桿、屋頂,就直朝衙門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行為都落到了早在這裡守株待兔的柳照雪眼裡。

  「真是好功夫。」疾如風、迅如火,若非那一身雪衣太搶眼,他還不一定發現得了她。「不過,做賊也得專業,你穿這樣來衙門找事,不是存心讓自己成為箭靶嗎?」

  他搶快一步,在她進衙門前攔住了她。

  盧三娘一見他,兩眼便冒火,怒氣騰騰的。

  「你以為你擋得住我?」她握緊了手中長劍。

  「我是來幫你的。」在別人屋頂上聊天,實在太張揚,他朝她打個手勢,兩人飛入衙門,他在前方領路,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這裡不會有人來,咱們可以好好說會兒話。」

  「你幾時成了衙門的走狗?對衙門如此熟悉?」她嘴裡諷刺他,心裡卻也相信他,便放下了戒備,聽他想說什麼。

  「今天,」他在佈滿塵土的台階上掃出一塊潔淨之地,邀她一起坐下。「我在城裡探聽了一日,這知府的確是個笨蛋,他做人不差,為官卻是一塌糊塗。」

  「怎麼說?」她坐到他身邊,肩膀和他挨著,又聞到那寒梅冷香。時已深秋,夜風帶上了涼意,再聞冷香,應該會覺得寒,但很奇怪,她靠著他,心窩卻暖暖的。

  情不自禁,她微瞇了眼,煞怒的五官染上溫柔,別具一番風情。

  柳照雪瞧得心湖潮湧,一直知道她美,張揚奪目,是盛夏最亮的一道光,卻不知道,原來她也能美得如春花秋月,爽怡人心。

  他悄悄地更往她靠近,兩人互相挨著,雙眼都在偷瞧對方,目光對上了,又迅速移開,兩張薄臉皮被不知哪兒傳來的熱氣蒸騰得赤紅一片。

  一時間,卻是誰也開不了口破壞這難得寧靜又溫馨的一刻。

  好半晌,還是盧三娘先撐不住羞惱,嘟起了嘴。「喂,你不是要跟我說知府的事,怎麼不說了?」

  「喔……」他恍然回神,伸出一隻手,碰了她的幾下,她先是掙開,他也不氣餒,一次牽不成,便試兩回,再失敗,又去牽。如此反覆,還是她被磨去彆扭,乖乖地任他將手牽入掌中。

  「我探得知府為人不差,待下人也算慈和,卻不擅為官,幾次斷案,都判得教人啼笑皆非。比如:有人告隔壁的公雞不分早晚啼叫,擾人清靜,他便命差役將那些雞都砍了,害養雞戶差點活不下去。」他說著,忍不住笑。一個糊塗官啊!

  盧三娘也是茫然,這案子能這樣斷嗎?

  他又續言。「不過知府溺兒成性、縱子行惡,卻是真有其事。這一日,我聽下來,以為這知府不算大奸大惡之人,即便有罪,也不致死。」

  她嗔他一眼。「你說來說去,就是不要我去找他麻煩。」

  他不反駁,也不承認,只問:「你可聽說乾坤門被官府剿滅一事?」

  「官府的海捕文書都出來了,乾坤門夜劫大鏢局、殺人放火、損毀官銀、罪在不赦,這麼大的事,我可能不知道嗎?」

  「乾坤門曾號稱將繼九大派後稱霸江湖,其勢力非同小可,但對上朝廷大軍,一樣灰飛煙滅。三娘,你以為盧家莊與之相比,有幾分勝算?」

  那「三娘」二字,直喊得她骨酥體麻,但他言語間隱隱透露出盧家莊比不過乾坤門的意思,又令她憤怒。

  只是她心裡也清楚,自家實力確實無法和乾坤門較量。

  她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得怒哼一聲,別開頭不看他。

  「三娘,江湖事,江湖了。對於長沙幫、九幽門那些傢伙,你想怎麼做都無所謂,宮府手再長,也管不到你頭上。但有一句話卻是千古名言--民不與官鬥,你非江湖遊俠,你有家有業,做不到一擊之後,遠遁千里,你的親人朋友都在那兒,就算他們個個擁有一流高手的實力,朝廷千軍萬馬來攻,你當如何?」

  忠言雖然逆耳,但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兀自悶了半晌,嗔道:「你們只知讓我避,要我別找知府麻煩,但現在尋釁的是他,就算我肯揭過這筆梁子,人家願意嗎?」

  「自然有辦法讓他同意。」

  「什麼辦法?」

  「你得先答應我,不尋知府碴,我才告訴你。」

  居然威脅她,真想揍他兩拳,但好奇心又撓得她心裡發癢,盧三娘恨恨瞪他一眼後,語帶憾恨道:「我答應,你說吧!」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給她。

  「什麼--啊!」居然是知府公子近些年犯下的幾件大案,裡頭苦主、人證、物證都寫全了。她疑惑。「你怎麼有這東西?」

  「打聽來的。」可見他今天多累。為了她,他只差沒跑斷腿。

  「你想用這東西威脅知府,若他繼續找我麻煩,就告發他教子不嚴之事?」

  「遠大的前程和一個死掉的兒子讓他選,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柳照雪笑得很賊。

  「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卑鄙。」她撇嘴。

  「那你做還是不做?」

  「當然做。」她又不討厭卑鄙,相反地,她很欣賞他呢!「不過我問你,若讓你見著知府公子犯案時的景況,你會怎麼做?」

  「殺。」他冷哼,最恨姦淫婦女的惡徒了。

  她展眉,從心底笑了出來,就知他不是畏怯權勢的小人。本來嘛,路見不平而不拔刀相助,枉費一身好功夫。

  「我們走吧!」她甜蜜蜜地牽著他,哪裡像是要去解決麻煩,根本是要出門踏青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5-6-22 11:29: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柳照雪和盧三娘並不想殺人,也沒意思放火,他們只是要去威脅一個知府,讓他揭過盧三娘的殺子之仇。

  但這終歸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所以才要選在三更半夜裡辦。可她……

  「三娘,你下次要幹這種事,可不可以換身夜行衣?」他歎氣。她穿著一身亮白,真的一點隱密也沒有了。

  「可以啊!三年後。」她睨他一眼。「你不會忘了吧?我還在服喪。」

  「我相信盧大俠不會在乎你一晚上不穿喪服的。」

  「我在乎。」況且,她那兩個戀妹成癡的哥哥,一聽她說要守孝三年,深恐委曲了她,忙不迭為她做孝服,到現在還在做,這些衣服她不穿怎麼辦?丟了嗎?多浪費。

  「我聽說你在盧大俠靈前立下重誓,待盧大俠下葬後,便要尋遍江湖,找那柳照雪--咳,一較高下。」他卡了一下,自己說自己的名字,真不習慣。「你行走江湖,難道也要這樣一身重孝?不怕遭人側目?」

  「他們看他們的,關我什麼事?」她行事從來不管別人眼光。「你很在意我的穿著打扮?」

  「我在意會不會曝露行蹤。」他不想招惹一堆官兵追在他們身後。

  她滿意地頷首,諒他也不敢管她。

  「怕曝露行蹤,簡單。」她拉著他,輕功施展到極致,就像一道白光劃過天際。「我們動作快一點不就得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想不到她的輕功比他意料中還好。但是……

  「錯了,知府大人的臥房在東面。」

  「不早說。」

  她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嗎?

  「到底是哪一間?」這庭院深深、樓閣掩映,真逛得她有些眼花了。

  「我帶你走吧!」他說著,牽起她的手,為她領路。

  「噯,你要怎麼威脅他?」

  「把這份罪證放在他床頭,他要聰明,自然知道怎麼做。」

  「他若不聰明呢?」

  「咱們就每晚來逛一回知府衙門。」必要讓知府知道,他們有能力一劍殺了他,不動手不是怕他,是不想惹麻煩,真逼急了他們,來個魚死網破,看誰倒楣?

  「真麻煩。」她有預感,知府不會太聰明,所以這種事不可能只做一晚,恐怕他們就要在這裡浪費光陰了。

  「不麻煩,九幽門那群人還在城裡的一品居待著呢!咱們夜探衙門的同時,還可以順便監視他們。」這可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她越來越覺得他奸詐了,武功好,人又聰明。「柳二,像你這樣的人,我怎麼可能沒聽過你的名號?」

  他一口氣窒住,差點從房頂上栽下來,她被連累,也是一個踉蹌。

  「你不要說得好像自己是個老江湖好嗎?拜託,你連江湖都沒闖過。」他說。

  她的臉不著痕跡地熱了一下。「我爹是個老江湖,我每天聽他說江湖的事,聽得都會背了。」

  「那你知不知道編寫江湖十大高手榜的神通子喜歡喝什麼酒?」他斜著眼問。

  她愣了下。「那麼私密的事,誰會曉得?」

  「那麼我告訴你,神通子最愛三十年陳的女兒紅。」他就知道以盧封那種粗豪暴烈的個性,只會講江湖喋血、論武功強弱,對某些武林秘辛,盧封根本沒興趣聽,自然不會告訴他的兒女。「前年神通子過六十大壽的時候,整整收到一百八十七壇三十年陳的女兒紅,自那以後,此酒便絕跡江湖了。」

  「這種事你都知道?你是包打聽嗎?」

  「我是個鏢師,前年江湖人瘋狂買酒的時候,我還受托運過三十壇送至神通子府邸。」職業使然,他知道的江湖秘辛都可以拿來編一本江湖史了。「三娘,走過江湖的人,都不敢自稱瞭解江湖,何況只是聽聞的人。」

  她不禁無言,江湖的水果然很深、很深。

  他暗地裡鬆下一口大氣,終於將她蒙過了。

  但這樣騙,能騙得幾時?她早晚要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瞞她越久,當她發現他是「柳照雪」時,怒氣必會越盛,到時……他一想到她遺傳自盧封的暴烈脾氣,頭就大了兩圈。

  若他去找神通子,請他將高手榜的排名改了,讓三煞劍直接坐上第五的位置……算了,盧三娘就是倔個性,讓她知道他幹了這種事,也許本來只是找他分高下,就要變成與他論生死,這樣更麻煩。

  他心念百轉,都對解開眼前的困境毫無幫助,最終只得化成一聲歎--江湖虛名害人啊!

  ☆☆☆    ☆☆☆    ☆☆☆

  柳照雪和盧三娘坐在茶坊裡,聽外頭差役往來、週遭賓客碎語,都道昨夜有人夜闖衙門,知府大人受了驚,通令全城戒嚴,查找犯人。

  他二人對視一眼,她剝了顆花生,丟進嘴裡。

  「我就說知府不聰明。」她撇嘴,昨晚與他一起將知府公子的罪證送到知府床頭,希望知府明白事理,將其子之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惜知府不領情,他倆做了白工。

  「沒關係,那種罪證我準備了十份,他一天不開竅,我就給他送一張,十張用完,再抄新的。」他早有心理準備。

  「你可真有耐性!」若要她每晚玩夜探衙門的遊戲,連玩十夜,她肯定無聊死。

  「即便遊戲的目的相同,過程也可以改變,天天想不同的點子折騰,只會有趣,哪裡會覺得不耐煩?」他笑容清淺,目光卻深沉得像隻老狐狸。

  她不禁一樂。「好你個柳二,卑鄙、狡猾、奸詐、陰險,倒讓你佔全了。」

  「謝謝。」他一派自得。

  她朝天翻個白眼。「得再加一項,厚臉皮。」

  他替她倒了杯茶,別具深意地問:「你捫心自問,你不想玩嗎?」

  「我當然想玩。」她一口喝了半杯茶。「但想罵你的時候,我還是要罵你。」

  他低聲咕噥著:「算了,好男不跟女鬥。」

  「你說什麼?」她瞪眼。

  「沒什麼。」他岔開話題。「你說要找柳照雪比武,打算怎麼找他?」

  「去大鏢局等他。」橫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這倒是最直接的辦法。」雖然也很笨。

  盧三娘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想守株待兔?我不知道柳照雪樣貌,不去他家等,要上哪兒找人?」

  「你總聽過江湖傳言,對他有一定的認識吧?」

  「柳照雪,江湖人稱『文癡武絕照雪寒』,傳聞他氣質冰冷、容顏如雪。按這樣說,他長相應該不壞,但我爹告訴我,柳照雪就是個無恥、混帳的下流胚子,他頭頂生瘡、腳底流膿、賊眉鼠眼、耳後見腮,長得要說多噁心,就有多噁心,所以……我不知道誰說的正確。」

  盧封這是誣蠛,但能怪他嗎?

  柳照雪不是壞人,可也不是好人。他討厭盧封纏著他比武,所以常常戲耍盧封,以至於盧封到死,都沒能完成和他一較高下的心願。

  但他是個武癡,也喜歡找人比武,對方若拒絕他,他便死纏爛打,至今,他想挑戰的對手,還沒有打不到的。

  這就是:己所不欲,必施於人。

  因為柳照雪這種個性,他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人,九大門派都被他踢過館,他們全知道他的樣貌。

  所以盧三娘想找柳照雪,隨便上華山、嵩山、祈連山……九大派任找一個,保證有無數柳照雪的繪像送到她手上,再附贈柳照雪可能的去處若干。

  盧三娘要找柳照雪,其實非常簡單。但此等江湖秘辛,他是絕對不會告訴她的。

  「你找到柳照雪,想怎麼跟他比?」他轉個話題,又問。

  「跟他打,打到分出生死為止。」

  噗~~他口裡的茶噴了出來。「比武較量,點到為止,何要至分生死?」

  「我爹曾與他邀戰八回,其中四次,雙方說好點到為止,結果他仗著輕功好,隨便比劃兩下,便道有事,溜之大吉。還有兩次,他在比武地點佈置陷阱,害我爹被困,等約定時間過去,他放出我爹,說我爹遲到,比武取消。有一次,他事前買通客棧小二,給我爹下藥,害我爹睡了三天才醒。最後一回,他弄了十來個青樓女子,將我爹纏得脫不開身……」她越說越火大,最後簡直要翻桌了。「你說,對於這樣一個無恥之徒,我能不與他分生死嗎?」

  他一身汗,這是不是叫自作孽不可活?

  盧封,你柳爺爺後悔了,你活回來,咱們正正經經打一回吧?他心裡喊。

  氣氛正僵凝時,一個嬌怯怯的聲音插進來。

  「公子、姑娘,買朵花吧?」那是個不到十歲的小丫頭,面黃肌瘦,一臉疲憊。

  「花?」盧三娘愣了下,起身看花籃,幾枝野花躺在籃底,有氣無力的樣子,實在吸引不了人。不過這也正常,都深秋了,百花凋零,哪裡找得到什麼好花?

  盧三娘站起來,小丫頭才發現她一身重孝,眼中閃過一抹悲淒。

  她執了枝花,送到盧三娘面前。「姊姊,這枝花送給你。」

  「這不是要賣的嗎?為什麼送我?」

  「姊姊身著孝服,必是家中有人過世吧?佛前貢花,可求亡者早登極樂,姊姊也不要太過悲傷才好。」小丫頭年紀輕輕,應對進退倒是合宜,更難得的是有副好心腸。

  盧三娘捏著那枝半殘不凋的花,心裡很有些感動。

  「如此,就多謝了。」她坐下,踢了柳照雪一腳。

  他識趣地掏了銀兩,也買了兩枝花。

  小丫頭千恩萬謝地走了。

  盧三娘對著柳照雪說:「今晚我不跟你去衙門了。」

  「你對小丫頭有興趣?」

  「她談吐不俗,出身應該不錯,怎會落得如此田地?」滴水之恩,湧泉以報,所以這一花的恩惠,盧三娘便要千百倍還回去。

  「好吧!晚上我們分頭行事。你小心點。」

  「你才要小心,莫讓人捉了坐牢,還要勞我去劫獄。」

  「你肯幫我劫獄,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他眉飛眼笑的,好不得意快活。

  她嗔他一眼,也跟著笑了。幾時與他這般融洽了?但心裡裝著他的身影,卻是再無虛假。

  他的事已經成了她的責任,就像他會不辭辛苦、不擇手段替她擺平知府大人一樣。

  他對她好,她便要待他更好。

  ☆☆☆    ☆☆☆    ☆☆☆

  夜裡,柳照雪把知府公子的罪證再一次擺到知府床頭,同時在知府額上寫下「慎思」二字,讓知府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要跟盧三娘硬碰硬?

  然後,他離了衙門,便去尋找盧三娘。

  白日裡,他早就跟茶坊的掌櫃打聽過賣花丫頭的住處,因此熟門熟路地找過去。

  來到楊柳胡同,他還沒走進去,便見那亮閃閃的白影在黑夜裡發著光。

  這盧三娘,不管到哪裡,都是最張揚、最引人注目的一景。

  他嘴角不禁帶起了笑,腳步也輕鬆許多。

  才進大雜院,他便見一道寒光閃爍,夜空裡,雷鳴也似地一陣響,卻是盧三娘的三煞劍出鞘了。

  「怎麼了?」他走過去,看見盧三娘的劍正抵在一個半老徐娘的脖子上,而小丫頭則呆立牆角,一邊臉腫得像剛出爐的包子,不知被誰打了。

  「小丫頭的叔叔賭輸錢,把她賣給賽花樓的老鴇,喏。」盧三娘朝前方努了努嘴。「就是這婆娘,賣了二十兩抵賭債。我說替小丫頭還錢,這婆娘--你自己說,本加利,你想要多少啊?」她笑得一臉煞氣,像只正欲擇人而噬的老虎。

  「你……你別以為會武功就了不起,老娘的姘頭還是衙門的護衛呢!你敢動我一根頭髮試試!」老鴇雖然嚇得臉發白,但為了錢,她還是強撐著大吼。「告訴你,沒二百兩,老娘就要這丫頭--啊!」

  盧三娘一劍削了她的耳朵。「還敢坐地起價!」

  「好疼啊……痛死我了……」老鴇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雙腳發軟,就要往地面栽。

  「你敢坐下去,我把你另一隻耳朵也削了。」盧三娘威脅她。

  「女俠饒命、女俠饒命……嗚嗚……女俠不要殺我……」老鴇不敢再動,哭得一張臉扭曲變形。

  「現在你想要多少銀子,才放小丫頭一條生路?」盧三娘陰惻惻地笑。

  老鴇知道今晚遇煞星了,哪裡還敢要錢,哭著擺手。「不要錢了,一毛都不要,女俠饒命……」

  「哼!」盧三娘扔了張五十兩的銀票給她。「滾!」她也不是那麼不講理,但如果有人敢對她不講理,那就用劍來講理吧!

  老鴇想不到還能收到錢,愣了一下,被盧三娘鳳目橫瞪,嚇得捧著錢,連滾帶爬地就要逃走。

  「慢著。」柳照雪突然喊了聲。「把賣身契留下。」

  老鴇哆嗦著,掏出了小丫頭的賣身契,柳照雪接過一看,果然無誤,才對老鴨點頭微笑。

  盧三娘若是光、柳照雪便是影,盧三娘怒極反笑,會讓人頭皮發麻,而柳照雪,他唇角往上一扯,便直接把人凍成冰棍了。

  他的聲音也像寒冰那麼冷。「你可以去報官,但你得保證官府能立刻捉到我們,否則她今天割你一隻耳朵,我明天就去削了你的鼻子,後天再斬你的手,大後天……」

  「哇……絕不報官,我絕對不會去報官……大俠饒命……」老鴇嚇得裙子都濕了一塊。

  柳照雪皺眉,這尿騷味真難聞。

  「沒事了還不快滾!」他喝道。

  老鴇一路又跌又摔地,終於出了大雜院。

  盧三娘再也忍不住,彎著腰笑出聲。「你厲害,居然把人嚇成這樣?」

  他也沒想到老鴇會如此失態。「自古壞人就沒膽。」

  「是你把人家的膽子嚇破了吧?」盧三娘調笑他一句,便走向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小丫頭看著她,再望望她手中仍在滴血的長劍,瞳孔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懼怕,但又立刻克服。

  「我叫燕無雙。」聲音雖小,卻還平穩。

  盧三娘心裡很滿意,小丫頭心腸好,膽量也好,她右手轉動,長劍回鞘,左右張望一下,滿目瘡痍,這樣的地方,恐怕耗子都不願意住,又哪裡能住人?

  「我叫你無雙吧,你爹娘呢?」

  「去年爹爹進京趕考,不幸客死異鄉,娘親憂傷成疾,跟著去了。因我年幼,二叔代管家業,想不到……」曾有的百萬財富,卻被一夜輸光了。燕無雙想起過往,便不由得兩眼垂淚。

  柳照雪心忖,難怪燕無雙對身帶重孝的盧三娘特別好,原來她也經歷了父逝母亡的悲傷。

  盧三娘很同情她,便問:「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燕無雙也茫然了,她年紀尚幼,父母俱亡,僅餘二叔一親人,二叔又是濫賭鬼,還想賣她入青樓,怎可再與他相處下去?

  但離了二叔,她又能去什麼地方?她今年才九歲,就算想做事養活自己,也沒人會僱用她的。

  「聽你的談吐,應該是識文斷字的,我家在城裡有一間綢緞莊,那帳房年紀大了,常常嚷著要告老,但他作帳確實有一手,因此我大哥便拜託他教習弟子,待日後衣缽有傳,再送他返鄉。你若願意,我帶你去見他,你辛苦學習幾年,若能有成,我便聘你做帳房,如此可好?」盧三娘建議道。

  燕無雙聽得終生有靠,眼淚流得更急。「謝謝女俠,謝謝!」

  柳照雪看了盧三娘一眼,清淡的眸光裡生起兩簇焰火。早知她仗義,以為她救了人,頂多給些銀兩,便算仁至義盡,誰知她連小丫頭的將來都安排好了。

  她的性子也許暴烈,卻絕不莽撞,這潑辣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慎思善敏的女兒心,極致對比,又無限誘惑。

  他眼裡的火越燃越旺,燒進了心裡,有一種想抱她一把,狠狠親上幾口的衝動。

  盧三娘瀟灑地把劍往腰上一掛。「謝我做什麼,是你自己贈花種善因,我才回你善果,一切都是你自己掙來的,要謝就謝你自己吧!」

  燕無雙一邊抹淚,似有所悟。

  ☆☆☆    ☆☆☆    ☆☆☆

  大清早,柳照雪和盧三娘坐在客棧裡,邊用早膳、邊打哈欠。

  昨晚,他們為了燕無雙的事忙了一夜,好不容易安頓好她,公雞都晨啼了。

  盧三娘向他問完昨天夜行衙門的事後,便道:「你說今天知府會有什麼反應?」

  「要嘛妥協,要嘛反抗,難道會有第三種?」他累了,想睡覺,偏偏她好奇心大,非要等出個結果才肯去休息,所以他們才會坐在這裡熬著。

  「廢話。」她打個哈欠,真的很倦,便與他商量。「喂,我去睡覺,你再跑一趟衙門,探一下風聲,等我醒來告訴我,如何?」

  「這麼惡毒的主意你也想得出來,虧……」話沒說完,便被外頭一陣吵雜聲打斷,他才轉頭,便見一隊官差闖進來,逢人就問:昨兒晚上在哪裡?誰人證明?沒有證據,來人啊!捉起來!

  一時,客棧裡雞飛狗眺,柳照雪和盧三娘對視一眼。不必探聽了,事實證明,知府是「威武不屈」的。

  盧三娘一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飲盡,消火。

  那個挨千刀的知府,她已經夠容忍他了,他居然還不識相,惹火姑奶奶,把他揍成一顆紅燒豬頭!

  柳照雪歎了口氣後,馬上又笑了起來,那眉飛色舞的樣子,好像春天的百花一起盛開。

  「也好,不然就不好玩了。」他說得很小聲,旁人都沒聽見,但盧三娘功力深厚,還是聽到了。

  她突然一點也不氣了。招惹她,她火大,頂多拔劍砍人,但誰觸了他霉頭,就要有生死兩難的準備。

  她開始同情起知府,這位大人將來的日子必不好過。

  那些官差已經一路查到柳照雪和盧三娘的座位前了,她不屑與他們糾纏,正想一走了之。

  「快來人啊!一品居有人鬧事!」一個官差鼻青臉腫地滾進來,可見剛才的宮民衝突中,衙門是處於弱勢的一方。「王捕頭叫大家都過去,合力把那群賊人捉了!」

  這些官差平時威風凜凜,上館子吃飯,店家都免費送酒,幾時被這樣無禮對待過?聽得一人訴苦,十來人同聲怒吼。「那群賤民敢拒捕?砍他娘的!」說著,抄起刀,匆匆奔向一晶居。

  盧三娘睨了柳照雪一眼。「一品居耶!」

  柳照雪點頭。「正是九幽門、巨鯨幫和長孫世家聚會的地方。」

  「你說鬧事的會是誰?」

  「你又想去看熱鬧?」

  「不!」她打個哈欠站起來。「一品居反正不會長腳跑掉,等我睡飽吃好再去看也無所謂。」

  他也有相同的想法,便叫來小二,要了兩間上房和兩桶熱水。他知她素性愛潔,這折騰一夜,沒洗漱乾淨,就是給她一張龍床,她也睡不著的。

  盧三娘滿意地回他一抹燦笑。跟他在一起,真是越來越輕鬆了,行走起臥,樣樣有人幫她打理好,這種舒適的滋味……她有點著迷。

  他呼吸一窒,無法形容那一笑,是萬家燈火也無法媲美的絢麗。

  他的心跳又快又急,一股熱火將身體裡的血液都燒得沸騰起來了。

  「喂!」她伸手捅了捅他的肩膀。「走啊!小二都在前頭等我們了,你還在發什麼呆?」

  他沒說話,眼神落到她身上,卻是再也移不開。

  他那神情好像要吃了她似的,她不禁也有些心慌意亂了。

  「你幹麼這樣看著我?」很不好意思耶!她又羞又惱。「還看……你傻了……你……」她臊紅了臉,又不肯服輸,逞強地挺起胸膛,傳音入密道:「你該不會是被我迷傻了吧?」

  「確實是被你的美麗大方迷傻了。」他深吸口氣,才回過神,嘻皮笑臉地去拉她的手。

  「喂,有人看著!」她羞得曲肘撞他、抬腳踩他,但都被他避開,一隻小手仍乖乖地落入他掌中。

  「你怕被人看嗎?」請將不如激將,他對她挑眉。

  「怕?」她一雙鳳眼整個瞪圓了。「我盧三娘這輩子最不懂的就是--怕!」牽就牽,誰怕誰?她反手握住他,牽得好緊好緊。

  他傾身,給她一個溫柔的低喚:「三娘,我真喜歡你。」

  她面紅耳熱的,只差沒找個地洞鑽進去。

  「說什麼渾話,走啦!」嘴角是怎麼壓也壓不下去的笑意,但她仍然羞惱,情不自禁一舉捶在他的肩膀上。「討厭!」

  喀啦,他的肩膀出現一道詭異的弧度--脫臼了。

  此所謂--樂極生悲是也。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5-6-22 11:29: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五日後--

  柳照雪和盧三娘終於忍無可忍,贏州知府硬要與盧家莊槓上,那就來吧!

  他們等不下去有兩個原因,第一:九幽門、巨鯨幫和長孫世家因為不配合官差的調查,雙方激烈衝突,在一品居打得血流成河,牽連無辜百姓數十。

  知府一怒,給三個幫派發了海捕文書,說他們是江洋大盜--其實知府也沒說錯,那三派確實是靠搶劫起家的。

  軍隊開始圍剿三派人馬,把他們像攆兔子般地趕出了贏州,現在那些人就像過街老鼠,人見人打,哪裡還有辦法圖謀蘆花蕩?

  其次,柳照雪暗中收集知府公子罪證的事被發現了,更多的罪證如雪片般飛到他手裡--太多人想找知府公子算帳,可惜自身能力不足,便把希望寄托在他倆身上。

  那斑斑血淚看得柳照雪和盧三娘想把知府公子的屍體拖出來再鞭數十。

  因為可以做的事都被人做完了,柳照雪和盧三娘的日子變得無聊,一天十二個時辰,他們只要花半個時辰到衙門轉一圈,剩下的就是吃喝玩樂。

  這玩久了,人就會發懶,心情變不好,於是,他們就想整整那頑固不通的知府。

  今晚,他們各自準備了殺手鑭,又來到知府衙門。

  他們發現衙門的守衛更嚴了,可以說步步崗哨,大張旗鼓的目的只為逮住那夜夜騷擾知府大人的惡賊。

  但柳照雪和盧三娘的輕功實在太好,而且柳照雪做事是不講手段、十足無恥。

  他給他們下藥,「雞鳴五鼓迷魂香」,百試百靈,每個淫賊都愛用。

  這一路走來,他起碼迷暈七、八十人。

  她不禁有些好奇。「你哪兒來這麼多迷藥?」

  「我把這幾天調戲你的淫賊、採花蜂都給搶了,就有了這麼多迷藥。」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這盧三娘本就是姿容艷美,今又重孝在身,英氣中添了股楚楚可憐,分外誘人,不論走到哪兒,都是引人注意,柳照雪與她一起,每天都要揍上十餘隻狂蜂浪蝶,其實挺累的。

  但他又不敢勞煩盧三娘動手,她第一次出招,就廢了對方的子孫帶,實在太狠,他只好當起專職的護花使者。

  盧三娘忍不住皺眉。「你不是把那些人都揍了一頓,還搶劫人家,會不會太過火?」

  結果換他鬱悶。「你覺得這些迷藥放我手上安全,還是讓那些傢伙拿著好?」

  她想了想,拍拍他的肩。「那你多搶點吧!」

  他想吐血,她話裡的意思是,她還要招惹更多的淫棍、色魔?

  頭一次他無話可說,只得轉移話題。

  「你看,知府房間的燈還亮著,他也沒睡呢!」

  「換成我,一睡著,床頭就被人擺東西,我也不敢睡。」她語氣中帶著憐憫。

  「你心軟了?」

  「不。」她搖頭。「我只是想起哥哥們以前勸我的話,行事多留點餘地,莫過於狠辣,有礙天和。但我發現,與你相比,我善良多了。我頂多殺人,你卻總是讓人生死兩難。」

  他覺得自己真是無聊,找罵挨。

  他掏出一管迷藥,靠近知府寢房的窗戶,那機關戳破窗紙,一管迷煙全部吹了進去。

  不多時,房裡傳出一個重物倒地聲響。

  「藥效發作了。」她說,兩人一起從窗戶跳了進去。

  柳照雪看地上睡死過去的知府,臉色又青又黃的,可見這些日子被折騰得不輕,但知府還是不停地向盧家莊施壓,要求盧大、盧二交出盧三娘,要殺她慰知府公子在天之靈。由此可見,知府是很疼兒子的。

  「你既然愛兒子,當初怎麼不好好教導他?放任他殺人放火、姦淫擄掠,早晚是要遭報應的。」柳照雪心想,知府的行為,根本不是一個好父親的表現。

  突然,他身後響起一陣陰冷的笑聲。

  他轉頭,就見盧三娘手裡拿著一份告示,那冰寒的聲音是從她齒縫擠出來的。

  「這傢伙要通緝我呢!」她把那份告示拿給他,正是一份海捕文書,還懸賞了五百兩銀子。

  柳照雪只能說:「他腦袋被馬踢了。」

  盧三娘將告示揉一團丟掉,右手按住了腰間長劍。

  「慢著,我們說好不殺人的。」柳照雪急忙阻止她。

  「誰要殺人了?」她瞪他一眼,抽了長劍給他看。「假的,我花了十文錢向戲班子買的道具。」說著,她把劍綁在知府的床頭上。

  柳照雪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那利劍懸頂,寒森森、尖利利,待知府一覺睡醒,睜眼一看,還不嚇得三魂飛去七魄?這也是警告知府,他們隨時可以取他腦袋,只是想與不想而已。

  他對她豎起大拇指,讚她想的好點子。

  她得意地對他一揚眉,然後伸手拎起知府的脖於,將他丟到床上,最後,再擺上知府公子的罪證……一疊。這東西的份量真是與日俱增啊!

  「唉!」她歎口氣,最近天天幹這種事,真無聊。

  他很能理解她的鬱悶,便道:「那咱們再給他添點樂子吧!」他說,打開衣櫃,抱出知府所有的衣服往外走。

  「你去哪兒?」盧三娘小心跟在他身後。他的動靜有點大,可別驚動了官兵,徒惹麻煩。

  「放心。」他笑得像隻老狐狸。「我這一路都沒停止灑迷藥,那藥量之重,恐怕整座衙門連只醒著的耗子都找不到,更別提人了。」

  「喔!」她頭點到一半,突然想到。「我們兩個怎沒暈?」

  「出來前,我們不是喝了茶,那裡頭我放了解藥。」

  「你讓我吃藥都沒告訴我……」本來想罵他一頓的,但她見他一路走到茅廁,將所有衣服都扔進茅坑裡,也傻了。「你你你……」

  「誰叫你找我麻煩。」然後,他一掌轟塌了半座茅坑,保證知府想把衣服撈出來都不可能。

  「你真惡毒。」她吁了老長一口氣。

  「你說過很多遍了。」一點都不新鮮。

  「做你的敵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他很大方地接受她的「讚美」,並露出一抹皎潔似銀月的笑容。

  她彷彿又聞到那淡淡的、卻酥人心魂的寒梅冷香,情不自禁也跟著笑了。

  「不過跟你在一起,總能經歷無數有趣的事。」

  「那你想不想永遠都生活得這麼有趣?」他目光炯炯,火焰似地燒在她臉上。

  她別開頭,雙頰熱得發燙,心裡隱隱一股期待,永遠一起嗎?似乎真的非常有趣呢!

  她一隻手捲著衣服的飄帶。答不答應他?腦海裡早有答案,但說不出口。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走過來,又去牽她的手。

  她偷偷地瞥他一眼,又垂下頭,卻沒有掙開他的掌握。

  他可以戚覺到她的身子不著痕跡地接近了他一點,心裡樂得像要爆炸。

  她完全下敢看他,手臂與他的挨著、肩膀和他的靠著,她整個人都快軟了。

  兩人手牽著手……其實都是他在帶著她,她已經羞得沒力。

  他們一起拔高身形,身影堪堪掠過那高高的屋頂,她細若蚊蚋的聲音忽地傳來。

  「好。」話一出口,她的頭差點埋進胸口裡,太羞人了。

  他整個人一震,腦袋嗡嗡響,耳朵都是她那個「好」字。她答應他了!

  他無法形容自己的愉快,他只有一種感覺,此刻腳下踩的不是瓦片,是那皚皚白雲。他要升天了--

  ☆☆☆    ☆☆☆    ☆☆☆

  五天後,柳照雪和盧三娘走在回蘆花蕩的路上。

  贏州知府終於放棄為兒子報仇,他被盧三娘的手段嚇壞了--一覺醒來,發現頭頂懸著利劍,雖然是假的,但當時他並不知道,直接嚇得暈死過去。等他稍微清醒後,又聽說自己的衣服全被人扔進茅廁裡。

  他只有一個想法,敵人隨時可以割了他的腦袋、再把他丟進茅坑埋起來,而他半點反抗能力也沒有。

  他既憤怒又驚恐,加上兒子那一疊連他看了都想吐血的罪證……他審過最惡劣的殺人犯也沒這麼混帳。

  他被氣病了,高燒一日夜,終於想通,放棄了追究盧三娘的想法。

  柳照雪和盧三娘很高興,但一接到盧大的消息,說盧三娘的未婚夫造訪盧家莊,請盧三娘速速回家,他們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你居然訂過親!」他的口氣像個被夫君拋棄的深閨怨婦。

  「這件事我也是爹爹過世後才聽說的。」她的表情比他更哀怨。

  「那現在怎樣?你要回去成親?」他一向不喜歡殺人,但現在他考慮是不是該宰了她的未婚夫,永絕後患?

  「那傢伙要我百日內過門。」她終於氣不過,撕了大哥的傳信。「王八蛋!說爹爹頭七要來祭拜,結果失約,現在還敢命令我,不砍他幾劍,我就不姓盧!」

  太好了,她對成親一事完全沒有興趣。柳照雪笑嘻嘻地牽起她的手。

  「你不想成親,我想辦法幫你退掉這門親事。」他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嚇跑她的未婚夫,而且不留後患。

  盧三娘瞪他一眼,飛起一腳踢過去。

  「我被人耍,你很高興嗎?」她一向是喜歡遷怒的人,對他,更不會客氣。

  他伸手,封了她的攻擊,再起腳,與她連續對了七、八招。

  「你對你的未婚夫沒興趣,表示你喜歡的是我,我怎能不高興?」

  「還要貧嘴?」她臉紅了,雙眼水汪汪,情意滿得像要滴出來。

  「你也喜歡聽,不是嗎?」他倏地湊近她耳畔,在那白玉如珠的耳垂上輕啄一下。

  「啊!」她嚇一跳,曲肘就打向他。「可惡,竟敢吃我豆腐!」

  「新鮮嫩豆腐,當然要趁熱吃,難不成擱著等變豆乾再去啃?」他胸腹一縮,化成風一樣地往後退。

  「毛手毛腳、油嘴滑舌,兩罪並發,柳二,你死定了!」別看盧三娘行事狠辣,臉皮其實很薄,平常牽個手,就夠她羞三天,現在連耳垂都被偷襲了,怎不教她惱羞成怒?

  但她越羞,他越愛招惹她,否則日子哪有情趣?

  柳照雪一邊招架著她越來越凌厲的攻勢,嘴上也沒稍停。「再加一罪好不?」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他欺近身側,他迅若閃電地刷過她櫻瓣也似的唇。

  盧三娘怔怔地看著他,唇好熱,好似著火了。

  「你……」她一手捂著唇,全身都在發抖。

  「那個……」可以再品嚐一次嗎?

  「柳二--啊!」她罵人的話才說到一半,又被偷親了一下。

  他像是半醉了,整個人暈陶陶的。「又香、又滑、又軟,天下極品。」

  「你好大膽!」她咬牙,水淋淋的眸裡,開始燒出兩簇火。

  「這是第三罪,叫『甜言蜜語』,如何?」他嘻皮笑臉。

  她腦子空白、眼睛泛紅,一顆心咚咚地撞擊著胸口。

  「你找死!」三煞劍出鞘,如狂風暴雨般砍向他。

  「哇!」他往後一躺,硬生生閃過一抹劍氣。「你玩真的?」

  「誰跟你玩假的?」她又羞又惱,還不太敢看他。這人……面容清雅,一副出塵脫俗的謫仙樣,怎地說話如此討厭?

  「你玩真的就好。」他一邊閃著她的劍氣,邊感歎道:「我還怕你虛情假意,玩弄我呢!你真心誠意,我感激不盡。」

  「你……」她閉上眼,什麼都不管了,就是朝他發劍氣。他存心逗她,而她,論武功,也許可以與他並駕,但耍嘴皮子就不行了。

  這傢伙的嘴真可惡,真該找針線給他縫起來才是。

  不過……她火熱的胸口裡,卻有一點甜意。他的吻,好迷人哪……

  「喂,你砍歪了。」他大驚。原來他們在打打鬧鬧中,已經來到進入蘆花蕩的渡口。

  「哇!」一個熟悉的慘呼聲響起。

  「大哥!」盧三娘睜開眼,劍氣已筆直地劈向站在渡口的盧大。

  「呆站著幹麼?躲啊!」柳照雪身形若流星曳地,直追著劍氣的尾巴,終於在劍氣砍中盧大前,一拳把人打飛出去。

  劍氣擦過盧大的腰,直沒入他身後的碧湖,在湖面上掀起大片波浪。

  「大哥。」這時,盧三娘也已趕到,伸手扶起盧大。「你沒事吧?」

  盧大抹著額頭的汗,臉色有些發青。「三妹,誰又惹你了?」他要把這人捉來砍成十八段,居然敢招惹盧三娘,不知道這比逗弄餓虎更可怕嗎?

  柳照雪和盧三娘各自別過頭,臉色微微發紅。

  半晌,柳照雪輕咳一聲,道:「盧莊主是來接我們的吧?」

  「是啊!」盧大點頭。「不止我來了,大家都來了。」語氣有點苦。

  「大哥,你還怕我們迷路嗎?」盧三娘撇嘴,被人看見自己和他玩鬧而差點失

  手傷人,太丟臉了。她不禁遷怒。「還有誰來啦?早跟你們說在家裡等著,事情辦完,我自然會回家,你們……」

  柳照雪打斷她的碎碎念。「落井下石魏無心。」

  「什麼?」她沒聽清楚。

  他一手指著停泊在湖面上的大船,那裡有三個人影,最左邊的是盧二,中間是一個錦袍男子,穿得胡裡花稍,像只公孔雀,八成就是盧三娘的未婚夫,不過柳照雪不認識他:最後一個是名姑娘,正笑盈盈向他們擺手。

  「穿綠衣服的那位姑娘,正是鼎鼎有名的江湖三害之一,落井下石魏無心。」

  盧三娘跟著看過去,綠衫姑娘長得很可愛,圓圓的臉龐就像八月十五在夜空中獨放光華的玉盤。

  真想不到,這樣一個看起來單純秀美的女子,竟是江湖三害之一的魏無心。果然人不可貌相。

  ☆☆☆    ☆☆☆    ☆☆☆

  人不可貌相的第二個例子是--盧三娘的未婚夫指著柳照雪喊:文癡武絕照雪寒。

  那話一出,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除了柳照雪和魏無心。

  柳照雪是自家人知自家事,魏無心則是見多識廣,很少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

  錦袍男子自我介紹姓王,世居關外,家裡以牧馬為生,他的名字是王有道,本預定頭七那日前來拜祭盧封,誰知關外四十八人屠盯上了王家牧場,為了抵禦外敵,他才遲到了幾天,希望盧家人別見怪。

  盧三娘根本不在乎他遲到或早到,她但願他永遠別來。

  王有道一臉訝異。「小生以為盧家與柳照雪大仇不共戴天,原來是江湖傳言。    」

  盧家三兄妹還是沒有理解他的話。

  盧三娘很不耐煩。「你開口柳照雪、閉口柳照雪,到底想幹什麼?」王有道想解釋,卻被她一記白眼瞪回去。「你說是我的未婚夫,可有證據?若沒有,此事休得再提,再讓我聽見任何有關婚約的話,一劍割了你的舌頭!」

  王有道大吃一驚,這面容華美,嬌麗若臨江水仙的姑娘,脾氣竟比猛虎還霸道。他面孔脹紅,比他頭冠上鑲的那顆雞血石還要紅光燦亮。

  魏無心的膽子倒是大多了。「王、盧兩家的婚約雖只是口頭約定,但江湖人一諾千金,答應的事是萬萬不能反悔的。至於柳照雪……」她眸子一轉,神情的可愛卻變成一種狡黠。「王大哥只是好奇,傳聞盧封大俠生前與柳照雪仇深似海,怎麼三小姐似乎與柳照雪惺惜相知?」

  盧三娘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一直喊的柳照雪是……柳二。

  她轉頭看向他,他一臉的平靜。瞧見魏無心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隱瞞不住了,乾脆坦然面對。  

  「你是柳照雪?」盧三娘不相信。

  「不可能。」盧大也不承認柳二是柳照雪。「爹說過,柳照雪是個醜八怪,但柳二一點也不醜,他怎會是柳照雪?」

  「肯定認錯了。」盧二聲援兩位兄妹。

  但柳照雪自己承認。「是,柳二,柳家二公子,正是柳照雪。」

  盧家三兄妹瞠目結舌。柳二居然是柳照雪?可他的長相跟盧封形容的完全不一樣啊!

  「柳照雪怎麼會丑,他可是江湖有名的翩翩佳公子。」魏無心掩嘴笑著。

  柳照雪頷首,印證了魏無心的話。

  盧家三兄妹被打擊得像經歷風霜後的茄子,軟了。

  「抱歉!」柳照雪拱手一禮。嚴格說來,他也沒怎麼欺騙盧家三兄妹,他只是沒把事實說全。

  真正誤導盧家三兄妹的是盧封,他說柳照雪賊眉鼠眼、淫蕩下流、耳後見腮……完全符合那種形容詞的人,恐怕像妖多過像人吧?

  盧家三兄妹一直把柳照雪想丑了,豈知,盧封對柳照雪的種種說詞,只是出於他對柳照雪的怨恨,壓根兒當不得真。

  柳照雪本人生得清雅俊秀,就像萬里冰封中獨放光華的傲骨寒梅。

  柳照雪長得……一點也不醜。

  盧三娘牙根咬得嘎嘎響。「你真是柳照雪?」

  柳照雪苦笑,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承認自己是柳照雪,但事實就是事實。

  「三娘,我是柳照雪,但我不想跟你比武。」

  「由不得你!」她怒吼,三煞劍跟著抖動,發出的劍鳴聲宛如旱天響雷,震人心魂。「今日你我一決高下!」說著,她的人已撲向柳照雪。

  那身影是沒有人能看清楚的迅速,劍招比閃電還快,一式連著一式,帶著彷彿要開天闢地的威風。

  柳照雪一時間竟無法躲開,只得拔劍迎上。

  雙劍在半空中交擊,爆出串串火花,四處奔流的勁風震得大船都晃了幾下,船上所有人被嚇了一大跳。

  「好啊!」只有魏無心拍手叫好。她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

  柳照雪不想跟盧三娘生死相見,只得不停後退。

  但盧三娘身負盧封遺命,為了三煞劍在江湖十大高手榜上的排名,這一仗,她只能贏,不能輸。

  三煞劍帶起的勁風如鋼針,銳利無匹。

  柳照雪不敢擋,只能東躲西藏。

  不多時,那一逃一追的身影已消失在眾人眼中。

  「三妹能打贏柳照雪嗎?」盧大很擔心。

  「我怎麼知道?」盧二的臉色也很差。他更討厭王有道和魏無心了,若他們不來揭穿柳照雪的真實身份,大家在蘆花盪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多好?

  雖然他聽了幾年父親對柳照雪的批評,但因從未入江湖,他對柳照雪並無惡感。後來柳照雪化名柳二住進盧家莊,兩兄弟都很喜歡他,有他在,盧三娘的潑辣收斂了許多。

  而且他還幫盧家莊抵擋了八大客卿的襲擊、解決了知府大人的麻煩,兩兄弟都是知恩圖報的人,深感柳照雪情義,現在卻要反目成仇,他們既煩且惱。

  「不如跟上去瞧瞧?」王有道提議。

  沒有人理他,連魏無心都不想跟他說話。兩大高手對決的熱鬧,豈是他們這些平凡人士能參與?

  盧大吩咐船工開船。「大家還是回盧家莊等待消息吧!」

  柳照雪和盧三娘一路打到蝦子坳,曾經青翠幽雅、宛如仙境的地方,如今只有黃土遍地,間或幾枝野草在那裡掙扎著求生。

  這裡是柳照雪和盧三娘相識的地方,也是他們定情的所在。當初,為了替盧家解危,他以一人之力誘殺八大客卿。

  他把過程說得很簡單,就收集炸藥,點火,轟,八大客卿之五就被炸死了,剩下的三個也被他一一擊殺。

  但盧三娘知道,八大客卿非常人也,要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動手腳,柳照雪擔負的危險非同小可。

  他為什麼這樣做,這在日後他說喜歡她時,都有了答案。

  她也喜歡他,在不知他是柳照雪時,便戀上了他週身那份冷香,莫名其妙地,只要靠近他,她煩躁的心就會獲得平靜。

  而這份歡喜隨著與他的相處中,和他意氣相投地救人、整人,情感逐漸增溫,最終成了愛戀。

  是的,她愛他,即便現在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她對他的愛也沒有改變。

  但愛他,和與他一決高下,是兩碼事。不管她對他的情有多熱,她都不許三煞劍屈居在柳照雪之下。  

  「柳照雪,你再不拿出你的真本事,被我一劍殺了,可別怨我心狠手辣。」

  他低頭,又閃過一劍,但劍風卻割裂了他的髮帶,滿頭烏髮如瀑般,飛揚下來。

  盧三娘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這個她喜歡的男人,不管什麼姿態,都有種迷醉人心的風采。

  她手腕稍轉,情不自禁地稍稍放慢了劍招。

  「你真的要看我的真本事?」他也不束髮,站在風中,黑髮襯得笑容清雅脫俗,好像隨時要乘風而去。

  「是!」她握緊了劍,心中的警戒都提起來了。過去和他相處的經驗令她明白,他武功高深莫測。他聰明,而且非常努力,連沒落了百餘年的華山九劍都被他破解了,這樣一個武癡,她沒有信心贏。

  但她相信自己也不會輸,三煞劍是不世奇功,它在十大高手榜上盤據了上百年,經歷過無數天才和歲月的考驗,若非柳照雪橫空出世,它仍將佔據第五的位置,永垂不朽。

  因此,盧三娘深信,這一戰,她有贏的機會,也許不大,但只要她小心、謹慎,重要關頭又敢拚命,她能贏的。

  她將全部的功力都賭在了這一刻。

  「不要那麼緊張。」柳照雪苦笑,他就是不喜歡盧封老把「一決生死」掛嘴邊,才不跟他打,想不到盧封死了,換成盧三娘,她還是只會拚命。

  為什麼盧家人就是不懂,比武切磋、點到為止的道理?

  「少廢話,出招吧!」她說。

  「三娘……」他歎了好長一口氣。

  「出招!」兩個字,從她齒縫裡擠出來。

  「那麼……好吧!」他把飛散在額前的發撥到後頭。

  她才提起手中劍,眼前突然一晃,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咚地,她便往地面摔下去。

  虧得他眼明手快,即時扶住了她。「沒摔疼吧?」

  「你對我做了什麼事?」她怒吼。

  「只是一點迷藥而已,不傷身的。」他邊說,小心翼翼抱著她。「你不是要看我的真本事嗎?我與人對戰,一向不擇手段,只求敗敵。」一副驕傲到屁股要頂天的姿態。

  「你……卑鄙無恥、陰險下流、骯髒齷齪……」她破口大罵。

  「盧封也常這樣說我。」他語帶懷念。

  「柳照雪……」盧三娘已經快被氣死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5-6-22 11:30: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盧三娘很氣柳照雪對自己下藥,所以不想跟他說話。

  柳照雪也沒有自找罵挨的習慣,因此只是抱著她,兩人一起安安靜靜地看月亮。他們在蝦子坳待了四個時辰,金陽早已下山,銀月升起,碩大的玉盤掛在空中,淺淺銀輝,照得人心發軟。

  柳照雪的手從盧三娘滑嫩的頰上撫過。

  「三娘,我餓了。」

  她依在他懷裡,寒梅冷香嗅個足,但它們填不了肚子,所以她臉上也寫著哀怨。

  「那你解開我身上的迷藥啊!」

  「是不是幫你解了毒,你就請我吃飯?」

  「可以。」她回得爽快。

  「吃完飯前,包括用餐後一個時辰內,你不會拿劍招呼我?」

  她低頭,陷入沉思。

  「三娘,何必為了些許虛名害了你我之間的情誼。」他勸她。「你也不是小氣之人,過去的事,就忘了吧!」

  「那不是虛名,是我爹的遺願,我一定要找你比出個高下。再則……」她斜眼睨著他。「你騙我這麼久,我還沒找你算帳,只要求和你比武,這樣還不算大方?」

  也是,按她嫉惡如仇的性子,他現在還能四肢健全,她確實多方留情了。

  「三娘,我真高興,你這麼喜歡我。」她對他實在是特別地好。

  她白他一眼。「喜歡也好、討厭也罷,橫豎你我一戰是免不了的。」

  他長歎口氣,執起她的發,深深嗅著。

  「不論是盧封或你,就這麼在意虛名,為此連性命也可以犧牲?」

  「第五高手的位置本來就是三煞劍的,卻在爹爹手上丟失,我若不能找回來,日後黃泉地府如何見盧氏先祖?」吾豈好名,吾不得已。

  「刀劍無眼,若在對敵中,讓我不小心傷了你,或者你一時失手殺了我……」他扶起她,兩人面對面坐著,他的眼看著她。「三娘,若令你殺了我,讓三煞劍重新回到高手榜第五,這樣你可開心?」

  她如火如炬的眼神凝視他,初看只是普通的面容,卻在日日相處中,那份淡雅融入骨髓。他清逸風華印入她腦海,在每一夜的夢中,讓她帶著幸福的笑容入眠,又帶著愉悅的笑容清醒。

  不知不覺,她習慣了有他在身邊。

  最後一次夜闖知府衙門後,他問她,想不想一輩子過得這樣精采刺激?

  當時她笑了,把手交給他。兩人牽在一起,她是做好了委身於他的打算。

  但現在……若是生死相拚後,死的是他呢?

  她心裡空蕩蕩,居然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三娘,我們點到為止,好不?」他是個武癡,有新武學可以見識,他怎麼可能不歡喜,但盧家人那種比試方法……抱歉,他真無法接受。

  她低下頭,她是寧願自己死,也不想他受傷的。

  但三煞劍的終極奧義卻是--一劍既出,誓不回頭的激烈。

  柳照雪武功如此厲害,不用最悍狠的絕招對付他,她怎麼可能贏?

  「三娘,我答應你,只要你想比,不論何時何地,我奉陪到底。交換條件是,你要許諾,你我對陣,絕不拚命。」他也有一個終極絕招,只要他不想比,誰都捉不住他,當年的盧封不行,現在的盧三娘同樣辦不到。「你考慮吧!」

  盧三娘喪氣了,現在的情況根本由不得她作主。

  她忍不住抱怨。「全都照你的方法做,我還有幾分勝算?」

  「一次打不贏、就打兩次,反正我就在你身邊,哪怕你要照著三餐跟我打,我也奉陪。這種打法還有一個好處,你免費多了一塊磨刀石,時時砥礪你,如此三、五年下來,你還怕打不贏?」

  「是啊!隨時切磋,我進步,莫非你就停步不前,最終……」可惡,不管怎麼算,她的勝算都不高。

  他以一種看到豬在天上飛的表情看她。

  「三娘,三煞劍是不是一定只能佔第五名?」

  「什麼意思?」她不解。

  「如果我們一起進步到非常厲害的時候,就去挑戰第三跟第四名啊!挑戰若成,三煞劍名列第四,豈不比之前的第五更好?」

  她突然傻了,無言以對。

  是啊!為什麼非堅持坐第五的位置?第四不行嗎?若她能讓三煞劍名號再次提升,那才叫光宗耀祖。

  「柳照雪,你還不解開我身上的迷藥?」她想開了,不與他拚命了。

  他頻頻點頭,只要她不堅決與他分生死,她喜歡做什麼,他都依著她的性子。

  盧三娘一恢復體力,立刻從地上跳起來,唰地一劍砍向柳照雪的脖子。

  他險之又險地躲開去,大叫:「喂,你不是答應不拚命了?」

  「我沒打算跟你拚命啊!不過為了我爹的遺言,還有你給我下藥的仇恨,我還是要揍你一頓!」

  「你真是不講道理。」他喟歎一聲,但還是拔劍,跟她打一場痛快。

  ☆☆☆    ☆☆☆    ☆☆☆

  日正當中的時候,柳照雪和盧三娘一起回到盧家莊。

  柳照雪覺得自己真可憐,陪盧三娘曬了一晚的月亮,又打了兩個時辰的架,他都快餓死了。

  盧大、盧二看到他們回來,感動地哭了。好險啊,兩個人都沒有缺胳臂斷腿的。

  他們也不敢問柳照雪和盧三娘誰打贏了,怕又惹毛盧三娘。

  盧三娘很累了,只道了句「我很好」,便打發兩位兄長離開,然後吩咐下人準備熱水和吃食。

  柳照雪和盧三娘各自美美地洗了澡,換一身乾淨的衣服,吃飽飯,她便說要給他安排客房。

  他有些納悶,自己之前借住盧家莊,已經有固定住所,為何還要安排?

  「三娘,我住原來的地方就可以了。」他告訴她。

  但她堅持拉著他到書房。「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住的地方當然也要不同。」

  「我的身份有什麼不同?」他不解。

  她對他招手,讓他站到書櫃邊。

  「你不是想設計我吧?」他小心戒備。

  「真聰明!」她用力一踢書桌,地上裂開一個大洞。

  他的身子瞬間往下落。

  「三娘,你……」他吸氣、提身,單臂往洞壁上一拍,努力不墜入機關裡。

  「下去吧!」盧三娘朝他打了一掌。

  「三娘,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為了躲避掌風,身子又往下墜了數寸。

  不得已,他拔出長劍,用力刺向洞壁,終於成功止住落勢。

  「出氣。」她笑得明艷,像朵盛開的牡丹。「之前你說自己叫柳二,這雖然不算欺騙,但我心裡就是不快活。我不高興,就要發洩,先關你三天,等我氣消了,自然放你出來。」

  他還能說什麼,誰教自己當初不說實話。

  再則,她對他已經夠客氣了,換成其他人,恐怕不是關三天了事,關三十天的機率還大一些。

  他拔出長劍,放棄了抵抗,任身子落入那深深的洞底。

  地洞外,她得意的笑聲如銀鈐。

  「放心,我不會虐待你的,三餐我會叫人按時送,你若有額外需求,傳個口信,我一定滿足你,再見啦!」她再踢一腳書桌,地洞口緩緩合攏。

  「三娘!」他趁地洞緊閉的最後一刻,大喊:「我會想你的,記得每天來看我啊!」

  她怔住,雙頰紅若棲霞。

  「這混蛋,別的不行,嘴巴特別厲害。」她摸著臉,燒得像火爐。

  他說會想她,但她現在已經有一些些思念他了。

  前些日子幾乎與他寸步不離的,現在身邊沒有他,心裡便有些失落。

  她盤腿坐在地洞上想,為什麼會喜歡他?好像初見面時,他還髒得像個野人,她便對他有了不同的戚覺。

  他在蝦子坳練武時,她每天給他送飯,她盧三娘幾時這樣關心、伺候過人?

  感情這東西真邪,不過短短地一照面,便上了心。

  她翻個身,躺在地上,想到下面有他,渾身都不對勁。

  臭柳照雪、混帳柳照雪,讓她變得都不像自己了。

  她也不顧身上一襲簇新的白衣,便在地上翻了起來,沾了幾處灰、黑抹抹一塊,她瞧了礙眼,又怪罪到柳照雪頭上。

  千錯萬錯都是柳照雪的錯,讓她心煩、讓她意亂,讓她開心得想叫又想跳。

  還是別關他三天了,關一天就好,關太久,她心疼。

  但說話不算話,他會不會笑她?呿,他敢笑她,揍他。

  她把耳朵貼到地面上,想聽聽下頭他有沒有說話,或者做什麼事?可惜機關做得太好,半點聲音也聽不見。

  她不禁又鬱悶了,繼續翻滾,一路滾到了門檻前,正想再滾回去,一個討厭的男人闖了進來。

  她眺起來,三煞劍出鞘,架在男人的脖子上。

  「何人敢擅闖禁地?」她低喝,目光如劍。

  「三娘,是我啊!」男人穿了一身錦袍,又紅又紫又綠的,像只開屏的孔雀,被她寒厲的目光一掃,臉色也白也青地轉著。

  盧三娘覺得他有點眼熟,在哪裡看過呢?想不起來。

  但不管他是熟人或陌生人,她只覺不喜歡這個人,於是,長劍更往前遞了三分。

  「管你是誰,闖了禁地,就要受罰。」

  「別動手,我是王有道啊……」男人叫得像只正被合割的豬。

  盧三娘把長劍停了會兒。「王有道?」名字也熟,可她怎麼想不起來?

  「哪裡冒出來的愣貨,姑奶奶不認識。」她是小心眼,睚皆必報,但她也重情,滴水之恩,湧泉以報,只有那些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很抱歉,她不記憶無聊小事。

  「你……」王有道氣炸。「我是你的未婚夫--啊!」

  盧三娘聽見「未婚夫」三個字就徹底噴火了,抬手給了他一拳,接著又是三腳,思量一下,打得不太過癮,索性放開手腳,把人狠揍了一頓。

  「我說過,誰敢再提婚約一事,我拔了他舌頭,你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她直接把人揍昏過去,然後拎到後花園扔了。

  書房的機關裡關著柳照雪,她才不會放王有道在那裡,萬一王有道有什麼不軌,柳照雪掉根頭髮,她都要心疼死。

  出了氣,精神好了,整個人都舒爽,她便吩咐下人給柳照雪準備軟枕錦被。雖然只關他一天,但還是要他睡好住好。

  盧三娘前腳一走,魏無心後腳便小心翼翼地踏進了後花園。

  她蹲在王有道身邊,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王公子,你還活著嗎?」明明看到人家在喘氣,還說這種話,魏無心的個性也不怎麼樣。

  王有道艱難地掙扎一下,睜開雙眼。幸好他反應快,即時裝昏,否則真被打死了。

  「唔!」他摸著抽痛的嘴巴,一臉痛苦。「這賤人,下手真狠。」

  「她手下留情了。」魏無心把盧三娘在贏州的豐功偉業挑了一件說:「曾經有一個老鴇,企圖對她趁火打劫,她一劍削了對方的耳朵。而你……王公子,我看你也沒少哪個部位,該三炷清香感謝上天保佑了。」

  「我是她的未婚夫,豈能與一名老鴇做比較?」

  「你都被打成這樣了,還想娶她?」

  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便是如此了。

  王有道瑟縮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

  「盧夫人生前確實親口說過要將她許配給我,江湖人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況且……三娘凶是凶,容貌卻比花兒還美,怎不教人一見傾心?」

  「你小心『色』字頭上一把刀。」魏無心翻了個白眼。「乾脆綁了盧大、盧二,威脅盧三娘,等你們生米煮成熟飯,你就帶她回王家牧場成親,簡單、迅速,如何?」

  「哼,人說:落井下石魏無心,對人從沒安好心眼,果然不錯。我若照你的方法做,將來三娘必恨我,我還怎麼接掌蘆花蕩這片水域?」王有道眼神轉為陰狠。「可魏無心你別忘了,你的家人還在我手中,你對別人使壞心眼就罷了,你敢暗害我,就準備為你爹娘送葬吧!」

  「你不相信我,又何必擄我家人,逼我為你籌謀劃策?」

  「論陰謀詭計,江湖上還有人強過你嗎?我要成大事,自然少不得一名軍師相助。」他伸手,勾起魏無心下巴。這女子雖不如盧三娘艷若桃李,卻勝在一股清純風情,楚楚可憐,就像只小白兔。「魏無心,你若好好助我,待得事成,我不會虧待你的。」

  狗屁大事!魏無心在心裡吐他兩口,王有道所謀,不過盧家的人和錢,虧他好意思說得這樣大義凜然。

  「幫助你也不是不成,但你得先放了我娘--噯,別急著反對,聽我把話說完。你放走我娘後,我爹還在你手上,你可以等大事功成,再把我爹交給我,這樣你我都不吃虧,如何?」

  王有道想了一下。「你先告訴我,你有什麼辦法讓盧三娘接受我,我聽完後,再給你答案。」

  「你看過柳照雪和盧三娘的相處情形了吧?你覺得他們之間有沒有曖昧?」

  王有道怒哼一聲。柳照雪敢和他搶女人,早晚有一天要他好看,但現在,他的武功、勢力都比不過柳照雪,只得暫時忍下。

  魏無心也不戳破他的小心思,續道:「以現在的情勢看來,盧三娘喜歡的是柳照雪,你要贏取盧三娘芳心,只有一個辦法--陷害柳照雪,毀了他的聲名,如果能害死他,那麼恭喜,這盧家姑爺的寶座你是坐定了。」

  王有道眼睛發亮,心頭火熱。能除去一大對手,要他如何不興奮?

  魏無心附上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王有道得意地仰頭大笑。

  「好,就照你說的辦。魏無心,你不愧是江湖三害之一,果然夠狠、夠毒!」

  「那麼我娘……」

  「我這便傳書,讓人放了你娘。」

  「那就多謝王公子啦!」她低頭道謝,誰也沒看到那一垂眸間,凌厲威煞的目光如萬年寒冰,一現即隱。

  ☆☆☆    ☆☆☆    ☆☆☆

  柳照雪高床軟枕,右手邊是幾碟精緻小菜、左手一壺陳年老酒,小日子過得好不快活,哪裡像是被禁錮的人?

  「柳公子。」一名下人送來一疊書冊。「小姐說,你在這兒若無聊,可以看些書打發時間。」

  「放著吧!」柳照雪說。於是,地洞裡的東西更多了。

  他唇邊勾著滿足的笑。說起來,盧三娘待他可謂深情厚義了。

  「既然心疼我,又何必關我?」他懶洋洋地啜了口酒。    「三娘就是性子彆扭。」

  可他卻愛死了她的脾氣,既能熱情如火,也可以冷若冰霜,如此佳人,天下唯一。

  「柳公子。」又有下人到。「小姐說,你若氣悶,不妨作詩繪畫,排解時光。」這回送來的是文房四寶。

  「放著吧!」待得下人離開,柳照雪執起上好的狼毫筆,腦中便浮現了盧三娘的形貌。

  話說,她現在在幹什麼呢?

  八成在想著他,一邊怨念不該關他,徒惹相思,一邊心裡又不甘,不給他點懲罰,難消她心頭慍怒。

  這左是懷想、右來嗔念,她必然高嘟了嘴,像只沒頭蒼蠅,在房裡團團亂飛。他想著想著,忍不住就笑了,心裡一股衝動,恨不能立刻衝出去抱住她,用力親上一口。

  柳照雪確實是很瞭解盧三娘,自從把他關進地洞,她確實坐不寧、起不安,心氣漸漸也就大了。

  她悶悶地練了會兒劍,砍壞假山兩座,便又召喚下人。

  「來啊,給柳公子送副棋盤去,以免他徒望四壁,心生鬱悶。」

  下人急匆匆地去了。

  而這時,柳照雪正對著白紙,宣洩心頭的想念。他一點都不無聊,幾筆勾畫,悄生生的人兒躍然紙上,薄嗔淺怒,鳳眼如絲,說不出的妖嬈動人,畫的正是盧三娘。

  「一會兒再有人來,便把這個當回禮,請他送回去給三娘,三娘必然心喜。」他思付,她一高興,本欲關他三天,大概就變一天了。

  「要不要再題首詩呢?」他考慮著。「不,奉承太急,她反而要惱,不如簡單的好。」做下決定,他便小心捲起宣紙。

  這畫都還沒收完,又有下人送東西來了。

  柳照雪看著棋盤,心裡直樂,盧三娘果然是捨不得他的。

  他把畫交給下人,吩咐對方交到盧三娘手上,便又坐回床榻,喝起酒來。

  「按三娘的反應看,我明天出去的機率有九成。」他挾了口菜送進嘴裡,心頭快樂得冒泡。

  「或許她今晚就會來陪我了……」與她相約地洞裡,豈非也是美事一樁?

  他越想就越樂,不多時,果然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三娘……」那本來勾得幾乎咧到耳旁的笑容忽地收斂,他溫柔的眼色變得深沉,似不見底的懸崖。「魏姑娘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見教?」

  來人腳步一頓,似乎為他能猜著自己身份而怔愣,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如玉敲擊似的笑聲陣陣傳來。

  「柳公子莫非也在思念小女子,否則怎一下就猜中小女子身份?」

  「是啊,我很想你,想到恨不能剝了你的皮。」柳照雪不是第一次見魏無心,每次看,就倒楣。魏無心從來不做好事,但要說她罪大惡極,也還好,只是有一回,他押鏢進京,途遇地震,山路崩塌,他只好轉走水路,她便故意搗蛋,收買渡口所有船隻,讓船夫們拒絕載他,結果他遲了交貨期,大鏢局慘賠數百兩銀。

  要說凡人做事,不外利益二字,但魏無心收買船夫,既花了錢又得罪他,什麼好處也沒撈到,她何苦來哉?

  可魏無心做事就是這樣,寧可損人不利己,也要在別人出事的時候再過去踩兩腳,名副其實的落井下石。

  「改剝衣服行不行?」魏無心笑嘻嘻地走過來。她的眼神還是很鎮定的,知道柳照雪邪氣,但不嗜殺,跟他搗亂,既有熱鬧看還不會有生命之虞,否則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去招惹天下第五高手?

  平心而論,她就不敢欺負盧三娘。盧三娘身上的煞氣太重,惹到她,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所以魏無心很佩服王有道,居然想逼娶盧三娘,她敢用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來打賭,王有道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你姿色太差,柳某沒興趣。」柳照雪輕蔑的語氣可以把死人都氣活了。

  魏無心恨恨地瞪他一眼,心裡決定,這次還是要跟他搗亂。

  「你不奇怪我怎麼進來的?」

  「你四處為非作歹,若無幾分本領,早成屍體一具,還能在這裡活蹦亂跳?」他也知道魏無心手段厲害。

  「多謝柳公子誇獎。」她笑嘻嘻地就要坐到他身邊。

  他一掌打飛她,不過他使的力道很巧,只讓她在地上翻個觔斗,沒真傷人。

  「三娘送我的東西,你莫碰,你哪只手碰了,我就砍了它。」

  魏無心嘟起嘴。「用不用得著這麼小氣?」

  「你管我?」柳照雪倒了杯酒,自己喝,一口都不分人。「你若無事,趁早滾,別在這裡惹人嫌。」

  「你幹麼這麼討厭我?」

  「你做過讓我喜歡的事嗎?」

  魏無心低著頭,想了很久。「其實不是我看入眼的人,我不隨便跟人惡作劇的。」但要聲明,這種逗弄,無關情愛,她只是好玩。

  「那我還真倒楣。」柳照雪啐了一口。

  魏無心用力一跺腳。「柳照雪,我本來是有機密大事要來告訴你的,你這樣欺負我,我不告訴你了。」

  「趁早別說,一聽你的聲音,柳爺就頭痛。」

  「你--好,你別後悔!」

  「我已經很後悔跟你說這麼多話了。」

  魏無心憤怒地往外走。「柳照雪,你完蛋了,我告訴你,你就要倒大楣了!」

  「打從在渡口看見你開始,我就倒楣了,還差一樁嗎?」柳照雪看到她跟王有道在一起,心裡便有不好的念頭。

  現在魏無心又深夜來訪,莫非她和王有道勾結,要做什麼壞事?

  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盧三娘的安危,若論武功,十個魏無心加上十個王有道都不是盧三娘的對手,但他們夠卑鄙,盧三娘在心思狡猾之處就差一點了。

  他越想越不安,便準備出地洞去看盧三娘。其實這小小機關根本困不住他,他的本事可不比魏無心差,之所以乖乖在這裡住著,不過是想哄盧三娘開心。

  但與她的性命安全相比,所有的事情都要往後排。

  他起身,走到地洞口。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5-6-22 11:30: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盧三娘接了畫,展開一看,便笑了。

  柳照雪將她畫得好漂亮。原來在他心裡,她是如此完美的一個人……

  她心裡甜得像泡進糖缸裡,連畫都捨不得放下,便急匆匆地要去探他。

  地洞的機關安在書房裡,但出入的通道卻設在練武場的兵器架後。

  她伸手,才要開機關,那密門卻已由裡頭被打開來。

  她嚇一跳,不覺地往兵器架後一躲,想不到從通道裡走出來的竟是魏無心。

  她怎麼知道盧家莊的機關設置?大半夜的,她又來幹什麼?是找柳照雪嗎?

  柳照雪說魏無心有個綽號叫「落井下石」,她沒幹過好事,她找柳照雪--

  盧三娘臉色大變,待魏無心一走,她隨即竄入了通道中。

  想不到,她在通道口便遇見柳照雪。「你……」

  「沒事吧?」兩人異口同聲。「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事情演變到這程度,他們兩個人對看著,忍不住也笑了。這默契實在太好。

  柳照雪伸手去拉她,剛好她那隻手上握著他送的畫,不好意思地把手往身後藏。

  他也不逼她,改牽她另一隻手,拉著她往裡頭走。

  她低著頭,紅了臉,看他盈盈笑顏,心好羞。

  「我畫得還可以吧?」他說。  

  「嗯。」她點頭,好喜歡他這份禮物。「我看了……就想跟你說聲謝謝。」

  「不客氣。」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十指密密地纏握。「我畫工筆也很好,改天有空,給你畫幅工筆仕女圖。」

  「好啊!」她輕笑,與他回到地洞,見四周圖書墨寶、琴棋詩畫,無一遺漏,想到自己一番纏綿心意,不禁又是一陣羞。「你住得還好吧?」

  「這裡什麼都有,倒是挺方便的,只是見不到你,很想你。」他拉她坐到床榻邊,倒了杯酒給她。剛才魏無心想碰,他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現在卻慇勤無比。

  「油嘴滑舌。」她嘴裡嗔罵,其實心裡跟他有相同的戚覺。

  「你不信可以去問魏無心,她剛才來的時候,我正想你,心情不好,給了她好大一頓排頭吃。」

  「她怎麼知道地洞的出入口?」

  「那女人聰明得很,只要是偷雞摸狗的事,她無不精通,出入一個小小的地洞又算得了什麼?況且……」他遲疑了會兒,才含笑道:「你也沒把機關全打開啊!」

  「反正難不了你,不如省下那功夫。」當然,最主要是她心疼他,可想到他出入地洞如逛自家廚房,她心裡還是不太舒服。

  「不管這機關難不難得倒我,橫豎我都乖乖被關了,你就別再生氣了。」他忙又挾了一筷子的菜送到她嘴邊,哄她開心。

  她別開頭,不接受這麼簡單的誘哄。「你自己說要乖乖被我關的,剛才怎麼卻要出去?」

  「魏無心被我氣走前,說要讓我後悔,我怕她去對付你,才急著出地洞探望你。」他伸手,摟了摟她的肩。「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別生氣了。」

  一哼!」她雖然嗔了一聲,但還是張嘴吃菜,原諒他。「魏無心想對付我,有這麼簡單嗎?」

  「她若正大光明來,我才不擔心,就怕她來暗的。」他低喟口氣。「那傢伙的詭詐連我都吃過幾回虧。」

  她笑了。「原來還有人能讓柳照雪吃虧,我算開眼界了。」

  「江湖上臥虎藏龍,我柳照雪又不是神仙,偶爾摔幾跤,也很正常。」他從不怕失敗,跌倒了,再爬起來就好。

  她看著他平和的臉,那種冷靜應對萬千變化的神情,讓她感覺跟他在一起,天塌下來都不必擔心。

  她突然有點佩服他,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名列十大高手榜第五,這份果決與堅毅,確實世所難尋。

  她不禁瞧癡了眼,自己何其有幸,得此良人相伴。

  「三娘,你一定要小心魏無心和王有道。」他警告道。

  「我知道魏無心陰險狡詐,但王有道不僅武功差,我瞧他腦子也不是太好,這種人怕他做啥兒?」

  「但王有道跟魏無心在一起。我看他們相處的樣子,似乎魏無心還要聽從王有道的命令。當然,魏無心的順從可能是假的,但王有道能擺出這樣一副氣勢,就表示他暗藏絕招,我們不能不防。」

  「你說的有理,不過這兩人到底為什麼會混在一塊兒?莫非也是為圖謀蘆花蕩這片水域而來?」盧封死後,這種貪心人士,她已經應付過很多了。

  「王有道可能是。但魏無心,我從沒聽過她為圖利而做某些不法勾當,她的那些惡作劇通常只是一時興起。」

  「聽起來她人還可以,不算太可怕。」

  「錯了。」他苦笑。「她若與一般人一樣見利忘義,還好對付,偏偏她慣常幹的是損人不利己的邪事,這種麻煩最難躲了。」

  她愣了一下,也頭大了。「你說的對,像魏無心這樣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才是最難對付的。」

  兩人坐困愁城,悶了好一會兒,還是她耐心差一些。

  「算了,不想了,凡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我還真不信魏無心能啃了我。」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向他做出邀約。「來,今朝有酒今朝醉,乾杯。」

  也對,想不出來的事,就別糾結了,橫豎時光可以解決一切謎題。

  「乾杯。」他舉杯,與她共飲。

  「好,爽快。」她又為彼此倒滿酒。「再乾一杯。」

  「沒問題。」他一口喝乾了酒,看著兩人手中成對的白玉杯,身體發熱、心頭冒火。「三娘,你是不是早想與我共飲,所以下人送來的酒具食器都是成雙成對的?」

  她的臉一下子脹得比血還要紅,揮掌間,打得他在床上翻了幾個滾。

  「多嘴。」她嗔他一眼。「長舌的男人最討厭了,你知不知道?」

  「知道了。」他點頭,豁地撲上她。「我以後會多做事,少說話。」那嘟起的唇緩緩地吻向她,輕輕地一碰。

  「哇!」他又被打了。「這次又是為什麼?」

  「我還在服喪。」她不看他,但起伏劇烈的胸口顯示她的情潮正強烈波動。

  「之前在贏州就沒事。」

  「贏州是贏州,盧家莊是盧家莊,這是不一樣的。」言下之意就是,在家裡她會更害羞、更矜持、更彆扭,他休想越雷池一步。

  「好吧!」他從床的另一頭翻到她身邊,緊緊抱住她的腰。「我等行了吧?我等你三年服喪期滿。」

  「這還差不多。」她得意地揚起眉,笑咪咪地低頭,在他額上輕啄一口。「放心吧!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

  「我知道。」她的好,他體會良多,不過她偶爾的放火之舉……唉,他摸著被她親吻後不停發熱的額,心裡有個念頭,自己將會度過很辛苦的三年。

  ☆☆☆    ☆☆☆    ☆☆☆

  清晨,盧三娘拿被子蒙住頭,心裡一股火正在慢慢地燒。

  她一直有賴床的習慣,所以很討厭別人一大早吵吵鬧鬧,擾她睡眠。

  以前,盧家莊從老到小、從男到女,都曉得她的性子,盡量把動作放輕,說話也細聲細氣的,以免招惹她發火。

  但王有道不曉得這件事,因此,他從雞啼的那一刻就開始鬼吼鬼叫,擾得盧家莊不得安寧。

  盧三娘初始沒理他,她不想起床,就假裝自己沒聽見那吵鬧聲。

  後來王有道越鬧、動靜越大,盧三娘還是懶得出門,就把耳朵搗住。

  可王有道實在太過分了,居然闖進她的閨房。

  「三娘,你聽我說……」

  砰,盧三娘一腳把人踹了出去。「你他媽的再吵,姑奶奶縫了你的嘴!」她披頭散髮、雙眼冒火,朝王有道吼了幾聲後,便轉回房去,用力踢上房門。

  她進步了,不止開門用腳,進門也一樣用腳。

  王有道落在地上,身體縮成蝦子般,久久爬不起來。

  這時,盧大才走過去扶起王有道,動作有些粗魯。這便宜妹夫真是越看越不順眼,武功差、長相差、連腦袋都差。

  「我不是告訴你了,別吵三妹睡覺,會倒楣的,你不聽。」

  王有道彎腰,抱著肚子,哼哼了好久才道:「難道……我的侍女就……白死了……」

  盧二背著雙手走過來。「你確定魏無心真的死了?」那女人可是江湖三害之一,鼎鼎有名的落井下石魏無心,她會給人做侍女?還那麼簡單就被殺?他真的無法相信。

  「你們都看到無心的屍體了……」王有道抽著氣,實在太疼了,盧三娘怎麼這樣潑辣!但她發火的樣子就像元宵時節漫天四散的焰火,燦爛得教人無法逼視。他只要一想到把這樣一個強悍的女人壓倒床上,讓她呻吟求饒,就好興奮。「她是被柳照雪……逼姦不遂,慘遭殺害的……」

  「你敢再誣蠛柳照雪一個字,我立刻割了你的舌頭。」盧三娘已經收拾妥當,一身雪白錦袍,亮眼宛如初升的金陽。

  她手中的三煞劍已經出鞘,正冷冷地抵著王有道的脖子。

  但王有道完全沒反應,他看她看到呆掉了。

  要說盧三娘這輩子最討厭什麼東西,那就是淫賊色魔了,否則她當日也不會不顧身在靈堂,一劍殺了知府公子。

  王有道現在就是一副巴不得立刻剝光了她,拖她上床的色中餓鬼形象。她唇邊掛著寒冬十二月的冷笑,長劍輕輕地往前一遞,鋒利的劍刀劃開了他的脖子,溢出一道血痕。

  「啊!」疼痛終於讓王有道回過神來,他慘叫:「別殺我、別殺我……」

  盧三娘手腕輕抖,在他臂上劃破一道口子。「這是你擅闖我閨房的代價,再有下次,你這隻手臂也別想留了。」

  王有道抱著手,疼得淚流滿面。

  盧三娘不再搭理他,逕問兩位兄長。「大哥、二哥,大清早何事吵鬧?」她臉色不太好,顯然起床氣未消。

  盧大縮了下脖子,才小聲道:「魏無心死了。」

  「確定死者是魏無心本人?」太令人驚訝了,她昨晚才在地洞的出入口前看見魏無心,那時她還好好的,怎麼隔了一晚就死了?

  「應該吧!我們都不是很熟悉魏無心,王公子說是,大概就是了。」盧二一臉煩惱。「她……唉,魏姑娘的屍首衣衫不整,像是被人姦殺的。我們在案發現場的牆壁上發現血書,寫著『柳照雪』三個字。」

  「柳照雪不可能殺她。」盧三娘想也不想地說。

  「難道無心臨到要死了,還會誣蠛他?」王有道抱著手臂大叫。

  盧三娘瞪他一眼。「我不知道死的究竟是不是魏無心、她到底是怎麼死的?血書又是從何而來?但我相信柳照雪不會做那種事。」她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王有道氣得渾身發抖。「你居然這樣相信他!」

  「當然。」她轉身,請盧大、盧二帶她去案發現場。「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永遠相信柳照雪。」

  王有道被噎得差點喘不過氣。

  「等你看了現場,你一定會後悔自己說過的話……唉喲!」他的手好疼啊!「一群死人!」他衝著四周往來的下人吼。「沒看到本公子受傷了嗎?還不快請大夫為本公子治傷?」

  那些下人互相看了看,終於有一個童僕跑出去了。但他不是去請大夫,而是去請示盧三娘,要不要給王有道治傷?看盧三娘的樣子是故意懲罰王有道的,所以應該讓他多受會兒罪吧?

  至於其他下人,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當他是不存在的。

  王有道暗自咬牙。等他娶了盧三娘,掌控蘆花蕩後,一定要好好地整頓這個家。

  「這群無能的廢物,全都要換掉!」他氣得手更疼了,居然嗚嗚哭了起來。

  ☆☆☆    ☆☆☆    ☆☆☆

  盧三娘坐在廳裡,臉色陰鬱。

  她已經看過魏無心的屍體。那容貌確實是魏無心,臉上也沒有易容的痕跡,應是本人無誤。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無法相信魏無心死了,而且還是那麼淒慘的死法。

  魏無心身上的衣服都破了,雙手、頸部佈滿抓痕,顯然死前經過激烈掙扎,她的手指也因此傷痕纍纍,其中,右手食指被掀去一塊皮,她就是用那指頭寫下「柳照雪」的名字。

  王有道因此認定柳照雪姦殺魏無心。

  盧三娘絕對相信柳照雪。這天底下,她可以懷疑任何人,獨獨對他,她永無二心。

  還有一點,魏無心的遺言寫得太整齊了,鐵劃銀鉤,比盧三娘平常對著字帖練寫的還漂亮。

  一個飽受磨難、生命將終的姑娘,她還能夠保持對字體的完美要求到最後嗎?盧三娘萬分懷疑。

  但王有道咬定柳照雪就是殺人兇手,要求帶柳照雪回王家牧場,在魏無心的雙親面前處決他,以慰兩位老人家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

  「我不會讓我王家的人白死的,諸位若不交出柳照雪,本公子就上贏州衙門告狀去!」

  「你以為區區一個知府就可以威脅我?」盧三娘冷笑,眼神就像冰刀子。

  王有道嚥了口唾沫,雙腳就軟了,幸虧盧大扶住他,否則他又要丟一次大臉。

  「你……只要能將兇手繩之以法……就算要我上京告御狀,我也在所不惜……」他咬牙切齒,若非口舌不敏,結結巴巴,這番話還算有些氣勢。

  盧二見場面僵了,怕盧三娘又要憤怒翻桌,急忙開口打圓場。

  「三妹,這個……二哥對你的判斷也是有信心的,但是……柳照雪呢?你何不讓他出來說個分明?」

  「柳照雪被我關在地洞裡。」盧三娘悶悶地說。

  盧大詫異。「你什麼時候把他關進去的?」

  「昨兒個中午,吃完飯就把他關進去了。」

  盧二喜道:「也就是說,從昨兒個午後到現在,柳照雪一直被關在地洞裡,那麼他就不可能是殺死魏無心的兇手了。」

  王有道冷哼。「堂堂江湖第五高手,人稱文癡武絕照雪寒的柳照雪,是這麼容易被關住的嗎?你們就算想維護他,也想些好點子。」

  「柳照雪的確厲害,但盧家莊的機關也不是假的,王公子莫非以為我家地洞只是個關人的地方,而不做其他安排?」盧大很不忿自家機關被小瞧。

  盧三娘一手支額,長聲歎息。「大哥,我只是關他,沒開機關折騰他。」

  「那怎麼可能困得住他?」盧二的語氣間甚至有一絲佩服。

  柳照雪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但盧家兄妹對柳照雪越推崇,王有道就越嫉妒,臉色都變青了。

  「我說關,他敢反抗!」盧三娘這話雖霸道了點,卻是貼近真實。「算了,讓人去通知一聲,叫他自己出來,看這樁事要如何解決?」

  盧大只得喊了下人去傳令。

  王有道滿面怨怒立刻轉為得意。「等柳照雪一出來,我便押他回王家牧場,殺人償命,他死定了!」

  盧家三兄妹都沒理他。柳照雪是說押就押得住嗎?白癡。

  不多時,柳照雪滿臉精神來到大廳,連衣服都換了。昨晚盧三娘探過他後,又命下人給他送了一套嶄新衣袍,方便他今晨睡醒後替換。這青空藍的錦衣配上銀色腰帶,金絲銀線繡著富貴團花,襯得他整個人尊貴無匹,就像天神下凡似的。

  盧大和盧二看到他的模樣,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盧三娘。那衣服一看就是盧家莊裁縫的傑作,想不到盧三娘對他如此好,不僅照顧他飲食,連穿著也一併包了。

  兩兄弟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心知三煞劍與柳照雪的恩怨,差不多要結束了。

  「盧莊主、二莊主、三娘、王公子,早安。」柳照雪拱手為禮。

  王有道一個箭步衝過去,就要捉柳照雪。

  盧三娘一記指風點住王有道的穴道,將他定在原地。

  「三娘,你幹什麼?」王有道聲音有些抖,實在是被盧三娘整治怕了。

  「這裡是盧家莊,在我的地盤上,還輪不到你捉人。」說完,盧三娘不再理他,只對柳照雪道:「魏無心死了,看起來像是被姦殺的,現場留有你的名宇。」淡淡的敘述,卻沒有質問的味道。她完全沒有懷疑他。

  「開玩笑,魏無心是什麼人,江湖三害之一,哪這麼容易死……」話到一半,柳照雪頓住了,他想起魏無心說過要他後悔,莫非指的就是這件事?要壞他聲名,挑撥他和盧三娘的感情?幸虧盧三娘信任他,要不麻煩就大了。他問:「屍體呢?」

  「我讓人把她收殮了,放在後堂。」盧三娘一手指向王有道:「王公子很確定,是你逼姦不遂,殺害了她。」

  「我可以去看一下屍體嗎?」他沒有多做解釋。只要盧三娘不懷疑他,其餘的指控他都不在乎。

  「可以,我帶你去。」盧三娘正要帶領他去後堂。

  「柳照雪,你別想逃!」王有道大叫。「三娘,你也是女人,你難道不能理解那種被逼迫的痛苦?你就如此盲目,包庇一個罪犯?」

  盧三娘覺得這個人真是煩死了,若非看在他娘親與自己過世的娘是好友,好到那種會結娃娃親的手帕交,她早就想讓王有道變死人了。

  可她手下留情,王有道卻像塊爛泥,她發火揍他一頓,他就稍停一會兒,但眨個眼,他又黏上來,還弄得她一身臭。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思心的人?

  她深吸口氣,以最陰狠的語調告訴他:「王有道,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對我指手畫腳,否則三煞劍一定割斷你的脖子,我發誓。」

  然後,她解開了他的穴道。「你若不放心,可以跟我們一起去調查魏無心的死因,但是,管好你的嘴巴。」

  王有道的臉色變得像紙一樣白,全身哆嗦。他知道,盧三娘這次是說真的,她腰間的劍隨時會出手。

  但轉瞬間,他眼底又劃過一抹狠厲。盧三娘是他的未婚妻,雖然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太將這指腹為婚一事放在心裡,但盧封死亡的消息傳遍江湖後,他就仔細研究了盧家莊和蘆花蕩的淵源,慶幸娘親幫他定了這樣一門好姻緣。

  他立刻捎信盧家,要求百日完婚,但家裡出了一些事,他被迫延遲行程,等他趕到,自己的女人和他應得的財產已經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他痛恨柳照雪、也痛恨盧三娘,可她的美貌讓他著迷,所以他還是決定娶她。但盧三娘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終於讓他忍無可忍。

  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的是,自己為什麼要為了區區一個只有容貌、卻完全沒有品德的女子委曲求全?

  何況,看盧三娘與柳照雪親密的樣子,她是不是還保有清白之身很難說,萬一她已經是殘花敗柳……想到這裡,他心裡一股邪火就騰騰地冒上來。

  柳照雪、盧三娘……他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時,盧三娘正領著柳照雪踏出大廳。

  突然,下人來報,後堂失火,雖然搶救及時,未波及開來,但整座後堂連同魏無心的屍體都已化為灰燼了。

  柳照雪與盧家三兄妹面面相覷,這種事……也太巧合了吧?

  王有道只是冷笑。「真好,現在連屍首也沒了,柳照雪確定可以逍遙法外,你們都滿意了?」

  盧家三兄妹皺眉。發生這樣的事,連帶影響了盧家莊的聲譽。

  只有柳照雪好似無事人般。不是他幹的事,與他無關。

  盧大深吸口氣道:「王公子言下之意是懷疑我盧家中人縱火,企圖湮滅罪證?」

  「我沒說。」王有道不敢承認,盧三娘的劍可利著呢!「但事實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姓王的,你不必語出要脅。」盧三娘無論如何是不會任盧家莊的聲名受損的。

  「怎麼查?在哪兒查?這裡?」王有道裝模作樣地縮了下脖子。「無心不過在貴莊住了幾天,人死了,連屍首都毀了,貴莊的手段……嘿,我不敢領教。」

  「那你想怎樣?」盧三娘瞪眼。

  王有道想了一下,說道:「柳照雪,你可敢與我回王家牧場,當著魏家二老的面發誓,無心不是你殺的?你要說得出來,我就信你沒殺人。」

  「你腦袋進水啦?我本來就沒殺人,為什麼要跟你去那勞什子牧場?」柳照雪從來是軟硬不吃的,王有道激他,不過是白費唇舌。

  但是--盧三娘拉住他的手。

  今天這樁案子若解釋不清,以後還有誰敢上蘆花蕩?還有誰肯與盧家莊做生意?她雖自負,卻還知道自己堵不住悠悠眾口,魏無心被害的消息一傳出,盧家莊敗亡指日可待。

  柳照雪看著她,那明媚的鳳眸裡寫滿堅持,他知道,一旦她決定做某件事,就不會半途而廢。他不禁歎息,軟化了態度,心裡也在哀怨:明知是陷阱,還要去踩,天底下有比他更可憐的人嗎?

  「我陪你一起。」這是盧三娘對他的承諾。好與壞,他倆不分離。

  好吧!他們就是一對笨蛋。柳照雪無奈點頭,牽起她的手。

  「那就一塊兒去吧!」終歸,他總是順著她。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5-6-22 11:30: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金陽高掛中天,柳照雪坐在馬車裡,一手二十年陳的女兒紅,一手紅燒蹄筋,端地享受。

  盧三娘窩在他身邊,端著一碗燕窩粥,慢慢地食著。

  馬車外,王有道在趕車。這絕對不是柳照雪和盧三娘欺負他,王有道堅持柳照雪跟他回王家牧場,他又怕柳照雪半路逃跑,沒人捉得住他,便提議將柳照雪關在馬車裡,直到牧場後才准下來。

  這還有一個好處。盧三娘生性活躍,八成不肯坐馬車,他便可與她一同騎馬,沿途欣賞美人風姿,愜意又享受。

  誰知盧三娘轉了性,自願一起被關。她一雙漂亮得像天山冰雪般的眸子瞪住他,王有道再也不敢有任何堅持,莫名其妙就成了車伕,而柳照雪和盧三娘就坐在車裡卿卿我我,他越想越不甘,揮舞馬鞭的手不覺用力過當,馬兒慘叫一聲,差點把車拖得翻覆過去。

  「啊!」王有道抱住車轅,嚇得驚叫連連。

  突然一道湛藍的身影從車廂內飛出,一把捉住馬韁,用力往後拉。

  「別叫了。」卻是柳照雪出來了。「王有道,閉嘴,你想把馬兒嚇得更瘋狂嗎?」

  但王有道根本控制不了恐懼,就像那吃痛的馬兒,明知前方是山溝,栽下去絕無生理,還是一股腦兒地往前衝。

  唰地,一抹寒光電閃,三煞劍出鞘了,直接割斷馬韁,馬兒衝入山溝,馬車傾倒,車壁用力摩擦地面,拖出一道長長的凹痕。

  吱--刺耳的摩擦聲震人心魂,馬車堪堪在山溝邊,停了下來,車廂的一半,已經衝出路面。

  「離開馬車!」柳照雪喊道,捉了王有道,掠上半空。他身邊,一抹亮白身影如蒼鷹襲空,緊隨著他的腳步。正是盧三娘。

  他們在半空中轉折幾下,腳步才踏實地面,砰地,一陣轟然巨響,馬車翻入山溝,跌成碎屑。

  只差那麼一個眨眼時間,大家就要一起死了。

  柳照雪捉著王有道,和盧三娘一起落在山道上,三人臉色都不太好看,望著那摔死的馬匹和四分五裂的車廂,盧三娘握劍的手在發抖。她氣得快抓狂了。

  「王八蛋!」她一腳把王有道踢飛出去。「你想死自己去死,不要牽累我們!」

  王有道一句話也回不出來,他膽子都快嚇破了,只能發抖。

  「算了。」柳照雪阻止她。「事情都發生了,你打死他也沒用。」

  盧三娘恨恨地啐了一口,火氣還是未消。

  「陪我打一架!」她對著柳照雪說。

  「一個時辰前才打過,還要打?」這樣會很累耶!

  「是你自己答應,只要我有興致,你隨時陪我打的。」

  報應!柳照雪心裡忽地冒出這樣一個念頭,肯定是以前盧封找他挑戰時,他都想辦法把人戲要過去,從未與盧封正面對敵過,現在盧封死了,他就得將欠盧封的債還到盧三娘身上。

  他無奈地抽出長劍,指向盧三娘。「打就打吧!」

  盧三娘的手一抖,三煞劍狂鳴,如雷轟般,震人欲聾。

  「啊!」王有道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慘叫。他被三煞劍的音煞傷到了。

  柳照雪不再延遲,低喝著撲向盧三娘。他發現她打得越瘋狂,功力就越強。不知是三煞劍太厲害,還是她天賦過人,他們每打一次,功力的差距就縮小一分,他毫不懷疑,總有一天,她會趕上他。

  看盧三娘雙眼放光,嬌顏因興奮而通紅,簡直比他這個武癡還武癡。他想,自己得更努力了,要是有一天被她壓在地上打得還不了手,豈不丟臉?

  盧三娘覺得好愉快,每次跟他交手,她的身體和心靈便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柳照雪的對敵經驗實在太豐富,他完全知道怎麼跟她打,可以讓她完全發揮,而不必擔心傷到對方或自己。

  她迷上了這種感覺,一天不交手,就好像烹調少了鹽一樣,生活缺少了滋味。

  「來得好!」她大笑,兩人在半空中迅速地移形換位,短短半刻鐘,就交換了數百劍。

  「還有更好的。」他內力吞吐,長劍發出尺長劍芒,森寒銳利,劍影過處,彷彿可以割裂時空。

  盧三娘激動得幾乎要仰天長嘯了。

  「柳照雪,你藏私,這麼好的招式,居然現在才使出來。」

  「別說得我好像個小氣鬼,我的好招太多,這不才輪到。」他逗引著她,想看全他的妙招,就跟緊一點,千萬別離開他,日後還有更精采的。

  「你不小氣,你自大。」她剛才被王有道惹出來的火全部消散了,滿心都是喜悅與歡樂。

  她手中的三煞劍舞得更快、更急,團團的,一圈劍花在空中綻放,耀眼得把她整個身形都捲進去了。

  「以氣御劍!」他嚇一跳,她才二十出,竟已經練到這一步,但他又很開心,沒有哪一個真心愛武者,見到這一招會不激動的,這是一名劍客從一流邁到頂尖的分水嶺,很多人一輩子都過不了,過了之後……呵呵,學無止盡,就開始向絕世之頂攻關了。

  「我來了。」柳照雪也將身形掩入劍氣中,眼看著另一團比盧三娘更耀眼的劍花成形--

  「啊!」王有道雙手緊扣地面,放聲尖叫。兩人決鬥引起的罡風太強,他快被掀入山溝了。

  說時遲、那時快,柳照雪手中的長劍一聲碎響,居然斷了。

  劍花四散,柳照雪落回地面。

  他看著手中光禿禿的劍柄,笑歎。「這劍鋼火不夠,承受不住我的內力。」

  適時,盧三娘也收了攻擊,氣息微喘,她第一次使出以氣御劍,雖然興奮,但還是有些累。

  「你該換把寶劍了。」她隨手拿過他的劍柄,朝還在尖叫的王有道扔過去。「王有道,你叫夠了沒有?」

  王有道這才回過神,原來自己沒被吹入山溝啊!嚇死他了。

  柳照雪笑著搖頭,盧三娘平時脾氣也不是那麼差,她從不欺負弱小,也很見義勇為,不知怎地,她跟王有道就是不對盤,每天總要揍他幾下。

  不過……柳照雪把目光從王有道身上移開。他自己也一樣,見到王有道,就有股想把拳頭往他身上招呼的衝動。

  可既然盧三娘動了手,他就不插手了。

  他對盧三娘說:「寶劍神物,有德者居之,哪是這麼容易到手的?」

  「我讓人留意,無論是請大師鑄劍也好,花銀子買也罷,總有一天,給你弄柄好劍。」她笑得非常爽快,那坦直的神色,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柳照雪不禁看呆了眼,有人如此為自己著想,讓人心窩暖得發燙。

  「如此,多謝了。」

  「謝什麼?」她收劍回鞘。「身為一名劍客,擁有一柄好劍是很重要的,否則怎麼徹底發揮你的身手?」而且江湖行走,刀頭舔血,過的是朝下保夕的日子,更需要一柄利器來增添他自身的安全。

  「謝你為柳某大破費啊!」他深深地一揖。

  「呋,區區一點黃白之物,也值得謝。」但她還是很高興他能承她的情。

  「我謝的不是你願花巨金為我尋劍,是這個……」他伸手,遙指著她的胸膛。「深情厚誼,柳某感佩。」

  她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你……」王有道還在那邊唉唉叫呢!他怎麼就講這種話,多羞人?她拉著他的手,往山道的方向走。「囉哩囉嗦的,走啦!我先帶你去買把新劍。剩下的……哼,待會兒再找你算帳。」輕嗔薄怒,也是一種風情。

  他笑笑的,沒回答,不管是算錢債還是論情債,只要是她來討要,他都很樂意奉陪。

  王有道眼看著他們就要消失在山道的另一邊,著急大叫:「你們要去哪裡,別丟下我啊!」

  盧三娘懶得理他,還是柳照雪回了話:「王公子,我們就在山下集市,今晚會在那裡過夜,你方便了,就過來吧!」

  盧三娘掐了他一把。「你跟他說那麼多做什麼?橫豎這裡只有一條路,山下只有一個村鎮,還會迷路不成?」

  「他迷路,死在山裡就算了,怕就怕他亂晃,直接到晃到京城,去告那勞什子御狀就麻煩了。」

  盧三娘想起來就氣,悶悶地哼了會兒,才道:「噯,你說魏無心真的死了?」儘管她見過魏無心的屍體,還是無法相信那件事。

  「不知道。」他什麼都沒看到,無法推論。「我認為這是個陷阱。」

  她恨恨地一拍腰間寶劍。「若讓我找到王有道設計我的證據,絕對要他後悔來這世間走一遭!」

  柳照雪卻有些擔憂。「他母親與你娘情同姊妹,你們還有婚約,雖然中間斷了聯繫,但你得考慮清楚,殺掉他,對你和盧家莊都會有重大影響。」

  「我是很看重盧家莊,為了它,我可以去拚命,但休想我委曲求全。」她的生命,要不轟轟烈烈地綻放、要不轟轟烈烈地殯落,沒有第三條路。

  他早知她的個性,也不相勸,伸手攬住她的肩,手指輕撫她凝怒的面容。

  「氣什麼?到底有我陪著你呢!你讓往東,我不往西,你叫我坐,我就不站,全部聽你的。來,笑一下吧!」

  「毛手毛腳的,你又想跟我打一場嗎?」她低啐一口,臉上被他摸過的地方都著火了。

  「等買了新劍,就陪你打。」她不給摸,他就牽她的手,她扭捏幾下,反握住他,有些用力,顯然很享受這樣的親密。

  她的身子輕輕地依向他,頭就偎在他的肩上。

  「喂,我這樣每天找你打,你真的不煩?」

  他睨她一眼。「我煩,你是不是就不打了?」

  「當然要打。」她伸手攬住他,不許他再往前走。「你一輩子都不准煩我。」

  「一輩子不太夠吧?」他搔搔頭,先是裝出一臉無辜,趁她不注意,又在她唇上偷了一記香。「這樣的滋味,三生三世,我還嫌少呢!」

  「你這個大色鬼、卑鄙小人……」她低頭,不敢看他,臉好燙啊!

  「我還有更壞的呢!你想不想知道是什麼?」他湊近她耳畔,輕聲說。

  她摀住唇,瞪他。「你以為我還會上當嗎?」

  但他突然抱住她,將她纖細的柳腰按向自己,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她身子便酥軟了。

  他的唇含住她的耳。「唔……」她發出一記悶哼,情不自禁地便鬆開搗嘴的手。

  他立刻吻住她的唇,舌頭刷過那編排整齊的齒列,勾引小巧丁香。

  「嗯……」她發出一記嬌吟,雙手攀上了他的頸項。

  他愛憐地以額抵住她的,鼻尖互相碰觸,偶爾四片唇還會啄吻一下。

  「如何,這一招比之前的都厲害吧?」他笑著,又去吻她的鼻尖。

  她先是瞪大了眼,不一會兒,嘻嘻哈哈笑了起來。

  「你就是個大壞蛋。」但抱著這壞人,她心裡卻充滿幸福。

  柳照雪繼續吻她,雖然只能吻臉,但已夠他流連許久,在盧家莊時,她可是連吻都不讓的,那時候,他忍耐得真是……好辛苦。

  ☆☆☆    ☆☆☆    ☆☆☆

  跟柳照雪和盧三娘回王家牧場的這一路,王有道只覺好像在地獄裡滾了一圈。

  「柳照雪、盧三娘,這筆帳,我早晚會跟你們算清楚……」他仰天長嘯,但不敢發出聲音,柳照雪和盧三娘還在隔壁房裡睡著,若把他們吵醒,他這一身皮又要不保。

  他小心翼翼,不發出丁點聲響,將耳朵輪流貼在左右兩面牆壁上。他右邊的房裡住著柳照雪,安安靜靜,可見人已睡熟。左邊那間房是客棧僅剩的上房,被盧三娘佔了,現今一樣安寧無聲,八成也在夢周公。

  他坐在房裡,又緊張地等了一會兒,確定那兩個煞星不會突然起來,放輕腳步出房。

  一出客棧,他就拚命地跑,直跑到一家名為「同繡坊」的布莊,才氣喘吁吁停下來。

  他站在布莊門口,兩手抵著膝蓋,累得快斷氣。休息了好一會兒,他舉起手,準備敲門,誰知他的手還沒叩上門板,那大門就咿呀一聲地打開了。

  「哇!」王有道嚇得尖叫。

  大門裡探出一顆頭,卻是魏無心。她果如柳照雪所推測的,並未身故。

  「王公子,你幹麼叫這樣大聲?」她皺眉。

  「你好端端地開門做什麼?嚇死我了。」王有道輕咳兩聲,喉嚨有點啞,實在是最近叫太多,把嗓子都喊壞了。看,跟柳照雪和盧三娘同路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他每天都在驚嚇和尖叫中度過。

  「你來了,我不開門請你進來,難道放你在外頭等?」魏無心被吼得很委曲。

  「我……」他強辭奪理。「你開門前總可以招呼一聲吧?」

  魏無心砰地把門關上,然後喊:「我要開門嘍!」再把門打開。

  「啊!」王有道又被嚇一跳。他沒想到魏無心會這樣聽話。

  「王公子,我想這跟我嚇不嚇你無關,你是叫習慣了。」魏無心做結論。

  王有道恨恨地瞪她一眼,也不排除這個可能,畢竟他最近真的叫得很頻繁。

  他大步走進布莊,問道:「家裡都安排好沒有?我們預計過午進牧場,所有的準備一定要妥當,一次就要放翻柳照雪和盧三娘,若讓他倆逃出去,王家牧場就完蛋了。」

  「放心吧!王老先生親自領人埋伏,加上管家一手佈置的機關,包管那柳照雪和盧三娘有去無回。」王家牧場這回是鐵了心要吞併蘆花蕩了。魏無心會在詐死後又放火燒後堂,造成屍體損毀的假象,一來是她沒信心可以在柳照雪眼皮子底下搞鬼,那傢伙跟沒太多江湖經驗的盧家三兄妹不一樣,是混得成精的老狐狸,超難騙:二來,她得提前回牧場,做這一番佈置。

  「你再幫我帶句話,無論如何,要謹慎再謹慎。」其實他現在已經有些後悔招惹柳照雪和盧三娘了。「那兩個人真的非常厲害。」

  「王公子,若你覺得害怕,我們還來得及收手……」

  「閉嘴!柳照雪和盧三娘如此折磨我,這口氣,我絕對嚥不下去!」他要報復!

  「那好吧!我回去傳話,我們定在明日午時三刻行動。」

  「記住,我要柳照雪死。至於盧三娘,可以傷,不能殺,我還要拿她跟盧大、盧二換取蘆花蕩,你們千萬別害了她的性命。」

  她點頭,往外走了一步,又忍不住好奇,回頭問:「王公子,你是真的想拿盧三娘換蘆花蕩,還是捨不得她的美貌?」

  「有差別嗎?橫豎人跟錢,我全都要。」

  這就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吧?魏無心想,王有道果然夠貪婪。

  她聳聳肩,正要走出布莊,背後突然傳來王有道陰惻惻的聲音。「但我不會再娶盧三娘了。等我捉到她,我會用全天下最殘忍的方法折磨她……呵呵呵,魏無心,你也要記著,千萬別背叛我,否則,我會讓你明白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公子想太多了,我爹娘還在你手中,我怎麼會背叛你呢?」她說,笑嘻嘻地走了出去。立刻就背叛了王有道,根本沒回王家牧場。

  她找了一間客棧,美美地睡了一夜,準備第二天去看柳照雪的好戲。

  至於留在牧場那對被王有道視為最大王牌、魏無心的親生爹娘,她與他們根本沒關係。

  那對夫妻是兩個開黑店的,魏無心偶然去投宿,他們給她下迷藥,準備打劫她,被她發現,便跟他們「很愉快」地玩了幾天,天天把人弄得情緒崩潰,看到她就像老鼠見著貓,恨不能跪下喊一聲:「姑奶奶饒命」,真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適時,王有道對蘆花蕩起了貪念,但他也知道這塊肉太肥,單憑王家的勢力恐怕拿不下來,他需要外援,便想到了她。落井下石魏無心的手段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奸詐、鬼祟,王有道以為有了她的腦子、加上王家的武力,必可穩穩吃下蘆花蕩。

  他對她許諾千金,又害怕她聲名不好,隨時可能幹出扯後腿的事,便綁了與她同室而居的老夫妻。

  在王有道問她,老夫妻與她是何關係時,她順水推舟喊了聲「爹、娘」,於是王有道很開心地將老夫妻帶回王家牧場,自認有了制衡她的最大王牌,她必然不敢違逆他。從此,他便對她放心了。

  她說要裝死陷害柳照雪,以此逼迫他和盧三娘進入王家牧場,一網打盡,王有道也照辦,真的一點腦子也沒有。他就沒想過,這條「請君入甕」的妙計,轉一下,下就成了「引狼入室」的死局?

  這麼愚蠢又貪心的人,不騙真的對不起自己啊!所以,她再次很快樂地騙了人。

  ☆☆☆    ☆☆☆    ☆☆☆

  柳照雪和盧三娘終於到達王家牧場了。

  此地真的非常漂亮,青山蒼翠、綠波蕩漾,微風送來草的清香,感覺就像一個坐了很久監牢的人,一朝被放出來,品嚐到久違的自由,滿心舒暢。

  柳照雪和盧三娘只覺身心被徹底洗滌了一遍。

  「二位請吧!」王有道說。

  他們同時歎息,若能少了王有道的聲音,這片天地更美麗十分。

  盧三娘側頭瞥了王有道一眼,嚇得他連續後退三步。這陣子他被收拾得只要她有個動靜,他便心驚膽顫。

  盧三娘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瀟灑的模樣,倒似她才是王家牧場的主人。

  柳照雪落在她身後半步遠,他很習慣這樣伴著她,既可以欣賞她無時不刻的飛揚,伸出手,還能立刻牽住她。

  王有道看著他們的背影,恨得直咬牙。他們如此蔑視他,他--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三人走進大堂,管家已在裡頭候著,他先問候了王有道一聲,才對盧三娘道:

  「我家夫人想私底下見姑娘一面,不知是否方便?」

  所謂的王夫人,應該就是盧三娘母親的手帕交吧?盧三娘雖然一出生,娘親就亡故,但自幼受父兄薰陶,對亡母卻是極為思慕、崇敬的。

  娘親雖給她訂了一樁爛親事,但出於對亡母的敬重,她要退親,還是想找到工夫人,親口告訴她。如今王夫人給了她一個機會,她不免意動。

  「三娘。」柳照雪拉住她。「在這裡,我們勢單力孤,還是小心為上。」王家牧場給他的印象很好,但裡頭的人卻讓他打心底不舒服。他行走江湖近十年,鮮少敗戰,除了他武功厲害、腦子靈活外,對危險的敏銳也是一大原因。

  他直覺今天會出大事,而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知道。」所以她沒立刻答應管家的要求,但她與王有道的婚約卻非解除不可,這讓她有些為難。

  「我娘親從不涉江湖,每天就在佛堂裡念佛,是個再和氣不過的人。」王有道插嘴。「你難道連這樣的人也害怕?」

  盧三娘橫他一眼,他立刻閉口,不敢再言。

  她又考慮了一下,方道:「我必須見王夫人一面。」這是為了她死去的娘,也是為了柳照雪。她想嫁他,就必須退親,清清白白地進入柳家門。

  聽她有了決斷,柳照雪便不再相勸,他再理解她不過,她下了決定,就不會改變。

  「你小心。」他叮囑她。

  「你也是。」盧三娘拍拍他的手,跟著管家走進後堂。

  柳照雪直到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影,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

  他低喟一聲,再轉向王有道,面色變得冰雪那麼淒寒。「好了,王有道,你堅持我來到王家牧場,不是要我當著魏無心爹娘的面發誓,我沒有殺魏無心嗎?現在你可以把魏氏夫妻請出來了,咱們早一刻辦完事,早一刻省心。」

  「你真的相信那些話?」勝券在握,王有道也不再裝孬了。「柳照雪,我想不到你這麼笨!」

  柳照雪翻個白眼,只有白癡才會看到每一個人都當對方是蠢蛋,王有道無疑是白癡中的極品。

  「這麼說來,魏無心確實沒死,這一切都是你們設計的?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三娘和蘆花蕩,她明明是我的未婚妻,你卻要搶走她!」王有道打了個呼嘯,迅速地往外退。「我告訴你,人是我的,錢也是我的,你--去死吧!」

  適時,王家的高手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將整座大堂圍個水洩不通。

  每一扇窗戶都被拆下來了,寒森森的利箭全部對準堂內的柳照雪。

  在弓箭手外,還有大刀手、劍手,安排得非常周密,務必讓柳照雪直的進來、橫著出去。

  柳照雪看著他們殺氣騰騰的樣子,突然想笑。他不知道是該可憐他們的無知,還是憤怒於他們的陷害?這些人難道不曉得,文癡武絕照雪寒聞名江湖的不止是武功,教人喪膽的是他的手段和陰險。

  王有道怎會以為他沒有任何準備就前來王家牧場呢?他們想捕他,但到底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今天,王家牧場將為了它的貪婪,付出有史以來最大的代價。」他輕輕笑著,摸向懷裡的鹿皮囊袋,那裡頭裝了他最好的朋友「毒尊」席今朝為他特別煉製的毒藥,觸膚即亡。

  「柳照雪,你不必逞口舌之利,橫豎你今天死定了!」王有道終於退出大堂,一直跑到了包圍圈外才停下來。他知道柳照雪很厲害,所以他不敢與他直接對敵,但柳照雪只有一個人,而王家有近百高手,他們推也可以推死他。

  「來人啊,給我上!」王有道揮手大叫,但自己卻跑了。做為一個在上位者,他最大的優勢是什麼--有好處他佔,拚命別人上。

  「殺!」第一輪的弓箭手開始發威了。

  柳照雪沒有廢話,一腳踢起堂中的茶几,桌案翻飛,替他擋下每一枝利箭。他的手像彈琴似地輕輕飛舞著,一股清幽、好似風吹桃花林的香氣緩緩蔓延開來。

  第一個中毒的弓箭手並沒有發出激烈的慘叫,臉色甚至沒有變青,血腥的殺意還凝固在眼中,但他已不再射箭。他死了,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攻擊。

  然後,第二個弓箭手也停止了動作、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當王家的人反應過來,那本該紛然落下的箭雨早已停止了。

  「喂,你們在幹什麼?繼續射啊!」一名大刀手推了他前方的弓箭手一下。弓箭手毫無反抗,往下一倒,壓到另一名弓箭手,也跟著倒地,一切就宛如骨牌效應般咚咚咚地,二十八個弓箭手無一倖存。

  王家牧場的人全都呆了,這柳照雪究竟是人是鬼?怎能在無聲無息中殺了這麼多人?

  「你卑鄙,居然用毒!」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突然響起,卻是想來看好戲,結果只見到一面倒的屠殺劇碼的魏無心。

  柳照雪笑得更歡了,他的眼微微瞇著,玉雕般的臉散發著寒冰似的氣息。

  「魏無心,真高興可以看見你。」這樣他想報仇,就有目標了。

  「啊!」魏無心恍然回神,驚叫出聲。「你沒有看見我、你沒有看見我……」這叫自我安慰。

  柳照雪緩緩步出大堂,他的手依然在舞動,但一陣風來,把香氣吹得稍微變淡,毒性也減弱了些。

  終於有一個王家牧場的人警覺過來,大叫:「他在施毒!所有人閉氣,殺了他!」

  「白癡。」柳照雪收了鹿皮囊袋,右手拍向腰間長劍。「不是所有的毒都靠閉氣便可以避免的,而且,我不止有毒……」還有一身好武功,一身名列江湖高手榜第五的強悍功力。

  趁著王家牧場的人被毒藥嚇得心神不寧時,柳照雪舉劍攻入包圍圈,如虎入羊群,劍鋒指處,無人可擋。

  他的攻擊不知不覺地轉向魏無心躲藏的地方。這個從來不做好事的女人,他要好好教訓她一頓。

  但魏無心壞事做多了,天天提防人報復,自然很有警覺,柳照雪心思一動,她立即察覺。

  她亡命似地逃。「你別這麼生氣,我可以彌補的,我去幫你救盧三娘,你別再追著我了!」

  「你們還設計了三娘?」柳照雪怒火沖天。「該死!」

  他連暗器都使出來了,今天的王家牧場注定要流很多血--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3 15:27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