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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當家、少夫人,快躲開啊!」看著眼前驚險萬分的畫面,蘇總管一顆心直提到嗓子口,邊跑邊拉嗓大喊。
就在這臨危一刻,一抹纖細的女子身影不知從何處縱身跳出,推開他們兩人。
「以揚,沒受傷吧?」那群貴公子也趕緊圍過來,關切地問道。
「我沒事。」封以揚匆匆謝過他們幾人,心神全系在懷裡的人兒。
「敏敏,你沒事吧?」封以揚捧起她發顫的小臉,滿眼焦灼地巡視她全身上下,胸口揪得好緊,就怕她受了傷。
華敏傻傻地流淚搖首,好片刻才回過神,總算看清楚眼前的人不是陸雅清,一顆心瞬間沉到底處。
「金當家,您沒什麼大礙吧?」蘇總管風風火火的奔來,閃著淚光的眼睛,將封以揚從頭到尾、一根頭髮也不敢放過,仔仔細細的端詳一遍。
封以揚哪有空閒心思搭理,顧不得兩旁聚滿看好戲的貴公子與行人,也不管是否會失了禮節,雙臂一伸,便將華敏抱進寬廣的胸懷裡。
「敏敏,沒事了,我在這裡。」大掌輕拍著懷中人兒顫抖的後背,他輕柔地哄著。
「金當家,大夥兒都張大眼睛瞧著呢。」您要夫妻恩愛,也別在大庭廣眾之下啊!蘇總管尷尬的低嚷。
「對不住,對不住,我沒瞧見有人過街……」馬夫匆匆忙忙跳下馬車,抓緊手裡的馬鞭,拼命的賠不是。
封以揚拋去一記極寒的眼采,那馬夫渾身起了寒顫,雙腿發軟,直想躲開,正好一個眼尖,瞧見方才救了封以揚二人的紫衫女子還抱著受傷的手臂跌坐在地上,便趕緊過去攙扶。
「姑娘,你沒事吧?」馬夫好聲好氣的問道。
華敏定下惶然的心神,從封以揚懷中抬陣望去,先是覺得那女子身上的紫衫很熟悉,再端詳起女子面容,不禁訝然。
「紫鴛?」蘇總管確認完自家主子並無絲毫外傷,正靠上前準備答謝紫衫女子,卻意外認出女子的身份。
「蘇總管。」紫鴛托著受傷的右臂,清麗的臉蛋漾開一抹苦笑。
「對了,你本來就習武,難怪剛才輕功使得這般利索,太厲害了!你救了金當家,這可是大功一件啊!」
聽見蘇總管大力讚揚自己,紫鴛微微揚唇,目光脈脈地覷了封以揚一眼,似在冀盼些什麼。
倒是一聽見金當家三個字,一旁的馬夫全身一顫,只差沒當場跪下來。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馬夫撲到封以揚跟前,當真跪下求饒。「小的不知道是金當家,差點就釀成大禍,小的不是存心的,金當家千萬要饒恕小的!」
寧可得罪天家,萬不能惹上封家。這可是京城中人人深諳的道理。
「你真是該死啊你!」蘇總管指著馬夫的鼻子,高聲數落。「我們金當家是何等尊貴之軀,要是方才被你的馬車一撞,傷著了金身玉體,你拿全家人的命來抵都不夠!」
「夠了。」封以揚淡淡揚嗓,止住了蘇總管罵罵咧咧的斥責。「既然我和少夫人沒什麼大礙,讓他走吧。下回當心點,這馬車要是真撞傷了人,甭管那人是誰,也足夠你賠的。」
馬夫如蒙大赦,淚水鼻水齊發的猛點頭,再三道謝才上馬車離去。
至於那幾個貴公子,也在封以揚的指示下先行離開,各自辦正經事去。
「蘇總管,讓人派轎子過來接少夫人。」閒雜人等太多,封以揚只能壓下激昂的情緒,凜然下令。
「不必了,我沒事,我自己能走。」華敏心神不寧的推開封以揚,不想讓人瞧出她的窘態,故作若無其事的撫平綢裙的皺痕。
可是當她轉過身,才剛提足邁出一小步,猶然顫抖的膝蓋微微一軟,步履踉蹌一下,緊繃的身子頓失重心,眼看就要跌下。
一雙強壯的手臂及時托住她的腰肢,她垂陣,瞧見一隻寬厚的大掌牢牢扣緊,想起方才她誤將他當成陸雅清,對照他處處體貼的關懷,向來不懂何謂心虛的她,竟然下意識想躲開他。
她仰起面色蒼白的秀顏,目光卻閃爍躲避,沒與他灼灼的目光對上,口氣有絲心慌的低語:「我說了,我自己能走,你不必扶著我。」
「你全身都在發抖,還說自己能走?」一向溫柔謙和的封以揚,這會兒語氣帶了些不悅,態度也轉為強硬。
您老就讓這個命很硬的錢奴自個兒走吧,大街上拉拉扯扯,要是失了封氏金當家的面子,那可是大大不值啊!
蘇總管在一旁見著此景,不禁暗自在心中朝主子呐喊。「少夫人受到驚嚇,才會這般氣虛體僵,一會兒回府,奴婢再幫少夫人煎一帖安神保元湯。」
紫鴛溫婉的嗓子忽然傳入耳底,華敏轉眸,看見她對自己淺淺一笑,眉間散發出一股聰慧,目光清澈而堅定,擁有這個時空的女子少見的自信。
看來這個紫鴛的心思不簡單,而且明顯還是繞著封以揚兜轉兒。
華敏可沒心思多管他人閒事。紫鴛想讓封以揚對她上心,那就隨她去。反正她與封以揚的這段夫妻情緣,是立基於利益交換之上,本就沒有感情可言。
只是……為何與陸雅清如此截然不同的他,總會勾起她埋藏在腦中最深、最痛的記憶?
「呀——」她的沉思被封以揚突來的舉動打斷。
他僵著俊臉,將她打橫抱起,她腳下霍然騰空,身子全往他懷裡倒去,姿態親密極了。
蘇總管的臉色霎時越發難看,都快爆哭出聲。
金當家,您都不須為自己的名聲和面子著想嗎?
紫鴛看似面不改色,眼中那抹黯然卻是怎麼藏也藏不起。
「你這是幹什麼?快放我下來!」白皙的耳根子泛開紅暈,被他這樣橫抱在懷,讓她想起陸雅清也曾經這樣抱過她,好不容易才沉定下來的心思又讓他擾亂了。
「你受了驚嚇,還是讓我抱你回去。」封以揚邊說邊邁開步伐,絲毫無懼旁人驚詫的側目。
這裡可是封建的古時社會,即便是夫妻,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封以揚卻無視禮教,堅持這樣一路抱著她,仿佛她是他得來不易的珍寶,小心翼翼地保護著。
華敏在他懷裡仰起水光粼粼的眸子,幽幽想著,如果此時此刻抱著她的人真是陸雅清,那該有多好?
可同一時刻,她又為自己這種想法感到心虛。雖說這門婚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但是封以揚對她是真的有心,她一再將他當作陸雅清的替身,又一邊算計著他,這會不會……太吃人夠夠?
華敏將臉蛋靠在封以揚的胸膛上,甚是苦惱的在心底歎了口氣。
金元寶還是死的好,這尊活生生的金元寶,還真是教她煩心哪!
華敏悶悶不樂的躺在床上,連下人特地端了晚膳進來伺候,她也不理不應。
紫鴛也讓人端來了安神湯,還貼心的在託盤上放了幾顆山楂糖,讓她服完湯藥後可以甜甜嘴。
可她還是一動也不動的躺著,兩眼怔然出神,心魂都不知飄到哪兒去。封以揚一步進房裡,就看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兒,胸口不禁一緊。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摔疼了?」他貓了一眼擱在案桌上的飯菜,在榻邊落坐,伸手撫上她蒼白的秀頰。
她一震,這才醒神,轉眸一看是他,才剛沉澱下來的心,又開始紛亂。
「下人說你沒胃口,我讓人燉了銀耳蓮子粥,多少吃一點吧。」他溫柔的勸說著,撫摸她臉頰的手心,溫熱暖心。
她想起今天他不顧危險地撲向她,當時他眼中的深情,抱緊她的雙手……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封以揚,你別對我這麼好。」心尖發澀,她垂下眼瞼,口氣幽幽。
「你是我的妻,我不對你好,還能對誰好?」他傾近臉龐,吻了吻她的眉心。
她就怕他對她好,就怕自己老是將他與「那人」搞混,她的心到底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她會心軟,會心動
「敏敏,你不喜歡我對你好嗎?」瞧見她眼中的煩憂掙扎,封以揚不著痕跡地勾起嘴角。
「不是不喜歡,是不習慣。」她勉為其難的笑了笑。她總不能告訴他,她根本不想愛上他,所以他能不能別再對她這麼好?
「當家,蓮子粥送來了。」門外傳來蘇總管恭敬的聲音。
「送進來。」封以揚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華敏被瞅得心口發燙,指尖都泛著酥麻。
都怪他的眼神,那麼專注、那麼深邃。每當他這般凝視著她時,她總以為自己正被「那人」望著,再多的堅持也在這眼神下軟化。
「把粥給我。」封以揚接過那碗蓮子粥,修長手指執起白瓷調羹,舀了一口蓮子香氣濃郁的米粥,親自送到她嘴邊。
一旁的蘇總管,臉色好比撞鬼似的,無比驚嚇。
他們金枝玉葉的金當家,居然幹起這種下人做的事,這、這還得了!日後這個錢奴豈不是要被寵上天了!
「當家,這種活兒讓小的來就好……」蘇總管顫巍巍的說。
「是呀是呀!」華敏瞪圓水眸猛點頭。他別這樣折騰她的小心肝了,她承受不起這樣體貼入微的對待啊!
「蘇總管,這裡沒你的事,你下去吧。」封以揚目光極冷的瞥了一眼。蘇總管打了個激靈,不敢造次,飛也似的逃離。
阿彌陀佛,媽祖保佑啊,他可還不想死咧。
「我自己來就好……」華敏探手想接過瓷碗與調羹。
「我喂你。」封以揚非常堅持,火炬般的眸光讓她咽了咽唾沬,話全卡在咽喉,出不來。
他一口一口的喂著她,軟爛甜香的熱粥滑下咽喉,她咽得心慌意亂,不敢對上他熾熱的雙眸。
「你的嘴角沾上了。」驀地,他停住餵食的動作,含著融融笑意的盯著她嘴角。
她窘了,下意識抬起手背想抹掉,他已經先一步欺近俊顏,吻上她的嘴角。
她驚呆了,動也不動的傻住,感覺到他探出了舌尖,靈活地掃過她的唇瓣,她的心似被什麼擊中,猛然震動一記。
「敏敏,你比蓮子還甜。」他露出如沐春風的笑,仿佛剛才舔過她唇瓣的人不是他。
這人……是真溫文,還是假儒雅?她全被搞糊塗了!
「吃完了粥,喝點安神湯吧。」封以揚放下瓷碗,改捧起那碗安神湯,笑容俊雅地凝瞅她。
啥?他還想喂啊!小心肝亂顫的華敏冏了。
不會喂著喂著,他想直接喂上床吧……
老天爺啊,誰來救救她,她不能對這尊金元寶動心啊!
打著飽受驚嚇的名義,華敏連著數日早上都稱病不起,避開了與封家人碰面的場合。
她心情欠佳,才懶得伺候這些戲精。
倒是這幾日,封以揚異常的沉默。雖然一樣對她關懷體貼、事事呵護,可是她總覺得他與尋常的模樣不大相同。
用過午膳之後,華敏懶洋洋地斜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中執著以沉香木製成的一等畫筆,在雪白的絹紙上畫著要交給工匠的簪子草圖。
封以揚開設萬物店鋪的計畫,已經如火如荼的展開,不僅出動了封氏一門的年輕子弟,連外戚那邊的人才也用上了,底下還精挑細選出百來名年輕能幹的管事,派到已經勘查好的各個州城,準備著手開店的雜事。
為了與封氏原本已有經營的店鋪生意區隔,萬物店鋪主要與封氏以外的商人合作,或是找尋商譽良好、手藝絕佳的貨郎一同合作,雙方結盟互利。
沈記的胭脂香粉,以及她獨門專售的保養品,已經敲定會在萬物店鋪上架,而且實賣實賺。為此,封以揚還特地吩咐各地管事,作帳時務必要記得將沈記胭脂所賺得的帳目分開。
封家人知道內情之後,氣得在暗地裡大罵她是狐媚子,不知對封家的寶貝下了什麼迷魂咒。
嘿嘿嘿,開發彩妝與保養品只是第一步,緊接著她還想攻佔西涼國的發飾市場,只要她可以設計出獨特少見的簪飾,再加以炒作,肯定可以讓那些愛美如命的女子乖乖掏出錢買帳。
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兩,華敏臉上的酒窩漾得更深,笑容也更甜、更燦爛,執著畫筆的纖手使起來也越發有勁。
「少夫人,少夫人!」侍女婉兒風風火火的奔進房內,上氣不接下氣的喘道:「大事不好了!」
華敏頭也不抬,懶洋洋地回道:「除了封家破產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能稱得上是大事。」
聞言,婉兒嘴角不禁抽了抽。這個少夫人也真是的,開口閉口都離不開錢,當真是個錢奴,真不曉得金當家怎會對她如此著迷。
「少夫人,方才經過穿堂,我聽見下人們在說,夫人有意讓少主娶紫鴛當妾室!」
繪著牡丹的畫筆驀然一頓,華敏揚眸,臉上卻看不出任何喜怒。
不該有的酸意,竟然自胸口流溢而出。她表面上淡然冷靜,心中卻似打翻了千壇酸醋。
不該這樣,她不該在乎這種事。她與封以揚不過是形式上的夫妻,她嫁他只為錢財權勢,不是因為愛他,哪怕他對她再好,她都不能動心。
如今他若是轉移目標,將心神擱在別的女人身上,這樣不是正好?為何她要心生酸楚?
矛盾的情緒淩遲著華敏,她故作不在乎的提筆再畫,冷淡地回上一聲:「是嗎?」
那日紫鴛救了她和封以揚,回到封府之後,蘇總管自然將紫鴛的忠心之舉,在封家長輩面前大力讚美宣揚。
紫鴛本就是封夫人身邊得寵的貼身侍女,據說她自小家境富裕,父親還是個小官,只是後來得罪朝中重臣,被摘去了烏紗帽,從此家道中落,一貧如洗。
因為種種淵源,紫鴛進了封家。生性聰敏的她,自小飽讀詩書,又曾經拜師學武,可說是文武雙全的一等才女,進封家沒多久,便讓封夫人挑中,成了貼身侍女。
封夫人甚為喜愛這個心思細膩,應對進退有據,談吐不俗的侍女,不僅親自幫她起了新名字,更特別允許她可穿著紫衣紫裙,好與新名字相映襯。這個舉動背後隱含的意義可大了!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放眼當世,唯有封以揚能穿上價值千金的紫色衣裳;人家是「洛陽紙貴」,這裡是「西涼紫貴」。
人貴衣貴,無論春夏秋冬,封以揚永遠有穿不完的紫色衣袍,以彰顯他尊貴的身份地位。
封夫人卻幫一個侍女起名紫鴛,又讓她能穿著紫衣,其用心可就耐人尋味了。
「其實啊,關於紫鴛的事,老早就有人在傳。」婉兒開始滔滔不絕的道起他人是非。
「夫人起先有意收紫鴛當義女,但是紫鴛不願意,那時候大家都當她是瘋了,能當封府的義女,那是多大的福氣啊!」
然而,對照如今的局面,眾人方知,紫鴛想當的不是封家義女,而是封家的兒媳婦。
「這個紫鴛啊,心思藏得可真深,大夥兒都沒發現她對少主有意,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一想到同為奴婢的紫鴛就要麻雀變鳳凰,婉兒的口吻不免泛著酸氣。
對照之下,華敏倒是挺淡定的。那日紫鴛不顧自身安危,飛奔救主,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紫鴛對封以揚抱著怎樣的心思。
而且經婉兒這麼一說,她想起那日向封家長輩行奉茶之禮時,紫鴛還冒著被封夫人責怪的風險,站出來替她圓場,無非是想主動對她釋出友好之意。
想來紫鴛心思縝密,明白自己不可能當上封家少夫人,若想當上封以揚的妾室,日後也得看她這個正妻的臉色過活,若能早些與她交好,自然對她日後的處境有好無壞。
「她英勇救主,又是夫人最寵的侍女,如果真當了以揚的小妾,也沒什麼好訝異。」華敏一副事不關己的說道。
婉兒瞪大眼睛,激動的道:「少夫人怎能這樣無動於衷?!您才剛過門沒多久,夫人便主張要幫少主納妾,您聽了都不生氣嗎?」
華敏低垂眉眼,繼續繪著紙上的牡丹花簪,貌似不想搭理婉兒,其實她滿腹心思早已經是百轉千回。
將不該有的酸意藏回心底深處,她萬般告誡自己,不能再對封以揚的事起任何心思。
她在心中對自己強調,她對封以揚並沒有絲毫感情基礎,她心中也早有別人,封以揚若能愛上別的女子,她也能無愧於心的,好好利用他的權勢地位賺錢。
「有什麼好氣的?他愛娶便娶,我也管不著,總不能拿條鏈子把他栓在房內。」
啊,這個少夫人果真跟蘇總管形容的一樣,眼中除了錢,什麼也看不見,無情無義又無心。
「少夫人難道不擔心,日後紫鴛要是得了寵,少主將從前給少夫人的種種疼愛與好處,全都轉到紫鴛手上?」
華敏笑笑抬起臉,口吻輕柔如羽的道:「他要是敢這樣做,我就拿把刀,把他閹了!」
婉兒被她眼中的森森冷意,逼出一個好大的寒顫。她絕對相信,這個視錢如命的少夫人,為了錢肯定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保不濟,哪天少主被人默默給砍了,封家改由寡婦當家做主。
「少夫人,我能斗膽問您一個問題嗎?」
「問吧。」華敏細心地替紙上燦爛綻放的牡丹花繪上嫣然色澤。
「您不愛少主嗎?否則怎能眼睜睜看著少主納妾,卻一點也不為所動?」
「愛?」華敏嗤笑一聲,卻沒了下文。
這……究竟是愛,還是不愛?婉兒被她的反應弄糊塗了。
「我當然愛封以揚。」華敏淡淡地說道。
她愛他的錢,愛他的勢,她愛死所有他擁有的一切。他可以幫助她翻身,從一個平凡少女,一躍成為富貴少婦,面對這麼一個活跳跳的金元寶,她能不愛嗎?
「少夫人……」婉兒又想問上兩句,卻聽見身後有道沉重的腳步聲靠近,她側過身一瞥,不禁訝然。
「少主!」婉兒趕緊福身行禮。糟了,方才她與少夫人那番交談,不知少主可有聽見?!
華敏微詫的揚起陣子,看見封以揚端著一張溫潤笑顏,金褐色眼眸卻是異常灼亮,她心下驀然一跳,莫名起了一絲煩躁。
「下去吧。」封以揚遣退婉兒。
華敏瞧見婉兒是發著抖的退出房外,這可是勾起她某些好奇心來。
自從嫁入封家之後,她才發現,封家上下,人人都極為懼怕封以揚,在他面前做起事來,個個提心吊膽,格外謹慎小心,生怕會惹怒他似的。
倘若是下人如此,那也就罷了,畢竟封以揚身份尊貴,下人自然不敢惹怒得罪;然而就連封家人,在他面前,也是連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長幼有序這個禮,似乎並不適用在封家。至少就她目前所見,封以揚說一,就連封老太爺也不敢說二。
縱然封氏上下全將封以揚當成金寶貝,但也不至於小心翼翼到這種地步吧?
關於這點,她就不大明白了。封以揚這麼好脾氣,可說是溫潤謙雅的貴公子,眾人實在沒道理這般小心翼翼的伺候他,簡直將他當成一個土皇帝似的。
華敏斂了斂心神,對上封以揚那雙金眸,刹那間似乎捕捉到一絲怒氣,可他那張俊臉明明噙著柔笑呀!
她輕蹙起一雙秀眉,總覺得有些說不透的古怪……
封以揚內心惱極了。
不,可以說是又惱又怒。
當他親耳聽見,她一點也不在乎他納妾,佇立在門外的他,差點起了將紅檜大門拆爛的衝動。
可他沉下心,冷靜尋思,敏敏不在乎「封以揚」,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對她而言,封以揚只是一個能助她由貧轉富,能協助她將沈記胭脂的生意擴展到最大化的一個工具。
而他,為了誘她入甕,故意裝出溫良恭謙的玉君子模樣,讓她毫無心防的、用盡心機的算計他,盡情的打他主意。
說實話,他內心非常清楚,敏敏討厭陸雅清,倘若她知道實情,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欣然與他結為夫妻,夜夜同床共眠。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便極力隱藏自己高傲跋扈的性子,不讓她瞧出半點端倪,更不打算告訴她實情。
只要可以擁有她,他願意不計一切代價。而今,她終於是他的人,是他名正言順娶進門的妻子——
儘管是以封以揚的身份。
然而,貪婪的人心永遠不可能感到滿足。擁有她之後,他開始在乎更多。
因為頂著封以揚的軀殼與身份,他開始不安,憂心她真會喜歡上他偽裝出來的這個封以揚。
可是,倘若他偽裝出來的這個封以揚,不能真真正正的擁有她,那這一切豈不是又失了意義?
矛盾,由此而生——
直到後來,他總算厘清一件事。
即便他反算計了她,讓渴望已久的人兒自投羅網,但是倒映在她眼中的人,終究不是真正的他。
他想要她愛上他,卻又害怕著,萬一她知道藏在封以揚這具軀殼底下的、真實的他,會不會下定決心推開他,從此離他越來越遠,再也不願意靠近。
遠在二十一世紀之時,心高氣傲的他,已經被她拒絕過一次,他無法再忍受一次那樣難堪的滋味,更無法忍受,再一次當面聽見她說討厭他,不想再見到他的那些話。
因為如此,他絕對不能告訴她實情。
然而他又不甘心一輩子用封以揚的身份與她相愛,也不願意她愛上封以揚。
這矛盾的心情令他無比痛苦,卻又無從解套,只能鴕鳥心態的自我安慰,至少她是他的人,只要他繼續隱藏真實身份,讓她將他當成可以供她翻身致富的封以揚,她永遠不會離開他。
「你……還好嗎?」華敏見封以揚遲遲沒開口,只是直勾勾地瞅著她,搞得她心中七上八下如坐針氈。
「娘剛才找過我,談了一些事。」封以揚淡淡說道。
「嗯。」華敏低下頭,繼續完成手邊的發簪樣式圖,一副沒她事兒的神情。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事嗎?」
「方才婉兒已經跟我說了,娘想讓紫鴛進門,讓你納為小妾。」
見她一臉若無其事,仿佛此事一概與她無關,封以揚真不知該為此感到高興,還是繼續方才的惱怒情緒。
他既想要她在乎他、喜歡他,同時卻又害怕著……他究竟該拿她怎麼辦?即便上回親耳聽見她大喊著陸雅清,但那終究不能證明什麼,他不能冒著她會推開他的風險,告訴她實情。
或許,他惱的是在她面前缺乏自信,又不幹不脆的自己,這樣的他,一點也不像陸雅清。
「你一點也不介意?」壓下心中的煩躁,他又問。
華敏笑吟吟地道:「你放心,我可不是什麼醋妻,我明白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尋常的事,你若是真想納她為妾,我是不會反對的。」
封以揚知道自己不該為了她的反應生怒,但終究還是難以忍受她的無動於衷。
「想不到我娶了一個這麼懂事識大體的妻子。」
聽見這句挖苦意味濃厚的自嘲,華敏一僵,捏在手中的畫筆微微發顫。
又是錯覺,絕對是錯覺!否則她怎麼會覺得,正在跟她交談的人是陸雅清!
她屏著呼吸,心跳紊亂,身子不可抑制的發抖,緩緩抬起眸光,望向佇立在花窗前挺拔頎長的紫色身影,眼底升起朦朧霧氣。
丁敏敏,想不到你這麼笨,還懂得怎麼賺錢。
熟悉的語氣,相仿的調侃話語,但是那張臉……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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