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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米琪]惹君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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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37:35 |倒序瀏覽
惹君憐 作者:米琪

賀毅鋼可以確定這個可憐兮兮的小女娃是前朝流亡的公主──靜寧。

她的父皇害得他家破人亡,本想將她丟到河裡餵魚,但他有個更好的主意── 打算好好把她養肥了,再一口一口吃了她,玩膩了,就不要了。

果真她一天天地大了,人卻也一天天地嬌美起來,純真地笑,純真地說喜歡他、愛他!

君憐、惹君憐……真不該幫她取這麼個名字的, 光是這麼叫著叫著,再瞧一眼她嬌羞的模樣,便對她不忍心了起來, 他哪裡還下得了手報仇呢?再鐵硬的心都教她的笑給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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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38:01
第一章

        「臻娘娘,快逃啊……叛軍快打到皇宮來了!」貼身嬷嬷抱起床上熟睡的靜寧小公主,驚聲催促。

  「我就好了。」臻娘娘披頭散發,顫抖地把盒裡值錢的珠寶首飾倒進包袱裡,驚惶失措地背在身上。

  「快,咱們從後院的密道出宮。」嬷嬷說道,寢宮門一開,人馬雜沓聲不絕於耳,她們一行人一刻也不敢停留地朝後院奔去。

  「嗚……嗚……」年僅十三歲,在臻娘娘寢宮當差的太監小安子,正臉色慘白倉皇地從長廊那端奔來,撞見嬷嬷和臻娘娘便撲向前去乞求:「娘娘……娘娘,不要留下小安子啊!」

  臻娘娘禀性善良,見小安子哭得淒慘,善念一起,急急說道:「你就隨我們走吧!」

  「謝娘娘,謝娘娘!」小安子跪地謝恩。

  一行人奔往後院,沒入草叢間,嬷嬷撥開地上的草屑,拉起掩蔽在其下的木門,幽暗的洞穴裡出現一個地道。臻娘娘先行進入,嬷嬷再行跟進,小安子墊後,關上木門。

  「把壁上的火把點亮。」嬷嬷交代小安子。

  「是。」小安子摸黑把火點燃,照亮了通往皇宮外的狹長密道。

  「快走。」嬷嬷領著臻娘娘和小安子急忙穿越地道,約莫一刻钟才到達密道盡頭,可是——

  「道口堵住了,小安子快來幫忙。」嬷嬷把小公主交給娘娘,小安子把火炬插在土牆上,兩人合力使勁地推著頭頂上的那道木門。

  臻娘娘望著懷裡才四歲的寶貝女兒,她正睡得香甜,可愛的小臉寧靜安詳,彎彎的睡眼,像天上的月牙兒,紅紅的小嘴還露出笑意,對大人的世界的變故一無所知,兵荒馬亂恍若不干她的事。

  先帝駕崩後她方才出世,她的一位皇兄為了奪得皇位,竟殺了許多會妨礙他繼位的同胞兄姐多人;幸而靜寧年幼才逃過一劫,但短短兩三年各方諸侯叛亂,如今看來大勢已去。

  今後娘娘無權無勢,帶著年幼的女兒,不知將要流落何方。

  「靜寧……」臻娘娘愛憐地喚了她一聲,將乖巧的女娃兒緊摟在懷裡,心中百感交集。

  「砰」的一聲,木門終於被嬷嬷和小安子合力推開了,外頭帶著焦味的空氣貫穿而入,陰冷的風吹得火炬幾乎熄滅。

  「娘娘,我來抱小公主,您先上去吧!」嬷嬷恭敬地說,臉上滿是汗水。

  臻娘娘把包袱和小公主交到嬷嬷手上,小心地走上木梯,人才上去就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啊——」

  「娘娘——」嬷嬷瞪大了眼不安地詢問,慌忙間把小公主和包袱放到小安子手裡,拼命地爬上去,但才上去就跌落下來,全身被箭穿透!

  小安子驚嚇得全身顫抖,淚水直流,他不敢出去,探出手去把木門拉上,忽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的來到。他機警地踩熄火把,屏住氣,瑟縮著,恐懼地流著淚。

  「從她衣著看來像是宮中的嫔妃。」他聽到有人這麼說,隨後又有一陣馬蹄聲接近。

  「首領,這附近都沒人了,可能都逃光了吧!」

  「收隊。」這一聲令下,馬群全飛奔遠去。

  小安子聽著遠去的馬蹄聲,恍惚地抬起淚眼,抱著小公主,背著臻娘娘的包袱,小心地爬上木梯,探看四周,確定安全了才走出密道,原來這裡已是皇宮之外,而這片木板外草根盤結,從外觀看來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密道,這才保住他的小命。

  一旁臻娘娘已氣絕身亡,和嬷嬷一樣死狀淒慘。回首遠處陷在火海中的皇宮,他心底雖唏噓不已,卻也有許多不平的仇恨正得宣洩。

  若不是家裡窮,他也不必「去勢」到宮裡當奴才,如今那些受他服侍的皇族也像落水狗,死的死、逃的逃。

  他對他們從來不感恩,只覺得這是他們專橫且揮霍無度換來的下場。

  但今後他該何去何從?回家嗎?不,他不想受村民的嘲笑。

  肩上沉重的包袱令他靈光乍現,臻娘娘離開皇宮一定帶了不少金銀珠寶。他把小公主放在草地上,打開包袱一瞧,果真——

  他鹹魚翻身,發大財了!他趕緊脫掉太監服,寧可穿著內衫,也不願讓世人知道他是個「公公」。

  但他該拿這小公主怎麼辦?把她養大嗎?不,他可不想要一個拖油瓶。

  他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小公主,她的命比起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她一出生,先帝就在出巡途中駕崩,如今又死了親娘,小小年紀說來也怪可憐的,他就看在這些價值連城的珠寶分上,做做善事,把她放到「安全」一點的地方,然後走人……

  對,就這樣!

  他抱起地上的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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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38:42
第二章

      十二年後

  「嗯……啊……」寧靜的午後,隔牆傳來女子冶蕩的嘤咛聲,令人聞之臉紅心跳。

  正偷偷潛進書房看書的君憐捂住耳朵,只要她的主人在家,她就時常可以聽見這樣的聲音,可是今天很奇怪,這樣的聲浪竟激蕩起她心底奇異的漣漪。

  而她也只有在聽見這樣的聲音時,才知她的「主人」賀毅鋼從邊關回來了。

  從婢女口中得知,那是主人和寵妓們燕好時發出的「自然」聲響,可卻疼壞了她無辜的耳朵,但她沒法子抗議,畢竟她只是個養女,而且主人軍政繁忙難得回家裡來。

  據婢女們說她是主人十三歲那年,在樹林間發現的一名孤兒,被發現時已挨餓受凍多日,奄奄一息,渾身還被蚊蟲叮咬,幸虧她的主人及時把她帶回來,還請了一名奶娘悉心照顧,才保住了小命。

  也許是因為她被發現時是那麼可憐兮兮的,於是主人為她取了「君憐」這名字。

  對那位俊美無俦卻又冷酷無比的主人,君憐很感恩。他對她算是挺照顧的,生活所需一應俱全,惟一不能讓她如願的就是讀書識字,並且只准她叫他「主人」。

  從小她就只能遠遠地看著主人,他總是與她保持著距離,不曾主動接近她;也許男女有別,也許尊卑有差異,也許在他心底她只是個撿來的孩子。而主人不但是腰纏萬貫的大地主,更是開國有功的大將軍,皇上最信賴的愛將啊!

  隨著年紀增長,她益發有這樣的感覺,但她並不喜歡這樣,她心底有個小小的渴盼,她很希望接近他,將他看個夠,看個清楚,對她而言,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所有世界。

  她希望自己能為他做點什麼,回報他的收養之恩。

  「呃!好疼……」君憐臉色忽然一陣慘白,痛苦地抱住肚子,全身戰栗,豆大的冷汗從額上滑了下來。這三天來她的肚子總是莫名其妙地泛疼,絞痛過後她的下身會滲出血水,身子一陣虛脫。

  幸好她早已做了防范,可是今天情況似乎更嚴重了,她頭好昏。她真想不通,為什麼會無端地出血?難道她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就快死了嗎?

  她還沒來得及向她心愛的主人表達自己的謝意,和對他的喜愛呢。

  她虛弱地靠在牆邊,腦子暈眩混沌,她該立刻回房去,這裡是主人的禁地,被發現她偷偷進來看書,他一定會很生氣的。

  可是她的身子愈來愈虛飄,腦子愈來愈沉重,意識被一個強大的力量帶往昏暗的夢裡去了……

  「嗯——不來了啦!大人,你總是欺侮人家。」絕代寵妓梅綻芳一臉狐媚地嬌吟,香滑的身子像一團野火在賀毅鋼肌肉糾結的懷裡扭動,期盼他滿足她。

  「我可沒叫你來。」賀毅鋼不買賬,大手順著她的背滑到圓潤的臀上……

  「大人——」梅綻芳乞求。

  「求我啊!」賀毅鋼邪氣地牽動唇,漫不經心的黑眸魔魅靈動。

  「求求你,大人。」

  「哈哈哈……」賀毅鋼冷笑。

  梅綻芳媚眼微眯,露出癡醉的眼神迷惑眼前的血性男子;她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青樓艷妓,不但面貌姿色都是一等一,更精通琴棋詩畫,多少達官顯貴花了大把銀兩在她身上,只為換取一夜春宵,但她獨獨钟情桀骜不馴的賀大將軍,只有他不必排隊等待,她會自動送上門來。

  她愛的不只是他過人的精力,還有他凌駕眾人之上的權勢和財力;最近她打算自立門戶,得找個後台當靠山,他是最佳人選。但她知道他也是精於算計的人,想要在他身上得到多少好處,她就得付出同等值的代價。

  賀毅鋼看得出梅綻芳正賣力地用她自以為是的小伎倆迷惑他,但他一點也不為所動,他需要的只是精力的發洩,還有情緒的發洩。

  梅綻芳的底子他很清楚,她父親是前朝的皇親國戚,被抄家後她淪為妓女求生。那些前朝的皇族都該死,女人全是他的玩物,這梅綻芳也不例外。

  誰要前朝昏君把他的祖父及父親調到北方修築長城過勞而死,他的母親阮氏也因過分悲傷抑郁而終,這些債他將從坐享其成的人身上追討回來!

  一場巫山雲雨之後,梅綻芳像只安分的貓,倚偎在賀毅鋼身邊,柔聲地說出今日造訪的真正目的。「被你這一折騰,人家倒忘了正事了。」

  「你會有什麼正事?」賀毅鋼嘲笑。

  「我要自立門戶了,只要有你為我撐腰,相信我的妓院天天都是春暖花開之日。」

  「要我幫你?」賀毅鋼問。

  「可以嗎?」

  賀毅鋼邪佞地牽動唇角,不假思索地道:「可以。」他樂得讓壞女人更淪落。

  「太好了,我好感激啊!」梅綻芳摟著賀毅鋼親吻,對他耳語。

  「需要多少錢你盡管開口。」

  「錢我有,只要大人為我擋狼,可以免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沒問題。」他輕蔑地道。

  「奴家真想問問大人,想不想甩掉包袱?」

  「我何來的包袱?」

  「大人不是收養了一個女娃兒嗎?算算她該有十五六歲了吧!」

  君憐?「你打什麼主意?」賀毅鋼清冷地睨著她。

  「把她賣給我。」

  「進窯子?」

  「我不會讓大人賠本的。」

  賀毅鋼镌刻的俊臉蓦然間變得深不可測,君憐是他在自家土地上發現的一名孤女,由她脖子上一只刻著「靜寧」二字的御賜鎖片,猜測她極可能是前朝的流亡公主。本想將她丟到河裡喂魚,但是另一個不錯的點子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她的父皇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怎可這麼「草率」就解決了她?

  雖然霸權滅了,但他年少失怙的孤獨血淚,及從軍後所面對的殘忍殺戮,仍未得到真正的抵償!

  他不能太便宜了她,何妨把她帶回去,養肥了,等到時機一「成熟」,再一口一口地慢慢吃掉她,就這麼喂魚未免太過暴殄天物。

  他的游戲還在醞釀中,還沒嘗過她的滋味呢,怎可把她拱手讓給梅綻芳,也多虧梅綻芳的提醒,君憐今年約莫十六歲了吧……不知她變得如何,他有好幾年沒仔細看看他的「收藏品」了。

  「再過幾年吧,等我膩了,自然交到你手上。」賀毅鋼起身往臥房後方的澡堂走去。

  「等大人膩了,她恐怕不值錢了。」梅綻芳跟了過去。

  「不要錢,就送你。」他想也沒想地說。

  「咱們就這麼說定喽。」梅綻芳乘勝追擊,多個生力軍對她總有好處,何況還是免費的。

  「一言為定。」賀毅鋼轉過身,示意她止步。

  梅綻芳狐媚地笑著捧著他的俊臉親吻,安分地回房裡穿上輕紗羅衫,翩然離去。

  賀毅鋼沒有多看她一眼,裸露著精壯的體魄進了他專用的澡堂。


  洗浴後他更換舒適的長衫,准備到書房看一份卷宗,據說皇上要武官們人手一卷,遵照辦理,不知是何要務?

  書房門一開,陣陣幽香即撲鼻而來,賀毅鋼敏感地發現日前書房也飄散著同樣香甜的氣息,他疑惑地蹙起一雙劍眉,鷹眼犀利地環顧著古色古香的書房,詫異地瞥見一名嬌小纖細的女子倒在書櫃前。

  他緩步走近她,發現她貌似芙蓉,眉目如詩,紅唇如畫,精致絕色,而她懷中居然抱著一本他年少時謄寫的書。

  她是誰?府中的婢女嗎?敢這麼大膽進他的書房!

  賀毅鋼將手中的卷宗放到案上,傾下身,不客氣地拍拍她的臉頰。「你醒醒。」

  「別吵人家……好累呵——」君憐淡笑,夢見她的小狗兒絨絨正伸出粉粉的舌舔她。

  賀毅鋼瞪著她唇邊如花的笑靥,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小女子竟膽敢忤逆他!「你立刻給我醒來,我有話問你。」他抽掉她懷中的書,懷疑她是個叛亂份子!

  「不要,絨絨……我真的好累……」君憐無奈地微睜雙眼,朦胧中她看到的並不是她頑皮的狗兒,而是一張冷峻卻迷人的男子面容。

  君憐閃爍著濃密的睫毛,恍惚的眼略過他緊抿的唇線、高挺的鼻,直到接觸到他懾人的瞪視,她才愕然清醒。

  她正在主人的書房裡,會出現在這裡的人肯定就是她的主人。

  糟了,她竟躺在地板上睡,一點閨女的儀態也沒有,他一定會對她很失望的。

  君憐趕緊撐起纖盈的身子,坐在地上,很抱歉、很抱歉地瞥著他,但他那雙深如黑潭的眸狠狠地攝住她的心魂,她競無法開口說話。

  賀毅鋼直視她靈動不安的美眸,深深被她無辜的神情吸引。

  「你是誰?」他問,審判的雙眼直盯著她。

  君憐怯怯地垂下眼簾回話:「主人,我是……君憐。」難道你忘了我嗎?

  「君憐?」原來她已出落得如此標致動人,看來時機已成熟。賀毅鋼深幽的眼神掠過一絲嘲弄的笑意,食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瞧著她紅嫩的小臉。「你跑到我書房裡來做什麼?」

  「我……我……」君憐欲語還休,小心地說:「我只是進來看書。」

  賀毅鋼心生警戒,不記得自己這麼允許過。

  「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不知道嗎?」

  「對不起!」君憐道歉,心悸得想避開眼神不去看他動魂攝魄的眸光,可是他粗砺的大手緊鉗著她的下巴,讓她動彈不得,她的心狂跳,身子發顫。「其實,我根本看不懂,可是你的字真好看,教我忍不住想看……」

  「是嗎?」多奇怪的理由,他仔細察看著她單純清澈的眼波,看不出她是否在說謊。

  「喜歡就拿去吧!」說完便放開她。

  「真……真的嗎?」

  「當然。」他起身說。

  君憐怔了一怔,沒想到她的主人竟如此大方,不但把書送給她,還沒有怪罪她!

  她對他的愛慕之情更深了,直起身想向他道謝,可是才一站立她就頭昏目眩,惱人的疼痛又襲向她的小腹。

  「啊……」她靠在書櫃上喘息,臉色愈漸蒼白。

  「你怎麼了?」賀毅鋼疑慮地問。

  君憐痛苦地抬起眼,目光楚楚地仰望他,不知該不該把心底的憂郁告訴他。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的模樣看起來弱不禁風,他的心竟莫名地被牽動。

  「我……我快死了。」君憐說。

  賀毅鋼眯起鷹眼,不可思議地問:「什麼?」

  君憐難以啟齒,只對他說:「謝謝你收養我,我真想報答你,可是……恐怕我的來日不多了。」她愈說,他的眉蹙得愈緊。

  「慢點,說清楚。」他有必要知道他的收藏為何有瑕疵。

  「我……的身子一直在出血。」她捧著自己的小腹,痛得彎下腰來。

  「喔?」賀毅鋼難以相信,銳利的眼瞥著她蒼白的臉色。

  「我想告訴你,我一直好愛你,但你對我的恩情,只有待來生再報了。」這一直是她心頭的話。

  她愛他?賀毅鋼愣了一愣,頗為意外,他瞥著她情怯的小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我想,該找個大夫過府來替你診治。」

  「你真是個大善人,可是我怎能再受你的恩澤?我患的一定是不冶之症,要花很多銀子。」

  君憐受寵若驚地搖頭,沒想到她的主人待她這麼好。

  賀毅鋼深邃的眸始終定在她充滿愛慕的眼神中,她是恭維也罷、真的愛他也罷,但他確知她實是個可人兒,他不輕易動情的心竟教她給牽引了。

  他干咳一聲。「無論花多少銀子,都不成問題,你先回房去歇著,我立刻差人去請大夫。」

  「謝謝你,主人。」君憐有禮地屈膝,但她暈眩得厲害,雙腿居然一癱,幸好賀毅鋼伸出精壯的臂膀扶住她。

  「看來你病得不輕。」賀毅鋼一反常態地關切,「不如我抱你回房吧!」

  「不……主人,我可以自己走!」君憐驚訝地拒絕,但身為主人的賀毅鋼怎能由她任性。

  「不成。」賀毅鋼傾身將她橫抱在懷裡。

  君憐蒼白的小臉霎時紅潤,羞澀得不知該如何是好;賀毅鋼低頭瞥她,當她柔軟的身子輕輕倚偎在他陽剛的男性體魄上,一分難以言喻的心悸侵擾了他的心湖。

  她的身子輕盈、香柔,像一朵初綻放的幽蓮,令人著迷。

  他大步邁出書房,行走間她渾圓柔潤的胸波若即若離地接觸著他堅實的胸膛,惹得一陣無來由的燥熱感在他的胸口悶燒。也許她並不如眼見的這般纖弱,但他在想什麼呢?她可是個病人!

  「告訴我你住哪間房?」他沉聲問。

  「我住西廂。」她讷讷地說,她的主人不只好久沒來看她,也忘了她住哪間房,這令她有些怅然。

  賀毅鋼直接將她送回西廂,回廊上兩名小婢女迎面而來,見將軍大人抱著小姐,難掩驚訝的表情,急急低下頭去屈膝行禮。

  賀毅鋼立即向婢女下令:「去找大夫過府來,小姐病了。」

  「是。」兩名婢女頭也不敢抬,急急領命前去。

  君憐和兩名小婢女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們是小香和小蓮,平日她們負責服侍她,閒著沒事時她們最愛流連在她房裡,偶爾也帶她出去逛市集,或者到後院的小河邊戲水,方才她們撞見主人抱著她,一定會「會錯意」的。「主人,我好像好多了,讓我自己走。」君憐蠕動著身子請求。

  「誰說的。」賀毅鋼沒有這樣的打算。

  「這教人看見,會以為……」君憐小心翼翼地想著合適的措辭。

  「以為什麼?」賀毅鋼有趣地問。

  「我們之間有什麼暧昧。」君憐羞紅著臉說。

  「你怕?」賀毅鋼瞅了她一眼。

  君憐搖頭,一臉認真地說:「不,我是怕壞了你的名聲。」

  「我的名聲?哈哈哈!我向來是聲名狼藉的浪子,這樣的名聲是壞得不能再壞了吧。」賀毅鋼抑制不住地縱聲大笑,惡作劇地攬緊她的身子。

  君憐瞥著他桀骜不馴的笑臉,耳邊忽而回蕩起寵妓們的嘤咛聲,她驚悸地臉紅,莫名的不安在心間擴散。此刻的她,瑟縮在他懷裡,一動也不敢動了。

  賀毅鋼發現懷裡的可人兒突然噤若寒蟬,俯首瞬了她一眼,她的臉竟像天上的紅太陽,那張嬌嫩欲滴的小嘴看來更可口了,他不解她的心思,只想一親芳澤。

  「是這間房嗎?」他問,心底蠢蠢欲動。

  「嗯。」君憐點頭。

  他以肩推開門,進房後直接將她放在床上,強壯的臂膀使出的力道竟是無限輕柔。

  君憐鼓足勇氣,像只初生牛犢,不識危險為何物,好奇地問他:「什麼是燕好?」

  賀毅鋼凝睇她翦翦如秋水的星眸,沒想到一個閨女會問出這種問題。他坐到床沿,邪氣且玩味地說:「等你長大,我會親自‘告訴’你。」

  事實上,他正渴盼她快點長大。

  君憐感動不已,以為他是在安慰「病入膏肓」的她,單純又害羞地執起他置於床上的手,幽幽地對他說:「我好愛你。」

  賀毅鋼一時無法意會她的語意,直到看到她悠然如夢的眼神,他才驚覺她已一連兩次這麼說了,她是想增加可信度,抑或和那些煙花女一樣只想博得他的青睐?她為何愛他?愛豈是膚淺地掛在嘴上?

  他嗤笑,不介意品味她的「愛」是什麼滋味。「我會給你機會讓你愛我的。」他玩世不恭地說。

  不過他卻沒料到這小姑娘竟把他的手貼在自己頰上,甜蜜輕柔地笑著對他說:「謝謝你,你真好。」

  賀毅鋼震了一震,被她柔柔軟軟的輕語、信賴的眼神,狠狠地撞擊了無人能駕馭的心。深知有朝一日他會吃了她,但此刻他竟不確定那和當初的想法有無差異了。

  「你歇著,等大夫。」他傾身拉來被子為她蓋上,這舉動令自己也很吃驚,如同大姑娘上花轎,他頭一遭動手幫一個女人蓋被子。

  「是。」君憐心底好溫暖,幸福地對他笑。

  賀毅鋼瞥著她溫馴知足的甜笑,竟有些無所適從,他不動聲色地起身,走向窗邊,看著戶外的小橋流水深吸了口氣,自問這是怎麼回事。他該對她充滿恨意,但到目前為止,他竟狠不下心去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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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39:25
第三章

        小香和小蓮兩名小婢女急急出府去請大夫,一路上兩人吃驚地問著對方。

  「方才你看見了什麼?」

  「八成是大人抱著小姐。」「八成」乃小蓮的口頭禅是也。

  「什麼八成,分明就是啊。真糟糕,我們要不要告訴小姐……大人很好女色。」

  小香擔心地說。

  「如果我們還要命,最好不要多嘴。」

  「可是我們都愛君憐小姐啊,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羊入狼口嗎?」

  「君憐小姐沒那麼笨。」

  「可是她單純得過了頭,咱們大人那麼俊美,三言兩語就能騙走她的感情。」

  「噢——我們別想這麼多好嗎?小姐病了,現在最需要的是大夫。」

  「說得也是,咱們還是用跑的好了。」兩人上了醫館,拉著大夫直奔回府第。

  大夫仔細為君憐把脈診斷,詢問病況後宣布:「小姐只是月信來了,氣虛,身子沒什麼大礙,我開個方子,早晚喝一帖就成了。」大夫執筆開了藥,將藥方交給賀毅鋼。

  賀毅鋼安下心,他一直沒有離開,在一旁關照著,而小香、小蓮也守在門外豎起耳朵聆聽。

  「什麼是月信來了?」君憐不解地問。

  「就是長大的意思,純屬正常。」大夫有些腼腆地說。

  「那我不會死了嗎?」君憐睜亮星眸問道。

  「不會。」大夫肯定的答復使她喜上眉梢。

  賀毅鋼唇邊噙著一抹沒轍的嘲笑,無意間發現門外那兩名婢女正在竊聽,他斂起笑意朝她們下令:「送大夫回去,並替小姐抓藥。」

  「是!」小香、小蓮不敢怠慢,立刻照辦,隨大夫抓藥去了。

  房裡只留下君憐和賀毅鋼安靜地默然相對。

  賀毅鋼走向床沿對君憐說:「你沒事了。」

  「主人要走了嗎?」君憐問。

  「嗯。」他竟為她耗去不少時間,連皇上的卷宗都拋在腦後了。

  「你答應過的,不要忘了。」君憐眨動眼睫說。

  答應過什麼?賀毅鋼望著她那雙美如星月的眸,一時竟想不起來。「到時候你可以提醒我:」他隨口說,目光落到她蜜桃般的唇瓣上。

  「嗯。」君憐點頭,依依不捨的眼神緊瞅著他。

  賀毅鋼陷在她情感純然的眼眸中,徹底被她迷惑了。「我過些天再來探望你。」

  他困難地轉身走出房外,無法解釋此刻的心緒。

  回到書房,他打開上鎖的抽屜,取出一紙羊皮卷宗,映入眼簾的文字令他心緒蓦地深沉凝重起來。「日前有朝臣上奏,得到可靠消息,前朝一名嫔妃所生之靜寧公主流落民間,為防范謀反,若發現行蹤立即賜死。」

  靜寧公主指的就是……君憐!

  她自幼被他養在深閨,連自己來自何方都不知曉,何來謀反意圖?

  皇上若硬要把一名弱女子冠上莫須有的罪名,意圖趕盡殺絕,他實在難以從命;他向來為國盡忠,為推翻苛政隨皇上打天下,但並非喜好濫殺無辜。

  心底發出的不平之鳴,令他沖動地點火把卷宗燒了。羊皮燒毀的氣味拉回他的神思,他這才發現自己不尋常的行徑。

  他竟在替她抱屈?這等義憤之情竟如波濤般洶湧,令他自已都大感震驚。

  他怎會如此失控?當初收養她不就是要將她「嚴懲」嗎?今日這番作為又是為哪般?

  難不成是她左一句我愛你、右一句我愛你,把他給迷昏了?或者是被她柔弱的模樣給收買了?還是他突然萌生了悲天憫人的高貴情操?

  他不否認她那我見猶憐之姿在他心底造成了不小的震撼,但光是這樣便令他改變初衷了嗎?

  他聽到自己的心門傳來一個極為肯定的答復,頓時一股強烈的自我譴責在心底擴散。當初沒有把君憐丟到河裡,並不是因一時善念,而是為了私仇啊!

  但他萬萬沒想到如今天真無邪的她,竟消弭了他的戒心及所有的報復意念,在他犀利且恩怨分明的心秤上,他竟是將她擺在無辜的那一端。

  他違背了自己的初衷,但他寧可違背自己,也不能蒙蔽了良知。

  他並非冷血無情之人,既然將她收納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那麼他就該有所承擔,他必須盡力保護她。

  這世上已沒有靜寧公主,打從他拾到她那一刻起,君憐就只是君憐!

  他和水研墨,振筆疾書,預備上奏君皇應有仁慈心,勿對無辜者趕盡殺絕。


  七日後

  「吾皇萬歲,萬萬歲!」

  早朝之時,文武百官問訊頂禮。

  「眾愛卿平身。」皇上威儀萬千地問道,「可有要事上奏?」

  賀毅鋼一身將軍服,正氣凜然地走向前來。

  「啟奏聖上,日前聖上下令將靜寧公主處死一事,微臣以為靜寧公主至今是生是死難斷,若是生,流落民間身份也難以確認,而且當今中原並無謀反之士,倒是鞑子一直在邊關蠢蠢欲動,若是因此而錯殺無辜,恐會影響皇上天威,難服天下悠悠之眾口,臣以為當務之急該先攘外,把軍力用在防范鞑子造反,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更保我皇之千秋大業。」

  皇上略微思忖回道:「其實這也非朕的本意,但薛卿家一連五次上奏,朕為了防范未然,於是下了這道旨意。」

  皇上如此一說,眾人的目光全移到文官薛文達身上,賀毅鋼的一雙鷹眼也瞪向薛文達。

  原來是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伙在搞鬼,皇上居然信了這小人的讒言。薛文達見賀毅鋼又拆他的台,讓他當場被點名出來,心底著實不爽,他和賀毅鋼年歲相仿,但和賀毅鋼身經百戰、虎虎生風之姿相較,他那張白面書生的臉孔,就顯得毫無生氣,相形遜色。

  更嫉妒賀毅鋼比他有成就,骨子裡恨透了他那副深得皇上寵信的高傲的神態,總想盡辦法要撂倒賀毅鋼。

  薛文達細長的雙眼盛著陰沉之光,走向前來理直氣壯地禀奏:「聖上,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臣也是一心只為皇上的千秋大業著想,沒有半點私心。」

  「你這簡直是無風起浪,想陷聖上於不義!」賀毅鋼耿直地辯駁,更嘲諷薛文達閒著沒事找碴。

  「我只是一心盡忠。」薛文達堅持。

  「那也不該預設立場,謀亂是何等重大的罪名,如此危言聳聽,居心叵測!」賀毅鋼據理力爭地分析,贏得朝中大臣個個點頭稱道。

  「我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他曾在「怡虹院」買醉時,聽見鄰桌一名富有的員外和他的友人高談闊論,他並不認識那名員外,只見他穿金戴銀、人模人樣,打探之下方知他是京城裡的首富,但他因何致富無人知曉。

  那名員外說他肯定靜寧公主並沒有死,而是流落民間了。他乍聽之下想到了一個不錯的點子,於是寫了篇聳動的奏章,心想一定能得到皇上關愛的眼神;但此刻他怎能把在妓院裡的道聽途說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那豈不贻笑大方?

  眾人正等著薛文達提出有力的證據,卻只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啞口無言。

  皇上失望地搖搖頭,詢問了眾卿的意見:「眾愛卿以為如何呢?」

  「微臣也這麼認為,聖上應為天下蒼生造福設想,不應浪費時間去鑽營莫須有的假設。」朝廷中幾位重量級的文武官全站出來附議。

  「臣也這麼認為。」連宰相都這麼說。

  皇上接受了多數人的意見,當下決定——

  「朕收回成命,薛卿家今後別多生事端來困擾朕。退朝。」

  「吾皇英明,萬歲,萬萬歲!」眾朝臣致意。

  薛文達臉皮顫了顫,老大不願意地跟著叩拜,心底恨恨地想這班老賊不知是得了賀毅鋼多少好處,總站在賀毅鋼那邊讓他又打了敗仗。沒有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還適得其反,令他大大懊惱,更恨死了賀毅鋼。

  等著瞧吧!風水輪流轉,有朝一日他一定會斗垮賀毅鋼的。

  賀毅鋼在離開皇宮後,立刻駕馬回到府第,他竟急切地想回去看看君憐。

  「恭迎大人回府!」鎮守在門口的護衛移開長槍,賀毅鋼下馬,直接朝西廂而去,老遠他就聽見君憐房裡傳出陣陣嘻笑聲。

  「哇!好可怕,你們確定這樣看來才有女人味嗎?」君憐笑看銅鏡中三張撲滿脂粉的大花臉。

  「小姐,我看常來府裡的那些名妓都是擦這種胭脂水粉,你難得‘長大’了,該學著施點胭脂,這樣看來才成熟。」小香搔首弄姿,學那些妓女走路款擺腰肢的模樣,惹得君憐笑彎了腰。

  「八成沒錯!哈哈——」小蓮樂得往自己臉上撲粉,順便也幫小姐多撲了點。

  房門突然被打開來,三張被脂粉弄得五顏六色的小臉同時轉過來看。

  賀毅鋼風塵僕僕地立在門外,俊逸潇灑的高大身影幾乎占據了整個門口。「這是在做什麼?」

  他震驚地看著那三張令人眼花缭亂的臉:這君憐好端端一張清靈小臉被脂粉弄得俗艷至極,妖裡妖氣,他很憤怒卻也忍不住想笑,但他可容不得她們如此胡來。

  「是誰出的鬼點子?」賀毅鋼走進房裡,一臉嚴峻地問。

  小香、小蓮萬萬沒想到會惹得大人如此生氣,緊張得手上的胭脂掉落地上,兩人立即跪地認錯。「大……人,是我們!」

  「如果你們想帶壞小姐,我會叫你們滾出我的府第。」賀毅鋼厲聲警告這兩個玩心頗重的小婢女。

  「不,我們沒有,大人饒命啊!」小香、小蓮頭搖得似撥浪鼓。

  「主人……」君憐期期艾艾地從梳妝台前立起身,垂著頭,不敢看賀毅鋼的怒容。「她們只是為我……慶祝……」

  「慶祝什麼?」賀毅鋼冷冷地問。

  「我終於長大了。」君憐說得很心虛,頭垂得更低。

  賀毅鋼恍然大悟,不知該笑她們無知,還是該譴責她們。

  「你們兩個下去,不准再這麼做。」他仍是厲聲責備。

  「是,是……謝大人。」小香、小蓮趕忙收拾地上的脂粉,退出君憐的廂房。

  嘻笑聲蕩然無存的廂房裡,徒留令人難耐的靜默,君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絞扭著雙手,不敢抬頭面對她的主人。

  「去把臉洗干淨。」賀毅鋼瞧她無辜的模樣,不忍多加苛責。

  「是。」君憐垂著肩,往洗臉架而去,在主人的監視下,好半晌才把臉和手弄干淨。

  「我好了。」她怯怯地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凝望著她的主人。

  「過來。」賀毅鋼朝她伸出手。

  君憐含羞帶怯地走向他,不確定地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他的大手上。他握住後將她拉近自己,盯著她晶瑩剔透的小臉問:「怕我?」

  君憐可愛的唇角微揚,輕聲說:「不怕!主人。」

  賀毅鋼笑開了,將她扯進自己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柔聲警告:「我不准你在這張小臉上胡亂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以為你會喜歡成熟的女子呢。」君憐看著他那懾人的眸,心底有數不清的彩蝶在飛舞。

  原來這麼做是為了我,「不,我喜歡你……

  原來的模樣。」他的手指輕撫過她玫瑰花般柔細的唇瓣,輕柔的低語帶給她悸動的波濤。

  「那……我就永遠不改變。」她慧黠的眼眸因喜悅而閃亮著,心田綻放著春天的花朵。

  「很好。」他低聲說。她美妙的笑靥,有股無形的魔力,牽引著他的手指自她的唇瓣向下移去,掠過她纖白的頸項,定在她腰間的織錦帶上。

  他決定要她了嗎?他這麼急著回來就只為這個嗎?就現在嗎?

  他是想嘗嘗她的滋味,瘋狂地想,卻不帶著一絲一毫的報復意念,而是單純的……男女之情。

  他輕緩地解開她的腰帶,她的衣裳滑了下來,露出紅色的肚兜;冰清玉潔的肌膚像天上的細雪,飄進他的眼,落入他的心間。

  他難以自抑地俯下唇吻她細致的香肩,大手滑進肚兜內……

  「怎麼了?」賀毅鋼沉聲問。

  「原來……這就是燕好?」她雙頰艷紅地問。

  「還不算。」他眼中狂燒的烈焰告訴她還有更激昂、更熱情的接觸。

  「你會像對寵妓那樣……對我嗎?」她並不明白真正的燕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擔心自己也會像她們那樣,發出令人心蕩神馳的吟哦聲,那會令她感到羞恥。

  她期待他解開謎團,卻又害怕接觸那一無所知的境界。

  「你不想快點長大嗎?」他淡笑著問她。

  「我想。」君憐點頭。

  「那就放心地把你自己交給我。」

  「我生來就是你的,你是我的天、我的地啊!」君憐敬畏、眷戀地偎進他懷裡。

  賀毅鋼心牆搖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真這麼想?」

  「從懂事以來我就一直是這麼想啊,雖然你不常來看我,但我的心底一直有你。」

  他很難不被她感動,她一再用她楚楚動人的眼神、稚嫩的言詞,引誘他跳進一個死胡同。

  「嗯……」他無意識地應了一聲,面對她,他這沙場猛將居然也威武不起來,更無法輕易地玩弄她。

  他竟然有點懊惱地放開她,重新為她穿回那件撩人十足的紅肚兜,系上帶子,拉回她的衣衫。

  「我可以自己來,主人。」君憐自己穿回衣服,殊不知是她的清純救了自己的貞潔。

  「你還會來看我嗎?」她問。

  「如果我沒來,你可以上書房來找我。」

  「我可以進書房嗎?」她感到驚喜。

  「只要你喜歡,沒有什麼不可以。」賀毅鋼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非但不抱著復仇的意念待她,還對她特別寬容。

  「任何時候都可以嗎?」君憐欣喜若狂。

  「當然。」

  「謝謝、謝謝,我真的好愛你呵!」君憐摟住他的頸子開心地笑著。

  老天!又來了……賀毅鋼強烈克制自己不去觸碰她柔軟的身子,僵硬地淡笑著,推開她,起身,無可奈何地離去。


  京城著名的怡虹院。

  「酒!給我酒!」薛文達狂放地喧囂,他在包下的廂房裡喝著一盅又一盅的悶酒,蒼白的臉漲得火紅,雙眼布滿血絲。

  「喲——我的爺啊,你今兒個是怎麼了?」

  陪侍在一旁的梅綻芳都快看不過去了。

  「你這娘們少廢話,今兒個大爺不爽!」薛文達手一揮,把桌上的酒菜全掃到地上,搖搖欲墜地站起身,抓著梅綻芳的雙肩將她壓在桌上,撕扯掉她紗質羅衫。

  「不……」梅綻芳不從,扭著身子。

  「都是你們這些臭娘們惹的禍!」薛文達甩了梅綻芳一耳光,猴急地想一逞淫威,把今天早朝的氣遷怒到梅綻芳頭上。

  梅綻芳不知自己是招誰惹誰了,竟平白挨耳光,她瞪著不可理喻的薛文達,恨在心底。但看在銀子的分上,她嫌惡地閉上雙眼,忍受他的為所欲為。

  還不到一會兒,他竟整個人不省人事地壓在她身上,一身沖天酒氣令她作嘔。

  「去你的!」梅綻芳使勁地推開他,任他跌在一地酒菜上,還憤怒地踹了他一腳。

  「男人沒一個好貨!」她怒啐了一句,拉上衣衫,急急地回後院她的私人樓閣。

  「紅紅,你去備水,我要洗浴!」一進樓閣便向貼身婢女下令。

  紅紅點頭,她雖是個啞巴,不過做事勤快也挺聰明,是梅綻芳的心腹。

  水打好,紅紅在浴盆裡撒入香花,梅綻芳前腳才要跨進浴盆,老鸨金花就搖著香扇進屋裡來了。

  「我的好芳兒,怎麼了?薛爺怎麼躺在地上,還弄得一地狼狽啊?」老鸨試探地問。

  「誰曉得!」梅綻芳泡到溫水裡,舒放自己,她早已不把老鸨看在眼底,隔壁胡同裡的梅春院她早已頂下了,就等裝修好她便走人。

  「別拗了,洗淨後下樓來,咱們京城首富韓員外等你很久了。」老鸨笑說。

  韓員外?那人出手夠闊綽,且色迷迷的,但她懷疑他是個「公公」!因為他總是只抱著她,不行房而且嚴禁她碰他,不給碰又何必上妓院來砸銀子呢!「不,我不想接客了。」梅綻芳斬釘截鐵地說,今晚她受夠了。

  「別耍性格,娘幫你緩一緩,你一會兒下樓來。」金花好言相勸。

  「不,我說不就是不。」

  「你別以為你紅了,就可以目中無人啊,綻芳!」老鸨見梅綻芳任性,雙手叉在腰上斥責,軟硬兼施,但她還不知梅綻芳其實早已打定主意自立門戶。

  「紅紅,你去我床下把首飾盒拿出來,那是要給娘的。」梅綻芳指著自己的床鋪下。

  紅紅走到床邊,彎下腰取出一只沉甸甸的木箱子,交到梅綻芳手上,梅綻芳將木箱子打開。

  裡面無數的珠寶首飾令金花目露金光。

  「這……是做什麼?」金花撫摸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愛不釋手地問。

  「娘,這些都是那些達官貴人賞賜的,全拿來孝敬你,待會兒我便要帶紅紅離開這裡。」梅綻芳說。

  「你要離開怡虹院?」金花一陣錯愕。

  「沒錯。」

  「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離開這裡你怎麼活下去?」

  「這娘倒不必擔心,只要把我的賣身契還我就行。」

  「這……」金花一時難以抉擇。

  「放了我吧,娘,這些珠寶贖回我的自由身該是綽綽有余了。」梅綻芳一語道破。

  老鸨咬咬牙,心下仔細盤算,既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那麼她當然選這些珠寶,反正再紅的名妓都有過氣的一天,但珠寶卻會愈來愈值錢,有錢還怕買不到好貨色?「好吧,今後你可得保重。」

  金花財迷心竅地抱走那箱珠寶,回到她房裡取來梅綻芳的賣身契。

  梅綻芳從浴盆裡起身,裸著身子,把那張合同放到燭火上,燒了。看著那張沾滿她血淚的合同成灰,她豁然笑了。

  金花聳聳肩走人,紅紅以手勢問著梅綻芳:「你給老鸨太多珠寶了!」

  「傻孩子,將來我會掙更多回來的,快去收拾行李,這些天,我們先到別的地方投宿。」

  「什麼地方呢?」紅紅又比手劃腳地問。

  「去了你就知道,他府第很大,不差我們兩個,而且將來他可是我們的靠山。」

  紅紅點頭,主僕兩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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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40:48
第四章

        深夜,賀毅鋼正在書房裡接見剛從邊關來訪的老友莊勇漢。

  他和莊勇漢不只是拜把兄弟,也是一同鎮守邊關軍事要塞的將軍,他們正商議軍機要事,門外竟傳來家僕的禀告:「大人,梅姑娘來訪。」

  賀毅鋼頭也沒抬地說:「領她到東廂客房。」

  「是。」家僕領命而去。

  莊勇漢笑睨了賀毅鋼一眼。「這梅姑娘說的可是怡虹院的梅綻芳?」

  「你久居邊塞,對這等消息倒挺靈通。」賀毅鋼沒否認。

  「我是不像你可以常回京裡,但對你在京裡的艷事時有耳聞啊。」莊勇漢消遣好友,莞爾地笑著。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咱們還是談正事。」

  賀毅鋼懶得理他。

  「近來鞑子一直在邊關的幾個村落作威作福,搶走糧食擄走婦女,行徑囂張。這都怪兵力不足,明日得上奏皇上招兵買馬加強邊防。」莊勇漢正色地說。

  「不只要加強邊防,而且要征精兵五千,一舉將鞑子殲滅,叫他們滾出燕山!」賀毅鋼道,兩人熱烈地討論,且共同擬好一份奏章,預備上呈皇上。

  叩叩叩!門外又有人打擾。

  「誰?」賀毅鋼不耐煩地問。

  「是我,主人。」君憐說著,手上端著一只托盤,上頭有一盅人參雞湯,這是她親手下廚熬煮的,但她聽得出主人的語氣似乎不太高興,大概她來得不是時候吧。

  她等了一會兒,裡面並沒有傳出同意她進入的命令,她有些失望,正准備離開,沒想到門竟開了,她的主人和一個身著將軍服的壯漢同時出現在門口,那名壯漢還睜大眼看著她。

  「真是艷福不淺,這小姑娘真是人間百年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啊!」莊勇漢用手肘頂了頂賀毅鋼的胸膛,賀毅鋼不理會他的調侃。

  莊勇漢低下頭去,靈光的鼻子嗅了嗅君憐手上的雞湯,誇張地說:「我猜這盅一定是人參雞湯,吃這麼補會不會流鼻血啊?」

  「你有完沒完啊?」賀毅鋼要笑不笑地睨著兄弟。

  「美人和人參雞湯一樣令人垂涎三尺,羨慕啊!」莊勇漢自歎沒這福氣,坦白說他還沒娶媳婦,還是個「守身如玉」的處男呢。也許是因為自己其貌不揚,他總沒好友賀毅鋼那麼有女人緣,不過他相信有一天自己也會找到個「有眼光」的女人。

  「你還不快走?再不走口水都流滿地了。」

  賀毅鋼嘲笑著。

  「趕我回客房?好吧,我還是識趣點。」莊勇漢故作無奈,拿著擬好的卷宗,跨出書房,步向回廊的彼端。



  夜風吹拂著君憐飄逸的衣袂,如雲的秀發輕輕飛揚。賀毅鋼立在門內凝注她澄澈晶瑩的雙眼說:「暗夜仙子,進來吧!」

  君憐發現他並沒有生氣,安心地對他一笑,把雞湯端了進去,打開蓋子,美味的香氣立刻彌漫一室。「主人,這是我熬的雞湯,請你喝喝看味道好不好?」

  賀毅鋼一笑,坐到位子上執起湯匙享用,即使他並不餓卻不想讓她失望,邊吃還邊誇贊道:「好香,味道真是好極了!」

  君憐瞧他喝得津津有味,靈秀的小臉漾著喜悅的笑,心底裡很開心。「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天天熬給您喝。」

  賀毅鋼搖頭,放下湯匙,執起她的玉手,低聲道:「我可不要你身上染著油膩味,更不要你把這雙手弄粗了。」

  君憐知道他對她好,「我真想為你做點什麼。」

  「不需要,只要……」只要什麼?幫他暖床嗎?賀毅鋼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去。

  「等你成熟點再告訴你。」

  「我不是已經長大了嗎?」君憐疑惑地問。

  賀毅鋼搖頭,唇上掛著憐愛的笑痕,她對他而言還太嫩,至少再等一陣子吧。是他的就跑不掉。

  君憐似懂非懂,但主人不說,她也不再問,好奇地說:「方才那人是誰呢?」

  「他叫莊勇漢,我的拜把兄弟,和我共同負責鎮守邊關的將軍。」賀毅鋼放開她的手。

  「剛剛他說的艷福不淺是什麼意思啊?」君憐問。

  賀毅鋼隨口謅道:「意思是……裁縫把他的大‘宴禮服’做得很不合身,那家伙索性就‘不給錢’了。」

  「原來如此。」君憐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認真地又問:「那什麼叫垂涎三尺呢?」

  「他嫌那件禮服太短,還得多三尺。」賀毅鋼憋著笑。

  「我懂了。」君憐嬌憨地笑了。

  賀毅鋼瞧她純真的容顏真感到罪惡,他實是不該捉弄她,她雖不識字沒學問,但她有一顆溫柔的心和善解人意的靈魂。

  他忏悔地將她拉進懷裡,讓她跌坐在自己腿上,雙臂圈緊了她,對她溫柔地低語:「想讀書識字嗎?」

  君憐難以相信主人會這麼問她,她眨眨眼睛,重重地點頭。

  「好吧,明天一早我請一名夫子到家裡來教你。」賀毅鋼打破世俗的觀念,讓她如願以償。

  君憐恍若做夢,感恩不已。「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一定要有原因嗎?」他低下頭,將下巴靠在她細小的肩上,嗅著她頸窩的氤氲香氣。君憐嬌笑,他溫熱的鼻息猶似呵癢。

  賀毅鋼以鼻尖觸碰她小巧的耳垂,沒有回答,卻說:「幫我個忙。」

  「好。」君憐一口答應。

  「我還沒說,你就答應?」他笑說。

  「只要是為你而做的,我都願意。」她認真地說。

  他忍不住掐掐她迷人的水嫩臉頰,拉著她起身往書房外走去,進了隔壁他自己的住房,低聲說:「我要洗浴,你來幫我刷背。」

  君憐紅著臉點頭,環顧他的房,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進主人的房間;他寬衣的窸窣聲,令她心悸,她不敢回眸,只感到自己狂肆的心跳猛烈地敲擊著胸口。

  當她回過頭時,他已邁開步進入房後的一道門,但她看見了他矯健挺拔的背影,糾結的背肌教她無限心驚。

  她遲疑地挪動腳步,打開他行經的那道門時,發現自己的手竟在顫抖。裡面原來是問澡堂,幸好他已進了浴盆,這才教她稍稍松了口氣。

  她撩起衣袖,取了一旁的布巾蹲下身,刷洗他精壯的背,而她發現在這乍暖還寒的春天,這盆水竟是冷的。「主人,你不冷嗎?」她問。

  「我習慣冷水浴。」賀毅鋼閉上眼享受她溫柔的搓洗。

  君憐這才明了主人原來有這習慣,她曾聽人說過,冷水浴可以強身。「力道可以嗎?」

  「很舒服。」他道。

  君憐放下布巾,改以手指按摩他的肩及兩鬓,賀毅鋼放松地把頭靠在盆口,任她輕盈的指尖將陣陣美妙的熱流傳導給他。

  命運真是神奇,十天前他從不曾留心過她的存在,如今卻像是如獲至寶。

  「可以了。」他拉下她忙碌的手,放到自己唇上印下一吻,「回去歇著吧!」

  「主人也早點安歇。」君憐極自然地吻吻他的頰,柔聲說。

  不料這一吻竟引爆了他體內的熱源,他側過頭,伸出手攬住她纖柔的頸背,將她誘人的小嘴拉向自己,熱切地吻她。

  君憐暈眩地喘息著,款款深情地響應,漸漸習慣和他親密的接觸,閉著雙眼假想自己正乘著風飛上天……

  他熱情的吻幾乎是一發不可收拾,可是他並不想就這樣對她,因為她溫馴得惹人憐惜,單純得要人命,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想讓她更深陷在「愛他」的漩渦中。也許他對她動了心,但他卻談不上是對她最佳的保障,他要她,但不是現在,必須等到他更確定自己的情感之時,因為他並不想負了她,也誤了自己。

  「明天見。」他放開她的唇。

  君憐揚起星光燦爛的眸,輕盈地起身,依順地屈膝行禮,離去。


  回廊上梅綻芳正由東廂走來,老遠就看見一個纖巧的女子身影走出賀毅鋼房門,但回廊上燭火幽暗,教她看不清那女子的長相,她心底有些許妒意,等那女子走遠了,她才敲了賀毅鋼的房門。

  「大人你在裡面嗎?」梅綻芳嗲聲嗲氣地問。

  「還用問嗎?」賀毅鋼正在房裡穿衣。

  推開門,梅綻芳入內,主動上前服侍他,為他扣上衣扣。

  「這麼晚不在怡虹院,跑到我府第來做什麼?」

  「我被老鸨趕出門了。」梅綻芳把自己說得可憐,卻教賀毅鋼一眼識破。「老鸨吃撐了,才會趕你這號名妓。」

  「其實,人家是自己贖身了,我的梅春院再過三天就可以開張了,到時別忘了來捧場。」

  「那你是想三天都住這兒了?」

  「才三天,我的爺不至於那麼小氣吧。」梅綻芳倚偎進他懷裡,一雙柔荑不老實地探進他才穿上的衣衫裡。

  「當然可以,不過得一物換一物。」賀毅鋼不懷好意地說。

  「那有什麼問題。」她當然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卻樂得在他身上磨蹭,她卸下自己的羅衫。



  君憐垂首含笑,信步走在幽暗的長廊上,她的心情就像天上的星辰般閃耀著歡喜的光芒,走著走著,她忽然想起,她竟忘了把書房裡的托盤拿回去了,還有她也忘了問,明天夫子什麼時辰會來。

  她敲了自己的腦袋一記,輕快地踅回去,在接近書房時隱約聽見女人似無助幽怨的嘤嘤叫聲……

  她止步,詫異在她無邪的眼波中凝聚,這次的聲音居然不會令她的心狂跳,而是感到暧昧且詭異,方才她離開時並未發現主人房裡有任何女子啊。

  她走近窗棂從縫隙往裡瞧,驚詫得張大小嘴,揪住胸口,退開一步。

  床上有個美艷至極的女子,放浪形骸地和主人糾纏在一起;而她的主人正親吻著那女子,如同他親吻自己那般。

  她胸口悶疼,莫名的酸澀浸透了她的心,她捂住耳朵,紅了眼眶,匆匆奔逃回自己房裡,撲倒在床沿,淚無法抑制地奔流。

  哭什麼?傷心個什麼勁兒?她又不是不知道主人和無數女子交好,只不過沒親眼見過罷了!難道她以為,他是她的所有,想把他一人給霸占了嗎?

  她喘息著,把臉埋在手心裡。不,她不敢這麼妄想,他待她那麼好,她不該再有任何奢求。

  哪怕她只是他生命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沙粒,她都該默默為他守候,甘之如饴。

  可是心好痛啊,打破醋壇子的酸勁兒全透進骨子裡了,夜突然變得好沉重呵。



  「小姐,小姐……我們給你端洗臉水和早膳來了。」

  「快開門啊,大人要你立刻到書房裡呢!一早來了個漂亮的夫子,看來‘九成九’和你年紀相仿哦!」

  晨曦不知何時已透進屋子,君憐在小香和小蓮的叩門聲中恍惚醒來,發現自己競趴在床沿上睡著了。她趕忙起身,拂去臉上的淚痕,不教任何人看見她曾哭過。

  「進來吧!」她開門,讓兩個叽喳的婢女入內。

  「小姐,你怎麼了?眼睛腫腫的。」小香眼尖,指著君憐的眼睛大叫。

  「依我看八成是哭過,腫得像核桃似的。」

  小蓮把清淨的水放到架子上。

  君憐愣愣地撫著自己的眼皮,好像真的有點腫,她走到洗臉架上把臉埋進溫水中,久久沒有抬起。

  「小姐今早怪怪的。」小香對小蓮說。

  「看來十成是因為心情不佳。」小蓮對小香說,兩人嘀咕著,「是不是太久沒有和我們去河邊戲水了?」

  「大人叫我們不要帶壞小姐,你忘了?」

  「說得也是,可是小姐成天悶在房裡,會悶成豆芽菜的。」

  「別說了。」君憐抬起小臉,「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好點了?」

  「只剩六成像蛤蜊了,哈哈!」小蓮拿了毛巾幫小姐拭淨臉上的水滴;小香則准備好衣裙讓小姐換上,還幫小姐梳了個漂亮又可愛的發式,兩人雖無厘頭了點、好事了點,動作卻利落踏實。「用膳吧,小姐。」

  「我吃不下,給你們吃吧!」

  「這……」小香小蓮互望彼此,吃驚地看向精致的早膳,不敢輕舉妄動。

  「我真的吃不下,別糟蹋了食物,我上書房去了。」君憐徑自打開門,又幫她們把門關上,以免被人瞧見。

  「小姐,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小姐天性善良,她們可不能錯過她的美意,兩人執起碗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書房門是敞開著的,君憐一眼便看見了她的主人賀毅鋼,他正立在書櫃旁和一名高瘦、身著白袍的年輕書生談話,見她來到,冷硬的俊臉劃開一線笑痕。

  「快進來。」賀毅鋼對君憐招手,君憐斂眉垂首不自主地回避他的注視,昨日令她傷心的景象又在腦海裡重現,她竟無法面對他。

  賀毅鋼敏銳地發現他的可人兒今早的怪異,她臉上少了天真爛漫的笑,眼皮腫腫的,美眸也不再生動。

  她是怎麼了,隔了一夜就變了個樣,是誰招惹了她?

  「這位是我表弟,善和學堂裡的才子,我要他有空就過來教你讀書識字。」賀毅鋼刻意握住君憐的手,向她引薦年輕的表弟。

  君憐仿佛被火灼似的驚悸,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的主人卻更握緊了她,她痛苦地揚起眼睫,接觸到賀毅鋼詢問的眸光,他醇柔的眼神競令她有說不出的心碎,卻無法開口向他說明。

  「見過小姐,我是譚書禮。」譚書禮這廂有禮地說,他相貌端正,唇紅齒白,見到美得如詩如畫般的君憐時竟不由自主地臉紅起來。他是賀毅鋼的姑表兄弟,家境清寒卻立志向學,年方十六就已飽讀詩書,志在高中狀元入朝為官。

  「夫子好。」君憐勉強把自己的視線落到譚書禮身上。

  譚書禮在接觸到君憐的雙眸時,臉更紅了,他謙虛地說:「別叫我夫子,我才疏學淺,還是一名學生呢。若不是表哥央我來教你,我還不敢如此班門弄斧。」

  「什麼是才疏學淺,什麼又是班門弄斧?」

  君憐不懂他的語意。

  「這是成語。」譚書禮一本正經地說。

  「我看你們就開始上課吧!」賀毅鋼終於放開握在手中的小手,指著自己的位子,示意君憐坐下。君憐沒想到主人競大方地讓她使用他平日用功的桌案。

  她走過去,敬畏地坐了下來,而譚書禮從書櫃上取下一本書,放到案上,坐到她身邊開始解釋書中的涵義,但君憐竟不如自己預期中的那般認真,相反的,她心不在焉,夫子說了什麼她都有聽沒有懂,只感到主人灼燙的目光直盯著自己,令她平添傷懷。

  賀毅鋼徑自在太師椅上落坐,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遠遠地看著君憐,不解她眼底眉間為何有抹淡淡的愁雲?

  他真想知道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麼,但此時卻沒有機會問她。

  「毅鋼,上朝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書房門口傳入,打斷了他的思緒。

  賀毅鋼放下茶杯,起身走向門外,而莊勇漢正往書房裡探視,一派神清氣爽的樣子,看來是睡了一夜的好覺。

  賀毅鋼走出書房,帶上房門,和莊勇漢並肩走向大廳。

  「真是兩小無猜,我還以為你吃定她了呢。」莊勇漢挑高眉毛說,意指君憐和譚書禮。

  「你少開口為妙。」賀毅鋼冷酷地說。

  莊勇漢看得出好友心情並不是很好,只好閉嘴。

  「奏折帶了嗎?」賀毅鋼問。

  「你盡管放心!」莊勇漢雙手背到身後,邊走邊吹起口哨來了。

  到了朝中,招兵買馬事宜在經過一番商議後,皇上准奏,並要賀毅鋼和莊勇漢全權訓練五千精兵。

  作戰的事文官總是靠邊站,而站在最邊邊的莫過於薛文達了,他怕死又愛出風頭,但這次他也沒啥搞頭,皇上的一句話,馬上讓賀毅鋼的身價水漲船高。

  唉!真叫人眼紅,不過俗話說得好,風水輪流轉啊,總有一天好風水會輪得到他的,拔除眼中釘有時也要用點耐心,他只要忍辱負重,稍安勿躁,他不相信賀毅鋼可以繼續威風下去。

  他暗自詛咒戰事爆發,賀毅鋼死在鞑子的亂箭之下。

  他陰狠地詛咒,不斷地詛咒……



  「我今天所解說的幾句成語,和論語裡的‘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你懂了嗎?」下課前譚書禮問君憐。

  「懂了。」君憐點點頭,在他耐心的教導下,書裡的字居然也認識她了。

  「很好,那麼今天就為你解說到此,字要多練,下回我來,你得寫滿五十遍。」

  譚書禮邊收拾案頭上的書邊交代。

  「是的,夫子。」君憐也收拾著東西,准備回自己的房裡練習。

  「你不妨喊我的名字,我會更自在些。」譚書禮說。

  「你的名字叫書禮,意思就是知書達禮嗎?」君憐微笑著問。

  「你太抬舉我了,不過你確實用對成語了。」譚書禮定定地看著君憐,她美麗溫和而且聰明,深深擄掠了他的心,他對她一見钟情,不自禁地萌生了情意,暗自期待下回再見。「再會,君憐姑娘。」他有禮地道別。

  「再會,書禮,謝謝你。」君憐直呼他的名諱。

  譚書禮紅著臉,滿心歡喜地打道回府。

  吃飽喝足的小香、小蓮早就在書房外好奇地徘徊好一陣子了。待夫子一走,君憐出了書房,她們立即伶俐地接過君憐手中的書,一右一左地拉著君憐問東問西。

  「小姐,那個夫子生得好俊哦,他教了你什麼啊?」小香偷眼看著夫子遠去的俊逸背影問。

  「小姐,你真的看得懂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嗎?」小蓮崇拜得不得了,羨慕地說。

  「等你會了可要傳授給我們幾招。」

  「什麼幾招,又不是練武功,沒學問就別胡謅。」小香糗小蓮,相較於她們不得安寧的叽叽喳喳,君憐靜默得近乎異常,她不開口說一句話,神情黯淡。

  機靈的兩人發現小姐不對勁,紛紛閉嘴。

  「小姐,你是怎麼了,從一大早就怪怪的,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

  「我只是心情不好。」君憐搖頭,勉強自己微笑。

  「為什麼呢?」兩婢女完全猜不透。

  君憐聳聳肩,歎了一口氣。「大概是太久沒有去河邊了,我們打水仗去好不好?」

  「好啊,好啊!只要小姐想去,我們倆一定奉陪。」兩人可樂了,拉著小姐飛也似的奔回房裡,放下書,立即往後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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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初春,樹林一片嫩綠,一條小河就隱在綠叢中。

  三人嘻笑地在杳無人煙的河岸邊,大膽地撩起羅裙,把過長的裙擺綁在腰上,脫下鞋,光著腳丫子走進水中。

  「水好涼哦!」君憐驚呼一聲,低頭看著清澈的河水,天上的雲映在河裡,有許多小魚自她雪白的兩腿間游過,她放下沉重的心思,禁不住盈盈地笑了。「好癢呵!」

  見小姐終於笑了,令小香和小蓮都感到如釋重負。

  「今天河水好像比較湍急,小姐你得小心點。」小蓮邊說邊興沖沖地下水。

  「還是初春嘛!」小香也迫不及待地涉入水中,頑皮地撩撥水花濺向君憐。

  「啊!」君憐被冷冷的河水淋了滿臉,一時詫異地跌坐在水中,衣裙都濕透了,但隨即她也把水潑向小香。

  「啊呀——」小香尖叫。

  「水仗開打喽!」小蓮大笑,拍手叫好。三人用水攻擊對方,玩得不亦樂乎,笑鬧聲肆無忌憚地回蕩在樹林裡,直到她們渾身濕透,她們還捨不得離開水面,索性和河裡的小魚玩起游戲,用裙擺盛水把捉到的小魚放到裙擺上。

  「我抓了十條。」小香興奮地喊。

  「我抓了九條。」小蓮數了數自己的成果,又看看君憐的,「小姐你輸了,一條也沒抓到!」

  「它們好滑溜啊。」君憐說著突然打了個噴嚏,「哈啾!」

  「糟了,小姐著涼了。」小香和小蓮把裙擺裡的魚放回水裡,跑向君憐,「小姐快把衣服脫下來晾干。」

  「嗯。」君憐點頭,冷得直打哆嗦。

  三人這才甘願地上岸來,河岸邊的樹梢上,當下飄揚起三幅旗幟。

  「我們爬到樹上去曬太陽。」君憐指著高高的樹干說。

  小香和小蓮大感訝異。「小姐,你以前都不和我們爬到樹上的,今天是吃錯藥了啊?」

  「我想看看遠方。」君憐說。

  「好吧!小心點兒。」兩人率先攀上樹干。

  回頭去拉君憐,君憐小心翼翼地踏著錯綜復雜的樹枝往上爬,站在粗壯的橫枝干上眺望遠處蓊郁的山林,偶爾飄過的雲煙纏繞在山頂,美不勝收。

  「原來這上面有這麼美好的景致!」君憐歎為觀止,一抹笑意浮上她的眼睫。

  兩人樂見主子開心,都覺得不虛此行。小蓮耍寶地登高一呼:「小姐,我最喜歡看你笑了。」遠山傳來清晰的回音:「笑了了——」

  君憐噗哧一笑,那回音聽來好滑稽啊!小香也想逗君憐,雙手擺在嘴邊大喊,「小姐,你笑起來好像花……」

  「像花花——」大自然又對她響應,君憐燦爛地笑著,沒留意到樹干上正滑下一抹幽暗的綠影。

  「噓!」小蓮靈敏的耳朵似乎聽到了近在咫尺的怪異聲音。

  「你噓什麼噓?」小香討厭她的掃興。

  「我八成是聽到了什麼。」小蓮示意大家安靜,果真她們都聽到了,那是一種緩慢的、詭異的爬行聲,她們往樹梢看去,一條青綠色的蛇正在接近她們,還頻頻吐信。

  「蛇!」小香驚聲尖叫,「小姐,咱們快走,這蛇有劇毒!」

  小香和小蓮是鄉下孩子,爬樹像吃飯一樣簡單,一溜煙就到了地上,可是君憐是生手,往樹上爬容易,要下去可就難了。她愣愣地看著地上的小香和小蓮,又看看近在眼前的蛇,驚詫地退了一步,樹干搖晃了起來。

  君憐害怕得臉色發白,不知所措地看著蛇一步步地接近她……

  「天啊——可怎麼好!不要咬我們家小姐啊……」小香和小蓮害怕得哭了起來,撿起石頭想砸那條蛇,邊砸還邊罵。「死蛇、臭蛇,快滾開!」但樹太高,她們准頭不夠,根本於事無補。

  眼看著小姐很可能被蛇咬而危及性命,兩人哭得更淒厲了。

  就在三人陷入驚慌失措中時,蓦地,不知從哪兒射來一把長劍,精准地把蛇劈成兩半,蛇撲通落地,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便死透了。

  而那把劍在空中旋轉了一圈,倏然直落到地面,「唰」的一聲插入土中,光亮的劍影反射著陽光,冷厲的光芒令人睜不開眼,三人回眸,看見駕著駿馬狂奔而來的賀毅鋼,他一臉的震怒。

  「大人!」小香和小蓮驚魂未定地跪了下來。

  賀毅鋼難掩憤怒。他一回府就直接到君憐房裡,想看她一早學了些什麼,是否在用功,沒想到她並不在房裡;一問之下,有個家丁說見小婢女把君憐帶出後院了。

  他循徑而來,難以相信自己所目睹的。他的君憐穿著內衫站在樹上,兩個婢女衣衫不整地站在地上鬼哭狼嚎;倘若他晚一步到達,難以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還不快下來!」賀毅鋼朝樹上的人咆哮,第一次對君憐大聲說話。

  君憐對毒蛇還余悸猶存,又見主人怒容,心底交雜著錯愕及無助,她顫抖地扶著樹枝,慢慢地爬下去,和兩婢女一同下跪。

  「主人恕罪。」君憐蒼白地垂首請求。

  「你過來。」賀毅鋼威嚴地命令。

  「是。」君憐不敢不從,起身,怯怯地朝他走去,站在馬旁。賀毅鋼伸出手一把攫住她的柳腰,將她抱到身前,他一接觸到她濕冷的衣衫,更是怒不可遏。「你們兩個從此到柴房去幫傭,永遠不准再接近小姐一步!」

  面對大人的嚴懲,兩個婢女噤若寒蟬,心底實在不捨得和小姐分開。

  「不!主人,不要,她們並不適合到柴房去幫忙……」君憐也捨不下她們,看著跪在地上動也不敢動的小香和小蓮,心揪疼得厲害,只得替她們哀求著賀毅鋼。

  「由不得你。」賀毅鋼厲聲制裁,「她們害你差點送命!」

  「我並沒有受傷啊……」

  「如果她們害得你受傷,那我會宰了她們!」

  小香、小蓮嚇得渾身發抖,噤聲哭泣。

  「都怪我太好玩,是我出的點子,要怪請你怪我。」君憐仍苦苦求情,淚在眼眶裡打轉。

  但她的辯駁只有令賀毅鋼更為光火,他攥緊她的身子,盛著怒意的灼熱體溫透進她冰涼的衣衫內,逼視她。「你以為我會饒了你嗎?」炯炯的瞳眸,狂燒著冷火。

  君憐驚悸地瞥著那兩道冷火,顫聲說:「君憐任憑主人處置,請主人不要讓她們到柴房去。」

  「任憑處置?你說的。」賀毅鋼只聽進前面的一句話,他策動馬兒走向劍落處,傾身將寶劍收回鞘,一刻也不停留地奔出林間。

  林間小河邊再沒有歡笑聲,只有兩婢女嗚咽的哭泣聲。


  賀毅鋼把君憐帶回西廂,將她甩進廂房。

  「如果你不想冷死,就即刻去更衣。」

  君憐一個踉跄,被他的粗魯及不通情理傷透了心,一時竟無法勉強自己去依順他。

  「等我動手嗎?」見她遲遲不動,他氣極敗壞地走向她,在她身前站定,當真動手。

  「不!」君憐揪住他的手,抬起眼簾,凝聚在眼中的淚滑落而下,她無法相信眼前這十足威嚴的男子,竟是她深深愛著的主人。

  「你憑什麼說不?」他揮開她纖細的手,不容她再有意見,解開她內衫,大咧咧地卸去;紅肚兜下透明如雪的肌膚微微顫動著,她的淚悄然地滾落而下。

  他瞪視她一副受創的模樣,眼神好似在說錯的人是他,但他可不能放任她為所欲為,她親口說是他的人,心就得向著他,以他為主。

  不容分說地擄住她寒涼的身子,低下頭去狂吻她,懲罰她的不順從。

  灼燙的舌擾亂了她的心湖,激起她心底最傷痛的漣漪,她孱弱的心在凋零,對他的愛戀如花兒般枯萎;她依附著他生存,但那不代表他可以把她當成妓女般輕薄。她使勁,心痛地推開他,連連退後,驚慌地縮到牆角。

  賀毅鋼詫異地瞪大眼,面對她的反抗及防衛,他有說不出的挫折感,而她的淚更教他心都揪成了一團。

  他不信他溫順的小人兒也有倔強的一面,不過他說過了,一切由不得她。「你必須禁足,沒有我的命令,休想踏出房門一步,我會另外派人來服侍你的生活起居,你最好自重。」賀毅鋼不透露纖毫心緒,冷面無情地下令,死盯著她像只受傷的小鹿,渾圓的淚珠一顆顆滾下;他想將她擁入懷裡細細呵疼,但他的自尊不許他這麼做。

  他硬生生地別開眼,拂袖而去。

  君憐咬住唇,不讓自己哭出聲。見他離自己遠去,她的心口就像被刨了個大洞。

  她並不是存心要反叛他,也不是不再愛他,方才若不是他救了她,她恐怕小命不保,可是她著實被他強悍的作風駭著了,更無法接受他的觸碰,那會讓她心底的傷痕更深、更痛。

  往後的日子她該怎麼去面對他呢?她感到無助,不知如何是好。



  隔天,君憐真的再也見不到小香和小蓮了,賀毅鋼當真把她們調離她的身邊,另外派了一名年紀較長的柯嫂來服侍她。

  柯嫂是聾子,成天不發一語,君憐就這麼陷在無聲的天地裡,足不出戶,日復一日,而她的主人,也再沒出現。

  她成天只能悶在房裡讀書寫字、做女紅,日子一久,她發覺自己好想念賀毅鋼,雖然她曾提醒自己該壓抑下對他的情感,可愈是壓抑,她愈是想念。

  也因為有了距離,她才看清了差點被忽略的事實;那日她的主人雖是勃然大怒,但卻完全是出於擔心她,但她卻再也無機會向他道謝,及再次地道歉。

  子夜,君憐無法入眠,正扶在案頭上練字,卻聽見有人敲著她的窗子,她詫異地擱下筆,起身朝窗子走去。

  「誰?」她疑惑地問。

  「是我們啊,小姐。」是小香、小蓮。

  君憐立即開了窗,暗沉的月光下,兩個灰頭土臉的小人兒探出頭來,朝她嘻笑著,見她們倆臉黑抹抹的,衣服髒污,她忍不住鼻酸,心疼地淌下淚。「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小姐別這樣,我們生來就是奴才命,柴房的粗活難不倒我們,只是我們好想念你哦。」小香仍笑著,眼中卻閃著淚光。

  「柴房裡的粗活一定很吃重。」君憐搖頭,看得出她們是在安撫她。

  「不重不重,只是擔擔柴火、木炭,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身強體壯,才不怕吃苦呢。」小蓮連忙揮手。其實她們冒險跑來,只因太掛念心愛的小姐,而且她們最想知道的是——

  「大人有沒有為難你呢?」

  君憐搖頭,絕口不提自己被禁足,不想讓她們為她擔憂。「沒有,倒是我好久沒見到他了。」

  小香和小蓮互望一眼,了然地說:「可能是邊塞戰事爆發了,我們送柴火到廚房時曾聽幾個婢女說,皇上下了聖旨,大人要上戰場了,是掛帥出征呢。」

  「什麼?」為什麼她一點也不知情?君憐整個人怔住了,淚迅速浸濕眼睫,手心顫抖,喉頭猶如梗著巨石。

  「有沒有聽說是……什麼時候?」她喑啞地問。

  「聽說是十八一早出發。」小香和小蓮異口同聲地說。

  十八那不就是——

  「明日!」君憐搖搖欲墜,晶瑩的淚凝聚在濃密的眼睫上,心底無人能解的悲情和眷戀正撕扯著她的心。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戰爭是怎麼回事,但她深知那是危險且殘酷的。若是有個萬一,那她很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不……不要離別!她對他的愛戀如此之深,他是她今生今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啊。

  匆匆地,她離開房間,朝他狂奔而去。



  沉靜的月夜,賀毅鋼獨自立在書房窗邊,遙望天際的繁星,陷入無法自拔的沉思中。明日他將和往常一般遠赴沙場沖鋒陷陣,但和往昔不同,他的心底卻有個放不下的牽掛。

  君憐……那個膽敢忤逆他的小女子,竟如此牽絆著他的靈魂,教他思念萬分。他想在臨行前再看她一眼,只消是一眼便能解他心頭的苦悶,但他確知自已是不可能為了看她一眼而放下身段的。

  「主人……你在嗎?」她柔柔軟軟的聲音竟飄進他耳裡,是幻覺嗎?

  「主人,我可以見你嗎?」

  賀毅鋼神情一凜,發現聲音就在門外,他立刻前去開門,伫立在他眼前的恬靜倩影說明了這不是幻覺。

  「誰准你出門的?」他問,瞥見她掛著淚痕的晶瑩小臉,冷淡的目光不自覺地掠過一絲柔和的光影。

  「對不起。」君憐微微喘息著說。

  「有什麼事?」賀毅鋼刻意冷漠地問。

  「請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君憐並不想透露出自己的憂心,卻克制不住淚眼婆娑。

  賀毅鋼明了她為何而來了,欣慰她也掛心著自己。「放心。」他淡然地說。

  「我會想你的。」也會用盡真心,乞求上蒼保佑他的平安。

  「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他沉聲問。

  「我……會安分地等你回來,不再教你擔心。」

  「很好。」

  該說的都說了,她明知該走了,可是腳卻移動不了,想再次告訴他她愛他,但她不敢,想投身進他的懷裡又怕他不肯。隔著淚霧,他偉岸的身影就像虛飄的夢,她抓不住,也看不清。

  賀毅鋼死盯著她默默噙著淚的雙眼、紅滟滟的小嘴,他的胸口狂焚著一把火,就在她轉身要離他而去的那一瞬,他抓住了她的手。

  「別走。」他喑啞地低喃,將她扯進書房,關上門,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君憐驚悸不已,淚無聲地奔流,任他如此緊地擁著自己。

  「除非你趕我走,否則我是不走的。」她說。

  「我要你成為我的人。」賀毅鋼揉著她柔細的青絲,訴說對她的渴盼。

  「從你拾到我那一刻起,我就注定是你的人,即使是天地合,亦不與君絕。」她的小嘴,被他捕獲。

  他溫柔地吻她,無言地表達著心底的感動與悸動,在這一刻他幾乎可以觸碰到她千絲萬縷的心思、她的真情、她潔白無邪的性靈。

  他也完全明白,她不只是他一時的牽掛,而是此生惟一的情牽,他早在不自覺中愛上了她,這撼動心牆的強烈感受和膚淺的歡愛截然不同,他已陷落在愛的深淵。

  他抱起她,離開書房,進了一牆之隔的臥房。

  君憐屏住氣息,任他將自己放在他的大床上,她下意識地知道他將要對她做什麼,但她沒有反抗,他熾烈的眸心透露了情意,雖沒明說,但她隱約感受到他居然也是……愛她的。

  「給我你的愛。」她羞紅著臉,大膽地對他說。

  「不給你給誰呢?」他笑了,放下床沿的紗帳,俯身吻她,熱情如火地糾纏住她的心魂……

  當一切平息後,他擁著她,微微喘息著。

  「喜歡嗎?」賀毅鋼低下頭,粗嗄地問。

  「嗯。」君憐掩著臉不敢看他。

  他溫柔地移開她的手。「別害臊,我的小娘子。」

  「你叫我什麼,主人?」君憐訝異地問。

  他放她躺下,自在地躺到她身旁,將她摟在懷裡說道:「你是我的小娘子,等我出征回來,我們就正式成親。」

  「成親?」君憐難以置信地眨著大眼睛。

  賀毅鋼輕撫她疑惑的唇瓣,柔聲道:「今後就直呼我的名吧。」

  君憐受寵若驚,觑著他深邃多情的眸,細聲地問他:「你是要我當你的……妾室嗎?」

  「不,我要你當我的正堂妻。」他肯定地說,心意已定,既然她是他一生的牽絆,那他不妨將之合理化,娶了她。

  君憐楚楚地凝望著他,不知他是否真心想娶她,或者只是同她開玩笑,但她沒有多問,只恬靜地對他說:「我會等你回來娶我。」

  賀毅鋼對她愛憐的一笑。「睡吧!枕在我臂上。」眷戀著他安逸的胸懷,君憐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但賀毅鋼卻盯著她仙子般的睡顏,一夜無眠,他貪婪得只想將她無邪的模樣看個夠,記住如此美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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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42:36
第六章

        清晨,天色微明,君憐聽到戶外鳥兒的啁啾聲而醒來,悄然睜開眼,發現手心有個冰涼的東西,拿近一瞧,是主人袍子上的玉佩,她側過眼,身畔的他已不見蹤影,伸手撫觸他睡過的痕跡,已然冰冷。

  他已出發了!這玉佩是留給她的一個信物嗎?

  君憐緊緊握著玉佩,匆匆下床穿上衣鞋,奔出房門朝大廳而去,只見大廳裡空蕩蕩的,他真的已經走了。

  「五千精兵聲勢真是壯觀,咱們大人騎著駿馬,身著盔甲,走在最前頭,煞是威風呢。」院子外有名家丁帶著興奮的語氣說。

  「這次出征一定把鞑子打得落花流水。」另一名家丁也說。

  君憐奔出門口,兩名家丁見到小姐,小心地閉上嘴,專心地掃地。

  「你們是什麼時候見到大人的?」君憐上前去問。

  「回小姐的話,一刻钟前我們上街去采買一些器物,回程在路上見到大人正率領五千兵馬朝城門出發,百姓們夾道歡送,好不熱鬧呢。」家丁回答。

  一刻钟前!她還來得及送他嗎?君憐一刻也不停留,握緊玉佩奔出院子,開了大門朝市街跑去。



  可是,街道上人潮稀稀落落,狹長的街道盡頭只有一片迷蒙的煙塵,家丁口中熱鬧的景象已不復見。

  她豐潤的唇緊抿著,唇角微微下垂,嚴重的失落之情在她的眼中泛濫,這一別不知幾時才能再見到他……愈想心愈痛,淚雨灑滿面。

  「小姑娘,你為何站在街道上哭啊?」薛文達一身華麗的公子服,閒來沒事在街上亂晃,不經意中發現了一個可口的獵物。

  君憐抬起淚眼,瞥了一眼這油嘴滑舌的粉面男子,不安地掉頭就走。

  「別走啊,爺問話,你還沒回答呢。」薛文達追上來,擋住她的去路。

  「我並不認識你。」君憐抹去臉上的淚,防衛地說。

  「聊聊天不就認識了嗎?」薛文達輕薄地扣住她的下巴,審視她的五官。「啧啧,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就算梅春院當家名妓梅綻芳也沒得比。」

  君憐掙開他濕粘的手,但他不罷休,握著她的手揉捏。「真是又白又嫩,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放開我,放開我!」君憐拼命地掙扎,他卻不放開她。

  「喲——可真帶勁兒,爺最愛帶勁兒的姑娘了!」薛文達當街調戲起她。

  君憐困窘之際,瞧見路旁一根棄置的竹竿,傾身執起竹竿使盡全力朝他揮去,當街給他一記當頭棒,打得他頭暈眼花。

  薛文達臉上輕浮的笑瞬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泛青的怒容。「賤人!」他怒啐,想上前揪住她,但腳卻不配合,整個人歪歪斜斜地跌到在地上。

  君憐見狀,連忙扔了竹竿,機警地拔腿就跑,沒命地跑。她聽到那人不斷在咒罵,但她沒有回頭,奔進曲折的巷弄裡,直到確定自己安全,才放慢腳步喘息。

  「今晚韓老爺要上咱們這兒擺壽宴,你負責張羅,千萬不能有一丁點差池,我會盡早回來的。」

  「是,梅夫人。」

  對街有個美艷的女子正要乘轎,君憐一瞥,心下覺得那女子有些面熟,女子眉眼間邪媚的神韻和暴露的衣衫,似乎和尋常的姑娘不同。

  她……不就是在主人房裡的那名女子嗎?君憐下意識地往女子身後那座樓閣看去,門匾上寫著「梅春院」,她明白了,她是主人的寵妓。

  梅綻芳正要出門去探視她生產的親姐姐,卻瞧見對街站著個貌美如花的小女子,正朝她的梅春院凝望。

  打量她的姿色容貌實屬上等,霎時目光一亮;她梅春院裡就缺這麼高水平的姑娘,敢情那姑娘是來賣身的?

  「等一等。」梅綻芳向轎夫說,朝君憐走去,喊了她一聲,「姑娘!」

  君憐怔愣地瞥著主人的寵妓,心思有些慌亂。「什麼事?」

  「這話該是我問你,你是來賣身的嗎?」梅綻芳開門見山地問。

  「賣……什麼?」君憐沒聽懂。

  「你想到我梅春院來侍候王公貴人嗎?像你這等絕色美人兒,我很容易就可以把你捧為頭牌,讓那些男人不惜一擲千金,只為見你一面。」梅綻芳說得很坦白,卻全是生意經。

  君憐搖頭,梅綻芳那雙狐狸般精銳的眼睛,令她不敢直視。「不……我只是路經此地。」君憐不由得暗想今早是怎麼了,盡是遇到邪裡邪氣的人,套句小香、小蓮常用的話,八成是見鬼了!她垂首快步離去。

  梅綻芳對門口的花三娘使了個眼色,花三娘立即走了過來。

  「跟著她,看是哪家的姑娘,我在這裡候著。」梅綻芳指使,花三娘點了頭,跟蹤君憐而去。

  君憐並未發現有人跟著她,直接回到家中。

  花三娘躲在街角見她進了賀大將軍的府第,面露驚訝,她很快返回去告訴主子。

  「什麼?」梅綻芳一聽之下,驚愕萬分。難道那位絕色姑娘就是她老相好賀毅鋼收養的女娃?瞧那姑娘生得如花似玉,難怪當初他不願把她給賣了。梅綻芳心底泛起絲絲妒意,但男人的性子她最懂了,等他膩了,自然會讓給她的,他們約定過的,她遲早會得到那姑娘,她胸有成竹地佞笑著。


  三個月後

  某日下午,君憐正在書房跟譚書禮學識字,家丁卻突然跑來。「小姐,有你的信。」

  信?君憐驚訝地接過家丁送上的信,瞧見信封上提著「賀毅鋼」三個字,熱淚蓦地盈滿她的眼眶。

  「是表哥從邊關捎回來的。」譚書禮瞧見了,喜悅地說,「快拆開來看看你識得多少字。」

  「嗯!」君憐笑著拭去淚,手指止不住顫抖地拆開信,讀出聲,「君憐,一別已過三個月,你是否安然無‘羊’,我在此荒漠,心惦著你,盼你一切安好!夫字。」

  夫……是丈夫的意思。知道他也惦著她,君憐好生感動,忍不住抱著信恸哭。

  譚書禮心底一陣怔忡,從信中的涵義,他得知君憐和表哥不為外人知的關系,心中說不出的失落。表哥既然以夫自稱,那麼君憐就是他的表嫂了。

  一直以來,他都默默地愛慕著君憐,卻苦無機會表白,如今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了。

  向來自重的他,更加嚴謹地收斂自己的情意,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書禮,毅鋼為何問我是否安然無‘羊’呢?家裡本來就沒有飼養羊啊!」君憐不解地問。

  譚書禮將苦往心底藏,笑了笑,耐心地解說:「是安然無恙,恙是病了,無恙表示無病痛,表哥問你身體是否安好的意思。」

  君憐破涕為笑,「我好笨。」她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想說道,「你教我懂更多字,我想寫信給他,好嗎?」

  譚書禮面對君憐那雙澄亮無比的明眸,欣羨表哥真是三生有幸得此人間美眷。

  盡管她的一颦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他永遠也只能以旁觀者自居了,不過他仍會默默地關懷她,直到表哥回來。

  「沒問題。」他樂意地說,熱心地教她如何寫信。


  每當夜闌人靜時,君憐總是獨自讀著主人那封信,雖只是短短的兩行字,卻教她百讀不倦,隨身攜帶就如同她愛人兒如影隨形。

  看著看著她的頰上又掛著兩行淚,可是唇邊卻有抹笑意。她愛他的心是堅定不移的,無論他何時回來,她都將耐心地為他守候。

  想想她寫的信送出去已將近個把月了,應該已到主人手中了吧!她熱切地期待他的回信。

  但日復一日,君憐卻一直沒有盼到主人的任何音訊,她的心緒已漸漸從期盼變成擔憂。

  午後她總是一個人孤獨地在樹林間漫步,爬上大樹,朝北方眺望,兩人相隔千山萬水,縱然她望眼欲穿,也見不著想念的人,但她只是想更接近他一些。

  微風吹動她的羅裙,揚起她柔美的青絲,卻也吹得她眼淚紛飛;小河潺潺的流水聲是她心底的波濤,樹葉沙沙聲是她無言的思念。

  她無法得到他的音訊,只能差風兒告訴他——「我想你。」

  「咦,小蓮,你瞧,那不是小姐嗎?」小香和小蓮正擔著柴火要到廚房,路經樹林競發現君憐站在老高的樹上。

  小蓮仰望,吃驚地張大嘴巴,果真是小姐啊。「小姐,你在那兒做什麼?」兩人放下肩上的擔子,跑到樹下問。

  君憐拭去淚,居高臨下地對她們微笑著回答。「沒事,只是想看遠一點。」

  「哦,你還是快下來吧,當心有蛇啊!」小香喊道。

  君憐搖頭。「你們上來。」

  啥?小香和小蓮面面相觑,為難地搖頭,「我們不敢。」

  「拜托。」君憐說。

  面對小姐突來的「拜托」,兩人都愣住了,於是她們二話不說,撩起裙擺一前一後地爬上去。她們輕易地看出小姐的心情並不好,而且哭過了。

  「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太想念我們了?」小香熱切地問。

  「叩!」小蓮敲了小香的頭一記,數落道:「我看你十成是在臭美,小姐想的是咱們大人,你還看不出咱們家小姐和大人是郎有情妹有意嗎?大人出征那麼久沒回來,小姐一定思念極了。」小蓮白了小香一眼,轉而問君憐:「小姐,我說得對嗎?」小香也睜大眼睛,靜待小姐的反應。

  君憐分別握住她們的手,用一貫的溫柔語氣說:「我是想他,更沒忘記過你們。」

  兩個小婢女喜滋滋的,傻笑了起來,「小姐叫我們上來做什麼呢?」

  「教我怎麼大喊。」君憐垂下頭去,不好意思地說。

  「這簡單,先深吸一口氣,鼓在腹中,然後大大地把那口氣逼出來。」小蓮張大鼻翼,吸氣,示范著標准動作。

  「噢——我看你那樣子九成像癞蝦蟆喘氣,亂沒格調的,難怪大人要把你調離小姐身邊。」

  小香搖頭歎息,提醒君憐說,「小姐你可別學她那副嚇人的模樣,其實不必那樣的,只要把頸子伸長些,聲音自然就大了,像這樣。」小香扯高脖子,露出脖子上鼓脹的經絡,指著自己要君憐跟著學。

  「小姐別學她,她那樣就像只快斷氣的母雞,啧啧!」小蓮啐道,兩人一來一往地把君憐給惹笑了。

  「你們別斗法了,快做一遍給我看。」

  「好吧,小姐想喊什麼?」

  「三個字——我想你。」

  「這簡單。」小香和小蓮吸氣,扯著嗓門,發出野性的呼吼:「三個字,我想你!」

  「想你——你你你——」余音回蕩在風中,君憐忍俊不禁的笑聲也揚在風中;兩名女僕見小姐笑得這麼開心,也跟著笑了。

  「小姐,你自己喊喊看吧。」她們說。

  君憐點頭,深深凝望向北方,用真情向她朝思暮想的人兒呼喚:「我想你!」

  「想你——想你——想你——」遠山立刻傳來響應,好似他已聽到她的心聲,她眼眶忽兒一紅,空虛的心靈霎時得到彌補。

  小香和小蓮知道小姐的心思,心疼地安慰小姐:「大人一定很快就回來的。」

  「我相信。」君憐淡笑,摟住她們的肩。



  邊關,賀毅鋼軍隊的駐扎地。

  「將軍,有您的信。」賀毅鋼的隨從凌威送來信函。

  「擱著吧!」營帳裡賀毅鋼正專心一意地研究著羊皮繪制的戰略地圖,不想受打擾,凌威放下信,步出營帳。

  深思熟慮後他在地形圖上做了些記號,胸有成竹地一笑,放下地圖,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這時他才注意到案頭上的信,取來拆開一看,原來是君憐從家裡寄來的。

  心底真是高興,他的小娘子不但識字,字也寫得不錯,幸好他答應讓她讀書,否則他就無法收到這封「家書」了。

  「難得大將軍喜形於色啊,是不是想好下一步的戰略了?」莊勇漢進了營帳,見賀毅鋼面帶笑容,走近一瞧,誇張地調侃,「原來不是在看地圖,而是在看情書啊,是你那位小可人兒寫的吧?」

  「怎麼,羨慕嗎?」賀毅鋼得意地揚起濃眉,合好信,收進懷中。

  「好說、好說,是有那麼一點。」莊勇漢故意說道,「看來,你還是先下手為強,誘拐人家了。」

  「她本來就屬於我,我打算戰後回去娶她。」賀毅鋼不介意透露喜訊。

  「那真是太恭喜了!」莊勇漢樂得拍拍老友的肩,「這一仗打得輕松,很快就可班師回朝了。」

  「你呢?收到家書了嗎?」賀毅鋼問。

  「誰會寫給我?我爹娘又不識字。」莊勇漢無所謂地聳肩。

  「等這場仗打完,你也趕緊物色個對象,討房識字的媳婦給你寫信。」賀毅鋼說。

  「最好別再出征,否則就算我頭發花白了。

  也討不到一房媳婦的。」莊勇漢大笑,「咱們還是說正經的,你想到如何制伏那些神出鬼沒的鞑子了嗎?」

  「當然。」賀毅鋼重新攤開地形圖,指著一處斷崖,「只要把鞑子逼上山,再封鎖這兩條路線,他們必定兵敗如山倒。」

  「真有你的!」

  「他們喜歡玩欲擒故縱的招數,咱們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說得是!」兩人正在討論,隨從凌威進來禀告:「將軍,有個叫觀觀的民女在營外求見。」

  「觀觀?」賀毅鋼疑惑。

  「叫她在營外候著。」莊勇漢見他遲疑,不懷好意地代他答復凌威。

  「是。」凌威領命。

  「我沒說要見她!」賀毅鋼不禁發飙。

  「我倒想看看那民女找你做什麼。」莊勇漢揶揄地說,「你大將軍在這邊塞這麼出名,說不定是慕名而來的,走吧!」他拉著賀毅鋼走出營帳。

  營外有位婦女,身著布衣,低著頭,一手牽著一頭羊,一手還牽著一個五歲大的小男童。小男童的左腿受了傷,卻還興奮地蹦蹦跳跳,直往軍營裡探視,見到賀毅鋼,崇拜得大叫:「娘,就是那位軍爺,就是他救我的!」

  賀毅鋼識得那小男童,前些日子他外出到城內巡視,見他淘氣地跟在坐騎旁,不知為何隨從凌威的馬匹突然驚狂地把凌威甩下地,還踏到小男童的腿,他毫不猶豫立刻拔劍刺殺了發狂的馬。

  「軍爺,真謝謝你救了小兒一命,這是自家養的羊,給您進補的。」婦人恭敬地說道。

  莊勇漢見到這民女及小男童,一臉沒好戲可看的表情。

  「嫂子別客氣,舉手之勞罷了。」賀毅鋼接過那頭羊的牽繩,順手塞給莊勇漢,傾身去問小男童,「你傷勢恢復得如何了?」

  「托軍爺的福,我好得很呢,將來我長大了也要同你一般當將軍。」

  「有出息。」他撫撫男童的頭。

  婦人和男童沒有久留,就此拜別,小男童還頻頻回顧,笑著直揮手。

  「我還以為你不堪寂寞,在這裡也拈花惹草呢。」莊勇漢這才說出他的動機。

  「少在那裡瞎說了,快把羊牽到伙夫那兒,晚上祭你的五髒廟吧!」賀毅鋼懶得理他,說完就徑自離去。

  莊勇漢無趣地拉著羊正要走,奈何這頭羊很不聽話,竟發起羊脾氣,四平八穩地杵在原地不走了,任他使勁地拉扯它仍頑固地站著。

  「可惡!」當下人和羊演出了一場拔河競賽,賀毅鋼回視這一幕,縱聲大笑,但他無意幫忙。


  軍隊在賀毅鋼的帶領下屢傳捷報,眼看著勝利在望,已把鞑子逼出燕山,卻沒想到鞑子挫敗之際,狡詐地引他們進入死亡山谷,兩千精兵從此音訊全無。折兵損將的消息傳回,戰情告急。

  「可惡,太可惡了!」莊勇漢一改嬉笑態度,義憤填膺,「鞑子太詐了,一定會在咱們元氣大傷之際乘虛而入的,這樣一來不就功虧一篑了?」

  「絕不給他們這機會,今晚你帶兵兩千至死亡山谷連夜出擊,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我隨後就到和你接應。」賀毅鋼嚴肅地下令,「還得等晚上?都火燒屁股了!」莊勇漢沉不住氣地吼。

  「鞑子和我們都想贏這場仗,但真正的輸贏未定,得小心應戰。」賀毅鋼提醒。

  莊勇漢拍胸脯,自信地說:「我們一定會贏的。」

  賀毅鋼瞥著莊勇漢,眸光堅定地說:「那還用說!」

  暗夜,由莊勇漢領軍直搗鞑子駐扎在山谷中隱密的營地,殺個遍甲不留,救出被擄的兩千兵馬。

  晨曦將近,筋疲力竭的兵馬即將返回,無奈險要的山谷竟起了一片濃霧,人馬一時間全迷失方向。

  「將軍怎麼辦?我們一直無法找到正確出路。」先鋒軍試探路徑後回報。

  「暫且在此地等待,霧散了再走。」莊勇漢謹慎地建議。

  眾兵馬停住腳步,蓦地,上百支帶火的箭矢由崖上不斷朝向他們射來,霎時人馬雜沓,死傷慘重。

  「你們是走不了了,哈哈……」鞑子頭目囂長的聲音自崖上傳來。

  糟了!莊勇漢陷入危險的絕境。

  「將軍,快出山谷!」賀毅鋼的隨從凌威適時出現,領著大批人馬沖出險境。

  「毅鋼呢?」莊勇漢捏把冷汗地問。

  「在這!」賀毅鋼英姿飒爽地駕馬出現,身後的大軍令莊勇漢放了心。

  「現在該怎麼辦?」

  「記得我告訴過你的兩條路線嗎?」

  「當然。」

  「咱們兵分二路,准備圍剿鞑子吧。」賀毅鋼揚聲說。莊勇漢佩服好友,兩人很有默契地出發,很快地便把崖上的兩條路線封鎖,教那些自以為勝利在望的鞑子騎兵完全沒有退路,終於光榮贏得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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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43:21
第七章

       「小姐,小姐,大人凱旋歸來了,凱旋歸來了。」小香和小蓮各挑著一擔柴,沒把柴送到廚房卻急急忙忙往君憐房裡跑。

  「你們怎麼知道的?」君憐聞訊迫不及待地開門,喜出望外地問。

  「我們聽到其他奴婢說的,她們方才到街上買菜時,看到勝利歸來的軍隊綿延數裡遠,正往皇宮走去……」小香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聽說萬人空巷,鑼鼓喧天,舞龍舞獅,熱鬧滾滾呢!」

  他終於回來了!君憐雙手揪著心口,感到無限寬慰,終於放下一顆擔憂的心。

  小蓮補充說明,「而且我們府第的門匾已換下,不再是將軍府而是侯爺府了呢!」

  「侯爺?」君憐陌生地喃念著,一種復雜的感受自心底升起。

  「小姐,你不出門去瞧瞧嗎?」小蓮問。

  「是啊!」小香也這麼說。

  君憐一回神,淡笑地說:「不。我留在家裡……等他。」

  「說得也是,不差這一時嘛,大人早晚會回家裡的。」兩人搔搔頭,沖著君憐傻笑,「那我們回去干活了。」

  「謝謝你們。」君憐由衷地感謝她們的熱心。

  「謝啥?小姐,太見外了!」她們揮揮手,笑著跑走了。

  「唉!」這聲歎息令君憐自己都感到詫異,她為何要歎氣?她日夜牽掛的人回來了不是嗎?

  她並沒有回房裡,虛飄的腳步將她帶往大門口,她抬眼仰望高掛的「南方侯府」門匾,心緒忽然糾結成團。

  她一直癡癡地念著他、惦著他,卻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升官封侯;彼此身份的懸殊令她更覺自己的卑微渺小,益發不敢妄想他會將她放在心上。

  他是堂堂的南方侯,而她不過是一個連自己姓氏都不知道的女子,無庸置疑,她和他之間的距離是愈來愈遠了。

  都怪她自己傻氣呵,不自量力呵。以為自己得到他的寵幸,他就會愛著她了,如今他是崇高的侯爺,教她看清了自己的本分,充其量她不過是個被他收養的女子,一個微不足道的人。

  君憐怅然若失地又歎了口氣,回身落寞地往後院去了……


  皇宮,皇上設宴款待榮歸的愛將,席間絲竹聲不斷,更有美女翩翩起舞,一片喜氣洋洋。

  「賀愛卿,來,咱們喝酒慶賀。」皇上舉起酒杯豪情地邀請。

  「謝皇上。」賀毅鋼一口喝下甘醇的好酒。

  席間坐陪的除了宰相、蔚王爺還有薛文達。

  薛文達心底真是痛恨,總覺得喝在嘴裡的酒像毒藥似的又苦又辣。沒想到賀毅鋼這小子竟好端端地回來了,皇上還為他封侯。今後他不只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連自己恐怕都得巴結他了。

  「薛愛卿,你怎麼了,見你愁眉苦臉的?」

  皇上注意到薛文達表情不太對。

  「回皇上的話,沒這回事啊!皇上鴻福齊天,如今大將們殲滅外患勝利歸來,天下太平,臣高興都來不及。」薛文達賠著笑臉。

  賀毅鋼睨了薛文達那小子一眼,沒想到他那張狗嘴竟也能吐出象牙來,真是罕見。

  「我替萬民百姓敬各位大將軍一杯。」薛文達舉杯,低斂著猥瑣的目光,不敢直視賀毅鋼。

  賀毅鋼勉強賞臉喝了酒。

  宴席告一段落後,皇上略帶嚴肅卻十足歡喜地令道:「賀愛卿上前聽封。」

  賀毅鋼莊重地上前,單膝跪地。

  皇上宣說:「賀愛卿年少即隨朕打天下,智勇雙全,屢戰屢勝,如今又替朕平亂,功不可沒,朕封你為南方侯,賜良田萬頃,金銀、翡翠、絲綢……」

  「謝皇上恩典。」賀毅鋼謝恩,道賀聲不絕於耳。


  皇宴結束後,賀毅鋼一刻也不停留的策馬返家,家僕們列隊在庭院裡迎接。「恭迎侯爺回府!」

  「免禮。」他一揮手,昂首闊步往大堂裡去,繞過長長的回廊,連盔甲都沒換下,就直接到君憐的廂房。

  但她居然不在房裡。他蹙眉問柯嫂:「小姐呢?」

  柯嫂比手劃腳一番,指著後院。

  「小姐去了後院?」賀毅鋼出了房門,直奔後院,難以想象她競未安分地待在房裡等他,難道沒有人告訴她,他就回來了嗎?

  「君憐……君憐……」他微愠地呼喊,在樹林間找尋著她的蹤影,卻遍尋不著,直到接近小‘河邊,他瞥見老樹上衣袂飄飄的小人兒,她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眸俯首看著他。

  他二話不說,爬到樹上,揪住她的手腕,不悅地責問:「為什麼不出聲?」

  「我……」君憐驚詫地瞅著那雙噴火的眸子,她的主人英氣逼人一如往昔,不過此刻卻是怒氣沖天。

  「不想見到我嗎?」賀毅鋼手勁加強了。

  「你在找我?」君憐眨著水汪汪的眸子。

  「傻話,我一回來立刻就找你,但你卻沒安分地在房裡候著。」他斥責。

  「你仍希望我候著你?」她幽幽地問。

  「當然,我想你,想你,想……」他低吼,將她扯進懷裡,捧住她的小臉狂吻她,吻得她氣喘吁吁。她伸出顫抖的手,遲疑地環住他精壯的腰桿,詫異地在他懷中喘息,委屈的淚湧上眼睫。「我以為……你的身份不同了,不會再理我。」

  「誰說的?」他劍眉一橫推開她,審視她含淚楚楚的眼波,盛在裡頭面思念、羞怯,頓時揪疼了他的心,瞬間消弭了他所有的怒意,他無限心折地輕吻她,嗓音低柔地說:「別胡思亂想,傻丫頭,名利都是身外之物,但你不同。」

  「有什麼不同?」她驚詫地微張著小嘴。

  「今後,我會慢慢地告訴你。」他的話裡有濃烈的情意和迫切的愛意。

  她羞紅了臉,淚止不住地滑下臉龐。「你……會罰我嗎?我又跑上這來……」

  「當然要重罰!」他口裡雖這麼說,眼底卻有絲笑意,且緊密地擁抱她,抱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心悸地倚偎在他寬闊的懷中,他強烈的情緒清楚地告訴她,他也如她一般殷切地思念著她。

  心底的苦楚被欣慰取代,想念如同昨日的一場夢漸漸遠飄,如今他真實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得到他。

  「主人要罰我什麼呢?」她問,即使受罰也甘之如饴。

  「就罰你幫我刷背。」賀毅鋼伸出手捏了捏她紅通通的鼻尖,眼底卻充滿柔情,拉著她爬下老樹。


  浴盆裡,賀毅鋼閒適地享受君憐的服侍;君憐沒敢怠慢地刷洗他矯健的臂膀、精壯的胸膛,盡管她的手止不住地輕顫著,仍認真地伺候他。

  賀毅鋼半合著眼,瞅著她紅撲撲的小臉,她那股青澀勁兒無形中更激發了他對她壓抑的長久渴望。

  「手酸不酸?」他問,扣住她冰冷的小手,拿開她手上的洗浴巾。

  「不會啊!」君憐尚不知他的意圖,直至接觸到他懾人的黑眸傳來的危險訊息時,她的身子已被他拉進懷中,跌進狹窄的澡盆裡。

  他慣用的冷水浸濕了她的衣裳,她冷得打哆嗦,雙頰卻臊熱不已,睜著晶瑩的大眼睛瞅著他,呢哝一聲:「主人……」

  「喚我的名。」賀毅鋼熱情地圈住她的細腰,大手探入她的衣下……

  「毅……鋼。」君憐垂下眼簾柔柔地喚著,心撲通撲通地狂跳。

  他淡笑,探索的手正要摸索到她柔軟的胸口,卻被一只冰涼的器物阻撓。「這是什麼?」

  他取出一瞧,是他的玉佩。

  「糟了!」君憐想起了什麼,急忙解開衣帶,取出他的信箋。「幸好沒有弄濕。」她把信捧在手心,小臉上慶幸的表情好似那是一件舉世無雙的寶物。

  「你隨身帶著玉佩和信?」他詫異地問。

  「嗯!這樣好似和你如影隨形。」她認真地說。

  賀毅鋼看著她,除了心疼,也有說不出的感動。他取過她手中的信和玉佩,一同放到一旁干燥的衣衫上,繼而攫住她可愛的小嘴,細膩如絲地吻她,用真情告訴她,她挑動的不只是他的情欲,還有他不輕易動情的心。

  他拉下她的衣,俯下頭吻她嫩滑的肌膚……

  激情過後,他將她抱到房裡,輕柔地放到床上。

  他笑望著她,扣住她的腰肢。

  「告訴我你有多愛我?」他深炯的眸凝注著她清靈的雙眼,渴盼聽到她的愛語。

  君憐嬌柔地瞅著他,怯怯地問:「你是不是也這麼問你的寵妓?」

  他揚起眉,故意反問她:「你想知道?」

  「嗯。」她很肯定地點了頭,卻不確定他會不會答復她。

  沒想到他竟說:「我對那些女子從不談愛。」

  她心花朵朵開,滿足的笑漾在唇邊,附在他耳邊,悄聲訴說:「我愛你,如同你愛我那般深情。」

  賀毅鋼心底可樂著,卻不懷好意地問她:「我說過我愛你嗎?」

  君憐有些愣住了,紅潮自她頰上緩緩褪去,他是沒說過呀!她向來只憑「感覺」,難道……

  她的感覺錯誤,他其實並不愛她?

  「對不起,我不該大言不慚。」她咬著下唇,垂下眼簾,心頭覆上愁雲。

  「哈哈哈……」瞧她那麼好騙,他隱忍不住地縱聲大笑,直到發現她眼中噙著淚,才錯愕地收起笑。

  「我跟你鬧著玩的。」他解釋,卻沒想到愈說她的淚愈是拼命墜落。

  他急了,拭去她的淚,淚水卻又重新湧上。

  「別這樣,可人兒,我真的是鬧著玩的,我愛你!相信我,求你。」他捧住她的小臉,低聲哄著。

  君憐瞅著他焦急的神情,心緒突然雲開霧移,她握住他的手,放到紅艷的唇邊親吻,體貼且輕聲細語地說:「我一直相信你是愛我的。」

  他凝視她清澈如鏡的雙眼,無言地攥緊她的身子,這才明白她對他用情極深,容不得恣意玩笑。

  而他又怎忍心傷害她,他只想好好疼愛她。

  遠在邊關時他哪天不想著她,想她賽過日月星辰的一雙美眸,想她恬靜討喜的性情……全都令他相思欲狂,沒有任何女子能和她比擬。

  「讓我好好愛你。」他柔情萬千地說。

  「嗯。」她輕應一聲,嬌羞地垂下濃密的眼睫,恬淡的笑意靜伫在她的唇瓣上。



  清晨君憐便起床了,她沒有吵醒身旁的賀毅鋼,瞅著他熟睡的俊美容顏,心底是滿滿的喜悅之情。

  她悄然回房去更衣,隨後直奔廚房,親自為心愛的主人做早膳,然後很快地又回到他房裡。

  幸好,她的主人還在睡,她悄悄放下膳食,坐到床沿,安靜地等他醒來,但他卻突然睜開雙眼,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跑哪兒去了?」賀毅鋼揪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胸膛上,盯著她晶瑩的雙眸,其實他早在她擅自出門那一刻就醒了。

  「我做了烏骨雞粥,你餓了嗎?」君憐雙手抵在他胸口上問,隔著薄被的他仍是赤裸的,這令她心悸萬分。

  「餓,像匹隨時可以吞了小綿羊的餓狼。」

  賀毅鋼笑道,手一使勁,身子一翻將她圈在臂彎中親吻。

  「不……」君憐害羞地嬌笑,發現他的狀態仍高昂,心悸不已,但他只是吻她,並沒有像昨夜那樣……

  「以後不准比我早起。」他以鼻尖挲摩著她的頰。

  「為什麼?」她詫異地問。

  「只要我仍睡著,你就得在我身邊陪著。」

  他霸道地說。

  「可是那就不能為你准備早膳了。」

  「那是下人們的事,我要在醒來的第一眼,便瞧見你就在身畔。」

  他的命令使得君憐笑彎了眉,眼底盛著醉人的星光。「你要我一直住在你房裡嗎?」

  「當然,你是我的娘子,打今天開始我就張羅我們的婚事,最快三天後拜天地。」賀毅鋼早就有「預謀」了,「我相信你沒忘了我們有婚約。」

  君憐心弦悸動,深情地瞥著她早已認定的夫君。「即使你沒有娶我,我也會一輩子跟著你的,我知道你對我有情,那就夠了。」

  「為何這麼說?」他敏感地問。

  「你的身份今非昔比,該有個門當戶對的女子和你匹配,我只是一個卑微的養女,不適合做你的夫人,那會落人口實的;出征之前的戲言我不會當真的。」縱使這麼說會令她萬般痛苦,但她覺得自己必須替他著想。

  「你說什麼?你把我的話當……戲言?」賀毅鋼面容一僵。

  「那時你正要出征了,我是自願把自己獻給你,並不敢奢望你會娶我。」她坦白地說明。

  賀毅鋼憤然甩開她,下床去。

  君憐低著頭,急忙下床取了干淨的衣衫.踮起足尖為他披上。「會著涼的。」

  賀毅鋼負氣地扯開衣衫,倏然轉身攫住她的手問:「你說過你會等我回來娶你的,不是嗎?」他銘記在心。

  「我不想你遠征分神,於是那麼回答你。」

  賀毅鋼瞠大了雙瞳,恍若被狠狠甩了一耳光。「你的意思是,你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要嫁給我?」

  她不敢想。「嗯。」只有點頭。

  「難道你信中提的‘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也是诳我的?」

  「那是……譚書禮教我寫的……」君憐話還沒說完,只見賀毅鋼嚴峻的眸放射出黑焰,怒吼道:「你說什麼?那封信是書禮教你寫的。」

  他嚇人的目光教她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蓦地紅了眼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賀毅鋼甩去她的手,盛怒之下從盔甲底層的布衣取出她的信,當著她的面點火燒了。

  君憐這才知曉他也隨身帶著她的信,乍見火光之時她驚訝得心全亂了,還來不及說明什麼,那封信已在她眼前化成灰燼,她整個人顫了一顫,他誤會她了。

  但她完全沒有解釋的機會,他已怒發沖冠地咆哮了。「你立刻給我滾,滾得愈遠愈好!」他一刻再也不想見到這個騙走他所有感情的小騙子。

  委屈的淚串串自君憐眼眶中滾落,她六神無主地匆匆奔離他的視線,只能暗中乞求他盡早息怒。



  連日來,登門上侯爺府來道賀送禮的人潮不斷。

  但全都由隨從凌威代為收禮答謝,主人賀毅鋼卻不見蹤影,沒人知道主人究竟上哪兒去了。

  「大人,人家真懷念你。」梅春院裡,當家的梅綻芳裸著上半身,搖擺著水蛇腰,讓腰上精致的飾物叮當響,試圖撩撥賀毅鋼的視線。

  但她搔首弄姿了老半天,仍只見賀毅鋼伫立在窗棂邊,目光定在屋外,對她視若無睹。

  精明又多心的梅綻芳詫異了,她心底有個不尋常的念頭,小心翼翼地走向他,倚偎著他。

  「做什麼?」賀毅鋼睨了她賊溜溜的模樣一眼。

  「人家還以為你沒興趣了呢!」梅綻芳調笑,白嫩的腿勾搭在他矯健的長腿上,試圖挑動他。

  賀毅鋼懶懶地嘲諷:「那麼猴急?」

  「來來往往到我梅春院的貴人如此多,我只掛記著你呢,大人。但你來此都三天了,卻只在沉思而不理人家,這教人覺得奇怪極了,也失望透了。」梅綻芳輕輕在他耳邊呵氣,極力想挑逗他,沒想到賀毅鋼不再答腔,目光又往窗外望去。

  「外頭的風景,比我更能挑動你嗎?」梅綻芳嬌嗔,萬分納悶。

  賀毅鋼面無表情,更懶得回答。

  連日來他心頭裹著蠟,就算身處美女如雲的梅春院也無動於衷,更無尋歡作樂的雅興,心已然被君憐那小女人傷透,感覺就像被自家養的鳥兒啄傷,有著難以言喻的傷心。

  嫁不嫁由不得她,但他將她的筆墨視若珍寶,到頭來竟是書禮教她寫的,真是嘲諷之至。

  坦白說她不只傷了他的心,更大大傷了他的男子尊嚴。沙場上他向來是萬夫莫敵、頂天立地的漢子,沒想到會栽在最愛的人手中。

  這般的痛教他難以自處,更無法再去面對她,但他該拿她如何?坦白說他想狠狠地掴她個耳光,卻又下不了手,真是矛盾到了極點。

  也許只有暫時遠離她,他才不會失控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吧。

  「你是怎麼了?」梅綻芳瞥著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眸。

  「離我遠一點,別煩我。」他下令。

  「好嘛、好嘛!」梅綻芳微微噘著性感的唇放開他,穿回輕紗,邊穿還忍不住邊說:「我見過你那位小養女呢,她出落得可真是玲珑有致,什麼時候送我?」

  「你什麼時候見過她?」賀毅鋼冷凝地問,這才正眼瞧了梅綻芳。

  「某天,就在街上啊。」梅綻芳說。

  賀毅鋼胸口的悶疼益發擴散了,原來他不在家時,君憐並不安分。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將她拱手讓人,尤其是梅綻芳。「人我是不會給你的,但誰叫我答應過你,就用銀子做補償吧!」

  那這長久以來的企盼,不就全白搭了嗎?都怪她多嘴多舌的,什麼時候不好提,偏在他心情不佳的當口提這檔事。

  梅綻芳滿腹牢騷,氣賀毅鋼說話不算話,也很想賞自己兩巴掌,但在賀毅鋼面前她豈敢放肆?

  「既然侯爺有令,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憑咱們的交情,就隨你高興吧!」她這悶葫蘆是當定了。她唇噘得老高,悶悶不樂地走出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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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44:08
第八章

      「梅夫人,梅夫人,韓員外來了,指名要你服侍他呢。」梅春院裡管事的花三娘,快步朝梅綻芳走來。

  梅綻芳打從出了賀毅鋼下榻的廂房,心情是惡劣到了極點,正打算回自己的樓閣去歇著,沒想到那討厭的韓員外竟在這當口來了。

  但今非昔比啊,以前在怡虹院她是當家花旦還可以耍耍性子,但今兒個這梅春院可是她自個兒當家,得罪了哪個客人她都得自己擔待,而她深知韓員外這個「色大膽小」的京城首富,可是開罪不得的,她梅春院有今天的榮景,還得靠他和他的許多「同好」常來捧場。

  雖然她厭惡他那雙貪婪的手和淫穢的嘴,但

  為了營生總得委屈自己,而且說真格的,打從她「服侍」韓員外到現在,他從來都沒碰過她的身子。

  她大膽地問過他,他竟故弄玄虛地說他全身上下都鑲了金,女人碰不得。

  呵——可邪門了。但這等鬼話,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她梅綻芳啊。男人她見多了,他分明是早就不行了。

  「你先請他到花澗閣等我吧!」反正能拖就拖,梅綻芳不耐煩地整整發上華麗的飾物,手捻絲帕,搖搖擺擺地走回自己的樓閣去。



  花澗閣裡

  人人稱羨的京城首富韓安,正獨自喝著上等好酒,他正值少壯之年,但頭發稍嫌稀疏,膚色略顯蒼白,生得又瘦又矮,令他看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

  就常理而言,首富該是紅光滿面、春風得意,但他神色間所流露的卻像是心事重重,有諸多隱諱。

  眼前滿滿一桌的佳肴美馔引不起他的食欲,他狂飲著酒希望能醉倒,那麼他便不會睡不安寧,老夢到臻娘娘向他要小公主……

  十多年前他拋棄了小公主,變賣了臻娘娘的珠寶首飾,從宮中的太監搖身一變成了富翁,住進大宅子從此差奴使婢,生活富裕,但這麼多年來,他卻是日日寢食難安。

  坦白說,他坐擁財富,可是他卻十分孤獨,常處於焦慮狀態。

  他曾有過想找回小公主的念頭,但事隔十多年,小公主也不知流落何方,就算要找也如大海撈針了。

  還是喝酒買醉實際點吧,待會兒抱著梅綻芳那滑溜的身子,什麼煩惱都會不翼而飛的;他的銀子買不到快樂,卻能幫他找回當男人的樂趣。

  但已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梅綻芳在磨蹭什麼,為何還不來?

  他正往門口瞧去,門就開了,梅綻芳一身金色紗衣,玲珑曼妙的胴體若隱若現,韓安一見她就口水直吞,笑得是嘴都合不攏了。

  「我的韓爺,你可來了。」梅綻芳艷光四射地笑著,搖曳生姿地走向財神爺。

  「快過來,爺好久沒疼愛你了。」韓安放下酒杯,展開懷抱。

  「想人家就來啊,銀子又不是花不起。」梅綻芳坐到他腿上,媚眼直拋,但她明裡褒揚他多金,背地裡卻啐口水,嘲諷他一無是處。

  「來,這個給你。」韓安一出手便是一錠黃金。

  梅綻芳眼睛乍亮,芳心大悅地取了過來高舉著金子審視,咬一口確定是真的,悄然地收進衣袖間。

  韓安已動手解下她的衣物,急匆匆地愛撫她……

  「哦……」痛!梅綻芳真想推開他這不了解女人的家伙。

  「喜歡嗎?」韓安邊舔著她的乳暈邊問,雙眼布滿激狂的血絲,亢奮得漲紅臉。

  「嗯……」才怪!梅綻芳緊閉雙眼忍耐地說。

  梅綻芳暗暗地翻白眼,恨不得早點結束這愚蠢的游戲!如果眼前的人換成賀毅鋼,那她可能還會甘心點,偏偏賀毅鋼吃錯藥似的,上她這兒來也不買樂子,害得她心癢難耐,卻得在這裡和這白癡干耗……

  「嗯……啊……」梅綻芳發出絕望的叫聲,渾然望我之際,她竟忘了韓員外的大忌,伸手朝他撫去……

  瞬間,她錯愕地回神,而韓安也倏然停止了所有動作,臉色驟然青冷!

  「你……」梅綻芳撐起上半身,詫異地瞪大雙眸,心底的惴栗非言語能形容。

  韓安惱羞成怒,一個反射動作竟掐住梅綻芳的咽喉,將她制伏在床上,嚴禁她發問或說任何話。「你最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更別張揚出去,否則你和你的梅春院都會遭殃,懂嗎?」他嚴厲地警告,眼色十分冷靜,並不慌張;其實他早提防到會有這樣的「萬一」發生,一旦發生,他會先發制人,但此時心底仍是十分懊喪。

  梅綻芳被掐得幾乎窒息,更難以去回想剛剛那詭異的落空感,只能頻頻點頭。

  「切記了!」韓安為確保她的合作,更加重手勁。

  梅綻芳眼翻白,驚惶失措地猛點頭,他畢竟仍是男人,力道可不是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敵得過的,而且不管他是什麼,他都擁有財勢,她哪敢胡來。

  韓安獰笑,放開她,離開床,撣撣衣袖,若無其事地離去。

  梅綻芳困難地起身,掬一把冷汗,心魂未定地暗忖——原來他真是個公公!

  噢!她恍然地撫著差點被掐斷的脖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韓安匆匆離開梅春院,心情惡劣地回到自己的宅第。

  「員外,您回來了,請用茶。」韓府的家丁見韓安回來,趕忙沏茶端上前來。

  「不喝、不喝!」韓安煩躁地揮手,回到自己房裡,關上房門坐在椅子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唉!」

  若是梅綻芳那娼妓把他的秘密洩露出去,叫他如何在城裡立足?別說立足了,可能走到哪兒都會被指指點點,再也沒臉見人了。

  坦白說,被她抓包的那一當口,他顏面掃地,只恨不得立刻死去。

  如今該怎麼辦可好?難道非得放棄這裡的一切,另覓他處生存嗎?

  環視這華麗的屋子,及他身上穿的上好衣料,他吃的用的都是最精致的,在別人眼底他是人上人,其實暗地裡他只是在苟延殘喘,得到這一切並沒有預期的快樂。

  反復思量下他決定連夜就走,但他該何去何從?回老家嗎?

  看來那是惟一的一條路了,但他擔心的是十多年都沒有回去,堂上老父見了他,不知可還認得他?

  而且打從他十歲進宮至今已十五年了,經冬歷春,老父是否仍安在?

  不管了,他從一個矮櫃裡取出一只木箱子,打開來清點了一下當年那些珠寶,已所剩無幾。

  雖說是贓物,但沒了它們他也沒法子活命。他取出布巾將珠寶妥當收拾起來背在身上,沒有留下只字片語,連夜離開京城。



  侯爺府裡

  君憐獨自坐在賀毅鋼房外的台階上,她很想向他解釋清楚,可是這些天他不知去哪兒了,一直都沒有回來。

  她夜夜都坐在這兒等待,卻只有天上的一輪明月伴著她。忽地冷清的回廊傳來腳步聲,她心悸地回眸一看,並不是賀毅鋼,而是兩名婢女。

  君憐將自己隱匿在陰暗的角落,不想讓她們撞見,幽暗中她們開啟賀毅鋼的房門入內,並在房裡點了油燈,他的房間霎時明亮。

  「你瞧這些衣物夠大人穿嗎?」

  「隨從凌威不是說多帶一些嗎?」

  婢女的聲音從房裡傳出來,靜夜中君憐聽得一清二楚,她萬分驚詫,難道她的主人又要遠征嗎?

  「這樣夠嗎?」

  「大概夠了吧,咱們動作得快點,他急著送去梅春院呢。」

  梅春院!君憐一陣訝然,她從來沒想過這些天賀毅鋼竟是待在梅春院。他不給她機會讓她說明,卻情願選擇住在妓院,這比他趕走自己更教她心酸且痛楚。

  這裡是他的家啊,而他竟為了回避她而住到梅春院?該走的人是她而不是他,也許他這麼做是希望她自動離去吧。

  兩名婢女從他房裡走了出來,手裡分別抱著包袱,君憐匆匆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她們,說道:「等等……」

  「君憐小姐,是你!」婢女嚇了一跳。

  「等我寫一封信,幫我帶給大人。」君憐請求道。

  「可是……」婢女顯得為難。

  「只要一下下。」君憐沒等她們回答,直接進了賀毅鋼的書房,提筆寫信,還沒有下筆淚已如雨下。

  很快地,她把自己要表達的全寫了下來,交給婢女,婢女將信收在包袱內,走出回廊。

  君憐望著她們遠去,心底的痛已擴散到無邊無際。心想既然已把自己的心意帶給他,也差不多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君憐關上書房門,回到自己房裡,柯嫂已在一旁打盹了,搖醒柯嫂讓她回房去睡,並不想讓柯嫂知道她就要收拾行囊離開這裡。

  柯嫂走後,她便著手收拾衣物,梳妝台上有一只袋子,那是平日賀毅鋼要賬房撥給她的零花錢,她帶了一些碎銀在身上,回顧這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對它及它的主人她都由衷地感謝,但她終究不屬於這裡,浪跡天涯才是她的命。

  她淚眼朦胧,悄悄地關好門,安靜地朝宅邸後方的柴房走去,她沒忘記小香和小蓮,臨走前她必須跟她們道別。

  柴房裡一燈如豆,小香和小蓮正打地鋪熟睡著,她走了過去,蹲下身瞥視她們污黑且疲憊的小臉,感到無盡的心疼及抱歉,如果不是為了她,她們也不必受這種苦,她們顯然是累壞了。

  她流著淚傾身幫她們蓋好被褥,在心底說:「別了,我的姐妹。」

  道別後她悄然走向後門,離去。


  當賀毅鋼見到君憐的手筆已是翌日黃昏,他正和一個冶蕩的妓女經歷一場無情無愛,惟有放縱的歡愛。

  「爺,晚上我再來侍候你吃飯喝酒好嗎?」

  妓女名喚芸芸,是梅春院的當家名妓,梅綻芳打從昨晚的驚魂夜之後就病了,但為了留住賀毅鋼,她派了芸芸前來,希望他多待幾日。但這芸芸顯然是迷戀上他,巴望著能有再接近他的機會。

  「不必了,你可以走了。」賀毅鋼冷酷地打發她,徑自進浴盆沐浴。

  「讓奴家來伺候你。」芸芸涎著巧笑,款擺著纖細的腰肢走過來,但她的手還沒觸到他精壯的身子,就聽見一聲酷寒且不耐煩的斥喝,「我要你走,你沒聽見嗎?」

  芸芸一臉驚懼,難以把此時的冷峻的他和方才的他聯想在一起。「難道你不喜歡奴家嗎?」

  她多情地靠在他耳邊問,忘了自己的身份。

  「滾。」賀毅鋼不為所動,正眼也不瞧她。

  芸芸駭異地退後一步,趕緊安靜地穿戴妥當,失望地離去。

  賀毅鋼心情低落地合上雙目,心底所惦記的、所想的,都是君憐君憐君憐……

  既然如此愛她又何必留在這裡折磨自己?但他還無法平復,於是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動身到關外去。

  但這樣的決定並未令他感到解脫,情緒反而益發低落。

  他起身,拭去身上的水滴,取來家中送來的包袱,打開正要取衣衫,一張信箋竟飄落在地,他瞥著上頭熟悉的字跡,詫異地拾了起來,是君憐的信!為何放在這裡頭?方才凌威來過並未提起,而她又怎麼得知他人在這裡?

  賀毅鋼急急地打開信箋,倒想瞧瞧她寫些什麼:

  毅鋼:

  我天天都盼著你回來,想對你解釋清楚,但你卻不給我機會,那麼我也不再多說什麼,我走了,請你快回來,這才是你的家,很感激你這十二年來對我的照顧。

  君憐

  走了,走去哪裡?這大膽的丫頭竟敢擅自離家?她想解釋什麼?這又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這包袱是昨天夜裡送來的,那麼——

  她已經走了!

  賀毅鋼整個人一震,驚詫到了極點,他發現自己拿著信的手居然在隱隱發顫,深切的疼痛感在心口爆裂,而一聲火爆的怒吼卻同時在他腦門中轟隆作響。

  「你給我滾,滾得愈遠愈好!」

  那天他如此絕情地吼她,完全沒有顧及到她是否能承受。

  難道她當真因此離家?

  老天——他根本沒有趕她走的意思。

  賀毅鋼懊悔不已,火速著上衣衫,奔出梅春院,駕馬回府,一路以勁風的速度疾馳,惟一的念頭是希望自己來得及阻止她,他不允許她走。



  西廂外,柯嫂驚惶地在門口踱步,一見大人急如星火地朝她奔來,她深知大事不妙。

  「君憐!」賀毅鋼進了房大喊一聲,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環顧她的房,東西幾乎沒有動過,但人已然不在。她在和他開玩笑嗎?

  「小姐呢?」他旋即走出門外質問柯嫂。

  柯嫂啞口無言,雙手比來比去,一臉無辜不知在比劃些什麼。

  賀毅鋼頹然離開西廂,奔向大門找來看門的衛兵來問話:「可有見到君憐小姐出門?」

  「回大人的話,沒有。」

  他愈想愈不對勁,忽然他想起那兩個總愛帶著君憐作怪的小婢女,又直奔柴房而去。

  「你們兩個過來!」這聲大吼不只嚇著了正在搬運干柴的小香、小蓮,也驚動了樹上的鳥兒四散紛飛。

  小香和小蓮揮揮一頭的汗,不明所以地走向發怒的大人,跪了下來。「大人,有什麼吩咐?」

  「小姐呢?」賀毅鋼劈頭就問。

  「我們好些日子都沒見過小姐了啊!」她們據實以告。

  「別說謊,是你們把她藏起來了吧?」賀毅鋼滿臉怒容,嚴厲地責問。

  「我們就算有九條命也不敢那麼做啊。」她們連連搖頭否認,心底同樣也有個問號,難道——

  「小姐不見了嗎?」

  賀毅鋼板著臉,沒有回答。小香和小蓮瞠目結舌,心底的問號更大了。

  「八成是又去樹上喊那三個字了吧」小蓮猜測。

  「哪有可能,大人都回來了!」小香反駁她。

  「什麼三個字?」賀毅鋼冷凝地問。

  「沒……什麼。」兩人支吾了起來。

  「說!」他斥聲命令。

  「小姐總是爬到樹上大喊‘我想你’。」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總是?」他疑惑地問道,「哪棵樹?」

  「就是……樹林裡有蛇的那棵啊!」她們說完,只見賀毅鋼倏然轉身狂奔而去,當下她們也跟著心急了起來。

  賀毅鋼瘋狂地奔進樹林裡,找到那棵大樹,仰頭一望,不見君憐人影,只見樹梢迎風搖曳。

  他心力交瘁地靠在樹干上,汗水自兩鬓淌下,自責和對自己的怒火在胸中狂燒,心緒直往晦澀的深淵墜落。

  那兩個婢女是不可能騙他的,那麼君憐肯定是……走了!但她會走去哪裡呢?

  他心急如焚,濃眉緊鎖,生平頭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我想你……耳邊突然回旋著她柔柔軟軟的呢喃,令他的心疼痛如絞。

  他手一伸攀上樹枝,一鼓作氣地爬到樹上,發現在粗壯的樹干上有一處樹皮已斑剝,這表示她經常爬到這上面來。

  為何之前他在這裡找到她時,卻沒有發現?

  他眺望遠山,臨近的潺潺小河,看見君憐所看見的一景一物,看見她對他的思念之情,也看見自己赤裸裸的感情。

  他可以想象他遠在關外,而她總是爬上這兒來喊「我想你」的景象,那無邪的真情,單純的告白,竟教他的心像給鞭子狠狠抽過那般疼得滴下血水。

  他終於發覺,那封信可能是個誤會……她不可能惡劣地玩弄他的情感,那句詩可能是書禮教會她的,卻是真實地將她的心聲表露無遺。

  他苦澀地望著遠方,此刻光忏悔又有何用,他必須找回她。他若失去她,那天地間的日月星辰都將暗淡無光。

  他不能沒有她,無論如何他要找回她!

  「君憐,我一定要找到你!」他縱聲朝遠方大喊,他也有三個字要告訴她——

  「我愛你!」

  愛你——愛你——遠山回音不斷,那是他心底最熱切誠摯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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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28 22:44:36
第九章

        「毅鋼……」君憐仿佛聽見賀毅鋼的聲音,恍惚地睜開眼,才發現是夢,而外頭天色已近黃昏。

  她已漫無目的地走了一天一夜的路程,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出「遠門」,據說再往前行就出城了,這令她陷入苦惱之中,她該走去哪兒呢?

  她在荒郊的破廟中落腳,入夜後更顯淒涼,破廟的各個角落邊待著一些無家可歸的人,有的人病了,有的腿瘸了,全靠行乞為生,但他們還挺和善的,並沒有對陌生的她有任何排斥。

  「爹……娘……我好餓啊,我們幾時才出去要飯吃啊!」斑駁的佛桌角落發出女童的哀叫聲,打斷了君憐的思緒。

  「你爹病了,我得照顧他,你自己到外面去乞食吧。」一名瞎眼婦人柔聲安撫女童,幽暗中女童的父親正瑟縮在冰冷的地上猛咳嗽,那女童只有認命地點頭。

  「好吧。」女童答道,從佛桌底下鑽出來,走過君憐眼前,朝破落的大門而去。

  君憐清楚地瞧見女童蓬頭垢面,衣衫殘破,幾乎全是補丁,令她震驚的是女童竟如此干癟瘦弱,小小年歲眼眉間竟染著風霜,她看來不過五六歲吧!

  一時之間,忽然悲從中來。當年若不是賀毅鋼收留她,她也會像這小女童一樣淪為乞兒。一股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她急忙從包袱裡取出碎銀,起身走向那女童,喊住她:「小妹子。」

  女童遲疑地回過頭,瞧見是君憐叫她有些意外。「姐姐,你叫我嗎?」

  「是的。」君憐上前去握住她髒污的小手,把碎銀放到她手上,說道,「這些你拿去買吃的東西。」

  小女童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些銀子,眨了眨眼睛,有些擔憂又有些世故地問:「可是姐姐,你不自己留著買東西吃嗎?」

  君憐搖頭,柔聲地說:「你快去。」

  「我一定是遇到仙子了,娘說只有仙子會這麼好心,這些銀子夠買好多吃食呢。謝謝仙子姐姐,謝謝!」小女童連聲道謝,飛也似的奔向廟堂外。

  君憐立在屋檐下,望著女童跑向荒蕪小徑的盡頭,心情變得抑郁復雜。

  天色益發暗了,還飄起雨來,有人在破廟裡點了燈,稀微的光線中,小女童從外頭奔了回來,她買了好多包子,除了給她的家人,還分送給破廟中其他的人,包括君憐。「仙子姐姐,這一個是給你的。」

  「謝謝。」君憐微笑著收下來,放進包袱裡,她並不餓,只是忽然好想家啊!然而就算她對那個家有許多依戀,可她確知自己的離開是對的,惟有那樣她的主人才會回去,且無論她身在何處,對他的情意都不會改變,甚至一點也不恨他。

  但從此以後就只能在回憶裡找尋他的身影了,天明之後她還得繼續走下去,也許就一直走,走到路的盡頭吧。她抱著包袱蜷縮起自己。

  讓茫然緊緊地將她纏繞住。


  入夜後雷雨交加,瞎眼婦人把廟門關起,並用一張破椅子加以擋住,以免被強風吹開,殘破的屋瓦滴進雨水,弄得破廟中央一片泥濘,即使是此般光景,身處其中的乞兒們競仍安然入夢,也許經歷人生的變故,他們也都學會以不變應萬變了吧。

  君憐難以成眠,拿著竹枝無意識地在地上寫字,蓦然間破廟大門外傳來撞擊聲,雨聲中還夾雜著斥喝聲:「這道破門怎麼還上鎖?」

  可能是急著要進來躲雨的人吧!君憐心想,放下包袱,善意地上前去把擋在門口的破椅子拉開,門「喀」一聲被勁風吹了開來,天際劃過一道驚心的閃電。

  「啊……臻娘娘!」韓安一張怒顏倏地慘白,眼珠子因驚愕而突出,見鬼般地吼叫。

  說來真是禍不單行,趕路回鄉中遇到這場大雨,眼見這荒野就只有這座破廟,心想就暫時進裡頭躲雨,沒想到門竟打不開,踹了幾腳後,竟然跑出臻娘娘的鬼魂……

  雷聲狠狠地再度劈下,他嚇得甩開燈籠和傘,雙腿癱瘓在地,渾身顫抖,不住地喊:「臻娘娘饒命,臻娘娘饒命啊……」

  君憐一點也不知這名瘦小的男子究竟是怎麼回事,破廟裡各個角落的人也都被雷聲和呼天搶地的鬼叫聲吵得無法入睡,紛紛走向門口,瞧瞧是哪個活見鬼的在那裡窮叫。

  黑暗中韓安一抬眼,看見君憐身後出現更多幽暗的影子,叫得更是淒厲:「啊……天兵天將!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不該拿走這些金銀珠寶便把小公主拋棄,臻娘娘,奴才對不起您,更對不起小公主,這些珠寶首飾都是您的,小的不敢要了,這就還給你,給你,給你……」

  他發狂地叫著,涕泗縱橫,慌亂地解開包袱拿出珠寶箱子,猛顫的雙手抖落了箱子,裡面的珠寶撒了一地,一直朝地板叩頭,俯首認罪。

  閃電再度照亮天地,也照亮了一地的寶物,在雷聲轟然巨響中所有人爭相搶奪,見者有分。

  君憐不為所動,只是訝然地看著這位「散財」的大爺,他究竟是怎麼了?見到她便像撞邪了,不但自稱是奴才,還嚇得魂飛魄散,把財物自動分給大家。

  「這位大爺,你怎麼了?」她傾身問他,只見他渾身痙攣,已然昏厥。

  天亮了,雨停了,風也靜了,破廟裡的乞丐們拿著珠寶紛紛離去,只剩君憐一個人仍留在破廟裡,照顧這昏迷不醒的男子。

  「姐姐,你不走嗎?」小女童和家人臨行前走過來問她。

  「我還是等這個人醒來再走。」君憐的恻隱之心使她沒有立即離開。

  「姐姐真是好心,喏!這只戒指好漂亮,留給你,這是我搶到的,謝謝你昨天讓我填飽肚子。」小女童把搶到的綠寶石戒指送給君憐。

  君憐搖搖頭,沒有收下,問道:「你們要去哪兒呢?」

  「我爹說把這些珠寶拿去換錢,有了錢就可以醫病,更可以買塊地來種田,而且能有自己的家哦。」君憐從小女童眼中的神采看見她對家的渴望。

  「我們一定是遇見你這位仙子姐姐,才會這麼幸運,讓我幫你戴上這個美麗的戒指吧,仙子姐姐!」小女童甜美地笑著,拉起君憐的手,把戒指套進她的中指,正好合手。

  「謝謝你了。」君憐不忍心再拒絕她,噙著笑目送她扶著瞎眼的娘和生病的老父遠去。


  中午時分,韓安萬分痛苦地蘇醒,臉色慘白的他,一睜眼便瞧見「臻娘娘」仍在眼前揮之不去,驚狂地爬起身縮到牆角,駭然地抱著頭驚叫:「臻娘娘,小的已經認錯了,為何還不放過奴才?」

  「這位大爺,你大概是認錯人了吧?」君憐同情地看著他那副害怕的模樣,伸手要安撫他,沒想到他竟嚇得掩著臉哭了起來:「不要啊!臻娘娘……」

  「我不是你所說的臻娘娘,你真的是認錯人了。」君憐的手落在他狂顫的肩頭上,她還是頭一次瞧見男子掩面恸哭的樣子,真是令她吃驚且憐憫。

  哭泣中的韓安這才發覺落在他肩上的手是有溫度的,他詫異地抬起頭來,微張十指,從指縫裡探看君憐,不確定地問:「你是……活人?」

  「我是。」君憐和善地對他說。

  韓安不確定地又問了句:「那我並不是活見鬼了?」

  「當然了。」君憐淡笑。

  「那……那些天兵天將呢?」韓安作賊心虛地問。

  君憐掩著小嘴,忍俊不禁地說:「他們只是一群乞兒,你好心地給他們金銀珠寶,讓他們得以生存,你可是個大善人呢!」

  「什麼……」韓安想起昨晚又打雷又下雨,自己猛然看見這姑娘,簡直震驚到失去理智了。

  心想反正那些珠寶本來就不屬於他,救濟乞丐倒好,省得他天天噩夢連連,唉!

  君憐見他似乎已經平靜許多,於是問他:「你口中的臻娘娘是誰?我長得像她嗎?」

  「像……簡直像極了。」韓安怯懦地把手從臉上移去,愕然地瞧著君憐,她那仙子般的美貌和臻娘娘如出一轍,難道她會是……小公主?經過十二個年頭,小公主若活在人間,約莫也是這姑娘的年紀!

  君憐聳肩。「是嗎?」

  韓安定下心,試探地問:「姑娘像是出身自好人家,怎會在這破廟中?」

  「我叫君憐,是個孤兒,原先被人收養,但……」君憐欲語還休,一言難盡,而孤兒這字眼教韓安神情一凜。

  「君憐姑娘是在哪裡被收養的?」他又問。

  君憐想想後說道:「好像是城南的一處河岸吧。」

  韓安乍聽,張大了嘴巴,怔住了!心想天底下哪有這麼巧合的,長得那麼酷似臻娘娘,又是個孤兒,且在城南河岸被收養……他結巴地問:「那……那你身上可有……一只鳳凰鎖片?」

  「你怎知道?那是我自幼就戴著的。」君憐一臉的難以置信。

  「能讓我……看看嗎?」韓安小心翼翼地說,很想求證。

  君憐遲疑了下,背過身去,取下脖子上從小戴到大的金鎖片,正要交給韓安時,收納在袖中的一只玉佩竟掉了下來,君憐心一驚,以為玉就要摔得粉碎,沒想到韓安手腳夠快,一伸手便接住了,交還給她。

  君憐把玉佩捧在胸口,很感激地說:「幸好沒掉到地上,真謝謝你。」

  韓安瞧著她松了口氣的表情,問道:「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這是……我心愛的人送的信物。」君憐垂下眼簾,不好意思地說,將玉佩收回袖袋內。

  韓安從她眼眉間看出她含蓄的情懷,但他也不多問。

  「這是我的金鎖片。」君憐把金鎖片遞出。

  韓安雙手接了過來,一看發現背後雕刻的字居然已被刻意磨光,但光見到鎖片上皇家的凰飛鳳舞圖,便可確定這是皇上御賜給公主們的金飾。

  她肯定就是當年被他拋棄的小公主!

  「公主殿下,奴才該死!」韓安趕忙把鎖片交還給君憐,跪地叩頭。

  「這位大爺你又怎麼了?」君憐以為他又像昨夜那般瘋狂了起來。

  「公主有所不知,且聽奴才娓娓道來。臻娘娘是先皇後宮的嫔妃,我本是宮中的奴才,逃難時臻娘娘好心讓我隨著她和老嬷嬷三人一起走密道,沒想到一出密道臻娘娘便被亂箭射死,老嬷嬷也是,當時我手中抱著年幼的小公主,提著臻娘娘值錢的珠寶首飾,卻該死地動了貪念,捨棄了小公主,拿了珠寶走人……是我把公主放在城南河岸的,奴才罪該萬死!」韓安說著又是涕泗縱橫,痛不欲生地伏在地上。

  君憐見他言之鑿鑿,卻一點也無法激起認同感,她一直認為自己出身卑微,和父母在逃難的半途中失散了,而且依這位大爺異於常人的舉止看來,她判斷他可能患有瘋病,但她不忍心反駁他,怕他又發病,只好順著他的意說:「依你所言,臻娘娘是我的親娘?」

  「正是啊,公主!」

  「你起來,我姑且聽之,謝謝你告訴我我的身世,聽來是個精彩的故事,但我仍是我,從來不是個公主,而且你口中的那個皇朝早已不存在了。」君憐扶起他。

  韓安被公主的仁慈給震撼了,見她並沒有要將他千刀萬剮的意思,更像是一點也不恨他,她恬適的態度及豁達的胸懷,救贖了他沉淪在地獄裡的魂魄;而她的智慧之語猶如醍醐灌頂,解開了他心中最大的桎梏。既然那個皇朝已不復存在,那麼「公公」這沉重的枷鎖也就消失於無形了,他該打從心底覺醒自己不再是個奴才,雖然已去勢,他還是可以活得有尊嚴。

  「謝公主恩典。」韓安感動萬分,不敢起身,再度跪地謝恩。

  君憐拿他沒轍,看看天色已是正午時分,心想她也該動身了,戴回金鎖片,拾起包袱對他說:「你快回家去吧!我得走了,再會了。」

  「公主要去哪裡?」韓安惶恐地問。

  「浪跡天涯。」君憐淡淡地一笑,悠然走出廟外,天空放晴,今天看來是個好天氣,而她仍是毫無目的,能走多遠算多遠吧。



  韓安跪地忏悔,望著她纖細的身影漸行漸遠,有個念頭自他心底浮現——

  他該洗心革面重新作人,除了回鄉去看看老父,他還想賣掉城裡的產業,留下一點錢做小生意,其他的都布施給貧民,從此以後他要腳踏實地地過日子。

  心意已定,韓安爬起身,拾起燈籠和傘,正打算啟程,隱約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賀毅鋼找遍全城,卻苦無君憐下落,沖著最壞的打算,他來到這出城的必經道路。他馬不停蹄,不曾合眼,就怕遲了一步會和她失之交臂,再也找不回她。

  就連前方這座破廟他也不願錯過,策馬進入小徑探看,見有個身形狼狽的男子提著一只破燈籠拿著一把傘,正要走出破廟。

  「請問有沒有見到這位姑娘?」賀毅鋼拿出親筆畫的君憐圖像詢問。

  韓安眼見他手上的畫像是公主,心生警戒,打量馬背上俊逸非凡的男子問道:「你找這位姑娘做什麼?」

  賀毅鋼聽他的語氣,像是見過君憐,便下馬說道:「她是我的娘子,我必須找回她,你見過她嗎?」

  方才公主並未提到自己成過親,但她身上是有塊心愛的人送的玉佩,他就姑且試探眼前這男子的身份。「如果你能說出她身上戴著什麼信物,我就告訴你。」

  這當口居然有人跟他打啞謎?賀毅鋼很想揍人,但他不能放棄任何的可能,毫不遲疑地回答:「是一塊玉佩。」

  韓安明白了,這男子一定就是公主心愛的人,但他們為何分開,公主又為何要浪跡天涯呢?

  瞧男子一臉焦急,他能做的也只是解開謎底,讓這男子找到公主回家團聚。「她才剛走,你的馬應該追得上。」

  「謝了。」賀毅鋼很想知道他為何知曉君憐身上戴著自己的玉佩,但事不宜遲,他得追上君憐,立刻上馬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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