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綠]♂♀選擇題[♂♀習題之三](全文完)

個人言論

♂♀選擇題（♂♀習題3） 作者：語綠

不不不！她不相信！
她，堂堂知名女作家，
她，知名化妝品公司的行銷經理，
她，集知性與美貌的現代女性，
居然被、拒、絕、了！
而且還是被一個看似忠厚老實的憨直男人拒絕！？
雖然她並不想來相親，
但，她萬萬沒想到，她竟會被相親對像拒絕！
荒謬！荒謬！太荒謬了！
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敢拒絕她，
所有的男人都將她當作是優雅的女神，
是心目中的夢想情人，
他好大的膽子竟敢拒絕她！？
很好，他──死、定、了！

個人言論

第一章
  
　　「這是我們家楚萱。很漂亮吧？呵呵……不只這樣，她還很聰明，從小就很乖很會唸書，上的都是最好的學校，大學畢業以後還去美國唸書。她現在在美國的公司工作，做得很不錯，一進公司就做經理喔！」

　　楚萱聽著阿姨這樣介紹自己，嘴角微微抽搐。

　　拜託！她是菜市場裡的雞、鴨、魚，還是青菜？需要這樣叫賣？

　　她露出無奈的苦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需要讓人這樣介紹，就好像恨不得立刻把她塞給對方似的。

　　場景是五星級大飯店的咖啡廳，楚萱出現在這裡一點也不突兀，身為名牌化妝品公司的行銷經理，她常常在這家飯店舉辦彩妝產品的發表會，或是招待國外來的貴賓。

　　突兀的是跟她坐在同一桌的人——兩個中年婦人，還有對面的男人。

　　荒謬的是現在正在進行的事……

　　如果讓認識她的人知道的話，一定會笑掉大牙——她，楚萱，最有名的單身女郎，居然在……「相親」！？

　　強忍下起身離開的衝動，楚萱咬著牙，勉強自己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從進飯店的那一刻起，不，事實上是從掛上阿姨打來的電話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後悔了，後悔不該一時意志不堅定，答應了阿姨的請求。

　　「只是見個面嘛！又不會花多少時間，不喜歡的話拒絕對方就是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我知道你條件好，可是再這麼三拖四選下去，好男人都給跑掉了。

　　我知道你工作能力強，不愁沒錢，可是女人吶，最重要的就是找個好歸宿，有個完整的家庭，生幾個小孩，有個老公，才會幸福……」

　　她本來要像前幾次那樣，找借口回絕的，要不是因為剛好有個重要的電話進來，要不是知道自己再不說「好」，阿姨就會繼續不放棄的說服她，要不是她太忙，忙得寧可用一個晚上的時間，來阻止阿姨三不五時的電話「關切」……

　　「好啦！好啦！我去！告訴我時間地點。」她投降。

　　於是現在，她才會在這裡，像電視購物頻道裡的展示品一樣，任人評頭論足。

　　「我們石峻先生的條件也很好。」對面的中年婦人接著開口。「石先生忠厚又老實，還很勤奮呢！除此之外，石家在我們家鄉是有名的大地主，我們那鎮上大部分的地都是他們石家的，他們在山上還擁有一大塊土地。石先生在山上有一個大農場，賺很多錢喔！」

　　根本是個田僑仔吧？楚萱心裡直犯嘀咕，阿姨給她介紹的，這算什麼對象嘛！？

　　她抬起頭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

　　他龐大的身軀擠在那張絨布椅子裡，讓人都不禁要為那張椅子緊張起來，怕一不小心就會解體。不過別誤會了，男人是高大壯碩，可是不胖。全身糾結的肌肉在那件棉布襯衫底下，依然清晰可見，讓人聯想到那是長期勞動工作所產生的結果。

　　嗯……好啦！她承認，他長得還不算難看。

　　那剃短的頭髮、高大的身材和充滿男人味的臉部輪廓，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忽略的男性費洛蒙。

　　她不由自主的，將視線停留在他從袖子裡露出來的，那一截黝黑結實的手臂。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那是她看男人最喜歡看的一個部位。

　　他有一雙濃眉，濃眉底下是一雙暗黑而認真的眼睛，高挺的鼻樑，男性化的下巴，讓人感覺到這個人天性的嚴謹跟固執。可是除去那令人倍感威脅的身形，男人眼中透出的暖意，跟帶著憨厚笑容的嘴角，又讓人心生親近之意。

　　一個個性很好、長得像大熊一樣……的田僑仔。嚴格說來，這個男人可以說是標準以上。但是……很抱歉，他不是她喜歡的那一型。

　　她在看著男人的同時，發現男人也正在看著她。

　　他的視線直接、大膽、沒有任何遮掩，專心注意的直盯著她的臉。

　　她回以一個甜美的微笑，那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她並不意外的看到男人老實的臉上，浮現一抹薄紅。

　　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果然是個老實人吶！

　　從小到大，楚萱相當熟悉男性愛慕的眼光。她對自己的外貌有相當的自信，也從不猶豫在適當的時候使用它。

　　不過有時長得太漂亮也是一種負擔。

　　她暗暗歎了一口氣，憐憫的看著對面這個，即將要被她拒絕的男人。

　　對不起，我們可能不太適合……

　　石先生的條件那麼好，我確信你一定能找到更好，更適合你的女人……

　　楚萱傷腦筋的微微咬著下唇，那讓她看來有種楚楚可憐的感覺。但現在她腦子裡轉的，是怎樣找個婉轉、不傷人的借口，來推掉對方的追求……

　　「噯，別都是我們這兩個歐巴桑說話，今天你們兩個是主角。年輕人不要這麼拘謹，多聊聊嘛！」

　　看得出來，阿姨努力的要使僵硬而尷尬的氣氛熱絡起來。

　　「楚小姐……看起來有些面熟。」對面那個叫做石峻的男人開口了。

　　他會覺得她面熟是當然的。她是個相當有名氣的女作家，出過幾本探討愛情的書都相當受到歡迎，也常常受邀上電視，談論女性的感情、婚姻等等問題。

　　她走在路上，常常都會被熱情的讀者認出來，要求簽名呢！他只說她看起來面熟，可能是不常看電視吧？

　　她對男人寬容的一笑，原諒他的有眼不識泰山。

　　她嫵媚的撩了撩長髮。「你可能在電視上看過我。我常上電視的談話性節目，也出過幾本書。」

　　「是啊！我們楚萱很厲害。」阿姨順著她的話，繼續吹噓著她的「好處」。「工作能力強，人又聰明，幾乎沒有她不會做的事情喔！」

　　唉唉唉……阿姨你就別再說了。楚萱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這樣她要拒絕人家不是更難了嗎？

　　阿姨講完了以後，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她不自在的挪了挪身體，無聊得差點打哈欠。不過她的教養和天生的優雅，當然不容許她在當場表現出自己的不耐煩。

　　不過這實在是很浪費時間耶！她看得出來對方很喜歡她，可是她根本不可能跟這種人交往。阿姨可能事後又要對她念東念西，可是那些事以後再說好了。

　　算了，管他的，別再給對方希望了，就明確的表明立場吧！楚萱正準備開口拒絕對方，然後離開——

　　「哎呀！你們怎麼一句話都不說？是不是嫌我們這兩個電燈泡礙事？這樣好了，我跟李阿姨先走，你們兩個年輕人好好聊聊。」

　　不用了。楚萱正想要這麼說，沒有想到她還沒有說出口，這三個字就從對面的男人口中說出。

　　「不用了。」他一臉歉然。「我想……不用浪費時間了。」

　　楚萱聽到對方說什麼了，可是她的腦袋有片刻的空白。

　　她張大了眼睛跟嘴巴，那讓她看來很蠢。

　　「對不起，楚小姐。可是我必須拒絕你，我想你並不符合我的需求。」

　　拒絕？他拒絕她？她沒聽錯吧？她……被拒絕了！？

　　「你說什麼！？」她不敢置信的抬高了聲調。

　　她看著他站起來，對她深深的一鞠躬。平常的她會因為一個高大的男人，居然這麼有禮貌，中規中矩的鞠躬而感到好笑，可是她現在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楚小姐確實很漂亮，也很聰明，但對不起，我們可能不太適合。」

　　有沒有搞錯！？那不是她剛剛想的台詞嗎？

　　這句話應該是「她」來說才對啊！

　　楚萱的頭腦一片混亂，男人的嘴在眼前不斷張張合合，她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眼睛不停眨呀眨，猶自沉浸在震驚當中……

　　「楚小姐的條件那麼好，我確信你一定能找到更好、更適合你的人。」

　　看著男人一臉愧疚抱歉的表情，和頻頻道歉的樣子，楚萱生平第一次有罵髒話的衝動。

　　不！她不相信！她楚萱居然被拒絕了？

　　荒謬！太荒謬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拒絕過她，有的只是趕都趕不完的蒼蠅，而這個……這個又壯又笨、穿著打扮不入時、明明年紀不大，卻看起來像個老古板的……的田僑仔竟然拒絕了她！？

　　他明明看起來很喜歡她的樣子，他明明還用那種仰慕的眼睛看著她的，不是嗎？

　　「為什麼？」瞇起了眼，楚萱咬牙切齒的問。天生的好強和不服輸，讓她必須知道答案。

　　男人用一種為難的眼光看著她，那當然更加點燃了她的怒火，不過一無所覺的男人歎了口氣。

　　「我實在不想說……雖然楚小姐很漂亮，不過我理想中的妻子，不是漂亮又聰明的女人。我需要的妻子是乖巧文靜，可以在家裡相夫教子，當丈夫後盾的溫柔女人。

　　從楚小姐的穿著打扮，可看出一定是花了很多錢。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一個浪費成性的女人。楚小姐能力很強，想必也不可能甘於在家帶小孩。婀……還有就是楚小姐很瘦……我擔心你可能沒有辦法，幫我們石家生幾個健康的小孩……」

　　楚萱的眼睛隨著他的每一句話而瞪得更圓、更大，然後她的臉因為從來沒有過的狂怒而漲紅。

　　她太生氣了。這個男人憑什麼把她批評的一無是處！？

　　他算是個什麼東西！？他想要那種女人、那種能生好養的女人……為什麼不乾脆去找一隻母豬算了！？

　　楚萱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豁出去好好罵這個男人。可是她太激動了，必須要連做幾個深呼吸，才能夠開得了口。

　　她的胸口不斷起伏。「你……你……你——」

　　「對不起。」男人深深的一鞠躬。「請原諒我。」

　　原諒？她才不可能原諒他……她最不能原諒的，是這男人居然在鞠完躬之後，就轉身離開了！連一個讓她開口罵人的機會都不給！？

　　她瞪圓了眼，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幾乎咬碎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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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一再回到辦公室上班的時候，楚萱心情的低氣壓還沒有退去。

　　她，楚萱——竟然被男人拒絕了。

　　她嘟著紅灩灩的唇，在地下停車場停好了自己的紅色SLK，進入位於市中心的S品牌辦公大樓，九寸的高跟鞋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在電梯關上的最後一秒，她衝進電梯裡。雖然穿著高跟鞋，可是那可沒有妨礙她的行動力，那應該也算是身為OL的特殊專長吧！

　　「謝謝！」她對電梯裡陌生的女同事說，感謝她在最後一秒幫她按住了開關。

　　「你……你到十五樓吧？楚……楚經理？」

　　楚萱看了一眼對方。那是一個穿著中規中矩套裝，笑容緊張靦腆的年輕女孩。

　　她對她扯動嘴角，禮貌而公式化的一笑。「是。謝謝。」

　　電梯往上，楚萱瞪著上方的液晶數字，她的心情還是沒有改善。想到前天晚上所遭受的污辱，想到那張看似老實，其實可惡的男性臉龐，她還是一肚子火。

　　「楚……楚經理……」一個微弱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她轉頭看女孩。女孩的臉很紅，胸口不停的起伏，看著楚萱的雙眼滿是仰慕。

　　「我…………我只是很想告訴你，我是你的書迷。你的每一本書我都看過，也都有收藏，你真的對我有很大的影響。

　　要不是因為你的書，我不會有勇氣拒絕我那個大男人主義的男朋友的求婚；要不是因為你，我可能就這麼嫁人生小孩，一輩子待在鄉下。因為你，我改變了我的人生。我真的覺得你好厲害，我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變成跟你一樣，又漂亮又有自信、能力又強的女性。」

　　楚萱對書迷的讚美跟崇拜並不陌生，但是沒有一個人不喜歡被人稱讚的，尤其是當她的自信心，剛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給戳了一個洞之後，女孩的話修補了那個破洞，她陰霾的心情也稍稍好轉了些。

　　「我相信你可以的。加油啊！」楚萱微笑。

　　「我會的。」女孩用力點頭。「楚經理，下次我可以拿書給你簽名嗎？」

　　「可以啊！」

　　拍拍女孩的肩膀，電梯叮的一聲，到了行銷部門的樓層，她走出電梯，臉上重新浮現笑容。

　　「早。Angela。」

　　「早。」

　　叫Angela的是楚萱的特別助理，她跟了楚萱很多年，兩個人的關係除了上司下屬以外，還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咖啡？」

　　「還用問嗎？」楚萱聳聳肩。

　　Angela彎起嘴角，從剛煮好的咖啡壺裡倒出一杯又濃又黑的咖啡，跟著楚萱走進她那大約有二十坪的專屬辦公室。

　　喝了一口濃咖啡的楚萱，有一種「啊！這才是生活」的感覺。

　　「怎樣？禮拜六的相親結果怎麼樣？」

　　聽到Angela的問話，楚萱差點把咖啡噴出來。

　　沒注意到楚萱臉色大變的Angela繼續說著：

　　「呵呵……想不到你楚大美人也會需要去相親。唉唉……你那阿姨在想什麼？怕你嫁不出去？那她可是多慮了。你該把你情人節那天，辦公室差點被花海淹沒的景象拍起來給她看。」

　　「是啊……」楚萱有些虛弱的隨口敷衍著，心裡希望這個相親的話題，不要再繼續下去了。雖然上個禮拜，這是她們兩個人開玩笑的重點話題之一……

　　顯然Angela沒發現她的不對勁，仍是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結果怎麼樣？那個人長得怎麼樣？他一定一看到你就雙眼發直吧？耶，你拒絕人家的時候，沒給人家太難堪吧？」

　　聞言，楚萱的表情像吞進一大包的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拒絕人家？哈哈……萬一給Angela知道了，不是她拒絕人家，而是她被拒絕了，她真不敢想像……

　　楚萱好不容易稍有起色的心情，又被打回谷底。

　　「怎麼樣嘛！你說說看啊！你說說看嘛！」

　　楚萱從來沒有過那種很想打人的衝動，不過她現在倒是恨不得把Angela打昏，或是把她的嘴給封起來。

　　「沒什麼特別的啦！反正就很無聊，很快就結束了。好了，好了，別再說那件事了。」

　　楚萱的手機在這時響起來。她從來沒有如此刻這般，那麼感謝那個打斷她倆對話的人。

　　「喂？媽？」

　　背景有音樂流洩出來，楚萱猜測老媽現在此刻應該在舞蹈教室。

　　「萱萱啊！呵呵……乖女兒你現在在公司吧？」

　　楚萱彎起嘴角，老媽的聲音永遠是那樣朝氣蓬勃。

　　她很喜歡跟老媽講話，雖然老媽已經五十歲了，可是比她還忙，生活比她還多采多姿，根本很少有機會想到還有她這麼個女兒。

　　「是啊！我到公司了。有什麼事嗎？」

　　「你聽我說喔！聖誕節的時候，我們舞蹈社要去香港參加國際標準舞比賽。剛剛才確定下來的，很棒吧？」

　　楚萱愣了一秒。

　　「那我們約好的……」

　　「哎，對啦！歹勢啦！萱萱，過年的時候我們再約時間碰面好不好？」

　　心底湧現一抹強烈的失落感，可是她告訴自己不可以表現出來。老媽有她的生活，老媽還能那麼健康、活力充沛，她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

　　「好啊！」她故作輕鬆的語調。「好好玩吶！希望你們一舉得名。」

　　「呵呵……我會加油的。你周叔叔也說我的狀況很好呢！好啦，不跟你多聊了，我要再去練習囉！掰掰。」

　　楚萱結束與母親的談話，若有所失的呆愣了一會兒。

　　「怎麼？是你媽媽打來的？」Angela問。

　　「嗯。她說聖誕節要去香港參加國際標準舞大賽。」

　　「哇塞！你媽真厲害。我媽媽整天只會在家裡念我跟我弟，囉嗦得要命。我多希望她跟你媽一樣，有自己的興趣跟社交圈，就不會把所有生活重心都放在家裡了。」

　　楚萱的臉上浮現一個五味雜陳的微笑。其實她才羨慕她有個這樣的媽媽。

　　楚萱的父母在她國小的時候離異。父親移民到加拿大，已經另組一個新的家庭。母親也不輸給爸爸，離婚之後三年，也就是楚萱上國中的時候就再婚了，再婚的對象是一個比母親小三歲的男人，是她的舞蹈教練。

　　楚萱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小孩。

　　懂事，所以她平靜的接受父母離婚的決定，同時還安慰他們，要他們別有內疚的感覺；懂事，所以她沒有阻止父母再婚，甚至還鼓勵他們尋找自己的第二春；懂事，所以她國中時搬離了母親和周叔叔的家，去念需要住校的私立女中。

　　從那以後，她就習慣沒有父母在身邊的生活。

　　她懂事、獨立、早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在學校、在工作上的表現都很優秀，現在她擁有一個人人羨慕的工作、可以任她揮霍的金錢，她的上司還很賞識她；她擁有很多的追求者，她年輕、貌美、睿智。

　　她的生活是許許多多年輕女性嚮往的目標……她知道自己比常人幸運太多太多了，再抱怨的話就太過分了……

　　可是，在她內心深處，似乎仍有那麼一塊無法填補的空洞。

　　記得唸書的時候，同學們總跟她抱怨考得不好的話，回家會被爸媽罵。

　　她因為很想知道被罵是什麼感覺，有一次她便故意寫錯了一堆題目，拿了一張不及格的數學考卷回家，沒想到，媽媽的反應竟是——

　　「噢？沒關係啦。下次加油一點就好了。」

　　就這樣。沒有對她抓頭髮大叫、沒有罵她、沒有叫她罰跪，什麼都沒有……

　　「……楚萱？」

　　Angela的聲音把她從游移的思緒中喚了回來。

　　「對不起，我恍神了一下。對了，今天要跟老總報告的那份企畫案，已經準備好了吧？」

　　她將注意力轉回工作上，馬上又恢復到平常女強人的模樣。那一閃而過的脆弱，被她很習慣、熟練的隱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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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整天下來，楚萱的心情逐漸好轉。忙碌的工作也讓她沒有時間想一些有的沒有的，而且老總對她提出的企畫案很滿意，還撥了一筆特別預算給她。

　　下午，一把紅艷的玫瑰花束被送進她的辦公室。

　　那是她最近的一個追求者送的。楚萱跟吳子恆是在一場研討會認識的，楚萱跟他吃過幾次飯，自第一次約會的那天以後，每個星期他一定會送她一束花。

　　楚萱打電話過去給他。「謝謝你的花。」

　　「你喜歡就好。」

　　「其實你不用這麼破費的。」

　　「我喜歡送你花啊！紅玫瑰就像你一樣，漂亮、高貴、優雅。」

　　他是個懂得說好聽的話來討好女人的男人。楚萱當然沒有天真到，以為他只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但是她不想深究，只想享受一下被追求的感覺。

　　「楚萱。下禮拜一起吃個飯吧？我明天得去日本總公司開個會，星期天回台灣。」吳子恆跟她一樣，在外商公司身居要職，當然也是個忙碌的空中飛人。

　　「好啊！」

　　兩人沒有約定確切的時間地點，下禮拜的事情下禮拜再說。

　　這就是他們兩人間的關係，楚萱很享受這樣無負擔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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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剛掛完電話，又有一通電話響起——

　　「我要結婚了！」江呈浩興奮的聲音幾乎把她的耳膜震破。

　　感染到好友的喜悅，楚萱在電話的這頭微笑了起來。

　　「怎麼？你的小靜被你說服了啊？」

　　「那是當然的啦！她愛我嘛！」

　　「去！」她可是知道他那千回百轉的坎坷戀愛過程。

　　江呈浩有些心虛的嘿嘿傻笑，「嗯……當然，因為我也很愛她嘛！」

　　「哇哇！太噁心了！江呈浩，我知道你很幸福，但可不可以麻煩你，別再刺激一個快三十歲，還小姑獨處的女人好嗎？」

　　「是你太挑了。你都不知道，能夠找到一個你願意跟她共度餘生的人，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情。單身生活雖然有趣，但哪有一回家有人等著你那樣充實、幸福啊？晚上通宵玩樂雖然自由，可是多了個需要報備的人，也是一種甜蜜的負荷啊！」

　　「你知道嗎？你的口氣還有講話的內容跟慕華一模一樣。」

　　「哈哈！歡迎你也加入我們的行列！」

　　「謝啦！我盡力。對了，婚禮什麼時候？」

　　「日子還沒敲定，一大堆事情也都還沒決定。小靜說，想要請你當伴娘。」

　　「那當然沒問題囉。伴郎是慕華嗎？」

　　「你傻了啊？結過婚的人哪能當伴郎？而且慕華那時候要出國，沒辦法來參加。」

　　「是喔，人家不懂這些婚禮的習俗嘛！好啦！那我知道了。」

　　「謝了。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們聚一聚，順便討論一下婚禮的細節。小靜說她要和你討論當天的造型，要你給她建議。唉呀，其實我覺得不用，她不化妝的時候就很美了——」

　　「今天晚上我沒事。」楚萱立刻以一句話，阻止好友繼續吹捧自己老婆有多好。

　　他們約好了時間跟地點，便收了線，放下電話的楚萱，嘴角還帶著微笑。

　　這個幾個月前還愁雲慘霧的男人，現在要結婚了，想想她也出了不少力呢！要不是她點醒他，那笨蛋可能到現在，也還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白白錯過了一個好女人。

　　從以前到現在，在朋友之中，她似乎一直擔任愛情顧問的角色，對於別人的感情，她似乎總是可以洞察先機。

　　可是她呢？什麼時候，她才可以確定自己的真命天子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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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約定的地方，是他們經常一起吃飯的餐廳。

　　餐廳位於飯店最高樓層，可以俯瞰台北夜景，擁有時髦昂貴的裝潢，精緻的義大利美食，當然還有舒適而且隱密的空間，適合幾個好朋友聊天聚會。

　　楚萱腳踩著高跟鞋，裙擺搖曳、風姿綽約的走進餐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楚小姐。江先生已經在裡面等你了。」

　　「謝謝。」給了侍者一個顛倒眾生的微笑，楚萱走進裡面的位置。

　　老遠就看到江呈浩跟她揮手，揮手的時候還帶起緊握的另一隻手。

　　江呈浩的身邊是個靦腆沉靜的女孩，她臉上有著幸福的淺笑，不似以往見面時，有著淡淡輕愁。楚萱再次感到驚訝，心情可以對外貌產生這麼大的影響。

　　也許他們公司下一季的化妝品，可以取名叫作戀愛……楚萱邊走邊想著這個點子，越想越覺得可行。

　　一直到走近一些，她才注意到江呈浩的對面，還坐了一個男子。因為是背對她的關係，所以剛剛沒有看到。

　　像是感應到她的來到，男子轉頭。

　　看見來人，楚萱忍不住低聲驚叫：「你——」

　　本來以為再也不會見面的兩人，居然在隔了一天之後又相遇……真是天殺的倒楣！楚萱暗暗低咒。

　　男子也流露出訝異的表情。

　　「咦？怎麼？你們認識？」江呈浩顯然也感到驚訝。

　　「是。」

　　楚萱的聲音跟一個老實的聲音一起響起。

　　楚萱咬緊牙。她可不想讓她的朋友知道她去相親，這種這麼蠢的事，猶有甚者，還被拒絕了。這種奇恥大辱，絕對可以被他們拿來嘲弄好幾年。

　　「不算認識。見過一次面。」楚萱扯動嘴角，給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那麼你們又是什麼時候認識的朋友？」

　　「石大哥是我的老闆。」方怡靜回答。「這次我們請他來當我們的伴郎。」

　　世界真小。楚萱暗暗嘟噥著。

　　江呈浩此時又問：「那楚萱你跟石大哥，又是什麼時候見的面？」

　　楚萱翻翻白眼。這臭江呈浩！為什麼要追根究底！？

　　「婀……前天晚上我們吃過一次飯。」一個老實又誠實的聲音代她回答了。

　　「吃飯？」

　　「嗯。長輩介紹我們認識。」

　　「長輩介紹？」江呈浩的聲音抬高了幾個音階，眼睛突然閃閃發亮。「哇塞！那不就跟相親一樣？」

　　「是相親沒錯。」石峻坦承。

　　江呈浩轉頭看著楚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居然也會去相親？我的天！你不是一向自詡為新時代的女性嗎？」

　　楚萱冷下臉來回瞪他一眼。「就算是新時代的女性，也難免會有難纏又好管閒事的親戚好嗎？」

　　楚萱在唯一的空位上坐了下來，抓起了玻璃杯，優雅的喝了一口，試圖用不在意的態度，讓江呈浩停止無聊的好奇心。

　　江呈浩不管楚萱，對著石峻露出憐憫的表情。

　　「她一定拒絕你了吧？不過別難過，這樣也好。楚萱啊，只有臉長得好看，其實個性糟糕得不得了。她不會煮飯、不會做家事，又是個工作狂，一點也不適合當老婆。」

　　江呈浩說這些話的用意在於安慰石峻，他沒想到石峻聽了後，竟嚴肅的點了點頭。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所以我拒絕了楚小姐。」

　　江呈浩瞪大了眼睛，然後看看一臉嚴肅的石峻，再看看一旁鐵青著臉，緊緊握住玻璃杯的楚萱。

　　「哇！哈哈哈——哈哈——」

　　「江呈浩！你給我閉嘴。」楚萱難得的抬高了聲調，憤怒的瞪了好友一眼。

　　「哇！哈哈……對不起……哈哈……我實在忍不住，這太好笑了。幹得好啊！石老大，楚萱這傢伙，從小到大，八成是第一次被人拒絕。」

　　「對不起，楚小姐。」石峻沒有笑，反而滿臉虧欠的對楚萱說。

　　他不知道這反而更傷她的自尊心嗎？不，顯然這個大老粗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為什麼要被一個這樣的男人給傷兩次！？

　　內心在吐血的楚萱瞪了他一眼，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你不用道歉，你的決定是正確的。楚萱這傢伙看看可以，不過要娶來當老婆的女人，一定要像我家小靜這樣，又賢慧又溫柔，又體貼又節儉。」

　　「浩——」方怡靜拉住未婚夫的手臂，紅著臉尷尬的說：「你別說得太過分了！楚萱人那麼好……」

　　「別擔心。」江呈浩笑著輕輕回握她的手。「開個玩笑罷了，楚萱是開得起玩笑的人。」

　　這傢伙還真狠。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怎樣？

　　儘管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揍那個笑得張狂的准新郎一拳，可是為了維持住風度，楚萱勉強的扭曲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你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不過我不跟你計較。」

　　「咳，好了，大家肚子都餓了吧？我們是不是該點菜了？」方怡靜出言打破尷尬的氣氛。

　　江呈浩給了一個手勢，侍者便走過來，將菜單遞給在座的四位。

　　楚萱很快的就決定好自己要什麼。「嗯……前菜就來個波菜鴨肉方餃，湯我要海鮮清湯，主菜是爐烤菲力佐鵝肝慕斯。」

　　明快且清楚的決定好了之後，楚萱將菜單交還給侍者。抬頭，發現江呈浩是第二個點好菜的人，而怡靜看著菜單，輕蹙著眉。

　　「都好貴啊！」她低聲在江呈浩的耳邊低語，可是楚萱還是聽見了。

　　「可是這裡的東西很好吃。」

　　「下次在家裡我自己做給你吃。」

　　「是嗎？好啊！好啊！那我就更要點我最喜歡吃的東西。」江呈浩代替未婚妻決定了一堆菜，都是他自己愛吃的。

　　楚萱在搖頭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他真是挖到寶了。

　　「請給我肉醬面。」

　　楚萱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眨眨眼，她確實看見坐在旁邊的老實男人，正一本正經的對侍者說。

　　「就這樣嗎？」她的疑問正好由侍者問出來了。

　　「是的，還有幫我加水。謝謝。」

　　訓練有素的侍者，點了點頭，便收起菜單，轉身進了廚房。

　　「不多點一些嗎？別替呈浩省錢。」楚萱忍不住開口。她是想提醒他別顧慮，帳單等會有人付。

　　石峻面對她過於直率的話，沒有流露出一絲窘迫。他搖搖頭。

　　「謝謝楚小姐，這樣就好了。我本來就對外國的食物比較沒興趣，而且我覺得花太多錢在吃的上面，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是在說她太浪費了嗎？楚萱不服氣的噘起小嘴。

　　「那是你不懂欣賞美食。」

　　「是，我承認，我是大老粗一個。」石峻坦然的咧嘴微笑。「楚小姐常常在外面吃飯嗎？」

　　「是啊，我最喜歡美食了。」

　　「也會自己做嗎？」

　　「不。」楚萱攤攤手。「我不會煮飯。」

　　石峻面露訝異。

　　這激起了楚萱全身的自我防衛細胞。「怎麼樣？不會煮飯很奇怪嗎？現在很多人都這樣，尤其我工作那麼忙。」

　　「不、不、不，我瞭解。」石峻連忙搖手。

　　什麼嘛！說什麼瞭解，其實他是很看不慣她的生活方式吧？在他眼中，她一定是個沒有任何女人該有的「技能」，而且又浪費成性、驕縱到無可救藥的女子吧？

　　明明就對自己很有信心的楚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意起這男人對她的看法和想法。這點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突然沒來由的厭惡起石峻，所以當餐點上來以後，她沒有再跟他說話，整個晚餐下來，楚萱頻頻跟即將結婚的新人交談，就是刻意避開和同餐桌的石峻說話，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太禮貌，畢竟平常的她，是一個相當好相處的人。

　　因為工作的關係，面對許多第一次見面的人，她也都能侃侃而談，輕鬆的帶動氣氛；可是唯獨這個人，她不想跟他說話。

　　觀念、認知，生活背景，都相差太多了，兩個人猶如兩道平行線，根本就無話可說。楚萱這麼告訴自己。

　　石峻話不多，通常都是面帶微笑的看著楚萱跟江呈浩抬槓，要不就是看著楚萱滔滔不絕的跟怡靜介紹，哪一家的婚紗比較好、婚禮的造型應該怎樣怎樣等等。

　　明明沒有交談，可是楚萱仍然清楚意識到石峻的存在，她的視線老是禁不住的往他的身上掃。

　　可是他似乎並沒有像她一樣，意識到她的存在。除了她一個人說話的時候，他的視線並不會停留在她身上，跟江呈浩說話的時候也很專心，而且他從來沒有偷偷瞄過她一眼……

　　他把她當成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對她這個人沒有進一步瞭解的企圖……

　　這沒有什麼，這很正常，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楚萱有些不爽。

　　「這回上台北來計畫要待多久？」

　　江呈浩的問句飄進耳裡，楚萱仍低著頭切菲力，表現出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的樣子。

　　「一個禮拜左右，農場那邊不能離開太久。」

　　「那你住哪裡呢？」

　　「我在台北有棟房子，之前租人，現在空了有幾個月，這次來也是要處理一下這個問題。」

　　「噢？你在台北有置產啊？」

　　「嗯，我是大老粗一個，不懂什麼投資理財，想說台北的房子比較保值，就買了。」

　　「那房子在哪裡？」

　　「大安公園附近。」

　　「好地段耶！那裡的房子不便宜，學區又好，最近漲了很多吧？」

　　石峻保守的笑笑。「還好。」

　　「對了，楚萱你不也住那邊嗎？」

　　突然被點名，楚萱抬起頭來，「嗯」了一聲。

　　相對於當事人的冷淡，江呈浩主動提供資訊。「楚萱住的是XX華廈，那裡的管理跟環境都很不錯。」

　　石峻一愣，搔搔頭說：「呵呵……還真巧，我那房子就在同一棟大樓……」

　　這下，楚萱就算再不願意看他，也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

　　騙人的吧！有這麼巧的事情！？

　　「你們還真是有緣。」

　　江呈浩促狹的目光讓楚萱吐血。她、她才不要跟這傢伙有什麼緣呢！

　　「我想回去了。」看著盤子裡還剩一半以上的食物，楚萱拋下刀叉說道。一向能夠吸引她的美食，頓時失去了味道。

　　「這麼早？」江呈浩驚訝道。

　　石峻沒有說話，可是看著她盤子裡還剩一半食物的樣子，卻流露出了對她「浪費食物」的不贊同。

　　楚萱嘟起了嘴。關他什麼事！？她就是個浪費成性的女人，怎樣！？

　　這男人真的很讓她討厭耶！

　　「好吧！那既然你們住同一棟樓，石大哥你就搭楚萱的車吧？」

　　楚萱的臉上顯然露出了不情願的表情，只見石峻瞄了一眼她的臉，然後搔搔頭說：「不，不用了。」

　　算他識相。楚萱在心裡嘀咕。

　　對在座的其他兩個人揚起微笑後，楚萱站了起來。

　　「那麼我先走了，婚禮的事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謝啦！小心開車！」江呈浩對她揮揮手。

　　楚萱轉身離開，抬高頭，款擺著腰肢，刻意擺出比平常更優雅從容的姿態，走出餐廳。

　　這點，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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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萱將車開出停車場後，才發現外面正下著雨。外頭又濕又冷，街上的行人都縮著身子，飯店門口的計程車上車處，也排滿了人。

　　楚萱遠遠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排隊的人群當中，她的心裡閃過一絲罪惡感。

　　一來順路、二來又下雨，她照理說沒有理由不載他，可是現在繞回去不是更奇怪？算了、算了，還是快走好了。

　　雪白的牙輕咬住艷紅的唇瓣，楚萱心一橫，腳踩油門，將石峻的身影遠遠拋在身後，但心情卻突然沒來由的煩躁起來，她瞪著擋風玻璃上左右搖晃的雨刷，就像跟它們有仇似的。

　　突然，砰的一聲，接著是車身劇烈的搖動，楚萱嚇了一大跳，立刻踩下煞車。

　　看了一眼車窗外停在她車子旁的小貨車，楚萱從座位旁抓起雨傘，怒氣沖沖的下了車。

　　這時貨車上也走下來兩個男人，男人看見貨車右側長長的刮痕之後，嘴裡吐出一連串的髒話。

　　楚萱一下車就看到自己的車子左前方，淒慘的被撞凹了一大塊，連車燈都碎裂了。

　　「X！你細也號開車抹！？」

　　瞪大了眼睛，她也不甘示弱，「有沒有搞錯？是你超車沒打方向燈好不好？」

　　「XXX！查某人開車攏是按捺！」嚼著檳榔，一臉橫肉的男子呸的一聲，吐了一地的檳榔汁，動手粗魯的扯開她的雨傘。

　　「你甲我們的車撞壞了，賠錢來！」

　　男人的動作嚇壞她了，可是楚萱告訴自己，不可以這麼簡單就屈服。「開、開玩笑！我還要你賠呢！」

　　「你講什麼瘋話！？X的！」

　　兩個高大的男人向她靠近，楚萱恐懼得心跳都快要停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會遇到這種事，他們不會在大馬路上，就對她暴力相向吧？她四處張望，但冬天的雨夜裡，街上縱有再多的車流，也沒有一輛車願意停下來插手這件事情。

　　楚萱慌了，當其中一個男人伸出手來抓她的肩膀時，她忍不住尖叫一聲，迅速轉身逃回車子去，砰的一聲把車門鎖上。

　　「開門！X的！臭女人！給林北出來！」

　　楚萱當然不敢開門，她的手抖得厲害，完全慌了手腳，在商場上、工作上的聰明智慧，這時候都派不上用場。

　　男人的手掌打在玻璃上的巨大聲響，讓她的心更亂了，她抓起手機，下意識的撥了吳子恆的電話。

　　「喂？」

　　聽到熟悉的男性聲音，楚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般，緊緊的抓住手機。「我是楚萱，你能不能來幫幫我？」

　　「楚萱？你怎麼了？」

　　「我撞車了！我現在在XX大道跟XX路的交叉口附近，撞我車的那些人好像是小混混，他們根本不講理。現在我躲在車子裡，他們一直敲打我的車窗，我好怕！你快來好不好！？」

　　電話那頭是一陣沉默，同時，拍打車窗的聲音還有咒罵聲一直沒有停過，楚萱恐懼的看著窗外凶神惡煞的兩個人。

　　「楚萱你先別慌，這樣好不好？我先打電話幫你報警。」

　　電話那頭傳來的話，讓楚萱眨眨眼，不敢相信。「那你是不是馬上過來？」

　　「……我現在還在公司，跟日本總公司那邊開一個視訊會議……」

　　楚萱整個人都涼了，學外面的男人那樣罵了一句髒話，然後忿忿的掛上電話。她咬著牙，撥了110，哪裡知道怎麼都撥不出去，她瞇著眼睛一看，才看到手機螢幕已經消失了，電池沒電了！

　　外面男人的叫囂聲仍然沒有停過，楚萱的身體因為剛剛淋了雨的關係，而冷得受不了。她趴在方向盤上，又冷、又怕、又無助，她覺得此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悲慘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拍打車窗的聲音突然停下來，她還以為自己的聽力有問題。抬頭，睜開眼，窗外出現了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  

個人言論

第三章

　　石峻一百九十幾的身高，加上一身長年鍛煉出來的強壯肌肉，站在兩個小混混的身前宛如一座小山一樣，一向給人忠厚老實印象的他，此刻擰緊了眉頭，繃緊了臉上的每一根線條，那憤怒的模樣，連楚萱看了都有點害怕。

　　石峻對那兩個混混吼了些什麼，隔著車窗又加上下雨的關係楚萱聽不見，但光是他的存在，就讓她恐慌的心安定不少。

　　忽然，石峻輕敲她的車窗，示意她出來。

　　有他在她就不怕了。楚萱走出車外。

　　石峻低頭問她：「怎麼回事？他們說你撞了他們的車，我要知道你的說法。」

　　「胡說！是他們切進我的車道，還不打方向燈！」有了石峻的撐腰，楚萱大膽起來。

　　「臭女人，你說什麼！？」

　　對方又是一陣難聽的咒罵，對楚萱伸出手，一副要揍人的模樣，楚萱因而煞白了臉。

　　「你做什麼！？」石峻怒吼，把楚萱護到身後，伸手抓住那小混混的手，用力一折，登時讓對方發出殺豬一般的哀號。

　　「對女人動手，你算什麼男人！？」

　　「啊呀——放、放手啊！」

　　「喂！X！你粽啥！」另一個男人見同伴被人制住，衝上前來。

　　石峻放開男人那只快被他折斷的手，轉身揮出一拳，砰的好大一個聲響，就把他打得哀號一聲，搗住疼痛的肚子。

　　兩個小混混剛剛囂張跋扈的神色，此刻全都變了，望著石峻的表情，就像是見了閻王一樣的恐慌。

　　「你、你……X！好膽就尬林北等耶！我……我叫兄弟來尬細你！X！XXX！」一個抱著肚子，一個抱著手臂，兩人倉皇的後退，還不忘口出惡言威脅。

　　石峻臉色一沉。「站住！你們撞了這小姐的車還沒賠——」

　　他正準備上前阻擋兩人上車，一直躲在石峻身後的楚萱，突然拉住他的手。

　　「算了！不要……」

　　就這麼一遲疑間，兩個小混混逃也似的開車離去，車子還發出刺耳的急轉彎聲。

　　石峻用忿忿的目光望著小貨車離去，轉身，他擔憂的看著身後的楚萱。

　　「你還好吧？」

　　她一點都不好。雨水淋濕了她精心吹整的頭髮，身上的名牌洋裝也都濕淋淋的貼在身上，她好冷、好怕，全身顫抖著，突然領悟到自己已經從剛剛那種恐怖的情境中得救。

　　楚萱整個人好像要虛脫了，眼淚沒用的湧進眼眶。

　　「楚……婀……楚小姐……」前一秒還嚴肅繃著臉的石峻，看到她這個樣子，似乎慌了手腳。

　　「先進車裡去吧。」低沉的男性嗓音讓人安心。

　　一雙結實的手臂抱住她，楚萱才發現自己竟然腳軟得站不住。

　　感受到石峻堅定的支撐，楚萱心裡升起一股安全感。她得救了，有他在身邊，她不用害怕了……她下意識的回握住石峻的手臂，任由他將她安置在車子的副駕駛座上。

　　「你這樣恐怕不能開車，我幫你開好嗎？」

　　楚萱說不出一句話，只是點點頭。

　　石峻臉上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彷彿擔心楚萱會跟他唱反調似的。

　　坐進車裡，石峻發動車子。試了幾次，車子都發不動。

　　此刻的楚萱沒有慌張，她只是睜大了眼看著石峻的動作，看著石峻下車，走進雨中，打開引擎蓋檢查。

　　她一點都不緊張，因為她知道有石峻在，所有的事情他都會解決，有什麼事他會扛。

　　那是一種她很陌生的放鬆感。她從來都是個獨立、自主、堅強的女子，從來沒有想過依靠一個人、有一個人可以依靠，是多麼好的感覺……

　　「可能有點接觸不良……」石峻走回車子，對她解釋道。

　　她其實不太在乎車子怎麼了，反正他會解決。

　　果然，再次發動，車子就傳來運轉的聲音。

　　「你知道怎麼走嗎？」

　　「知道。」

　　聽到石峻的回答，楚萱點點頭。

　　一陣長長的沉默後——

　　「婀……我還沒有謝謝你……」

　　「沒什麼。」

　　「你……你怎麼會剛好出現？」

　　「我坐計程車路過，看到你好像跟人發生爭執，我叫計程車停下來，可是因為是單行道，所以又繞了一下才回到原地。」

　　楚萱聽到他這麼說，心虛的瑟縮了一下。

　　「會冷嗎？」石峻憂心的看她雙手抱在胸前的樣子。「把暖氣打開好了，婀……還有這件外套給你穿，外面有點濕，可是裡面應該還很溫暖……」

　　石峻連忙脫下外套的笨拙動作，讓楚萱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接過那厚重的外套時，楚萱的臉甚至紅了一下，幸好車子裡很暗看不出來……

　　「謝……謝謝……」她低聲呢喃，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聽到，因為他正專心的看著前方的道路。

　　比自己身材大出許多的外套帶給她溫暖，就像他的人一樣，給人一種安全感，衣服傳出的微溫和清爽的淡淡男人味道，甚至讓她產生些微的暈眩。

　　「到了。」石峻的聲音，喚醒了呆呆望著他開車的楚萱。

　　「噢，麻煩你，直接停到地下室去，我這裡有遙控器。」

　　楚萱對石峻講話的語氣變得很客氣，跟在晚餐時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這點恐怕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車停好了之後，石峻走到副駕駛座旁幫她開了車門。

　　「你的車燈壞了，明天最好叫修車公司來修理，不要再開了比較安全。」

　　「嗯。」

　　「我送你上去吧？你住幾樓？」

　　楚萱說了她住的樓層，石峻按了電梯。

　　小小的電梯空間裡，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你呢？你是住在那一層？」

　　「頂樓。」

　　頂樓是這棟大樓最大坪數的樓層，聽說是兩戶打通，還有一個很大的空中花園，當然，價值也不言可喻。楚萱暗暗咋舌。

　　電梯在楚萱住的樓層停了下來，石峻護送她走到家門口，楚萱打開皮包找鑰匙，然後開了鐵門。

　　「今天……真是謝謝你……」

　　他搔搔頭。「你不用一直謝我，那沒什麼，任何人看到這種情況，都會出手相救的。」

　　並不是任何人……楚萱想到那個以開會為借口，只會想到替她報警的男人。

　　真是夠了！要報警她自己不會打電話嗎？

　　「很晚了，你頭髮都濕了，快進去休息吧！」石峻咧開嘴，露出陽光一般的笑容。

　　儘管這僅是一句平常的話，但卻讓楚萱莫名其妙的臉紅起來，她覺得自己心跳的好快，思緒紛亂。

　　像是要逃避那種怪異的感覺似的，她朝石峻點點頭，轉身進了屋子。

　　關上門，也把他關在外面。如果可以把自己混亂的心情也關在外面就好了。

　　甩甩頭，楚萱抱緊了發冷的身子，往浴室走去。

　　「還是快洗個澡吧……」她邊自言自語，邊脫掉濕衣服。

　　「啊！」楚萱這才發現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想也不想的，她趕忙又出了門。得把衣服還給人家才行吶。她腦袋裡只有這個念頭。

　　找他不難，他說過他住這大廈的頂樓。

　　楚萱從電梯走出來，看見一扇巨大的門，按了門鈴，沒有聲音，她又拍了拍門。

　　過了不久，傳來開門聲。「是哪位？」

　　楚萱看到剛剛才分開的男人探頭出來。

　　「噢！楚小姐。你好，有什麼事嗎？」

　　「我是來還你外套的。對不起，剛剛忘記了。」

　　「沒關係，你不用那麼急著還我。」

　　他說的對，她大可明天再來找他。楚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著急。

　　照理說還了外套，她應該就此轉身離去，可是，她突然發現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你怎麼不開燈啊？」

　　石峻的臉上出現了尷尬的神情。「不是我不開燈……婀……是被停電了。」

　　「停電！？」

　　「兩三個月沒人住，所以——」

　　「那現在怎麼辦？」

　　「沒關係。」他露出一貫溫和老實的笑容。「我明天就去申請復電。」

　　「我不是問明天。」受不了他溫吞的性格，楚萱翻翻白眼。「我是問你『現在』怎麼辦？沒有電的房子要怎麼住人？」

　　「反正只是睡覺……婀，楚小姐，你做什麼？」

　　楚萱推開他走進屋內，掃視一圈。屋子裡沒有電，但還沒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僅僅是這樣隨意望去，她就發現，這屋子不只沒有電……是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室內，連一件傢具也沒有！

　　「什麼傢具都沒有，你要睡哪啊？」

　　「地上鋪一下……咦？楚小姐……」

　　楚萱拉住他的手，把他往外拉。「你今天住我家！」

　　「什麼？」

　　不給他太多機會說不，楚萱拉著他到電梯前面，塗滿蔻丹的纖纖玉手用力按著向下鍵。

　　「就這麼決定了，你在台北這段期間住我家。」

　　「那好像不太——」

　　「沒什麼不好！就當作是剛剛的謝禮。」

　　「但是男女授受——」

　　拜託！他可千萬別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這種話，這傢伙是古代人嗎？

　　「我家有兩個房間。」她阻斷了他的話。「雖然一間是我的書房，可是有一個沙發床，也許睡起來會不舒服，但總比你屋子裡什麼都沒有來得好。」

　　「那太麻煩你了。」

　　「噢！閉嘴。跟我來就是了。」

　　電梯門打開，楚萱把他拖到自己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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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萱迷迷糊糊的，被一種奇怪的聲音吵醒。

　　她睜開眼睛，瞪著天花板，經過好久，視線才聚了焦。

　　昨天晚上折騰得很晚，又發生很多事情，所以她特別累。本想今天晚點起床、晚一點去上班，可是這是什麼聲音？她扭頭去看了一下床邊櫃上的時鐘……

　　六點？才六點！？到底是哪個天殺的，這麼早吵人清夢！？楚萱惱火的爬下床。

　　「哈……哈啾……」她打了好幾個噴嚏，有過敏體質的她，一早起床就會打噴嚏。她拉了幾張面紙，搗住鼻子，對那個害她這麼難受的人更氣憤了。

　　噘著嘴，臭著瞼，打開了房門，楚萱沒有花太多力氣，就找到吵醒她的聲音來源——

　　呼、呼的喘息聲從石峻的嘴裡發出來，他正揮動著手臂，雙腿紮實的打著馬步。

　　緊皺著眉頭，楚萱受不了的閉上眼睛。

　　該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天吶！她的頭好痛。

　　「你在做什麼？」

　　她的聲音讓背對她的石峻轉過身來。

　　「楚小姐，早。」看見她的時候，他黝黑的臉上陡然泛起一陣紅。

　　楚萱此刻凌亂的長髮有一種慵懶的性感，身上的純棉睡衣不算暴露，卻露出了她一截雪白的長腿，還有同樣嫩白的一雙小腳，及塗著蔻丹的可愛指甲。

　　「我……婀……我在打太極拳，這是……每天早上的習慣。」他好像話都講不清楚了。

　　太極拳？哈！果然！楚萱歎了口氣。

　　「對不起。吵醒你了嗎？」

　　「是啊！」皺起鼻頭，早起的低血壓讓楚萱不客氣的說道。「這麼早起來幹什麼嘛！哈……哈啾！」她又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兩張面紙出現在她的眼前，楚萱愣了一下，就老實不客氣的拿過來擦鼻子。

　　「你還好吧？」

　　她搖搖頭，對石峻的關心毫不領情。

　　「我鼻子過敏啊！一起床就會這樣，所以我才討厭早起！」

　　楚萱自己沒有發覺，她那嘟起嘴抱怨的樣子、那帶著鼻音，無意中流露出來撒嬌的音調，還有退去精緻彩妝後的甜美素顏，有多麼的吸引人……

　　石峻愣愣的看著她，愣愣的，看了很久……

　　「哈啾！」

　　直到她又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石峻才如夢初醒。

　　「你穿得太少了，尤其是腳，腳的保暖很重要，睡覺的時候應該要穿著襪子。會打噴嚏是因為起床的溫差太大了，應該準備一條熱毛巾在床頭。你等等，我……我去幫你弄！」

　　沒想到被吵醒的她，反而被教訓了。楚萱本來很不爽的，但當他拿來熱毛巾，搗在她鼻子和臉上時，讓她不通的鼻子舒服不少……

　　可惡，他說的沒錯……不，就是因為他說的沒錯才可惡啊！

　　總算不再打噴嚏了，楚萱拿開熱毛巾。

　　「我要再去睡覺了，你不要再吵我了，我是很淺眠的人。」她打算把話講清楚。「如果你要打拳什麼的，麻煩你到下面中庭打好嗎？」

　　「對不起。」

　　石峻老實的道歉，讓楚萱感覺自己像是個欺負人的壞蛋，她不自在的看了他一眼。

　　「昨天睡的還好吧？沙發床好像太小了。」沒錯，身高一百九十幾的男人睡那個沙發床，大概有一大截的腳都露在外面吧？

　　她邀請他來住她家的時候，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畢竟這是她的家第一次有男性訪客，也是她很久很久以來，第一次跟另一個人共同居住在一個屋簷下。她一直是一個人，都忘了有另一個人在屋子裡活動是什麼感覺。

　　「很好，謝謝。」

　　「那好。」楚萱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走到玄關的小桌子，取出一把鑰匙。

　　「吶，這是我家的備用鑰匙，你拿去。我回去睡覺了。」

　　交代完了之後，她慢慢的踱回房間，關上房門，睡回籠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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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萱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她起床之後，慢慢的刷牙洗臉，走出房間的時候，發現屋子裡冷冷清清的。

　　那傢伙大概出門去了。她邊想，邊踱進書房看了一下。書房裡整整齊齊的，沙發床已經收好了，幾乎就像沒有人住過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沒看見石峻，楚萱心裡有一點點若有所失的感覺。

　　她打了幾個電話，首先是打給她的助理，說她會晚一點進公司，另外就是打電話給修車公司的人，請人來把車子拖走。

　　她打開佔據了一整面牆的大衣櫃，挑出一套鐵灰色的套裝，加上一件柔軟的粉色襯衫，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又優雅又專業。

　　才花了十分鐘，她就吹好了頭髮，化上淡淡的彩妝，這可是她的獨門絕活。

　　滿意的看著鏡子裡完美又精神奕奕的女人，楚萱從化妝鏡前起身。

　　接著，她搭計程車來到了辦公室。

　　「你終於來了！」Angela一見到她，立刻如釋重負。

　　但楚萱反而緊張起來。「怎麼？有什麼緊急的事情？」

　　「是吳先生，他一早就打了好多通電話找你，知道你晚點才進來，好像很急的樣子。發生了什麼事啊？」

　　楚萱還沒回答，電話鈴聲便像是回應Angela的話似的響了起來。

　　Angela接起電話。「她到了。你等一下。」然後交給楚萱。

　　「Thank God！終於聯絡上你了。」

　　吳子恆的聲音很熱，楚萱的心卻很冷。「有什麼事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你還好吧？昨天晚上你那通電話讓我擔心得要命，之後Call你，你的手機又不通，我急死了，一早就打你辦公室，你助理說你要晚點進來，我想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出了什麼事，你現在才來關心也太遲了吧？楚萱很想這麼吐槽，可是她已經失去了跟他再浪費唇舌的力氣。「謝謝你。我很好。」

　　「下班我過去找你吧？我得看看你才安心，今天我不用開會。」

　　「不用了，今天我很忙。」楚萱說完，也不等對方的回答就掛上電話。

　　Angela聽了所有的對話，也看了楚萱的臉色，她等不及的問：「怎麼啦？」

　　「爛男人！」楚萱哼道。

　　「不會吧？吳先生是外商圈的黃金單身漢耶！前幾天你不是還說他帥氣挺拔、彬彬有禮、風趣幽默、有紳士風度，給他打了八十分，八十分已經是我聽過你給的最高分數了。」

　　楚萱搖搖頭。「Angela，我告訴你，男人不能光看外表。男人看的是在重要的時刻，他的表現如何。」她講得頭頭是道，畢竟她曾經出過一本「十種你絕對不能碰的男人」的書。

　　楚萱在講這些話的同時，腦海裡掠過一個不怎麼帥，卻充滿男人味的臉。他正是她書上講的那種，「不懂情調的大木頭」的典型，也是應該甩掉的男人排名第一名。

　　可是此刻想起他，她記得的卻是他寬厚的背，還有躲在他身後那種安心的感覺……

　　「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楚萱才覺得Angela的問話莫名其妙。

　　「你剛剛在傻笑耶！我從來沒有看過你傻笑。」

　　楚萱僵住。

　　「哇、哇、哇！現在居然臉紅了！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哪有！？你眼花了，快回去上班了。」

　　這種怎麼聽都很鱉腳的借口，竟然也會出自楚萱的口？Angela在楚萱身邊這麼久，當然嗅出不一樣的感覺來了。

　　「等等……」

　　楚萱一溜煙的躲進自己的辦公室，不給她任何機會再追問下去。

　　自己似乎變得有點奇怪。楚萱的直覺是，最好不要深究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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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下午開始，楚萱就覺得喉嚨怪怪的，到了將近下班的時候，喉嚨已經不只是怪怪而已，而是像刀割一樣的痛了起來。

　　可能是感冒了，大概是昨天晚上淋雨造成的。

　　「你要不要去看個醫生？」Angela終於忍不住問。

　　楚萱搖搖頭，揚了揚手中的一瓶維他命C。

　　Angela歎口氣。「維他命C可以預防感冒，可是不能治療感冒，真的感冒了還是得去看醫生。」

　　「我哪有那個時間？老總昨天剛批准了企畫案，現在才正要開始忙。」楚萱的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沙啞。「好了，我沒事。你快幫我跑一趟財務部，把這筆款項給確定下來。」

　　「可是……」

　　「快點去！」楚萱丟給Angela一個卷宗，她也只得閉上嘴，先幫楚萱處理完手邊的事情。

　　就在喉嚨越來越痛、頭越來越昏、每個關節好像都酸痛的情況之下，楚萱撐到晚上八點才下班回家。

　　楚萱搗著嘴咳嗽，一邊坐進計程車裡，全身的骨頭好像要散了似的，她疲憊的癱在椅背上。這個時候，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在商場上的強悍果決，或是在電視裡評論感情時的自信飛揚，她只是個疲累的女人……

　　下了車，走進住家的大樓，電梯裡出來一對熟識的夫妻，帶著兩個小孩。

　　「楚小姐。」他們對她點頭打招呼。

　　楚萱撐起一個微笑。「要出去啊？」

　　「是啊！吃飽飯，帶孩子到公園去走走。你剛下班啊？好辛苦呢！」

　　楚萱沒有回答，依然是一個微笑。辛苦，又豈是能對外人道的。

　　夫妻倆牽起了孩子的手，還低頭囑咐他們別亂跑、要注意安全之類的瑣事。

　　楚萱羨慕的看著四個人的背影，印象中，她的童年也是在艷羨同學有個熱鬧而親密的家庭中度過的，到現在這個習慣還是沒有更改，看到那樣的畫面，她還是會有種莫名的失落……

　　獨自走進電梯，電梯的門關上，剩下她一個人的空間，冷冷清清、孤孤單單……

　　打開門的那一刻，見到的黑暗，總讓她寂寞得想要轉身逃離，可是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逃離……今夜那種感覺分外清晰，也許是因為身體的不舒服，也許是因為跟她的期待有落差。

　　那個傢伙還沒回來嗎？楚萱若有所失。

　　她打開所有房間的燈，讓黑暗無處躲藏；打開電視，讓裡面熱鬧的聲音充斥在整個空間。那是她的習慣，也是她驅走寂寞的方法。

　　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疼痛，尤其是喉嚨，像是火燒似的。拖著沉重的身軀，楚萱走進房間，覺得自己很悲慘的她，現在想做的只是洗個澡，把自己埋進被窩裡……  

個人言論

第四章

　　石峻手心裡握著一把鑰匙走出電梯。

　　今天他花了一整天申請好了瓦斯，跑了一趟仲介公司，接著把房子整理了一下，總算稍稍有個樣子了，水電也都來了，他才想起來，該把鑰匙還給楚小姐。

　　她昨天好心的收留了他一夜，不過住在別人家裡，尤其是一位單身女性的家裡，畢竟是不太方便。所以雖然屋子裡沒有一件傢具，他還是寧可住在自己的地方，起碼早上打拳的時候不會吵到她。

　　站在鐵門外，雖然有鑰匙，他還是禮貌性的按了按門鈴。

　　一秒鐘、兩秒鐘，十秒鐘過去了……沒人應門。

　　難道還沒回來嗎？心裡產生這樣的疑惑，石峻看看表，已經九點多了。

　　屋內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響，否定了他的想法。他正打算再按門鈐的時候，屋子裡傳來女性拔高的尖叫聲。

　　當下，他再也沒有時間猶豫，拿出鑰匙，打開了鐵門，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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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裡燈火通明，電視的聲音放得很大聲，而那淒厲的尖叫聲，蓋過電視的聲音，聽來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石峻用大學時擔任橄欖球隊隊長的速度，衝向尖叫聲的來源——楚萱的臥室。

　　「楚小姐！？」

　　楚萱蹲在地上，簌簌發抖的身體只裹了一條浴巾。

　　「怎麼了？你怎麼了？」石峻焦急的問。

　　埋在膝蓋上的臉抬起來，石峻這才看到她慘白了的小臉上，滿是驚慌的淚痕。

　　「發生了什麼事？」石峻腦子裡竄過的是各種可怕的念頭，她受傷了？有強盜闖入？難道被人侵犯了？

　　「到底怎麼了？告訴我！」他朝她大吼，低沉威嚴的嗓音，有一種讓人安定下來的魄力。

　　「有……」楚萱的聲音顫抖又沙啞，完全沒了平常的優雅鎮定，她伸出了右手指向相連的浴室，顯然讓她如此害怕的來源就是那裡。「有……有一隻蟑螂……」

　　石峻愣住了。蟑螂？那就是讓她這樣害怕的原因？只因為一隻蟑螂？

　　他有些啼笑皆非起來。

　　看到石峻臉上的表情，楚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捏緊拳頭，加強語氣：「那不是普通的蟑螂……它、它……」光是想起那個情景，她就全身起雞皮疙瘩、頭皮發麻。「它……會飛！」

　　她是真的很害怕。他從她整個人的身體語言裡，讀出這個訊息。雖然她捏著拳、漲紅臉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可愛，像個孩子一樣。

　　不知道，也許是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她一直給人自信、驕傲、優雅、成熟的形象，所以對照現在這種情景，特別令人莞爾。

　　「我去看看。」石峻安撫她，隨即走進浴室。

　　他看到了讓她害怕的小小生物，不用幾秒鐘就把它處理完畢。

　　走出來，他見到微微顫抖的她還站在原地。

　　「好了，沒事了，我把它……婀……『處理』掉了。」

　　聞言，她整個人明顯的放鬆了下來，不再像只拱起背的小貓。

　　這個時候，她才陡然發現到剛剛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可笑。楚萱尷尬的拉緊身上的浴巾，強作鎮定。

　　「咳，我平常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可是、可是我討厭昆蟲。」

　　她挺高的背脊讓石峻讚歎，她就算在這種時候、就算全身上下只圍了一條浴巾，都可以看起來那麼高高在上。只可惜她低啞僵硬的語調，還是洩露出她真實的情緒。

　　平時的她是那樣驕傲、不可侵犯的，可是此刻的她，卻讓人有種憐惜的感覺。

　　「喔。」石峻決定接受她的解釋，不戳破她。

　　簡簡單單的一聲喔，卻讓楚萱的臉由白轉紅。

　　她尷尬得要命，真想挖個洞跳進去算了。自己又再一次的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得像個白癡。昨天晚上也就罷了，那是面對暴力的威脅，可是剛剛那個……

　　噢！可惡！為什麼她會遇到這麼多衰事？為什麼這男人老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看到她？從來沒有人看過她那麼沒用的樣子，卻讓這男人都看光了。

　　問題一定不在她，那、那就是他的原因囉！是了，她今天情緒特別脆弱，回來的時候又餓又累，身體又不舒服，打開門又沒有看到人，剛洗完澡就發現自己跟一隻她最害怕的動物，關在一個密閉的浴室裡……那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說到底——都怪他！楚萱惱羞成怒起來，可是她自己一點都沒發覺。

　　「你、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她仰起臉，噘起嘴，瞪圓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都是他！如果他在的話就好了，如果他在的話……

　　石峻咦的一聲，慌了手腳。一來因為沒想到會遭受到這樣的指控，二來是因為，從沒有想過女人翻臉的速度，會比翻書還來得快。

　　「對、對不起。」下意識的，他道了歉。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換衣服。」楚萱又恢復女王般的從容鎮定。

　　當然，因為現在她已經不是一個人。有他在，她的心安了，覺得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石峻幾乎就要聽命離去，但轉身的那一刻，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又轉了回來。

　　「不對，我是來還你鑰匙的。」

　　楚萱猛抬頭。「什麼意思？」

　　石峻將鑰匙放在楚萱床上。「我的房子現在已經復水復電了，所以我想不要再打擾你了。謝謝你昨天晚上好心的收留我。」

　　楚萱什麼也沒說，她只是愣愣的看著他。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她又是一個人了……眼底逐漸有水氣眾積，晶亮的水光在她大大的眼中轉了轉，卻沒有滑落下來。

　　石峻無法分析是什麼讓他的心狠狠的一撞，是她眼裡強烈的失望？彷彿被遺棄的小動物一般的孤單？還是她在下一秒鐘，勉強撐起的無所謂表情？

　　「是嗎？你要走了？好啊！你走吧！」

　　她這麼說的話，他當然也沒有留下的理由。雖然這女人，實在令人有一種無法安心丟下的感覺……

　　「那……嗯……那我走了。」

　　石峻不安的轉身，還沒跨出一步，就感覺到一股拉力。轉頭，他看見一隻小手緊緊拉著他的衣擺。

　　他訝異的挑起眉，對上她似乎也很訝異的眼神。

　　「咦？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會……」楚萱像被燙到一般，放開手。

　　不要走、不要拋下我、不要留我一個人、不要……從她的身上散發出的這種無聲訊息太強烈了，石峻實在沒有辦法就這麼離開。

　　從來沒有一個人，給他這麼複雜的情緒……他胸口有種微微的酸、微微的甜、微微的痛……

　　他呆呆的站著，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抱住眼前這個逞強的女人。那衝動如此強烈，他的手指甚至微微酸麻了起來……

　　是楚萱打破了這個僵局。

　　「咳，復水復電了就能住人了嗎？你買傢具了嗎？」

　　石峻緩慢的搖了搖頭。

　　楚萱像是被他的答案所鼓舞，她恢復強勢。

　　「那也沒地方睡啊！現在是冬天耶！睡在地上的話一定會感冒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常識！？」

　　石峻沒告訴她，他身體壯得已經十幾年不曾感冒過了，而且農場忙起來的時候，席地而眠是常有的事。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你這樣，你忘了你還要當我朋友的伴郎嗎？怎麼能夠感冒？所以你得住下來。」

　　他感到自己也不想拒絕，他也不清楚原因，也許是因為……不捨吧？

　　「好、好吧！我就再叨擾一晚。」

　　她臉上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石峻的心情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安下心來的楚萱，老實不客氣的把他趕出臥室。

　　石峻現在已經知道了，女人是會隨時變臉的，所以他只是苦笑。

　　「好。婀……外面的電視還有燈，你都忘了關了，你還要用嗎？不用的話我就順便關上了。」

　　「不用了，我想睡了。」

　　「噢。」

　　似乎想到什麼，他本來已經要走出房門，卻又回頭。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他覺得怪怪的，天生節儉的他，實在沒有辦法理解。

　　「什麼問題？」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全部的燈都打開了，電視也打開，你剛剛是在洗澡是不是？既然沒有用，這樣不是很浪費電嗎？」

　　「那哪會浪費什麼錢？」她嗤道。過了片刻，她才低聲嘟著嘴說：「我討厭屋子裡黑黑的……也不喜歡一點聲音都沒有……」

　　石峻好像有些瞭解了。

　　她其實——是個怕寂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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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是因為家裡有人的安心感，楚萱在那之後就睡得很熟。

　　第二天，她因為頭痛醒來。

　　不只喉嚨乾澀不已，全身還發冷，她把自己縮進被窩裡。

　　發燒了。她用手碰觸自己的額頭，得到這個結論。難怪這麼難受……

　　屋子裡很安靜，能聽到的只是自己偶爾的咳嗽聲。楚萱看看時鐘，已經九點多了，他八成出去了，那麼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搖搖晃晃的起身，把厚重的棉被披在身上，走到廚房去倒了一杯水，吞嚥的動作讓喉嚨更痛了。她丟下水杯，肚子傳來咕咕空轉的聲音。

　　好餓……自昨天中午以後，除了幾片維他命C以外，她就沒有進過食了。

　　要出去買東西吃太麻煩，而且她懷疑以自己這樣的身體狀況，不知道走不走得出去。

　　楚萱搖搖晃晃的又走回房間，覺得地板都扭曲了。好不容易在她昏倒之前，她走到沙發坐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做——打電話到公司交代。

　　「楚萱辦公室您好。」

　　想要開口叫Angela的楚萱，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

　　「喂？」

　　「是……是我……」她艱難的開口，幾乎發不出聲音。

　　「Boss？楚萱？是你嗎？」

　　「是。咳咳……是我……」

　　「你怎麼了？」

　　「感冒……我今天不進公司了……咳咳……我桌上的進度表……記得幫我交給各部門……還有……把重要的文件傳給我……我在家裡看……」

　　「知道了，公司的事情你不要擔心。你還好吧？聽起來很嚴重耶！我昨天就跟你說了要去看醫生——」

　　Angela的聲音被楚萱一連串的咳嗽聲所打斷。

　　「天吶！你快去休息吧！要不要我去看你？」

　　「不……不用了……你也不在，那公司的事情怎麼辦？」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

　　講完電話，楚萱好像整個人都虛脫了。沒有力氣爬回床上，她就躺在沙發上，也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昏過去，總之她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過來，她是被一連串的電鈴聲驚醒。她睜開眼睛，有片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花了三四秒鐘，才領悟到那吵得人頭痛欲裂的聲音是門鈴。

　　她從沙發上艱困的爬起來，一邊咒罵著。

　　不是有給他鑰匙嗎？為什麼不自己開門進來就好了？

　　打開門，門外不是她想像中的男人，而是幾乎佔據她整個視線的巨大花束，和刺鼻的濃烈花香。

　　「楚小姐嗎？我們是XX花藝禮品公司。這是送給您的花。」

　　那束花重得快要讓接過手的楚萱跌倒。

　　「祝早日康復」的牌子上，寫著公司總裁跟同事們的名字。

　　她不過請一天病假，就有這麼漂亮的一束花，她在公司的人緣還不錯嘛！楚萱扯動嘴角微笑，然後喉嚨又癢得直咳起來。

　　沒有力氣把花插好，只能把它隨意的放在客廳的一角。

　　清醒過來，肚子又難以忍受的餓了起來。楚萱看看時間，發現已經是下午了，她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飯了。

　　怎麼辦呢？現在她的狀況，絕對沒辦法出門去買東西吃，她有可能會丟臉的暈倒在路上。腦海裡閃過電視廣告最常出現的一串數字，楚萱拿起電話，撥了那個披薩店的號碼。

　　在等披薩來的時候，楚萱又難過的倒臥在沙發上。想不到這段期間，又有兩束花被送來，祝早日康復的牌子上，寫著她的兩個追求者的名字。一定是Angela大嘴巴說出去的。

　　那兩束包裝精美的花，同樣被擺在客廳的角落，跟原先那束龐大的花放在一起。一下子客廳變得花團錦簇、擁擠熱鬧起來。

　　過了好像有一世紀那麼久，披薩來了。

　　楚萱只吃了一口，就把那油膩又乾燥的食物給吐了出來。

　　發炎的喉嚨根本吞不下那種東西，楚萱沮喪的放棄了食物，抱著棉被坐倒在地上。

　　好餓啊……好難受……誰來救救她……

　　她的視線落在那些開得張狂的花朵上，它們是很美，可是不能吃啊！她有很多追求者、很好的同事、朋友，可是一個也不在身邊……對現在難過得快要死去的她而言，這些花反而像是一種諷刺。

　　突然，楚萱感覺到一股熱流湧進鼻腔。

　　坐在熱鬧的花海中，她像個孩子似的，寂寞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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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峻回到楚萱的公寓時，已經過了晚餐的時間。

　　他不奢望女主人會準備任何晚餐，所以他是在路邊的麵攤，用三大碗的滷肉飯跟一大碗青菜豆腐湯解決晚餐的。

　　事實上，所謂借住就只是借一張沙發床睡覺而已，別說是晚餐，連早餐……不，那個女主人不但每天起得晚，那個裝潢得很漂亮的廚房裡，更是乾淨得什麼東西都沒有。

　　那個女人不知道是怎麼活的。她對他而言，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她的生活方式、價值觀，他都大大的不敢苟同。

　　她絕對不是他理想中的女性典型。不過那大概只是他個人的看法，他不懷疑她有一大堆的追求者。

　　她很漂亮，不，是太漂亮了，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那麼精緻漂亮的人兒……

　　她漂亮的一點真實感都沒有。那是第一次見面時，他對她的感覺。

　　雖然之後的幾次，他見識到她的其他面貌，脆弱的、驚惶的、可憐兮兮的……突然，腦海裡浮現她大眼裡蘊含水氣的模樣，讓他胸口一陣氣悶。

　　奇怪，他搖搖頭，捶捶胸口，不瞭解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照例禮貌性的按了聲門鈐，過了幾秒鐘後沒有回應，他想她八成還沒回家，所以拿出備份鑰匙開門。

　　「咦？楚小姐？你在家？」

　　包成一團，躺臥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應該是她吧？

　　覺得奇怪的石峻靠近她，看她的臉有異常的紅暈，還緊閉著眼睛。

　　「楚小姐……婀……在這裡睡不好，你要不要到臥室去？」

　　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緩緩的張開，出現一雙濕潤、紅通通的，像兔子一樣的眼睛。

　　她沒有說一句話，從沙發上站起來，步履搖晃的往臥室走去。

　　石峻察覺到不對勁，是她的身子突然往一邊偏斜，眼看就要跌倒了。他一個箭步街上前，強壯的手臂接住了她纖細的身子。

　　「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一開口就洩露了秘密，因為那聲音實在沙啞的可怕。

　　石峻終於忍不住伸手去碰那可疑的額頭，手掌下熱燙的觸感讓他皺起眉頭。

　　「你在發燒！」

　　他的驚吼讓楚萱閉上眼睛。「我頭好痛……你能不能小聲一點……」

　　「你有沒有吃藥？有沒有看醫生？」

　　楚萱對所有的問題都沒有回答，只是緊閉著眼。

　　石峻的眉蹙得更緊了。眼睛掃過客廳一圈，只看見一大堆的花束，桌上沒有藥、沒有開水，只有一盒只咬了一小口的披薩。

　　吃披薩？感冒發燒的人吃披薩？這女人有沒有一點常識？

　　他不知道相親的時候，媒人為什麼一直強調這女人很聰明，在他看來，這女人根本笨得可以，連一點生活基本技能都沒有。

　　「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軟倒在他懷裡，石峻歎了一口氣。

　　現在他有點後悔了，不該寄住在一個這麼麻煩的女人家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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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現在才帶她來看醫生？」

　　面對醫生的指責，石峻張開嘴，不知道該如何辯駁，最後只有搔搔頭。

　　「對……對不起……」

　　「好了，回去多補充電解質，吃些清淡的食物，多喝水。我現在請護士幫她打針退燒，應該會讓她舒服一點。」

　　「是。」

　　石峻才轉身要走，醫生又叫住他。

　　「婀……有件事情可不可以幫個忙？」

　　醫生的語氣跟剛剛明顯的不同，剛剛是一副教訓人的語氣，現在則換上商量的語氣。這樣的改變讓石峻大為不解。

　　「楚小姐現在生病，當然我不好意思要求。是這樣的，我……不，是我的太太，是楚小姐的書迷，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請楚小姐下次回診的時候幫我……不，是幫我太太簽名。」

　　「什麼？」那是石峻意想不到的要求。

　　「拜託你跟她說說看，我想跟她合照。」

　　看前一刻還正經八百的醫生，瞬間變成一個熱情的粉絲，石峻訝異不已，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不知道……」他還搞不清楚狀況，沒有辦法代她答應。

　　「噯，只是幫個小忙嘛！你不會這麼小氣吧？你已經夠幸運了，全台灣大概有一半的男性，都會羨慕你有這麼個女朋友。」

　　女朋友？什麼！？這誤會大了……

　　「我不——」

　　「楚小姐的針打好了。」這時，護士進來通報，打斷了石峻的解釋。

　　「那你快送她回去休息吧！」

　　接下來的催促，又讓他沒有機會澄清。石峻張開嘴，想了想又閉上。

　　算了，台北人都這樣，個性又急又不聽人解釋。

　　石峻跟著護士走到注射室。

　　楚萱的臉還是很蒼白，斜靠在牆上的身體虛軟而無力。

　　「婀……醫生說可以走了。」

　　楚萱抬起頭看他一眼，點點頭，試圖站起來。

　　她虛浮的步伐讓他看不過去，走上前去攙扶。

　　「你可以走嗎？」

　　「可以……咳咳……可以……」

　　這時，石峻明顯感受到從背後射過來幾道，來自醫生跟護士的不贊同目光。

　　這男人一點都不體貼，女朋友病成這樣了，還讓她自己走路。那些目光似乎都在傳達著這個訊息。

　　他覺得背脊被瞪得都剌痛起來了。

　　「我……我抱你吧！」

　　她的身體比想像中還輕盈柔軟，石峻抱起她，快步走出醫院。

　　他發誓，他甚至聽到背後傳來讚歎跟拍手聲。

　　唉……

　　坐進計程車裡，石峻將生病的女人安置好，很快的移動位置，在兩人之間隔開距離。他可不想讓她以為自己吃她的豆腐。

　　楚萱縮著身子，閉著眼睛，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

　　他想起醫生剛剛跟他講的話，剛送她進醫院的時候，護士們看見她，也都興奮的竊竊私語。

　　她……似乎真的是個很有名、很了不起的女子啊……跟他第一次見面的印象一樣。那時候他就知道，她絕對是個放在任何場所，都很亮眼的女人。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卻讓他看到不同面貌的她——

　　怕黑、怕寂寞、怕蟑螂，早上起來脾氣很不好，會一直打噴嚏，還有生活技能幾乎等於零……

　　他不禁想——其實她也許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只是比一般人更驕傲、更倔強，總是在人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他看著她疲憊的身影，脆弱而蒼白的小臉，心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疼了起來……

個人言論

第四章

　　石峻手心裡握著一把鑰匙走出電梯。

　　今天他花了一整天申請好了瓦斯，跑了一趟仲介公司，接著把房子整理了一下，總算稍稍有個樣子了，水電也都來了，他才想起來，該把鑰匙還給楚小姐。

　　她昨天好心的收留了他一夜，不過住在別人家裡，尤其是一位單身女性的家裡，畢竟是不太方便。所以雖然屋子裡沒有一件傢具，他還是寧可住在自己的地方，起碼早上打拳的時候不會吵到她。

　　站在鐵門外，雖然有鑰匙，他還是禮貌性的按了按門鈴。

　　一秒鐘、兩秒鐘，十秒鐘過去了……沒人應門。

　　難道還沒回來嗎？心裡產生這樣的疑惑，石峻看看表，已經九點多了。

　　屋內隱約傳來電視的聲響，否定了他的想法。他正打算再按門鈐的時候，屋子裡傳來女性拔高的尖叫聲。

　　當下，他再也沒有時間猶豫，拿出鑰匙，打開了鐵門，衝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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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裡燈火通明，電視的聲音放得很大聲，而那淒厲的尖叫聲，蓋過電視的聲音，聽來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石峻用大學時擔任橄欖球隊隊長的速度，衝向尖叫聲的來源——楚萱的臥室。

　　「楚小姐！？」

　　楚萱蹲在地上，簌簌發抖的身體只裹了一條浴巾。

　　「怎麼了？你怎麼了？」石峻焦急的問。

　　埋在膝蓋上的臉抬起來，石峻這才看到她慘白了的小臉上，滿是驚慌的淚痕。

　　「發生了什麼事？」石峻腦子裡竄過的是各種可怕的念頭，她受傷了？有強盜闖入？難道被人侵犯了？

　　「到底怎麼了？告訴我！」他朝她大吼，低沉威嚴的嗓音，有一種讓人安定下來的魄力。

　　「有……」楚萱的聲音顫抖又沙啞，完全沒了平常的優雅鎮定，她伸出了右手指向相連的浴室，顯然讓她如此害怕的來源就是那裡。「有……有一隻蟑螂……」

　　石峻愣住了。蟑螂？那就是讓她這樣害怕的原因？只因為一隻蟑螂？

　　他有些啼笑皆非起來。

　　看到石峻臉上的表情，楚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捏緊拳頭，加強語氣：「那不是普通的蟑螂……它、它……」光是想起那個情景，她就全身起雞皮疙瘩、頭皮發麻。「它……會飛！」

　　她是真的很害怕。他從她整個人的身體語言裡，讀出這個訊息。雖然她捏著拳、漲紅臉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可愛，像個孩子一樣。

　　不知道，也許是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她一直給人自信、驕傲、優雅、成熟的形象，所以對照現在這種情景，特別令人莞爾。

　　「我去看看。」石峻安撫她，隨即走進浴室。

　　他看到了讓她害怕的小小生物，不用幾秒鐘就把它處理完畢。

　　走出來，他見到微微顫抖的她還站在原地。

　　「好了，沒事了，我把它……婀……『處理』掉了。」

　　聞言，她整個人明顯的放鬆了下來，不再像只拱起背的小貓。

　　這個時候，她才陡然發現到剛剛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可笑。楚萱尷尬的拉緊身上的浴巾，強作鎮定。

　　「咳，我平常不是大驚小怪的人，可是、可是我討厭昆蟲。」

　　她挺高的背脊讓石峻讚歎，她就算在這種時候、就算全身上下只圍了一條浴巾，都可以看起來那麼高高在上。只可惜她低啞僵硬的語調，還是洩露出她真實的情緒。

　　平時的她是那樣驕傲、不可侵犯的，可是此刻的她，卻讓人有種憐惜的感覺。

　　「喔。」石峻決定接受她的解釋，不戳破她。

　　簡簡單單的一聲喔，卻讓楚萱的臉由白轉紅。

　　她尷尬得要命，真想挖個洞跳進去算了。自己又再一次的在這個男人面前，表現得像個白癡。昨天晚上也就罷了，那是面對暴力的威脅，可是剛剛那個……

　　噢！可惡！為什麼她會遇到這麼多衰事？為什麼這男人老在她最狼狽的時候看到她？從來沒有人看過她那麼沒用的樣子，卻讓這男人都看光了。

　　問題一定不在她，那、那就是他的原因囉！是了，她今天情緒特別脆弱，回來的時候又餓又累，身體又不舒服，打開門又沒有看到人，剛洗完澡就發現自己跟一隻她最害怕的動物，關在一個密閉的浴室裡……那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說到底——都怪他！楚萱惱羞成怒起來，可是她自己一點都沒發覺。

　　「你、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她仰起臉，噘起嘴，瞪圓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都是他！如果他在的話就好了，如果他在的話……

　　石峻咦的一聲，慌了手腳。一來因為沒想到會遭受到這樣的指控，二來是因為，從沒有想過女人翻臉的速度，會比翻書還來得快。

　　「對、對不起。」下意識的，他道了歉。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我要換衣服。」楚萱又恢復女王般的從容鎮定。

　　當然，因為現在她已經不是一個人。有他在，她的心安了，覺得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石峻幾乎就要聽命離去，但轉身的那一刻，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又轉了回來。

　　「不對，我是來還你鑰匙的。」

　　楚萱猛抬頭。「什麼意思？」

　　石峻將鑰匙放在楚萱床上。「我的房子現在已經復水復電了，所以我想不要再打擾你了。謝謝你昨天晚上好心的收留我。」

　　楚萱什麼也沒說，她只是愣愣的看著他。

　　他要走了，他要走了……她又是一個人了……眼底逐漸有水氣眾積，晶亮的水光在她大大的眼中轉了轉，卻沒有滑落下來。

　　石峻無法分析是什麼讓他的心狠狠的一撞，是她眼裡強烈的失望？彷彿被遺棄的小動物一般的孤單？還是她在下一秒鐘，勉強撐起的無所謂表情？

　　「是嗎？你要走了？好啊！你走吧！」

　　她這麼說的話，他當然也沒有留下的理由。雖然這女人，實在令人有一種無法安心丟下的感覺……

　　「那……嗯……那我走了。」

　　石峻不安的轉身，還沒跨出一步，就感覺到一股拉力。轉頭，他看見一隻小手緊緊拉著他的衣擺。

　　他訝異的挑起眉，對上她似乎也很訝異的眼神。

　　「咦？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會……」楚萱像被燙到一般，放開手。

　　不要走、不要拋下我、不要留我一個人、不要……從她的身上散發出的這種無聲訊息太強烈了，石峻實在沒有辦法就這麼離開。

　　從來沒有一個人，給他這麼複雜的情緒……他胸口有種微微的酸、微微的甜、微微的痛……

　　他呆呆的站著，有種強烈的衝動，想要抱住眼前這個逞強的女人。那衝動如此強烈，他的手指甚至微微酸麻了起來……

　　是楚萱打破了這個僵局。

　　「咳，復水復電了就能住人了嗎？你買傢具了嗎？」

　　石峻緩慢的搖了搖頭。

　　楚萱像是被他的答案所鼓舞，她恢復強勢。

　　「那也沒地方睡啊！現在是冬天耶！睡在地上的話一定會感冒的，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常識！？」

　　石峻沒告訴她，他身體壯得已經十幾年不曾感冒過了，而且農場忙起來的時候，席地而眠是常有的事。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你這樣，你忘了你還要當我朋友的伴郎嗎？怎麼能夠感冒？所以你得住下來。」

　　他感到自己也不想拒絕，他也不清楚原因，也許是因為……不捨吧？

　　「好、好吧！我就再叨擾一晚。」

　　她臉上流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石峻的心情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安下心來的楚萱，老實不客氣的把他趕出臥室。

　　石峻現在已經知道了，女人是會隨時變臉的，所以他只是苦笑。

　　「好。婀……外面的電視還有燈，你都忘了關了，你還要用嗎？不用的話我就順便關上了。」

　　「不用了，我想睡了。」

　　「噢。」

　　似乎想到什麼，他本來已經要走出房門，卻又回頭。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他覺得怪怪的，天生節儉的他，實在沒有辦法理解。

　　「什麼問題？」

　　「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全部的燈都打開了，電視也打開，你剛剛是在洗澡是不是？既然沒有用，這樣不是很浪費電嗎？」

　　「那哪會浪費什麼錢？」她嗤道。過了片刻，她才低聲嘟著嘴說：「我討厭屋子裡黑黑的……也不喜歡一點聲音都沒有……」

　　石峻好像有些瞭解了。

　　她其實——是個怕寂寞的人……

　　xxxxxxxxxx          xxxxxxxxxx          xxxxxxxxxx

　　也許是因為家裡有人的安心感，楚萱在那之後就睡得很熟。

　　第二天，她因為頭痛醒來。

　　不只喉嚨乾澀不已，全身還發冷，她把自己縮進被窩裡。

　　發燒了。她用手碰觸自己的額頭，得到這個結論。難怪這麼難受……

　　屋子裡很安靜，能聽到的只是自己偶爾的咳嗽聲。楚萱看看時鐘，已經九點多了，他八成出去了，那麼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搖搖晃晃的起身，把厚重的棉被披在身上，走到廚房去倒了一杯水，吞嚥的動作讓喉嚨更痛了。她丟下水杯，肚子傳來咕咕空轉的聲音。

　　好餓……自昨天中午以後，除了幾片維他命C以外，她就沒有進過食了。

　　要出去買東西吃太麻煩，而且她懷疑以自己這樣的身體狀況，不知道走不走得出去。

　　楚萱搖搖晃晃的又走回房間，覺得地板都扭曲了。好不容易在她昏倒之前，她走到沙發坐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做——打電話到公司交代。

　　「楚萱辦公室您好。」

　　想要開口叫Angela的楚萱，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

　　「喂？」

　　「是……是我……」她艱難的開口，幾乎發不出聲音。

　　「Boss？楚萱？是你嗎？」

　　「是。咳咳……是我……」

　　「你怎麼了？」

　　「感冒……我今天不進公司了……咳咳……我桌上的進度表……記得幫我交給各部門……還有……把重要的文件傳給我……我在家裡看……」

　　「知道了，公司的事情你不要擔心。你還好吧？聽起來很嚴重耶！我昨天就跟你說了要去看醫生——」

　　Angela的聲音被楚萱一連串的咳嗽聲所打斷。

　　「天吶！你快去休息吧！要不要我去看你？」

　　「不……不用了……你也不在，那公司的事情怎麼辦？」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

　　講完電話，楚萱好像整個人都虛脫了。沒有力氣爬回床上，她就躺在沙發上，也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昏過去，總之她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過來，她是被一連串的電鈴聲驚醒。她睜開眼睛，有片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花了三四秒鐘，才領悟到那吵得人頭痛欲裂的聲音是門鈴。

　　她從沙發上艱困的爬起來，一邊咒罵著。

　　不是有給他鑰匙嗎？為什麼不自己開門進來就好了？

　　打開門，門外不是她想像中的男人，而是幾乎佔據她整個視線的巨大花束，和刺鼻的濃烈花香。

　　「楚小姐嗎？我們是XX花藝禮品公司。這是送給您的花。」

　　那束花重得快要讓接過手的楚萱跌倒。

　　「祝早日康復」的牌子上，寫著公司總裁跟同事們的名字。

　　她不過請一天病假，就有這麼漂亮的一束花，她在公司的人緣還不錯嘛！楚萱扯動嘴角微笑，然後喉嚨又癢得直咳起來。

　　沒有力氣把花插好，只能把它隨意的放在客廳的一角。

　　清醒過來，肚子又難以忍受的餓了起來。楚萱看看時間，發現已經是下午了，她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飯了。

　　怎麼辦呢？現在她的狀況，絕對沒辦法出門去買東西吃，她有可能會丟臉的暈倒在路上。腦海裡閃過電視廣告最常出現的一串數字，楚萱拿起電話，撥了那個披薩店的號碼。

　　在等披薩來的時候，楚萱又難過的倒臥在沙發上。想不到這段期間，又有兩束花被送來，祝早日康復的牌子上，寫著她的兩個追求者的名字。一定是Angela大嘴巴說出去的。

　　那兩束包裝精美的花，同樣被擺在客廳的角落，跟原先那束龐大的花放在一起。一下子客廳變得花團錦簇、擁擠熱鬧起來。

　　過了好像有一世紀那麼久，披薩來了。

　　楚萱只吃了一口，就把那油膩又乾燥的食物給吐了出來。

　　發炎的喉嚨根本吞不下那種東西，楚萱沮喪的放棄了食物，抱著棉被坐倒在地上。

　　好餓啊……好難受……誰來救救她……

　　她的視線落在那些開得張狂的花朵上，它們是很美，可是不能吃啊！她有很多追求者、很好的同事、朋友，可是一個也不在身邊……對現在難過得快要死去的她而言，這些花反而像是一種諷刺。

　　突然，楚萱感覺到一股熱流湧進鼻腔。

　　坐在熱鬧的花海中，她像個孩子似的，寂寞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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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峻回到楚萱的公寓時，已經過了晚餐的時間。

　　他不奢望女主人會準備任何晚餐，所以他是在路邊的麵攤，用三大碗的滷肉飯跟一大碗青菜豆腐湯解決晚餐的。

　　事實上，所謂借住就只是借一張沙發床睡覺而已，別說是晚餐，連早餐……不，那個女主人不但每天起得晚，那個裝潢得很漂亮的廚房裡，更是乾淨得什麼東西都沒有。

　　那個女人不知道是怎麼活的。她對他而言，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她的生活方式、價值觀，他都大大的不敢苟同。

　　她絕對不是他理想中的女性典型。不過那大概只是他個人的看法，他不懷疑她有一大堆的追求者。

　　她很漂亮，不，是太漂亮了，他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那麼精緻漂亮的人兒……

　　她漂亮的一點真實感都沒有。那是第一次見面時，他對她的感覺。

　　雖然之後的幾次，他見識到她的其他面貌，脆弱的、驚惶的、可憐兮兮的……突然，腦海裡浮現她大眼裡蘊含水氣的模樣，讓他胸口一陣氣悶。

　　奇怪，他搖搖頭，捶捶胸口，不瞭解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照例禮貌性的按了聲門鈐，過了幾秒鐘後沒有回應，他想她八成還沒回家，所以拿出備份鑰匙開門。

　　「咦？楚小姐？你在家？」

　　包成一團，躺臥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的……應該是她吧？

　　覺得奇怪的石峻靠近她，看她的臉有異常的紅暈，還緊閉著眼睛。

　　「楚小姐……婀……在這裡睡不好，你要不要到臥室去？」

　　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緩緩的張開，出現一雙濕潤、紅通通的，像兔子一樣的眼睛。

　　她沒有說一句話，從沙發上站起來，步履搖晃的往臥室走去。

　　石峻察覺到不對勁，是她的身子突然往一邊偏斜，眼看就要跌倒了。他一個箭步街上前，強壯的手臂接住了她纖細的身子。

　　「你怎麼了？」

　　「沒……什麼……」她一開口就洩露了秘密，因為那聲音實在沙啞的可怕。

　　石峻終於忍不住伸手去碰那可疑的額頭，手掌下熱燙的觸感讓他皺起眉頭。

　　「你在發燒！」

　　他的驚吼讓楚萱閉上眼睛。「我頭好痛……你能不能小聲一點……」

　　「你有沒有吃藥？有沒有看醫生？」

　　楚萱對所有的問題都沒有回答，只是緊閉著眼。

　　石峻的眉蹙得更緊了。眼睛掃過客廳一圈，只看見一大堆的花束，桌上沒有藥、沒有開水，只有一盒只咬了一小口的披薩。

　　吃披薩？感冒發燒的人吃披薩？這女人有沒有一點常識？

　　他不知道相親的時候，媒人為什麼一直強調這女人很聰明，在他看來，這女人根本笨得可以，連一點生活基本技能都沒有。

　　「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軟倒在他懷裡，石峻歎了一口氣。

　　現在他有點後悔了，不該寄住在一個這麼麻煩的女人家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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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現在才帶她來看醫生？」

　　面對醫生的指責，石峻張開嘴，不知道該如何辯駁，最後只有搔搔頭。

　　「對……對不起……」

　　「好了，回去多補充電解質，吃些清淡的食物，多喝水。我現在請護士幫她打針退燒，應該會讓她舒服一點。」

　　「是。」

　　石峻才轉身要走，醫生又叫住他。

　　「婀……有件事情可不可以幫個忙？」

　　醫生的語氣跟剛剛明顯的不同，剛剛是一副教訓人的語氣，現在則換上商量的語氣。這樣的改變讓石峻大為不解。

　　「楚小姐現在生病，當然我不好意思要求。是這樣的，我……不，是我的太太，是楚小姐的書迷，方便的話，可不可以請楚小姐下次回診的時候幫我……不，是幫我太太簽名。」

　　「什麼？」那是石峻意想不到的要求。

　　「拜託你跟她說說看，我想跟她合照。」

　　看前一刻還正經八百的醫生，瞬間變成一個熱情的粉絲，石峻訝異不已，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不知道……」他還搞不清楚狀況，沒有辦法代她答應。

　　「噯，只是幫個小忙嘛！你不會這麼小氣吧？你已經夠幸運了，全台灣大概有一半的男性，都會羨慕你有這麼個女朋友。」

　　女朋友？什麼！？這誤會大了……

　　「我不——」

　　「楚小姐的針打好了。」這時，護士進來通報，打斷了石峻的解釋。

　　「那你快送她回去休息吧！」

　　接下來的催促，又讓他沒有機會澄清。石峻張開嘴，想了想又閉上。

　　算了，台北人都這樣，個性又急又不聽人解釋。

　　石峻跟著護士走到注射室。

　　楚萱的臉還是很蒼白，斜靠在牆上的身體虛軟而無力。

　　「婀……醫生說可以走了。」

　　楚萱抬起頭看他一眼，點點頭，試圖站起來。

　　她虛浮的步伐讓他看不過去，走上前去攙扶。

　　「你可以走嗎？」

　　「可以……咳咳……可以……」

　　這時，石峻明顯感受到從背後射過來幾道，來自醫生跟護士的不贊同目光。

　　這男人一點都不體貼，女朋友病成這樣了，還讓她自己走路。那些目光似乎都在傳達著這個訊息。

　　他覺得背脊被瞪得都剌痛起來了。

　　「我……我抱你吧！」

　　她的身體比想像中還輕盈柔軟，石峻抱起她，快步走出醫院。

　　他發誓，他甚至聽到背後傳來讚歎跟拍手聲。

　　唉……

　　坐進計程車裡，石峻將生病的女人安置好，很快的移動位置，在兩人之間隔開距離。他可不想讓她以為自己吃她的豆腐。

　　楚萱縮著身子，閉著眼睛，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

　　他想起醫生剛剛跟他講的話，剛送她進醫院的時候，護士們看見她，也都興奮的竊竊私語。

　　她……似乎真的是個很有名、很了不起的女子啊……跟他第一次見面的印象一樣。那時候他就知道，她絕對是個放在任何場所，都很亮眼的女人。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卻讓他看到不同面貌的她——

　　怕黑、怕寂寞、怕蟑螂，早上起來脾氣很不好，會一直打噴嚏，還有生活技能幾乎等於零……

　　他不禁想——其實她也許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只是比一般人更驕傲、更倔強，總是在人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他看著她疲憊的身影，脆弱而蒼白的小臉，心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疼了起來……

個人言論

第六章

　　楚萱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可以聊這麼久。石峻平常是個沉默內斂的男人，可是真的深入瞭解，會發現他很有想法，視野也很廣。

　　跟他聊天一點也不無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心境改變了。

　　不過他們畢竟是很不一樣的。

　　當石峻在他們吃完甜點，要求她拿出藥來吃的時候，楚萱尷尬到不行。

　　誰會在這個燈光美、氣氛佳的法國餐廳裡拿出藥包來？

　　可是對這一點他異常堅持，還叫來服務生給她一杯溫開水。

　　什麼氣氛都被他破壞光了。

　　楚萱紅著臉，在他的監督下吞下藥丸的時候，有些埋怨的瞪了他一眼，對上的是他無比認真的視線。

　　她的心一熱，雖然不浪漫，可是這不也是他在乎她、關心她的表現嗎？

　　這麼一想，她滿心歡喜的把藥吃完。

　　「你是不是該早點回去休息了？昨天才發燒，今天還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當吃完藥，他這麼說的時候，楚萱也把這當成是他對她的關愛。

　　「好吧。」她這麼說。

　　雖然有些可惜，難得良辰美景，她還想多跟他聊聊的，不過反正回家以後還可以繼續。

　　楚萱選的餐廳離她的公寓不遠，穿過公園就到了。

　　呵呵……她當然是經過仔細盤算、精挑細選的，這樣就可以來個浪漫的月下散步。

　　只不過楚萱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夜裡的公園會這麼冷。

　　楚萱的穿著只考慮漂不漂亮，能不能吸引石峻的注意，根本沒考慮到天氣的因素。

　　出門時她逞強脫掉羊毛外套放在家裡，只穿著開襟的雪紡襯衫，而如今寒風像刀割一樣，讓楚萱冷得頻頻打顫，嘴唇發青，根本一點也浪漫不起來。

　　「穿上吧！」石峻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接著楚萱感到一陣暖意，他把外套罩在她身上。

　　「你似乎很不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他那皺起的眉不是楚萱想要的反應。她穿這件衣服的目的，是要他被她姣好的身材所吸引，可是他在意的重點，卻跟她的期望相差十萬八千里。

　　可是他的話卻讓她甜進了心裡。

　　「謝謝……」她低聲說，攬緊了溫暖的男性外套。

　　好幸福呵……

　　楚萱又想起Angela的話。

　　跟那個人在一起，你會覺得很幸福、很溫暖，很想多跟他說說話，不，就算不說話，只是看著他而已，也會很快樂。

　　對啊！她現在真的有這種感覺。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上這個男人了。

　　而他呢？楚萱望了一眼身邊的男人。

　　在把外套給她之後，他身上就只剩一件棉布襯衫，雖然沒有像她一樣冷到縮著身子，不過皮膚上出現的雞皮疙瘩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想必也喜歡她吧？

　　她擅自下了這個結論，絲毫沒有考慮到，那會不會只是出於他的紳士風度……

　　兩個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慢慢走回楚萱的公寓。

　　回到公寓——

　　「要不要喝咖啡？我來泡好不好？」楚萱心情愉快的提議。

　　她還不想就這麼各自回去睡覺，而且她也想給他看看她的「手藝」。

　　當然，如果咖啡算是一種食物的話，那是她唯一會做的。

　　「不用。」他搖手。「喝咖啡會睡不好的。你最好也不要喝太多咖啡。」

　　他的話無疑是潑她的冷水。可是一想他是為她好，楚萱也就笑開了。

　　「嗯。」她點點頭。

　　石峻看著她，好像想要說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的視線讓楚萱心中小鹿亂撞。

　　「你為什麼一直看我？」楚萱嫵媚的彎起嘴角，大大的眼睛眨呀眨，那模樣可愛又誘人。

　　「楚小姐，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傻瓜！就說你喜歡上我、抗拒不了我的魅力、想要跟我在一起不就好了。

　　楚萱的笑意更濃了。

　　「沒關係，有什麼事情就說啊！我們已經不是陌生人了。」

　　說出來，我就能回應你的感情，就能也那樣愛你。

　　呵……心臟跳得好快，連考大學、應徵工作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緊張。

　　「這幾天，謝謝你讓我住在你這裡。」

　　「那算什麼呢？你也幫我不少忙啊！」

　　「這個時候提這件事情實在有點不恰當，可是我又不得不說。」

　　「你想說什麼就說嘛！」

　　「我……」

　　「怎麼樣？」

　　石峻搔搔頭。「我明天就得回去了。」

　　「嗄？」

　　「台北的事情已經辦完了，我想盡快回到農場那邊。雖然說你還在感冒，我照理應該照顧你，不過看來你今天已經好多了，所以……」

　　「不！」

　　楚萱突然提高的音調嚇了石峻一跳。別說他了，連楚萱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不對……怎麼一切都跟她預想的不一樣！？

　　楚萱腦子一片混亂，只有一個念頭——不要！她不要他走！

　　「你不能走，還不要走。」她的手揪住他的上臂。

　　「婀……楚小姐……」

　　石峻像顆石頭一樣僵立著，被她激動的態度震住了。

　　「怎麼會這樣呢？你怎麼可以這麼早就走了？我還有事情想要跟你講，你不能夠這樣走掉，不能！」

　　「事情？是什麼事情？」

　　面對他一頭霧水的表情，楚萱有一秒的瑟縮。可是她知道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就可能沒有機會了。她不是一個懦弱的女人，更不是一個會坐視時機過去的女人。

　　幸福是要自己掌握的。她告訴自己。

　　她深吸一口氣。「我……我喜歡你。」

　　一陣長長的沉默……

　　石峻的腦袋完全是一片空白，表情則是不可置信。

　　「我說我喜歡你，我喜歡上你了。」

　　紅著臉，強忍著躲進房間裡的衝動，壓抑住不斷顫抖的雙腿，楚萱仰起頭直視他的眼。

　　將自己的心赤裸裸裝盤，直接呈到男人面前，這是楚萱從來沒有過的經驗。

　　好可怕、好可怕……

　　石峻終於領悟她說了什麼，也驀然瞭解，原來她在等他的回答。

　　這……這該怎麼說才好呢？

　　看見石峻臉上一掠而過的為難表情，那一刻，楚萱的眼前彷彿降下一層黑幕……

　　他的回答果然不出所料——

　　「你……該不會是跟我開玩笑的吧？」

　　「你有看到我在笑嗎？」

　　「……」

　　楚萱再也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氣氛。「你不可能對我沒有一點感覺對不對？這幾天我們在一起，有些『什麼』發生了對不對？不要告訴我，你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我……婀……對不起……」

　　一陣寒意從腳底升上來，讓楚萱全身凍僵。

　　天啊！她讓自己變成怎樣的一個白癡了啊？

　　楚萱搗住自己的臉，恨不得當場有個地洞可以鑽。

　　噢！她怎麼會做出這麼丟臉的事來？

　　石峻看她這個樣子，連忙想安慰她。

　　「楚小姐，你別誤會了，不是我覺得你不好。其實你這麼漂亮、條件這麼好，我是沒有想到你會……婀……可是，我想你可能搞錯了。」

　　「搞錯？」楚萱的小臉從掩面的雙手中露了出來。

　　「是，你一定是搞錯了，一定是因為這幾天連續發生很多倒楣的事情，所以你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是嗎？」真是那樣嗎？

　　「是的。」石峻說服她。「其實我做的事情沒有什麼，任何一個男人處在同樣的情況下，都會做同樣的事情。只是因為我剛好在你身邊，所以你會對我產生依賴感，但那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不是愛情？」

　　「不是愛情。」他肯定。「你也知道我們兩個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等過一陣子，熱情退去之後，你會後悔現在說的話。」

　　楚萱可憐兮兮的嘟起嘴。「我現在就很後悔了，而且還丟臉得不得了。」

　　她的模樣讓人想要擁她入懷。石峻甩甩頭，斥責自己這不知道哪裡來的衝動。

　　事情已經夠複雜了，他不可以再給彼此增加困擾。

　　「不會，你不會丟臉。」石峻安慰她。「我不會跟任何人說，而且我會把這件事情忘掉。你這幾天受了很多驚嚇，而且又生病了，所以難免會情緒不穩定，早點去休息。明天我離開，過了一個禮拜，你可能就會完全忘了我這個人。」

　　「真的嗎？」

　　「一定是的。」

　　他的保證讓她受傷的心好過一些。

　　「進去休息吧？」

　　「嗯。」

　　楚萱搖搖晃晃的走進自己房間，把房門關上，然後和衣躺在床上。

　　她瞪著粉紫色的天花板。

　　石峻的話說服了她。他說的有道理，會覺得自己喜歡上他，不過是一時的情緒、當時的氣氛感覺使然。她一定很快就能把他忘掉的，只要他不在的話……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心好像被挖空了一大塊……那樣的空洞無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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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在楚萱醒來之前，石峻已經走了。

　　楚萱很慶幸，因為這樣就不用面對他，就不會尷尬。

　　她的生活又回復到沒有他在的那樣。

　　感冒沒有幾天就好了，車子也完整如新的被送回家裡。

　　她又開始過著多采多姿單身貴族的生活。她忙著工作、忙著新的企畫案；她忙著跟朋友到處去玩，參加派對；她忙著應付被她吸引到的一堆蒼蠅蜜蜂；她甚至恢復了跟某些人的約會，其中包括吳子恆。

　　她很忙，她的Schedule排的滿滿的，照理說，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胡思亂想，照理說她的生活應該很充實，可是事實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騙人……」

　　她根本忘不了他。

　　「你說什麼？」

　　老總的怒吼讓楚萱游移的思緒頓時被拉了回來，她尷尬的發現自己正在老總的辦公室，而且正在聽老總的訓示。

　　她竟然說「騙人」！難怪老總以為她說的是他。

　　「嘿嘿……沒有啦！對不起，我剛剛是在想我們的廣告代理商。」

　　「我在跟你討論重要的事情，你給我分心！？」

　　糟了！越解釋好像越不妙。楚萱吐吐舌頭。

　　「對不起，我是臨時想到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廠商交代。抱歉了，我先去打個電話。」

　　也不管老總怎麼反應，楚萱逃出了老總的辦公室。

　　不過那當然是靠勢老總疼她，絕對不會真的生她的氣。

　　大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楚萱頹然地坐倒在辦公椅裡面，大大的歎了一口氣。

　　怎麼辦？她究竟該怎麼辦？

　　剛剛也不過是老總提到新一季的產品以蘭花為主題，之後她就恍神了。

　　想起石峻講起蘭花時，那發亮的雙眼，想起他燦爛如陽光的笑容，想起他讓她有安全感的手臂，想起他……

　　都已經兩個禮拜了呵……她為什麼每天回到家，還會有種錯覺，以為他會在家裡等她？為什麼作夢的時候，還會夢到他，並且全身發熱的醒來？為什麼早上起床，一直打噴嚏的時候，會想起他為她準備的熱毛巾？

　　所以她的結論是——

　　騙人！她根本忘不了他。

　　將頭重重敲在桌子上，楚萱呻吟。

　　如果他的理論錯了，那Angela的理論就是正確的。

　　她愛上那個男人了，愛上一個對她沒有感覺的男人，一個不愛她的人……

　　悲慘。

　　竟然連續兩次被同一個男人拒絕。

　　第一次只是自尊心受點傷，第二次就傷重了……

　　這難道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懲罰她總是把愛情看得那樣容易，懲罰她總是不在乎的揮霍男人對她的好？

　　現在她懂得了那種心痛，她懂得了單戀的滋味，她懂得了感情沒有辦法獲得回應的孤獨跟痛苦……

　　手機的鈴聲打斷了楚萱的自憐。

　　「喂？」

　　「楚萱，我呈浩。」

　　「Hi，有什麼事嗎？」她回答的有氣無力。

　　江呈浩沒聽出來她的不對勁，仍沉浸在自己的快樂當中，他以高昂的語氣問：

　　「我是想問你，要不要幫你訂房間？還是你可以跟小靜擠一個晚上？」

　　「訂房間？訂什麼房間？」

　　「喂、喂！不要跟我說你忘記了喔！」

　　「到底什麼事！？」

　　「你真的忘了！？你要當我跟小靜婚禮的伴娘阿！」

　　是有這麼一回事……

　　「所以呢？」

　　「哇！楚萱你太過分了！你那天不是還說的很好聽，說什麼『婚禮的事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

　　楚萱的太陽穴隱隱作痛起來，她怎麼會有個這麼「盧」的朋友？

　　「我是這麼說過，問題是，你到底要我怎麼幫忙？」

　　「你至少要請一天假，下個禮拜六婚禮，禮拜五我們就要下去南部。」

　　「南部？」

　　「廢話！我跟小靜都是小鎮上的人，婚禮當然會在小鎮上舉行。」

　　對噢！她怎麼沒想到……

　　「所以我要問你要不要訂房間，不過小鎮上只有一個簡單的汽車旅館，要不然你就住小靜家。」

　　「我住小靜家就好了。」

　　「那好，我跟小靜說。我已經把婚禮的流程E-mail給你了，你要幫忙準備的東西也都列清楚了。星期五那天，你最好跟我們一樣早點出發，我們還要跟石大哥一起作一次預演。」

　　聽見他的名字，讓楚萱的心陡的一沉。

　　「伴郎是他啊……」

　　「你還好吧？」江呈浩有些不耐煩的問。「我怎麼覺得你今天怪怪的？那天我們四個人不是一起吃過飯的，你忘了？」

　　「我沒有忘記。婀……我可不可以不要當伴娘？」

　　想到要跟一個拒絕自己的男人站在一起，楚萱覺得那就像掀開一個舊傷口一樣殘忍。

　　「楚、萱！」

　　怒吼聲震得楚萱只得把話筒拿離開耳朵一點。她可以想像電話那頭，好友怒髮衝冠的樣子，因為婚禮一個禮拜前，才跟人家提換角，畢竟是她的不對……

　　「不可以嗎？」她怯怯的問。

　　回答她的是電話掛斷的聲音。

　　「婀……我懂了。」

　　將電話放下，楚萱歎了一口長氣。

　　沒關係的。她給自己打氣，她是一個成熟、有智慧的女人，面對他，她不會表現出一丁點還受影響的樣子。

　　忘記……對了，她就像他講的，早就忘記他、忘記自己曾經跟他告白……

　　她想，她可以「演」的很像。

　　婀……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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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整個禮拜，楚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的。

　　要再次見到他的這件事情，讓她坐立不安、心緒不寧了一整個禮拜。

　　不是她吹牛，從小到大參加過各種比賽——演講、舞蹈、唱歌，等等……她從來就不知道所謂「怯場」是什麼感覺。

　　可是這一回，她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怯場」。

　　只為了一個男人……一個不在乎她的男人……

　　「就快要到了。」

　　開車的男人如此宣佈，楚萱幾乎整個人從汽車椅墊上跳了起來。

　　「怎麼了？」副駕駛座上的准新娘心思細膩的問。

　　「噢，沒什麼。我看路邊的風景很棒，一時沒有注意到呈浩說了什麼。」

　　「是啊！是很漂亮。你看到了嗎？公路左邊這一片，就是我工作的農場，也就是石大哥的農場。」

　　楚萱覺得呼吸有點困難。

　　「嗯……你說的是這一整片？」

　　剛剛車子開了起碼有十分鐘，還沒有看到盡頭。

　　方怡靜微笑。「還有山上那一塊呢！」

　　「了不起……」楚萱喃喃道。

　　「後悔了吧？」江呈浩嘿嘿一笑。「就跟你說石大哥是鎮上的有錢人，不懂得把握機會，故意搞砸相親，讓人家給拒絕了。」

　　江呈浩始終認為楚萱那天，一定做了什麼故意破壞相親的行為，相親才會失敗。他對楚萱畢竟還是有信心的。

　　楚萱只想苦笑。她怎麼跟朋友承認自己不但被拒絕了，還被拒絕了兩次。

　　「噢，閉嘴，開你的車。」楚萱沒好氣的說，戴上了墨鏡。

　　江呈浩呵呵笑得可惡，但也沒再說什麼。

　　「到了！這就是我家！小靜家在隔壁。很棒對不對？迎親隊伍不用開車，用走的就到了，哈哈……」

　　新郎官顯然心情很High，High到講這種無聊的話，也可以笑得那麼開心。

　　楚萱不管他，開了門就下車。

　　「哎呀！回來啦！回來啦！」

　　下車之後，三個人馬上被一群熱情的鄉親包圍住。

　　這對青梅竹馬的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在小鎮上可以說是一件大事。明天的婚宴在石家農場舉行，幾乎全鎮的人都會來參加。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對新人身上，呈浩跟小靜被親友們包圍，七嘴八舌的討論明天的大事，楚萱插不上任何話，只能站在一旁。

　　「嗨，呈浩、小靜！」

　　渾厚的男性嗓音，是楚萱怎麼也忘不掉的男人所有。

　　高大的石峻像劈開紅海似的，從人群中走出來。

　　楚萱的身體像被符咒定住，只能慶幸自己戴著墨鏡。

　　石峻跟呈浩握手，對小靜微笑，然後才像是突然認出她似的愣了一下，對她遲疑而謹慎的扯動了下嘴角。

　　「楚小姐，歡迎你。」

　　楚萱呼吸一窒。直到真正看到石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想念他。

　　看來……她是真的喜歡他……

個人言論

第七章

　　宛如從服裝雜誌走出來一樣的麗人，輕鬆的坐在長廊的階梯上。她的穿著、她的髮型、她的細跟高跟鞋……所有的所有，都是這個小鎮的人所陌生的，因此吸引了眾人的注目。

　　那注目是包含了讚歎跟羨慕的，只是成為眾人焦點的人兒不但沒有察覺到，反而優雅的撐著頭，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正在廣場裡忙碌著的男人。

　　石峻穿梭在整個婚禮會場，負責調度、分配工作，跟監督進度。

　　以一個領導人來說，他不是那種強勢、高高在上的類型，而是那種身體力行的類型。他的笑容溫和，個性又爽朗，跟大家處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一樣。

　　楚萱真希望她的老總可以跟他學學。

　　他現在跟幾個大漢一起搬動一個實木做成的大圓桌。雖然是冬天，他好像不怕冷似的，只穿著一件短袖上衣。他全身的肌肉線條在衣服底下竄動，鼓動的上臂，和體力勞動時流下的熱汗，都讓楚萱覺得身體跟著熱了起來……

　　冷冷的冬天，她卻拿著手裡的紙張頻頻揚風，為的是冷卻兩頰的紅熱。

　　「楚萱，對不起，你在這裡很悶吧？」

　　「什麼？」回頭，看到的是明天的新娘子。「噢，不會啊！」

　　方怡靜歉然的一笑。「你一定不習慣這裡吧？鄉下地方沒有城市方便。」

　　「沒什麼不方便的。」

　　方怡靜在楚萱身邊坐下來，隨著楚萱的目光，她知道了她在看什麼。

　　「石大哥真的是個很好、很熱心的人，這次婚禮也多虧了他。他是那種見到別人有困難，就無法坐視不管的人。」

　　「是啊……」楚萱嘟著嘴喃喃的應和。

　　他就是太「好」了，才會讓她的心陷落，然後，他才說那只是出於善心跟憐憫。

　　她有些埋怨的看著兀自忙碌著的男人，除了剛見面的那時候，他跟她打了招呼之外，之後，他連一句話都沒有跟她說過，彷彿她是個陌生人。

　　心裡泛出的那股酸和怨，是怎麼也壓抑不住的……

　　從小到大從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漠視，在這個男人身上，她是徹徹底底的嘗盡了。

　　就在楚萱還沉浸在複雜的思緒中時，廣場上的男人，工作已經告一個段落。

　　「大家都累了，來喝些涼茶吧！」

　　一個溫柔的女性聲音響起，男人們聽到這個聲音都圍了上去。

　　雖然有這麼多的人要來分茶水喝，女孩卻特別倒了一杯茶，特別拿到那個在人群外圍的男人——石峻面前。

　　「謝謝。」他接過茶杯。

　　「不客氣。」

　　楚萱瞇起了眼。她看見的不只是石峻對女孩溫暖的笑，還看見女孩靦腆羞澀的回視著他。

　　手上的紙張被她捏成了一團廢紙。

　　「那是誰？」楚萱咬牙轉頭低聲問小靜。

　　「什麼？」

　　「那個女的是誰！？」

　　「噢，你說那個跟石大哥講話的女孩嗎？」小靜張大眼，默默的把楚萱咬著下唇的模樣看在眼裡，訝異之餘，好像瞭解了些什麼。

　　「那是心慧，在我們鎮上的小學當老師。」

　　小學老師？哈！真是太好了！

　　「心慧才剛從學校畢業，就分發到這個小學來。」

　　而且年輕。該死的！這她就根本沒辦法比了。

　　楚萱捏緊拳頭，看著那個叫心慧的女孩，拿出手帕給石峻擦汗。

　　把你的手從他身上拿開！楚萱在心裡怒吼。

　　此刻，她就像是一鍋煮沸的熱水一般沸騰。

　　「她跟石大哥是小學的老校長介紹認識的。」小靜緩緩在那鍋熱水裡投進一顆冰塊。

　　「你說什麼！？」楚萱回頭看小靜。

　　小靜的表情很平靜。「沒錯，是相親，而且聽說他們彼此對雙方都很滿意，可能好事近了。」

　　楚萱覺得自己的世界彷彿被炸開一個大洞，那樣的令人措手不及……

　　她掉進了那個大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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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是來幫忙的，可是楚萱根本什麼事也沒得做。小鎮上的人們都忙著婚禮的事情，楚萱也插不上手，所以在晚餐過後，她就一個人走出小靜家，在路上閒逛。

　　這裡沒有書店、咖啡店、沒有PUB、沒有一間像樣的餐廳，她不用多久就把鎮上主要的街都逛完了。

　　她的胸口悶悶的。從下午看到石峻跟那個女孩在一起，從聽到小靜的話之後，她就覺得好難受，某種又熱又嗆的酸液不斷湧上她的喉嚨，讓她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楚萱邊走邊想著那個人，想著和他在台北短短的相處時光，想她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沒用，一直在想他……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偏離了主要的柏油馬路。

　　而發現這一點是因為她的名牌高跟鞋一腳踩進爛泥巴中……

　　楚萱很不淑女的低咒了一聲。

　　她低頭查看「災情」，鹿皮的鞋子沾上泥巴很難清理的。她沮喪不已。

　　當她以為今天已經夠衰的時候，她看到了某種「東西」，就在她的腳邊，她就像跟蛇魔女對看了一眼的人一樣，僵化成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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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峻是唯一注意到楚萱走出去的人。

　　在小靜家，準備婚禮的工作人員們正一起吃著便飯，打算吃完飯以後，繼續討論明天的細節。

　　她沒有參與。雖然說身為一個外地人，她確實沒有可以插手的地方，可是他覺得她靜得很奇怪……

　　沒錯，他始終注意著她。從她到小鎮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無法停止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她的一舉一動。

　　他跟著她走出小靜家，保持一定的距離遠遠守護著她。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也不知道，總覺得放心不下，不這樣的話，那個女人搞不好又會出什麼事情。

　　看著前面搖曳的身影，石峻歎了一口氣。

　　穿著那麼高的高跟鞋走路，她都不累嗎？

　　她很多的行為他都無法理解，可是不可否認的是，從台北回來以後，他常常想到她，次數頻繁得讓他自己都很驚訝。

　　外表聰明能幹，卻連生活都沒辦法打理；看起來堅強勇敢，卻很害怕孤單；給人感覺自信又有人緣，可是在她身邊的，似乎都是一些不懂得照顧她的人。

　　他常常想起她，想她是不是早上起床又噴嚏打個沒完；想她如果感冒了沒人照顧怎麼辦；想她萬一洗澡的時候又巧遇蟑螂怎麼辦……

　　明明知道這些都跟他無關，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腦海裡就一直出現這些畫面，而感到惶惶不安。

　　再見到她，他無法克制的心跳狂擂了起來。他想要掩飾，想要壓抑那樣怪異的情緒，所以在那之後，他一直故意漠視她，甚至不敢看她、跟她說話。

　　可是天知道，他就是無法丟下她一個人……

　　前面的女人不知道在想著什麼，她的表情讓他不自覺的聯想到一隻被丟棄的貓兒。她的背影顯得孤獨，讓他很想要上前去問她，為什麼悶悶不樂。

　　可是想了一下，他又覺得不妥。上次分開前，她的那番告白還記憶猶新，他想最好還是不要做出任何會讓她誤會的舉動。

　　「Shit！」

　　楚萱怒氣騰騰的聲音讓石峻驚訝，卻也讓他莫名的安下心來——至少，她還是「很有元氣」。

　　她低頭看她的鞋子，卻突然像停格了似的動也不動。

　　「啊啊——」她尖叫。

　　石峻立刻衝上前。

　　「怎麼了？」

　　楚萱抬起頭，看到他像是看到超人一樣，蒼白著泫然欲泣的小臉，顫抖了小手指了指地上。

　　昨天下過雨的泥土地上，有好幾條扭動的蚯蚓。

　　只不過是蚯蚓罷了……他想這麼說，可是女人一副快要暈倒的樣子，雖然讓他覺得好笑，卻也覺得可憐。

　　歎了口氣，他說：「它們不會傷人的，你只要走開，別打擾它們就好了。」

　　「我……」她的牙齒在打顫，無助的眼睛祈求的看著他。「我……走不動……」

　　「……」

　　他將她僵硬的身體直接抱離，直到又回到柏油路上，他才放下她。

　　說也好笑，認識她不到一個月，真正相處不到一個星期，他卻抱了她好多次。

　　「好了，這裡就沒事了。」

　　楚萱原本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這才漸漸恢復原來的顏色。

　　看著她驚魂甫定的模樣，石峻又好氣又好笑，隱隱的，也有一種懷念的感覺

　　「我以為你只怕昆蟲的。」

　　楚萱杏眼一瞪。「你開玩笑嗎？那種軟軟的、沒有腳的東西更噁心好不好？」

　　他莞爾，瞪圓了一雙大眼睛，兩頰泛紅的楚萱比平常更來得美艷，他看得有點癡了。

　　「你怎麼會出現？」被他的笑弄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楚萱，沒好氣的問。

　　「我？我看你一個人跑出來，不放心。」

　　「你一直跟著我？」

　　「嗯。」他老實的回答。

　　楚萱的心跳漏了一拍。眨眨眼，一絲的甜竄進她的心坎裡。

　　知道他關心著她，不是把她當成不相干的人，她的情緒不由得從谷底飛揚起來。或許，他對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

　　「你為什麼不放心我？」她甜甜一笑。

　　「我……我不知道，你看起來就像是隨時會發生事情的樣子。」

　　「什麼！？」笑容消失，意料之外的答案重創了楚萱的白尊心。

　　「對不起……」他訥訥的說。

　　楚萱嘟著嘴，快步走向前。再跟他講話下去，難保她不會被他給氣瘋掉。

　　「等等！」

　　不聽、不理、不回應，她從來沒有在一個人面前這麼窩囊過，偏偏就是在他面前老是出醜。

　　「等等！」

　　這回她的手被男人拉住了。

　　「幹什麼？」她凶巴巴的瞪視他。

　　「你要去哪裡？回小靜家是相反的方向。」

　　楚萱的臉整個紅了起來，可是她不能示弱。

　　「我……我知道啊！我現在還不想回去不行嗎？」這就叫惱羞成怒。

　　「那你要去哪裡？」憨厚的石峻對她的借口不疑有他。

　　「我隨便走走不行嗎？」

　　「可是……」可是他總是沒有辦法放她一個人在鎮上亂走亂逛。

　　這個女人為什麼就這麼讓人頭疼？石峻在心底歎了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氣。

　　跟這個女人在一起，他歎氣的次數，似乎比他將近三十年的人生裡所歎的次數還要多一些。

　　「這樣吧，如果你想到處逛逛，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好不好？」把她留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隨便走走只是隨便說說，其實她內心渴望著跟石峻在一起。

　　楚萱咬著下唇，良久，才不情不願的開口：「什麼地方？」

　　石峻鬆了口氣的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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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曾經想像過一個農場是什麼樣子，可是她絕對想像不到眼前的景象。

　　空氣中不時飄來清新的香味，石板路旁的鹵素燈照亮了一塊塊綠意盎然、香氣四溢的香草園。

　　「這是迷迭香。」石峻採擷了幾片葉片，讓楚萱可以聞一聞。

　　「我知道，這是烤羊排的味道！」

　　他笑了。「迷迭香的味道厚重，很適合醃製肉類。」

　　他又帶著她往前走，摘了另外一種植物的葉子。「香蜂草有淡淡的檸檬香，用來泡茶可以幫助消化、紆解壓力。」

　　楚萱又跟著他走過了百里香區、羅勒區，光是迷迭香就還分直立式跟懸垂式兩種。楚萱被這些香草的名稱跟用途，弄得頭昏腦脹，可是她沒有抱怨，因為石峻在講這些他種植的作物時，臉上有種驕傲的神采，就像它們是他的小孩一樣。

　　楚萱太專注的聽他說話，穿著高跟鞋的腳不小心在石板路上扭了一下。

　　他立刻伸出手，環抱住她。「小心！」

　　熟悉的男性氣息包圍著她，楚萱心跳加速。

　　「唉，在這裡實在不適合穿高跟鞋……」他傷腦筋的看著她的鞋子，搖了搖頭。

　　楚萱不服氣的噘起紅唇。「我習慣穿高跟鞋啦！沒有跟的鞋子我穿了還會腿酸呢！」

　　他沒辦法跟她爭論。「好，好，好，那我牽著你走，你小心一些。」

　　無論如何，結果是好的——

　　他如承諾的牽住她的手，從此沒有分開過。手掌心感覺到他像棒球手套一般粗糙卻又溫暖的大手，楚萱整個人都暖了起來。

　　她仰頭看著身邊的男人，他專心的看著路，一邊不時提醒她哪裡有縫隙該避開。他認真的模樣讓她有點想笑，有點……甜蜜……

　　在他身邊，她總覺得自己是個被保護、被珍視的女孩，那是她談過那麼多次「成熟」、「理性」、「大人」式的戀愛裡，從來沒有感受到的。

　　在他的身邊，她總是很有安全感，因為她知道外表樸實木訥的男人，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給她一雙穩固強壯的臂膀。

　　他一點都不浪漫，也不是她見過最帥的，可是她就是沒有辦法忘記他，就是想要跟他在一起……

　　他說錯了，喜歡上他絕對不是因為一時的衝動或者氣氛使然，分開以後，她不但沒有忘記他，還很想他；再見面，喜歡的感覺沒有淡去，反而更強。

　　楚萱知道這回，她是真的愛上一個人了……

　　「啊！去那邊坐吧！」

　　絲毫沒有感受到身旁的女人，百轉千回的許多心思，石峻腦子裡只想著要保護好這個老是讓人放不下心的女人。

　　他急著想讓她坐下來，這樣她就不會跌倒，也不會腳酸了。

　　看到眼前的石板凳，他很高興。

　　「坐這裡。」他跟楚萱說。不一會，他又說：「等一下。」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男性手帕，鋪在石椅子上。

　　沒有辦法，她一身的衣服比較像是要去參加宴會，根本就不像是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他就是無法看著那高級的毛料，直接跟椅子上的灰塵接觸。

　　「謝謝。」楚萱嫣然一笑。

　　是燈光的關係嗎？她的笑奪走他的呼吸，石峻慌張的低下頭。「不……不客氣……」

　　他坐在楚萱的旁邊，雖然刻意保持了距離，可是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還是飄進鼻翼，吸引著他想要靠近一點，把那香味聞得清楚一點。

　　剛剛牽著她的手，沒有感覺到異樣，是因為他專注著看路，可是現在坐下來了，他才憶起剛剛握在手心裡的軟嫩，手指癢癢的，好想再次碰觸那柔軟的觸感，看看它是不是如記憶裡那樣溫潤如水……

　　「這裡好安靜喔！」

　　楚萱的聲音差點讓石峻跳了起來。他在想什麼啊！

　　「啊？噢！是啊！很安靜……婀……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不會啊！在城市裡步調老是那麼快，在這裡好像一切都靜止了，讓人覺得很舒服，沒有壓力，空氣好清新，嗯……還聽得到蟲鳴……」楚萱吐吐舌頭，「只要不要讓我看見那些蟲就好了。」

　　她吐舌的模樣太可愛，石峻不由得莞爾。

　　「你感冒好了吧？」

　　「好了，都多久了。」

　　「是啊……」

　　然後是一陣沉默。

　　「你最近過得怎樣？」

　　「我？我還是一樣。你呢？」

　　「老樣子。」

　　「還是不要太累，工作時間太長、三餐不固定，對身體都不好。」他還是忍不住要念她。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家都這麼拚啊！如果不更努力的話，我憑什麼坐到現在的位置？」

　　女人可以不用這麼拚命，女人最重要的還是要有個好歸宿和照顧家庭。石峻很想這麼說，可是他知道如果說出來的話，她一定會對此嗤之以鼻，而且會罵他是個大男人。

　　他將話吞下肚子，選擇沉默。

　　「我聽說……」楚萱咬著下唇。「你……你又去相親了？」

　　「嗯。」

　　「怎麼樣？」

　　「她是個小學老師，很不錯，人很好，個性溫柔，很好相處。」

　　聽著石峻一一細數另一個女人的好，楚萱的心裡好像打翻了一缸子的醋。

　　「我想她一定很少化妝、不穿名牌衣服、不穿高跟鞋、不愛慕虛榮、很會做菜、閒暇時候最大的樂趣是打毛線、做拼布。」

　　「你怎麼知道！？」他好驚訝。

　　她怎麼知道？就想像一個跟她自己完全相反的女人就成了。楚萱澀澀的想。

　　「很簡單，你不就是喜歡這種女人嗎？」她悶悶的說。

　　心好痛呵！

　　「嗯，是啊。」石峻不只坦承不諱，還露出滿意的笑容。

　　楚萱看得幾乎咬斷牙。好殘忍啊！平常他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可是對這種事情，為什麼他偏偏這麼殘忍！？

　　「那你……愛她嗎？」

　　她一定也有自虐的傾向吧？否則為什麼一定要求個答案？明知道那答案可能會讓她痛徹心肺。

　　「愛？」石峻顯然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不，應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她會是個好太太，我也蠻喜歡她的。」

　　「什麼？就因為她會是個好太太？我反對！你這種說法簡直就像是在菜市場挑菜選肉一樣！婚姻最重要的基礎應該是愛情，怎麼會是雙方的條件呢？我堅決反對！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把女人物化了？老婆的價值不是娶回家幫你生小孩、煮飯、洗衣服的，老婆是你真正愛的人，你願意跟她共度一生的伴侶！」

　　面對不知道為什麼激動萬分的她，石峻臉上露出困擾的表情。

　　「我沒想那麼多，我只單純的想要一個平凡的家，一些小孩，一個我可以跟她相處、互相瞭解的女人。你可能會覺得我很大男人主義，可是我覺得這樣比較好，愛情那種東西不是我想要的。」

　　「愛情不是你想要不要的問題啊！它就是發生了，沒有道理、沒有選擇，你想逃也逃不了啊！」楚萱受不了的大喊。是在說他還是說她，恐怕連自己都不知道了。

　　「不。」石峻對這一點倒是流露出罕見的堅定。「我不需要愛情。只要你真的不要的話，它就沒有機會發生。」

　　「哼！說得簡單。」她很不服氣。「聽起來你很有經驗的樣子囉？」

　　石峻憨厚的臉上出現一抹苦澀的微笑。

個人言論

第八章

　　很老套的一個故事。

　　她跟他是高中同學，女孩活潑好動，加上美貌過人，一進學校就造成轟動。多少人追求她，她都不動心，偏偏喜歡上班上的一根大木頭。

　　「我們談了十年的戀愛，我當兵的時候她也沒有變心，我都計畫好了，等我當兵回來繼承家業，我們就結婚。可是她跟我說『不』，她說她要追求自己的事業，她不甘心一輩子就這麼埋葬在柴米油鹽醬醋茶當中。她到美國去唸書，後來聽說在硅谷的高科技公司工作……

　　所以夠了，我已經不想再浪費時間，我年紀不小了，沒有另外一個十年可以去談戀愛。我要找的妻子，是跟我有一樣的想法，願意跟我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的人。」

　　聽他這麼說的時候，楚萱好嫉妒，嫉妒那個被他愛了十年的女人。

　　那個女人真笨耶！這麼好的男人也不會把握！她的第一個直覺是這麼想。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是她的話……

　　楚萱背上冒出冷汗——因為……她也會跟她一樣吧？

　　難怪聽他形容那個女孩時，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她……她跟自己好像……

　　Oh！shit！難怪他從一開始見面，就把她三振出局了！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啊！為什麼別的女人造的孽，她要承擔後果？

　　楚萱在心裡拚命吶喊，沮喪的頭垂下來。

　　「你累了嗎？對不起，我講太多了，你一定聽得很煩。」石峻不懂她的難受，率直的說。

　　她抬起頭，瞪了他一眼，覺得他有點可惡。

　　「我想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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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小靜家的路上，兩人之間沒有交談。楚萱生著莫名其妙的悶氣，石峻好像感受到她的情緒，也不講話，只是靜靜守候在她身邊。

　　路上經過的商家也大都打烊了，小鎮籠罩在寂靜的氣氛當中。楚萱這才想起自己是借住在人家家裡，這麼晚了才回去，不知道會不會造成人家的困擾。

　　幸好他們回到小靜家的時候，客廳還亮著燈，只有明天要結婚的一對新人坐在客廳，手拉著手，臉碰著臉，不知道在說什麼甜言蜜語，親密的樣子讓人臉紅。

　　一看到兩人走進來，江呈浩用賊兮兮的眼光輪流看著她跟石峻。

　　「大家討論到一個段落，才發現怎麼明天的伴郎伴娘一起消失了。呵呵……到哪裡去啦？」

　　「對不起。」老實的石峻微微紅了臉。「楚小姐想到處走走逛逛，我怕她晚上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所以跟著她。」

　　「真體貼呵！」

　　「不！」石峻急忙揮手。「沒什麼！因為在台北接受楚小姐照顧很多，所以我想禮尚往來……」

　　左一句「楚小姐」，右一句「禮尚往來」，石峻似乎急於撇清兩人的關係，那樣的態度讓楚萱又心痛又不滿，憋在胸口的情緒，只好發洩在那個一臉看好戲的傢伙身上。

　　「你又是在這裡做什麼？明天要當新郎不是嗎？還不趕快滾回自己家，小心明天黑眼圈、長痘痘。」

　　哇哇哇！某人的火氣好像很大。

　　江呈浩心裡暗自驚訝，然而隨之湧起的熊熊好奇心卻勝過一切。

　　「對了，」聽到楚萱這麼說，石峻才突然想到。「明天就是重要的日子了，你們也該好好休息，那我就不打擾了。」

　　「謝謝你，石大哥。這次多虧你幫了許多忙。」方怡靜連忙起身送客。

　　「這不算什麼，應該的。早點休息。」

　　「好的，謝謝。」

　　石峻要走出大門前，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楚萱一眼。

　　她低著頭，悶悶的，連看也沒看他。

　　莫名的，他有些失落、有些說不出的牽掛……他找不到理由來解釋，為什麼自己的視線總是會往她的方向移動、總是被她的情緒所牽動……

　　「石大哥，那明天見了。」

　　「嗄？噢！對，明天見。」方怡靜的話把他猛地拉回來，他有些狼狽的附和，然後有些急忙的走了出去。

　　一看到他走掉，江呈浩就馬上拉楚萱坐在沙發上。

　　「從實招來！」

　　「招什麼？」楚萱給他一個白眼。

　　「你跟石峻發生了什麼事情？」江呈浩講話不喜歡迂迴，一下子就直接問到問題的核心。

　　「哪有什麼事情？」楚萱酸澀的開口。「什麼事情也沒有……」

　　「不可能！我跟你當朋友又不是一天兩天，天知道，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現在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哪裡失魂落魄了？」楚萱否認。

　　「有啊！就一副失戀的樣子！」

　　楚萱瞪著他，她想要反駁，可是話到嘴邊卻發現說不出口。

　　「失戀？哈哈……從來沒有開始過，哪裡來的失戀？」

　　她所有的自信、驕傲都不見了，只剩下自嘲。

　　「楚萱？」方怡靜畢竟是個細心的人，看到了楚萱的神色不對，擰著眉坐到她身邊，擔心的看著她。「怎麼了？」

　　那一句溫柔的「怎麼了」像一個引信，讓楚萱緊緊壓抑的情緒整個爆發出來。

　　快流淌下的淚水，讓她得仰著頭，好努力、好努力的，才沒讓它們流下來。

　　「耶、耶、耶！楚萱！」這下江呈浩也收起開玩笑的態度，慌了。

　　「我喜歡他。」楚萱吸吸鼻子，勇敢的直視她的朋友。「我從來沒有那樣喜歡過一個人，可是他一點都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怎麼可能？」江呈浩怪叫。

　　「真的。」楚萱苦笑。「我這次是踢到鐵板了。」

　　「這是怎麼發生的？快把前因後果從實招來！」

　　楚萱把在台北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她心境的轉變，她發現自己喜歡他的事實，然後他的拒絕……

　　「就是這樣，我從一開始就被判出局了。可是最讓我不服氣的是，為什麼我得幫他那個什麼相戀十年的女朋友背包袱？」

　　楚萱又憤怒又傷心的把話講完，江呈浩張大嘴巴，有好一會兒沒法回神。

　　「楚萱，你是真的栽了耶！」

　　等半天，他劈頭竟是這句話，楚萱怒叫了一聲，忿忿的瞪著他。

　　「江、呈、浩！你算什麼朋友！？」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呵呵……我只是很難想像，你不是一向對感情的事情都很有把握，一副專家的樣子，我們有什麼問題都還要問你呢！怎麼這回你會跌得那麼慘？」

　　冷下臉，楚萱站起來就要走。

　　「對不起、對不起、別走！有話好好說。」把她拉回來，江呈浩陪著笑臉。

　　「浩，麻煩你就別再說了。」方怡靜實在看不下去，她憂心的拉著楚萱的手說道：「你確定嗎？你真的喜歡他嗎？石大哥是個很好的人，可是……可是……石大哥的心理我能夠體會，你們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價值觀、感情觀、未來的計畫、想要的東西……對不起，恕我直言，也許石大哥是對的，與其下賭注在一個渺茫的愛情，不如實際點，找個跟自己有相同理念的人。」

　　「小靜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江呈浩大搖其頭。「我跟你還不是很不一樣，我們還不是要結婚了。」

　　「那是你死纏爛打！」楚萱在一旁忍不住譏諷。

　　江呈浩的眼睛陡地一亮。「對！這就是重點了！死纏爛打，那是打破藩籬的唯一辦法，尤其是對兩個生活環境差別很大的人來說，除非其中一個人肯放下身段，向另一個人證明這條路走得下去，否則就永遠是兩條平行線了。」

　　他直視楚萱的眼睛繼續說：

　　「楚萱，與其在這裡自怨自艾，不如問你自己，你有多愛他，能為這段感情犧牲到什麼程度。他想要娶個賢妻良母，你能不能做到？或者，可以讓兩個人達到什麼樣的共識？

　　當這些問題你都問過自己後，如果答案是，你沒有愛他愛到願意放棄現在的生活方式的話，那你還有什麼話說？早早放棄吧！」

　　江呈浩很少用這麼嚴肅的語氣對她說話，他說的話也一字一句的敲進她的心坎裡，就像是一個在迷霧中走失的人，突然出線一道光芒指引自己找到方向。

　　其實這些道理楚萱不是不懂，只是所謂當局者迷，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楚萱低頭沉思了許久，再抬起頭來，原本迷亂痛苦的眼神，已經被一絲清明所取代。

　　「謝謝你們。這些問題，我會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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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楚萱就被一連串的噪音給吵醒。

　　睜開眼睛，她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哈啾！」打了個噴嚏，她才整個清醒過來。

　　對了，這是小靜家，今天是婚禮的大日子，她還得要當伴娘呢！

　　她刷的一聲，立刻從床上爬起來，匆匆刷完牙、套上衣服、跑出客房，衝進小靜的房間，她已經坐在梳妝台前了。

　　「對不起，我太晚起來了。」

　　「不算晚。」小靜轉頭，露出緊張的笑容坦承道：「我昨天根本沒睡多少，腦子裡亂得不得了。怎麼辦？現在都有黑眼圈了。」

　　「沒關係，我來幫你，相信我的化妝技術，絕對沒問題。」這好解決。楚萱想。

　　「謝謝。」小靜總算安心下來了。

　　楚萱走到小靜身後，鏡子裡照出一張蒼白的臉跟丑醜的黑眼圈。

　　唉，別說小靜了，她昨晚也一夜難眠，直到天快亮才睡去，根本沒睡幾個小時就又醒了。看來今天她跟小靜兩個人，會把黑眼圈遮瑕膏用完……

　　她得先把自己的問題拋在一邊，今天是小靜的大日子，她得打起精神幫她。

　　這麼一想，楚萱立刻手腳伶俐的動手幫小靜作新娘造型。

　　小靜平常不化妝，皮膚好得令人嫉妒，不用太多的妝點，就很迷人。

　　楚萱拿出她的化妝箱，裡面一整排的各色彩妝，連刷具也都一應俱全，專業的程度比起一般彩妝師，一點也不遜色。

　　「好厲害……」小靜睜大眼，看自己的臉在楚萱的改造下，一步步從平凡到像是電影明星一樣的艷光照人。自己真是幸運，能請到楚萱來幫忙。

　　楚萱停下筆，苦笑。「我會的就是這些。衣服啦、化妝啦、包包鞋子啦……可是提到一個『賢妻良母』需要的技巧，不，甚至是常識，我都沒有。」

　　被楚萱話語中的酸澀所打動，小靜知道她正在困擾的問題，連忙安慰她：「只要你想學的話，以你的聰明才智，沒有學不會的東西。」

　　楚萱扯動嘴角，沒有回應小靜的話，她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當中。

　　因為她發現剛剛她的話語裡，充滿了多少的自憐。

　　她本來不是這種人，以往只要一旦立定目標，就一定要達到，且過程中不會猶豫不安，自我否定。

　　可是碰上了感情……她卻完全沒轍。

　　「好了。」她勉強自己微笑。「現在來穿婚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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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到底有多愛他？愛到願意放棄什麼？她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好多遍。

　　她一邊瞬也不瞬的盯著男人，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

　　「婀……楚小姐，我臉上有什麼嗎？」

　　神經再大條的人也很難不注意到她的目光，更何況石峻身為伴郎，就只能跟伴娘坐同一桌。

　　「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情。」她還是盯著他瞧。

　　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吃……吃點東西吧！」他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你今天一整天都在忙，我知道你都沒吃東西。」

　　他注意到她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嗎？她能夠想成他是關心她的嗎？

　　一股暖流流過她的心田，她暈紅了臉，溫潤含水的瞳眸注視著他，粉紅的唇瓣不由自主的彎起。

　　沒有一個男人可以在那樣的笑容之下無動於衷，石峻的感覺就像是突然被雷打到一樣，電流竄過全身，動也無法動彈。

　　「啊……啊……」他心跳很快，話都講不完全，「這個紅蟳米糕很好吃，你要不要嘗一嘗？我幫你拿一點。」

　　說完，他連忙收起心神，急急忙忙起身幫她盛了一碗滿滿的紅蟳米糕，還下意識的把最好吃的部分全都掃了進去。

　　「吃吧！」

　　他滿頭大汗的模樣讓楚萱想笑，甜絲絲的感覺在心裡蔓延開來。

　　可是看著小山一樣的碗……「我不會吃。」她搖頭。

　　他嗄的一聲，隨即苦笑。

　　他默默的把她的碗拿過來，默默的夾起紅蟳，然後把挖出來的蟳肉放進楚萱面前的盤子裡。

　　他認真專注的樣子，奪走了楚萱的呼吸。看著他用粗厚的手，一點一點挑出蟳肉……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動作，可是……

　　好想要這樣的男人！好想要、好想要！想要留住這一份溫柔……

　　「石大哥。」

　　突然，一個柔柔的聲音闖入兩人之間。

　　「心慧。」

　　楚萱瞇起了眼睛。

　　「你坐在哪裡？」

　　「我在後面。」

　　「對不起，我應該去陪你。」

　　女孩臉紅，羞澀的說：「沒關係。我知道你今天當伴郎，很忙，可是也不要忙得忘了吃東西，等會兒不是要陪新郎新娘去敬酒嗎？少喝點，不要勉強。」

　　什麼嘛！又澀又痛的感覺讓楚萱幾乎無法呼吸。女孩講話的樣子，就像是一個老婆在叮嚀老公一樣。氣死人了、氣死人了、氣死人了！

　　「噢……謝謝你的關心……」石峻有點尷尬，他不是很習慣心慧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對他而言，他們似乎還沒有熟到那個地步。

　　「那紅蟳看起來好好吃喔！我可以吃一點嗎？」

　　「什麼？婀……」

　　叫心慧的女孩調皮的拿起石峻的筷子，夾了一小塊他為楚萱剝的蟳肉，放進嘴裡。

　　楚萱差點氣炸！

　　那、是、我，的、東、西！她很想這麼大吼，甚至有種衝動想掀桌抗議。

　　一向注重形象的她，很少有這麼強烈的衝動，想要像個潑婦一樣的發脾氣。

　　女孩瞄了她一眼，就這麼一眼，楚萱清楚的看見其中挑戰的色彩。

　　她是故意的，她是來宣示主權的！

　　女孩並不如外表那樣的純真無邪，她看到了石峻跟楚萱相處時的情景，女性的直覺叫她保護自己的「領地」。

　　可惡！

　　「石大哥，我等會再來找你。」心慧甜甜的說。她到這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楚萱的心情極、度、惡、劣！

　　「嗯……對不起……」石峻也感受到她的情緒，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沒有理會他的對不起，其實他也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那個女孩本來就是他認定的人，他對她的好才是不應該。

　　可是只要想到這個男人、他的溫柔，就要這樣拱手讓人……

　　不要、不要、不要！楚萱的腦子裡不停的尖叫著。

　　石峻憂心仲忡的看著身邊的女人，她從那之後就一丁點東西都不肯吃。

　　自己似乎沒有立場勸她什麼，可是壓抑不住的心急呵……

　　「該去敬酒了。」

　　有人這麼提醒他們，主桌的人都站起來，端著酒杯，跟著新郎新娘去敬酒。

　　幾乎整個小鎮的人都來了，新郎也就算了，在鎮上頗有聲望的石峻也跟著喝了好多杯。

　　但最莫名其妙的是楚萱。

　　大家看著穿著像模特兒、漂亮得像電影明星、舉手投足都像是貴族一樣優雅的她，任何人都會覺得自卑，所以也沒有多少人敢跟她交談，更別說是勸酒了。

　　可是不用人勸，她居然自己一個人一直喝、一直喝，喝的比新郎還多。

　　她的雙頰酡紅，雙眼迷茫，石峻在一旁看得心急。

　　該死！她剛剛沒吃東西，這下子肯定要喝醉了。

　　「你還好吧？」見她腳步一個失去平衡，石峻馬上撐住她。

　　楚萱立刻甩開他的手。

　　「不用你管。」從牙縫裡迸出來的聲音狠狠拒絕了他。

　　石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感到又急又氣，而當她柔細的手腕離開他的掌心的時候，他還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楚萱挺直了背脊，越過他走向前，追上新郎新娘，然後又跟不認識的人乾了一杯酒。

　　這女人簡直不可理喻！跟她在一起，他的細胞真的會死好多！

　　石峻咬著牙，追上去。

　　他不能讓她再喝了，這次不管她領不領情，他都不許她再喝了。

　　石峻從來沒有對一個人的事情，那麼執著跟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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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個一個散去了……

　　粉紅色的氣球，漸漸失去生命力，軟軟的垂在桌上……

　　空氣中殘留著歡樂的氣氛，還聽得到幾個大嗓門的笑聲、戲謔聲。

　　新人在出口處捧著喜糖、香煙，送走最後一批客人。

　　今天是江呈浩最快樂、最滿足、最得意的一天，他紅著一張微醺的臉，爽朗的跟每個人交談、握手。

　　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了楚萱。

　　「我去看一下。」對心愛的老婆耳語，他指著楚萱的方向。

　　那個剛剛被石峻強制押回座位上坐好的人兒，正失神的看著桌上的氣球。

　　跟她認識了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這種樣子。

　　「嗯。這裡我來。」小靜也是一臉擔憂。「你快去！」

　　他走到楚萱身邊。「嗨！」

　　「嗨！」她的臉很蒼白，可是她還是擠出了微笑，聲音也盡量維持正常。

　　「想通了嗎？」

　　「沒有。」

　　瞭解彼此，所以他們的對話不拐彎抹角。

　　「唉……你還好吧？」

　　「不好。」

　　「算了吧！好不好？你這樣我看了都難過。明天你回台北，把一切都忘記，回到過去的生活。我跟你打賭，過了幾個月，你甚至不記得有這個人。」

　　「可是我不想！」楚萱的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我不想要忘記他，我也不確定我能夠做到。怎麼辦？呈浩，我好喜歡他，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我不想放手，不甘心他就這樣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不想就這麼算了……」

　　「楚萱……」帶著歎息，江呈浩給流淚不止的朋友一個安慰的擁抱。「別這樣，真是的，我還沒有看你哭過哩。」

　　「笨蛋江呈浩，我忍不住啊！」

　　拍拍她的背，他將她拉離一些，然後直視她的眼睛。

　　「這不像我認識的楚萱。」

　　「什麼意思？」

　　「我認識的楚萱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會不計手段得到它。」

　　「可是你也覺得難度太高不是嗎？不要說他可能根本不領情了，要我去倒追一個男人……」

　　「耶，如果連試都不試就放棄的話，那你就真的太遜了！」江呈浩的唇勾出一個狂妄的笑來。

　　楚萱停止了眼淚。

　　好友的話不只打醒了她，還激起她的鬥志，最後她回給江呈浩一個自信的笑容。

　　一看到那個笑容，江呈浩知道楚萱沒事了。

　　她是個勇敢的女人，比較令人憐憫的，反倒是那個被她視為目標的男人。

　　因為江呈浩知道，楚萱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再次拍拍她的肩，江呈浩找老婆去了。這可是他的新婚夜吶！他給朋友的時間已經太多了！

　　楚萱從LV皮包裡拿出面紙，抹去臉上軟弱的淚水，一邊低著頭計畫自己再來要做的事情。越想，她也就更加躍躍欲試。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她的表情，搞不好會被她臉上的笑給嚇出一身冷汗來。

　　「楚小姐。」

　　楚萱回頭，她計畫中的「主角」正在她的身旁。

　　「人都快散光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你好像喝多了。」

　　「你的女朋友呢？」

　　「我先送她回去了。」

　　楚萱偏著頭、微噘起紅唇，對他伸出手。

　　「可以扶我一下嗎？」

　　石峻連忙牽起她柔若無骨的手。

　　「謝謝。」

　　她嫵媚的笑容讓石峻一時有些暈眩，她身上的香味也嚴重干擾著他的神經。

　　他剛剛遠遠看到她跟呈浩擁抱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畫面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根魚刺卡在他的喉嚨中央。

　　他想問她為什麼跟呈浩有那麼親密的動作，可是他知道那不關他的事，所以他焦躁了起來。

　　「你什麼時候回台北？需不需要我送你？」

　　這個女人的存在造成他很多的困擾，他覺得自己變得不正常了，總是被她的情緒牽引著，找不回原來的平靜。

　　但是他就是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那種感覺強烈得讓他想拒絕都很難。所以他希望她趕快走……她走了就好了……他的生活就可以恢復原狀，也不會去懷疑那些他早就認定的事情……

　　「謝謝你，你真好。可是不用了。」

　　「不用了？」

　　「對啊！」楚萱的甜笑讓石俊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我決定留下來。」  

個人言論

第九章

　　「我決定留下來。」在這個爆炸性的宣言之後，楚萱說：「我不會沒有試過就放棄。」

　　「試？試什麼？」她的思想跳接的太快、太怪，他有點跟不上。

　　「試試看我們兩個可不可以在一起啊！」

　　「我、我們！？」

　　「我喜歡你啊！我想跟你在一起。」

　　「等、等一下……」心臟不要跳得那麼快！石峻煩躁的斥責自己。

　　情況太失控了。

　　「楚小姐，這個……」

　　他的聲音消失了，只感覺到滑嫩的玉臂纏上他的脖子，然後他因訝異而微張的嘴唇觸到了想像不到的柔軟，甜甜香香的氣味幾乎在一秒鐘之內，就融化了他的神志。

　　他感覺到她的指尖穿進他的短髮，接著挑逗的小舌淺淺的探入他的口唇之中。

　　尖銳的慾望狂猛的席捲了他全身，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他的慾望竟然會這麼快就被「點燃」了……他僵硬得無法動彈，強力克制緊擁她入懷的衝動，可是越是不動越糟糕，全身的感官都充滿了她帶給他的感覺。

　　如果他以為忍過這一段就可以了，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楚萱靈活的粉紅小舌，突然長驅而入的逗弄著他的唇舌，恣意的與他嬉戲，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誘惑，她甚至連他潔白的牙也不放過，一個輕柔的舔弄就讓他的理智轟的一聲燒掉。

　　該死的!她是從哪裡學來這麼高超的技巧的？！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這種情況下還能夠忍的話，就不是男人了。

　　天吶！他沒有辦法……

　　石峻再也忍不住地伸出雙臂，把她緊緊圈在懷中，奪回主控權的他，吸吮住那折磨人的小舌，瞬間迸發的電流，和那強猛的快感，讓兩個人同時都被震撼住。

　　長久的親吻彷彿沒有盡頭，等到雙唇分開的時候，兩人的臉上都還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望著那紅腫艷麗得不可思議的唇，腦袋完全停止運轉，只剩下重新將它們占為已有的念頭。

　　楚萱也是怔愣的回望他。雖說是她點的火，可是她也沒想到火勢會猛烈至斯。

　　她看著男人眼中不可錯認的慾望，從腹部燃起了興奮暖流，也更堅定了她剛剛下的決心。

　　他們之間絕對不是沒有火花的！

　　自信重新回到她的眼中，楚萱舔了舔唇，並雀躍的看到他因此而震了一震。

　　「我能夠借住在你家嗎？」

　　「什麼？」他的腦袋還沒有開始運轉。

　　「住在小靜家的話太不方便了，我可以借住在你家嗎？上次你到台北，也是住我家，那麼我這個要求不會太過分吧？」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楚萱搖搖頭，用一種「怎麼我講了那麼多次你還不懂」的表情看著他。

　　「我要留下來，住在這裡。我喜歡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唉，她就好心的再說一次給他聽吧。

　　「什麼？可是、可是……」

　　纖纖玉指擺放在他的唇中間，讓他霎時如遭電擊般閉上了嘴。

　　楚萱莞爾一笑。「不要張開嘴，那看起來很笨。好了，走吧！帶我去小靜家拿完行李，我們就回家。」

　　根本沒有給人拒絕的機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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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相信這是五天前才發生的事。石峻暗暗的感歎。

　　才兩天，他的生活就已經徹徹底底的遭到前所未有的改變……

　　此刻，石家那個可以容納二、三十人的大飯廳裡，照例坐滿了來上工的工人。

　　農場的工作很早就開始，提供三餐是石家農場有人情味的地方，為了應付這些人口，石峻請了個廚房阿桑，每天煮飯兼洗碗。

　　看老闆頻頻歎氣，一碗稀飯平常希哩呼嚕幾秒鐘就解決的，卻拖拖拉拉的剩下小半碗還不吃完，廚房阿桑受不了了。

　　「老闆，是不是今天的菜不合你的胃口？」

　　石峻回過神來。「噢，沒有。我馬上吃完。」

　　他正要吃的時候，背後傳來打噴嚏的聲音。

　　不用說，他知道是誰……

　　「哈……哈啾！」

　　無奈的回頭，他看到楚萱走下樓來。

　　「你怎麼沒有等我？我起來就看不到你。我不是明明有叫你叫我起床的嗎？明知道我早上很難爬起來……哈……哈啾！」

　　沒意識到這段話聽起來有多曖昧，楚萱只覺得早上六點起來這件事情，讓她痛苦得快要死掉，她難過得直擦鼻涕。

　　吵鬧的飯廳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石峻尷尬萬分，可是看到她那個樣子，又忍不住放軟了聲調。「你怎麼不多穿件外套？」

　　楚萱不說話，直瞪著他。

　　他歎口氣，抓起自己椅背上的外套給她。

　　她不客氣的穿上了，長長的袖子和衣擺，讓她的身體看起來分外嬌小。

　　「你其實可以不用那麼早起。」他解釋了為什麼不叫她的原因。

　　「如果我不早點起來的話，就根本碰不到你了。」這可是她這兩天來的經驗之談。

　　石峻沒有話說，因為他確實有意躲開她。

　　她在他身邊坐下來，他把阿桑剛剛為他盛好的稀飯給她，那比較不燙口。

　　「謝謝……」她喃喃道，似乎還很想睡的揉了揉眼睛，然後像只小貓似的，輕輕用筷子夾起兩三顆飯粒，吹涼了以後才放進嘴裡咀嚼。因為她很怕燙。

　　她吃稀飯的優雅姿態，讓一群工人都看傻了眼。

　　那畫面在這個小鎮上來說，簡直是前所未見，所以雖然這幾天眾人已經看過幾遍，還是不能習慣。

　　看到大伙全都盯著她，特別是幾個平常特別愛開黃腔的大漢，石峻心頭生起一股莫名的不悅。

　　「大伙快吃！要上工了！」

　　老闆這麼一喝，自然沒有人敢耽誤，一下子因為楚萱所停頓下來的筷子，又都快速的動了起來。

　　石峻吃完，楚萱也好不容易吃完那一小碗稀飯。

　　他站起來，她也站起來。他走，她也跟著他走。

　　「今天去哪裡啊？我可以幫什麼忙？」

　　石峻煩躁的抓了抓頭，回頭看她。

　　長長的頭髮披在肩上，蓋在他的男性外套下面的，是一整套的名牌運動服，她的腳上……謝天謝地不是高跟鞋，但仍是一雙名牌的運動休閒鞋。就算他對名牌再不熟悉，也看過這個牌子。

　　決定搬到這裡住後，她第二天就叫助理快遞了一大箱的衣服給她。那讓石峻嚇得不輕，因為那表示她是抱著「長期抗戰」的決心。

　　她的眼睛炯炯發亮，吃完早餐，她似乎整個人都清醒了。

　　看著她原本白得透明的肌膚，因為這幾天的勞動而變黑了，他忍不住說：「你別去了吧！」他實在捨不得看她繼續這麼勉強自己下去。

　　「不行！我要。」她頑固的個性是沒有辦法被說服的。「我要跟著你，這樣才能瞭解你的生活，跟你有共通的話題。」

　　唉……「可是你的工作怎麼辦？」

　　「沒關係，外商公司什麼都不好，就是假多。」

　　唉、唉……「也不能突然就請假吧？而且這麼多天。」

　　「老闆有意見的話就資遣我啊！我還可以拿一筆資遣費。」

　　唉、唉、唉……「你……為什麼要這樣？」

　　「就跟你說過啦！我喜歡你，我想要跟你在一起。」

　　她都用這麼多行動證明了，他怎麼就是不相信呢！？

　　石峻搖搖頭，覺得自己好像在跟外星人溝通一樣，說得再多也沒用。

　　「你今天要去哪裡？」

　　「你不要跟我去，很危險。」他說什麼都不帶她去了。

　　前天他帶她去農場工作，只是最簡單的拔草，她就弄得一雙玉手全是小傷口，讓他又心疼又心急。

　　昨天幫忙裝箱的時候，又不小心給箱子砸中腳趾，脫下鞋襪才發現原本白皙無瑕、塗著完美蔻丹的腳趾，腫成紅黑色了。

　　應該很痛，可是她卻咬著牙說沒什麼。

　　石峻真的不瞭解她。不知道為什麼外表嬌柔的她，體內會有這麼頑強的意志力？她為什麼就是認定了要他？

　　我喜歡你。這句話她說了好多次，但石峻就是沒辦法相信。

　　自己只是個粗漢，她卻一心一意的對他。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可是他的理智告訴他那是不可能的。兩個不同背景、生活環境、價值觀的人在一起，終究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但無論說了多少次她都不聽。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她理直氣壯，說得他不知道怎麼反駁。

　　罷了。就隨她吧！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撐不下去了。

　　「你今天別出去，腳還痛著呢！要不你就在廚房幫忙吧！」

　　楚萱眼睛一亮。「好啊！我跟阿桑學幾道菜，晚上煮給你吃！」

　　想到她台北的家裡空蕩蕩的廚房……他沒有她這麼樂觀，可是他沒有說出來。

　　「好，那我走了。」

　　「等一下！」

　　「什麼——呃——」

　　嘴唇被啾了一下，石峻黝黑的臉漲成紅色。

　　哇……哇……四周傳來驚歎聲。知道被看見了，他簡直恨不得有地洞可以鑽。

　　但始作俑者完全沒有一絲尷尬或扭捏，反而燦爛的笑著看他。

　　「好了，早安吻結束，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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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阿桑實在不習慣工作的時候，有個「障礙物」一直打擾她。

　　台語又不輪轉，講很多話都聽不懂，而且說實在的，她也看不起一個女孩子那麼大了，連一點簡單的家務都不會。

　　是她說要幫忙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最簡單的工作給她，讓她洗米，但她居然把洗碗精給倒下去……

　　「夭壽喔！」搶過那瓶差點擠到水裡的洗碗精，阿桑臉上驚魂甫定，心肝還丕波喘。

　　「沒塞按奈啦！你沒煮過飯喔？」

　　楚萱不好意思的笑笑。「對不起啦！阿桑。我真的沒洗過米。」

　　如果楚萱有什麼「專長」的話，那麼就是她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和甜得可以比得上蜜的嘴。「阿桑，拜託你教教我啦。」

　　「現在的查某嬰仔越來越不像話囉！想我們以前十歲就要煮一大家子的飯……」

　　不過雖然念歸念，她還是搶過楚萱手上的鍋子，一邊洗一邊教她要注意的事項。

　　這幾天的相處下來，楚萱發現這裡的人可愛的地方，就是雖然一張嘴不饒人，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每個人都會盡心盡力的幫忙，比起工作場合上遇到的那些巧言令色的人，不知道好多少。

　　阿桑做一遍，要求楚萱也照做，「對啦、對啦，按奈對啦。記得喔，水要放差不多蓋過手背一半就好了。」

　　「不是看刻度嗎？」楚萱比較相信科學的依據。

　　「嘿未准啦！」阿桑說得義正嚴詞。「我這輩子煮了那麼多飯，從來沒看過什麼刻度。」

　　楚萱受教的點點頭，知道老人家的經驗是最寶貴的資產。

　　「好了，飯煮好了，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幫我切這些菜。」

　　這回阿桑學聰明了，先示範一次給這個天兵看，然後才放心讓她切。

　　「啊——」

　　阿桑才回頭去刮魚鱗，楚萱就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啥米代志？」

　　「沒啦！」低頭應了一聲，楚萱把被劃傷，流著血的手指頭放進嘴裡，不敢讓阿桑看到。

　　「我看。」經驗老道的阿桑當然沒有那麼容易被呼攏過去。「唉呦！流血啦！要貼OK繃啦！」

　　「歹勢。」楚萱也說了一句她僅會的台語。

　　歐巴桑拿了OK繃，抓過楚萱的手，命令她坐在椅子上。

　　跟她們那長期泡在水裡，粗糙長繭了的手不一樣，楚萱的手細滑得就像新生兒的皮膚一樣，那道劃傷破壞了整隻手的完美，讓人忍不住心疼。

　　阿桑搖搖頭。「真不懂，明明是好命的干金小姐，那也來這款鄉下地方？」

　　「這裡很好啊！我每天都可以學新的東西。」

　　阿桑皺眉看她一眼。「鎮裡面的人都說你未見笑（不要臉），倒追我們頭家。我看你啊！生得那麼漂亮，也不會沒人追，為什麼要按那？」

　　對於男女之事，鎮上的居民還是比較習慣「傳統」的作法。

　　「有什麼關係，看到好的男人就要勇敢去追啊！一天到晚等人來追的話，那不是浪費時間嗎？」楚萱不確定阿桑能不能接受她前衛的女性思想，她只是想要表明她的立場。

　　「頭家不喜歡你這種大小姐啦！他好久以前就開出相親條件，他要的是像心慧老師一樣溫順乖巧、會顧家的好女人啦！」

　　阿桑，你講話好毒阿……

　　撐住臉上的微笑，楚萱說：「我也可以做個溫柔乖巧的女人啊！」

　　阿桑看看她，然後癟癟唇。「不可能啦！」

　　嗚……阿桑……

　　「沒關係，我現在學還來得及。」楚萱的信心是不會輕易被打倒的。「阿桑你教我炒菜好不好？我想要煮菜給他吃。」

　　「叫頭家吃你煮也菜喔？麥甲伊滔滔（毒）死喔！」

　　雖然嘴上不饒人，可是阿桑還是抓了幾顆番茄。「來啦！甲他嘛都（番茄）切切，我教你煮上簡單的他嘛都炒卵。」

　　聽不太懂台語的楚萱，覺得阿桑好像在講髒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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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家，你返來囉？今阿日那也架早？」

　　石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阿桑的問題，他確實比平常早回家。

　　理由……他實在不放心那個女人，不知道她今天在家有沒有出什麼事情。

　　唉……不是他多慮，那女人在都市裡看起來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但是她在這裡，就是有能耐每天都把自己搞出一身傷來。

　　「楚小姐呢？」

　　「在廚房啊！」

　　「你沒給她太多事做吧？她……你知道，恐怕還不太習慣。」

　　「還好啦！她倒是很認真學。」

　　「喔。」

　　「你回來啦？」

　　開朗又清亮的聲音讓石峻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轉頭看她，沒上妝的素顏看在他的眼裡卻更加亮麗。每次見到她，他總是很迷惑，為什麼有人可以長那個樣子，就好像……好像一個完美無瑕的瓷娃娃。

　　不能說自己被奪走呼吸了，他只能僵硬的點點頭。

　　她笑了，整個空氣好像變成粉紅色。

　　「肚子餓了嗎？我特地為你煮了一道番茄炒蛋喔！」

　　「真的？噢，好啊！」

　　「來飯廳吧！我剛煮好。」

　　跟著她愉快的步伐，他著魔似的往前走，一旁的阿桑拉住他，塞給他一樣東西。

　　「這胃藥啊，你先吃一包。」

　　石峻的臉垮下來。「阿桑你開玩笑的吧？」

　　阿桑一臉沉重的搖了搖頭。

　　石峻苦笑。

　　「怎麼還不進來？」

　　那個愉快的聲音在催促了。石峻沒有選擇，只能走進去。

　　他的位置上已經擺好了碗筷，他的前面放了一盤紅紅黃黃，還有一點黑黑的東西。

　　「吃吃看啊！」

　　「好。」

　　夾了一塊放進嘴裡……嗯，救人啊！他很後悔沒有先吃阿桑的那包胃藥。

　　好、好鹹啊！還有那個苦味是哪裡來的！？

　　「好不好吃？」她仰著小臉笑咪咪的問。

　　對上那一雙帶著期盼的大眼睛，他突然說不出話來了，久久才悶哼了一聲，表示好吃。

　　他挖了一大口白飯吞進肚子裡，希望能夠沖淡那恐怖的味道。

　　「真的好吃喔？看起來不太好對不對？我還怕做不成功呢！這樣我也來吃吃看。」

　　「不要！」石峻搶過那盤菜不肯給她。

　　他激烈的動作引來楚萱的狐疑。

　　「婀……太好吃了，所以我捨不得分給你。」

　　「真的嗎？」

　　「真的、真的！」他用力點頭。

　　楚萱開心的笑了，笑得宛如陽光般燦爛。

　　石峻呆呆的看著她，覺得為了這個笑，就算今天晚上被送去醫院掛急診都沒什麼關係了。

　　「我覺得好高興喔！」她陶醉的看著他說。

　　「高興什麼？」他又有點擔憂了。萬一她以為自己有煮飯的「天分」，而決定以後都由她來做飯，那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我好高興我喜歡上你，你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好男人。」楚萱說完，在他的臉頰印下一個吻。

　　「婀……」

　　楚萱當然知道自己煮的東西，不可能好吃到那種程度，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保護她、不想傷害她，那樣的心意比什麼都來得讓人感動。

　　「算了啦！別吃了！我去拿別的菜給你。」她半強勢的搶走那盤番茄炒蛋。

　　走回廚房的路上，楚萱忍不住偷偷捏了一口來吃……天阿！她差點沒有吐出來。

　　自己果然沒有煮飯的天分。她苦笑。

　　自己真的能成為他理想中的妻子嗎？楚萱不禁為這點擔憂了起來……

　　算了，一次的失敗沒什麼，她不能這麼輕易被打倒。

　　基本上她樂觀積極的個性是很值得讚賞的，不過她好像沒想到，每次她嘗試失敗，承擔惡果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