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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橙橙【姑娘當家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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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15:31 |倒序瀏覽
橙橙(姑娘當家之三) 作者:單飛雪

橙橙真被她爹給氣死!
才七歲的娃兒哪懂得什麼叫作「女人的名節與清白」,
爹竟為了兒時玩的親親,便胡亂把她許給了她的死敵孫無極,
她一見他就有氣,更火他老愛亮著一張好看的面皮笑話她,
而他那副深情溫柔的模樣,她怎會不知他是為了逗她好玩,
從小被他整到大,她可不願再笨得嫁他,當他一輩子的樂子,
她要毀婚,她不要伺候他,更不要當他的奴……
孫無極什麼都不怕,就怕日子過得無聊、悶死人,
所幸他家對門住了個有趣可愛的橙橙小姑娘,
每回看見她倔強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要滅滅她威風。
說實話,當年要不是她爹拿著婚契逼他對她的清白負責,
他才不願為了兒時爭地盤玩的小遊戲,賠上一生的自由,
不過看在她這麼逗人、這麼不無聊、可以尋她開心的分上,
他不介意娶個粗魯的娘子,何況除了他,還有誰敢娶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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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15:57
楔子
  
  曲烙郊區,毗鄰吐蕃的小城,這兒是前往夷族關口,夷漢兩地人們以此地為據點,過往商客在此易貨,於是龍蛇雜處良莠不齊的客棧紛紛產生。
  
  喧鬧的市集後頭,一群孩童男女各據一方為爭地盤對峙著。
  
  「這種噁心的遊戲才沒人敢玩哩!」女孩中個頭較大的大姊型人物放話道。
  
  她指的是近來孩童間流行的遊戲,比誰膽子大。那就是找兩個人,伸出舌頭,然後彼此越靠越近,直到有一方怕了認輸為止,如果到最後都沒人認輸,那麼彼此的舌頭就會碰上。
  
  直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敢真的互相碰觸到對方舌頭,最後一刻總會有一方支撐不住認輸投降。
  
  今日,男方有人提議玩這遊戲來決定地盤屬誰,女孩們若不敢玩就得承諾再也不准踏進後街這處遊樂常
  
  「怎樣,沒人敢玩了吧?」男孩們得意洋洋嘲笑起驚慌失措的女孩們。「你們女娃兒最沒用了,還想爭什麼地盤!」罵得一群女孩子狼狽地低下臉議論紛紛。
  
  「一群臭小子,這麼噁心的遊戲誰敢玩啊?」
  
  「他們故意的,壞死了!」
  
  「怎麼辦?我們要認輸嗎?」
  
  可惡……一名個頭瘦小的青衣女孩不服氣地將拳頭握緊了,她倔強地瞪大眼睛,突地往前一踏。
  
  「誰說我們沒膽的?!我玩!」
  
  「楚橙橙?!」眾人驚呼。
  
  站出來挑戰的是四季客棧楚老闆的女兒,個頭小,但志氣一向很大。
  
  男孩們霎時驚愕地退了一大步,真有人敢玩?
  
  看著那群臭小子驚慌失措的模樣,楚橙橙得意地笑起來。
  
  她清朗地高聲道:「是你們沒膽吧?哈!以後這兒是我們女孩子的地盤。」她尖尖的下巴昂得可高哩,紅紅的兩腮甚是可愛。「投降吧!」
  
  說罷女孩們抱在一起歡呼起來,一向被男孩們欺負慣了,難得橙橙幫她們出這口鳥氣。
  
  歡呼聲中,男孩們面面相覷不敢挑戰,怕往後因此會被恥笑。
  
  忽而後頭傳來聲音:「我來。」說話的是逍遙客棧的小少爺。
  
  女孩們傻了,楚橙橙看見向來孤僻的孫無極竟然滿面笑容地站出來。
  
  眉清目朗一身白衫的大男孩孫無極,從容地穿過那群比他矮小的同伴,緩緩踱到楚橙橙面前。他望住這個心高氣傲、鼻尖還有點點雀斑的小女孩,她看起來又瘦又小,簡直像只小麻雀那樣毫不起眼,不過她的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黑白分明。緊抿成一線的唇瓣充分顯現出她倔強的性子。
  
  不知怎地,每每看楚橙橙這副倔強又強出頭的模樣他就想逗她,這會兒他存心要滅滅她的威風。
  
  橙橙仰望整整高她一大截的孫無極,凝起了不悅的細眉。可惡,他站出來幹麼?
  
  孫無極高高在上睥睨地瞅著脹紅臉的楚橙橙瞧,他早熟地揚起嘴角。「你要不要認輸?」
  
  楚橙橙被立在後方的親妹妹楚莞莞拉住臂膀。「姊,認輸吧,被爹知道就慘了!」
  
  「認輸、認輸、認輸!」換男孩們得意地叫囂起來。
  
  有趣極了,孫無極好笑地瞪住一臉為難的楚橙橙。要不是為了好玩,他才不蹚這趟渾水哩!
  
  女孩們噤若寒蟬,楚橙橙張嘴,以為她要認輸了,沒想她卻豁出去一句:「哼!誰怕誰?」她挺直背脊,伸出小巧的舌頭往前站了一大步。不信他有那個膽敢對她怎樣。
  
  孫無極毫不猶豫也伸出舌往前站一步。
  
  眾人屏息,驚駭地看著兩人一步又一步越靠越近,眼看舌頭跟舌頭就快碰到了,卻沒有人肯投降。
  
  剩下一步的距離時,楚莞莞抓住姊姊手臂。「算了啦!姊,別逞強,認輸嘛!」
  
  橙橙握緊小手,額頭淌下冷汗。哼,臭小子,她才不投降,不信他敢上前碰她舌頭。雖這麼想,但一見到孫無極那雙賊兮兮的眼睛,她心底竟一陣慌亂起來。
  
  男孩們已經受不了這個刺激,唉喲唉喲的怪叫著起哄。
  
  孫無極停頓半晌,出其不意地俯身往前,倏地舌尖碰上她溫暖的舌。
  
  「碰上了?!」有人駭叫。
  
  「天啊!」眾人驚呼。
  
  太勁爆了,大夥兒全傻眼了。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十四歲的孫無極親暱地碰上了才七歲橙橙的嘴。
  
  孫無極不羈的黑眸牢牢對住因驚愕睜大眼眸的楚橙橙。
  
  就似一團煙火莫名其妙在心底猝然爆亮,是那麼震驚……
  
  這瞬間兩人的心跳飛快奔馳,彼此都有些怔住了。
  
  一向大膽的橙橙也愣住了,他的舌頭真貼上她舌尖兒?溫熱的感覺是真的,是真的?!
  
  同時,騷動的孩子們後頭傳來晴天霹靂震怒的暴喝。「橙橙!」
  
  聽見爹的聲音,楚橙橙當下驚駭莫名地回過神來,孫無極惡作劇地乘機咬了她舌尖一口,她痛得呼出聲音,搗住嘴巴。他竟敢咬她?!
  
  才抬頭,一臉氣急敗壞的爹爹已然如山般聳立在她面前,她心虛地望著爹快冒煙的表情,呆愣得張著嘴說不出半句話來。
  
  四季客棧的老闆楚方正簡直快氣暈了,他猛地揪住女兒的小手,兇惡瞪住她。「才七歲你就跟人家玩親親?」
  
  楚橙橙小聲地回道:「不是啦……爹……你誤會了,我們是在爭地盤不是親親,不信你問他們……」她轉過頭--咦?人呢?
  
  哪來的人?大夥兒早已全落跑了。她尷尬地回頭搗住嘴,顫抖地望住爹爹。
  
  「看吧,我贏了,人都不見了。」嗚,小命休矣,這些沒義氣的傢伙。楚橙橙嘴角微微地抽搐著,試圖安撫爹快「花轟」的情緒。「只是個遊戲……只是遊戲……」顯然對楚方正而言,這絕對不只是個遊戲,此事非同小可,他面色鐵青,盛怒地抓緊女兒的手臂。「對一個女人而言名節和清白是何等重要?」他大聲訓斥。「老天!你才這麼小竟然就……橙橙,你的一生都毀了,你知不知道?」
  
  一生?「嘎?有這麼嚴重嗎?」楚橙橙納悶地望著激動盛怒的爹爹,覺得爹未免太小題大作了吧?「爹,你別氣了,我們只是在玩而已--」
  
  「你給我閉嘴!氣死我了!」他頭痛地瞪住這個老是麻煩不斷的女兒。「爹的臉都給你丟盡了,笨蛋!」他崩潰地一吼,差點咆聾楚橙橙的耳朵。她被爹雷霆霹靂的咆哮聲給震得頭昏腦脹,差點沒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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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16:35
第一章
  
  慘了,爹又生氣了。楚橙橙趕緊回過神來望住坐在大堂上一臉陰鬱的爹,她僵硬地擠出笑容趕緊辯道--
  
  「沒,沒發愣,女兒聽著呢!」
  
  楚方正瞇起眼睛打量女兒清秀的小臉。「那我說了什麼?」
  
  呵呵……楚橙橙掩嘴虛弱地笑了,冷汗淌落面頰。她看著貼身婢女虎蘭兒站在爹後頭力挽狂瀾地拚命比手劃腳。
  
  虎蘭兒比了個數錢的動作,然後又做了個翻書的動作,楚橙橙會意過來,笑容加深露出可愛整齊的一排貝齒。「爹正在罵我'買書'的事。」
  
  楚方正清清喉嚨,怒意稍緩。「正是,女孩家念那麼多書幹麼?」
  
  楚橙橙忍不住辯駁起來。「爹,那些商書可是大有學問,咱們近來生意越來越差,一些客人都被逍遙客棧搶走,太可惡了,我一定要想辦法……」
  
  「你什麼都不用想--」他更生氣地道。「你別老是和孫無極作對。」
  
  「爹!」楚橙橙眼一瞪,怪道:「他可是咱們的對手,你怎麼這麼說?」不跟他作對,難道要跟他相親相愛嗎?別說笑了!
  
  楚方正摸摸蒼白的鬍子,話中有話地沉吟道:「四季客棧也就是逍遙客棧,他生意做得越好,就代表我們會更好,我們的財富更多。」
  
  楚橙橙可真是糊塗了,她皺起眉頭,狐疑地打量爹,她眨眨晶燦的大眼睛,小心地試探道:「爹,你最近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會不會忘東忘西的?」慘了,爹老得開始癡呆了,橙橙試探地考起爹。「爹,五加四多少?」
  
  「九。」
  
  「那三加二勒?」
  
  「五。」
  
  「那--」
  
  「混帳!」楚方正崩潰地拍桌怒咆。「我還沒老到癡呆!笨蛋!」他搗起太陽穴按揉著,只要跟他這個大女兒談話他頭就疼得厲害。
  
  一直晾在一邊、對著小銅鏡調整髮簪的楚莞莞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瞪了姊姊一眼,用她那一貫懶洋洋的腔調,嗲聲嗲氣地道:「姊啊,爹健康得很,光聽他罵你的勁就知道了,笨!」
  
  楚方正瞪莞莞一眼。「你住嘴,你啊你,一天到晚只會和外頭那些公子哥們打情罵俏,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瞧你臉上的粉撲得似一堵牆,都快剝落下來了,嗐,真被你們兩個給氣死。」
  
  聽見爹的比喻,楚橙橙低下臉忍不住竊竊笑了,爹形容得真貼切,妹妹明明已經夠漂亮了卻還是老愛塗厚厚一層胭脂。桌下莞莞氣不過踩了姊一腳,痛得她反射性地提起腳,揚起手、真氣一運,眼看就要劈下去--
  
  「爹--」莞莞手一伸擋在額上立即告狀。「姊要打我。」
  
  「你幹麼?」楚方正嚴厲瞄道。
  
  楚橙橙登時手腳僵在半空中,緩緩地縮回來,嘿嘿嘿,她對著爹笑。「沒,我手臂兒癢,我抓抓。」臭莞莞,給我記住--她丟了個你死定了的眼神給妹妹。
  
  莞莞馬上舉手告狀。「爹,姊姊瞪我,她的眼神告訴我,等會兒你一離開她就要揍我。」
  
  「橙橙!」他警告怒斥。
  
  死莞莞,氣死我了!楚橙橙橫眉豎眼一副想掐死妹子的模樣。
  
  「橙橙!你看你像個女人家嗎?」楚方正歎氣,飲了口茶。「還好,十年前我就知道你長大八成就這副德行,早把你許給了人家。」
  
  「什麼?」
  
  「什麼?!」
  
  姊妹倆同時驚得跳起來。
  
  「許、許、許許許什麼?」瞧這楚橙橙驚駭得連舌頭都打結了。
  
  楚莞莞也好不到哪兒去,她眼睛睜得就差眼珠子沒掉下來。「我沒聽錯吧?爹,你提到許……許配?!」她忙精密地計算起來。「許配的意思就是訂親嘍?也就是姊已經有婚配了?十年前?十年前?天啊!」她搗住嘴驚駭至極。「也就是說姊姊七歲的時候您就把她的婚事給訂下來了?」老天,那麼小的時候,她怔怔地退了幾步,真不敢相信。
  
  相較於她們的驚駭和錯愕,楚方正可是一臉得意。「沒錯。還好我未雨綢繆,否則像她現在這種大剌刺的性子又愛強出頭,哪家公子願意娶她?」
  
  楚橙橙傻了,她粉虛弱地望住爹爹,聲音顫抖地問道:「爹,您在開玩笑吧?」
  
  「笨蛋!」他怒斥。「我像是開玩笑嗎?」他大聲放話道。「你年底滿十八歲時就可以辦婚事了,所以別再讀什麼商書,快跟你娘學學女紅才是。」
  
  楚橙橙嘴角微微抽搐,她怎麼有一種快昏倒的感覺?她咬牙切齒乾澀地略帶諷刺地問爹:「敢問爹爹,您'迫不及待'地、'未雨綢繆'地、'狠心'地、'擅自'將女兒許給了誰?」真夠無情的。
  
  她話裡的火藥味讓楚方正不悅地挑起一眉,他學她僵硬的口氣鉅細靡遺清清楚楚朗聲道:「'不肖'的女兒,爹'迫不及待''未雨綢繆''狠心'地'擅自'將你許給的是--孫家公子孫無極少爺。」
  
  「什麼?!」楚橙橙瞪大眼睛,嘴巴張得大大的,彷彿給雷劈到一般定在地上,腦袋霎時一片空白。
  
  楚莞莞嘎了好大一聲,手裡的銅鏡滑落地上。「是他?!」突然她噗哧一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姊的死敵,她見姊姊傻了的模樣忍不住捧腹狂笑不止。「唉喲,這真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哈哈哈哈哈哈……」
  
  她幸災樂禍的狂笑聲讓橙橙回過神,立即氣得大聲抗議。「我不要,爹,你明知我討厭他,你怎麼可以?我不要!」
  
  楚方正氣得臉冒青筋。「你敢說你不嫁?我告訴你,你非嫁不可,誰叫你七歲的時候就跟他玩親親,他要負責!」
  
  「玩……親親?」楚莞莞一聽,猛地又爆出一陣更大的笑聲,老天,她笑得眼淚要掉下來了,媽呀,真笑死人也。可憐的姊姊,那檔蠢事竟被爹記得這麼清楚。
  
  楚橙橙可是急得快哭了。「親親?老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爹,我不是跟你說過當時我們是在爭地盤,而那只是個遊戲,不是親親!老天,那時我們都還只是小孩子啊!」
  
  楚方正震怒地拍桌而起,激動得破口大罵。「明明就是親親,爹親眼見那小子和你的……你的……」他雙手握拳深吸一口氣,不氣不氣,這把年紀了氣到中風可划不來。他耐著性子道:「總之當年那小子侮辱了你的清白,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休想置身事外。那時爹跑去和他老子理論,他爹親自寫了婚契清清楚楚載明他兒子將來要娶你以示負責,這事爹已經幫你妥善處理好,你等著嫁人就對了。」
  
  爹還跑去跟人家理論?天呀!太丟臉了,孫家的人會怎麼看她?她有不要臉到這種地步,需要逼人家簽字據娶她嗎?怪不得、怪不得!這些年孫無極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輕蔑的笑意,老天,她真想死。
  
  楚橙橙惱得脹紅了臉,拳頭握得死緊。
  
  楚莞莞笑了一陣,忽然想到,小聲害怕地問爹爹:「爹,你--該不會也把我許給人家了吧?」
  
  楚方正清了清喉嚨,這才慢條斯理地回道:「唔……你還沒有。」
  
  哦--好險!好險!楚莞莞猛拍胸口喘氣,瞥見一旁的姊姊正瞇起眼睛不悅地瞅著她,她立即裝出一臉憂愁的模樣輕拍姊的肩膀,小聲地安撫她。
  
  「姊,想開一點,'人家'孫公子可是多少少女夢寐以求的黃金貴公子,他要娶你肯定比你嫁他更需要勇氣、更痛苦上幾十倍……」
  
  「莞莞--」橙橙終於崩潰地咆哮出來。
  
  半晌,莞莞伏在爹懷裡大哭特哭,頭上還腫了一個包。「嗚……姊姊揍我,太過分了,痛死了啦!嗚……她怎麼可以把氣出在我身上?!她把我的額頭打得腫了個包,人家怎麼出去見人?醜死了、丟臉死了啦……」
  
  楚方正頭痛地安撫小女兒。「你呀你,明知你姊姊那副蠻牛似的脾氣,還老是激她,真是,都這麼大了還老是幼稚地鬥嘴,活該……」
  
  ********
  
  對楚橙橙而一言,這種硬逼人家娶她的窩囊事,她寧願把頭砍下來當球踢,也不願丟這種臉。爹有時固執得真會讓人氣死,楚橙橙急沖沖地趕到逍遙客棧找孫無極,如今只有跟他商量,順便為自己的「無恥」澄清一下。
  
  一踏進逍遙客棧,清新的檀香味立即迎面撲來,大廳內傳出鏗鏗幽雅的抄琴聲,一旁鳥籠內訓練有素的九官鳥立即跳著高呼--
  
  「歡迎、歡迎,客人到,客人到!」
  
  楚橙橙人一出現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四季客棧的大小姐哪,她怎麼也來這兒飲茶?」
  
  「聽說四季現在生意好差……」
  
  「也難怪,楚家只有兩個女兒,沒兒子嘛,怎比得過孫少爺?」
  
  楚橙橙連送好幾記衛生眼給那些嘴碎的人們,掌櫃笑呵呵趕忙來招呼她。
  
  「喲,稀客稀客。」他得意地故意嚷好大一聲。「是對面'四季客棧'大小姐啊?」他胖胖的臉笑得五官全瞇成一團。「喲!'四季客棧'的大小姐,您也來我們這兒捧場啊?歡迎歡迎……」說著他又回頭不忘和夥計們及廳內所有的客人們再高聲強調一次。「夥計,還不快斟茶給'四季客棧'大小姐?!」一副深怕有人沒發現的模樣。
  
  當下橙橙又有那種想掐死人的衝動,她突然將青色紗袍一掀,彈指間卸下腰間女劍,霍地一聲,劍鞘飛離了寶劍,鏗鏘的聲音和俐落的身手叫那掌櫃嚇得立即腿軟,大廳內登時沉默下來。
  
  楚橙橙將利劍高舉至面前微笑打量,劍鋒反襯的光芒在她白皙清秀的臉上閃爍。她慢條斯理地撫摸起利刃,然後斜睨那渾身抖個不停的大掌櫃。
  
  她嗓音懶洋洋地,但臉色可是充滿威脅的意味。「怎麼,怕成這樣,你的嗓門不是挺大的嗎?你要再那麼多廢話我就割下你的舌頭。」她眼一瞇,高聲命令。「去通報你們主子,楚橙橙要見他--」
  
  「不必了--」樓上一聲呼喝,一子銅錢閃電般飛快擊來,橙橙敏捷地使劍彈開。
  
  「孫無極!」她喝叱。
  
  「呵呵呵呵……」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那笑聲帶著些許戲謔般的輕佻。
  
  楚橙橙仰望樓梯,果然見他慢條斯理從容地移步下來。
  
  那是一名身著青衫、手持羅扇、身形頎長的男子。他劍眉星眸,相貌俊爾,一臉輕佻卻英俊非凡充滿魔魅氣質。一雙藏在深深睫下的眼眸,彷彿能穿透人心洞察秋毫;而他的嘴角則掛著似有若無的淺笑,情緒讓人一時半刻難以捉摸。他步履從容緩慢,羽扇飄搖,流露出一股篤定的神采,他的出現頓時令客棧內其他人等相形失色。
  
  他笑意未減地步下樓來,一臉興味地打量眼前的可人兒。
  
  對於楚橙橙他一點也不陌生,今日穿著銀色羅衫的她,襯得飽滿的嬌唇更紅了,那一雙毫無心機的大眼睛明亮清澄地瞪著他,沉著的小臉透著敵意,細緻的五官和一點點雀斑,流露出如璞玉般可愛的訊息。
  
  「你找我?」他懶洋洋地望著她。「有事嗎?」
  
  他心底肯定時時在嘲笑她。望著他那邪氣的笑,橙橙更加確定了他眼裡的輕佻是因為輕視她之故,可惡,她竟這麼莫名其妙被他暗暗恥笑了那麼久,真是嘔!
  
  橙橙昂起下巴正要提那檔愚蠢的婚契,瞥見廳內諸多好奇的目光,她收口,抿抿唇低聲道:「孫公子,借一步說話。」沒有請的意味,倒是帶點命令的口氣。
  
  孫無極早習慣楚橙橙這般沖的性子,他也不急著回話,只是微笑地挑起一眉打量她,她兩腮潮紅肯定心底正為著什麼事惱怒,算算日子,孫無極心底馬上有了底。
  
  日子無聊,決心逗逗她打發打發時間。
  
  他故意為難她地慢條斯理回道:「本公子為人向來光明磊落無不可對人言之事,楚姑娘有什麼事想賜教,在這兒說便是,孫某洗耳恭聽。」
  
  可惡,楚橙橙懊惱地脹紅了臉。環顧周圍眾人目光,她怎可在這群人們面前高談爹惹下的蠢事。
  
  「楚姑娘好似很為難。」孫無極好笑地對她眨眨眼。
  
  可惡,他一定是故意刁難她。橙橙氣惱地輕咬唇瓣,殊不知這無意間的小動作多麼可愛媚人,孫無極黑眸因之閃爍。
  
  她雙眸瞪住他,凝起眼眸。心下暗想,這個孫無極向來風度翩翩,可天知道他是個多麼狡猾的傢伙。在她七歲被他偷咬那一口後,她便認定他骨子裡是陰險狡詐、不安好心。
  
  他可以誑騙所有人,可休想瞞過她雪亮的眼睛。不!她絕不嫁這人。
  
  楚橙橙無奈地上前一步,迫於眼前情勢,她百般不願地低聲下氣悄聲道:「此事極為私隱,可否另辟密室商量。」
  
  眾人對楚橙橙反常的舉止益發好奇,紛紛伸長頸子豎起耳朵,一副深怕漏聽了什麼的模樣。
  
  而孫無極分明聽見了,卻故意嘎了一聲道:「橙橙,你說什麼?」
  
  橙橙?她皺起眉頭,無恥,叫那麼親熱幹麼?!她仰望他狡猾俊顏只好問:「真沒聽到?」
  
  他搖頭,她嗐了一聲,只好再上前一步,這距離幾乎是她和男人最靠近的一次,她能感受到他熱熱的呼氣,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有些尷尬地稍稍靠近他寬闊的胸膛,她嬌小的個子只及他肩膀,於是她只好踮起腳尖,她眼睛不敢看他,她雙頰莫名地燥熱,心跳飛快。
  
  終於她以幾乎確定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悄聲道:「我想跟你商量婚契的事。」
  
  虧她說得這樣小心謹慎,沒想他竟「哦」了好大一聲,了然朗聲道:「你是說我們的婚契啊!」
  
  天啊!楚橙橙張大嘴巴雙手抱頭,不敢相信他竟高聲嚷了出來。「你--」她氣得說不出話,可惡可惡死了!
  
  後頭看熱鬧的縣民們聽了「喔」的更大聲,楚橙橙一驚轉過身來激動地對他們嚷嚷:「你們跟著哦什麼哦?!」她見眾人一副稀鬆平常毫不意外的表情,背脊忽地一陣發寒,難道……難道他們都知道這事?
  
  楚橙橙嘴角微微抽搐,虛弱地見眾人開始在她面前大剌剌地高聲談起她的婚契。
  
  「是那件婚事啊!」這陣子他們全從孫家的僕役那兒聽說了。
  
  「這麼說楚姑娘是來提醒孫公子辦禮品的嘍?」當然很快就幾乎全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哦,算算時間的確該開始張羅了……」
  
  「也難怪楚家要著急了,聽說當年是楚老爺給人家逼婚的嘛!」
  
  「沒想到小孩遊戲,倒讓楚老爺撿到了這樣好的乘龍快婿……」
  
  說罷,眾人睨著她瞧一陣掩嘴竊笑,那模樣擺明了在嘲笑她,天啊--這簡直是晴天霹靂、天大的噩夢!
  
  猝然間--橙橙忽地揪住胸口,痛苦地彎身。
  
  「橙橙?」孫無極擔心地打量她。「怎麼了?」
  
  橙橙咬牙切齒,渾身緊繃痛苦地弓著身子。「我……我心痛……」一個早上下來,她粒米未進,就為了這天殺的婚契又急又氣,現下又遭逢被恥笑的羞辱,她簡直要氣暈了,心登時絞痛起來。她揪著胸口猶忿忿啞聲怒斥。「氣死我、氣死我了……」
  
  「放輕鬆、放輕鬆點,你脾氣那麼壞,身子哪禁得住?」孫無極忙出聲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不知哪個白目的客人聽了自以為幽默地和眾人大開玩笑。「瞧瞧,瞧瞧--小倆口子感情多好,孫公子的口氣簡直像在跟老婆說話,多貼心……」
  
  「啊--」楚橙橙抓狂了,腳一踢,地上的劍鞘登時飛起,瞬間擊中那多話的臭男人。
  
  霎時間一聲慘叫,伴隨眾人驚呼,下一刻只見那人搗住腫了大包的額頭,痛得涕淚四下哽咽啜泣。「痛礙…我又沒說啥,嗚……」
  
  眾人忙安慰那可憐人。
  
  見楚橙橙還不罷手,提起劍就要上前扁人,孫無極尷尬地忙拉住她,一邊趕緊安撫起客人們。
  
  他泰然自若地將她的暴力和血腥化為一團和氣。「呵呵呵呵……意外意外,今日孫某請客,夥計,每桌贈送花彫一瓶,至於那位意外被'不明物體'擊中的小哥,孫某免費贈送二日食宿賠罪,各位客倌好好享用美食,孫某告辭了。」
  
  轉眼間,他八面玲瓏地將事擺平,在客人們還沒意會過來之際,旋風般將楚橙橙帶走了。
  
  眾人無不錯愕地猛眨眼,面面相覷,半晌大夥兒們意會過來了,想到有免費的花彫飲,無不歡呼起來拍手叫好。
  
  評價立即勢利地一面倒。
  
  「這孫公子做人就是大方、和氣、氣質又好,不像那個恰北北的……」的什麼?去--當然不可說白,你知我知就好。
  
  旁人一陣附和。「就是嘛……孫公子儀表堂堂,人品好、學識高,運籌帷喔無人能及,可憐偏偏造化弄人要娶那個……」那個什麼?呵呵,大夥兒一陣訕笑。自然又是你知我知就好。
  
  跟著眾人又一致幸災樂禍、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替孫無極哀悼起來。
  
  「唉唉唉,這都是命,咱們就算想幫孫公子也使不上力……」其實他們只想看好戲。
  
  「是啊是啊,還是來乾一杯吧,只希望老天有眼,那個女人可以痛改前非懂得什麼叫男尊女卑,好好伺候孫公子……呵呵呵呵呵……」
  
  大家都知道要楚橙橙改掉那硬骨子和臭脾氣比登天還難,故笑得更大聲了。
  
  ******
  
  「孫無極,你帶我來你房間幹麼?!」楚橙橙渾身不自在地立在他隱密的堂後房內,房間擺設雖然古色古香,然而刺目的檜木大床令她緊張。
  
  說什麼她也還是個未出閣的閨女,他竟將她帶進這裡?楚橙橙不悅至極。
  
  孫無極彬彬有禮地幫她倒了一杯茶,然後將茶遞至她面前,一臉無辜狀莫名其妙地反問起她。
  
  「咦?你不是要我另辟密室和你商量私事嗎?」他環顧四周慢條斯理道。「這兒就屬我房間最隱匿……」
  
  另辟密室?去--他不解釋還好,他這一說她更是怒火高漲氣極攻心,立即暴躁地搶過他手裡茶杯咆哮。「現在全部的人都知道我和你的事了,還辟啥子密室?!見鬼了!」她仰頭乾了那杯茶,氣猶未消,對著孫無極那一臉無辜的模樣她簡直要吐血了。
  
  楚橙橙兇惡地指著他那張俊顏,瞇起眼睛狠狠罵道:「你啊你,少跟我裝斯文了,別以為我楚橙橙是笨蛋,你分明是故意的,故意看我出糗故意讓大家笑我,你這個包藏禍心賊眉賊眼賊心肝的奸人,我才不會被你那儀表堂堂虛偽的皮相給騙了!」
  
  「嘖嘖嘖,沒想到我孫無極在你眼中的評價是如此的低劣,嗐!」他一副受創頗重的模樣,搖頭歎氣忽然造起歉來。「橙橙,如果我在無意間做錯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我願在此跟你誠、心誠意的道歉……」他說得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還唱作俱佳地執起她的手,一臉真誠、深情款款、風度翩翩地俯視她明澄單純的大眼睛,他嗓音低沉,表情真摯地道:「如果這還不能彌補你的傷害,那麼等我們'成親'後,我再慢慢補償你……」
  
  楚橙橙沉住氣,眼睛瞪著他,而他也望著她。
  
  兩人對視半晌,他見她反常的沉默,忍不住開口問--
  
  「你……感動得傻了嗎?」怎麼沒有反應?
  
  當然不是!楚橙橙昂起下巴,瞇起眼睛打量著他朗聲道:「我不是傻了,我只是在想你現在演的是哪一出?我敢說,你又在耍我了對不對?」
  
  突然,他眼一怔,仰頭大笑起來。楚橙橙變聰明了,真是!
  
  看他笑得多麼高興,橙橙板起臉來,看來她提供了他不少笑話。
  
  至小兩人就結了不少梁子,吃虧多次之後,她也學聰明了,再不會隨便相信他的話。這個孫無極就怕日子太無聊,凡事只為好玩有趣,根本不理旁人的感受和想法。
  
  望著他狡詐的笑容,她敢保證他此刻就像惡貓在逗一隻老鼠,而她不幸就是那只任其擺供他戲耍的老鼠。可恨大家都不知他孫無極的真面目,還把他當好人看待,這是她最嘔的地方。
  
  「你笑夠了沒?」橙橙惱怒地斜眼瞟他。
  
  他順了順呼吸,微笑打量她的怒顏。「唉唉唉,你又生氣了,這樣可是會老得很快。」
  
  「認識你孫無極,我沒死已經夠好了。」
  
  他聽了又是一陣訕笑,簡直笑岔了氣。「怎麼這麼說呢,橙橙?」
  
  可惡,她氣得要死,他卻是笑得要死,太沒天理了!
  
  楚橙橙握緊拳頭咬牙切齒。「你別再笑了,我現在的心情非常的嚴肅,我不是來跟你打哈哈扮白癡讓你孫公子笑的。」
  
  扮白癡?哇哈哈……此話一出竟又惹得他一陣大笑。
  
  聽--這女人說的話,真夠可愛的。
  
  他笑得前仆後仰,笑得幾呼噴出眼淚,笑得喘不過氣。「你、你、你、老天……我沒說你是白癡啊,你幹麼自己這樣說……噢!老天,老天,我不行了,我笑到肚子好痛……」他搗著腹部弓身扶住桌子坐下。
  
  楚橙橙的臉色難看極了,再這樣跟他抬槓下去,他沒笑死她倒先陣亡了,可能,她極可能會死於七孔流血或是血脈爆裂而死。
  
  她順了順呼吸,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捺著脾氣,打算和他言歸正傳快快做個了斷。
  
  「孫無極,關於那樁婚事……」
  
  「我知道、我知道。」他揮揮手故意捉弄她說道。「你別急,我這幾日就去下聘。我知道你怕我忘了,你大可不用擔心,我早已經認命。放心,我一定會娶你的……」
  
  「你少臭美了!」她果然又發狂了。「我是來取消婚事的,誰稀罕你娶來著,我又不是沒人要,你當你在佈施啊?!見鬼的!我要取消婚契。」真是頭痛死了!
  
  早知道她的性子,絕不可能接受這樁可笑的婚事。他呵呵笑,其實也不是非她不娶,他慢條斯理地替自己倒杯茶喝,然後撐著下巴懶洋洋地斜眼打量她。
  
  楚橙橙急問:「怎樣?」他忽地沉默,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讓她緊張起來,她催嘰他。「你倒是說話啊!」
  
  孫無極別過臉轉而凝視窗外清幽的院景,指尖輕輕敲打桌面,他思量起來。
  
  窗外院裡小小池塘和暖陽相映,幾朵荷花寧靜地綻放,蜻蜓幾隻停在浮萍上,多麼美麗又是多麼無趣乏味的景致。
  
  如果順著她的意取消婚契,雖然樂得輕鬆,但是沒她這丫頭隨時來鬧上一鬧,日子肯定少掉不少樂趣和笑話,那他豈不悶死了?
  
  楚橙橙還在等他回答,她忍不住上前坐下,對著他耳朵大吼:「喂--」
  
  孫無極忙搗住耳朵。「別嚷別嚷,我明白了。」
  
  太好了。她笑了,這可笑的婚契越早取消,她就越快重獲自由。「既然明白了,那咱們快約個時間一起去見我爹吧!」
  
  「好啊,什麼時候?」他眨眨眼逗她。
  
  橙橙興奮地道:「當然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他乾脆道。「哦,就後天吧!不,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先別急著下聘,先找人挑個好日子去提親,你覺得如何?」
  
  這就是他方才說的「明白」?橙橙臉色一沉。「你真的想要我砍人是不?」她說得那麼認真,而他根本就在和她打哈哈。
  
  「唉!」他又是那一臉無辜的表情,一見到他那模樣她眼皮就情不自禁抽搐起來,她敢保證他又要說出什麼讓她吐血的話。
  
  果然他一副從容就義、置個人死生於度外的模樣,耐著性子教訓起她。
  
  「橙橙,我孫某在縣上雖不是什麼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但好歹也是個正人君子,君子怎麼可以背信?如果我取消了婚契,別人會當我們孫家言而無信。如果我取消了婚契,那等於是違背了我爹當年答應你爹的事,那麼我就是個不肖的兒子。如果取消了婚契,我被人當成是背信忘義的人還無所謂,重點是將來那些無知的人們會怎樣揣測你?橙橙--」他一副多為她著想的模樣。「我不娶你當然還有很多女人想嫁我,但是你呢?噯,那時每個人一定都會認定你是被我孫某拋棄了,那麼往後你還嫁得出去嗎?」
  
  唉呀呀,他說這是什麼話,能聽嗎?她氣急攻心,嘔得差點沒厥過去。「你、你、你是存心要氣死我是不,什麼我被你甩了?什麼叫我嫁不出去?我楚橙橙是怎樣?好歹長得也還端得上檯面。你別把人看扁了,我不想和你成親自然是不想扼殺我自己一生的幸福!」她激動道。「還有很多人等著追我,就求求你高抬貴手把機會讓給別人吧!」
  
  「哦?追你?誰?!」他淡淡問。
  
  「……」她氣得脹紅了臉說不出話,旋即心虛地狡辯道:「目……目前是沒有啦,但是很快就會出現了……」
  
  瞧她說得跟真的一樣。
  
  孫無極聳聳肩伸伸脖子,又懶洋洋地笑著揉揉頸子,然後頗不以為然地、輕佻地、帶著看笑話意味地斜睨她一眼,「哦」了一聲。
  
  那表情和模樣擺明了在嘲笑她。
  
  上天明鑒,一個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我掐死你!」猛地她跳起來掐住他的脖子,抓狂了。「你敢笑我,你敢?!我殺了你,你這個混帳,我掐死你……你再笑阿再笑啊!」
  
  他忙掙扎著扯她手腕。「冷靜冷靜啊,我死了就沒人娶你了……」他一邊和她鬧一邊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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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17:04
第二章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江湖中人人聞之喪膽的秘密組織,專門訓練傑出殺手的教派,上港有名下港有聲,只要出得起價碼,就可代人輕易結束仇家性命的殺手幫,江湖別名「沙沙沙」。
  
  今日「沙沙沙」的幫主召集其下一百名殺手,聚集「心之堂」內。每當白髮的老幫主下令召人之際,亦代表江湖上又有一人將和人世告別。
  
  左右兩列殺奴恭敬地立在幫主兩側,老幫主人稱「不眨眼」,雞皮鶴髮,身形枯瘦,獨眼,駝背,一隻手握著鬼頭枴杖,渾身透著一股晦澀陰森之氣,聲音嘶啞如烏鴉難聽。
  
  「去……把……殺……手……冊……拿來……」他氣弱游絲地命令。
  
  「遵命。」
  
  老幫主雖已高齡百歲,然正因為他可以無病無痛地活到這等歲數,其下屬更加敬畏。
  
  殺手冊呈上,老幫主伸出枴杖翻看,然後停在其中一頁,跟著輕輕咳了一聲,嘴角微微上揚。
  
  「這個楚橙橙……算算應該十七了,十年前收了孫家三萬兩銀,如今該是我們履約的時候了……一個小姑娘,應該找誰執行這個任務……」他抬起滿是皺紋的老臉,瞇起眼睛,堂下諸位頭號殺手都對這個雞毛般簡單的任務,露出不屑的表情。
  
  一百位殺手分成四個等級,金銀銅鐵牌,以此類推。
  
  老幫主低聲問:「有沒有自告奮勇的?」這等簡單的任務,底下一群殺手紛紛退了一步嗤之以鼻。
  
  這時有一名年方十七的見習門生竄出來。
  
  「稟堂主,請讓屬下一試!」說話的是已亡故的金牌殺手泰冷之子--泰肉鉸。年紀雖小,因習武之故,體魄健碩,方臉,寬額,眉眼間顯露一股迫人的倨傲之氣。
  
  老幫主眨眨眼躺回椅子。「你只是名列紙牌的見習生……」他摸摸雪白的鬍子沉思起來。
  
  泰肉鉸急於表現,激動地跪拜道:「幫主,肉鉸來此已有一年,潛心苦修殺手門道,自認已經有一定程度,只是苦無表現機會,懇請幫主讓肉鉸去完成這個任務。」
  
  老幫主緩緩吸口氣,然後驕傲得意地問道:「咱們'沙沙沙'的最高指導原則,殺手教條你都背下了嗎?」
  
  泰肉鉸信心滿滿起身比手劃腳,威風凜凜殺氣騰騰地背誦。「殺手教條,要殺得不知不覺,殺得無影無蹤,殺得無所遁形,殺得刀不見血,殺得不擇手段,殺得優雅而迷人,殺得片刻不離手,殺得痛快淋漓,殺得寸草不生,殺得興致盎然,殺得快狠準,殺得不眨眼……人生以殺人為目的,置人於死地而後生。」
  
  「呵呵呵……」老幫主顯然很滿意。「那麼咱們殺手的三不政策呢?」
  
  「不心軟、不後悔、不猶豫。」
  
  老幫主瞇起眼睛。「孩子,我知道你相當崇拜你爹那無人能及出神入化的殺手功夫。好吧,雖然你太年輕又沒殺過人,不過這個任務很簡單,只是殺一個少女,相信你可以毫無困難地完成這項任務。記得,按約定要在她滿十八歲生日前幹掉她,也就是說你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你去吧!」
  
  「謝幫主。」泰肉鉸興致勃勃跪拜。旋即起身袖子一拽瀟灑道:「不必兩個月,兩天已綽綽有餘。」
  
  「只要你完成任務,即刻升你為鐵牌殺手。」老幫主承諾道。
  
  「幫主放心,屬下一定會盡快殺了楚橙橙,誓不負您的期望。」
  
  *******
  
  楚橙橙打下午一回到家裡便關在廂房中,晚膳也沒出來吃。
  
  前廳膳房內,一家人圍坐著用晚膳。
  
  楚夫人擔心地瞧了一眼橙橙空下的位子。「她還悶在房裡啊?不知道有沒有事呢?她的胃不好,一生氣就不吃飯怎麼行呢?」
  
  「你管她的--」楚老爺漠然地大口吃飯飲酒。「她那臭脾氣,餓死算了!」
  
  額頭還腫了一個包的莞莞忍不住附和。「就是嘛就是嘛,娘,姊的脾氣真夠壞的,你看她把我打得都腫起來了,人家又沒怎樣……」
  
  楚夫人瞪了小女兒一眼。「你啊!一定又說了什麼話惹她生氣了。」
  
  「才沒有呢--」莞莞懶洋洋地挑開帶皮的雞肉。「人家只是說實話,她就打人了,真是……」
  
  楚夫人問:「什麼實話?」
  
  「唉呀,我說那孫無極娶姊姊,比姊嫁他更需要勇氣,這是實話嘛……」
  
  「你這樣說太傷她的心了,」楚夫人叮囑道。「等會兒去向你姊姊道歉。」
  
  莞莞噘起嘴兒。「才不要!她那麼愛生氣,等會兒我不小心說了什麼又惹到她,那我頭上的腫包可就要鬧雙胞了,哼,我才不要自討苦吃哩!」
  
  楚夫人轉而擔心地問起相公。「相公,橙橙性子剛烈,你說她為了不嫁孫家,會不會闖出什麼禍事?」
  
  楚老爺瞪夫人一眼,沒好氣地。「吃飯吧你,囉囉嗦嗦嘮嘮叨叨的,女人家想那麼多幹麼?你管她,反正她就是得嫁;她再不高興也得給我乖乖的和孫無極成親。這丫頭能嫁孫無極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有我這麼好的爹幫她訂了這麼好的婚事,她還挑?人家孫公子不挑她就阿彌陀佛了!」
  
  「就是嘛就是嘛……」莞莞附和。「人家孫公子不論學識涵養都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我真恨不得被許婚的是我哩,姊真是的。」
  
  畢竟還是做娘的最瞭解自己女兒,楚夫人小心翼翼低聲道:「可是……橙橙的性子本來就很叛逆又愛面子,相公,她怎麼可能接受你當年硬逼來的婚事?」
  
  楚老爺生氣地扔下箸子,暴躁地對夫人怒咆起來。「我是為她好,誰叫她當年給那姓孫的輕薄了,你啊你,別再囉嗦,壞了我胃口,真是氣死我也!」他卯起來破口大罵,瞬間,只見楚夫人皺起眉頭屏住呼吸,一臉無奈地忍受暴風雨般急速噴得滿臉的飯粒。
  
  待老爺罵完了,她這才抖抖錦帕,狼狽地將一臉的飯粒子掃下來。她敢怒不敢言,溫順地回道:「我明白,您別再生氣了。」
  
  莞莞見爹動怒,趕緊識相地埋頭默默吃完飯。
  
  一會兒她跟娘先行告退,兩人一步出膳房,莞莞忍不住抱怨。
  
  她嗲聲嗲氣地挽住楚夫人袖子。「娘--拜託你跟廚子講一講好不好?」
  
  「講什麼?」楚夫人還在努力揩臉,真夠噁心的,這死老頭,生氣就生氣,幹麼老是咆得她滿臉飯粒。
  
  莞莞跺腳道:「唉喲,當然是叫大廚以後炒菜別加大蒜啊--」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拜託,每次爹一咆哮,我被熏得簡直要暈倒了,往常姊坐前面,還有她可以稍微擋一下,今天她一不在,噢,那股味兒……簡直要殺死我了!」她一副快死掉的模樣。
  
  楚夫人被女兒激動的模樣逗笑了。「唉,我也是被熏得頭昏眼花,可是你爹偏偏嗜吃大蒜,我怎敢要廚子不放大蒜?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氣。」
  
  「爹真是的,脾氣那麼壞,我看姊根本是遺傳他來的,兩個人一模一樣。還好姊不愛吃大蒜,要不,他們兩個人對罵起來,可就厲害了。」
  
  「呵呵呵呵呵……」楚夫人拍拍女兒肩膀。「莞莞啊,你這張嘴這麼刻薄,怪不得老是惹你姊姊生氣。 乖,去幫娘看看你姊,順便跟她道個歉,好不好?」
  
  莞莞噘起嘴不依地扭扭身子撒嬌起來。「嗯--人家不要嘛……」
  
  楚夫人微笑地捏捏女兒鼻子。「乖,我最漂亮、最可愛、最美麗的好莞莞,聽話,去喔……」
  
  「嘎?」莞莞捧住臉蛋兒,心花怒放地瞠大眼睛。漂亮?可愛?美麗?她眉開眼笑即刻答應。「好!娘,我這就去。」瞬間風一般離去。
  
  楚夫人望著女兒消失在走道,不禁搖頭歎氣,有些感慨地自言自語道:「唉,同樣是我生的,怎麼一個愛漂亮愛得似花癡,一個呢,是性子活似男孩,唉,就不能平均一點,真是……」
  
  ******
  
  楚莞莞「砰」的一聲打開姊姊緊閉的門扉,猝然間驚愕地傻在門口。
  
  「姊……你幹麼?」
  
  眼前只見楚橙橙頭戴扁帽,身著寬鬆的布衫,活脫脫是少年書生打扮,只是那未施脂粉蒼白秀氣的臉龐仍是藏不住女性的陰柔之氣。
  
  楚橙橙一見妹妹冒失的闖進來,連忙慌慌張張地掩低身子,邊向莞莞打手勢還一邊啞聲急嚷:「關門!快關門啊!」
  
  莞莞轉身伸手正要掩上門扉,但想了想又轉過身來瞪住姊。「去去--我不關,除非你先跟我說你為什麼穿成這樣?」
  
  這個臭丫頭!橙橙激動低嚷。「我說、我說,你先把門關上。」
  
  哼哼!莞莞笑嘻嘻地。「好。」她將門掩上。隨即興奮好奇地奔到姊身旁,對她的衫子又拉又扯,還不忘刻薄一番。「嘩,真是你,扮起來倒有幾分似男子,還好你不像我長得那麼漂亮,要是我來扮,肯定不成功的……」
  
  「莞莞!」橙橙拽開被妹子拉扯的袖子皺起眉頭。「我今天才被那孫無極氣得頭痛到現在,拜託你別再鬧我了。」
  
  楚莞莞一聽眼睛睜得更大,聲音頓時高上八度。「什麼?」她興奮追問。「你殺到孫家去啦?嘩,你行動力真強,怎樣,那孫無極怎麼說?他怎麼氣你的?他要來提親了嗎?」
  
  這個妹妹真是她的親妹妹嗎?橙橙瞇起眼注視莞莞,她這麼慘,她卻這麼興奮。
  
  楚橙橙歎了聲氣,疲倦地坐下,然後將下午在逍遙客棧發生的事大約解說一番。「……所以,他根本不是為了我想,他只是怕毀婚會壞了他的好形象,哼,這個孫王八!」
  
  「呵呵呵呵呵……」莞莞聽了直笑。「那他是娶定你了。」
  
  「後來他是有讓步一點點啦,他說--」
  
  「說啥?」莞莞豎起耳朵。
  
  只見楚橙橙站起來,學起孫無極那踐兮兮的態度;昂著下巴、皮笑肉不笑的奸詐樣道:「咳咳,當然,要是楚姑娘可以找到一個真心愛你又敢'犧牲'勇於娶你的男人,那麼孫某方可安心地取消婚約。要不然,孫某只怕壞了橙橙你的一生,唉……我畢竟不能狠心只顧著自已求解脫,而不顧你的死活是不?唉!沒辦法,我就是心太軟……」
  
  「哇哈哈……哇哈哈……他真這樣說?!」莞莞笑得前仆後仰笑到胃痛,笑得幾乎快噴出眼淚。姊姊最會學孫無極說話了,那唯妙唯肖的模樣真是笑死人了。「我看我可以拜孫大哥為師了,他刻薄人的工夫已經到了殺人不見血的地步,真是厲害厲害!」
  
  說得也是。「我上輩子肯定沒燒好香。」楚橙橙認真地思索起來。「一定是這樣才會讓我遇上孫無極這刻薄鬼和你這毒嘴的丫頭。」
  
  「別這麼說嘛姊,是你生起氣來那激動的樣子真的太好笑、太有趣了嘛,啊!對了,你還沒說你幹麼穿成這樣?」
  
  楚橙橙斂容,甩甩衣袖,眉頭深鎖。「噯,事已至此,如今,我只好逃婚了。要不真嫁給了他,我這輩子都休想抬起頭來做人了。所有人一定都認為是我巴著他硬逼著他娶我,哼哼哼,我楚橙橙才沒那麼不要臉呢!」
  
  莞莞眨眨眼睛。「姊,你嘛幫幫忙--」她頗不以為然地譏道。「你怎麼會想這--麼俗氣的點子?」
  
  楚橙橙反駁。「俗氣,但卻是最管用的。」
  
  「拜託,這種情節現在早就已經落伍了!」
  
  「落伍?」橙橙瞠大眼睛。「那不然我還能怎樣?爹一定會逼我成親,他那顆腦袋倔得跟石頭一樣。」
  
  「說得也是,而且如果照孫大哥說的,要找個敢愛你的男人還真是比登天還難!如果是我就……」
  
  「莞莞!」橙橙警告地瞪住妹子。
  
  「呵呵呵……」莞莞勸起她來。「姊,你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看在你是我親姊姊的分上,我好心的提醒你,最笨最蠢的就是逃婚了。想想看你衝動的離家出走,一來粉可能流落街頭;二來盤纏用盡時極可能為了三餐溫飽淪落到煙花柳巷去,而下場就是你脾氣太差、性子太倔客人都不找你,於是你被趕出妓院,餓死街頭。」
  
  「什、什、什麼被趕出妓院?哪有那麼慘的!」
  
  「不只這樣--」楚莞莞顯然比姊姊精明多了,她慢條斯理地分析道:「想想落到這樣,你逃婚對誰有好處?非但落得身敗名裂,親情決裂,而且那個孫無極還可以理直氣壯地博得所有人的同情,他顧全了自己的仁義形象;而你呢,活該倒楣自己罷了,這種'損己利人'的蠢行為,大概就只有我這個天才老姊才會想得出來吧?」
  
  楚橙橙聽得是啞口無言,儘管妹妹說得刺耳極了,但偏偏恁是有道理。唉,為什麼她就是沒莞莞這等精明呢?「唉!」橙橙捧住腦袋,真是煩死了!
  
  「如果是我呀,真不想嫁他,就找人把他暗暗地殺了。嗯……江湖上不是有個很有名專門受雇殺人的組織,叫'沙沙沙'嗎?」
  
  殺他?橙橙聽了猛地抬起臉來,激動地指著妹妹鼻尖正義凜然罵道:「嘩!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惡毒了?,我就算再怎麼討厭那個姓孫的,也斷不會因自己的利益而雇殺手殺他。這種泯滅天良、心狠手辣、毫無人性的主意,虧你想得出來,你啊你好毒哦……」
  
  「呵呵呵,我當然是開玩笑的嘛!我的意思是說當然要在檯面下想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得孫無極不得不取消婚契。」
  
  「檯面下……」橙橙好似開竅了,她狠狠地瞇起眼睛猛地一擊掌。「對了!這個孫無極向來行事神秘,鬼鬼祟祟的,一定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只要想辦法抓出他的小辮子,揪出他的把柄便可以威脅他出面取消婚約。 哈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真是太棒了!」橙橙得意地掩嘴笑了。「你說的對,我幹啥那麼笨逃婚?我應該學學他那笑裡藏刀的功夫,背地裡整他,哼,不怕他不主動哀求我別嫁他。」
  
  姊想整孫無極?楚莞莞掩住嘴笑瞇了眼睛,這下有好戲看了!哈哈……她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火上加油地道:「姊,你儘管放膽過去吧!我給你靠,整死他整死他,去去去,去找他的把柄,你一定成的,沒問題的。」
  
  「莞莞,你真好,到如今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橙橙感動地抱住妹妹,唉,看來,她果真是她親妹妹,嗚呼哀哉,剛才真是不該懷疑她的。
  
  ******
  
  夜深沉,寒煙縷縷,竹影與月色婆娑。
  
  逍遙客棧已經打烊,幾名佩刀戴帽虎背熊腰的大漢,帶著一名身著將服,被蒙住眼睛的中年男子,步行至客棧大門前。
  
  幾乎是同一時間,客棧大門伊呀地緩緩拉開,那幾名大漢對著來開門的小書僮點點頭,一干人等入內,簷上燈籠猝然熄滅,頓時逍遙客棧隱沒黑夜與霧色之中。
  
  大漢們個個身強體健,一看就知皆是練家子,他們依序穿越後堂,步履輕得無一丁點聲響,穿過一條條晦暗長廊,熟悉地直接前往孫無極房間。
  
  小書僮推開主人房門,只是轉身作揖,輕聲地說了個「請」。
  
  待眾人入內後,書僮小心謹慎地環顧四周,然後掩上門扉。
  
  「我家主人已經在等了。諸位大爺們請--」那書僮將雕著虎形的紫檀木大床往上輕輕一扳,登時一條往下延伸的密道顯現出來。眾人俐落地依序翻身入內,待所有人消失之後,少年又將床扳回原狀。
  
  須臾--
  
  昏暗大堂,兩側二丈高冒著青焰的巨型臘燭燒著,氣氛顯得神秘詭異。
  
  堂中一名男子獨坐於堂上大椅,手持沈月寶扇,身著墨綠色大袍。他懶洋洋地只手輕搖羽扇,揮扇之間,寶扇扇出一圈圈如月色般皎白的光暈。他俊朗強健的身子斜斜倚在鋪著白羊毛的華椅上。
  
  堂下除了方才進來的幾名大漢,還有十幾名江湖人士,有胖有瘦有書生有武士,還有帶刀疤的、打赤膊的,更有道士及和尚。
  
  他們對堂上的男子顯得小心而敬畏,顯然那人是他們的主子。
  
  堂上男子相貌堂堂,器宇非凡,五官輪廓甚深,懶洋洋的眼眸底下藏著一股不安分的邪魅氣質。他嘴角微揚,一旁青色火焰跳躍閃爍反襯他俊秀臉上,襯得他的臉更帶幾分邪氣。
  
  此乃孫無極另一身份,當今霸主最忌諱的魔羅教--二堂主青羅剎。
  
  他注視堂下蒙面之人良久,其間無人發一語,突然,刀光一閃,那速度太快了,一支短刃從他輕搖的扇面竄出,眾人只見得一道青色閃光,直直擊向蒙眼人。
  
  來人恍似聞到殺氣,驚慌地想扯落眼上黑布,胡拉一通,但不及利刃之快,眼見那刀刃將刺入他的眉心--
  
  「回來!」孫無極一喝,揚手,憑空取回利刃。
  
  那蒙眼男子已是臉色發白,狼狽得渾身大汗氣喘如牛。「青……青……青羅剎,吳某乃奉命前來議事,請勿為難在下。」
  
  「哈哈哈哈哈……」孫無極笑著掀袍傾身交叉雙腿瞇起眼睛,他雙肘隨性地擱在膝上,好玩地瞪著那嚇破膽的男子。「將軍,只是開個玩笑,試試這塊布是否真蒙得住將軍眼睛,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呵呵呵……」將軍難堪而尷尬地乾笑幾聲算是回答了。誰不知青羅剎最愛整人,分明是故意看他出糗。
  
  孫無極朗聲問道:「當今聖上將魔羅教視為危害社稷之禍害,急欲剷除我方勢力,怎麼……現在竟聽聞將軍奉聖諭想委託魔羅教辦事?」
  
  吳將軍略帶窘意地轉述聖意。「當今聖上最年幼的公主,體弱多病,長年臥於病榻,聖上曾聽聞大理國王其下三名公主,一人有一粒還魂丹,其丹味苦似黃連,可治百病,聖上曾致函有意以大筆黃金購買卻遭回拒。」吳將軍沉吟道。「年初聖上邀大理國小公主凝煙前來中原作客,如今返期將至,預估近日凝煙公主應會過境此地,還望青羅剎出面偷取還魂丹,聖上定有重賞。」
  
  「哦。原來如此,孫無極輕搖寶扇慢條斯理地微笑道:「咱們英明的聖主,意思是要在下以'小人'之行徑,強取他人之物,以滿足聖上'私人'之需要。這種偷竊他人之物還可得聖上重酬,並保住聖上君子之風,兩全其美真是令人佩服佩服。」
  
  「閣下不必字字帶刺,非必要,聖主萬不會出此下策。」
  
  「呵呵呵……」孫無極不太感興趣。「唉,聖上年年高喊誅殺魔羅教教友,現下,給在下這麼艱鉅的任務,只怕魔羅教內已無可勝任之人才。」
  
  吳將軍早知他會推搪,便別有他意地說:「白羅剎日前入皇宮盜取離魂寶劍失手,如今被囚在大牢。」話裡意思已經很明顯。
  
  這個白羅剎,嗜器成癡已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孫無極聽了笑意不減。「將軍的意思我懂了。」
  
  「那麼青羅剎,萬事拜託口」
  
  「耶,我說懂了,可沒說就要去偷丹藥。」
  
  將軍身子一震。「難道你放任白羅剎被斬?」
  
  「為了一把'離魂'寶劍而'斷魂',相信是值得了。呵呵呵,原來「離魂」寶劍之名是這樣來的,果然神奇,果然厲害。」
  
  「你--」將軍一時語塞。
  
  「耶--莫驚,莫慌,將斬之人與將軍你又有何干?將軍怎麼比在下還要介意?」孫無極揚扇不疾不徐緩緩訴道。「魔羅教三位堂主不曾有誰落難被斬過,現下聖上欲斬白羅剎這可是千載難逢、撼動武林之事,我倒很想看看白羅剎赴死之際,會否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光想就覺有趣,呵呵……」
  
  「素聞魔羅教三位堂主,以黑羅剎為首,黑羅剎嗜血,使刀,性凶殘;白羅剎擅暗器,性陰柔,嗜器若渴;閣下青羅剎善易容,心思狡詐,亦正亦邪,嗜趣,吳某今日可真是領教了。」
  
  孫無極冷冷一笑,揚手命道:「送客。」
  
  「等等--」吳將軍趨前一步。「就算青羅剎不顧及同門情誼竊取還魂丹救白羅剎,最起碼,吳某以為還有一個極重要之因素,閣下必感興趣。」
  
  「哦?」孫無極制止欲上前人等。「願聞其詳。」
  
  「青羅剎嗜趣,那麼竊取還魂丹絕對是件極富挑戰及樂趣之事。」
  
  「怎麼說?」
  
  「據聞凝煙公主聰明絕頂,性情喜怒無常,要偷得她身上的東西未必是件易事。吳某以為青羅剎一定有興趣會會這名女子。」
  
  「哦,要脅不成,現在要放釣鉤了。可惜青羅剎不是魚,嘖嘖嘖!可能要讓將軍敗興而歸了。」孫無極挑眉道。
  
  吳將軍深深歎息。「看來,今日我是白來了。」
  
  孫無極瞇起眼睛拂袖再次命道:「送客。」
  
  *******
  
  翌日一早,楚家膳房裡,楚老爺板著一張臭臉用早膳,自然席間人等都被他那嚴厲的臉色搞得胃口盡失。
  
  「不肖女!」他只要一生氣就如此叫橙橙。「我一早就聽說昨兒個你鬧上逍遙客棧的事。」
  
  楚夫人一見苗頭不對,一旁囉囉嗦嗦地幫相公盛湯遞碗的試圖轉移話題。「相公,這參湯好補的,快趁熱喝……來,喝湯喝湯……喉喉喉……」她真怕父女倆待會兒又要吵起來了。
  
  楚老爺撇開端來的湯,瞪著楚橙橙繼續罵下去。「你啊你,小時候答應讓你習武是為了給你防身,不是拿來打人的,還好我提早叫你師父滾蛋,要不還得了,你是不是打算將來我老了連我都要打?!」
  
  「女兒不敢,爹。」楚橙橙低頭小聲回道。
  
  「哼!不敢?不肖女什麼都敢。」楚老爺氣得又罵。「我警告你,不准去給孫公子找碴,你給我乖乖的準備嫁他!」
  
  「好。」她乾脆道,心底暗道--到時只怕他可不敢娶哩!
  
  好?楚老爺差點跌下椅子,他、他、他有沒有聽錯?不肖女何時這樣乾脆聽話了?楚老爺咳了咳清清喉嚨又抖抖袍子。「咳,我說你非得給我乖乖嫁孫無極!」他怕她聽錯了鄭重重複一次。
  
  「好。」她還是果斷乾脆的一句。
  
  這、這、這個丫頭是吃錯藥啦?「而且不准再去鬧人家!」
  
  「好。」
  
  楚夫人也傻眼了,她擱下湯,伸手去摸摸她的額頭。「橙橙,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爹、娘,」楚橙橙含蓄溫婉地抬起一張可憐兮兮的臉兒,一副乖巧的模樣對爹和娘點點頭,輕聲細語道:「女兒過去實--在太不孝了,老惹您生氣,女兒昨夜已經反省了一整夜,唉,思及過往,簡直是'罪孽深重'。從今爾後,女兒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爹要我嫁誰女兒就嫁誰,絕無異議,只要爹娘能開心就好,女兒的心底怎麼想怎麼感受一點都不重要。為人子女若連讓爹娘開心都做不到那真的可以去死了,父母恩大似海,女兒、女兒就算是被許給了'鄉野鄙夫',也甘之如飴礙…」說畢,她掏出錦帕擰了擰眼眸,硬是掐出幾滴眼淚來。這等「假君子真小人」的功夫,是她昨兒個跟孫無極學來的。
  
  果然,一番感人肺腑熱淚盈眶的慷慨陳詞,叫楚老爺原本準備好滿肚子的話要教訓橙橙,這下張著嘴硬是全嚥下去了。「呃……這個……嗯……你知道反省就好。」
  
  一旁沉默的楚莞莞見姊姊這反常的德行,飯扒了一半,就從剛剛愣到現在,一對眼睛直直盯住橙橙看得都出神了,嘴巴還張得大大的,真是不敢相信埃
  
  楚夫人已經被橙橙的一番話感動得泣不成聲。「橙橙,你終於長大了,嗚嗚嗚……我就知道你是乖孩子,太好了,娘太高興了,來,吃根雞腿,乖喔!」
  
  楚老爺尷尬地再一次抖抖袍子。「唔--不肖--喔,不是,是橙橙,呵呵呵……」一時改不過來,他早已習慣把不肖女這三個字和橙橙那張臉連在一塊了,現下,他對著這個大女兒笑起來,笑容真是好僵硬、好扭曲、好不自然,但起碼是破天荒頭一次衝著她笑而不是衝著她罵。「呵呵……」他那笑容叫橙橙不知怎地,渾身起雞皮疙瘩。「橙橙,多吃點,你啊,要多吃點肉,才會長肉。」他頓時語氣溫柔不少,跟方才盛怒的模樣判若兩人。
  
  橙橙遮住嘴,笑得多麼燦爛。「爹,您對女兒真好,女兒好感動啊!」
  
  楚夫人也掩嘴笑了。「呵呵呵……」
  
  「嘻嘻嘻……」一旁婢兒見老爺夫人笑了,立即諂媚地也掩住嘴跟著笑起來。
  
  看丟鬼,楚莞莞見氣氛此等詭異,渾身一陣不自在,她猛地轉頭瞇起眼睛打量姊姊那好好的笑容,哼哼哼……果然有三分像孫無極,就怕她學得過分,早晚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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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19:58
第三章
  
  一用完早膳,楚橙橙一臉笑意,氣定神閒地退出膳房,楚莞莞見狀,急匆匆追出。
  
  她跟著姊姊身後下樓。「姊,你真的答應爹不去找孫無極麻煩啦?」
  
  「去去去去--」橙橙掩嘴昂首笑得好不得意。「拜託,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真不去鬧孫無極?」莞莞聽得糊塗。
  
  橙橙敲了一下妹子額頭,更正道:「我是說,怎麼可能--不去鬧孫無極!當然要去,別忘了--」她手握拳頭目露凶光狠狠瞇眼道。「咱們昨兒個說好要去找出他的把柄。」
  
  「那方才……」呵呵呵,莞莞撞了姊姊肘子一下,兩人挺默契地相視而笑。
  
  橙橙難得臉上有了狡詐之氣。「昨兒個跟孫無極那陰險鬼學的,表面上說的是一套,心底想的是另一套,往常我就是太老實,才吃那麼多虧,老是捱罵,現下我可開竅了,我學孫無極陰著來……」
  
  去去去去--」莞莞笑瞇了眼睛,陰著來,她拍拍姊的肩膀。「不過,以姊的智能,要得孫公子三昧,我怕……嘖嘖嘖……」
  
  橙橙甩開妹子的手。「你嘖什麼嘖?你啊,別把我看扁了。」
  
  莞莞嘿嘿笑地隨姊姊下樓步進客棧大廳,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四季客棧內人客蕭條,只有寥寥數人,見此等慘澹景象,楚橙橙不禁擔憂地輕歎了口氣。
  
  她問掌櫃:「怎麼,沒什麼人投宿嗎?」她這一開口,一旁正欲投宿的少年渾身一僵,警戒地抬起臉來,黑眸直直望住楚橙橙側容。
  
  立在橙橙身旁的莞莞見狀撥了撥頭髮,暗暗掐了姊姊手臂一下,然後低頭帶點驕傲、帶點炫耀,還有那一點不耐煩的口吻悄聲抱怨。「真是!那個年輕人怎麼一直看人家,長得漂亮就是有這種煩惱,討厭死了!」
  
  橙橙聽了,納悶地抬起臉來,適巧和那年輕人眼神相觸。看莞莞?她怎麼直覺得他是在瞪著自己?可是不可能啊,她又不是什麼絕世美人,他怎可能盯著她瞧?
  
  正當橙橙覺得他相當不禮貌而感到不悅之際,他趨前開口。
  
  「在下泰肉鉸,冒昧請問姑娘是否姓楚,名橙橙?」
  
  「呃……是啊!」霎時,那人一臉激動,目光炙熱地直直盯住她。橙橙被他激動的眼神瞧得有些震住了。「呃……有什麼事嗎?」他幹麼這樣直瞧著人看?真沒禮貌。
  
  莞莞見那人目標是姊姊,意外又震驚地咬起錦帕,怎麼可能?誰都看得出來她比姊漂亮美麗啊!嗚……這怎麼可能?!
  
  就是她。泰肉鉸內心澎湃,血液沸騰,眼前這個相貌清秀、身形纖瘦的紫衣女子,就是他將殺的第一個人?!唔……他彷彿已經聞到血的味道,真是太興奮了!!
  
  泰肉鉸壓抑住滿腔熱血,壓抑住那想即刻殺人的衝動,以一種優雅淡然的姿勢行了個禮,隨口提道:「泰某無事,只是來時聽聞關於逍遙客棧孫公子將與四季大姑娘聯姻之事,所以……」他沒說完,因為注意到楚橙橙臉色驟變。
  
  老掌櫃見小姐的臉色趕緊出面轉移話題。「請問,客人要寄宿幾日?」
  
  「喔,只需二日。」要幹掉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太容易了,二日綽綽有餘。
  
  又是那烏龍婚事!楚橙橙心情大壞,她掉頭急急實行她破壞婚事計劃。哼哼,今日她要暗暗跟蹤孫無極,非要挖出他什麼把柄不可。
  
  楚莞莞見姊姊一走,她撥撥烏黑長髮,以一種極嫵媚的姿勢懶懶地椅在櫃檯邊邊,還輕輕咳了一聲。
  
  「嗯……好渴喔……」她聲音又軟又嗲極盡做作能事。哼,方圓百里,沒有一個人不為她楚莞莞的美貌而傾倒的,這個外地來的草包,就讓你見見本姑娘無遠弗屆的勾心魅力。
  
  泰肉鉸對那一句嗲聲的「好渴喔」充耳未聞,他付著帳款聽著掌櫃解說客棧的住房服務,眼睛則是直視桌面沉思著。
  
  他滿腦子全是各種千奇百狀的死法,要用哪一種方式殺楚橙橙呢?用哪一種武器?這是他出師第一次任務,楚橙橙怎麼死的,對他殺手的名號非常之重要,絕對不能是非常沒品的粗魯死法。
  
  正當他想得出神,一種蚊子般討人厭尖銳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嗡嗡叫,吵得他心緒煩躁起來。
  
  「好渴好渴喔……」因為他一直沒發現到她這等美女,楚莞莞越移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聲。「好渴好渴喲……」不可能啊,她的魅力怎麼可能失效?她聲音更嗲,身段更軟了。「唔……真的好渴好渴好渴喔,真希望有人馬上端水來給我喝,如果有人馬上端水來給我喝,我一定一定會對那個人印象好好,我一定會好開心喲!」她斜睨泰肉鉸,奇怪,他怎麼顧著聽掌櫃談事,連正眼都不看她一下,不可能,不可能,她跺起腳嬌憨呢喃。「嗯……人家好渴……」
  
  「好渴不會去喝水啊!」真是,泰肉鉸眼角抽搐終於受不了,猛地轉頭暴躁狂咆。
  
  莞莞被這一聲怒咆給咆得三魂七魄都飛了,她錯愕驚駭地癱在櫃枯前,而老掌櫃也是第一次見有人對美麗的二小姐發飆,震驚得人都呆掉了。
  
  泰肉鉸對楚莞莞那花容月色的美貌視若無睹,只是煩躁地拎起包袱,一邊暴躁罵道:「真是,沒見過這麼吵的女人,口渴不去喝水還羅嗉個半天,吵得我想殺人!」可惜教條嚴明規定沒收錢就不准浪費力氣宰人。
  
  他氣沖沖拿了收據直往樓上客房而去,留下一臉錯愕的掌櫃和自尊心嚴重受損的楚莞莞。
  
  老掌櫃回過神來見二小姐顫抖著雙唇,臉色泛青,大受打擊的模樣,於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關心道:「二、二小姐,你沒事吧?」
  
  楚莞莞眼神呆滯,狼狽地哽咽狠狠命道:「這事不准說出去!」
  
  「當然當然。」
  
  楚莞莞轉身恍惚地移步離開。怎麼可能,她最近有保養肌膚啊,頭髮也梳得又亮又整齊,今日的衣裳和鞋子分明亦是精心搭配過的,怎麼可能會受到這種打擊?嗚……怎麼可能……怎麼會有男人捨得對她這樣凶?
  
  ******
  
  孫無極正在醉月亭和魔羅教友品酒弈棋。
  
  書生打扮,方臉,白衫,身形削瘦的男子問著孫無極:「二堂主,當真不準備營救白羅剎?」
  
  「非也非也。」孫無極淺笑搖扇,吞掉對方一枚棋子。白衣書生是教內摯友,和他不同的是,這白衣書生生性耿直,人敦厚,極重信義。早料到他會為白羅剎擔心,孫無極輕描淡寫道:「白衣,白羅剎若知你這般擔心她,定會相當羞愧。」
  
  「羞愧?」白衣不解。「為什麼?」
  
  呵呵……孫無極淡淡一笑。「你以為區區一個大牢關得住她嗎?只要和刀槍器具有關的,包括銀鐵鎖,沒一項她不精通的,要她設法拆下整座大牢都有可能。」
  
  「那麼……」白衣凝眉。「她為什麼不離開,情願關在那暗無天日的牢內?」他語氣裡藏不住自己的關心。
  
  孫無極沉吟。「我敢說她偷離魂寶劍時遇到了難解的阻礙,極可能她是故意被擒,也許她需要時間想想如何破解難題。總之,她那人滑溜得似條魚,你大可不必擔心她。」
  
  原來如此,白衣有些難過地。「看來,我是白著急了,也許天下間,只有你最瞭解白羅剎。」
  
  聽出他吃味的情緒,孫無極笑道:「白衣,天下間沒有我看不透的人,你大可不必吃這等乾醋。」
  
  「你看出來了?」白衣有些困窘地。「什麼都瞞不過你那雙眼睛。不過,白羅剎對你一往情深,她若是聽說了你不救她之事,恐怕會很難過。」
  
  「呵呵呵……」言談間他已盡數吞盡白衣的棋子。孫無極四兩撥千斤道:「白衣,弈棋最忌分心,心靜如水方能照見局勢,你的心太牽 掛白羅剎了。」
  
  白衣尷尬地飲了酒。「再問一題,你偷不偷還魂丹?!」這麼有挑戰的事,他會放過?
  
  孫無極笑望摯友。「你說呢?」
  
  「我猜你會偷。」
  
  「那麼我怎好讓你失望。」孫無極笑道。「聖上那麼大方千里迢迢、挖空心思、降低姿態地派人來告訴我們他的'死穴'在哪兒,怎好讓聖上一番心血白費,當然要設法拿到還魂丹好好陪他玩一玩。」
  
  他想拿還魂丹勒索當今聖主--「你這隻狐狸。」白衣笑了。
  
  「狐狸?現下我後頭才真有隻貓在爬樹,而且還是一隻學藝不精的傻貓……」孫無極將案上酒杯推至白衣前,他將酒杯稍稍往他後方方向傾,透明酒液裡,正在偷偷爬樹的楚橙橙被照得無所遁形。
  
  可惡!楚橙橙滑稽地攀爬上老樹,要不是這棵樹離孫無極太近,她大可發功輕易飛上去。
  
  她抹抹額上的汗,旋即壓低身子,隱沒在枝葉間,她偷偷地往孫無極上方的枝幹移動,小心翼翼,自認無人發現。
  
  哼哼哼,她露出狡詐的笑容,聽聽你這只陰險鬼在談什麼,搞不好可以揪出什麼有用的情報。因為兩人交談的聲音極小,加上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模樣相當可疑,於是為了聽得更清楚,橙橙越挪越近越挪越近……最後終於停在孫無極頂上,這下才終於聽見他們交談的內容--
  
  白衣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為了怕她惹上麻煩,昨兒個才那麼大方的請那些人吃飯飲酒?」
  
  這不是在說她嗎?橙橙拉長了耳朵。
  
  只見孫無極歎了聲氣。「唉,事情雖是因她引起,但為了保護她,也只好出面幫她安撫那些客人了。」
  
  什麼嘛,誰要他多事來著?楚橙橙翻個白眼,說得那麼委屈。
  
  白衣進而問道:「對了,楚姑娘究竟為了什麼在客棧大吵大鬧?」
  
  孫無極又是一聲歎息。「這都怪我,她氣我時間快到了還沒去提親,她怕我'毀約'不娶她……」
  
  什什什什什麼?楚橙橙揪緊樹幹臉色驟變,這個笨蛋在胡說什麼?!
  
  白衣又問:「對了,分明有許多條件比楚姑娘好上幾千幾萬倍的女人等著你娶,為什麼你會……」
  
  「唉!」孫無極又歎氣了。
  
  一見到他這可憐兮兮、裝無辜的模樣,楚橙橙立即揪住胸口,完了,他八成又要說出什麼讓她吐血的話了。
  
  果然孫無極歎氣過後,扇子一揮。「這……這都該怪我……」他回憶道。「當橙橙還小的時候,竟然深深地迷戀十四歲的我,並要求我當眾吻她,說是她的心願,否則她寧願去死;唉,我因為一時同情就……沒想到'那麼巧',她爹竟然那麼'剛好'就在我親她的時候出現,於是就……」
  
  嗡……嗡……楚橙橙的腦袋彷彿被雷擊中,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
  
  他……他……他說什麼……事情根本不是這樣,他這分明是在暗示說她設計他,事情根本不是這樣……楚橙橙激動得渾身顫抖,於是手中緊握的樹枝也跟著顫動起來。
  
  白衣使了個眼色,簡直快爆笑出來了。「難道就這樣你甘於娶她?」
  
  「唉……」她的極限應該快到了吧?孫無極火上加油。「沒辦法,她爹當時鬧上我家,我怕不答應娶她的話,橙橙含羞愧得自殺,為了顧及一個女子清白的名譽,不管這整件事是不是'太詭異'了,我決定還是娶了,也只好委屈我自己完成她的心願--」
  
  啪喳!樹枝被激動的橙橙掐斷了,纖弱的身子順勢往前傾,橙橙眼一睜,哇勒--電光石火間整個人往下栽,不偏不倚摔進孫無極懷裡--唉,慘了!
  
  白衣掩嘴笑望眼前的景象。
  
  楚橙橙跌進無極懷中,她面紅耳赤地仰望他那對黝黑狡詐的眼睛,他一手搖扇,一手輕環住她肩膀,嘴角含笑,還佯裝出一抹驚奇之色。
  
  「哦,橙橙?你怎麼從天降落?練輕功嗎?咦,不可能啊,這兒可是孫府宅院,怎麼回事?」
  
  呵呵呵……楚橙橙一臉尷尬,腦袋一片空白。「呃……」總不能說她是偷偷潛進來的吧。
  
  孫無極扇子一扇,自動幫她解釋起來。「哦--」他拍拍額頭,恍然大悟地嘖了一聲。「看你面紅耳赤的模樣,莫非是太想念我了,偷偷闖進府裡想給我個驚喜是不?」
  
  才不是--橙橙眼一睜張嘴欲反駁,看見他瞇起眼睛又說:「一定是這樣的,以你光明磊落的性子,'絕不會''小人'到偷偷跟蹤我,監視我的行為吧?」
  
  「呵呵呵……」橙橙虛弱地笑了,虛弱地輕輕應道:「是、是的,驚喜……為了驚喜……所以……呵呵……」掐死他,她真的要掐死他!
  
  「呵呵呵呵……」看她那氣得七竅生煙,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孫無極含笑地以折扇寵溺地輕敲她額際一下,得意地朗聲笑道:「真是!都已經快十八了,還這麼淘氣。」
  
  淘氣?楚橙橙快吐血了,又聽白衣書生道--
  
  「看來就如孫兄所言,楚姑娘果真好迷戀你的風采。」
  
  在孫無極溫暖結實的懷抱裡,楚橙橙極不搭調地翻了個白眼。孫無極看了瞬間按住她眼皮,一邊亂扯一邊朗聲笑道:「我們橙橙就是這--麼可愛--」
  
  痛哇!橙橙按住眼皮,心中喊痛,眼睛差點抽筋。這個惡魔、混帳!他故意的,他故意的!
  
  楚橙橙蹦地躍下,嚷道:「孫無極,借一步說話!」
  
  「又要借一步說話了,嘖嘖嘖,白衣不是外人,有什麼事不能在這兒說?」
  
  明明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橙橙還得努力壓抑住沖天怒火,她很壓抑地擠出極扭曲的笑容,以緊繃的聲調道:「是……私事……拜託……」哼,等會兒非揍扁你不可8這事不能在外人前說。」
  
  「哦--」孫無極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明白了,你是要跟我說悄悄話,不好在旁人面前說,你'害羞'是不?」
  
  橙橙的臉綠了,心在淌血。
  
  白衣聽了大笑。「哦,情人間的悄悄話,那可真得在私底下說了,楚姑娘真浪漫。」
  
  「是這樣嗎?橙橙。」無極問。
  
  「唔!」橙橙僵硬地點頭,她沒吐血真是奇跡。她低著頭眼睛上望孫無極那張狡猾的臉,等一下先從他身上哪個部位開始砍?先撕他那張害死人不償命的嘴好了。
  
  白衣忽地起身。「我看我先告辭吧,孫兄,白某改日再來。」
  
  「不送。」
  
  白衣笑著緩步離開醉月亭,他人還未遠離已聽得楚橙橙的咆哮聲。
  
  「啊!」她再憋不住滿肚子怨憤,腳一跺伸手刷地一聲,瞬間劍已出鞘,她俐落地朝孫無極連連擊出幾招,劍鋒綻出銀芒,摔然間削向孫無極。只見他執扇矯健地格開劍芒,身子俐落地避開劍鋒。
  
  「橙橙,冷靜啊!」他連退幾步,嘴裡嚷著要她冷靜,臉上卻帶著可惡的笑容。「小心氣壞身子!橙橙,快住手,你殺了我誰娶你?」
  
  「啊--」叫她冷靜偏偏又火上加油。「你還說你還說?我砍死你!」她追著他狡猾的身影,毫不留情地劈他,可沒有一招砍中的,自己反倒追得氣喘如牛,香汗淋漓,終於將劍刺入泥地撲倒地上,她喘得無法呼吸,氣得頭昏眼花。
  
  「橙橙?」孫無極趕來她身旁。「瞧你臉色泛白,不是要你別氣了?」他教訓起她。「柔軟為立身之本,剛強乃惹禍之胎,你性子這樣剛烈,真叫人擔心……」
  
  說得好像他多關心似地,橙橙終於穩住呼吸,狼狽地跌坐地上,她將劍往地上一擲,怒火難消。
  
  「你太過分了,說什麼我打小迷戀你,什麼求你親我,那個人會怎麼想?你存心讓天下人笑我是不?明明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們小時候會接吻根本是個天大的誤會,你你你,你這是什麼居心?!」
  
  「這全是為你著想,我可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真虧他敢說,橙橙瞇起眼睛。「好,我倒要聽聽你怎樣的為我著想。」她腦袋回復清醒,方纔的梁子一樁一樁挑出來質問他。「先說你為什麼騙那書生,說我昨日上逍遙客棧是催你提親,你明知不是這樣,為什麼不說實話?」
  
  「說實話?」孫無極一副詫異的表情。「當然不行,說出你想毀婚,傳出去要害你被你爹罵了。」
  
  「好--」好會狡辯,橙橙眼睛更瞇了。「撇開這件,你方才為什麼說我小時候迷戀你所以才……你把我說得像花癡,什麼居心?」
  
  「唉!」孫無極歎氣搖搖頭。「誤會啊!如果我說你為了個爭地盤的小事玩那蠢遊戲,天下人豈不認為你是個隨便的女人,我怎麼可以如此害你?我用心良苦啊!」
  
  橙橙按住胸口,她怎麼又有那種想殺人的衝動了,他說得冠冕堂皇,她則惱得不知如何反駁。只好咬牙切齒又問:「那你剛才又為什麼說我太想你所以闖進府邸,把我們關係說得那麼曖昧,讓那書生誤會更深?」
  
  「不然你為什麼偷偷闖進我家?」他當然清楚是為了什麼,可他佯裝不解反問起她。「不是為了給我驚喜?那我就不明白你是為了什麼要'偷偷'闖進來、'偷偷'爬樹、'偷偷'聽我和朋友談話了。」
  
  「這個……」唉,總不能說是來找他把柄的吧?橙橙瞪著他,眼睛眨了眨,乾咳幾聲,摔然站了起來。
  
  她拍拍身上灰塵,伸手將劍取回插進劍鞘。「罷了罷了,」她一臉沮喪。「打小和你吵從來就吵不贏,到最後反全變成我的錯。」
  
  見她情緒低落,孫無極甩開扇子。「既然吵架吵不贏我,不如咱們來對弈一局如何?」他提議。
  
  弈棋?橙橙抬起細緻的蛾眉打量他飽含笑意的眼光。「不要,你那麼奸詐,我絕不可能嬴的。」最後只是徒增自個兒狼狽罷了。
  
  「呵呵呵……」他仰頭爽朗笑了。「橙橙,這不像你,你幾時這麼沒志氣?」她向來是神采奕奕衝勁十足,外加不知天高地厚,現下竟然膽怯了。
  
  楚橙橙懊惱地輕咬唇瓣,陽光底下她臉上的點點褐色雀斑益發明顯,在孫無極眼中,那點點雀斑襯得她的面容更細緻雪白,透著一點點缺陷美,恁是可愛。不知有沒有人像他一樣,喜歡看她懊惱的模樣,她總是會揪起眉心,然後下意識地輕咬唇瓣。
  
  橙橙回應他的話。「你敢說我,我這麼沒鬥志是誰害的?不都是你這奸詐鬼害的?」哼,他老是一次一次重挫她的信心。
  
  「那是我的過錯嘍?」他笑望她,那對世故的眼睛彷彿看穿橙橙的心思。「橙橙,你不是遇到挫折就退卻的女人。」
  
  「說得也是。」橙橙抿抿嘴,香袖一甩。「反正今日無事,來吧來吧,下棋下棋。」
  
  「日光漸炙,到書房吧!」
  
  ******
  
  書房內擺設雅致,藏書萬卷,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最日常的醫學草藥之書皆有,琳琅滿目。
  
  橙橙第一次進他書房,她張大著嘴,愣在那一長排掉下來可以壓死人的書山面前。他看這麼多書?怎麼可能?!
  
  孫無極輕鬆自若地煮起茶來,冒著蒸氣的茶煙,將他俊爾文雅的面容襯得益發清逸超塵,他不疾不徐地泡起茶來,然而每一道手續看似隨性,時間卻都掌握得恰到好處,分明心上已是計量過。
  
  而一直愣在書櫃前的橙橙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兒到底有多少書?堆得跟山一樣,你全看過了?」她轉頭看見他慵懶地傾注茶水於杯中,氤氳的蒸氣裊裊而上。
  
  他只是輕描淡寫,如玩笑般回道:「不,那些書只是我擺起來炫耀的。」
  
  橙橙眼一亮,恍然大悟。「就是嘛,我就想,那麼多書怎麼可能看得完。原來是拿來炫耀的,嘖嘖嘖,這麼虛榮不大好喔!」她踱近案前坐下。
  
  孫無極將一杯清茶推至她面前,道:「我這書房還是第一次給人來,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所以無所謂。」
  
  「什麼妻子?你又說?!」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孫無極呵呵笑,接著用十分有趣的眼光盯著她,若有所思地懶洋洋道:「我說那些書是擺起來炫耀的。」
  
  「我知道了。」她俯身輕輕吹起熱茶,聽著他低沉的嗓音。
  
  「但我剛剛卻說是第一次邀人進書房--橙橙,你沒聽出矛盾處嗎?」
  
  橙橙抬起臉來,猶自納悶,他已輕搖羽扇一一分析起來。
  
  「既是不請人進,那又何需大費周章擺上成堆的書炫耀?炫耀給何人看?自己欣賞嗎?未免太荒謬也太不合理了。橙橙--」他溫柔地笑望她。「你沒發現我的語病嗎?」
  
  楚橙橙頭痛地擱下茶杯,她板起面孔生氣了。「那你到底是看過那些書沒有?」神經,說話幹麼拐彎抹角故弄玄機,慘了,望著他的臉,她的頭又隱隱抽痛起來。
  
  「重點不是這個--」孫無極難得出現正經嚴肅的表情,目光犀利地注視她。「橙橙,江湖凶險,你這般毫無心機,我只是提醒你他人之言不可盡信,盡信猶如將自己推入險地,暴露於毫無戒備的險地,人要保留幾分,為著保護自己。」
  
  「呵,有什麼好怕?誰會像你孫無極那麼多心機?」
  
  「唉!」孫無極搖搖頭歎氣。「也罷,早知你聽不進勸告。橙橙,我略懂命理,今年你有一劫,小心為上。」
  
  「劫?」她眼一睜呵呵笑道:「不就是你這個孫無極嗎?」她笑瞇瞇諷刺他。「怪不得最近常 被你氣到心痛,懷疑是不是會活不過十八,氣死在你那陰險狡猾的嘴下。」
  
  這丫頭不是太樂觀就是神經太大條了,他慎重道:「這是個死劫,我不是開玩笑的。」
  
  呵呵呵,她掩嘴笑得益發燦爛。「真是,你怎麼會信這個,要真那麼會算,幫我算算那個真心愛我的男人在哪兒,我好去找他來取消咱們那檔可笑的婚契,你算得出來嗎?」
  
  孫無極沉默了。
  
  茶煙蒸蒸,茶香四散,淡淡輕煙瀰漫他們之間。
  
  橙橙毫無心機地撐起下巴,眨著明亮大眼仰臉笑問:「怎麼,算出來沒有?」
  
  他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注視她好奇面容,須臾,他才終於開口--
  
  「近若咫尺,遠至天涯。」
  
  她哈哈大笑。「咫尺天涯?天地全包括了,嘖嘖嘖,你這樣說太許了,有說等於沒說。」她笑道。「你得說得更明確更清楚,我才能有個方向,才信你真懂命理。」
  
  他輕搖扇面,臉色從容,表情溫柔,淡淡吟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他忽而敲敲額頭。「唉呀,下一句是什麼?」他問她。
  
  「我哪知道?!」他怎麼吟起詩來,轉移話題嗎?
  
  「真糟糕,這最後一句可是關鍵哪,那個真心愛你的人藏在那闕詩內,可惜我一時忘了……」
  
  她噘起嘴斜睨他狡詐的臉顏。「裝神弄鬼,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孫無極但笑不語,他拿出棋盤。
  
  「來,下棋吧!」
  
  哼哼哼,橙橙興致勃勃挽起袖子毫不矜持地大氣道:「看我怎麼修理你這好鬼,哼哼……小心了!」
  
  看她摩拳擦掌這麼興奮,他笑意加深。「領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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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20:23
第四章
  
  茶香糾纏著空氣,凝結於無聲的時空中,窗外日光燦爛,席前花影漸移,轉眼兩人對弈至下半局,各方殘棋相近。
  
  「唉呀,橙橙,你這招好毒。」
  
  「呵呵呵呵……吃掉你將軍,看你往哪兒逃!」她殺得他片甲不留,廝殺一陣,漸漸局勢明朗,橙橙險勝孫無極。
  
  吃掉他最後一枚卒子時,她忽地跳起來拍手叫好樂不可支。「我贏了、我贏了!」她笑不可抑,不顧形象又叫又跳,長髮飛躍交錯,臉色一如春光乍現,恁是明媚動人。
  
  「只是贏了我一局棋,這麼高興嗎?」他笑望她。橙橙算不上漂亮,然而每每當她開心大笑時,那瞬間的笑顏明亮如煙火乍燦,總教他不覺得怦然心動。
  
  「耶!」她孩子氣地猶蹦蹦跳跳笑得比陽光燦爛。「嬴誰都不高興,嬴你這奸鬼就要高喊萬歲、萬歲!我太聰明太厲害了,耶耶耶!」
  
  被她的歡喜感染了,孫無極撐起下顎斜斜笑望她。「你會不會笑太久了?這樣毫不留情歡呼不怕傷我自尊?」
  
  她用指尖淘氣地戳了他額頭一下。「就要傷你的自尊,哼,平時我吃的悶虧可多了,這會兒真是大快人心,來來來,再來,再來。」
  
  「不了。」他笑著收起棋子。
  
  她耀武揚威。「去,怕了哦?」瞧她趾高氣昂的模樣。
  
  「是,怕了。」他乾脆一句。
  
  她雙手交疊胸前。「真沒風度,輸了就不玩。」
  
  「為了表現我的風度--」他起身步至儲物櫃前。「我決定送你一個禮物,當是你贏得的勝利品。」他拉開櫃門,取出一個方正的木盒。
  
  他將木盒輕放案上,那雕工細緻紋路華貴的赭紅色盒子吸引住橙橙的目光。
  
  她俯身端詳。「好漂亮的盒子。」
  
  孫無極掀開盒蓋,慢慢將鵝黃色覆紗除去,裡頭靜靜躺著一隻綵燈。
  
  他小心翼翼拿出綵燈,橙橙登時睜大眼眸,低呼了一聲--
  
  「好奇怪的燈!」
  
  孫無極拎起綵燈解釋道:「此燈以竹蔑為骨架,外飾綿銹金玉,並由千百塊細碎的羅帛縫綴而成,鏤空處多至萬眼,有'萬窗花眼密'之稱。內頭燭火點燃時,綵燈四射,光線千百條,燦爛奪目。」他放下綵燈。「不僅如此,此燈最特別之處,乃是裡頭兩隻牛馬形及人物之薄紗,利用燭火的熱氣,當你點燃那霎時,你將可發現此燈最令人驚異之處,這……就讓你自己去發現了。」他微笑將綵燈交至她手中。
  
  這麼珍貴美麗的禮物,橙橙有些傻了,她拎著綵燈,驚愕地仰起臉來,有些不安,有些迷惘地望住孫無極那俊朗的臉容,那神秘又深不見底的星眸。
  
  「我……這麼貴重的禮物……我還是別收了。」
  
  「這是你贏得的。」他微笑道。「記住,當午夜降臨,於漆黑中點燃它,願你窺見它奧妙之處。」
  
  他說得橙橙好生好奇,她手上拎的究竟是什麼燈?這樣神奇、這樣特別?!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見識見識它的奇妙了。她低頭望住綵燈,聽見他溫柔的囑咐--
  
  「橙橙,此燈稀少罕見,勿轉贈他人。」
  
  這麼漂亮,她怎捨得送人?
  
  ******
  
  是夜--
  
  「嘩,這麼特別的燈他真捨得送你?」莞莞瞪著桌面上別緻的綵燈。
  
  「我說了,不是送,是我下棋贏來的,他輸了我。」橙橙努力強調,一邊研究著怎麼燃燈。
  
  莞莞嘖嘖道:「姊,你真是太單純了。」她贏得過孫無極才有鬼,他可是城內鼎鼎有名的弈棋高手。「八成他讓你的。」
  
  橙橙瞪妹妹一眼。「你以為他沒有失手的時候啊?他沒事幹麼無聊到故意輸我?輸掉這麼個別緻的綵燈?他又不是笨蛋。」其實對他今天會輸掉那盤棋橙橙也是有些不敢相信的;但是她寧願相信自己真的是贏了他,她有時也是很聰明的。她故意高聲地強調給莞莞聽。「你不知道他送我這綵燈時多、心痛啊,那個表情,嘖嘖……」她見莞莞瞇起眼睛一副不信的模樣,於是加油添醋又說:「他甚至哀求我再和他對弈一局給他機會贏回綵燈。」
  
  「是嗎?」孫無極會哀求她?鬼才信。
  
  「是啊是啊!」
  
  莞莞懶洋洋應道:「那你怎麼不答應?」
  
  「拜託--」橙橙香袖一甩。「我哪那麼多閒工夫陪他耗啊!」
  
  「唉,可憐的孫公子,只好忍痛割愛了。」真是,越扯越誇張了。她見單純的姊姊拿著臘燭,一手插腰仰頭得意地哈哈大笑。
  
  「就是嘛就是嘛!」
  
  就讓她高興好了,莞莞吹熄燭台,她急著想看看這只綵燈有多神奇。「姊,現在房間暗了,你快點燃它。」
  
  幽暗漆黑的廂房裡,只有橙橙手中那一點簇燃的燭火微弱地吐著光暈。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輕輕地將臘燭伸進綵燈內,輕輕觸及燈蕊,白色燈蕊滋地一聲,橙橙臉龐驟亮,同時那綵燈四射的千百道光線映亮她們驚異的臉龐,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們驚呼出聲。
  
  綵燈點燃剎那,裡頭紗制的牛馬人,因感受到燭火的熱氣而被推動,輕輕緩緩慢慢地轉動起來,銀黃的光線遂跟著流動變幻,綵燈耀眼燦爛,那靜靜流淌不停 變換的光線看得她們都癡了傻了……連呼吸都屏住了。
  
  許久之後她們才找回聲音,記起了讚歎。
  
  「好美……」眩目的光彩完全映進橙橙激動的眼眸底。她的心不知怎地好生悸動。老天,孫無極竟然送給她這麼珍奇這麼美麗的稀寶。
  
  「天……我可以看它幾千幾萬次也不倦……」莞莞呼道。「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玩意,好美……我感動得要掉淚了……真的太美、太神奇了……」
  
  橙橙靜靜坐著,雙手在桌面交握,下顎輕輕枕到手背上。她靜默下來,凝視那盞轉動的綵燈,眼睛連眨都捨不得眨。
  
  「姊--」莞莞挽住她臂膀。「孫無極這麼好,你現下八成非他不嫁了。」
  
  「嗟--」橙橙倔強道。「綵燈是真的很美啦,但跟我和他那檔可笑的婚契沒干係,我們之間根本沒牽扯沒戀愛,怎麼能莫名其妙就成親?」
  
  莞莞偎進姊姊身畔。「可我看你方才一臉激動感動的模樣,你是不是有那麼點心動了?」
  
  「你別胡說!」橙橙推開妹妹的手。
  
  「一點都不心動?這麼漂亮的禮物耶。」
  
  橙橙好強道:「不過是個綵燈嘛,我本來還不想要哩!」
  
  「去去去……」莞莞掩嘴好笑。「真的不稀罕?」
  
  「哼,難道我會因為一個綵燈就去巴著他嗎?我那麼虛榮嗎?」
  
  「對、對極了!」莞莞拍手道。「誰不知我姊姊最有骨氣最有志氣。」
  
  橙橙被誇得仰起臉好不得意。
  
  「既然如此,這盞你一點都'不稀罕'的、沒什麼了不起的綵燈,就給妹妹我好了。」莞莞拎住綵燈起身欲走。
  
  「耶--」橙橙同時按住她的手腕。「你……你作啥?」聲音顫抖起來。
  
  「親愛的姊姊,'有志氣'、'有骨氣'的好姊姊--」莞莞狡猾地衝著她甜甜蜜蜜地直笑。「這個你不稀罕的綵燈就讓妹妹幫你保 管它好了。」她欲拿走,橙橙卻死握住她的手。
  
  「莞莞……」她欲言又止,一臉尷尬彷徨。
  
  莞莞抓緊綵燈使力想掙出姊姊的手勁,拉扯無效,她眼一睜狠毒瞇眼笑問:「姊,你不會是捨不得將孫公子送的情物給我吧?瞧你緊張的。」
  
  橙橙鬆開手了。
  
  「唔--我哪有,你要給你好了。」她別過臉去,聽見妹妹興奮地道謝。
  
  「謝啦!姊,你最慷慨了。」真是老實得可以了,嘿嘿!莞莞得意地興高采烈地拎著珍寶離開廂房,順手掩上門扉。
  
  門扉一關上,綵燈一消失,剎那房間一暗,橙橙心尖上驀地淌過一抹酸,陡地不知什麼往下落……
  
  「橙橙,此燈稀少罕見,勿轉贈他人。」他溫柔的囑咐好似在她耳畔清晰地重現,難道他早算出她的倔脾氣?
  
  橙橙握緊雙手,她送了,她送給別人了,她真是傻瓜,明明是捨不得的,明明是好喜歡的,怎麼會拉不下臉去承認,為著賭氣為著強要面子就送人了?
  
  明明覺得沒什麼好稀罕在乎的,真從她手上失去了,這刻心卻狠狠地莫名地抽痛起來,眼眶逐漸濕潤起來,他送她這麼好的禮物,她卻這麼不知珍惜。楚橙橙,你真是天下第一大混蛋!
  
  懊悔的熱淚淌落臉龐,竟是一發不可收拾,橙橙生平第一回那麼痛、心內疚地哭起來,眼淚竟是越湧越多,濕透了她白皙的臉龐……她真笨真傻,真是混球……
  
  呼地門扉砰的推開,橙橙緊張地別過臉,胡亂地抹抹臉。「誰?」房內忽地驟亮起來,橙橙抬起瞼怔怔地凝視轉動的光彩在牆上映出斑斕的影子。她聽見身後妹妹好笑的聲音。
  
  「我怎麼好像聽見有人在哭?」莞莞拎著綵燈進來。
  
  橙橙拚命低頭想藏住淚痕斑斑的臉,她尷尬地啞聲駁斥。「哪有?你聽錯了。」
  
  「唉呀呀,唉呀呀……」莞莞好笑地揮揮手,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她將燈擱回桌上,她太瞭解姊姊了,故意和她開個玩笑。「姊,這燈照得我眼都花了,我看它不適合我,還你好了。」她淘氣地吐吐舌轉身揮手離開。「晚安啦,姊,我要去睡了……」瞧她哭得眼都腫了,真可憐;可給她個天大的教訓了,這傻瓜!莞莞掩上門扉笑嘻嘻地離開。
  
  確定妹妹走遠了,橙橙立即激動地踱近綵燈,它安然無恙地回到桌上,靜靜轉動著光彩,橙橙心上好激動,她顫顫地伸手輕輕感受那流淌的七彩光線,輕輕地自言自語地歎道:「對不起,我再也不會送人了,對不起……」
  
  憑空撫摸那虛幻的燦爛光暈,見光彩的影子在她手上攀爬出奇異的紋路,腦海忽地浮現孫無極那神清氣朗的臉容--他那神秘莫測深不見底的眼眸,就似這變幻莫測的奇幻光彩,那樣捉摸不定,那樣詭異暖昧……
  
  他送她綵燈,真的只因為她贏了他一局棋嗎?只是個獎品?
  
  橙橙迷惘了,剛哭過的眼眸瀰漫著一層霧氣,眼瞳閃爍起來,她忽地驚覺自己竟希望--這綵燈不只是一個獎品這麼簡單。
  
  她忽地可笑地幻想,那裡頭還藏有點點他意……
  
  *****
  
  月色淒迷,星子無言地伴著月兒靜靜吐露點點光輝。
  
  泰肉鉸磨刀霍霍,將他的殺人器具一件件攤開來欣賞,繼而又翻閱了他在教內時跟前輩們學來的千百種必殺法。
  
  「唔……」他沉思起來,然後挑起一瓶貼了封條的藥罐子,他舉起罐子在微弱的燭光下,瞇起眼睛端詳晶瑩的白色瓶身。「凝血毒煙,哼哼哼哼哼……」他露出陰冷的笑容,握緊了瓶子。今夜,這無色無味奪人魂魄的毒煙,將助他升格成為正式殺手。
  
  「楚橙橙……」他揪緊瓶身。「在美夢中喪命,嗯--這死法很夠格了!」他陶醉地思量,比手劃腳地自言自語起來。「殺手泰肉鉸奪命於美人夢魂中,來去無聲息,只留下淒美的一陣淡煙……」他得意地笑瞇了眼睛,太淒美太有格調了。
  
  戴上面罩,拎起瓶子,夜黑風高之際,他身手俐落地躍出窗口直奔向作案地點。
  
  「楚橙橙,我來了!」刺激刺激刺激,緊張緊張緊張,他血液沸騰激動地躍進內堂,無聲穿越迴廊,來到了楚橙橙房門前。
  
  泰肉鉸深深吸口氣,感受那第一次殺人的興奮感。
  
  然後他蹲下身子,將瓶子封條撕去,塞入門縫裡,瓶子輕輕滾進房內。
  
  成了!他滿意地環顧四下,一個人影也無,太好了!他運氣飛上簷廊,明日就等著收屍了。
  
  那只瓶子滾進房內,滾到了床畔,瓶口竄起紫色煙霧,冉冉飄散。
  
  床上橙橙側身擁著暖被,睡意深沉地枕著溫暖的被褥,好夢香甜,她輕輕呼吸著,毫無察覺已然身陷險境。
  
  她夢到她提著那只綵燈正穿越一大片遼闊草原。
  
  月色淒迷,朔風冽冽,那一隻綵燈在昏暗的天地間搖晃,流瀉著眩目的光彩,伴著飛掠草原間的點點螢火,天地這樣昏暗卻是這樣淒美。
  
  她拎著綵燈,那璀璨的光芒引著她穿越遼闊草原,驀地她凝視前方忽而驚愕地止步。她凝起眼眸,草原的盡頭,背著她站立著一抹熟悉挺拔的暗影。
  
  是誰?!那人轉過身來,橙橙提高綵燈,綵燈照亮他俊朗的容顏。
  
  劍眉星眸,深深的輪廓和嘴邊那一抹懶懶的笑。她迷惘地仰起臉看著眼前這男子,看著那一對熟悉深邃的黑眸--
  
  「孫無極?」她茫然地凝視他。
  
  他走近,自信而優雅地抬起她下顎。「橙橙……」磁石般的星眸,吸引住她目光。他那渾然天成篤定的神采迷惑了她。
  
  他忽然一手握住她那提著綵燈微微顫抖的手,另一手伸向她的臉,他的拇指輕輕抹去她唇上那抹驚異。
  
  然後他俯低身子,他的臉靠近再靠近,壯闊的胸膛貼近她顫抖的身子,她能聽見自己的心狂跳,她能聞到他的氣息感受到他的呼吸,他溫暖的指腹,輕揉她唇瓣。「有沒有人親吻過這兒?」
  
  說完,便覆上她的嘴,吞沒了她的回答,也吞沒了她的驚呼。
  
  剎那間,她合上眼睛,螢火似流星點點掠過他們,綵燈的光暈抵不過她心上擦出的火花,那麼燦爛地在心上綻開,她的心塌陷了……這是個美夢,她閉上眼睛陶醉地這麼想……
  
  這的確是個美夢,夢中的楚橙橙不知她已命在旦夕,紫煙瀰漫整個房間,迷昏了她的神智,迷昏了她的意識,她真個兒醒不來了,她真個兒要死了?
  
  命喪在這個美夢底,永遠、永遠不會醒來……
  
  這的確是個最高級的死法,在美夢底死去,不可不謂之幸福……
  
  隨著時間流逝,詭異的神秘紫煙重重籠罩住楚橙橙房間,將空氣一點一點排擠出去。
  
  床上的橙橙面色慢慢的轉而蒼白,呼吸漸漸遲緩,氣息慢慢轉趨微弱,生命的跡像一點一點被掏空。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案上靜放的那只綵燈,如似感應到毒煙,喀的一聲,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滾出。隨之綵燈竄出陣陣紅煙,迅速洶湧驟升,瞬間與紫煙在空中交融,紅紫兩道煙霧逐漸融成一團白煙,煙霧彙集之際,但見床上人兒面色轉趨紅潤,呼吸漸勻,氣息趨強。
  
  楚橙橙如似嬰孩般沉沉熟睡,毫不知身外局勢變化,她已然經歷過一場浩劫……
  
  *****
  
  孫無極心神不寧夜不能寐。希望橙橙不會笨到把白羅剎親制的保命綵燈送人。
  
  他合上厚重的書冊,起身踱近窗欄,背手對著浩瀚星空沉思起來。
  
  這丫頭分明沒得罪過誰,命數中怎會有此殺劫?此劫難解,暫時也只能亡羊補牢做些防備的功夫。
  
  冷風襲人,送進園裡花香。
  
  孫無極沈斂的眼眸凝起,眉間添一抹愁。
  
  *******
  
  翌日--
  
  泰肉鉸一早神清氣爽,精神抖擻,收拾了包袱,整理好儀容,緩步離房,準備下樓去退房,順便聽聽昨夜作案後將引起之騷動。哼哼……想必客棧已籠罩於一片愁雲慘霧中,哈哈哈……怎能怪他,誰叫他是泰肉鉸,殺人絕不失手。
  
  呵呵呵……他威風凜凜足下生風地緩緩步下樓梯,突然,他臉色驟變,駭然地怔住了,他虛弱地扶住把手,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日光中,楚橙橙倚在櫃檯前,一臉無事,氣色紅潤地正低頭和掌櫃的翻閱帳冊。
  
  泰肉鉸驚駭莫名,她沒死?怎麼可能?他分明將凝血毒煙拋進她房內了啊!泰肉鉸轉身迅速折返房間。
  
  他拋下包袱,從懷裡掏出另一隻一模一樣的凝血毒煙瓶。難道……這毒煙無效?
  
  他撕下封條推開瓶蓋聞了一口,霎時臉色驟變,頭一昏,他揪住胸口屏住呼吸,顫抖著將瓶蓋塞回。
  
  泰肉鉸面色蒼白虛弱地扶住桌子,顫抖地掀開包袱,摸索出解藥連忙吞下,運氣調勻呼吸。
  
  跟著跌坐椅上,氣色灰敗,茫然而震驚地承受著這巨大的挫敗。毒煙分明有效啊,難道是那一瓶失效?或者是楚橙橙天生體質特殊,要不怎可能聞了一整夜的凝血毒煙,竟還能好端端地出現在他眼前?
  
  泰肉鉸瞇起眼睛,可惡--竟然毒煙殺不了她,看樣子,只好用次優雅次高級的必殺法殺她了。
  
  唔,這次失敗完全是因他太過自信之故,現下實有必要好好瞭解楚橙橙,找機會親近她,再決定如何設下「必殺」之陷阱。
  
  ******
  
  此時,孫府。
  
  孫無極溫柔囑咐與他最親近的書僮。「慈恩,你前去客棧,傳我指示,開始籌備最上乘的迎賓之禮,隨時準備候客。」
  
  「是,慈恩這就去。」
  
  孫無極羽扇輕揮思量起來,算算日子,嬌客應該將至。
  
  還魂丹……嗯,就用它來抵凝煙公主的住宿費。
  
  他倒真好奇將軍口中這凝煙公主聰明絕頂到什麼程度,又是如何喜怒無常?他已迫不及待想會會這奇女子。
  
  ******
  
  幾日過去--
  
  因為綵燈之事,讓楚橙橙心中起了矛盾的變化,古人云「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孫無極贈了這麼個別緻的珍寶給橙橙,她暫時也不好去刁難他什麼,原本想偷偷跟蹤他、揪出他的把柄,好威脅他取消婚契之計劃也按下了。
  
  「咦?最近怎麼都沒聽你嚷著要取消婚契了?」莞莞老是這麼消遣姊姊。「一個綵燈的魅力這樣大啊?」
  
  橙橙總是拙嘴笨舌地搪塞過去。
  
  唉……橙橙伏在案上歎息連連。
  
  自從作了那場荒謬的春夢之後,她實在是怕見到孫無極,連逍遙客棧大門都不敢經過。
  
  她深吸口氣,甩掉夢中那令她臉紅氣喘的畫面,她振作起來,將桌上一本本厚厚的商書打開,伸舌舔舔筆尖。「嗯,還是快擬好四季的革新計劃重要。」她一頭栽進浩瀚書海中。
  
  ******
  
  寧靜午後。
  
  楚莞莞正專心照著銅鏡在眼角描上眼線,她握著筆,屏住呼吸,小心謹慎地由左至右緩緩描起眼線,突然,門砰的推開,莞莞手一頭,筆尖一滑,眼線叉上了眉心,哇勒!
  
  「莞莞,我完成了!」橙橙興致盎然跑進來,殊不知她無意間造成的傷害。
  
  「呃?!」莞莞瞪著鏡中那觸目驚心分岔開了的眼線,忽地爆出吼叫:「醜死了!」她又氣又惱地趕緊抓了錦帕猛擦,這般美若天仙的臉豈容得半點瑕疵!
  
  「莞莞、莞莞礙…」橙橙猶在一旁揚著紙,興奮地嚷嚷。「莞莞,我寫好了,這次一定能打敗逍遙客棧讓生意變好。你快看看,我想了很多好點子……」
  
  「拜託你--」莞莞不耐煩地推開她。「害我眼線畫歪了啦!走開啦!」
  
  「你等一下再畫,先看看我的計劃書!」橙橙堅持著。
  
  「不行,我等會兒有個很重要的約,你別煩啦!」莞莞推開她。
  
  「唉呀--」橙橙索性將妹子手上的眼筆搶過來。「慢吞吞的,乾脆我幫你畫!」不過畫條線嘛,哪需要多少時間?
  
  橙橙將妹妹身子一扳,將她下巴用力往上一抬,跟著咻咻兩下,馬上畫好莞莞的眼睛。「嗯……漂亮!」橙橙滿意地道。「嘖嘖……好大好亮的眼睛。」她擱下眼筆。「現在可以看看我的計劃書了吧?」
  
  「等等--」莞莞不放心,拿起銅鏡一照,霎時爆出雷霆霹靂的慘叫,差點貫穿橙橙耳朵。「笨蛋!你畫那麼粗幹麼?人家還以為我被誰打了,你討厭、你可惡、你壞蛋!嗚……我美麗的臉……嗚……又要重畫了,氣死我了啦!」笨姊姊!
  
  莞莞銅鏡一摔,哇哇地歇斯底里大哭起來。「怎麼辦,來不及赴約了啦!嗚嗚嗚……臭姊姊,都是你害的啦……」
  
  有這麼嚴重嗎?橙橙嘴角抽搐地望著妹妹激動的模樣。
  
  真是,這個莞莞愛美愛得走火入魔。「嗯……莞莞,這個計劃……」橙橙猶不死心。
  
  「我管你什麼計劃!」莞莞宛如火山爆發,瞪著黑輪般的眼睛,氣呼呼的腳一蹬,抓起胭脂盒就伸向姊姊。
  
  「唉呀!」莞莞發飆了,見情況不對,橙橙忙護著她偉大的計劃書逃了。
  
  真是,幫她把眼睛畫大一點,她也生氣,橙橙嘀咕著踱進偏廳。
  
  楚夫人正和一大群貴婦學習女紅,她們一邊閒聊,一邊研究針繡的技術。
  
  「娘--」橙橙打岔,將計劃書推到娘面前:「娘,你看看,我想了不少好計劃,可以振興咱們客棧……」
  
  楚夫人瞄了一眼那張寫滿字的紙。「喔!」她微笑地點點頭。「橙橙啊,有時間寫那麼多字,不如坐下來跟我們學女紅。」
  
  一旁夫人們七嘴八舌對著橙橙討論起來。
  
  「是啊是啊,聽說橙橙要嫁孫公子啦,女紅習得怎麼樣?」
  
  「來來來--」鄰府的夫人熱心兼雞婆地湊上針線布帛。「來,繡朵花看看,不會我們可以教你。」
  
  呃……橙橙抓緊計劃書,嘿嘿笑地連連後退。「這……這……改天……改天……」直退廳口。
  
  「橙橙,別改天改天的,坐下來,難得大家這麼熱心,一定會教到你會為止。」楚夫人熱情地召喚女兒。「過來啊!別走啊,丫頭。」話未說完,橙橙已驚恐地消失廳口。
  
  開玩笑,楚橙橙驚恐地奪廳而出,要她繡花,她乾脆吞針自殺算了。
  
  真是,這些人怎麼可能會懂她寫的計劃書。經過了父親書房,橙橙停步,整整儀容,深深呼吸,然後滿心期待地進房。
  
  楚老爺坐於案前,低頭專心地正在臨摹書帖。
  
  「爹……」
  
  「唔,橙橙啊,什麼事?」自從女兒答應乖乖嫁人後,他對她的態度就親切多了。
  
  橙橙佇立爹身旁,戰戰兢兢拿起計劃書欲放到案上。「爹,我最近看了不少書,我發現我們客棧的……」
  
  「唔?」楚老爺下筆的手勁呼地一凝,聲音嚴肅沉重。「的什麼?你該不會又浪費時間寫了一堆什麼革新計劃吧?」
  
  他緊繃的下巴提醒她最好是不要輕舉妄動。
  
  「呃……」橙橙心臟一緊,拿著計劃書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不妙啊!她火速將手抽回背在身後。
  
  「沒、沒……呵呵呵……」她用心虛的笑容掩飾心慌,雙手開始汗濕。
  
  「沒有最好。」楚老爺抬起臉來,嚴肅地打量女兒直冒冷汗的臉。「一個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千萬不要作踐自己去和男人習做生意,拋頭露面的招呼客人能看嗎?橙橙,你快嫁人了,你娘跟我說你連朵花都繡不出來,將來,你嫁過去豈不是丟盡爹的臉?」他皺起眉峰,瞇起眼睛,略略急躁地道。「我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親自繡好的、完完整整、漂漂亮亮、上得了檯面的'花',就這麼一朵'花',我幾乎就可以喜極而泣。橙橙,你到底學會繡花了沒?」
  
  「這個嘛……」花?她連針都拿不穩哩!橙橙尷尬地嘿嘿笑。「爹,我……我……」
  
  「咦?」楚老爺忽地揚起眉毛。「你背後藏了什麼?!」
  
  橙橙身子一顫,忙搖頭緊張地連連否認。「沒沒沒有啦……」
  
  「明明就有,拿出來,神神秘密的幹啥?」
  
  要死了,橙橙眼睛一轉,急中生智胡扯道:「爹!」她突而一臉愧疚的模樣。「是這樣的,女兒繡了一朵花想給您看。」
  
  「喔?」楚老爺眉目一鬆,高興地擲筆,坐直身子。「快放到桌上給爹瞧瞧。」
  
  瞧?她還想要命哩!橙橙面有難色地吞吞吐吐。「可是--」性命關頭橙橙演得備加賣力,她一迭聲歎氣非常羞愧的模樣。「方纔聽爹一席話,方知爹對女兒的期望這麼叫『殷切』,女兒手拙,這花繡得不夠好,女兒回去定再用心練習,繡得更好時再拿出來給爹瞧。就這麼說定啦,女兒馬上就去練習--」快溜哇,她掉頭就奔。
  
  「橙橙?」楚老爺對著奪門而出的女兒直喚。「沒關係,讓爹瞧瞧,繡不好,爹不會笑你,橙橙?橙橙……」看女兒一臉羞愧消失得無影無蹤,楚老爺欣慰地摸摸鬍子。「唉、這丫頭真是,一定是繡得不好怕被我罵,唔……還知道羞就好……」他的橙橙終於肯好好習女紅了,楚老爺心情大好,撫著蒼白的鬍子呵呵笑起來--
  
  這丫頭會繡花了,有進步有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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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31:45
第五章
  
  橙橙隻身立於湖畔,日光映得湖面金光爍爍,天朗氣清、雲蒸霞蔚,湖畔零星的旅客來往。
  
  橙橙默默凝視著山光水色,心中一緊,將手裡的計劃書揉成一團,擲向風中。
  
  「罷了!」縱有滿腹理想,開口誰了?
  
  紙團翻飛風中,橙橙一頭長髮任風拂亂,日光暈亮她憂愁的臉容。那一向明澄清澈的眼眸此際籠罩了一層水霧,她紅唇輕輕抿著,慣常倔強的表情消失了,她一臉茫然,眼神空洞悲傷,惆悵地兀自發愣。
  
  翻飛的紙團任風吹揚……忽然,空中,一隻手抓住了那團紙。
  
  片刻--
  
  「嗯……寫得很好。」低沉的嗓音讚歎道。
  
  聽見聲音,橙橙一怔,轉過臉來,瞬間一道暗影籠罩她纖弱的身子,孫無極?
  
  日光裡,微風中,孫無極英姿偉岸,衣袂飄揚。
  
  他泰然自若地攤著那張被揉掉的紙團,仔細端詳,讚歎連連。「唔,這幾個點子都很新穎……」
  
  「真的嗎?」橙橙趨前,她眼睛驟亮,一掃先前陰鬱的表情,腳尖一蹬,指向紙上幾個項目。「這幾個點子可是我參考了好幾本商書才想出來的。」
  
  「是是是,很新穎,很有意思,尤其是這點……」孫無極指向其中一項。「就如你上面附註的,這點如果實行,的確可以狠狠打擊'逍遙客棧'的生意……」
  
  等等,橙橙身子一怔,彷彿意識到情況有多荒謬,她忙搶下計劃書。「別看了、別看了。」真是,她怎麼和生意上的競爭對手談起她的計劃,可笑,可笑至極!
  
  「呵呵……」孫無極笑望她懊惱麗顏。「橙橙,這計劃書是你寫的?」他柔聲問。
  
  橙橙轉身凝視銀光爍爍的湖面。「是。」
  
  「真看不出來……嘖嘖……真想不到……」
  
  他在諷刺她嗎?橙橙沒好氣地覷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看不出來你可以寫得這樣出色,這麼好的計劃為什麼要揉掉?」孫無極見她身子一震,激動地轉過臉來,她眼睛閃爍盯著他。
  
  「你……你是說真的?」第一次有人肯定她的能力,贊同她的理想。這種被認同的感覺讓她的心瞬間漲滿了某種奇異的幸福,她幾乎要掉下眼淚了。
  
  難得她有看起來這麼脆弱的表情。孫無極朝她微笑,眼中閃爍著溫暖。「橙橙,你是個特別的女子。千里駒需得伯樂方能一展長才,你這方面的天賦,但願不要被俗人的眼光埋沒了。」
  
  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段話,卻深深撫慰了她徬徨無依的心房。
  
  橙橙怔住了。「你……你……」怎麼會這樣,肯定她的人竟是這個常讓她氣得半死的孫無極。楚橙橙既感動又驚駭,她矛盾地仰望著他英俊的臉容,望著他眼眉,還有那雙神秘又深不見底、如磁石般吸引住她的星眸。「我……我真的不懂你……」她困惑了。「我一點都不瞭解你,我該討厭你或是……」她習慣性懊惱地抿起唇瓣。
  
  孫無極眼神一黯。「每次你這樣--」他俯下臉來。「我就想吻你……」他的唇緩緩落到她唇上,唇與唇輕觸的剎那,橙橙眼一睜想起那個夢,瞬間臉一紅,慌亂地別開臉去。
  
  她慌亂震驚,低著臉不敢看他。她羞得滿臉通紅,為什麼心跳得這樣快,為什麼渾身發燙恍似著火?這種太過刺激的感受驚駭了她。他要吻她……他真的碰上了她的唇,他的嘴好熱好熱……這不是夢,真真實實發生了。他為什麼吻她?
  
  氣氛一時變得異常 詭異。
  
  孫無極暗暗撫平情緒,是他一時衝動了。他遙望湖畔,羽扇輕揮,遠處湖上畫舫傳來陣陣優美的撥琴聲,隨風幽幽暗度。
  
  兩人沉默一陣,良久,橙橙終於開口。「你……你對我們的婚契有什麼想法?」她想聽聽他心中真正的意思--他是真想娶她或是只為著守信?
  
  「既然吾父承諾在先,自然應當守約,何況……何況我不排斥和你成親。」
  
  「可是這分明是誤會引起,你不會想反抗,你一點都不覺得生氣或者對你不公平嗎?」橙橙咬牙鼓起勇氣索性問個清楚。「難道,你不會想娶真心喜歡的人?甘於被這樣安排?」
  
  他臉色一黯,淡淡反問:「這是要問我的問題,或是你自己心中所困擾的,莫非你有想嫁的對象?」
  
  「我當然想跟自己喜歡的人成親--」她誠實道。「而不是愚蠢地被安排好婚事。」
  
  她無心的坦白,卻令孫無極的臉色越漸陰沈,他有種自尊受創的感覺。他那慣有的似有若無的笑意隱去了,語氣難得認真起來。「多少子女的婚事由父母作主安排,你何必非要反抗?男婚女嫁只為傳宗接代延續子嗣--」
  
  「什麼?!」橙橙轉過臉來生氣地瞪住他。「這就是你的想法?你娶親就只因為傳宗接代延續子嗣?」他當她是什麼?生孩子的工具?只是這樣?她失望地板起臉孔。「孫無極,我沒想到你這麼庸俗膚淺。」
  
  膚淺?她竟罵他膚淺?!
  
  孫無極難得也動了氣。「我如果膚淺的話,就不會甘於接受這婚契。楚橙橙,你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女人,你既不溫柔又不懂女紅,我孫某肯娶你簡直是你前世修來的福 報,你還有什麼好--」
  
  「你說什麼?」真是氣死她也,橙橙火大地咆道。「那你取消啊,快取消婚契啊!何必怕人怎麼想?偽君子!」
  
  橙橙嗔目相視,那對眼眸彷彿在噴火。孫無極亦冷眸相對,眸底結著厚厚冰霜。
  
  不過轉瞬之間,兩人由言語相契竟轉而怒目相視。
  
  橙橙氣急敗壞高聲道:「孫無極,我楚橙橙就算嫁豬嫁狗也絕不嫁你這虛偽自大的男人!」她轉身拂袖而去。這個笨蛋,虧她剛剛還那麼感動,真是。
  
  孫無極望著她因憤怒疾去的背影,感慨而歎。怎麼搞的,他一向很冷靜,明知她最要面子,怎麼會失言說出那傷人的話?
  
  美麗的湖畔,清麗的山景,琴聲依舊悠揚,氣氛這般美好,而他們卻弄得不歡而散。面對面的時候,怎麼……唉……罷了!
  
  孫無極惱得轉身踱離。也許有些話越說越不分明,越說越糊塗,越說越拉長了距離誤解更深,罷了、罷了!
  
  ******
  
  光陰偷移,日光西偏--
  
  城內某處茶樓,楚莞莞一臉不耐地托著鼓起的腮幫子,情緒惡劣地聽著泰肉鉸滔滔不絕說話。
  
  「……那麼,就如你所言,她喜歡飲茶,最怕吃辣,喜歡薄酒,喜歡刀劍書帖,喜歡閱讀商書,對她而言經營客棧是她的理想和志向,咦……想不到楚橙橙胸懷大志不似一般庸脂俗粉,她的嗜好和志趣皆與一般女子不同……對了……」泰肉鉸未察覺楚莞莞那已接近崩潰 邊緣的怒容,還舔舔筆尖繼續往下詢問紀錄。「對了對了,她起居作息有無什麼特別之處?!」他想調查得更徹底。
  
  「夠了!」簡直太過分了,忍無可忍再忍就變烏龜。莞莞拍桌一喝站了起來。「你設宴款待本姑娘,就為了打聽我姊姊的事?!」
  
  泰肉鉸點頭。「呃--我對你姊姊很好奇。」情報越多,殺她的任務越容易完成。
  
  莞莞凶狠地逼視他。「莫非……」雖然覺得有她莞莞存在絕無此可能,但她還是不得不懷疑地問了。「莫非……你喜歡我姊姊?」
  
  「嘎?」這意外的問題驚駭了泰肉鉸。
  
  莞莞逼近他的臉,瞇起眼睛,一臉困惑地道:「不然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奇?」
  
  這個嘛……泰肉鉸心上一震,不妙!他將臉別開,任務尚未完成,已引起注意,若不好好安撫這花癡,怕要節外生枝了。「呵呵呵……莞莞姑娘何必這般激動。」
  
  「難道……你真是因為……喜歡她?」莞莞不敢相信姊姊會比她更有魅力,可是泰肉鉸竟然深深吸口氣又狀似無奈地點點頭。
  
  「就……就當是這樣……唉……」這個解釋最能將他的行為合理化。
  
  「什麼?!」楚莞莞雙手捧住頭,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跟著她一手搗住胸口,一手指著泰肉鉸,面色蒼白地質問:「你……你難道看不出……我楚莞莞比她更美、更有魅力嗎?」她自尊嚴重受創。
  
  慘了,難道他的回答不具說服力?泰肉鉸臉容一斂,看來這個楚莞莞也不是笨蛋,他必須讓他的理由更充分更合理,他辯駁道:「論姿色,莞莞姑娘的確更勝幾分,但橙橙姑娘渾身散發一股璞玉之美,令在下深受吸引,所以……對她一見鍾情,因之想瞭解關於她的一切……人生地不熟的,還望莞莞姑娘指點一二。」
  
  楚莞莞的臉一陣紅一陣青,她最近變醜了嗎?連這麼個相貌平凡的少年竟都對她視若無睹?太沒天理了!
  
  「我要回去,你自己喝茶吧!」她惱得拂袖離去。
  
  可惡!她楚莞莞天生麗質,他是沒長眼睛嗎?
  
  莞莞穿過小巷,正準備返回四季客棧,但見前頭一陣擾攘,圍滿了人群。
  
  怎麼回事?莞莞忙擠到前頭去。但見長路盡頭塵煙漫漫,開路駿馬六匹,背刀銀衣侍衛威風凜凜駕著馬,護衛著後方一頂綴滿寶鑽珍珠的銀灰色華轎。轎旁跟著一群陪轎侍女。
  
  嘩!這麼大排場,是誰啊?莞莞好奇,更往前擠去幾分,想看清來人是誰--
  
  這廂楚橙橙聽見外頭喧嘩,也好奇地步出四季客棧,正巧看見對面逍遙客棧拋出紅色綢緞,順著階梯鋪展開來,直直延伸到路上。
  
  「嘩!逍遙客棧好大的手筆。」登時圍觀眾人驚呼,這可是迎上賓的禮。
  
  唉呀!橙橙吃驚,這人來頭一定不小,不搶這筆生意怎行?
  
  橙橙忙回頭呼嚷。「大牛、二愣、小四,快快快,把上等紅綢搬出來拋,快呀!」
  
  紅綢?後頭下人們急成一團,翻箱倒筐混亂中好不容易搬出一大塊紅--布就往外頭奮力一拋。
  
  眾人眼前一暗,瞬間,一大塊破舊的紅布拋到了路上,和對面那塊華貴的綢緞形成極大的對比。
  
  橙橙臉一綠回頭罵道:「我叫你們拿上等綢緞,你們怎麼拋出這麼一塊破布?」
  
  「協…小姐,咱們很久沒貴賓,那紅綢老爺早就不知收到哪兒去了。」
  
  「真是丟臉死了!」橙橙掩住臉,聽見街坊殘酷地批評起那塊破布,真是……「我爹呢?」
  
  大牛愣愣地回道:「老爺和夫人出城收租,晚些才回來。」大牛看小姐那急於搶生意的模樣,好心地提醒她。「大……大小姐,我們不可能贏得了逍遙客棧。」只是更暴露自己的缺點。
  
  「沒志氣!」橙橙回頭罵道。「不試試怎知道?也許人家就喜歡我們這種'懷舊風格'的客棧。」
  
  是「老舊」風格吧?一干僕役不禁齊齊搖頭,大小姐又在天真了。
  
  呼嘯的車隊將至,此時,逍遙客棧十幾名僕役紛紛出來列隊歡迎,還有丫環於紅綢上遍撒玫瑰花瓣。
  
  喝!真要這樣蠻幹是嗎?好好好拚了!橙橙見狀又急得呼喝起來。「大牛、大牛,快把人召集過來,到階前唱迎賓歌……快快快!」
  
  迎賓歌?大牛的臉綠了。「這……不妥吧?!」
  
  「快點!」橙橙咆哮了。
  
  霎時間,一群良莠不齊、高矮胖瘦不一的大男人們,三三兩兩被橙橙硬是推出客棧,他們侷促、彆扭、手拉手,在橙橙嚴厲的目光下唱起哩哩啦啦的歡迎歌。
  
  「歡迎……歡迎……歡迎你……四季客棧歡迎你……喔喔喔喔喔……我們歡歡迎迎你……喔喔喔喔喔……歡迎……」
  
  好一首歡迎歌,果然把街坊逗得笑成一團,起碼炒熱了氣氛,尤其是那個殺豬般的喔喔喔喔喔,簡直讓大家笑岔了氣。
  
  街坊紛紛認出唱歌的漢子們。
  
  「喲--那不是趙大廚嗎?」
  
  「耶……那不是陳夥計?」
  
  「怎麼連管馬廄的小李都來唱歌了,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還喔喔喔喔喔勒……」
  
  一群大男人們被眾人指指點點地紛紛脹紅了臉,真是……
  
  突然群眾又一陣喧嘩,但見孫無極羽扇輕搖從容步出客棧,氣定神閒風度翩翩等著迎接貴賓。
  
  輸人不輸陣,橙橙忙整整衣裳跟著奔下階梯和他並肩而立,等待前方嬌客,擺明非搶這筆生意不可。
  
  孫無極兩眼直視前方,羽扇輕搖,皮笑肉不笑地道:「橙橙,人要懂得量力而為。」
  
  這個奸鬼,橙橙振振身子學他皮笑肉不笑地凝視前方。「哼,驕者必敗!」她冷聲道。四季很久沒有貴客,如果搶到這筆生意,一定可以振興客棧。
  
  「明眼人一看就知四季沒機會。」他冷冷一擊。
  
  哇勒、冷靜!冷靜!橙橙沉住氣從齒縫間迸出一句:「……驕……驕者必敗。」
  
  「又是這句--」孫無極輕輕嗟了一聲。「橙橙,你詞窮了。」
  
  楚橙橙眼皮隱隱抽搐,忍耐、忍耐。她保持著招牌笑容,努力壓抑那想揍人的衝動,決定暫且不跟他吵,免得嘔死自己。
  
  人群裡莞莞見狀,頭痛地掩住臉,笨蛋,姊幹麼啊,丟臉死了!跟逍遙客棧搶人?她到底有沒有腦袋?!
  
  六匹黑鬃駿馬駕至,並列兩側,銀轎輕輕落地,塵煙輕揚。
  
  圍觀眾人皆被那華麗的轎子和威風氣派的陣仗給吸引,此時無人開口,皆好奇轎內坐著是何等貴人。
  
  轎簾微微飄動,紗制的簾幕後頭,一雙清麗冷眸注視外頭兩家客棧的迎賓隊伍。
  
  帶頭的一名紅衣少女恭敬趨前拱手問:「小姐想挑選哪間客棧憩息?」
  
  轎內主人未開口,轎外眾人亦沉默地屏息等待。
  
  半晌過去,轎內才幽幽傳來柔美的聲音。「石榴。」
  
  那少女聽主人喚她迎上前去附耳諦聽主人決定,聽完,她步上前朗聲下令。
  
  「主人有令,進駐四季客棧。」
  
  什麼?街坊一陣嘩然。逍遙客棧輸了?不可能吧!有沒有搞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橙橙又驚又喜,雙手插腰笑得合不攏嘴。她示意夥計們上前接禮,將車隊和人馬迎進客棧。
  
  「恭喜恭喜!」孫無極轉身對橙橙賀道。
  
  橙橙彷彿還飄在雲端上,她一臉暈陶陶地回禮。「承讓、承讓,呵呵呵……」你也有輸我的時候,哈哈哈……她笑瞇了眼睛。爹知道一定樂死了。
  
  孫無極道賀完,忽爾面色一凝,唉了」聲。「只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橙橙心中一緊,連連退了幾步。這……這個表情……根據經驗法則,她眼一睜,及時封殺任何可能將令她吐血的話。「等等,本姑娘現下心情好極了,你休開尊口。」
  
  「但是……我要說的是--」
  
  「不聽不聽!」他最會說話嘔她,橙橙忙揮手。「我要去招呼貴客,至於你呢--」她笑瞇瞇地。「你快回去哀悼自己的失敗吧,呵呵呵呵……竟然輸給我們客棧……呵呵呵呵……」
  
  「橙橙--」孫無極揮扇掩住臉,只露出一雙飽含笑意的星眸。「你'驕傲'了。」
  
  橙橙意氣風發盛氣凌人,一副終於熬出頭的模樣。「就是驕傲,你那麼大排場結果輸給我們,你說,我不該驕傲嗎?呵呵呵……」她實在太佩服自己了!
  
  扇內,孫無極被她心花怒放的表情逗得笑了,他揚扇輕敲她額際。「驕者必敗。」
  
  瞬間--橙橙笑聲凝結空中,她愕然,見他呵呵笑地轉身折返逍遙客棧。
  
  他竟用她的話來諷刺她?瞪著孫無極背影橙橙氣壞了。哼,這個孫無極,分明是輸不起。
  
  孫無極一步進客棧,慈恩立即跟上前去,低聲在主人身側小心問道。
  
  「爺,教友們早守在棧內伺機奪取還魂丹,如今凝煙公主進駐四季客棧……」
  
  「放心。」孫無極從容微笑道。「晚些楚姑娘會來,屆時再作打算。你先安置好教友,要他們隨時等候派遣。」
  
  楚橙橙會來?慈恩一臉困惑地退下。
  
  *****
  
  四季客棧--
  
  紅衣侍女石榴,小心恭敬地攙扶凝煙公主至床榻上休息。
  
  此乃四季最頂級之房間,儘管佈置宏大華麗,床上用品亦全以綢緞製成,然而對於金枝玉葉的凝煙公主而言,達不到她要求的十分之一。
  
  她柔白似雪的嫩手輕輕一揮,煙柳般的嬌軀慵懶地斜倚榻上。
  
  「嗯……」她紅唇輕輕一歎,逸出似煙似霧般迷離的幽香。蝶翅般纖長的睫毛下,水般迷離的眼兒不悅地輕輕一凝,聲音清麗如似琉璃。「石榴……這已經是最上等的房間?」
  
  石榴拱手回道:「是的,公主。」
  
  嫩尖的下巴輕輕一昂。「哼!」
  
  石榴立時明白公主的意思。「公主,石榴馬上去命令他們增設精緻的配件和美麗的家飾,並將廂房佈置成公主最愛的銀色。」
  
  麗眸輕輕一眨,凝煙支手撐著側容。「嗯。」她疲倦地緩緩點頭,合上眼睛。
  
  石榴還不下去,一副欲一言又止的模樣。
  
  凝煙輕輕睜開眼,眼眸迷離。「有事?」
  
  石榴欠身道:「石榴愚昧,一事不解,還望公主解惑。」
  
  「哦?」她懶懶往後躺下。「說。」
  
  「公主,那逍遙客棧不論排場或是外在條件皆勝過老舊的四季客棧,公主金枝玉葉,何以屈居四季?」
  
  凝煙不語,翻身背對石榴。
  
  石榴見狀識相行禮。「既然公主想休息,石榴下去了。」她起身正欲掉頭離開,榻上卻傳來凝煙公主慵懶的聲音。
  
  「逍遙客棧前,那手持羽扇的男人器宇軒昂,雙眸深不可測,揮扇間藏有一股氣流,分明有來歷。」她慢條斯理緩緩道。「華麗的排場顯然預知我們車隊將至,不可不防。這次聖主索丹不成,肯定不會輕易放我們離開中原。」
  
  「公主睿智。石榴明白了。」石榴恍然大悟退下。
  
  「嗯。」凝煙疲倦地歎息,纖手輕輕一揮,榻上兩側紗簾應聲而落,掩住了她煙柳般纖柔的千金之軀。
  
  ******
  
  片刻後,大堂傳來轟天價響。
  
  「笨蛋!笨蛋!你這個笨丫頭!」
  
  堂內,楚老爺咆哮聲不止,幾乎要震垮屋頂,橙橙被咆得頭昏腦脹。
  
  「我們有本事招待大理公主嗎?有上等佳餚來得及準備嗎?洗塵宴有戲班子表演嗎?人手夠嗎?你你你……要搶生意也不要搶這麼--大單的,你要害死我們全家呀?不肖女,氣死我了!」
  
  「爹,我們也不是沒有上等食材……」
  
  「笨!人家是公主耶,要鮑魚、要魚翅、要人參伺候的。我們臨時上哪兒生?四季早沒進這些食材了。」
  
  「戲……戲班子……我們也有相熟的啊!」橙橙被咆得眼花花、頭昏昏、氣若游絲,耳朵還嗡嗡作響。
  
  「笨!」楚老爺更氣。「那種廟街雜耍上得了抬面嗎?現下人家指定要一等賀宴,我們辦不出來就等著殺頭了。」
  
  楚橙橙雲端般的心情早墜入地獄。「對不起嘛,我怎麼知道她是公主。」
  
  「你沒見人家帶著侍衛嗎?不是公主也是大官,你你你……要你別插手客棧的事你幹麼強出頭?現在大家等著被砍頭吧!」
  
  楚夫人在一邊摟著膽戰心驚的莞莞掉淚。「別罵了、別罵了,橙橙也是一番好意想幫客棧多掙點錢嘛……」
  
  莞莞哭哭啼啼。「嗚……我這麼漂亮,我還沒談戀愛,人家不想那麼早死啦,嗚嗚嗚……姊,都是你害的啦……」
  
  堂內烏煙瘴氣,楚橙橙臉色淒然,她牙一咬,心一橫。「我馬上回來!」掉頭離去。
  
  「你去哪兒?」楚老爺對著她背影咆哮。「你給我回來,我還沒罵完!」
  
  莞莞啼哭。「姊該不會丟下我們溜了吧?嗚嗚嗚……完了……我們完了……」
  
  ******
  
  橙橙才進逍遙客棧,尚未說明來意,慈恩已迎上前來。
  
  「楚姑娘,我家主人在中堂等你。」
  
  他知道我要來?橙橙愕然,跟著慈恩步向中堂。
  
  一見到她慘然的臉色,孫無極便知來意。
  
  「孫無極……我……」她尷尬地低下臉。該死!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丟臉死了,教她怎麼開口求助。「我……我來是因為……」橙橙吞吞吐吐。方纔還狠狠笑過他,現在卻……真是嘔死了。
  
  孫無極立在堂中,羽扇輕揮,不動聲色面無表情地端詳她羞窘狼狽的模樣。
  
  他默默等她說清來意。
  
  橙橙低著臉不敢看他。「我來是因為……因為……」該死,她的自尊令她甚難開口,難堪至極。
  
  他一定會狠狠笑她,一定會的。
  
  孫無極默默看她泛紅的鼻尖,聽她因難堪而暗啞的嗓音,難得見她如此無助。他步向她,停在她侷促的身子前。
  
  橙橙倔強地俯視他靴尖,求助的話梗在喉間,怎麼也難開口,為什麼這樣不爭氣、這樣沒用?這樣窩囊、這樣愚蠢?眼淚忽爾就衝上眼眶……
  
  老天,他也再看不下去了。孫無極不動聲色地忽爾抬起她的臉,那雙深不見底的星眸映進她閃爍淚光的眼瞳底。
  
  橙橙仰望他莫測高深的表情,她困窘咬牙哽咽道:「……我來拜託你幫忙……你要……敢笑我……我……我會殺了你……」
  
  「傻瓜!」這個倔強的丫頭,他笑了,溫柔地抹去她眼中熱淚。「你的求助話還滿有新意的。」
  
  他轉頭囑咐慈恩。「我要你準備的事都打理好了嗎?」
  
  「就等主人吩咐。」
  
  「好,全力支援四季,去吧!」
  
  橙橙愕然。「你、你知道我要拜託什麼?」
  
  「是。」他篤定道。
  
  「你已經全準備了?」
  
  「是,全備妥了。」
  
  橙橙駭然地凝視他瞭然的表情。「孫無極,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是你料不到的?」
  
  他揚扇掩臉淡淡一笑。「情事。」
  
  「嘎?」
  
  他呵呵笑不再多作解釋。「你爹罵過你了?」
  
  楚橙橙垂頭喪氣。〔唉!我太傻了……還以為……」
  
  「還以為你接了這麼大宗生意他會很高興?」他羽扇輕揮,掩住扇內微笑的表情,一對黑眸略帶輕佻斜睨她慘然的臉色,嗯……她看起來的確很失意。「橙橙,你很希望贏得你爹的肯定?」
  
  橙橙撇撇嘴,頹然道:「當然。」她坦率承認。「誰不想證明自己的能力。」
  
  孫無極趨近她身旁,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幽香,他傾身輕附在她耳畔。「你應該肯定自己。」
  
  橙橙轉過臉,瞬間和他四目相對。
  
  孫無極俯下臉來,額頭親暱抵上她眉尖,眼睛對牢她眼睛,暖暖氣息拂上她的臉。他半開玩笑忽地伸舌輕輕舔過她紅紅可愛的鼻尖,無視她愕然的表情,他笑望她瞬間緋紅的臉。
  
  「你太在乎他人眼光,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楚橙橙是世上獨一無二、最特別的女人,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尤其是腮上點點雀斑比天上閃爍的星子還美麗……」
  
  橙橙驚愕地上望他莫測高深的表情,她迷惘地問:「美麗?」這雀斑分明是討人厭的,他竟說美麗?她彆扭地問道:「你……你現在是看我可憐所以安慰我嗎?」
  
  他一怔,呵呵笑了。老天,她父親肯定造成她很大的心靈創傷。「橙橙……」他溫柔地托起她臉頰,炙熱的目光落到她臉上。「不,我是認真的。你是這世上最特別最可愛的女人,既聰明又真誠,善良又可愛,而且很有生意頭腦,是不可多得的女中豪傑……」夠諂媚了吧?應該可以讓她開心了。
  
  楚橙橙眼眸閃爍,心情登時好轉不少,她傻傻地對他眨眨眼。「但是……你先前明明說我既不溫柔又不懂女紅……」
  
  「老天--」他挫折地,扇柄輕敲自己額頭一記。「你這丫頭真記仇。」
  
  當然,她聽得可清楚哩!她委屈地瞪著他。「你還說我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女人,還說你肯娶我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唉!他一時失言沒想到這丫頭背得真熟。孫無極笑意加深,怪哉,他好心安慰她怎麼反被責備?
  
  「的確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斂容。「因為我不是一般人,我懂得欣賞你的優點。」
  
  此話一出,但見橙橙鼻尖倏地泛紅,她澄澈的眼瞳瞬間罩上一層薄霧,然後眼眶漸漸紅了起來,無辜委屈的模樣,像個好不容易得到安慰的小孩。
  
  孫無極笑望橙橙,望著這個可愛的女人,他的心都融掉了。他敢打賭她已經感動得要哭了,可是她渾身緊繃倔強地忍著。他寵愛地凝視她,好笑地見她因為想憋住眼淚而緊緊抿住的唇瓣。
  
  他注視她,柔聲問:「橙橙……你很想哭嗎?」
  
  「嗯。」
  
  「那就不要忍啊!」他好笑地溫柔道。
  
  她倔強地望住他,眼淚衝上眼眶,心中的委屈登時洶湧氾濫,她徒勞地伸手去抹卻淌下更多淚珠,她索性哇地放聲大哭起來,孫無極忙張臂將她啜泣的身子護進胸膛,緊緊圈住她因痛哭顫動的嬌軀,好笑地將臉附在她柔軟的髮稍上。
  
  「噓……沒事了……」他低聲說著安慰她的話。她的身體又香又軟,在他結實的臂間隱隱顫動。
  
  她還是大哭不止,順便發洩地臭罵起來。「爹最討厭了啦,幫他搶生意還生氣,他最討厭了,只會罵我,討厭……我那麼認真那麼辛苦……他還……還罵我……」她把心中委屈盡訴……
  
  他耐心傾聽。「是是是,他的確是個老古板,人又八股,不知變通,不識好歹……」
  
  「他是我爹,你不准罵他……」她嗚咽地在他懷裡泣道。
  
  他啼笑皆非,輕輕拍著她雲絲般長髮。「是,我不罵,你罵就好。」
  
  「嗚……討厭死了……氣死我了……」
  
  他緊緊摟著這個傷心的小可憐,意外她堅強倔強的外表下藏著一顆這麼脆弱的心,唉,她也只不過是個極需受肯定的丫頭,只可惜楚老爺的要求和她努力的方向恰恰相反,她怎麼可能會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孫無極環抱這個突然變身愛哭鬼的楚橙橙,她哭濕了他的衣襟,她的眼淚好像把他的心也給一併哭融了。「別哭了,橙橙……我會幫你,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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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32:35
第六章
  
  得到逍遙客棧傾力相助,有了龐大的後援部隊,四季客棧的迎賓宴終於得以開始順利籌備。
  
  由於近年四季客棧生意不好,遣走了不少僕役,現下得這樣貴賓,時間緊迫,客棧內上到當家老闆下至街坊親戚,全擠進廚房和後院幫忙。
  
  至於接待戲班子和佈置會場就全權交予逍遙客棧的人手負責。
  
  楚莞莞蹲在灶邊一邊刨芋頭、一邊大聲向一旁幫著洗米的姊姊抱怨。「唉喲喂呀,我命苦……」她一邊刨一邊抓癢。「這個芋頭害我癢死了,慘啦……」突然她又淒厲地尖叫起來。「媽呀!我舉世無雙白皙如玉的纖纖嫩手腫起來了,天啊!」她大驚失色地將芋頭往空中一拋,摔然跳起來轉身就想落跑。「不行不行,再弄下去我的手會毀了……」
  
  「莞莞!」橙橙腳一伸絆倒了正要奪門而出的妹妹,她兇惡的目光掃向莞莞驚慌的臉。「你敢跑?凝煙公主指定要紫蘇芋做主食,現下快來不及了,你還不幫忙?!」
  
  「姊!」莞莞很生氣地雙手往橙橙面前用力一伸。「你看看我的手都紅了,我楚莞莞可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大美人,更是我們客棧的'鎮棧之寶',有多少公子哥們全是為了看我才來捧場的,我這雙手要是變醜了,你賠得起嗎?當然--」莞莞腔調一軟斜睨姊姊。「像你不用靠那張臉過活,你那雙手要削多少芋頭都行,你削吧!晚上有宴會,我得快去沐浴更衣細心打扮,免得毀了四季的招牌……」
  
  橙橙聽了頭痛。「你……你這臭丫頭……」
  
  「誰叫你自己沒事攬那麼大筆生意,真是害慘我們大家,很累耶!」莞莞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個沒人性、沒情沒義的丫頭,等凝煙公主回去了再好好跟你算帳!」沒時間生氣,橙橙轉身忙著指揮下人們工作,此時,門口突然出現道暗影,神秘而低沉的嗓音似煙霧般飄進。
  
  「楚姑娘--」來人以瀟灑之姿斜倚門框,一副自詡為救世主的模樣。
  
  「是你?」橙橙訝然。
  
  泰肉鉸露齒輕輕一笑,白牙掠過一抹森冷寒光。「聽說凝煙公主進駐,你很缺人手,希望泰某有榮幸能幫你……」
  
  「這怎麼成呢?你可是我們的客人,這……怎能讓你麻煩……不好吧……」話還未說完,猛地他奔過來,突然激動地抓住她雙手,很認真、很堅決、很激動地俯視她。
  
  「一點都不麻煩,請務必接受泰某一番心意。」
  
  橙橙愕然,眨了眨眼睛。「呃……既然你這麼堅持,那……那就幫我削芋頭吧!」
  
  「是。」他二話不說就定位,刷刷刷,削起來俐落乾淨又快速。
  
  怎麼會有這麼熱心幫忙的客人?橙橙奇怪地打量他,忽然,她搗住嘴深深吸口氣激動地轉過身子,莫非……橙橙睜大眼睛……莫非他喜歡上我?!
  
  身後泰肉鉸一邊削著芋頭,一邊哼哼笑地計量著腦海裡那天衣無縫的必殺計劃。那正是殺手秘訣之最高等級,亦是眾多前輩最為推崇、最為欣賞的殺手技之「借刀殺人法」--只要讓楚橙橙得罪金枝玉葉的凝煙公主,只要害她在晚宴上對公主做出危險的事,那麼一旁護衛定會出手擊斃她……
  
  去去去去……泰肉鉸凶狠地將芋頭捏碎,屆時不必他出手,楚橙橙便一命嗚呼!
  
  多麼高級,多麼聰明,多麼的天時地利人和,千載難逢、天衣無縫、空前絕後的偉大計劃……泰肉鉸啊泰肉鉸,嘖嘖嘖,你怎麼會「這麼」聰明,想出「這麼」厲害的計劃勒?去去去……
  
  楚橙橙瞇起眼睛暗暗偷覷這個一下激動、一下捏碎芋頭、一下又癡癡傻笑的泰肉鉸。
  
  完了完了完了……這種喜怒無常的白癡樣分明是身陷情愛的症狀。楚橙橙悠然歎了口氣,橙橙啊橙橙,沒想到相貌不如莞莞的你竟然也可以讓堂堂一名少年為你失魂落魄,甘願屈就灶房幫你削、芋、頭!
  
  唉,真是造孽啊,晚些有空一定要告訴孫無極。看他還敢不敢笑她沒人要,去去去去……
  
  ******
  
  此時的逍遙客棧--
  
  孫無極指示慈恩。「晚宴我要親自去一趟,人都在四季了嗎?」
  
  「是的,主人,全安排進去了。」慈恩謹慎問道。「今晚要奪還魂丹嗎?」
  
  「暫且按兵不動。」孫無極思量道。「凝煙公主身旁的護衛武功肯定不差,今夜暫且去探探她的底,你要教友們莫輕舉妄動洩漏我方身份。」
  
  「是。」
  
  *******
  
  晚宴準時開席,四季客棧在短短的時間內煥然一新,堂中席開五十桌,招待公主眾多隨行僕役們,堂上綴滿了金碧輝煌的銀箔,將華麗的氣勢整個襯托出來,長桌上兩行爍亮的琉璃燈奢侈地燃著眩目的光芒,令晚宴看來光彩奪目。
  
  四季所有人守候在晚宴外圍隨時等候差遣,楚老爺坐在凝煙公主暖榻左側,擔負起介紹節目和解說菜色的任務。
  
  而楚橙橙則在一旁協助父親伺候凝煙公主。
  
  桌面上擺滿珍餚,五花八門的菜色一道道端上,令人目不暇給,而前方台上還有各式戲曲和藝伶表演節目。
  
  凝煙公主嬌弱地倚在榻上,絕美的臉上,隱隱透著懾人心魄的美艷氣質,和不可逼視的威嚴。
  
  孫無極亦參與盛會,酒過三巡,他拍拍手,旁人呈上一隻華麗禮盒。
  
  「公主遠道而來,孫某謹代表逍遙客棧致上一份心意,還望公主笑納。」
  
  凝煙公主微微傾身,細眉輕佻,俯視榻下孫無極那張俊美的臉龐,霎時一雙朦朧迷離的眼睛對上一雙深不可測的神秘星眸。
  
  幾乎同一時間兩人唇角皆逸出一抹興味十足的淺笑,無聲的氣流在兩人之間迴盪……
  
  橙橙皺起眉頭,這孫無極一看見美女就傻了嗎?
  
  終於,惜話如金的凝煙公主開口了。「你說……這禮物代表你對本宮的心意?」她紅唇一抿輕輕笑了。「這份心意若是太過低劣,對本宮可是極大之羞辱,要砍頭的……」她冷冷道。
  
  什麼?正在舀湯的橙橙手一滑,愕然地抬起臉注視孫無極。
  
  但見他神態自若地道:「果真不能討公主歡心,孫某只有領死謝罪。」
  
  橙橙吃驚,滿室歡樂氣氛皆因公主一席話而煙消雲散。「等等--」橙橙試圖幫無極說話。「公主……」
  
  「橙橙!」孫無極出聲喝叱。「不要多事。」
  
  橙橙一怔,這個笨蛋知不知道自己多危險?!這公主未免太野蠻了,送禮不合心意竟然也要殺頭。
  
  凝煙公主輕聲命令。「石榴。」
  
  「是。」石榴香袖一振,一道掌風瞬間將禮盒蓋子掀開。
  
  同時橙橙擔心地呼吸一窒,霎時眾人愕然,所有目光皆落到那攸關性命的賀禮上。
  
  只見凝煙公主臉色驟變。
  
  盒內躺著一幅彩畫,畫中女子清麗脫俗宛若天仙,美目流盼春光無限,身上銀色羅衫襯得膚白若雪,嬌艷欲滴。
  
  凝煙神色一凜,心中暗暗吃驚。這……這畫中的人分明是自己!肖像旁還題字一行。
  
  「石榴,上頭題了什麼?」凝煙問道。
  
  石榴趨前俯身注視,朗朗念道:「檀唇烘日,媚體藏風,暈酣神斂,嫣色迷離。流盼閒光華溢目,此乃天下第一美人……」
  
  「唔……」凝煙望向孫無極。「是你所題?」
  
  「劣者筆拙,尚不足以形容公主美貌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凝煙忽然縱身呵呵大笑起來,那笑聲如一串銀鈴,她笑得雙肩頭動笑得樂不可支,和先前那冷酷的表情宛如天壤之別。
  
  她狂喜的模樣教眾人傻眼了。
  
  「呵呵呵呵呵……孫無極,這禮我若不中意豈不自打耳光?」她往榻上一躺,揮手道。「石榴,將禮收下。」這男人絕非泛泛之輩。「來人,代本宮賞白銀千兩贈與孫公子。」凝煙公主心情大好,一改先前鬱悶的態度海派地揮袖喝道:「將美酒呈上,本宮今晚要喝個過癮!哈哈哈哈哈……」
  
  她瘋了嗎?橙橙訝然,這個凝煙公主真是喜怒無常,不過讚她漂亮就樂成這樣。
  
  一旁莞莞臉色甚差,不悅嘀咕。「什麼嘛,孫公子真諂媚,公主哪有我莞莞漂亮。」
  
  想到孫無極形容公主的優美詞彙,橙橙皺起眉頭,暗暗撇過臉去偷覷他一眼,猝然一陣心慌見他亦正好注視她,兩人視線交會。他眼一凝、唇一揚好似在笑她,橙橙立即撇過臉去。
  
  哼,凝煙公主真那麼美嗎?她吃味地皺起眉頭,這孫無極那張嘴可厲害了,很懂得哄女人開心嘛!
  
  至少榻上凝煙公主此際真是樂得笑聲不絕。
  
  橙橙冷冷諷道:「莞莞,開眼界了,有人比你還愛漂亮。」
  
  「噓!」楚老爺低聲喝叱。「你們兩個講話小心點。」這個凝煙公主可難伺候的。尤其她身側立著六名背刀的彪形大漢,虎虎生風叫人不寒而慄。
  
  酒席過半,凝煙公主小有醉意,楚老爺起身恭敬宣:「諸位,謹代表四季呈上中原珍餚。」
  
  堂下一陣香味撲來,泰肉鉸及一名少年齊將香味四溢烤好的乳豬架上,焦黃滑嫩的乳豬教聞者無不食指大動。
  
  「橙橙--」楚老爺吩咐。「快切一塊讓公主嘗。」說著不忘轉身對凝煙公主行禮道:「還望公主賞臉一嘗。」
  
  「嗯,也好,切一塊呈上。」
  
  橙橙起身挽起袖子,輕輕提起一旁利刃--
  
  泰肉鉸見狀,機不可失,暗中真氣一運,送出一擊,霎時,橙橙手一鬆利刃飛了出去,筆直朝凝煙公主刺去。
  
  「橙橙?!」楚老爺倒抽口氣,呼吸一窒。
  
  同時四大護衛背刀一震,刀光迸出駭然殺氣,齊齊擊向楚橙橙。
  
  不妙!孫無極眼一睜,扇子往前一指,送出一道勁風。「去--」猝然擊偏利刃。
  
  此際,隱身僕役間的摩羅教友見舵主有動作,霎時會意,幾道無形掌四面八方襲來,千鈞一髮之際截住四大護衛凌人刀芒,護住了橙橙。
  
  而橙橙駭然望住那不慎滑出的利刃,在即將刺向公主之際,硬是轉個向直上半空……怎麼會?!尚在愕然間,群眾猶末回神之際……
  
  孫無極咬牙暗中扇勁一偏,令橙橙身子一震,孫無極再送一勁,登時她手臂如似被無形氣流打中不自覺伸了出去,那麼剛好那利刃在眾目睽睽之下,莫名其妙地於半空中回轉幾圈,在橙橙掌上飛旋。怎麼回事?橙橙愕然地被那股不知名真氣掌控住手臂,彷彿正煞有其事地使起那柄利刃,如似表演般,利刃漂亮地在她掌、心上翻飛迴旋,然後墜落,她怔怔接住,手臂刺熱發燙。
  
  同時,孫無極擊掌叫好。「好,好極了!沒想到楚老爺安排這麼精彩的刀技表演。」
  
  「呵……呵呵呵……」楚老爺一身汗濕,面色泛青。嚇得魂飛魄散只能虛弱地傻笑。現下是什麼情形?他嚇得腦袋一片混亂,有嗎?他有安排這麼刺激的表演嗎?他糊塗了。
  
  「可、可怕……」莞莞經歷了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幕,身子忽爾一軟。「唉,我暈了……」她昏厥過去。
  
  楚橙橙傻傻地握著那柄利刃,不敢相信在轉瞬間它竟回到了手上。見鬼了!
  
  眾人還未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一眨眼工夫彷彿未發生過任何事般恢復平靜。
  
  護衛們疑心驟起。「公主?」他們等主人指示,方纔那利刃果真只是表演?
  
  凝煙抬手,止住他們說話。「好精彩的表演--」她意有所指地凝視孫無極。「沒想到四季客棧'臥虎藏龍'暗潮洶湧。」她犀利的目光轉而注視驚魂未定的楚橙橙。「你不是要削肉嗎?發什麼愣?!」
  
  橙橙眨眨眼回過神來,顫抖地將利刃劃過乳豬,切開焦皮,香味四溢。
  
  席間恢復熱鬧,眾人皆以為方才真是一場精彩刺激的表演。
  
  不對,橙橙恍惚地將豬肉呈盤。不對,她暗自思量,方才分明有道掌風逼她擲出利刃,後來又有幾道深厚的內力幫她收回利刃。是誰要害她又是誰救她?
  
  她怔怔望向席間從容揮扇的孫無極,他一臉平靜,談笑自若正和身旁客人對飲。是他嗎?看來又不像,難道她在作夢?!
  
  楚老爺回過神來低聲喝叱橙橙。「你搞什麼?要表現也別撿這時候,爹半條命都被你嚇丟了。」
  
  榻上,石榴步近公主身旁。「公主,方纔那柄利刃分明是……」
  
  凝煙麗眸一凜,揮手低聲道:「我明白,堂內埋伏數十名高手,不可輕舉妄動。」凝煙悄聲道。「看來施號者是手持羽扇的孫無極。哼,敢在本座面前胡鬧,石榴,附耳過來」
  
  石榴傾身聆聽公主低聲囑咐,旋即步上前朗聲命道:「台下眾人聽著,公主移駕回房。」她望向孫無極。「孫公子,公主十分欣賞你,於房中設宴款待,你稍後隨侍者赴宴。」
  
  「謝公主厚愛。」他微笑領受。
  
  什麼?邀他入房?她想幹麼啊?橙橙驚訝的目光轉向孫無極,他一副欣然接受的模樣。真是,橙橙暗暗哼了一聲,心底一陣莫名的酸澀,矛盾的情緒沸騰。這個凝煙公主真的很討厭,更可惡的是那個沒骨氣的孫無極。
  
  凝煙公主移駕回房,護衛們立即跟著趨前保護千金之軀,石榴攙扶公主,擔心之情逸於一言表。
  
  「公主,您這是……」
  
  凝煙絕色麗容毫無懼意。「不怕,本宮自有打算。」
  
  見公主一走,橙橙立即踱向孫無極,她好心地提醒。
  
  「你為什麼不拒絕?」她認真勸道。「那種女人,誰知道你去赴約會發生什麼事?」隨便一個理由她就要殺頭的,橙橙很是替他擔心。
  
  反觀孫無極卻一臉無事樣。「哦?」他挑起一眉,唇上還是那抹懶散的笑。「對對對,孤男寡女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你--」橙橙瞪他。「你很高興是嗎?」
  
  「能得這樣絕世美人青睞,焉有不悅之理,孫某欣然赴會。」
  
  他就那麼想去嗎?橙橙握緊拳頭,火山在心底熊熊爆發,面頰瞬間脹得酡紅,望著孫無極那若無其事的俊顏她終於忍不住咆哮。「隨便你!你去你去好了!」她氣得拂袖而去。
  
  她的憤怒令他想笑,看來她挺在意。
  
  「爺--」慈恩擔心。「楚姑娘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凝煙公主不知因何邀您,貿然赴約太危險。」
  
  「放心。」孫無極低聲囑咐。「方纔情況你都看見了,查那少年的身份,派人暗中保護楚橙橙。」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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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32:49
  孫無極斂容,羽扇輕揮,垂下雙眼,暗暗思量。究竟是何人欲取橙橙性命?殺那少年容易,然而重要的是背後的主事者是誰?
  
  他抬起眼,正好看見前方幫著下人們收拾杯盤的橙橙,他靜靜凝視她娉婷的身影,靜靜看她朝氣勃勃地和下人們笑鬧著拾起一片片杯盤,她忙得雙頰緋紅,琉璃燈將她臉上香汗映得晶瑩,她的臉容彷彿頭著光芒,她愉悅地和下人們說話,時而激動、時而大笑、時而溫柔……
  
  璀璨的琉璃燈,烘亮她的眉眼,照亮她的一顰一笑,暈亮她每一個生動的表情,映進他眼眸,在他深不可測的眼瞳底,烙下伊人身影。
  
  席間孫無極默默凝視人群間的橙橙,彷彿意識到他炙熱的視線,橙橙忽然抬起臉來,對上了他那對星眸--
  
  四目交會剎那,時間一瞬間停住!
  
  隔著喧鬧的賓客,隔著無數道琉璃燈璀璨的光芒,她晶亮的眼睛先是閃過一抹愕然,旋即唇一拐,別開臉去。
  
  她好氣,氣他對凝煙公主那麼慇勤;別開臉去後,她的心又恍惚了,恍惚他為何這會兒又拿那雙熠熠星眸望她。恍惚過後她又氣了起來,氣自己這麼不爭氣,他一個眼神就教她愚蠢得心神不寧心慌意亂,她賭氣地索性將身子也轉過去背對他。
  
  在她賭氣的背影后,孫無極垂下眼默默飲一口醇酒,溫熱的酒液淌過他心扉。
  
  他揚扇低囑:「慈恩,動身。」
  
  「是,公子。」
  
  ******
  
  夜闌風靜--
  
  橙橙輾轉難眠,腦海裡全是凝煙公主蛇蠍般冷艷絕美的面容。她挫折地重歎一聲掀被而起,昂首但見窗外一彎新月靜靜綻著光暈。
  
  她起身憑窗而立,眼眉間藏不住憂慮,他怎麼樣了?這麼晚了,是不是已經離開公主房間?
  
  橙橙垂下眼,不知不覺又懊惱地抿起唇瓣。看來公主是真的很喜歡孫無極,也難怪,他題的那一行字將凝煙公主的美形容得宛如天仙,有哪個女人不會心動?哼,他可真懂得奉承女人。
  
  霧色淒迷,惱人的思緒起伏,種種難堪的臆測揪住她心扉,萬一公主勾引孫無極,萬一她留他過夜,萬一……他會抱她嗎?!
  
  橙橙凝起眉心,哼哼哼,他當然會抱啦,畢竟凝煙公主那麼漂亮,他怎麼捨得錯過?
  
  果真如此那他們的婚約又算什麼?婚約?橙橙愕然,旋即錯愕地掩住臉頰,唉唉唉,你不是不嫁的嗎,怎麼會……
  
  楚橙橙又氣又惱,被種種矛盾的思緒折磨,她咬牙索性褪去衣裳,換上練武用的深色便衣,紮起長髮取來黑色錦帕掩住口鼻繫於腦後。
  
  不行,這樣揣測下去早晚瘋掉,她下了決心,悄聲離開房間決定前往公主居處一探究竟--
  
  她人剛踏入花苑,身後一道光芒令她停下腳步。
  
  楚橙橙身子一凜轉過身,愕然地凝視自己房間,怎麼會?
  
  幽暗天地間,房間窗口射出眩目光芒,幾千道光線緩緩地移動流轉。
  
  是她的綵燈?!
  
  楚橙橙立時折返,房門一開,四面八方映來的光芒令她一時睜不開眼,待定睛一看,但見案旁,熟悉的偉岸身影佇立。
  
  孫無極正靜靜垂眼凝視轉動的綵燈。
  
  「你……」是他?
  
  孫無極抬臉望向她,那對星眸不知何故有一些混沌,有一些複雜的情緒。
  
  橙橙立在門旁。「燈是你點的?」
  
  他望住她,打量她的衣著還有那可笑的黑色面罩。「橙橙……」他的聲音有一點沙啞。這丫頭果然又要幹蠢事了,唉,他就知道。
  
  彷彿意識到自己滑稽的裝扮,她趕緊關上門扉,這才困惑地質問:「你……你怎麼可以擅自闖進來?」她低下臉,逃避那一對攝人星眸,忍不住地冷嘲熱諷起來。「你走錯房間了,公主的廂房在另一邊。」
  
  「我沒走錯,宴會已經結束。」他好笑地答道。星眸直直望住她彆扭的表情。
  
  「哦!」她沒好氣地,心底有點兒高興又有些彆扭地交握雙手,垂著眼眸。「真可惜,她沒留你過夜,她不是很喜歡你嗎?你很失望是不?」她抬眼偷覷他。想從他臉上表情看出一點點蛛絲馬跡。他喜歡公主嗎?
  
  「唉……」他忽然狀似無辜地歎氣了。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歎息聲,這這這……楚橙橙立即防備地退了一步。他該不會又要說出什麼讓她吐血的話吧?
  
  孫無極笑了,微晃地步向她,一股濃烈的酒味隨他襲來,橙橙一驚。
  
  「你……你該不會……喝醉了?」隨著他一步步靠近,她心跳加快,莫名的一陣緊張。
  
  孫無極停在她面前,滿含笑意的眼睛彷彿看穿了橙橙的心思。
  
  「我不能在她房裡過夜,有人會哭的。」
  
  他在暗示什麼?她癟癟嘴。「你少胡說,很晚了,還不回去?」
  
  他眼眸帶著醉意,莫測高深地道:「橙橙,我趕來提醒你,凝煙公主房外有人駐守,你貿然前往偷窺,怕會遭不測。」
  
  「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等等--她仰起臉,卻見他笑了。中計了!她欲蓋彌彰地忙挺身否認。「誰說我要去偷窺的?我才沒那麼無聊勒……」
  
  他浮現懶散的笑容,他的目光使橙橙覺得自己像被剝光了衣服似的,慘了,這眼神不是她熟悉的,這眼神藏著一種炙熱的原始慾望,黝暗的瞳眸彷彿燃燒著火焰。
  
  她有些惶恐,怔怔地退了一步。「你……你真的醉了?」忽然覺得他龐大身軀夾帶著危險訊息。
  
  他攫住她手臂,啞聲低喃:「不要逃……」
  
  再不逃要出事了8你快放手,我要叫人了!」橙橙掙扎著想甩開他的手。好燙,他的手好燙啊8快放手,我要喊了喔!」
  
  「你不會,因為你愛我。」他說。
  
  什麼?!她嗔怒:「你少瞎猜。」
  
  「是麼?」孫無極有條不紊地分析起來。「我送的綵燈你珍貴地安放桌上,而你這身打扮分明是為著窺探我與公主之宴,為什麼?你心底有數。你喜歡我,卻礙於面子問題,矛盾地不肯承認,其實你恨不得我快快娶你,可惜又找不到台階下--」
  
  「夠了!」橙橙怒喝甩開他的手,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全直擊她要害,逼得她無從反駁。 被說中心事,她惱羞成怒,咬牙冷聲道:「如果你是特地來給我難堪的,恭喜你,你成功了。」她仰起臉,定睛注視他。「現在,你可以走了吧?!」
  
  他一瞬不瞬俯視她怒顏。「還有一件事……」
  
  突然他伸手揭開她的面罩,藏於罩內的長髮瞬間飛散開來,一張錯愕震驚的麗顏立即浮現。
  
  橙橙眼一睜。「你--」他的唇往下降,立刻封住她驚異的抗議。
  
  雖然夢中已發生過,當真降臨,仍是令她驚駭至極口她、心中一悸,愕然了!
  
  孫無極雙手捧住她的臉將她往上提,加深了這個吻。她的唇好軟好甜,他貪婪地吮吻。
  
  他的嘴火熱濕潤而需索,她有一剎那恍惚了……
  
  他的舌尖挑開她的嘴,她悸動地感覺到他的舌進入她與她的舌糾纏……橙橙膝蓋一軟,他及時攬住她,將她拉進壯闊的胸膛。
  
  那片胸膛堅實炙熱,她無助的雙手抵在他胸前,任那撩人的吻喚醒自己內在慾望。她戰慄得宛如狂風中花蕊承受他狂野的熱吻。
  
  醇酒的味道,從他舌上傳遞她唇內,他深深地吸吮她唇內芳香;而她則為這悍然野蠻的親吻醉倒,濃純的酒香熏昏了她的理智,他有力的臂膀環抱她纖腰,緊緊將她誘人的柔軟嬌軀護在滾燙的懷裡。
  
  是烈酒醇香的勾引,或是綵燈過於眩目,還是他醉了害她也跟著醉糊塗了?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楚橙橙迷惘了。
  
  也不知怎地,竟任他將自己抱到床上,迷迷糊糊地,任他炙熱的唇不停地輾轉印在她唇上,當她好不容易有機會喘息時,雄勁的體格已壓在她身上,她的理智告訴自己應該制止他。
  
  可是……他的重量令她陷進柔軟的床鋪裡。她該制止他……可是……可是她卻喜歡這種新奇的感受。
  
  在他強健的雄性身體下,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眩目的光彩令她昏眩。
  
  夜是這樣深這樣靜,世界彷彿只剩下兩個人,只剩他們喘息的聲音。
  
  ……
  
  *******
  
  石榴小心翼翼幫著公主梳理一頭雲霧般柔軟烏絲。
  
  「公主,夜深露重,要不要更衣歇息了?」
  
  凝煙憑窗斜倚,支手撐著香腮,今晚會孫無極,席間飲多了醇酒,雪白的頰染了紅暈,似若桃花。
  
  她靠著窗欄,凝視煙霧瀰漫的花園,不知思量著什麼。
  
  「公主……今晚和孫公子聊得如何?」
  
  凝煙懶懶地回道:「我劈頭就問他,是不是想要我身上的還魂丹。」
  
  「嘎?」石榴愕然。
  
  凝煙呵呵笑。「出其不意挑明,是為著試探他的反應。」
  
  「那他……」
  
  「他毫無驚異,反問我什麼是還魂丹。哼,他若是真不知,就是太陰險狡詐。」凝煙挑起細緻蛾眉。「聽他的談吐觀他的行為舉止,還有埋伏在晚宴上那些下屬,這個男人絕不只是個客棧老闆這麼簡單,背後肯定有某個組織……」語畢,她凝眉心下暗暗盤算起中原幾個數一數二的幫派組織。
  
  「公主,這還魂丹真有神效嗎?」
  
  「食之,人身雖死亦可回魂。」她冷眸一斂。「不論是誰,想盜取本宮之物,簡直是癡心妄想。」
  
  石榴於長髮抹上橄欖油,瞬間烏絲光滑如絲緞,她笑著安撫公主。「公主莫擔憂,有六大護衛在,任誰也難近您的身,更何況還魂丹……」
  
  「石榴!」她輕斥。「小心隔牆有耳。」
  
  「是。」石榴慌張地道。「公主教訓得是。」
  
  「是非之地,待食糧補足,馬匹休憩過後,即刻動身返大理免節外生枝。」
  
  「遵命。」石榴恭敬道。
  
  ******
  
  泰肉鉸極度沮喪地掩住臉坐在漆黑的房間裡。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楚橙橙這麼難殺?!為什麼?!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窗外忽而閃過一道黑影,陰沈的聲音傳進房內。
  
  「泰肉鉸聽令--」
  
  嘎?一聽這聲音,他立即恭敬地就地跪拜。「肉鉸接令。」
  
  窗外神秘黑影停佇,威嚴地指示。「聽著,暗殺楚橙橙的任務轉由銀牌殺手接任。」
  
  什麼?泰肉鉸激動地拱手道:「前輩,再給我一些時間,前輩,我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務,我行的!」
  
  「根據使者暗中調查,你非但沒成功暗殺楚橙橙,甚至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多說無益,幫主要你回去報到。」
  
  「前輩--」泰肉鉸急於立功,他苦苦哀求。「兩天,再給我兩天,兩天就夠了,求求你,這個任務對我很重要,求求你--」
  
  窗外那道黑影化成一道迷霧。「就兩天。」瞬間消失無蹤。
  
  泰肉鉸見來人已走,他握緊拳頭,凶狠地瞇起眼睛--「楚橙橙,我不信殺不死你!」
  
  他站起來,拂袖思量。時間緊迫顧不得那麼多了,現下不管殺得高不高雅優不優美有沒有氣質,死得漂不漂亮,格調高不高檔,但求成功讓她掛掉就好。
  
  哼哼哼……那就用最直接、最有效、最不用大腦的必殺法。
  
  他轉身抓起床上包袱,這個方法就是--
  
  他伸手進包袱內掏了掏、抓了抓、揪了揪……這個方法就是--
  
  當當,他抓出一對弓箭,威風凜凜高舉那對弓箭仰天長嘯。「暗、箭、殺、人、法--」
  
  摔然間,窗外突而一道閃電倏地劃亮夜空,跟著雷霆霹靂、轟隆聲大作,泰肉鉸舉著弓箭,雙眸滿佈血絲,仰天獰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橙橙,我看你還死不死!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渾身顫動、笑得頭昏目眩、笑得血液沸騰、笑到最後抱著弓箭撲倒地上猶不肯停……哼哼哼……他腦海裡浮現楚橙橙中箭倒地的模樣,他想像她胸前滿是血跡匍匐在地上唉聲求饒的模樣……哇!太妙了……哈哈哈哈哈哈……唔……他彷彿已經聞到血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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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3 00:34:05
第七章
  
  雨過天青,昨夜一宴,四季客棧成功地藉逍遙客棧之助,重新打響了名號,一流的服務,貼心的伺候,讓來客賓至如歸,令街坊鄰居刮目相看。
  
  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恭賀和讚揚之聲,令楚老爺古板的臉孔盈滿了笑意。
  
  早膳時刻,楚老爺神清氣爽,意氣風發。
  
  「橙橙……」他叫住一直托著腮,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女兒。「這次多虧有孫公子相助,爹在玉珍坊訂了一打糕品,你待會兒去取了送給孫公子。」
  
  橙橙回過神來,今日她氣色飽滿紅潤,眉宇間多了一股女人嬌態。她看了看禮物,再看看爹那笑容可掬的表情,然後又望了望一臉喜孜孜的妹子。
  
  「爹,我聽說一大早就有一堆人上門恭喜你贏得了公主這貴客,看來這回你掙了好大的面子,昨兒個那樣氣派豪華的晚宴,許多人都對咱們四季刮目相看呢……」去--這下她的實力受到肯定了吧!
  
  「呵呵呵……是啊是啊,聽掌櫃的說,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一堆人等著排隊住進來,這都是孫公子大人大量幫的忙……」
  
  「話雖如此,但是……」橙橙懶洋洋地撐著下巴,」手輕輕摳著桌面。「但是若沒有女兒'顧全大局',犧牲自己的'面皮'前去討救兵,那……」言下之意很明顯是等著讚美。
  
  「笨蛋!」
  
  楚老爺一咆,橙橙立時身子一震,她抬起臉看見老父兇惡嚴厲的目光。「爹……」
  
  只見楚老爺警告地瞇起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誇獎你嗎?」他的聲音很輕卻冷得令人打顫。
  
  這個……不妙,爹的眼神怪怪的。「生……生意……畢竟變好了不是嗎?」是該讚美讚美她嘛?!
  
  「笨蛋!」他拍桌怒斥。「別忘了你差點害死我們全家--」他哼了一聲。「丫頭,這回你能平安無事全是因為僥倖,別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他食指直直戳向橙橙額頭,戳得橙橙無處可躲。「你啊你,看在孫公子的面子上,我就不罵你了,還敢邀功?」
  
  橙橙不服。「爹啊,你不覺得女兒很有生意頭腦嗎?」
  
  楚老爺戳得更大力了。「你還說你還說?!」這個女兒怎麼這麼死腦筋,教都教不會!
  
  莞莞把玩著頭髮,冷言冷語道:「就是嘛,這回差點被姊害死了,爹,你要好好罵罵她,要不,她這性子不改,難保哪天不會闖更大的摟子!」
  
  「莞莞!」橙橙搗著被戳痛的額頭,冷冷地朝妹妹一瞪。「昨天當大家都在為客棧盡心盡力時,是誰撇下工作不顧大夥兒死活跑去偷懶啊?」
  
  「爹--」莞莞攬住父親手臂,甜滋滋地嬌嗔:「算了算了,相信姊姊受此教訓,諒必會收斂不少,您別氣了,喝茶,喝茶……」
  
  一直默默喝湯的楚夫人,頻頻給白目的大女兒使眼色。「橙橙,你爹罵你也是為你好,這回你真是太莽撞、太衝動了,好好跟你爹道個歉就沒事了。」
  
  「道歉?」真是忍無可忍,橙橙發飆了,一手搗著被戳紅了的額頭,一邊怒氣騰騰心不甘情不願地駁道:「再怎麼樣,四季生意變好,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女兒的努力不容抹煞,爹不誇獎女兒就算了,要漠視女兒的成就也罷,竟然還要我道歉?」
  
  「什……麼?!」楚老爺霍地站起,他下顎肌肉緊繃,左眼皮明顯抽搐,一副山雨欲來之勢,表情嚴酷而憤怒。「不肖女,你、你說什麼?!」敢情他錯罵她嘍?
  
  橙橙也冒火了,她叛逆地仰視父親,面頰脹得嫣紅,猶不知死活理直氣壯地頂嘴。「女兒的確讓生意變好了,一味怪我要我認錯,我不服!」
  
  橙橙倔強的話令楚老爺吹鬍子瞪眼睛,瞬間怒火沖天燃燒,他握緊拳頭,臉色一黯,深深吸了好大好大一口氣--
  
  不妙,莞莞拉住娘親臂彎,臉色發白。「快,娘,再不逃小命休矣!」
  
  「對,快逃--」楚夫人亦狼狽地抓住莞莞小手,兩人火速往廳口竄,可惜為時已晚,楚老爺那雷霆霹靂,天崩地裂,鬼哭神號,山河變色的超級怒嘯已經天搖地動地撼了開來。
  
  「啊--氣死我啦--」霎時廳內大蒜味充斥,人畜走避。
  
  還好,經年累月「長咆短咆」的訓練,楚橙橙早早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耳」,還懂得適時閉氣逃過「毒氣」攻擊,當身旁的人逃的逃、倒的倒、昏的昏、吐白沫的吐白沫,而她還能直挺挺坐著安然無恙地面對老父。
  
  怒咆過後,楚老爺體力耗盡,筋疲力竭、頭昏眼花瞪著一臉無事的女兒。「你……你……」他劇烈喘氣。奇怪,大家怕得要死,她怎麼還一副「皮癢欠扁」的模樣坐在那裡?臭丫頭不怕嗎?「你還不乖乖給我磕頭認錯?」
  
  看了看左右一片狼藉,楚橙橙慢吞吞站起來。「爹,有件事我一直想說,這件事我已經忍了很多年,我再也不想忍了!」她一副抱著必死決心的模樣。
  
  楚老爺冷覷。「唔?」
  
  橙橙輕皺瓊鼻決定以死相諫,豁出去地一口氣說完:「爹,拜託你,別吃那麼多大蒜又大咆大吼的,我們都快被你熏死了,真的很臭耶!」
  
  啊喳!怒火狂飆。「你、你--」楚老爺一手搗住胸口,一手顫抖地指向女兒,和橙橙忿極時的模樣如出一轍。「不肖女,我被你氣死了!」
  
  「我也被您氣死了--」她豁出去一連串發洩道。「做什麼你都不滿意,我真不懂,我那麼差嗎?!還是爹的眼光有問題?我這麼好、這麼出色、這麼有智慧,爹,您都看不見嗎?」
  
  楚老爺怒髮衝冠怒眉騰騰,渾身氣得直顫,兇惡地瞪著女兒。
  
  楚橙橙亦面紅耳赤迎視父親,兩人憤慨的視線幾乎令他們之間的空氣焚燒起來。
  終於楚老爺崩潰地仰天長嘯。「啊--氣死我啦--」口中幾呼噴出火來。
  
  「啊--我也快氣死啦--」橙橙懊惱崩潰地同他一般仰天悲嚎。
  
  兩人的頑固不相上下,憤慨的表情如出一轍,好一對親生父女,那牛脾氣真是不分軒輊。
  
  ******
  
  須臾,楚橙橙怒氣騰騰步出四季直往玉珍坊。她氣沖沖地穿越大街彎進密林,小徑兩旁碧草蔥綠,氣候涼爽宜人,然她心中卻恍似有一團火在燒。她疾行的步伐凌亂,掩不住的心浮氣躁。
  
  楚橙橙柳眉緊凝,化不開的愁深深纏住眉眼。爹真是的,連一句讚美都捨不得說,她在他眼中真有那麼差嗎?哼,氣死了、氣死了!她這麼努力,不認同就罷,用不著這樣罵她吧?
  
  「啊--氣死我了!」橙橙對天長嘯,這才又繼續往前走。
  
  盛怒中的楚橙橙,萬萬想不到前方暗處一枝箭正冷冷對著她。
  
  喉喉喉,泰肉鉸冷笑,瞇起寒眸,箭已然蓄勢待發,他拉滿弓弦熱血沸騰。這一箭,這一箭將令他於殺手史上留名。
  
  他屏氣凝神,冷冷抬起嘴角。楚橙橙--受死吧!他呼吸一凜,射出手中利箭。忽然,他眼一睜,胸口一陣麻熱。他愣愣拋下弓箭,低頭見一柄利刃穿過胸膛,胸前一片刺目的紅……怎麼……怎麼會……
  
  後方蒙面客抽回利刃無聲無息踏風而去。
  
  不是這樣啊?!泰肉鉸一個顛簸撲倒地上,要死的是楚橙橙,怎麼會……他狼狽地匍匐前進,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怎麼會這樣?在地上爬的,染滿鮮血的是她才對,怎麼會……他痛不欲生,欲哭無淚地緩緩爬行,他不想死,他還不想死啊?!原來死的滋味這樣可怕、這樣恐怖,天啊!
  
  「救我……救我……」他虛弱地悲嚎,深知自己命在旦夕。
  
  那呼救的聲音雖弱卻被橙橙聽到了,她仰頭,凝神聆聽,清清楚楚聽見呼救聲,她足下一蹬火速奔向發聲處,驚見倒臥血泊中的泰肉鉸。
  
  「嘎?是你?!」橙橙趕緊察看他的傷勢。「唉呀,你傷得很重啊!」
  
  泰肉鉸顫抖著望向來人。「楚姑娘……是你?」忽然他悲哀地笑起來。「太諷刺了,這真是太諷刺了……」
  
  「你別說話。」橙橙立即封住他幾個脈穴免去大量失血。「我馬上扶你去醫館,你撐著……」她吃力扛起他,搖搖晃晃步向醫館。
  
  泰肉鉸意識昏茫,眼前一片朦朧,虛弱地任楚橙橙攙扶。他聽見她吃力的喘息聲,沒幾步她已經香汗淋漓疲 憊不堪,然而她仍是固執地扛著他往前走。
  
  泰肉鉸恍惚地望著她認真的側容,慚愧至極。
  
  路前,一名白裳銀髮女子背手傲然擋在路中。
  
  一見有人,橙橙加快腳步。
  
  「姑娘、姑娘--」她喘著氣,迫切地喊。「太好了,幫我,幫我扶他去醫館……」
  
  銀髮女子翩然轉過身來,雪白的臉龐,睥睨的眼神,脫俗的氣質,美得縹緲虛幻,不似凡人。
  
  她近在眼前,給人的感覺卻恍似隔著千山萬水那般遙遠。
  
  「你就是楚橙橙?」她不客氣地問。
  
  「是是是,人命關天,你快幫我啊!」橙橙急切回道。
  
  銀髮女子卻只是冷冷瞥了泰肉鉸一眼。「毋須費事,這人沒救了。」
  
  泰肉鉸聞言身子一軟,唉,吾命休矣。
  
  橙橙勃然大怒。「人命關天,不幫就給本姑娘閃一邊去!」
  
  這話令銀髮女子陡然挑起一眉,哼!好狂的口氣!她雙眼漠然打量楚橙橙。
  
  「我問你,綵燈是誰送你的?」
  
  橙橙愕然。「綵燈?你是說無極給的綵燈?」她怎麼知道?泰肉鉸一個痛楚的申吟將橙橙心思拉回。「唉唉唉,先別管這個,快幫我……」
  
  銀髮女子咄咄逼人。「看你姿色平平,哼,怪不得要使手段要脅他娶你,可恥!」
  
  「你說什麼?!」橙橙又驚又氣,這到底怎麼回事?
  
  「楚橙橙,有本事取消婚約和我公平競爭!」她驕傲地撂下話。
  
  「姑娘,我不知你是誰何以口出此言--」她咬牙冷聲道。「人命關天,請你高抬貴手先幫我扶他就醫。」要平常 被人這樣惹怒了,定二話不說拔劍伺候,但此刻救人要緊,她硬是忍下這口氣。
  
  「蠢!」女子嗤之以鼻。「救他?」她臉一凜,冷哼一聲。「不如先問問他為何受傷,告辭!」她轉身化為一道白光瞬間消失無蹤,輕功恁是了得。
  
  「喂、喂--」橙橙對著消失的人影怒咆。「見死不救,是不是人啊?!可惡……」橙橙使勁扛穩泰肉鉸,咬牙前進,她一邊好心安撫他。「你放心,就快到了,千萬要撐住,我馬上找大夫醫你,沒事的…」
  
  沒事?泰肉鉸忽然嗚咽一聲嚎啕大哭起來。「我好怕……我不要死,我還不要死礙…爹……娘……我好怕……」
  
  哇勒!橙橙臉綠了。「別哭……別哭……你不會死……」大男人哭個什麼勁啊,真是!
  
  「我好痛礙…我好怕礙…」他歇斯底里嚷起來。
  
  「別哭……」他哭得橙橙耳朵都痛了。
  
  泰肉鉸已經怕得不顧形象,他衷嚎得更大聲,終於橙橙抓狂了。
  
  「我說別哭了!」橙橙怒咆。「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給我閉嘴,再哭本姑娘把你扔在這裡給狗吃!」
  
  霎時間哭聲止、啜泣聲起。
  
  「很好--」橙橙賣力地咬牙前進。「你要撐住,不到最後關頭,別輕易放棄,哪怕是閻王要取你性命,也得等你自個兒嚥下那最後一口氣,你聽見了嗎?」
  
  泰肉鉸努力掙扎著想看清楚她,矛盾複雜的情緒衝擊著他。
  
  這世上竟有這樣好的姑娘,這樣熱心善良又這樣勇敢堅強,而他竟處心積慮地想殺掉她,只為貪圖虛名……他真是該死啊!想及此,眼淚又滾了好幾滴下來。
  
  *******
  
  白衣書生默默跟著白羅剎穿越密林。
  
  一路上她沉默不語,凝視她蕭瑟背影,白衣終於忍不住出聲喊她。「瑩……」
  
  銀髮女子怔怔停步。她人一停,四周流動的氣流彷彿也跟著靜止了。
  
  「你不要再跟著我。」她冷聲道,頭也沒回。
  
  「瑩,你這是何苦?」白衣輕歎。「情字由來最害人,你還是勘不破?」
  
  白羅剎輕撫衣衫下方奪得的離魂寶劍,慨然吟道:「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青蔥嫩指無限關愛地輕撫寶劍。「一等寶劍,該配一等劍客。」她幽然歎息。「你看見了,我比那女人更有資格嫁青羅剎。哼!那楚橙橙相貌平平、資質平庸,若不是一樁可笑的婚契,無極絕不會選她,這太不公平。」
  
  「瑩,事情沒有這般簡單。」白衣不忍將話說明。「相信聰明如你,該不會情願自欺欺人。」這世上從來沒人可以強迫青羅剎。
  
  「住口!」她陡然一喝。「今夜,我欲將劍贈無極--」她臉上浮現一絲笑意。「他一定很驚訝,能夠出入皇宮盜得離魂寶劍,也只有我白羅剎辦得到。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他那欣喜的表情。」這寶劍定能討他歡心。
  
  「你要送他?」白衣愕然,旋即垂下雙眼。「唉……」可憐的白羅剎,一心只想討好孫無極,他既心疼又嫉妒,卻只有懊惱歎息的分。
  
  ******
  
  醫館內,大夫竭力幫泰肉鉸處理傷口。
  
  泰肉鉸癱在床榻上,氣色灰敗,已然奄奄一息。
  
  「他怎麼樣?」橙橙緊張地詢問口
  
  大夫搖搖頭。「姑娘,你也瞧見了,他傷勢太重,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能撐到現在已經是難得。」
  
  什麼?橙橙愕然,旋即急道:「大夫,我好不容易把他扛到這兒來,不論要花多少銀子,你一定要救活他,大夫……」
  
  「唉,老夫定盡力相救,生死有命,姑娘還是順其自然吧!」他緩步離開廂房。
  
  橙橙憂心忡忡折返病榻。
  
  泰肉鉸氣若游絲,痛楚地合著雙眸,悲從中來無限感慨。「我終於嘗到了鮮血的味道,卻是自己的血;我欲殺人,反誅自己性命。唉,報應……報應……」
  
  「喂,你別說話,快好好休息保住元氣。你安心養病我去和大夫拿藥。」橙橙掉頭離去。
  
  「楚姑娘……楚姑娘,我有一事……」泰肉鉸睜開眼,想喊住她,告知真相。
  
  橙橙揮揮手。「你快休息,別再說話了。」
  
  「但是,我有很重要……」
  
  「耶,有什麼事比性命更重要,你就躺著休息別那麼多廢話。」橙橙推開房門頭也沒回。
  
  「楚姑娘、楚姑娘--」見她要走了,他一急咆哮。「楚姑娘……」人奔了過去。
  
  哇勒?橙橙突受一擊,往前一顛,回身但見一雙手緊緊抱住她雙足。「你?!」橙橙嘴角抽搐,瞪著身下那不顧傷重攔住她的泰肉鉸,怒從中來。「笨!我好不容易救了你,你還不快滾回床上躺好?!」
  
  泰肉鉸嘴角抽搐得比她更厲害,她要早停步他還須這般費力奔過來嗎?「楚姑娘……」他耗盡力氣面色更蒼白氣息更弱了。他顫抖地揪緊她裙擺道:「我……我……有件事我再不說恐怕就……唉……我……有件事我實難啟口但……」
  
  橙橙愕然,這、這、這個欲一言又止的表情,莫非他想表白對她的情意?她趕緊截住他的話。「既然難以啟口就不要說了,快,我扶你去躺好。」慘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打擊他。唉,怪自己太迷人,令泰肉鉸神魂顛倒寧死也要告白,真是造孽。
  
  「你聽我說--」泰肉鉸抓住她雙手。「我其實是……」
  
  怎麼還說?橙橙打斷他的話,暗示道:「好了好了,咱們彼此心中有數就好。唉,你快快回榻上歇息。」
  
  哇勒,她怎麼不好好聽他說完?泰肉鉸非常虛弱了。「這很重要。」
  
  「是,很重要。」橙橙尷尬地再一次打斷他。「好好好,我明白你一番心意,但我……咳,我已名花有主,恐要辜負你,所以未免彼此難堪,你就別說白了。」
  
  啥?!泰肉鉸聞言愕然地瞪大眼睛,猛地倒抽一口氣。「你誤會了。」
  
  誤會?橙橙怔怔望住他。「你不是要跟我告白嗎?」
  
  泰肉鉸顯得非常非常虛弱,她真是白目得有夠徹底。
  
  他嘴角抽搐幾近崩潰。「天大誤會!楚姑娘,我乃'沙沙沙'幫內一員殺手,奉命誅殺你。」
  
  什麼?!橙橙猛然一驚鬆開他。「殺手幫?你是--」
  
  「我欲取你性命反被你所救,幫主已決定另派高手格殺你。」肉鉸感慨道。「姑娘,救命之恩,泰某無以為報。只是提醒姑娘小心孫無極,買通殺手的正是他們孫家,指定要在姑娘你十八歲成親之前取你性命。」
  
  事實的真相宛若一柄利刃直刺心扉。
  
  楚橙橙驚訝得說不出話,無極……無極要殺她?她怔怔後退一步,宛如被一道晴天霹靂當頭擊中,駭然至極。「他要殺我……他……」怎麼可能?昨晚的柔情蜜意、溫情纏綿,歷歷在目,而醜陋的真相讓她大受打擊。
  
  橙橙駭然地搗住胸口,瞠目結舌。「我真不敢相信……」莫非一切只是障眼法?他在騙她?
  
  泰肉鉸虛弱地幽幽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姑娘,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千萬要保重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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