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過了兩天，皇帝終於開口，允許紫宸離京回封地。
橙湘跟著夫君，告別了一個又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長輩。她的父母雖未出現，卻有派家族中人前來為皇太后祝壽，只是那人一直沒來與她聯繫。
她不清楚自家親人的立場和意向，也不知道其實家人有暗中找過紫宸商談未來的合作，可是談判失敗了。
自從蓉妃找紫宸談話過後，紫宸就將橙湘保護得密不透風，不讓各方勢力有機會接觸她。他也決定盡量作壁上觀，不加入這場權力爭奪戰，至於接下的燙手山芋，有機會就脫手。
濃雲蔽日的午後，橙湘與紫宸終於離開京城，與守在城外的一干侍衛會合，打道回府。
「紫宸，從我們入宮至今，我和你母親都沒有相處的機會。」和丈夫同騎一匹馬，橙湘坐在他身前，心情卻有些沉重。也許是她多心了，總覺得紫宸的母親不太喜歡她。
蓉妃看她的眼神並不和藹，對紫宸的態度也很冷淡，真不像個溫柔的母親，橙湘頗為感傷。
「最好如此，你不需要與她相處。」
即使紫宸滿不在乎，橙湘卻無法釋懷，她太在意他了，連他的親人她都想討好。「你不喜歡你娘？」
「喜歡，所以無論她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最後我都會收留她。不過，我不會陪她一起浪費時間。」
「什麼呀？」她聽不懂。
「你不用瞭解。」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臉頰，紫宸能夠體會她彷徨的心情，安撫道：「也許將來，我們都不會與這些親人再見面了。」
「啊？」橙湘一驚。
「有機會與他們相處，略盡孝道固然是好，但相處不來或沒有機會，你也不必太遺憾，我們有我們自己的日子要過，懂嗎？」
他的話說得很隱諱，可她總算是聽出一些蹊蹺。
「我懂……」也許不久的將來，他們倆的親人會互相爭鬥，甚至與他們反目成仇，然後一個個消失在他們的生命裡。
橙湘微微歎息，下一瞬，她感覺到丈夫又擁緊了她幾分，像在對她保證，至少兩人不會分開。
「抬起頭，橙湘，最後再讓我們看看離京之路的風光，下次再見不知會是何時了。」
她聞言，放眼眺望，四周優美的風景山色，映入眼簾。
橙湘放鬆下來，躺在丈夫的懷裡。或許她無法討好所有人，令每個人都喜歡，但是她會盡力做一個完美的晉王妃。
「紫宸，我真想謝謝姊姊把你讓給我。」
「笑話，我要你和她沒關係。」
「哼！」
「不相信嗎？」假如當初澄楓嫁給他，說不定今時今日兩人早已鬧翻了，又不是不能離緣，夫妻反目的事，現在是屢見不鮮了。
「我不需要相信。」她轉過頭，看著益發英俊的夫君。反正，最終是他們兩人成了夫妻，那才是最重要的。
離開京城後，奔波了一個月，一路安穩，眾人漸漸的放鬆了警戒。
眼看離封地越來越近，前進的速度卻慢慢的放緩了，紫宸總要多花些時間，帶橙湘多遊玩一會兒，趁如今局勢尚未變動，他把握著每一個安逸日子，盡量讓他的小妻子多開懷一些時候。
再過兩天就要進入晉王的封地了，橙湘眺望著遠方漸漸下沉的夕陽，心裡湧起甜絲絲的滿足感。
這些日子，紫宸帶著她邊趕路邊玩樂，所有的憂慮不安都被他驅走，儘管這一次的旅程有失望有煩惱，但她覺得與紫宸的感情更堅定了。
一想到回家之後，恐怕很難再有機會出門玩樂，橙湘不免有點惆悵。不過她也非常想念王府裡的人，那些身份是下人的男男女女，比她的父母還疼惜她。
「我帶給春蘭他們的禮物，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
紫宸坐到她身旁，把一盤烤熟的兔肉遞給她，聽見她的自言自語，他回道：「不喜歡也得收下。」
「哪有這種道理。」橙湘失笑。她任性的毛病有改過了，紫宸的暴君性子卻一如往昔，雖然對她，他會溫柔一點。
「今天晚上不趕路了，就在林子裡休息。」
「這片山林不是常有野獸出沒嗎？」她四下環顧，有些不放心。
「柴火足夠就行了，繼續趕路也要三四個時辰才能趕到有村落的地方，況且今天大家都累了，還是先休息。」
橙湘一邊吃著鮮美的兔肉，一邊點頭。只要有他在身邊，不管處境如何她都不在乎。
正當一行人放鬆警戒，享用野味之時，周圍突然傳出細微的聲響。
只見數道身影如閃電顯現，出現在附近，緊接著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一支支利箭疾射而來！
「有刺客！」
「保護王爺！」
驚呼聲四起，紫宸反射性的抱起橙湘跳上馬背。
「別讓我一個人先走。」她急忙握緊他的手。
「當然！」他會帶她一起走，不是他怕了這些刺客，而是他必須貼身保護她，以她的安全為優先。
他絕對不能讓五年前失去她的事件重演！
兩人騎馬衝出漫天箭雨的攻擊，幾個機靈的侍衛為他們斷後；然而追擊的刺客仍是突破了重重阻礙，緊追不捨，怎麼也甩不開。
「有三個人在追，橙湘，你抱緊我，有必要的話我們得棄馬，我恐怕要和他們交手才行。」紫宸低聲告訴她。
「嗯！」她雙手緊抱著他的腰，陣陣狂風吹得她睜不開眼，黑暗的森林裡，彷彿有無數的危機正等著他們。
可是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臉貼在紫宸懷中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她覺得很安心，和五年前遭遇危險時的感受完全不同。
現在的她也能保護自己，並幫助他。
後方的追殺聲越來越近，紫宸抽出兵器反手震開幾次偷襲，然而以一對三又要保護橙湘，令他不免覺得有些吃力。
「橙湘，你來看路。」他把韁繩塞到她手裡，自己索性轉過身面向追來的刺客，與接二連三的攻擊正面交鋒。
橙湘冷靜的安撫躁動的馬兒，正想加速奔跑，冷不防的見到前方寒光閃閃，竟然冒出兩道身影，手持大刀蓄勢待發。
她心跳登時亂了，卻不敢出聲，深怕影響身後正在激戰的紫宸，但眼看著前方的人提刀砍來，她慌了。
危急中，她忘了一切應對的方法，不假思索的丟開韁繩，轉身抱住紫宸，下意識的用自己的背去當盾牌，希望能為他抵擋住一切傷害。
她在做什麼？
紫宸被她突然抱住的身體一僵，心裡閃過一陣恐慌，在此同時，他也感覺到身後有股殺氣逼近。
危機臨頭！
「橙湘！」顧不得面前纏鬥未完，他一回頭就見身後有兩人舉刀砍來。
前後夾擊，他沒有脫身的空隙，正想把橙湘藏在懷裡替她擋住所有攻擊，她卻伸長了手把他抱住──抱著和他相同的心思，試圖替他擋下前後兩邊的攻擊。
紫宸眼看著阻止不了，一顆心都快跳出胸口。
這時，樹林裡有幾道冷光後發先至，從四面八方射出，打中了紫宸與橙湘身旁的每一個刺客，在最後關頭扭轉情勢！
「紫宸？」橙湘感覺到他放鬆下來，納悶的抬起頭。
下一瞬間，紫宸已經放開她，想繼續迎戰，卻發現場面已被人控制住了。
刀聲，劍聲，打鬥聲，在兩人周圍交織成一片，卻又不危及到他們的安全，橙湘與紫宸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怔愣。
橙湘左右張望，月光不知在何時探出頭來，讓這片森林不再顯得黑暗。
只見攻擊他們的刺客一個個倒下，剩下幾個負隅頑抗的也漸漸被凌厲的攻勢斬落，而那些及時趕來搭救他們的人，也被月光照亮了身影與面貌。
她眨眨眼，發現帶領這些人來幫助他們的，居然是──
「龍騰飛？！」她驚呼出聲。這人居然來了，難道從他們起程之時，他就暗中跟隨著？
「你怎麼來了？」紫宸抱著驚魂甫定的妻子，找到並未跑走的坐騎，一邊抱橙湘上馬，一邊問著正在讓手下檢查刺客身份的龍騰飛。
「來救人。」龍騰飛冷淡的回道，專心分辨死者的來歷。這些刺客行事狠絕，一看逃脫無望就咬舌自盡，沒留一個活口可供他逼供，看來要查出幕後指使者可能得花些時間了。
紫宸挑挑眉，「龍將軍對本王真是體貼周到。」
皇帝把調動龍騰飛麾下二十萬大軍的兵符，交給紫宸保管。他很清楚，這些來刺殺他的人是為了什麼東西，而龍騰飛又為了什麼要保護他。
他把貼身收藏的兵符取出來，隨手丟給龍騰飛，「東西拿去，算是這次的謝禮。」
「這麼大方？」龍騰飛接住兵符，這樣私下收取不合規矩，不過皇帝快死了，誰知道屆時有什麼新的規矩？
「當然還需要你出點力，護送我們回去。」為了橙湘的安全，他不惜一切，何況那個燙手的兵符，他早想脫手了。
龍騰飛看了橙湘一眼，似乎想開口說什麼，最終卻還是沉默。他收起兵符，同意了紫宸的要求。
「王爺！」王府的侍衛們擺平了刺客，一個個追趕而來。
紫宸吩咐他們把刺客的屍體都帶回去，他自有辦法調查出這些人是他哪個兄弟或親戚派來奪取兵符的；而今，離他的封地還有一點距離，為防萬一，他必須盡快趕回去以策萬全。
「立即趕路！」他下了命令，一刻都不想停留。
載著他和橙湘的駿馬，飛馳而出。
橙湘感覺到紫宸的身體仍是緊繃的，多了龍騰飛的人手，他們應該更安全了吧，為什麼他仍不放心呢？
她想關心他，卻聽見他帶著幾分怨氣的聲音，掠過耳畔。
「以後不許再做那種事了。」
「什麼事？」她被他沒頭沒尾的話弄糊塗了。
「傻傻的想當盾牌，有危險不會跑開，一個勁的撲到我身上，你太蠢了！」他還記得方纔她張開雙手想擋住他，替他抵擋傷害的情形，一顆心為此緊緊揪起，暗暗抽痛著。
「我……」她想反駁。
紫宸又開口：「你只是個人，不是堅不可摧的器物！」
「你也一樣會受傷，難道我不管，你就沒有危險了嗎？」
「我比你更能保護自己！」
「我……」她不知該如何反駁。她很明白，自己微薄的力量對他不一定有幫助，甚至還可能拖累他，但危機之時，她根本管不住自己。
即使她是那麼的無用，也想替他承擔一切危險與傷害。
「橙湘。」紫宸放軟了語氣。
「別罵我……」她不想再聽他教訓了，那令她覺得自己太沒用了，為什麼她就不能保護他呢？
姊姊教過她武功的，她有力量與紫宸並肩作戰，可她好笨拙，一見情勢緊張人就傻了，只會當盾牌，不會做些更有意義的舉動。
「你不希望我受傷嗎？」紫宸的語調徹底柔軟。
「當然了！」
「我也一樣，所以，別讓我傷心。」
「我傷心就可以嗎？」橙湘的雙眸不由得泛紅，鼻子也發酸，明明是被愛著的，還是會委屈想掉眼淚，為什麼要那麼的喜歡一個人呢？
如果可以少愛他一點，是不是就會更輕鬆一些？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紫宸幽幽一歎，想跟情緒低落的小妻子道歉又開不了口，假如少在乎她一點的話，就不用為她如此緊張了吧？
經過一段時間的奔波，一行人終於在第三天的早晨，回到闊別多日的晉王府。
一路上，橙湘與紫宸很少交談，身體上的疲憊讓兩人都沒有心情思考如何去愛著令自己牽腸掛肚的人比較好。
「我回去了。」送他們到王府門口的龍騰飛，刻不容緩的與他們告別。
橙湘很驚訝，「這麼快？」
護送他們回家的這幾天裡，龍騰飛一行人根本沒怎麼休息，鐵人也禁不起這般折騰吧？
紫宸卻無意挽留龍騰飛，當前的情勢瞬息萬變，容不得當局者休息。他一回到自己的地盤，基本上就安全了，但在京城的龍家，卻還在各方權力爭奪中進退兩難。
「多謝了。」他立即讓人準備好乾糧食物，給龍騰飛的手下們帶上。
龍騰飛也不跟他客氣，只是一副欲走還留的樣子，目光直看著橙湘。
紫宸注意到他的異常，問：「還有什麼事？」
龍騰飛皺了皺眉，上前一步，對著橙湘道：「你姊姊……遇害了。」
「什麼？」橙湘呆住了。
「澄楓？」紫宸難以置信。
橙湘瞪大雙眼，無法相信的喃道：「不可能！」
「國師呢？」紫宸追問。
「你們離開之後，他就辭官不理政事，然後閉關修煉不見親友賓客。」龍騰飛垂下眼睫，半合住一雙鳳目。
「……就這麼袖手旁觀。」夠無恥，紫宸不禁佩服起那位年輕的國師。
橙湘有些站不穩，身軀搖搖欲墜。紫宸見狀，趕緊抱住她。
她感到頭暈腦脹，眼前一片黑，好半天才看清楚龍騰飛的身影，心慌意亂的又問：「我姊姊怎麼會……她到底出什麼事了？」
「據說是在前往京城的路上，遭到暗殺。」
橙湘用力搖頭，沒辦法接受他的說法。突地，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倒入紫宸懷裡。
「橙湘！」看她昏倒了，紫宸又開始緊張起來，他望著轉身離去的龍騰飛，追問：「你確定澄楓真的死了？」
「必死無疑。」確定的回答，隨著龍騰飛的身影遠去。
紫宸抱著昏迷的橙湘走進屋裡，暗自苦惱著，等她醒來之後，他該怎麼安慰她？
見不得她的憂愁悲傷，見不得她委屈心慌，即使會為她的一舉一動焦慮煩躁、失去自我，他還是想加倍的疼愛她，讓她不用害怕，不用難過，自由自在的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永遠歡笑。
只有這樣，他也才笑得出來，就算有歎氣有怨言，心也是滿足的。
橙湘恍恍惚惚察覺到有人覆住她的唇餵她一些甜湯，她緩緩張開眸子，見到紫宸正含著湯水餵她。
她心裡一軟，感覺自己像被珍惜愛護的脆弱嬰孩，接著眼淚抑不住的一顆顆往下掉。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紫宸語調有些慌。
她搖頭，被他如此重視著，感到太幸福了，所以掉眼淚並不是因為悲傷。
「龍騰飛呢？」她擦去眼角的水花。
「走了。」
「我姊姊……」她欲言又止。
「說是遇害了，不過至今誰也沒找到屍首。」
橙湘抱著一絲希望，「也許她還活著？」
「是的，我也派人去尋找了，也許有一天能找到她。」紫宸只能這麼安慰她。
橙湘坐起來，笨拙的撲到他懷裡，哽咽道：「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他用力抱緊她，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揉進身體裡似的，不留一絲縫隙。
「沒事了，我們回家了。你昏睡了快一天，起來吃些東西，春蘭很擔心你。」
「嗯。」她振作起精神。
「我先去忙了，乖乖躺著別亂動。」
「好。」
「呃，有件事……我讓春蘭跟你說。」
「什麼事？」
「你很快就會知道。」
橙湘困惑又不解。
紫宸又親了她一下才去開門，讓等候在外的春蘭送吃的進來。
昨天回家，他就讓大夫來看橙湘，雖然她沒什麼大礙，不過有件事，此時他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
紫宸站在門外，等春蘭端著食物走來時，他叫住她，低聲道：「那件事，你去告訴王妃。」
「啊？王爺不親口說嗎？」春蘭詫異了片刻，微微一笑，似乎明白紫宸複雜的心態。
他搖了搖頭，「你去照顧她。」
他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有點無所適從，應該是要開心的，不過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他有點措手不及，更不知道橙湘會高興嗎？
春蘭目送王爺的背影離開，含笑的臉充滿了母性的關懷，還有樂見其成的歡喜。她捧著食物進房，愉快地走到橙湘床前。
「終於醒了，王妃。」
「紫宸有什麼事要告訴我？」橙湘急忙問。
「呵呵！恭喜你了，王妃，你就要當娘了。」
「呀？」橙湘不敢置信的瞪著她，見春蘭笑著點頭後，一連串驚訝的叫聲，不斷的從她的口中爆發而出。
一路奔波的她，沒想到肚子裡已經懷了小寶寶，不過最為驚訝之人，不是橙湘和紫宸，而是王府裡年老的大夫。
老大夫正在藥房裡，抓著藥方，為王妃準備好一頓又一頓膳食，他的醫術終於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
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2: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