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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澄]伏特加惡男(酒國烈男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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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1:54: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子澄 -伏特加惡男【酒國烈男之一】

蘇聿繪,二十八歲,未婚,職業是兒童讀物的電話行銷員。
由於工作的關係,她常常聽到已婚女人們在面對家庭所產生的抱怨,
因此也讓已屆適婚年齡的她排斥婚姻,情願當個快樂的單身貴族!
可是緣分是很奇妙的東西,當它到來的時候,任憑你怎麼躲都躲不掉──
在一次的電訪機會中,她認識了一個人小鬼大、討人喜歡的小男孩,
在她和孩子逐漸熟悉的同時,無形中也牽起了她和小孩父親之間的紅線……
符劭剛,三十三歲,單親爸爸,職業是律師。
因為受到保守教育的影響,他自然地成為典型的大男人;
只知道要努力賺錢養家,卻忘了關心最重要的家人──
當他察覺到有個陌生女子,闖入了他和兒子的兩人世界時,
衝動的他立刻主動找上她,想瞭解這女人究竟有何企圖!
想不到在和她接觸以後,他不但學會愛是需要付諸行動的,
更學會了如果愛上一個人,一定要勇於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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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1:5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掛掉手上的電話,蘇聿繪伸個懶腰,拿起杯子穿過一波波聽似激切的談話聲中,筆直地往茶水間走去。

  這是她工作的場所,熱鬧且充滿旺盛戰鬥力的工作場合。

  她每天必須面對無數個陌生的挑戰,只因為她是個電銷員——電話行銷員;透過見不到面的電話連接每一位客戶,拉近自己和客戶之間的距離,然後完成銷售的目的。

  她很喜歡這個工作,雖然不見得跟每位客戶見過面,但每位和她通過電話的客戶宛如變成一個個知心的朋友,可以談心、談理想、談抱負,更可以談論彼此的家庭。

  將即溶咖啡拆包倒入杯中,沖進熱水,她微微勾起唇角笑了。

  說起談論彼此的家庭,實在是個滿特殊的地方,因為一般銷售員並不做此項「饒舌」的「服務」。

  由於她銷售的是兒童類讀物,也就是一般所謂的兒童繪本、知識類書籍,大多針對國小以下的孩童所設計,所以接觸的客戶大多為媽媽……當然,也有少數的爸爸。

  說得缺德一點,這該感謝離婚率如此高張的現代社會,畢竟高離婚率造成不少單親家庭,所以她還是有機會接觸女性以外的動物——男性。

  不過或許因為這個工作,她聽多了社會各層面的女性在面臨家庭時所遇到的抱怨、煩惱,反倒讓她不是那麼積極想自組一個家庭,因此對於異性的追求一向沒啥興致、興趣缺缺,即使她已步入二十八歲,三十大關遙遙在望。

  「嘿!聿繪!」一隻嬌軟的手掌搭上她的肩,配上軟軟嗲嗲的嬌軟女聲,令她微側過頭看向來者。

  蘇聿繪攪動手中的湯匙,轉身靠著流理台。「心情不錯哦,成啦?」江秀俐是她的同事,嬌小且保養得宜的身段,看不出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媽。

  「小件的啦,一萬多塊而已。」江秀俐圓圓的臉上掛著得意,總算在將步入月中時破了蛋。

  「不錯了啦!積少成多啊!」做她們這行的就是這樣,全憑業績領薪水,有時高得令人咋舌,有時門可羅雀、業績無消無息,只得勒緊褲帶,縮衣節食過日子。

  不過也就因為如此,每個月都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極具挑戰性,讓所有電銷員每天都充滿興奮的細胞。

  「那倒是。」豐滿的唇抿成一個上揚的弧度,江秀俐撕開了茶包,放人杯中沖水。「待會兒我要打電話給我老公,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蘇聿繪翻個大白眼。「受不了,每天這麼情話綿綿不累嗎?」

  江秀俐有個疼愛她的丈夫,每隔一、兩個小時就會打電話到公司裡來「查勤」,然後所有人都會聽上那麼一段噁心的甜言蜜語,加上她的聲音又軟又嗲,常讓同事雞皮疙瘩掉滿地,大感吃不消!

  「不會啊!這也是一種生活情趣嘛!」江秀俐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以傲人的眼神「睥睨」目前猶是單身的蘇聿繪。「妳還沒結婚不懂,以後等妳結了婚,就會知道製造生活情趣是件多麼重要的課題!」

  「是,多謝賜教。」蘇聿繪在心裡嘆了口氣,但聰明地沒有多嘴評論,不然秀俐那張利嘴絕對有辦法說到讓人跪地求饒,她可不做這種蠢事!

  「秀俐又開始說教啦?」一個年約四十的女人走進茶水間,將蘇聿繪和江秀俐往裡面擠了些。

  「我哪有說教?」江秀俐睞了女人一眼,圓圓臉上有絲赧色。「吳姊,我只是在教她夫妻相處之道。」

  「很好啊!趁著年輕,多聽一點是好的。」被喚作吳姊的女人倒了杯白開水,順著江秀俐的話跟著打趣。

  「是嘛是嘛,大家都嘛這麼說。」江秀俐一時得到支持者「贊助」,聲音不覺大了起來。「對不對?吳姊。」

  「我看聿繪聽多了女人們的牢騷,恐怕沒信心結婚了。」吳姊輕笑了聲,唯恐天下不亂地挑起戰火。

  「不會吧?」江秀俐驚訝地張大眼,猛地拉扯蘇聿繪的袖口。「有我這麼美好的家庭做見證,妳不會那麼傻的想當個單身貴族吧!?」

  「既然是單身『貴族』,當個貴族又有什麼不好?」誰不想當貴族?不愁吃不愁穿,每天在家當個「櫻櫻美代子」不也頂好?蘇聿繪自然有她的看法。

  「是啊,沒有家累也不錯。」吳姊顯然是株牆頭草,對於雙方的意見都投同意票。

  「話不能這麼說。」一說到這個,江秀俐的意見又多了起來。「沒有家庭就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就沒得傳承;吳姊,妳的孩子都大了,妳應該瞭解我的意思喉?」

  「也是,看著孩子成長也是一種樂趣和過程,沒經歷那個階段就好像少做了一個人生課題,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這會兒吳姊又偏到江秀俐那頭去了。

  蘇聿繪不禁啞聲失笑。「沒那麼嚴重吧?」

  「有啦有啦,就有那麼嚴重!」江秀俐振振有辭地說。「妳不會沒對象吧?要不要我叫我老公跟妳介紹一個青年才俊?」她突發奇想,天外飛來一筆。

  「不、不用了。」蘇聿繪連連搖頭,她最怕那些介紹來介紹去的場合了,兩個陌生人呆呆的面對面吃飯、說話,想起來就尷尬。

  「別怕嘛!我想想有哪些人適合妳……」

  「適合什麼?」兩個新進人員又陸續走了進來,無巧不巧地將蘇聿繪往門邊擠去。

  「男人吶!」

  「男人!?我也要!」

  「妳不是已經有男朋友了?」

  「有什麼關係?備胎可不嫌多!」

  「咦?妳這是什麼理論?」

  「沒關係,年輕人多看看總是好的……」

  「是吧,人家吳姊都這麼說了,妳計較什麼?」

  「那……」

  蘇聿繪趁著「兵荒馬亂」之際,偷偷由茶水間溜回座位;這就是她的工作、她的同事,熱鬧又有趣的雜牌娘子軍,她愛死了這個工作!

  ※※※※

  按完電話號碼,蘇聿繪耐心地等待「嘟、嘟」的接線聲。

  忘了這份資料是由哪兒得來的,她撥了好幾次,每回都找不到正主兒,不是沒人接聽就是對方不在,她實在有點想放棄這份資料了。

  「喂,請問符先生在嗎?」好不容易對方接起電話,蘇聿繪連忙開口詢問。

  「妳要找哪一位符先生?」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了過來,顯然是小孩子的回應。

  「你們那裡有很多位符先生嗎?」蘇聿繪挑起眉,陡地有種想跟小孩打趣的興味。

  「是啊。」對方的態度頗為認真。「我們家有『大符先生』跟『小符先生』,請問妳找的是哪一位?」

  「嗯,我不確定耶!」蘇聿繪忍住發笑的衝動,學著對方正經八百的語氣說道。「你可以告訴我『大符先生』和『小符先生』的名字嗎?好讓我確認看看我想找的符先生到底是哪一位。」

  「這樣啊……」對方猶豫了下,聲音變得遲疑。「妳是誰?」

  「我是亞洲文化的蘇聿繪。」還好,這孩子還滿有危機意識,不會隨便與陌生人攀談。「我想介紹一些小朋友看的有趣故事書給符先生。」

  雖然動之以利對小孩子不甚公平,但這是為商之道,不然這有趣的小鬼恐怕沒興趣再跟她聊天了。

  「小朋友看的故事書?」對方的聲音明顯滲入興奮。「妳確定是給小朋友看的?」

  「是的,我非常確定且肯定。」噢,老天!這小鬼精得像個小老頭!

  「那……呃,那好吧!」那孩子聽起來「痛下決心」。「大符先生叫做符劭剛,小符先生就是我,我是符泓嶧。」

  符泓嶧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實在令蘇聿繪啼笑皆非。

  她翻看手邊的資料,的確,符劭剛是她登記的家長姓名沒錯。

  「嗯,那麼我確定我找的是大符先生,你是大符先生的兒子嗎?」她試著將自己的思考邏輯降到六歲左右,因為資料上孩子的年齡欄裡寫著六歲。

  「是啊!」符泓嶧回答得理直氣壯。

  「爸爸不在家嗎?」雖然跟小孩子講話很有趣,但她還是該跟家長談比較理想。

  「爸爸去上班,晚上才會回來。」聽出那個女人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他才願意跟她繼續講話。

  「那你一個人在家啊?」這是什麼父親?怎麼可以留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家!

  「不是,爸爸有請一個婆婆陪我。」他說的是奶媽。「妳有什麼事,跟我講也是一樣!」

  「哦。」還好,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樣,不然她就到兒童福利委員會去告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那麼,我可以寄一些故事書或動植物生態的書籍資料給你看嗎?」蘇聿繪啞聲失笑,但她不想傷了他的自尊心,因為這個年齡的孩子愛面子得緊。

  她開始在心裡描繪他人小鬼大的模樣,說實話,她有點想見這個孩子的衝動。

  「這點小事,當然可以!」符泓嶧想都沒想就答允了。「記得在信封上寫『寄給符泓嶧』就行了!」

  「不好啦,這樣對大符先生不夠禮貌。」她可以跟孩子聊天,但卻不可以欺騙他,而且工作不是兒戲,孩子的意見是很重要,但決定權卻不見得在孩子身上。「我還是寫『寄給符劭剛先生』比較好,這樣你爸爸才比較有面子啊!」

  「是嗎?」符泓嶧猶疑了下。「可是爸爸說,小事我可以自己決定的啊……」他有了不確定的語氣。

  「嗯,我知道你可以決定你喜歡的東西,可是你的意見應該表達給爸爸知道,因為爸爸才是最後做決定的人嘛,是不是?」她試著用比較淺顯的字句解釋給他聽。「而且大人都很愛面子的,像阿姨也很愛面子啊!所以資料還是寄給爸爸比較好。」

  「好像沒錯,可是……我也想要……」符泓嶧的聲音漾滿失望。

  蘇聿繪愣了下。她忽然想起,並不是所有父母接到型錄都會拿給孩子看,甚至有些父母收到型錄資料都隨手亂丟,或許符劭剛就是那種父親也說不定。

  「這樣好了,阿姨寄兩份,一份給爸爸,一份給泓嶧好不好?」衝動之下,她立即做出決定。

  「可、可以嗎?」符泓嶧重新燃起希望。

  「當然可以!」她可不想做個食言而肥的女人。

  「妳……妳說妳叫什麼名字?」小孩子忘性好,符泓嶧自然很快便忘了這個陌生阿姨的名字;可是這個阿姨好好,都會仔細聽他說話,所以他想記住她的名字。

  她極有耐心地重複一次。「我叫蘇聿繪。」

  「那……我可以叫妳聿繪阿姨嗎?」他怯怯地問。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乖乖,真是嘴甜的孩子,討喜得緊!

  「妳真的會寄一份給我嗎?」他還是有點懷疑。

  「聿繪阿姨不會騙『符先生』的喲!」她拿出型錄放入牛皮紙袋,飛快地在上面寫上「符泓嶧」三個字。「我寫好了,待會兒就拿去寄,過兩天你就可以收到了!」

  「真的?」

  「真的!」

  「那……妳會再打電話來嗎?」他頓了會兒,好不容易擠出一個問句。

  「嗯,等你收到資料以後,我再打電話給你好不好?」這也是必要工作之一,因為得確認型錄是否已經送到客戶手上。

  「……要很久嗎?」他又頓了下,聲音變得極不清楚,好像含了顆雞蛋似的。

  蘇聿繪沉默了,因為她感受到泓嶧的寂寞。

  父親去上班,陪伴他的時間原本就不多,雖然請了個婆婆來看顧他,但老人家不見得跟孩子有話聊;資料上的母親欄是空白的,或許又是一個單親家庭造成的孤單孩子,想想就令她感到無限心疼。

  「咳。」她清了清喉嚨,吞下喉嚨裡的硬塊。「阿姨會在資料上放一張名片,如果你一直等不到我打電話給你,你也可以打電話找我啊!」她怕自己一忙起來忘了時間,不如讓他主動聯絡也好。「你會打電話嗎?」

  「會!我認得阿拉伯數字哦!」符泓嶧的聲音又興奮了起來,包含著不容忽略的得意。「我真的可以打電話給妳嗎?」

  「可以啊,可是不能一直打、一直打,打電話也要花錢的;如果你浪費電話費,爸爸會生氣哦!」

  「有時候打,有時候不能打嗎?」

  「想我的時候再打。」

  「想妳的時候?要是我一直想妳呢?」

  「說不定我先想你,也會打電話給你啊!」

  「真的?妳真的會想我嗎?」

  「會啊……」

  奇妙的,一條見不到面的電話線,牽起一個大女人和一個小男孩的絕妙緣分,悄悄地拉近兩顆心的距離,發展得不知不覺——

  ※※※※

  倒了杯伏特加,符劭剛緩步踱入客廳,發現符泓嶧狀似認真地埋首在一張攤開的彩色型錄裡。他挑起眉,慢慢接近渾然不覺的兒子。

  「泓嶧,看什麼那麼認真?」他瞇起眼,看著型錄上鮮明的色塊,看起來好像是書本的介紹。

  「爸!」符泓嶧嚇一大跳,他完全沒聽到符劭剛走近的聲音,下意識地將翻看好些次的型錄藏到身後。

  「幹嘛藏起來?」符劭剛蹙起眉,臉上的線條更顯剛硬。「拿來給我看。」他伸出手,兩隻眼睛直視兒子略顯慌亂的黑瞳。

  「我……」怎麼辦?這是聿繪阿姨給他的東西,他一直很小心的收藏著,不料還是被爸爸發現了!他緊張地往後縮了些,小小的身體幾乎整個蜷在沙發裡。

  「有什麼東西是不能給我看的?」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不說實話,將來長大還得了?符劭剛的眉心蹙得更緊了。「拿出來!」

  「這是……我的……」為什麼他不能擁有自己的東西?聿繪阿姨不是也寄了一份給爸爸嗎?爸爸為什麼要跟他搶?

  「不管是誰的,拿出來!」見兒子如此「捍衛」那份型錄,符劭剛不禁氣得怒火沖天。

  他一向都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更不是性格良善的新好男人。

  由於受極具傳統思想的保守父親所影響,他自然而然地也養成典型中國男人父系社會的傳統脾性,火爆而且衝動,更絕對無法忍受孩子的反抗或拒絕;對他而言,發脾氣是很直接且自然的事,尤其對他尚稱年幼的獨子。

  「嗚……」符泓嶧嚇壞了,他嗚咽地低泣出聲,卻仍緊緊護著那份不值錢的型錄,因為他珍惜自己和聿繪阿姨之間的聯繫。

  他跟聿繪阿姨通過好幾次電話,他好喜歡那張紙上面印的書本,可是他沒有勇氣告訴爸爸,怕爸爸又責備他不懂事,看到什麼愛什麼。

  可是,他真的好喜歡那些書,所以他才會小心地收好那張美麗的紙……

  「哭什麼?男孩子不准哭!」一見他哭出聲音,符劭剛的臉色更形嚴峻。「拿來!」沒耐心的他索性自己動手,微一使力便輕易撥開符泓嶧小而輕的身軀,一把拎起那張花花綠綠的紙。

  符泓嶧紅著眼眶,委屈地看著爸爸拿起自己珍愛的紙觀看,欲言又止地不敢多說一句話,更不敢讓眼淚掉下來,不然爸爸一定會更生氣,那他就不能再留著那張紙了。

  符劭剛看清型錄上的書籍介紹,蹙緊的眉心緩緩放鬆下來。「這東西哪裡來的?」

  這些書籍看起來挺有意思的,他隱約記得自己曾由一堆信件裡見過類似的型錄,應該還留在書房的書桌上;不過泓嶧看得懂內容嗎?他實在很懷疑。

  符泓嶧結結巴巴,語帶哽咽地說:「聿、繪阿姨……寄給我的……」

  「誰是聿繪阿姨?」剛毅有型的濃眉再次皺起,他不記得自己曾認識擁有這個陌生名字的女人。

  「聿繪阿姨……就是、聿繪阿姨……」小男孩無法解釋或形容蘇聿繪的長相及身份,只能呆呆地重複同一個詞句。

  符劭剛不耐地前後翻看,終於發現一張用釘書機釘在紙上的名片。

  蘇聿繪?這女人就是泓嶧口中的聿繪阿姨?

  符劭剛陡地想起福嬸最近三不五時就提到泓嶧老坐在電話旁邊,像在等什麼人打電話來似的,莫非就是這個行銷員打電話來收買泓嶧的心?

  什麼時候兒子已經大到會等人來電了?他專注地在事業上衝刺,多久沒注意到兒子日漸成長,已經到了會與人接觸、對談的年紀?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忽略了什麼?

  「你……喜歡那個聿繪阿姨?」發現兒子突如其來重視一個他所不認識的人,他竟陡地有種嫉妒的感受。

  符泓嶧愣了下,似乎沒料到爸爸會突然這麼問,頓了好一下才重重地點頭。「喜歡。」聿繪阿姨說小朋友要誠實,所以他不能騙爸爸。

  「那這些書呢?」是喜歡這些書,還是那位阿姨?符劭剛莫名地覺得他似乎不如自己以為地那般瞭解兒子的想法。

  「書?」符泓嶧又愣住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很喜歡。」

  符劭剛聞言挑了下眉。

  很好,至少那些書比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阿姨多了一個「很」字。

  他抬頭看了眼壁上的掛鐘,把型錄按原來的折線折好,遞還給兒子。「時間不早了,你該上床睡覺了。」

  符泓嶧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怯怯地伸直手臂,快速將寶貝的紙搶了回來。「爸,晚安。」然後不待他有任何回應便飛快地衝回房間。

  符劭剛疲累地癱進沙發裡,撈起先前放在几上的伏特加,凝著杯中透明液體的眼變得有絲迷濛……

  如果泓嶧真的喜歡那些書,為他買下又何妨?

  或許他也該趁此機會,會會兒子口中的聿繪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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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1:55: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聿繪,妳那個小男朋友,好像很多天沒打電話找妳了后?」剛和老公說完甜言蜜語的江秀俐轉動椅子,滑到蘇聿繪的座位旁邊。

  「小男朋友?」蘇聿繪合上筆記,抬起的眼有點怔忡。「喔,妳說泓嶧啊!」

  說來好笑,她跟符泓嶧那小鬼好像還真有點緣分,經過幾次感覺還不錯的電話往來後,不知怎地,公司裡竟開始謠傳她交了一個小男朋友。

  基本上呢,她是不喜歡也不會接受年紀比她小的男生當男朋友,更別說是個年僅六歲的小男孩,那不只是年齡的問題,根本已經變成「層次」的問題了;畢竟她跟泓嶧只是比較有話聊了些,而且她心疼他的寂寞,如此而已。

  「是啊是啊,我總覺得那孩子怪可憐的。」江秀俐嘆了口氣。

  她由蘇聿繪口裡知道了一些關於符泓嶧的狀況,也為那孩子感到些許心疼,尤其自己又有一個女兒,那種心情更是感同身受。

  寂寞原本就是件教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何況符泓嶧還那麼小。

  一天二十四小時,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扣掉孩子正常的睡眠時間,至少還有十二個小時以上,她都不曉得像符泓嶧那麼小的小小孩,該用什麼心情、什麼活動來排遣那磨人的寂寞時光。

  「嗯哼。」蘇聿繪輕敲兩下桌面。「可惜我幫不上忙。」她能做的,也只是偶爾跟他通通電話罷了。

  再怎麼說,她跟符泓嶧非親非故,能做到與他談心,已算是了不起的事了;而且她也不曉得自己和泓嶧的通話能堅持多久,畢竟孩子總是喜歡嘗試新鮮的事情,或許時間一長,就不再當一回事了。

  至於目前的聯繫,就當她珍惜這段微妙的緣分吧!

  「妳這麼說也沒錯,可是我總覺得……」

  「聿繪!二線電話!」一聲高昂的女音打斷了兩個女人的交談,蘇聿繪抱歉地向江秀俐點個頭,江秀俐便識相地「滑」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你好,我是蘇聿繪。」拿起話筒,她熟稔地說著通話用語。「請問你是哪位?」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半晌才發出低沉而有磁性的聲音。「符劭剛。」

  「符先生你好,有什麼需要我服務的地方嗎?」

  符劭剛?誰啊!?是哪位被她遺忘的客戶嗎?她快速地翻看客戶記錄,腦子也飛快地轉動著,口中卻極自然地迸出一串應酬話語。

  「我收到妳寄來的書籍型錄,我和孩子對你們的產品有點興趣。」

  「請問你的孩……」噹!靈光一閃,她想到符劭剛這個「符號」該「安裝」在誰的身上了!「啊,你是『大符先生』!?」她沒多考慮地脫口而出。

  「大符先生?」符劭剛似乎被她的無理頭給唬住了,語氣有些遲疑。

  「呃,對不起,因為我聽泓嶧這樣稱呼過你,所以……」慘了!她怎會發生這種錯誤?在電銷業已堪稱老鳥的她,竟然沒頭沒腦地給人家亂用稱謂,希望他不是個小氣的男人才好。

  「沒關係。」符劭剛截斷她的話,並沒有把這種小事放在心裡。

  蘇聿繪瞪著話筒,隱約有種聽到他發笑的錯覺。不過,就算被他取笑了又何妨?只要她沒砸鍋就恭喜發財了!這個想法讓她大大地鬆了口氣。

  「嗯,那麼請問,你對哪一方面的書較有興趣?」不知怎地,跟這個男人說話,竟讓她有種神經兮兮的緊繃感!?不管了,還是切入主題重要。

  「應該說,是泓嶧對哪方面的書比較有興趣吧?」因為書是泓嶧要看的,他只負責付錢而已。

  「欸?呃,對,沒錯。」她無力地垂下肩膀,老感覺那傢伙在電話那頭偷笑。她搔了搔耳垂後方,決定放棄猜臆。「那麼,不知道泓嶧喜歡哪一類的書?」

  符劭剛挑起眉,對於這個問題有點意外。「怎麼,他沒告訴妳嗎?」

  他以為蘇聿繪之所以願意花費時間跟泓嶧周旋,無非是想藉由跟孩子的熟悉拉近距離,好達成銷售的目的,沒想到她連這最基本的問題都不清楚,莫非他錯怪了她的意圖?

  「泓嶧沒說,我也不曾過問。」她蹙起眉,隱隱猜到符劭剛的意思。

  「妳不是跟他通過好幾次電話?」符劭剛問得含蓄。

  「符先生。」握緊手上的原子筆,蘇聿繪發誓,她確確實實感受到符劭剛的輕蔑。「我想你誤會了,我之所以跟泓嶧通電話不過是種緣分,絕對沒有包含任何商業意圖!」

  她不過是心疼他的孩子,這樣有錯嗎?這傢伙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吧!

  她蘇聿繪還不需要用到這種下流招數去衝業績,因為她、不、屑!

  電話那頭又岑寂了下來,停頓的時間幾乎讓蘇聿繪不耐地想甩斷電話,但她的職業道德和個人修養不允許她做出這麼沒禮貌的行徑,因此她耐心地等待那可惡又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很抱歉。」終於,符劭剛再度出聲。「我可以跟妳約個時間,看看成書的實品嗎?」

  「不好意思,我們上班時間是不能外出的。」蘇聿繪一向不是會記仇的女人,既然他先開口道歉了,她也不想繞著那個荒謬的想法打轉,省得把自己給活活氣死。「如果符先生方便,能不能請你撥個時間到我們公司看書?」

  公司裡有會客室,裡面有全公司最完整的產品樣本。因為有些客戶沒見到實品無法安心購買,而除非雙方時間無論如何都無法配合時,她們才可以特例外出洽公,所以公司有做這方面服務的準備。

  「……可以帶泓嶧一起去嗎?」他有絲猶豫,畢竟書不是他要看的。

  「當然可以!」她沒有考慮就回答了,私心地想見見泓嶧那滑溜的小鬼。「如果確定時間,麻煩你通知我一下,可以嗎?」雖然這傢伙的防心太過,不過他總算是個好爸爸,至少他會考慮到泓嶧的需求,她不介意對這個男人的印象加點分數。

  就低空飛過、及格邊緣,給他六十分吧!

  「就這麼說定了。」

  「OK!」

  ※※※※

  「姨,姨姨回來了!」一個年約四歲的小女孩衝進客廳,彷彿唯恐天下不知地扯大嬌嫩的嗓音,一路由外庭喊進屋裡。

  「好了啦,婷婷,別再喊了!」蘇聿繪跟在小女孩後面進了門,一面安撫小女孩亢奮的情緒。

  「回來啦?」方春美由廚房裡走了出來,手上還端著一盤飽滿的醬爆雞丁。

  「媽。」蘇聿繪放下手上的背包,接過母親手上的瓷盤放到大圓桌上。

  「好一陣子沒回來了,最近很忙嗎?」方春美說完順手拍了拍小女孩的頭,輕輕推她一把。「去叫大家吃飯了。」

  蘇家是個大家庭,父親的兄弟姊妹們都住在一起,即使成家後也都沒搬出去住,所以位居市郊的四層透天厝幾乎全住滿了;像她搬到市區住之後,她的房間偶爾還充當客房,有客來訪時當作提供暫住的居所。

  婷婷是她表弟的女兒,平時帶回來交給婷婷的阿嬤,就是她的大姑帶;由於第三代的加入,家裡變得更加熱鬧,透天厝都快住不下了。

  「是啊,妳又不是不知道,每到月底都會特別忙嘛!」她以為母親早已經習慣自己的工作淡旺週期,不過顯然她高估了。

  「哎呀!聿繪回來啦?」人未到聲先到,蘇聿繪的二姑夾雜著高亢的嗓門步下樓來。「是不是回來繳會錢吶?」

  「二姑。」二姑是有名的互助會會頭,由年輕做到老;蘇聿繪閉了閉眼,認命地由口袋裡拿出鈔票「繳械」,這才算圓滿達成任務。

  「別一開口就要錢,萬一把聿繪嚇得不敢回來怎麼辦?」另一個福泰的女人由側房走了出來,半認真地責備道。

  「大姑。」又來了,這兩個姊妹老愛鬥嘴,蘇聿繪早就麻痺了。

  「不敢回來沒關係,記得把對象帶回來給我們鑑定就好了。」啤酒肚、頂上微禿的男人接著步下樓來,一開口就提出大夥兒最在意的事。

  「拜託!」蘇聿繪翻個白眼,這個大伯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找麻煩嘛!

  「那倒是,聿繪三十歲了吧?」

  「沒啦!人家才二十八!」

  「過兩年就三十了嘛,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我……」年齡代表青春,不計較哪行?

  「別再拖了,妳看妳表妹,小孩都三個了。」

  「那是……」她好命,表妹命苦,那麼年輕就讓三個孩子給絆住。

  「妳媽大我幾歲,到現在還是媽媽級,哪有我好命?我早就晉陞阿嬤級了!」

  「那麼早當阿嬤……」才不好呢!

  「大伯的女兒也快成年了,可別比妳早嫁出去,難道妳想當老姑婆啊?」

  一堆長輩你一言來我一句,堵得蘇聿繪靈活的舌頭完全沒發表意見的空間,她不得不向母親投以求援的眼神。

  「好啦,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吃飯。」方春美不動聲色地幫了蘇聿繪一把,安全她將她拉離口水戰場。

  「好,吃飯吃飯,呷飯皇帝大。」老一輩的人大概都有這觀念,一聽到有飯吃,馬上忘了剛才還在大加撻伐蘇聿繪的「晚婚」兼「不婚」。

  蘇聿繪向方春美聳了聳肩,母女倆背著眾人會心一笑。

  哎~~這種戰況幾乎每次回來都會發生一至N次,這麼熱鬧的大家庭她怕都怕死了,萬一找個對象也是大家庭,那她豈不是由這個洞跳到那個坑,怎麼都脫離不了大家族的陰影,那可怎麼得了?

  不過看樣子,大家都一副很想把她嫁出去的模樣,真不曉得他們圖的是什麼……

  咦?

  該不會是覬覦她不常回來睡的房間吧?

  老天!誰來救救她啊!

  ※※※※

  一大一小,同一個版模複製出來的男人一在亞洲文化門口站定,立即招來不小的微幅震盪。

  「請問有什麼事嗎?」正好經過門邊的江秀俐,挺了挺胸開口詢問。

  其實,她約略知道這兩個男人是誰。

  早在符劭剛和蘇聿繪確定來訪時間,那個消息就悄悄地在辦公室裡傳了開來;越接近約定的時間,大夥兒的心情就越顯浮動,可是都沒有任何人表現出感興趣的模樣。

  說實在的,她還真是佩服那些平日聒噪的女人們的忍耐功夫。

  先別說這行業接觸的男性不多,更別提聿繪這樣跟人家小男孩電話通得火熱,單就對方沒有老婆、小男孩沒有媽媽的條件看來,就夠引人遐思了。

  當然,這個問題是小男孩與聿繪交談時,「不小心」說溜嘴的,不然以聿繪那死腦筋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會問人家這種事關隱私的話題。

  不過也因為蘇聿繪不似她們這些女人愛聊八卦,閒暇時順口就滿嘴三姑六婆,所以同事們泰半都不敢拿這件事來嚼舌,省得破壞同事情誼,大夥兒在辦公室裡尷尬。

  「麻煩找蘇聿繪小姐。」男人有禮貌地開了口,小男孩則張大晶亮的眼,若有似無地直往辦公室裡瞧。

  噢!老天!這個男人的聲音真有磁性,單就電銷員的直覺反應,這男人的嗓音就可拿個滿分,更別提那張酷帥得一塌糊塗的臉!

  「哦,請稍等一下。」江秀俐扯出一個迷人的微笑,然後深吸口氣,用足了肺活量朝辦公室裡吼道:「蘇聿繪有訪客!」

  符劭剛和符泓嶧同時瞪大了兩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眸子,他們完全沒料到這個看似嬌小的女人,會突如其來地發出如此洪亮的震天吼叫,著實令他們感到有絲困窘,差點沒當場昏厥。

  而且,有人是這麼「通報」的嗎?這究竟是間什麼樣的公司!?竟然會有這種奇特的「傳喚」方式,實在太詭異了!

  「對不起,符先生是嗎?」只見沒多久,一個女人略嫌跌撞地由辦公室裡跑出來,一雙不算小的眼睛先是責備地睨了那個嬌小的女人一眼,才終於將視線定在他們父子身上,並禮貌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蘇聿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幸會。」符劭剛微一頷首,用力地握了下蘇聿繪的手便即刻鬆開,深沉的黑眸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前的女人。

  她,稱不上漂亮,至少不是令人驚艷的那一種。

  約略一百六十五公分的一般身材,不算大的瓜型臉蛋上有一雙看似不馴的眉,以女人來說,她的眉型絕對不是柔順那一類;圓亮有神的雙眼、有點弧度的圓潤鼻管,襯著一張豐潤的紅唇,以他看過的女人而言,她真的稱不上漂亮,卻挺特別。

  相對於符劭剛的審視,蘇聿繪最先注意到的,則是符劭剛臉上剛硬的線條。

  喔哦!這個人看起來脾氣就不好,而且一定是沒啥笑容的那一種,不然理論上,他的臉部線條應該會柔和一點。

  「聿繪阿姨?」符泓嶧在一旁幾乎被忽略了,他滿臉期盼地抬高下顎,有些急迫地發出聲音,想引起蘇聿繪的注意。

  「嗯?」她頭一低,立刻綻出一抹燦爛溫柔的笑容。「嗨,泓嶧,你就是泓嶧對不對?我們終於見面了!」她彎下身,熱絡地揉亂小男孩的髮,儼然他們相識已久、相互熟稔,全然沒有頭一回見面的生疏。

  符泓嶧忙不迭地猛點著頭,小手極自然地讓蘇聿繪握在手裡。

  聿繪阿姨的手好軟、好溫暖,跟爸爸有點粗又巨大的手掌完全不一樣耶!他愉快地想著,小臉除了興奮,還有絲幾不可見的靦腆。

  「你們聊,我不打擾了。」江秀俐見他們談開了,識趣地轉身離開。

  「聿繪阿姨聽爸爸說,你很喜歡看書對不對?」天!這小鬼看起來,比她想像的漂亮不知幾百倍!

  他小心地看了符劭剛一眼,小聲地說道:「那個……我很喜歡妳寄給我的紙……」

  「很可惜,只能看不能翻,對不對?」型錄只能拍攝到每本書的其中一頁,並不能像書本般逐頁翻看,的確無法令人滿足。

  「嗯。」哇,聿繪阿姨好厲害,都猜得到他在想什麼耶!

  「阿姨帶你去看全套的書好不好?」反正他們父子倆此行的目的,就是來參觀書本的成品,她順水推舟地說。

  符泓嶧抬起頭,企盼的眼望向符劭剛。

  接收到符泓嶧的眼神,符劭剛同意地說:「那就麻煩妳了。」

  會客室裡琳琅滿目的書籍、錄音帶和CD,讓小小年紀的符泓嶧亢奮到極點,他興奮地繞著玻璃櫥窗走動,燦亮的雙眼滿是讚嘆的眸光。

  「符先生想由哪一套書開始看起?」雖然她對每套書的內容和適合閱讀年齡都十分瞭解,但她尊重客戶的意願。

  「妳覺得哪一套適合泓嶧,就哪一套吧!」他對這些小孩子的東西全然不懂,自然交由專業的她來推薦。

  「那麼泓嶧,我們從這一套『小小自然』開始看好不好?」她由櫥窗裡隨手抓出兩、三本書,遞到符泓嶧面前問道。

  「好。」符泓嶧由第一眼開始,立刻就喜歡上這個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聿繪阿姨,對她的詢問當然無異議接受。

  「你看,這是紅色的瓢蟲,它的背上有六個點哦!我們來數數看好不好?從這裡開始,一、二……」她翻開書本封面,開始跟符泓嶧半說故事半解說地談了開來,也成功地吸引他全副的注意。

  一旁的符劭剛隨意瀏覽櫥窗裡的陳列,簡單明瞭的排列方式,讓亞洲文化的所有產品一目瞭然;他有點驚訝,沒想到屬於孩子的認知類書籍會有這麼多,讓人有種目不暇給、眼花撩亂的錯覺。

  他不得不承認,對泓嶧,他的確是疏忽了。

  自從和那個女人離婚之後,他全副的心力都擺放在事業上面,對孩子,他以為只要找個保姆妥善的照顧他就夠了,沒想到一晃眼的時間,孩子已經長大到不是只有陪伴就能滿足的年紀。

  泓嶧六歲了,他需要吸收知識、需要談心的對象;雖然自己並不很瞭解一個六歲大的孩子,能談出什麼樣有深度、內容的話題,但顯然這點對泓嶧而言是有必要的。

  「你看這裡,這是它們依賴的食物和生活方式。」

  「哇~~它們吃葉子耶!」

  「對啊,就像我們人類要吃飯一樣,葉子就像是它們的飯萊一樣,吃了才會長得又大又壯——」

  輕輕柔柔的嗓音飄進符劭剛若有所思的腦袋,他不禁將視線凝向圍著小圓桌、專心看書的大女人和小男孩身上。

  看著女人臉上溫柔的笑,泓嶧發亮的眼和滿是驚奇的興奮表情,他想不起自己有多久不曾看見兒子那張亮眼的笑容。

  他知道泓嶧怕他,因為事實是如此明顯。

  泓嶧在他面前是閉塞的、怯懦的,或許因為他從不刻意壓抑自己的壞脾氣,所以造成兒子對他的疏遠,長久下來,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改善那略嫌僵化的親子關係。

  他居然不曾像那女人此際所做的事一般,陪泓嶧說話、試著去教導他。

  想起來是如此簡單,但實際上的付出……他卻從不曾嘗試。

  或許,他可以向這個莫名其妙闖進他們父子兩人世界的女人學習一些和兒子溝通的技巧;當然,她不見得得義務性地參與他瘋狂的想法,因為她充其量不過是個銷售員,意圖向客戶兜售產品而已。

  不過,依她肯花費時間和精力跟泓嶧那些沒啥意義的電話看來,這女人的善良因子簡直氾濫得不可理喻,或許她會同意他的求教才是。

  以他身為律師的精明腦袋,他不會貿然地向一個堪稱陌生的女人提出這種非分的要求,他需要一個誘因,一個讓她答應的誘因。

  扣掉她對泓嶧的關心,他必須先成為她的客戶,然後他才有機會搾取她的同情和參與,就從今天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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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1:5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自從符劭剛買了那套圖文並茂的「小小自然」之後,蘇聿繪並沒有因為銷售完成的動作而中止和符家父子的聯繫,似乎反而因此更加牽扯不清了。

  「聿繪阿姨,書上的字我都看不懂耶!」

  「聿繪阿姨,那光碟片的故事很好聽,可是我都不會自己放,怎麼辦?」

  「聿繪阿姨,婆婆都不肯陪我一起看書,我好寂寞哦!」

  「聿繪阿姨,妳有沒有空?能不能來陪陪我?」

  三不五時兼偶爾,符泓嶧那飽含寂寞和易感的稚嫩嗓音,總會藉由電話傳遞心情給她知道,害得她既擔心又憤怒;她擔心那孩子沒有一個完善的學習環境和任何諮詢對象,憤怒則是針對他的爸爸符劭剛。

  那天他們到公司來,她明顯地感受到泓嶧對符劭剛的懼怕。由符劭剛不甚熱絡的態度和臉上剛硬的線條,她早察覺他不會是個脾氣淳良的男人;或許那個人對孩子的表達方式也很糟,不論他是否有心為泓嶧購買任何學習上的教具或書籍。

  說來悲哀,現代的父母總有說不完的藉口來推托對孩子的關心,不是把孩子往保姆那兒一丟,便是早早送入幼稚園,來個眼不見為淨,但她很明白,孩子需要的不是這個!

  一個關心的眼神、一句關愛的話語,對孩子來說便是無上的幸福;雖然她怕死了大家庭的包袱,但她此刻卻慶幸自己生在蘇家那個大環境,因為她得到的,是永無止境的關心和注意,從來都不曾面臨泓嶧的孤獨和寂寞。

  雖然明知道那孩子缺少的是什麼,但她卻無能為力。說句難聽話,她和符家非親非故,即使好心和泓嶧通通電話,也曾被符劭剛誤認為她包藏了什麼不良的商業企圖;她很掙扎,卻不想蹚入這渾水,尤其對方是符劭剛那種擁有天下無敵防備心的男人。

  「聿繪小姐,」低沉的嗓音透過話筒,符劭剛剛硬的聲音,此刻宛如化身惡魔的低咆,讓人不寒而慄。

  「符先生。」嘆了口氣,蘇聿繪很快便認出他的聲音。原因無他,因為這男人也經常打電話來「騷擾」她,頻率只比泓嶧低了那麼一點。「教材『又』有什麼問題嗎?」

  她之所以選擇用「又」這個字,其來有頭。

  頭一回,是書本出了點問題。OK,缺頁、折損,公司絕對負責到底,她請符劭剛將不甚完美的書寄回公司,然後由她補寄全新的書給他。

  第二回,他認為語音光碟品質不良。OK,那也沒問題,程序照舊,秉持完美的售後服務,她無異議地更新產品。

  接下來,是數不清的三、四、五、六回,她已經數不出那細如牛毛的缺點及問題,反正就當她倒楣,遇到符劭剛這麼個澳洲來的客人--「ㄠˋ客」。

  「不是。」符劭剛透著笑意的聲音傳了過來,顯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個頂級的麻煩客戶。「不過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妳能答應。」

  不情之請?既知是不情之請,何不三緘其口,省得她還得費心思推拒?

  「符先生請說。」可惜啊可惜,可惜她不是功利的女人,偏偏又對人家的兒子心疼得緊,怎麼算氣焰都不如人;而且在商言商,他既然是她的客戶,為了往後的「商機」著想,無論如何她都得勉強應付,不過絕對必須在她能接受的合理範圍之內才行!

  「不曉得聿繪小姐知道最近有個男童受虐案件嗎?」她沒馬上拒絕,讓他有切入主題的空間和機會。

  「嗯,知道。」她當然記得,那個小男孩被打得遍體鱗傷;新聞的轉播畫面閃過腦海,頓時讓她的心揪成一團。

  或多或少因為工作的關係,加上她本身就滿喜歡小孩,所以當這個案件出現在新聞報導裡時,她簡直不敢相信這類悲慘案件會發生在現今的社會,因此她挺注意這個事件的後續發展,但之後卻不了了之,根本沒給社會大眾一個完整的交代,讓她很是不滿。

  「咳,是這樣的。」他清清喉嚨,開始敘述自己的請求。「我接受社會福利局委託擔任那個男童的律師,今晚必須前去瞭解案情,可是福媽晚上沒辦法留下……」

  「所以你想請我幫你照顧泓嶧?」哎,她這麼聰明做什麼呢?人家話還沒講完,她都知道那傢伙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如果妳有空而且願意。」他一時找不到人看顧泓嶧,說不出原因,很自然地就想到她了,絕非故意強人所難,而且絕對尊重她的意願。

  說穿了,他根本沒有任何權力強迫她做任何事,除非她心甘情願。

  纖細的指尖敲著桌面,她在該與不該之間仔細斟酌。

  翻看自己的行事曆,今晚的行程一片空白,而且可怕的是,每個夜晚都是如此。

  沒有男朋友的她幾乎從不排定任何約會,每晚在家除了看電視就是看書,她只是想給自己一個答應的理由。

  她不想太過深入他的家庭,但泓嶧真的很可愛,他承接的案子也很「理直氣壯」兼「功德無量」,那麼,她該不該「濫用」自己的時間和同情心呢?

  「聿繪?」符劭剛當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在認為她經過該有的考量時間後出聲。

  「嗯?」她心跳了下,腦子還沒停止運轉,嘴巴倒先為她做了決定。「好。」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都是他該死的自作主張,沒事把「小姐」那兩個字去除,害她一時失神,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

  「那麼,下班後我去接妳。」

  ※※※※

  符劭剛連跟蘇聿繪、符泓嶧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買了一堆速食食品留在家裡,便匆匆忙忙趕到社會福利局去了。

  蘇聿繪瞪著那堆速食品,老覺得它們礙眼極了!

  「泓嶧,爸爸常買這些東西給你吃嗎?」小孩子老吃這些垃圾食物怎麼行?偶爾吃還說得過去,老這麼吃,營養根本不足。

  「是啊!」符泓嶧樂歪了,聿繪阿姨真的來陪他呢!「爸爸一下班,婆婆就立刻拿著皮包回家了,爸爸又不會煮飯,我們每天都吃外面買回來的東西啊!」他天真地向蘇聿繪「報告」家裡的飲食習慣。

  「婆婆呢?婆婆會不會煮東西給你吃?」她忍住不平的衝動,心想或許只有晚餐如此,保姆應當會煮食才是。「例如麵啊、稀飯什麼的?」

  「沒有。」他搖了搖頭,高舉著飛機在蘇聿繪面前跑來跑去。「婆婆說她每天都要煮飯給她的兒子吃,累死她了,而且爸爸又有給她錢,她都嘛去外面買東西給我吃。」

  蘇聿繪快昏倒了,對如此不負責的保姆心生厭惡。「婆婆都買什麼給你吃?」好吧,如果是菜色均勻她還能勉強接受,畢竟孩子成長需要絕對的營養。

  「麵包啊,不然就滷肉飯。」他說完,嘴裡還發出模仿飛機飛行的「ㄆㄧㄩ~~ㄆㄧㄩ~~」聲。

  「菜呢?湯呢?」符泓嶧每說一句,她的心便冷一分,簡直想痛宰那個保姆一頓。

  「沒有啊!」符泓嶧終於停下玩樂的動作,好奇地看著蘇聿繪。「聿繪阿姨,妳餓了嗎?我們來吃東西好不好?」

  「我不餓。」氣都氣飽了,還吃個屁!

  「那妳為什麼一直問我吃的東西呢?」他都習慣這種用食方式了。

  蘇聿繪心疼地看著符泓嶧,他這麼小的孩子,當真不懂大人對他的忽略嗎?

  「泓嶧,你餓了嗎?」極衝動地,她想為這孩子添點營養。

  「還沒啊。」符泓嶧莫名其妙地回看她。

  「那阿姨帶你出去買東西好不好?」她答應了照顧他,就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

  「買東西!?」符泓嶧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他最愛出門了,可是爸爸和婆婆都沒空帶他出去,還是聿繪阿姨最好,願意帶他出去買東西。「買什麼?」

  「買你喜歡吃的東西。」她拉著符泓嶧到玄關口穿鞋。「快,把鞋子穿起來。」

  也許她太笨了,因為只吃一頓晚餐,對泓嶧的營養幫助可說是微乎其微甚至沒有,但她無法忍受他每天只能無條件地接受那些垃圾食物,只要她能做,她就要做到最好!

  「吃的東西?」符泓嶧一邊穿鞋,一邊發出問號。「可是爸爸不是買了很多嗎?」

  「阿姨煮飯給你吃好不好?」她套上鞋子,摸了摸他的頭,等他穿好鞋又拉著他去搭電梯。

  「聿繪阿姨要煮飯給我吃?」哇!阿姨對他真好!「好棒哦!」

  他常常看到電視裡的小朋友,都有媽媽煮飯給他們吃,他好羨慕,可是他沒有媽媽,所以沒有人煮飯給他吃,沒想到聿繪阿姨願意煮飯給他吃耶!真是太棒了!

  兩人到附近的超市瘋狂大採購,買了一大堆肉類、蔬果和調味料。

  回到家後,蘇聿繪讓符泓嶧幫點小忙,讓他幫忙挑菜、洗菜,她則忙著洗米、下鍋,兩人在廚房裡製造出不少尖叫聲和笑聲,也忙得不亦樂乎。

  幾道家常小菜上了桌,符泓嶧雀躍得快要飛上天,扶著椅背上下跳動。

  「來,洗洗手,我們準備吃飯了。」蘇聿繪幫他把手洗乾淨,把洗好的碗筷順道拿進飯廳。

  「開動了!」待添好白飯,兩人坐好,她大呼一聲,將菜挾到符泓嶧的碗裡。

  「開動了!」符泓嶧學著她的行為跟著大叫,雖然他不是很明白這些意思。

  「好吃嗎?」看他吃得勤快,蘇聿繪忍不住有絲感動。

  「好吃,好好吃!」符泓嶧塞了滿嘴飯菜,來不及吞下就急著回答。「比麵包、滷肉飯好吃多了!」

  不知怎地,喉嚨有點梗住的感覺;蘇聿繪慢慢地吞了兩、三口菜餚。「吃慢點,小心噎著了。」她心疼地叮囑著。

  「嗯!」很快地,他吃完了碗裡的飯和菜。「聿繪阿姨,我想喝湯。」晶晶亮亮的玉米好漂亮,他好想一口氣把湯都喝光。

  蘇聿繪沉默地為他舀了碗玉米濃湯,心頭卻莫名地沉甸起來。

  一點點算不上什麼的施予,竟能讓這孩子快樂得無以復加,她不禁為他感到悲哀;她想到今晚以後,泓嶧又得回歸到以往的生活模式,怎麼樣都覺得極為不捨且心酸。

  「聿繪阿姨,如果妳是我媽媽,那不知道該有多好!」符泓嶧喝著湯,一派天真地產生不該有的企盼。

  蘇聿繪紅了眼眶,或許她該跟符劭剛談談,談談這個脫離不了孤獨的孩子……

  ※※※※

  飯後,蘇聿繪和符泓嶧拿出套書研究,她仔細地說明書上的文字,以及泓嶧不懂的地方。

  當符劭剛回到家時,符泓嶧早已進入夢鄉;在蘇聿繪反對無效的情況之下,她坐上符劭剛的車,往她家的方向駛去。

  「謝謝妳今晚的幫忙。」利落地操控手中的方向盤,符劭剛扯開領口的領帶。這條該死的領帶已經盡責地綁了他一整天,是該讓它休息的時候了。

  「這不算什麼。」蘇聿繪客套地虛應著。「那件案子進行順利嗎?」除了符泓嶧,她也關心那個受暴男童。

  「還好。」他注視著眼前的道路,也專注地回復她的問題。「警方握有證據,證明是父親工作不順,打孩子出氣。」而下手過重,如此而已。

  「你的工作一向這麼忙嗎?」忙得沒有時間照顧自己的孩子?

  「差不多這個樣子。」他分心地睞了她一眼。「怎麼了?」

  「泓嶧很孤單,他需要有人陪伴。」她不假思索地直指重心。

  「我請了保姆不是嗎?」最基本的義務他做到了,應該沒有她想的那麼嚴重吧?

  「那個保姆不曾煮飯給他吃、不會陪他玩,他需要的不只是這個!」孩子有孩子的世界和想法,為什麼這個男人就是不懂?

  「我記得我買了教材。」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是在指責他對泓嶧不負責任嗎?他不過請她過來看一晚泓嶧,她就如此囉哩吧嗦,管得也未免太廣了吧!

  「教材不能陪他說話、陪他吃飯,只負責提供知識。」她闡述事實。

  「妳的意思是,妳賣的教材沒用嘍?」他嗤笑,停下來等紅燈。

  「你不要以偏概全!」蘇聿繪氣瘋了,她沒想到他竟如此不可理喻。「教材當然有它的功能,但並不足以彌補泓嶧的孤獨。

  「你知道他每天吃什麼東西嗎?你知道他在保姆的陪伴下,做了哪些事情嗎?你曾認真去思考過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你沒有,你不過是提供金錢罷了,對泓嶧根本沒有實質上的幫助!」

  不管了!她不管他是不是她的客戶,也不管他能帶給自己多少附加的業績,凡事就事論事,她現在談論的是泓嶧,他的兒子!

  當然,或許泓嶧最需要的就是一個母親,但她不能勉強符劭剛變出一個媽媽給泓嶧,但最少,他得做到一個父親應有的關心和付出。

  既然她願意花時間幫他照顧泓嶧,就當作她和符劭剛已經成為朋友;朋友之間沒什麼不能談,而且兒子是他的,她只是略盡朋友的道義罷了。

  紅燈在此刻轉為綠燈,符劭剛踩下加油閥,讓車子順利滑出車道。

  「泓嶧很滿意現在的生活,至少他沒有反彈過。」這女人真有逼人發火的本事!深吸口氣,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我以為你夠精明,因為你有一顆足以擔任律師的腦袋。」蘇聿繪忍不住尖銳地嘲諷。「沒想到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她從不曾這麼沒禮貌地跟人說過話,他符劭剛算是破了她的例,把她隱藏的劣根性全給挖了出來。

  「妳什麼意思?」符劭剛不笨,他當然聽得出她的諷刺,擱在方向盤上的手握緊了些,他還有控制血液裡暴力因子的本事。

  「你不會不知道泓嶧怕你吧?」這就是親子間的代溝,她相信他不會不懂。

  符劭剛頓了下,有被戳破秘密的窘態。「……泓嶧告訴妳的?」

  蘇聿繪搖了搖頭。「泓嶧沒說,上回在公司,我就看出來了。」

  「我建議妳乾脆改行當心理醫生算了。」符劭剛語氣不善地譏諷道。

  「我沒有任何批評的意思,我只是要你多注意泓嶧的需要而已。」她知道是她的關心太過,但她並沒有錯。「將心比心,你能忍受每天吃外食,除了麵包就是滷肉飯嗎?這樣泓嶧的營養根本不夠。」

  蹙起眉,符劭剛無語了。怎麼泓嶧每天都吃那些東西?他怎麼都不曾對自己說過?

  「或許他的物質生活不虞匱乏,他有玩具、有教材,可是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看電視、玩玩具,沒有人教他他看不懂的文字,這樣他還能學到什麼知識呢?」所以就算買了教材,也不過擺著好看罷了!

  「你是泓嶧的父親,本來我對你的教育方式就不該多加置喙,如果你真的不能撥出多餘的時間給他,那我建議你讓他去幼稚園上課,至少他在幼稚園裡營養可以均衡些,而且可以學習到如何和同年齡的孩子互動。」這對孩子而言也是極重要的課題,不要讓泓嶧的生活讓保姆給綁住了。

  幼稚園?是啊,泓嶧也到了該上學的年紀……符劭剛依舊沉默,暗忖著自己的失職。

  「符先生,我當你是朋友才跟你說這些話,如果你聽不進去,那我很抱歉,就當我多管閒事。」扯緊皮包背帶,她指了指前方彎道。「到了,麻煩你左轉停車。」

  她能說的、能做的就這麼多了,如果他聽不進去就算了,不再買她的教材也無所謂,至少她做到心安理得。

  符劭剛木然地將車子轉進她指定的巷道,在公寓門前停車。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拎了皮包就下車,甚至連句「再見」都省略了,因為她無法忍受再和這個不負責任的大豬頭見面,她怕自己會宰了他!

  「聿繪!」毫無預期的,符劭剛跟著下了車,隔著車身喊住她。

  「有事嗎?」她沒有回頭,兩眼平視公寓大門。「符先生。」她咬牙切齒地迸出客套的稱謂。

  「我記得……妳剛剛說妳當我是朋友。」他的聲音透著不確定。「這句話還算數嗎?」彷彿意識到她撇清的態度,他急著想確定她的意念。

  垂下眼瞼,她後悔剛才一時口快說了這句話。

  「聿繪?」她的沉默讓他莫名心焦,忍不住再喊她一句。

  吸了口氣又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我知道自己對泓嶧太過疏忽,聽妳的好不好?我讓泓嶧去上學,而我們……」破天荒地,一向堅持己見的他妥協了。「還可以是朋友?」

  「泓嶧是你的兒子,要好要壞是你的決定,跟我無關。」她不想試圖改變他,無論如何,她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

  她怕自己對泓嶧的關心超乎朋友之間,那是她萬萬不能承受的錯誤!

  「妳在說氣話。」符劭剛繞過車身走到她身邊。「我很感謝妳對泓嶧的關心,那孩子依賴妳,妳不會這麼殘忍的在這時候放手吧?」

  盯著他覆著薄灰的黑色皮鞋,她倔強地咬著下唇,不願再去想像泓嶧天真的笑臉,她怕自己心軟,然後讓自己陷入更難堪的局面。

  「妳要我告訴他,聿繪阿姨不再喜歡他、不再理他?」符劭剛卑鄙地利用她對泓嶧的感情逼迫她作出決定。「妳捨得讓泓嶧失望?與其如此,妳何不當初就拒絕他的依賴,總比讓他有了希望再放棄的好。」

  蘇聿繪抬起頭,紅著眼,瞪著他被月色照亮的俊顏。「你……你知不知道你很殘忍、很過分?」她是後悔與泓嶧搭上線,但現在任何後悔都已無法讓時間重來。

  「我的殘忍比不上妳的無情。」他倒也大方地接受她的批判,只要她不放棄泓嶧,任何指控他都接受。「妳怎麼說?」

  「這時候你倒是恢復律師該有的精明,啊?」揪緊皮包,她真想拿皮包砸他的臉!

  「我一向如此,只不過妳沒給我機會表現。」他的眼閃著晶亮的眸光,像鎖緊獵物的豹子,讓獵物雙腿發軟、無力脫逃。

  「見鬼的機會!」她憤怒地低吼。

  「淑女不該有這麼粗俗的用語。」他勾起笑紋,很樂意給她機會見識他的「精明」。「怎麼樣?妳打算讓我跟泓嶧怎麼說?」

  「我……」她恨極了他的輕鬆自在。

  「我替妳決定吧!」黑瞳閃動著算計的精光,在月光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詭譎、曖昧。「我試著改變泓嶧對我的懼怕,妳繼續支持他,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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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1:55: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很多事情,頭一回沒有拒絕,接下來就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和藉口。

  自從答應看顧符泓嶧的那晚開始,蘇聿繪數不清自己付出多少夜晚和假日在那個孩子……不,或許該說那個家庭身上。因為符劭剛總有說不完的原因和理由,讓她毫無防備地跳入他所設下的陷阱,繼而慢慢深入那個她不行也不該介入的家庭。

  某個初夏的月底,幾個女人下了班後,選定到距離公司不遠的「魅惑」PUB裡喝點小酒,作為犒賞自己辛苦工作一個月的獎勵。

  「妳今天怎麼這麼好?老公肯放妳出來跟我們喝酒,他不擔心嗎?」吳姊佔好位置,一坐下來就忙著取笑江秀俐。

  全公司的員工都知道,江秀俐的老公「據說」籃球打得好,尤其以「緊迫盯人」戰術最為精湛,因此大家對江秀俐可以出席今晚的餐會感到玩味。

  「他知道我跟妳們出來。」江秀俐點好飲料,巧笑倩兮地看著所有同事。「一堆女人能有什麼搞頭?而且有妳們這些眼線盯著我,他放心得很!」

  的確,就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婚姻美滿,總會在不該有的情況出現之前,適時地伸手拉她一把,讓她免於陷入莫名的「桃色危機」。

  「好了好了,別說出來讓我們羨慕了!」一個女同事發出受不了的呻吟。「不過妳也算真有勇氣,現在好男人不多見了,不是別人的老公,就是還沒出世;妳不僅敢結婚,還敢生孩子,難道妳在決定懷孕之前,沒想過身材變形的問題嗎?」

  「說得也是,身材變形是女人的大敵;還好秀俐遇到疼她的老公,不然哪幸福得起來?」

  「其實我覺得那張結婚證書根本不能保證什麼,男人吶,會花心就是會花心,要真發起狠來,根本不在乎那張紙的意義。」

  「那可不,我反倒覺得那張紙是綁住女人的鎖鏈,可把女人給害慘了!」

  大部分同事都已步入婚姻,也或多或少都有對生活和另一半不滿的地方,一旦有人起了頭,一堆女人就像在開批鬥大會似的,滔滔不絕地發表高論。

  反正那些男人不在,說了也無損他們的男性尊嚴。

  「所以秀俐真的很幸運。」一個跟蘇聿繪一樣未婚的同事發出欽羨的嘆息。「要是現在有人追求我就好了。」

  「現在又不是非得男人主動的時代,妳要是有心怡的對象,也可以主動去追啊!」江秀俐忍不住打趣道。

  「也對,俗語說『女追男,隔層紗』,所以比起等待被追求,還不如積極一些來得強。」看準了就追,才不會等對方被別的女人追走,後悔、扼腕都來不及。

  未婚的女孩嘆了口氣,霍地語出驚人地冒出一個另類想法。「如果有個現成的孩子,對方條件又不賴,那麼既不用擔心自己身材變形,也可以充分享受被疼愛的感覺,其實那樣也不錯……」

  此話一出,原本聒噪熱鬧的氛圍變得有絲詭譎,所有人像約好了似地,陡地安靜了下來,眼神開始飄移不定;不過絕大多數偷覷的目標卻很一致,不約而同地瞟向從開始就不曾插話的蘇聿繪。

  蘇聿繪和符家大小男人的「風流韻事」,早已在同事間造成不小的騷動,可是基於同事情誼,從沒人敢光明正大談論這件事,至少在她面前,大夥兒是絕口不提的。

  不過,正因為這個話題太敏感,又彷彿多了那麼點影射的作用,因此大家才會把注意力全放在不明緋聞的女主角蘇聿繪身上。

  「妳們……幹麼這樣看我?」一直將注意力放在舞池的蘇聿繪,遲鈍地發覺同事們投來的探視目光,她霍地感到一絲無措。

  「沒有啦,我們只是聊天嘛!」江秀俐扯開笑容,不過那抹笑略嫌僵硬。

  「對對對,我們只是隨口聊聊,隨口聊聊。」一堆女人搓著手,強忍下探索的好奇心,連聲附和江秀俐的說辭。

  「妳們聊了什麼嗎?」蘇聿繪蹙起眉心,隱隱覺得同事們的議題與自己有關。

  「沒、我們沒聊到什麼啦!」江秀俐的笑容越來越不自然。

  「真的?」她狐疑地將視線落在每個同事身上,被盯上的人個個心虛地垂下頭顱。

  蘇聿繪滿心疑問,正想再問個清楚,正巧服務生端了滿盤的飲料走過來,適時打斷蘇聿繪的逼問。

  ※※※※

  「魅惑」另一角,四個各具特色的男人坐在吧檯前,閒適地啜飲自己鍾愛的烈酒,其間穿插著沒什麼主題的閒聊。

  這四個男人,青菜蘿蔔各有喜好,伏特加、白蘭地、威士忌和龍舌蘭,皆屬烈酒,也隱隱看出他們不甚淳良的性格,因為四個人脾氣都稱不上好。

  四個不算好脾性的男人,之所以會湊在一起,純粹是因為同為軍中同儕、當兵時的好友。

  男人是種很奇怪的動物,求學階段的同學不見得感情好得非聯絡不可,但軍中同儕的感情卻可好過兄弟;他們彼此約定每月至少聚會一次,地點就固定約在「魅惑」。

  「哎~~自從褚老闆被可可夫人定下來之後,吧檯前真可謂『門可羅雀』啊!」喝著威士忌的男人狀似諸多感嘆,不甚正經地引經據典。

  想起褚老闆還沒被「標走」之前,行情之高可真是令天下所有男人嫉妒,每晚貪看他「男色」的女人幾乎擠爆吧檯;沒想到一旦成了「死會」,吧檯前僅剩小貓四、五隻,而且還都是公的,豈不可悲?

  「那句成語是這麼用的嗎?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畫圖的傢伙!」一旁喝著白蘭地的男人蹙起眉,似乎對先前發言男子的言論有些不屑。

  「是啊,我也搞不懂你們這些寫文字的『傢伙』,每天文謅謅諂地度日不嫌煩嗎?」威士忌男人又說話了,大有挑釁的意味。

  「說話小心點,一次說到兩個人,當心咱們可可夫人看你不順眼。」白蘭地男眼尖地看到老闆娘投來不善的目光,淡淡地釋出警告。

  誰不知道「魅惑」的老闆娘是知名的專欄作家,同樣是搖筆桿的作家,多了個人跟自己站同一陣線,鬥起嘴來勝算加倍。

  「咦?我們兩個的事,你幹麼拉可可夫人下水?」這個可可夫人可嚴肅了,什麼人她都敢罵,尤其他們這些常客,罵起來可毫不留情面。

  白蘭地男咧開嘴笑。他才沒那麼笨,把自己的企圖說給對手聽!

  「你們吶,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在我看來,『漫畫家』和『編劇』還不都一樣?都擅長那些無聊的風花雪月。」一旁舉著龍舌蘭酒杯的男人,笑看不停鬥嘴的兩位好友;在他看來,那兩個人簡直五十步笑百步,龜笑鱉沒尾。

  「ㄟˊ?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先前互鬥的兩個男人此時竟同仇敵愾,同時凶狠地瞪著龍舌蘭男。「你看不起我們用腦子工作的是不?我們賣腦子,總比你賣肌肉好!」

  「我是賣勞力,不是賣肌肉。」龍舌蘭男翻翻白眼,認清了一張嘴敵不過兩張。「酒可以亂喝,話可不能亂說。」

  「你們要鬥嘴我是無所謂,不過請不要把我老婆拉下水。」站在吧檯裡的男人扯著淡然的笑,他就是「魅惑」的老闆——褚擎宇。

  「褚老闆,你真不夠意思,疼老婆也不是這種疼法!」威士忌男又不爽了,狠狠地吐褚擎宇的槽。

  「衛子齊,你這麼說就不對了。」褚擎宇的賢內助單可人,就是男人們口裡的可可夫人,總算耐不住性子開了口。「你每天手上畫的,不都是騙那些小女生的小情小愛,我就不信你不曾畫過疼老婆的男人!」

  衛子齊被單可人這麼一搶白,一時間也不知怎麼應答,只得悶聲喝他的威士忌。

  「說得好,可可夫人總算替我們搞文字的說了句公道話!」白蘭地男哈哈大笑,豪氣地喝了口杯中的液體。

  「你也別得意得太早,白淳士。」單可人擰起秀眉,繼續數落著白蘭地男。「一個大男人可不比我們小女子,眼界放寬些,不要老著墨於感情世界,自己卻始終沒能找個伴!」

  白淳士聞言,剛入口的白蘭地差點沒全數噴出、滋潤大地;碰著這麼伶牙俐齒的老闆娘,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自認倒霉。

  「還有你,龍毅;你別在那裡幸災樂禍,有你一份!」睞了眼露出雪亮白牙的龍舌蘭男,單可人一樣沒好話。「你的搬家公司擴展得也不小了,該找個女主人幫你管一管。」

  「我……」原本龍毅還在暗自發噱,沒想到自己也被點了名,他乖乖地閉上嘴.正襟危坐地像個聽訓的小男孩。

  「還有符劭剛。」由於這些人常來,她或多或少瞭解他們的生活狀態;由於認識的時間不算短,她也認真地將他們當朋友看待。其實這些常客裡,她最擔心的是嗜飲伏特加的符劭剛。

  「泓嶧還好嗎?」雖然他有個帥哥兒子,卻沒有老婆,怎不教人擔心?

  「托老闆娘的福。」符劭剛舉起酒杯向單可人致意,優雅地喝了口伏特加。「他很好。」而且非常好!

  「說起泓嶧,我覺得那小子最近愛笑多了,你是不是給他吃了什麼『符仔』?」那小鬼拿他們當叔叔,他們自然多少付出一些關心;衛子齊撐著下巴,發表最近的新發現。

  「符仔」?符劭剛挑起眉,對那句台語感到興味,卻沒有答腔。

  身為泓嶧的父親,他當然清楚地注意到兒子的轉變,而這些轉變只有三個字可以概括,那就是──蘇聿繪。

  他沒猜錯,那女人果真有顆不可救藥的愛心和耐心。

  她關心泓嶧、喜歡泓嶧,對泓嶧的付出比他這個做爸爸的還要多,雖然從不曾給他好臉色看,不過她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女人。

  「別逗了,與其給那小鬼吃『符仔』,不如給他一個媽媽來得有效。」白淳士不正經地冒出一句話,再次讓符劭剛挑高俊眉。

  媽媽?他到哪兒找個媽媽給兒子?

  不期然地,一張日漸熟悉的清麗臉龐閃過他的腦海,他用甩頭,甩去心頭乍然而起的胡思亂想!

  「我也覺得孩子需要一個母親。」單可人這次倒認同了白淳士的論調,她轉頭看向一直不說話的褚擎宇。「對不對喔?老公。」

  「老婆英明。」扯開溫柔的笑,褚擎宇毫不吝嗇地給予鼓勵。

  「算了吧,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這傢伙早八百年前就不再跟女人談感情了,哪個女人這麼笨,肯嫁給這個沒血沒淚的律師?」龍毅納涼地看穿現實,他早就不對符劭剛抱任何期望了。

  「我覺得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對泓嶧的愛。」單可人不贊成這種說法,她選擇用另一個角度來看待這件事。「如果有個女人願意當他們父子倆的緩衝是件好事,不過就不知道他有沒有這麼幸運,遇到這樣一個女人。」

  幸運?或許他真有這方面的幸運,畢竟他遇到了蘇聿繪不是嗎?

  「欸,說到女人,我好像聽那小鬼提過什麼……什麼阿姨的!?」前兩天才受命到幼稚園接符泓嶧的白淳士,突然想到這個乍然閃過腦海的發現。

  「聿繪阿姨。」不假思索地,符劭剛為他接了口。

  「ㄟˊ?」除了符劭剛之外,聚在吧檯裡裡外外的五個人,全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同時發出高亢且不敢置信的單音。

  「真、真有這麼個女人?」白淳士有點結巴,完全沒料到自己一時胡謅亂謅,竟還能爆出令人振奮的「獨家報導」!

  符劭剛蹙起眉,有點懊惱自己的嘴快過腦,不過既然已經曝了光,他再隱瞞也沒啥意思了,無奈且若有似無地輕點下頭。

  「哇哇哇~~哪來這麼幸福的事?」衛子齊血液裡那股漫畫家的「爛漫」細胞開始發作,他大驚小怪地仿效「壹週刊」的精神,企圖挖出更多內幕。「喂,她長得漂不漂亮?」邪惡地用手肘頂了頂符劭剛,他賊笑得眼眉都彎了。

  符劭剛擰起唇,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

  「嘎?不美啊?」衛子齊有點失望,雙肩垮了下來。「哎~~」

  不美怎麼能當漫畫裡的女主角嘛!討厭討厭!害人家失望透了!

  「不美有什麼關係?女人嘛,能用就……」龍毅沒神經地搭話,陡地敏感地接收到單可人殺人般的犀利目光,他打了個寒顫,聲音頓時變得幾不可聞。「……好。」

  單可人桀驁地抬起下巴。哼,算他識相!

  「她是不美,但卻耐看。」沒有猶豫地,符劭剛為「她」出言答辯,隨後猛然一怔,他幹麼替「她」說話?

  現場突地一陣凝滯,隨之而起的是一波波止不住的調侃聲浪,衝得符劭剛幾乎無力招架——

  「喉~~有人陷下去嘍……」

  「這是好事,幹麼取笑人家?」

  「愛神、愛神,嗚、嗚~~」竟然有人唱起歌來了!

  「欸,改天帶出來瞧瞧嘛!」

  「轉性了、轉性了,莫非天要下紅雨了?」

  「就不曉得是劭剛不能沒女人,還是孩子不能沒有媽?」

  「喝喜酒、喝喜酒……」

  符劭剛煩躁地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感覺PUB裡的溫度忽然升高了,是不是冷氣有問題?

  嘆了口氣,任由三位損友加上褚老闆夫婦一廂情願地笑鬧著,一個不經意的轉頭,他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

  「聿繪?」

  ※※※※

  見到此時應該在家陪小孩的符劭剛出現在PUB裡,蘇聿繪的訝異絕對超出符劭剛千百倍!

  「你怎麼在這裡?」蘇聿繪不算小的眼睛瞠得老大,用眼神凌遲堵在她面前的男人千百回。「泓嶧呢?你該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家裡吧?」

  她不過去上個洗手間,這個男人竟然可以發現她的存在,老天爺跟她開什麼玩笑?

  「他到婆婆家了。」這女人就不能對他有點信心嗎?

  「保母?」她挑起秀眉,不敢相信他又把泓嶧塞進虎口。

  「不是。」他抹了抹臉,為她的不信任感到懊惱。「是我媽。」

  「喔。」她放心了,也開始心虛。說不出什麼理由,她總會把他的行為往不好的那一面想,可能是第一印象作祟吧?她就是覺得他對泓嶧不好。

  盯著她因酒精而微醺的粉色臉蛋,他好奇地問:「妳呢?怎麼會來這裡?」

  「我跟同事出來聚會、喝點小酒。」怎麼他的語氣聽起來好似有點……太過興奮?她搖搖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喝太多了?

  「要不要過來跟我們喝一杯?」他好風度地提出邀請。

  正好那些人好奇得緊,乘機將她介紹給大家也好。

  「他們?」她努力踮高腳尖,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吧檯。「你朋友啊?」那些人的眼神好奇怪,好像把她當成怪物一樣,不僅邊看邊發笑還竊竊私語,她不覺搓了搓手臂。

  「當兵時的好夥伴。」他有點不太情願地解釋道。「要不要?」

  「嗯?什麼?」她的腦子沉甸甸的,一時間竟有點閃神,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麼。

  「要不要過來喝一杯?」他再次發出邀請帖。

  「不了,我不能再喝了……」她明白自己的酒量,最多就一杯,她剛剛喝得一滴不剩,還偷喝了兩口秀俐的酒,跟她點的完全不同滋味;再喝,恐怕就要醉了。

  「那好吧。」他也不勉強,如果將來他和她真能有什麼,再介紹給朋友認識也無不可。「或許下次有機會,我請妳喝一杯。」

  「真的假的?」她笑,帶著他不曾見過微醺的嫵媚風情。「別鬧了,少開我玩笑!」她揮了揮手,不是很相信他的提議。

  突然眼前一晃,她暈眩了下,不自覺地攀住離她最近的符劭剛——

  糟了!她好像真的有點醉了!

  「妳還好吧?」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感覺還不賴!他想。

  「沒事……回家睡一覺就好。」她搖搖頭,對他環在腰際的手恍若未覺。

  「符先生。」江秀俐不知何時竄到他倆身邊,嬌小的身體幫忙撐住蘇聿繪高挑的身材。「真巧,你也來這裡喝酒?」

  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無巧不成書。

  「妳……」符劭剛皺起眉看著江秀俐,未幾,他鬆開眉心。「哦,大嗓門小姐。」

  「啊?」江秀俐愣了下,隨即想起之前他來公司時,自己放聲大吼的舉動,不覺乾笑兩聲。「哈,哈哈!」

  「抱歉,不知道小姐如何稱呼?」基本上,他對不相干的人都還算有禮,既然這位小姐與他無關,他自然以禮相待。

  「喔,我叫江秀俐,你好。」江秀俐大方地自我介紹。

  「妳好。」他點頭示意。

  「聿繪,妳還清醒嗎?」哇哩咧……聿繪明明瘦巴巴的沒幾兩肉,怎麼撐起來這麼重?江秀俐有點吃不消地咬牙問道。

  「我當然……清醒!」蘇聿繪搖晃著頭,臨昏睡之前被江秀俐的聲音叫醒,但下一刻又顯得有絲昏眩。

  「她好像喝多了。」符劭剛習慣性地蹙起眉心。「妳們要走了嗎?」

  「嗯,差不多要走了。」江秀俐接得順口。再晚點回去,老公要罵人了!

  「妳們打算怎麼回去?」看看時間也滿晚了,她卻連能不能安安穩穩回家都是個問題!

  「搭計程車。」江秀俐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行!」他想都沒想就否決了。

  這幾個女人有沒有大腦啊?現在社會這麼亂,加上時間又晚,尤其蘇聿繪又半醉不醒的情況之下,他怎能放心地讓她們搭計程車回家?

  「啊?」江秀俐的明眸大眼滴溜溜地轉了圈,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不搭計程車……那我們怎麼回家?」

  符劭剛轉頭看向幾個在他背後擠眉弄眼、只會搞怪的死黨們,心下立即有了答案。

  「讓我朋友送妳們回去。」很好,這幾個蠢女人讓他有了報仇的機會,正好拉那些無聊的男人充當護花使者,一個個安然地把她們送回家!

  「那怎麼好意思?」不錯哦!可以省下不少計程車費。江秀俐精打細算的腦子立刻妥協了,不過她還是加減推拒了下。

  「應該的。」

  「那聿繪……」怎麼辦?看樣子有四輛車可以選擇,到底要坐哪輛車才好?

  「我知道她家,我送她回去。」他「應該」還記得上次送她回去的地方,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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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1:56: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可惜的是,世上大部分的事不能用「應該」兩個字來概括,尤其是特別篤定的時刻。

  符劭剛是記得蘇聿繪公寓的位置沒錯,但等他下了車後,正準備打開駕駛座側邊的門,好叫一路昏睡的蘇聿繪起來時,他該有所行動的兩隻手驀然頓住了。

  該死!他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戶的哪一樓!

  「聿繪,聿繪?」他拍拍蘇聿繪紅嫩的臉頰,符劭剛打算將她挖起來問個清楚。「妳清醒一點,告訴我,妳住在哪邊?」

  「邊?」蘇聿繪揮揮手,不耐地趕走擾人的「ㄏㄡˇ神」。「名譽……生命擺兩……邊,『ㄎㄡㄎㄡ』,咯,擺中間……」她的小嘴喃喃夢囈,中途還誇張地打了個酒嗝。

  「SHIT!」她根本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符劭剛忍不住低咒了聲。

  他微慍地雙手叉腰,深深地嘆了口氣。現在這麼晚了,整棟大樓的燈都已經轉暗,他又不好隨便按她鄰居的電鈴。

  現代人大多冷漠,有的人當了幾十年的鄰居都互不認識,他總不能隨便按一戶就問一句:「請問蘇聿繪住哪一戶?」他要真敢這麼做,八成會被當成瘋子,連夜被送到精神病院掛號!

  他由鼻管哼了口氣,慍惱地瞪了眼窩在前座的蘇聿繪。

  很好,這該死的女人就這麼放心地睡暈過去,到底他現在該把她丟在路邊好,還是把她帶到哪裡「掩埋」?

  他煩躁地在原地來回踱了兩圈,隨後用力甩上車門,把車子滑進車道駛離公寓。

  還能怎麼辦?只能把她帶回家了!

  ※※※※

  還在車上的時候,蘇聿繪的表現極其正常,只是昏睡,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可一回到符家,問題就來了。

  原以為把她往客房的床上一丟,他就可以回房安穩地睡大頭覺了,完全沒想到喝醉酒的人竟是這麼麻煩!

  「該死的!不會喝就別喝,喝得那麼痛苦幹嘛?」符劭剛邊詛咒邊沖洗沾了穢物的長褲,因為他實在無法忍受長褲上不斷散發出酸臭的氣味。「吐?吐死妳算了!」

  或許因為在車上有小睡片刻,下了車的蘇聿繪半睡半醒地被他攙扶著進門,沿途還可以稍微清醒地問起,為什麼要到他家來的問題;沒料到才一踏進客房,那沒酒量的女人卻突然面色難看地捂著胃,他根本來不及作任何反應,狀況就這麼發生了——

  她吐了,吐了他滿褲管!

  「我……噁,對不起,我要……」她斷斷續續說了幾個沒什麼關聯的單字,然後只見她頭也不回地往浴室裡衝,接著,他就聽到浴室傳來令人作嘔的乾嘔聲,夾雜著她不甚清楚的悶聲說明。「嘔,吐——」

  有些人對嘔吐的聲音沒什麼抵抗能力;很不幸的,符劭剛就是那一種人。聽到別人嘔吐的聲音,會令他跟著想吐!

  而蘇聿繪不僅在他眼前吐,還吐在他褲管上,這個認知讓他強烈地感到不舒服,臉色難以控制地越來越難看。

  他不斷地吐納呼息,不僅控制自己翻絞的胃,更重要的是,他在努力控制他的脾氣!

  畢竟對一個喝醉酒的女人發火,是件極沒品的事;她根本不曉得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就算他在這裡氣得咬斷牙,那女人可是一點都無所覺啊!

  「SHIT!」過沒多久,見蘇聿繪搖搖晃晃地由浴室裡走出來,他仍忍不住低咒了聲。

  他得先擺平這女人,然後再擺平他自己!

  將不斷傻笑的蘇聿繪按坐在床上,他再也無法忍受地衝進浴室去「整理儀容」,刷完長褲順便洗個戰鬥澡,之後,問題又來了。

  他總不能赤亦身露體,招招搖搖地從那女人面前晃過去吧!?即使她可能醉死了,根本不會發現他的窘態!無奈之下,他只得用浴巾繫在腰間,勉強包住「重點部位」,以免有「獻寶」之嫌。

  但他千料萬料,料不到迎接他的竟是如此失控的陣仗——

  蘇聿繪在床上扭絞翻滾著,及踝的棉質短襪早已不知道被地丟到哪去了。

  她感到體內不斷竄起火苗,一股令人無法壓制的火苗令她透不過氣來,她需要更多氧氣供應並包圍她!

  她開始無意識地拉扯身上的衣物,先是胸前襯衫的整排鈕釦,然後是束在腰間的長褲金屬扣;但這還不夠,她還是熱得幾乎燃燒起來。所以,她不自覺地拉開襯衫,讓衣料脫離她的身軀、手臂。

  這樣似乎好多了。

  她傻笑地看著自己的襯衫,絲質的布料讓她感覺微涼,雖然無法忍受它包裹著軀體,但撫摸起來的觸感卻令她覺得舒服。

  沒有考慮地,她拿著那涼薄的衣料輕觸自己發燙的肌膚,胸口、臂膀,並滿足地發出小貓般的喟嘆;她甚至想讓自己的腿也享受這種酥麻的質感,她用力踢蹬著長腿,企圖甩脫黏在腿上的長褲——

  符劭剛步出浴室,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床上的女人面露桃腮,迷醉朦朧的眼散發著嫵媚飢渴的流光;嬌嫩的肌膚暴露在初夏微涼的夜晚,性感的黑色胸罩緊緊包裹著胸前的渾圓,襯得肌膚更顯雪白。

  糟糕,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快速而誠實地產生原始反應!

  符劭剛瞇起眼,黝黑火熱的目光由她飽滿的山丘往下移動,越過她小巧可愛的肚臍後,來到敞開的牛仔褲褲頭;那件鬆滑的牛仔褲有逐漸下滑的趨勢,隨時都可能因她不安的扭動而滑落,敞開的部分甚至露出緊貼著她肌膚的黑色薄紗……

  轟!完蛋了,全身血液一滴不剩地衝向脆弱的鼠蹊部,立時的痛感令他臉上堅毅的線條變得猙獰起來,強烈的慾望猛力沖刷他瀕臨崩潰的理智。

  該或不該?該不該在她神志不清的情況下碰她?

  他猶豫了。

  蘇聿繪全然不瞭解自己挑起怎樣的漫天大火,她難耐地轉過身又趴回去,細長的手臂毫無所覺地推扯著卡在腰際的牛仔褲,她需要空氣、需要降溫,所以她利用腿部的伸縮褪去質料稍硬的牛仔褲,再次滿足地發出歡呼。

  啊!好涼,好舒服!

  符劭剛閉了閉眼,他還不至於下流到對個酒醉的女人出手,即便這女人對他存有某種程度上的吸引力。

  他吐了口氣,走到床邊拉起薄被,大手一張,揚起的被褥像羽毛般緩緩覆上誘人的裸露嬌胴,他站直脊背,僵硬地轉身準備離開客房。

  蓋上被子不到兩秒鐘,蘇聿繪便敏捷地由薄被裡鑽了出來,長手長腳露出被外,滿臉緋紅地低嗔:「熱……水……我想喝水……」

  她細微的聲音阻止了符劭剛的腳步,他頓了下,不甚情願地踅回床邊,彎身詢問:「妳說什麼?」

  蘇聿繪張開迷濛的眼,粉嫩的舌尖不自覺地舔弄乾燥的紅唇。「我想……喝水……」

  熱呼呼的馨香近距離地騷動著符劭剛的耳翼,猛一側臉,卻又在看到她嬌媚的神情時戰慄了下;他以飛快的速度衝到廚房拿水,再快速回到客房裡,把水杯遞給她。

  「嘻……你,餵我……」蘇聿繪坐在床上傻笑,胸罩的黑色肩帶已被她不安分的手撥到臂膀上,露出更大弧度的視覺裸露,嬌憨性感的姿態更加撩人心扉。

  符劭剛的眼變得深邃,喉管間的喉結困難地上下滾動,未幾,他沙啞地開了口。「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知道啊,餵我……喝水……」定不住焦距的美眸盯著他的臉,白細的指尖胡亂地在空氣中亂點。「嘻,喝水。」

  她要是真知道她在做什麼才有鬼!

  毫無技巧、亂無章法地挑逗男人的定力,卻該死地散發出天真純潔的誘人氣味;她絕對不知道,世上最高明的誘惑就是純真,讓人無力招架、難以抗拒。

  瞪著手上的水杯好一會兒,他無奈地坐在床沿,在盡量不碰到她身體的情況下餵她喝下杯中清澄的液體。

  可惡的是,她絕對是個不合作的女人。

  水漬由她的嘴角蜿蜒成一條小溪,滑落她的下顎、滑下她的纖頸,最後滑向她胸前拱起渾圓間的凹谷,直教符劭剛移不開炙熱的眼。

  她像隻毛毛蟲般不斷扭動軀體,間或不經意地磨蹭他的手臂,在如此不經意的情況之下,也不經意地挑起他再難控制的慾火!

  他試探性地以唇輕觸她紅嫩的臉頰;他得先確定她會不會對他的碰觸產生任何排斥感,不然他就成了道地的下流痞了。

  「嘻,好癢……」蘇聿繪縮起脖子笑得花枝亂顫,美眸眨啊眨的,似乎想在模糊的視焦裡看清他的模樣。「你、在做什麼?」

  「我想抱妳。」他呼出一口涼氣,噴拂在她漾滿緋色的臉蛋,啞聲問道:「可以嗎?」

  「抱抱?」她的眨眼速度快了些,或許因他吹的涼氣,她一連眨了好幾下。「嘻,好啊,抱抱。」豐厚的唇揚起美麗的弧度,她天真的開心笑著。

  符劭剛鬆了口氣,大大地鬆了口氣,而且逐漸興奮了起來。

  她答應了!她真的答應了!

  這是不是表示,她對他還是有感覺的?

  符劭剛不知道蘇聿繪心裡所想的「抱抱」,跟他在意念上「抱抱」有段差距,很大的一段差距。不過他沒問,她也不曾解釋——或許該說,她根本不曉得符劭剛想的,是那種邪惡至極的意思,所以各有所思的兩個人,竟前所未有地達成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共識。

  他們都想抱抱。

  有點雀躍,又有點急躁,符劭剛啄了下她的紅唇,在確定她沒有任何抗拒的意圖之後,他放大膽地伸出舌尖,沿著她明顯的唇線游移、輕吮。

  蘇聿繪輕笑著,混沌不清的腦子裡,直覺認為他是在跟自己玩遊戲,一個好玩又陌生的遊戲;她生澀地學著他的動作伸出嫩舌,與他的舌相互嬉戲。

  符劭剛愕然於她不同以往的熱情,但他很快就恢復理性,循著之前的軌跡進行。

  男歡女愛,沒什麼好訝異。或許她在男女的性愛關係裡習慣主動配合,這沒什麼不好,相對的,該死的好極了!

  他喜歡熱情的女人。

  輕而易舉地侵入她甜蜜的檀口,他放縱自己舔吮她唇內每一寸柔軟香馥的肌肉;兩個人口裡都有淡淡的酒味,完全不同的酒味,讓交纏的唇舌染上彼此微嗆的氣息。

  由於兩人身上的「衣著」都十分「精簡」,符劭剛行動起來並沒有什麼阻礙;大掌由她細嫩的腰際攀上她隆起的山峰,效法攀岩的精神,他很快便佔上最高點。

  隔著沒海綿的黑色薄紗,他以手掌丈量她的「罩杯」;尺寸剛好,正好配合他大掌拱起的弧度,完美!

  少了海綿的阻礙,他輕而易舉地在黑紗外尋到峰頂上那朵堅挺的花蕊,並感覺她如雷殛般地猛力一震,呼息變得急促。

  「你、在做什麼?」她搖晃著腦袋,卻似乎越搖越暈,幾乎脫離現實。

  「妳說呢?」他逸出輕笑,手指由滑落的肩帶旁溜進胸罩內,與她的肌膚「全面接觸」。

  「嗯……」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她想說話,但喉嚨發出的卻只是長單音,是她陌生的嬌軟聲音。

  細碎熱辣的吻花由她的嘴角往頸背移動,之後是裸露的肩、雪白的胸骨,最後直攻渾圓上綻放的粉紅櫻果。

  黑色薄妙的撐托內衣不知何時已落了地,她有絲無措,卻又無力阻止他在身上製造出來的酥麻快感;昏沉的腦袋在此際完全起不了作用,泛軟的身體像植物需索著陽光熱源一般,逼得她拱起身子迎向他熱烈的索求……

  符劭剛對她的配合指數感到滿意,他均勻地在兩朵紅花上撒下滋潤的甘露,直到它們綻放到最燦爛的程度。

  帶著魔力般的指如春風般滑過她腰際奶油般的肌膚,掠過她葫蘆般的小蠻腰,調戲地摳搔了下她小腹上的肚臍,惹來她小小的閃躲,他低沉地笑了。

  「有什麼、好笑?」她感覺自己好喘,每說一個字都無限吃力。

  熱唇轉戰到她優美的耳翼,他大方地讚許道:「妳真可愛。」

  「真的嗎?」噢!她竟因這小小的讚美而臉紅!

  「嗯,好可愛。」性感沙啞的聲音擾亂她的思路,在她迷醉嬌憨神態盡顯之際,他的手滑向她的雙腿之間,指尖若有似無地順著其間微鼓的弧度上下滑動。

  「啊……」她仰高嫩頸,纖細的肩骨微微內縮。「別……」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奔流,她不熟悉身體這般騷動,隱隱覺得可怕。

  「別怎麼樣?」他瞇起慾念滿佈的黑眸,將她的嬌媚盡收瞳底,邪惡的指越過薄紗紋路,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瞬間,入侵她濕熱緊窒的花徑。

  「噢……」她陡地瞠大雙眼、咬住下唇,眸心滲入一股慌亂;她開始像水蛇般扭動腰部,企圖擺脫體內突如其來的異物感,不料卻讓他適得其反地更加深入。

  「放鬆。」他誘哄著,開始手指的律動,逗勾出濕滑的涓涓蜜液。

  「不……不要……」一股以剛才更為麻辣的熱流重新取代她的知覺,使她陷入更為迷亂的感官世界。

  「真的不要?」符劭剛霍然頓住,眉心微蹙。

  這下子麻煩大了。他的慾望已經繃至最高點,手指還曖昧地停滯在她體內,現在她突然說不要,他該不該聽話地「收」手?

  「唔……噢、唔……」蘇聿繪輕聲低吟,嗯嗯啊啊地就是沒說出半句話。

  「妳倒是說啊!」他可急了,畢竟「卡」在中間不上不下,教人很是難受!「到底要不要?」

  「嗯……」說不出所以然的,他乍然而止的舉動,竟讓她更為難受;下腹湧起一波波莫名的空虛感,令她紅了眼眶。「要……不……」

  說實在,現在她的腦子熱得快「花轟」,所以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麼,又該如何回應。

  「別這麼支支吾吾!」他惱了、氣了,原本就稱不上良善的火氣全讓她給挑了出來。「要不要一句話,乾脆點!」當然,多少因為慾火焚身不得紓解,說穿了就是遷怒。

  「好,要!」被他這麼一吼,她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便答應了;其實昏沉的腦袋也不容她多加考慮,因此她放棄茶毒自己的腦袋,凡事隨他決定好了。

  「乖。」鬆眉心的皺摺,他滿意地笑了,重新霸佔她春潮氾濫的嬌軀。

  接下來的進展完全脫離蘇聿繪所能想像的軌道;她忘了自己如何喘息、如何呻吟,也忘了自己是如何欲拒還迎地承接他的猛浪,所有的思緒只有一個字可以統稱──熱!

  說不出的高溫,說不出的熱流,在在沖刷她薄弱的理智,果真讓她全然無力思考,然後,毫無預期的撕裂感由她腿間漾開,逼得她扯開喉嚨驚聲尖叫──

  「該死!」她的尖叫聲還來不及稍歇,他慍怒懊惱的低咒便應聲而起。

  她竟還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女!?

  「人家痛、痛死了……你、還罵人?」她兩眼一泡淚,可憐兮兮地指責他。

  「不,我不是──」提起一口氣,他陡地兩眼一瞪,鎖著她淚汪汪的雙眼。「妳清醒了?」是他太粗魯還是怎地,竟能將她的酒醉蟲趕跑?

  「醒?」汪汪淚眼透著迷濛和疑惑,不羈的眉微微擰起。「你認為我有『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嗎?」含嬌帶嗔地睞了他一眼,蘇聿繪臉上滿是掩不住的嬌態。

  好像不太對勁。

  符劭剛發現,現在的她正處於似醒非醒的半迷醉狀態,平日的幹練全數隱藏在不輕易示人的柔媚嬌憨裡。

  「我沒這個意思。」勾起嘴角,他邪惡地笑了。

  不是說「酒後吐真言」?他寧可相信她是「酒後顯真情」,這樣貼切多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體內泛起一股新生的燥熱,不由分說地取代之前的熱感,不僅如此,還帶著說不出的麻癢,完全凌駕之前身體騷動的嫌疑;她嘟起紅唇,嘟嘟囔囔地把聲音含在嘴裡,臀部不安地移動了下。

  「這個意思。」他霍地將男性退出了些,再猛力一沉,立即引來她的高聲驚呼。「好點了嗎?」他問。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因為她完全沒經驗,而且被他一時猛力衝撞所帶來的摩擦和熱力給震撼住了!

  「沒關係,妳配合就好。」他能體會她的困窘,且明白她先前所表現的憨直不是挑逗男人的絕佳本事,而是她當真天真無邪。

  「配合?」她還是不懂。

  「感受我,妳會懂的。」嘆了口氣,他放棄對她解釋更多;畢竟等她清醒後,很多事情可能記不清楚,所以現在他多說無益,儘管帶領她同享歡樂便是。

  沒有閒暇再多細想,扶住她纖弱的腰肢,他開始對她展開甜蜜攻勢;由輕而重、由緩而急,兩人身上都因逐漸增大幅度的動作而泌出大量汗液,濕濡彼此的身軀,也弄亂彼此的氣息──

  「嗯、嗯……」沒有抵抗能力的,蘇聿繪控制不住喉管深處不斷逸出的羞人嬌吟,被他壓制的身軀隨著他猛力的撞擊而上下震動,讓她微醺的腦袋更無法集中思緒。

  「好嗎?」沙啞低沉的嗓音、濃濁熾熱的喘息,在在表現出他同樣深陷情潮,激盪程度與她不相上下。「舒服嗎?」

  「唔……」她答不出如此羞人的問題,只能咬著唇,虛軟地輕搖螓首。

  「不舒服?顯然我不夠賣力。」惡意演繹她的反應,他不由分說地加重抽撤力道。

  「不……你、輕點……」她覺得自己就要眼冒金星了!

  「告訴我妳的感覺。」焚人的熱氣吹拂著她脆弱的耳,他意欲得到她的心悅誠服。「舒服嗎?」

  雖然他禁慾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應該不至於退化到無法取悅於她的地步。

  「別、別問了好不好?」她難耐地弓起身,雪白肌膚漾著誘人粉色。

  「妳說呢?」輕笑一聲,他使壞地在她鎖骨間吮出一個紅印。

  「嗯!」她吃痛地悶哼了聲,體內產生一陣無法掌控的痙攣,彷彿全身的熱力即將因此而全數爆炸!

  感覺到她體內明顯的凝縮,他霸道地命令:「回答我!」

  「嗚……」滿佈春意的眸羞惱地瞪他一眼,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挑釁這男人莫名其妙的堅持。「你怎麼說、就、怎麼算吧!」

  男人的躁鬱得到平撫,在她扭動的嬌胴印上無數屬於歡愛的烙印,倏地鎖緊她加速律動,帶領兩人同達燦爛炫目的激情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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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叫囂的酸麻疼痛逐漸喚醒睡意昏沉的神智,蘇聿繪不甚情願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觸目所及的,竟是一片膚色的牆面——

  膚色的牆壁!?

  她猛一閉眼,數了五秒鐘才有再次睜開的勇氣,事與願違的是,眼前「景色」不曾因她的期待而改變。

  結實的胸肌、環繞著自己的強壯手臂,在在提醒她自以為的昨日激情夢魘竟是不折不扣的事實,逼得她無法控制地呻吟出聲……

  「噢!」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竟然失控到令她無法想像的恐怖境地!

  「妳醒了。」從她的身體變得僵硬的剎那,他就知道她醒了,而且顯然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可惜,事實就是事實,並不會因她願不願意接受而有任何改變,因為他和她的關係已變得不同,無法否認的不同。

  「麻……」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難辨,她不得不清清喉嚨方能發出正常音律。「麻煩你放開我。」

  符劭剛無異議地鬆了手,立即見她把被子拉至下巴,並迅速翻身而起,狠狠地退離他一大段距離。

  「妳覺得這樣有什麼意義?」挑起眉,他實在搞不懂這點距離能造成什麼阻隔?只要他伸長手臂,還是能輕而易舉地「逮」到她。

  「那個……」不自覺又清了清喉嚨,臉上脹滿緋色,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緊張和羞澀全教他一覽無遺。「我、我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她很清楚昨夜之所以失控,自己的酒後亂性恐怕得負絕大部分的責任,雖然話說得平順體面,但她內心裡還是漾滿無法藏匿的委屈。

  地怎能跟自己的客戶有這種不清不楚的牽扯?

  雖然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男歡女愛在現代好像也不是什麼太過大不了的事,但他是泓嶧的父親,對她極盡依賴的泓嶧的爸爸,萬一被泓嶧發現這不堪的事實,他會怎麼想她?

  會不會認為她是為了爬上他父親的床,因此才藉故親近他!?

  天!她幾乎為了這個可能而窒息!

  「嗯。」

  符劭剛沉吟了聲,大剌剌地盤坐而起,一點都不在乎自己身無寸縷;但蘇聿繪怎麼說也是頭一回見識到這種「春光」,她無法像他一般等閒視之,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狠抽一口涼氣。

  「是很麻煩。」他聞聲咧開一個可恥的笑容。「不過,能為妳『犧牲』到這個地步的,也只有我了。」

  哪個男人像他服務如此周到?送她回去後發現「地址不詳」,又一路浩浩蕩蕩地帶她回家;然後被她吐了滿褲管,最後還做到「陪寢服務」,他這不是犧牲是什麼?

  犧牲!?蘇聿繪緊緊擁著被褥,驚愕地瞠大美眸,看他的眼神像看個外星人似的。

  是他說錯還是她耳背?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是她把自己存放了二十八年的初夜,莫名其妙地讓他給「享用」了,她才是「犧牲」的那個!

  「不用懷疑,妳沒聽錯。」她的表情寫滿了心裡的想法,此時的符劭剛當真覺得她很可愛,毫不做作的可愛。「來,先把衣服穿上。」撈起她自行脫得滿地的衣服丟給她,自己則大方地起身圍起昨晚「藏寶」的浴巾。

  蘇聿繪全身僵硬地沒敢稍動,兩隻眼帶著渴望與戒備,一會兒看著自己略縐的衣物,一會兒猶豫不安地斜瞄著他,掙扎在動與不動之間。

  「妳還不穿幹嘛?」他好笑地看著她如小兔般的驚疑不定,不禁興起一股作弄她的懷念頭;他突地一手一腳坐上床邊,上身一個斜傾,直往她眼前靠。「難不成妳不夠滿足,想再來—次?」末了,還惡意圈起嘴唇,朝她吹了口熱氣。

  「唔!」蘇聿繪忙捂著嘴猛搖頭,阻止高分貝的尖叫由嘴裡逸出,一顆頭搖得令符劭剛想拿臉盆之類的東西來接,免得被她不小心給搖斷了;一雙明眸瞠得老大,像在逛地府似的滿佈驚恐。

  他發誓,這女人打出娘胎至今,八成沒受過比此刻更大的驚嚇。

  哎,真是造孽喔~~

  符劭剛憋住笑,起身佯裝凶狠地威脅她。「給妳一分鐘,不然我就當妳還想要!」

  「你……你先出去……」只見她迅速刷白了臉,聲音小得只比蚊子大那麼一丁點,囁嚅地要求道。

  「嗯?」他挑起眉,雙臂環胸,叉開雙腿站得筆直,看樣子沒有商量的餘地。

  暗數秒針一格格跳動的聲音,蘇聿繪急得都快哭了。「不、不然……拜託你、轉個身好不好?」退而求其次,誰教他是「地頭蛇」?

  她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看她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符劭剛也不再嚇她,風度翩翩地轉了個身,可一張嘴可沒那麼簡單就饒人。

  「親也親過了、摸也摸過了,該做的程序一個也沒少,就不知道妳在鬧什麼彆扭?」他背著身叨念著,精準地將昨晚歡愛的過程一語帶過,律師的細心、精明顯露無遺。「多看一眼又不會少一塊肉……」

  蘇聿繪又羞又窘地快速著裝,一方面還得小心注意他會不會小人地轉頭偷看,一張蛋型臉乍紅乍白,早分不清哪個顏色比較多。

  「一分鐘到了。」符劭剛根本沒看錶,他是自由心證,或快或慢地在心裡從一數到六十,總之他說了算。

  「我、我好了!」抖著手快速扣上最後一顆鈕扣,蘇聿繪有鬆了口氣的解脫惑。

  「好了?」他帶點憾意地轉身,看著衣服歪歪斜斜地掛在她身上,不禁莞爾一笑。「我們需要談談,妳想在這裡,還是書房裡談?」

  ※※※※

  十分鐘後,符劭剛和蘇聿繪齊聚書房。符劭剛利用空檔換上整齊的休閒套裝,總算不需要仰賴那條讓蘇聿繪神經緊繃的刺目浴巾「遮羞」。

  符劭剛狀似閒散地翻看桌上的行事曆,一開口就是一顆氫彈,炸得蘇聿繪幾乎體無完膚——

  「下個月月初,我們找個時間到法院公證。」

  就是這句話,幾乎讓蘇聿繪當場沒形象地尖聲吼叫!

  「符……」她艱困地吞嚥哽在喉中的硬塊,差點沒讓口腔裡的唾液給噎死。「符先生,我、不曉得你在說什麼。」她快被他天馬行空的想法給嚇死了!

  「不好嗎?」符劭剛自動將她的回拒翻譯成時間上無法配合。「不然時間由妳來定,我盡量配合就是。」

  蘇聿繪雙手緊握成拳,很用力地深吸口氣。「我沒有任何要跟你結婚的意思!」

  既然這男人這麼會裝傻,那她就挑明了說,看他能裝到哪裡去!

  符劭剛的眼盯住她,盯得她像被鎖緊的獵物般不敢或動;他緩慢地張開嘴角,深蹙的眉訴說著他的懷疑。

  「我以為妳喜歡泓嶧。」他說的是眼睛看到的事實。

  「我是喜歡泓嶧,但這完全是兩碼子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

  「既然妳喜歡泓嶧,我們又進展到這個程度,不如去辦個手續;就這麼簡單而已,妳還要考慮什麼?」這是他單向思考得到的結論,既然沒有疑問,她理應全力配合。

  「符先生,泓嶧和婚姻不能劃上等號,我無法苟同你的論調。」她翻翻白眼,受不了這個男人的單細胞。

  婚姻大事要是那麼容易搞定就好了,不然她不會拖到二十八歲仍小姑獨處,更不會三不五時就得面臨長輩們的炮轟,她隨便找個對象把自己嫁掉就好了,還輪得到他符劭剛一副慷慨的模樣來「賞賜」嗎?

  哇咧……呿!

  「那麼,我們的關係怎麼算?」他瞇起眼,想看清她的認真程度。

  「能怎麼算?」用力拍了下大腿,她把平日的精練態度拿出來應戰。「就當是個錯誤,我們一拍兩散!」她說得極為灑脫。

  「不行。」他沒多想就否決了,打從心裡排斥「錯誤」這兩個字。「妳要負責。」

  蘇聿繪不敢置信地瞠大雙眼,合不起來的小嘴足以塞進一顆蘋果。

  他要她負責?負什麼責?她是毀他清白還是殺他全家?她見鬼的要負責!

  「妳不能用完了就丟,那對我不公平。」輕而易舉猜出她的想法,他覺得心情好極了!

  「什麼叫『用完了就丟』?你又不是——」衛生棉。她訥訥地頓了口,怕自己形容得太不恰當。

  「嗯?」明知她沒說完的部分絕不好聽,他仍挑眉睨向她。「不是什麼?」

  「沒。」她沒好氣地揮揮手。「沒事了喉?我要回家了。」她起身撫順衣服的縐折,頭也不回地往門邊走。

  「我們還沒談完,妳不能走。」符劭剛的動作很快,在她的手還來不及碰到門把時,便—把將她攔下。「至少我們得談出結果。」

  「我不認為還有談下去的必要!」蘇聿繪生氣了,圓潤的鼻翼微微賁起。「我們連最基本的共識都稱不上,會有結果才是奇跡!」

  「我們只需要一道公證手續!」花不了—個上午的時間,這女人怎麼這麼死腦筋?

  「我才不辦這種手續!」她咬牙切齒地字字清晰。「要辦你找別人辦去,恕我無法奉陪!」

  推開他,蘇聿繪以勢力萬鈞之姿直衝大門,但跑不到兩步,一股強大的反作用力猛然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往後拉,正反作用力交互影響之下,一個不留神,她以極難看的姿勢跌入站在身後承接她的穩當胸膛。

  「你做……唔!」才仰起頭,滿肚子罵人的粗話還沒來得及有練習的空間,一方堅毅柔軟的唇就堵住她微啟的檀口。

  她瞠大雙眼,羞憤交加地瞪著貼緊自己的男人,但符劭剛也不示弱,迷人的深邃黑眸眨也不眨地回瞪她,彷彿在比較誰瞪的定力比較深厚,先敗下陣的就算輸了似的。

  蘇聿繪卯上他,不推也不抵抗,她偏要看看這個男人可以無恥到什麼地步!

  符劭剛的眼裡閃過戲謔,他貼緊她的唇,惡質地伸出舌頭撬開她緊閉的牙關,如入無人之境地大方品嚐屬於她的甜美,更加隨性地挑逗她軟嫩的丁香小舌,強迫她與自己共舞。

  天殺的大色狼!

  蘇聿繪怎能容忍他如此挑釁!?他要玩是不是?好,她奉陪,就不信自己會玩輸他!

  她生澀笨拙地攪動自己的舌尖,企圖與他「玉石俱焚」;無奈符劭剛像看穿了她的小把戲,待她一靠近,他的舌便靈活地避開她的糾纏,但待她一離去,他又不放棄地尾隨其後逗弄她──

  搞到後來,兩個人的體溫不斷升高,呼吸也變得短而急促,相視的兩張臉皆脹紅得像剛摘下來的水蜜桃,鮮艷而誘人。

  「不行了!」蘇聿繪終究是女人,肺活量不似男人那般渾厚,而且她每天坐在辦公室裡,體力原本就不強,在瀕臨斷氣之際,她猛一用力推開符劭剛壯碩的胸膛。

  輸掉面子不打緊,萬一把命都給輸掉了,那可真得不償失!

  「我不行……要、呼吸,我需要……空氣!」這一吻幾乎抽光了她肺部裡的空氣,她彎著腰大口大口吸氣,像隻缺了水的駱駝,幾乎虛脫而亡!

  符劭剛不似她這般狼狽,但呼吸也是急促的;他很快藉由緩慢的深呼吸調勻氣息,好笑地看她喘個不停。

  「妳贏不了我的,答應吧!」他舊事重提。

  昨晚她又醉又累地睡在他的臂彎時,他便認真地思索過這個問題。

  泓嶧喜歡她、依賴她,跟她的感情好到連他這個做爸爸的都要嫉妒了;套句白淳士說的話,或許泓嶧真正渴望的是一個媽媽。

  他不可能還給泓嶧一個親生母親,但他卻可以為泓嶧找一個新媽媽,而目前他身邊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選,非蘇聿繪莫屬。

  她獨立、善良,聰慧又有耐心,雖然不頂漂亮卻滿耐看,不是個容易讓人看膩的女人;而且她愛泓嶧,這佔了很大的優勢,更重要的是,她對他有某方面的吸引力。

  像昨晚,他們就配合得很好不是嗎?

  他不想錯過她——離婚之後,她是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他想確定下來的對象。

  「你神經病!」蘇聿繪側頭瞪了他一眼,紊亂的呼吸逐漸平復。「不要把你的冀望加諸在我身上,我不會答應你的!」她挺直背脊,臉上散發著堅定不移的表情。

  「給我一個理由。」他不相信她對自己無動於衷,畢竟很多女人想盡辦法就是為了接近他,除非她不是女人。

  「我沒空行不行?」無力感充斥她整個腦袋,為什麼他總令她有種想尖叫的衝動!?

  「花不了妳多少時間的。」他說過,用不了一個上午就可以搞定的程序,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你……我懶得理你!」拜託!他說的跟自己說的根本是兩回事,所以她說他和自己之間有意識上的隔閡,摸不著邊際的隔閡!「再見!」

  她才一轉身想走,未料符劭剛又拉住她的手,惱得她再也控制不住火氣。

  「姓符的,你到底想怎麼樣?」她轉身用力大吼。

  「妳不跟我辦手續,我又怎能『幸福』得起來呢?」晶爍的眼凝著她因憤怒而漾紅的雙腮,拇指輕撫她鮮嫩的唇瓣,訝然發現自己似乎開始眷戀輕撫著它們的感覺。

  他的神情、他的動作,透著蘇聿繪理不清的複雜情感,讓她雙腿不自覺發軟……

  「別鬧了。」推開他的手,她乏力地垂下肩頭。「我很累,真的不想再跟你討論這些永遠都不可能成真的事情。」

  「為什麼不可能?」她未免太早下定論了吧?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哪來那麼多理由?」她總不能明明白白地跟他說,家裡的長輩不可能允許她找一個離了婚、又帶著小孩的對象吧?雖然沒有人提過,但它相信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古板絕對不可能同意!

  而且他們之間……根本還不到彼此相屬的情感,她怎能莫名其妙地把自己賣了?

  「抱歉,這個理由不足以說服我。」顯然他是個不懂得妥協的男人。

  蘇聿繪抬起頭,略微失神地看著他。

  濃密的眉、挺直的鼻,的確擁有命相學中不易放棄的性格;端正的輪廓、迷人的五官,襯上略薄性感的唇,她相信應該會有許多女人樂於親吻他。

  可惜的是,她還沒花癡到這種地步。

  「如果你非得要一個能說服你的理由,我只有四個字。」或許傷人,但卻是擺脫他最好的方法。「我不要你。」

  符劭剛狠瞇起眼,胸腔像被重物衝撞了似的,猛地一揪!

  「我想我說得夠清楚了吧?」她再次深深看他一眼,那受創的表情令她感覺內疚;她知道自己傷了他,但沒辦法,是他自找的。「對不起,我該走了。」

  拉開門,她一腳跨出書房的門檻時,身後傳來他帶著隱忍的聲音。

  「為什麼道歉?」他向她跨近兩步,感覺她像驚弓之鳥豎起全身寒毛。「除非妳不是真心這麼說。」

  「不。」不知怎地,她的鼻頭有點酸。「我是真的這麼認為……」

  「妳等著,我會讓妳改變心意。」像宣誓一般,他每說一個字都重重一頓。「一定會!」

  她怔了下,說不出胸口沉鬱的陌生感受,她頭也不回、加緊腳步大步離去。

  符劭剛在原地杵了好一陣子,才僵硬地移動腳步走到窗邊,看著她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大門的另一邊,懸在大腿邊的手掌緊緊握起。

  「我會讓妳改變心意,一定會。」

  ※※※※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平順,蘇聿繪卻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期。

  掛掉電話,她不自覺地盯著電話發呆,三不五時便呆愣地嘆了口氣,連江秀俐走到她身邊,她都毫無所覺、不曾發現。

  江秀俐是個急性子,在一邊觀察蘇聿繪好一會兒了,只見聿繪一下子嘆氣、一下子發愣,她耐不住滿肚子好奇問道:「怎麼了?又是小男朋友打來的啊?」

  「啊?」蘇聿繪無神地看了她一眼,過了三五秒才遲鈍地回答:「嗯,是啊。」

  「他怎麼說?」那小鬼到底說了什麼,怎會讓聿繪失神成這副模樣?

  「沒什麼,只是問我怎麼都不再去看他罷了。」她回答得有氣無力。

  「那妳為什麼不去?」江秀俐又問。

  「沒有啊,沒什麼事去幹嘛?」她只是不想再接近那間屋子,沒有為什麼。

  「喔。」有問題哦!江秀俐的眼骨碌碌地轉了轉,佯裝無意地問起:「那天符先生送妳回去,沒發生什麼事吧?」

  「沒有!什麼都沒有!」蘇聿繪一時間像極了被踩著尾巴的貓,差點沒由座位上跳起來,她快速而敏捷地回答。

  「真的沒有?」沒有她回答那麼快幹嘛?分明是心虛!江秀俐暗忖著。

  「當然沒有!」蘇聿繪心虛地咧開嘴,嘴角微微抽搐。

  江秀俐輕啜手中的紅茶,屁股大方地靠上蘇聿繪的桌緣,語帶玄機地左彎右拐。「沒有是最好,如果有也沒什麼不好。」

  「什麼啦?妳不要亂講些有的沒的啦!」莫名的,她頰邊脹起緋色。

  「啊!說起有的沒的,我倒是想起一件滿有趣的事!」江秀俐誇張地單手拍臉,發現新大陸似地大叫一聲。

  好幾道指責的目光掃射而來,蘇聿繪連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心虛地縮了下肩。「妳小聲一點!別打擾到其他人打電話。」

  「好啦!」江秀俐彎下腰,狀似神秘地附在她耳邊低語。「妳曉不曉得,好幾個單身女同事向我問起符先生的事。」

  蘇聿繪心跳了下,聲音變得有點虛軟。「什、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啦,不過就是職業啦、年齡啦、家庭狀況什麼的。」江秀俐扳起手指,有意無意地細數著。「怎麼樣?可不可以告訴她們?」她試探性地問道。

  「可……可以啊!」不知為何,她的回答竟顯得完全沒有誠意。

  「真的可以嗎?」江秀俐挑起眉,認真地盯著她的眼。「人家可不介意他有個兒子哦!」

  「喔,那、那很好……」心臟又撞了下,蘇聿繪的聲音變得更小。

  「很好?」江秀俐皺起眉,聲音拔高了兩度。「妳真的認為很好?」

  「是、是啊,那沒什麼不好的嘛!」她說了,他跟自己半點關係都沒有,愛跟誰在一起也是他的自由。

  只是為什麼……心悶悶的,像有什麼東西梗住了似的?

  難道就因為那錯誤的一夜,她對他的感覺就該走了樣?多了一些理應不該多出來的東西介入他們之間?

  不,她不願相信自己如此膚淺。

  「好啊!」江秀俐猛翻白眼,受不了她的優柔寡斷。「那妳就等著看他被別的女人『ㄆㄚˇ』走算了。」

  都到這年紀了,好不容易有個還不錯的對象,就算有了兒子又怎樣?反正那兒子愛死她了,半點都不會造成阻礙的嘛!真不曉得她在ㄍㄧㄥ什麼!

  「我、祝福他們。」她感覺嘴裡似乎泛出淡淡的苦味。

  「祝妳的大頭啦!」江秀俐終於放棄了。「我真會被妳給氣死!」說完,她氣沖沖地離開蘇聿繪的位置。

  蘇聿繪咬著唇,看著秀俐氣呼呼的背影,心裡出現一陣無法形容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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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符劭剛面色凝重地站在幼稚園裡的園長室,看著眼前低垂著頭、一排滿身髒污和大大小小傷口的孩子,氣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很抱歉,符先生,還麻煩您撥空到園裡來。」四十歲左右的園長滿臉歉意,看著孩子們的眼充斥著責備和傷腦筋。「但這種情況不是頭一回了,只不過這次泓嶧的行為比以往都來得嚴重許多,所以才麻煩您……」

  「沒關係。」舉起手,制止園長叨叨絮絮的道歉聲,符劭剛一徑兒盯著沒敢抬頭看他的兒子。「我可以跟泓嶧單獨談談嗎?」他問,感覺符泓嶧小小的身體瑟縮了下。

  「是,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忙不迭連聲答應,並領著其他孩子走出園長室。

  還好,符劭剛還算頗具理性的家長,不似有些家長才踏進園裡,一見到受了點傷的孩子,就不由分說地指責園方的不是,這讓她鬆了口氣,因為這代表她不用應付不講理的家長。

  園長一走出園長室,室裡的氣氛明顯冷肅地降了溫;符泓嶧不安地扭絞著髒污的牛仔八分褲褲管,圓圓大眼透著倔強。

  「我讓你到學校上課,是叫你來跟其他小朋友打架的嗎?」一開口,符劭剛的口氣就很自我,完全沒考慮到泓嶧動手的想法和動機。

  符泓嶧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為什麼跟小朋友打架?」符劭剛微瞇起眼,不言不語的泓嶧讓他更為光火。「說話!」他突地大吼一聲。

  符泓嶧幾乎驚跳起來,兩顆水珠凝在眼角,帶著憤怒和微懼的眼斜瞪著爸爸,微垮的嘴角倔強地咬得死緊,就是不肯開口講話。

  「變啞巴啦?嘎?」符劭剛的聲音越來越大,肝火也越燒越旺,這就是他跟泓嶧一貫的「溝通」方式,他早就習以為常而且從不認為不當。「我叫你說話,聽到了沒有?」

  「嗚、嗚……哇~~」符泓嶧抽搐地張了嘴,來不及說話便先抽噎兩聲,陡地放聲大哭,淒慘的哭聲滿滿地迴盪在園長室裡,滿滿、滿滿……

  「不准哭!」符劭剛現在的情緒,已經不是「生氣」足以形容,他搖身變成一隻憤怒的雄獅。「我說過多少次?男孩子不准哭!你都沒把我說的話聽進去是不是?」

  「哇~~哇~~」符泓嶧不管三七二十一,努力用力地哭,彷彿想把在符劭剛面前壓抑好些年的情緒,一鼓作氣全傾瀉出來似的。

  「符泓嶧!」符劭剛的聲音透著嚴厲,他簡直氣壞了。「我說了不准哭!你到底聽見沒有!?」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以往從不曾這樣反抗他的「旨意」!

  「聿繪阿姨……說、男孩子、也有、哭的權利……」符泓嶧抽抽噎噎地斷續說道,一隻小手揉著被淚刺痛的眼,小小身軀看來更為瘦弱。

  符劭剛僵了下,下顎線條明顯繃緊。

  該死的女人,竟然這樣教導他的兒子!

  「聿繪阿姨還說……別的、小朋友不可以、笑我沒有媽媽,因為、那不是我、的錯!」抽噎聲變大了,揉眼的速度也快了些,符泓嶧的淚水看起來有重新潰堤之虞。

  「取笑你?」符劭剛瞇起眼,胸口猛地一緊,沉聲問道:「他們怎麼會知道你沒有媽媽?」

  「我們班的王明明,住、在我們家附近,他說、他媽媽跟他說的。」感覺符劭剛沒有生氣的跡象,符泓嶧逐漸斂去哭意,說話也平順了些。

  哦……他忽略了居家附近總會有些「品質不良」的鄰居,顯然王明明的媽媽就是那一類,專嚼別人家閒事舌根的那種。

  「所以你才跟他們打架?」符劭剛再開口的聲音沙啞,語氣也變軟了。他伸出手想摸摸兒子的頭,卻在離他一寸之間凝住──

  他……不習慣這麼做。

  「嗯。聿繪阿姨還說,如果別人太過分,我們不可以……呆呆的被欺負……」符泓嶧小心翼翼地瞄了符劭剛好幾眼,越說越小聲,還沒敢把話說完。

  「嗯?」符劭剛有短暫怔忡,注意到兒子話沒說完,忙拉回微恍的注意力。「說下去。」

  「所以,我們應該反擊!」符泓嶧舉起不甚強壯的手臂揮了一拳,眼神是光亮而有神采的!

  「她是這麼教你的?」符劭剛挑了挑眉。這倒滿像她的作風,比如,面對他的時候,她總像個手持長劍的女勇士。

  「嗯!」符泓嶧沾滿塵土的小臉漾滿堅強,聽來他把蘇聿繪的話當「聖旨」,他這個老爸果然被她比了下去,而且被貶得極為徹底。

  忍不住的,他伸手摸著泓嶧的頭,跟著揉亂他的髮。「她說得沒錯。」一向冷靜的心滑過暖暖熱流,他不知該怎麼形容,卻不覺想起她巧笑倩兮的容顏。

  他是個失職的父親。原本這些都該是他的責任,她,卻默默地替他做到了,而且從不邀功。

  他已經搞不清,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那纖瘦的身軀,怎能蘊涵那股毫不容忽視的強大韌性,令人心動不已的韌性……

  「她把你教得很好,不過如果能先報告老師或爸爸處理會更好,或許我們能找到比暴力更好的解決方式,你懂嗎?」不過泓嶧可能不很透徹她的理念,他認為自己該跟兒子做點補充說明,免得泓嶧養成用暴力解決麻煩的惡習。

  「懂!」符泓嶧顯然被符劭剛突如其來的親暱舉止嚇到了,他呆呆地仰起頭看著爸爸的臉,微紅著小臉邊點頭邊笑;不管是不是真懂爸爸的意思,反正先點頭就對了。

  「泓嶧,你很喜歡聿繪阿姨?」沒經過大腦思考,這個問句便脫口而出。

  「嗯!超喜歡!」感覺爸爸跟平日不太一樣,似乎願意聽他多說一點話,因此泓嶧把握機會,努力傳達自己的想法;這也是聿繪阿姨教他的,他都有牢牢記住。

  「你……想不想要一個媽媽?」不知怎地,他的顴骨微微發燙,不覺抬高手指搓搓鼻尖。

  「可以嗎?」扯住父親的西裝衣角,六歲孩子天真的神采瞬間點亮那張天使般的小臉,符泓嶧眼裡散發出渴求的光芒。「我真的可以擁有一個媽媽嗎?」

  將兒子無邪直接的反應全數納入瞳底,符劭剛感覺眼眶微微刺痛。

  他一直以為泓嶧只是怕他,他不知道,原來泓嶧還恐懼他,恐懼到任何要求都不敢提起;如果不是那個多事的女人,恐怕他永遠不會發現自己犯了如此不可原諒的錯誤。

  他到底疏忽多少兒子的想法、渴望?而他竟然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忽略,卻早已對兒子造成深切的傷害。

  「可以。」吸了口氣,抿起的唇帶點笑意。「你有中意的人選嗎?」他明知故問。

  陽光燦笑躍上符泓嶧帶著瘀青和髒污的小臉,漂亮的眼笑瞇成一條細縫。「可以讓聿繪阿姨做我的媽媽嗎?」太棒了!他「肖想」了好久呢!

  再次揉亂兒子的髮,符劭剛開心地笑了。

  「那你得幫幫老爸才行!」

  ※※※※

  「秀俐!」蘇聿繪氣喘吁吁地跑到約定的茶藝館門口,猛地拍了下江秀俐的肩。「對不起我遲到了,路上塞車。」

  除了到符家陪伴孤單的符泓嶧,或者回市郊的老家,蘇聿繪極少在假日出門,因為她明白,台北市區一到假日總是到處塞滿車輛;也因此她特地算準了時間,在跟江秀俐約好的時間前一個小時就出門,沒想到還是遲到了二十分鐘。

  「還好茶藝館預先訂位的時間可以延後半個小時,所以妳還有十分鐘可以蘑菇。」江秀俐睨了眼手錶,不經意地瞟了眼茶藝館的門廳。

  「別這樣嘛!人家都道歉了說。」蘇聿繪發現她的小動作,視線跟著她瞟向茶藝館內部。「怎麼了?妳另外約了人嗎?」

  「沒,除了妳,我哪有什麼人好約?」江秀俐驀地扯開笑臉,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茶藝館裡走。

  「妳今天約我出來,到底有什麼事?」昨天下班前,江秀俐突然神秘兮兮地約她今天出來喝茶,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秀俐只說了七個字:明天妳就知道了。然後,她就來了。

  「進去再說!」

  推著蘇聿繪來到邊間的茶房裡,江秀俐不斷地推著她前進;一進茶房,她就知道緣由了,因為她看到兩個一大一小的主因就坐在裡面——符家兩位男主人,大符先生及小符先生。

  「你們……都在?」人都進了門,總不能倉皇地走人,這未免太失禮了,她只得艱澀地開口,神情略顯侷促。

  「聿繪阿姨!」符泓嶧像團小皮球般撲向蘇聿繪,將她撞退一步後親熱地抱住她。「我好想妳!」

  噢!她也是,她也好想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眼有絲紅潤。

  「好乖,聿繪阿姨也好想泓嶧,你有沒有聽話?有沒有乖乖吃飯?有沒有賴床?記不記得阿姨叫你要早睡早起?」一開口便是連珠炮似的關心,她控制不住,就是忍不住心疼這個孩子。

  符劭剛瞇著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

  隔了半個月不見,她似乎更清瘦了些,為什麼?她根本不需要減肥。

  她太瘦了!

  「有啦有啦,妳說的話我都有做到哦!」符泓嶧笑得燦爛,指著被忽略的符劭剛。「連爸爸都說我很棒欸!」

  蘇聿繪賭氣地不看他,忙著安撫泓嶧興奮的情緒。「你怎麼會來這裡?」

  避開符泓嶧的注意,蘇聿繪斜睨了眼「內奸」,睨得江秀俐心虛地轉個頭假裝沒看見,眼不見為淨!

  「是我拜託爸爸帶我來的啊!」符泓嶧天真地回答,不忘朝爸爸眨眨眼。

  符勘剛端起熱茶移至嘴邊,唇邊揚起不易發現的笑紋。

  蘇聿繪沒放過這些明顯的小動作,她愕然地發覺,這一大一小男人的相處模式似乎正在改變,而且是不算小的改變——他們的感情變好了,甚至還會「眉目傳情」耶!

  連她這個外人都看得出來,到底是什麼改變了他們?她心裡不禁冒出好奇的泡泡。

  「可是你沒跟我約時……」而且她還有其他疑問。

  「欸,泓嶧,你剛剛不是說要吃冰淇淋嗎?秀俐阿姨帶你去買好不好?」江秀俐打斷蘇聿繪和符泓嶧的對淡,忙拉走小男孩的注意力。

  開什麼玩笑?再讓他們這麼漫無目的地閒扯下去,今天不就白來了?

  「啊?」符泓嶧愣愣地看了江秀俐一眼,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對喔!聿繪阿姨,我要跟秀俐阿姨去買冰淇淋。」

  「我帶你去。」蘇聿繪當然明白江秀俐的把戲,她緊拉著符泓嶧的小手擺明不放人。

  「可是……」符泓嶧看了看爸爸,面有難色。「可是爸爸一個人在這裡會很無聊耶,聿繪阿姨,拜託妳幫我陪陪爸爸好不好?」他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說道。

  蘇聿繪呆愣地瞠大眼,身後傳來低沉且明顯的悶笑聲,她懊惱地睞了眼江秀俐,發現她也正掩著嘴偷笑。

  該死的!這個小鬼真的精明得太過分了,令人想抓起來狠抽他兩下小屁股!

  「好啦!聿繪阿姨,拜託、拜託妳嘛!」符泓嶧拉著蘇聿繪的手左右搖晃,呢噥軟語不斷撒嬌。

  「秀俐阿姨也可以陪你爸爸。」她才不信自己會說不過一個六歲大的孩子,自然有其他的推拒方式。

  「可是爸爸跟妳比較熟啊!」

  「呃……」這麼說也沒錯啦,符劭剛是她的客戶嘛,訂單足以為證。

  「妳不是說過人類很怕孤單的嗎?我跟秀俐阿姨去買冰淇淋,爸爸一個人就會很孤單,那爸爸不是太可憐了嗎?好啦!幫我陪陪爸爸嘛!」

  該死的小孩,竟然拿她說過的話來堵她!真是……真是、天、殺、的、好、呀!

  悶笑聲不曾間斷過,待符泓嶧心滿意足地跟江秀俐手牽手去買冰淇淋之後,悶笑聲逐漸放大,轉變成可恨的大笑。

  「你不覺得你很可恥嗎?」竟然利用小孩子來詐取她的妥協,真是差勁透了!

  「至少代表我願意面對事實。」符劭剛氣定神閒地喝了口熱茶,並主動為她斟上一杯。「不像有的人,遇到事情只會逃,像從地球上消失一樣。」

  由於手頭上的一些案件全接近結案的關鍵時刻,符劭剛的生活簡直只能用「焦頭爛額」來形容。他試著找過她,但電話打到公司她說忙,打到家裡她不接,加上得分心看顧泓嶧的情況之下,他只得尋求其他門路,譬如找江秀俐這種熱心又喜好助人的她的同事成為盟友;這是利用聰明腦袋的作法,他可不承認自己卑鄙。

  「你……你說誰?」心虛地撇開頭,她有如坐針氈的窘境。

  「誰答腔就是誰啊。」揚起笑,他笑得不懷好意。「是妳自己對號入座,不關我的事。」他聰明地撇得一乾二淨。

  「隨便你怎麼說。」吹了吹熱茶冒出的白霧,卻撥不開心頭層層迷霧。「找我什麼事?」既明知她不想再見他,找她何用?

  「妳何必如此拒人千里?」將熱水倒入茶壺,他的動作優雅且閒適。「我只是想跟妳問問其他適合泓嶧的書籍資料而已。」

  「是嗎?」她戒備地不敢輕信。「就這樣?」

  「就這樣。」扯開風度翩翩的笑,他兩手一攤,表明沒有其他企圖。「怎麼樣?肯不肯為我做一下介紹?」

  蘇聿繪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訥訥地說:「我沒帶型錄出來。」

  「沒關係,口頭上說說也行。」他有的是辦法逼她說話。

  「……好。」

  於是,她開始介紹另一套適合的產品給他,解說過程大概花不到十分鐘,然後,她莫名其妙多了一份口頭業績。

  「希望你是真心想買這套書。」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他別有用心。

  「難道妳不相信貴公司的產品?」事實上,泓嶧愛極了之前買的那套書,他沒說謊。

  「不是。」搖了搖頭,她不安地看了眼茶房的日式紙門。「怎麼買個冰淇淋買那麼久?」算算時間,來回買個三趟都夠了。

  「妳就這麼討厭跟我在一起?」他露出受傷的表情。

  白淳士和衛子齊那兩個老溺在風花雪月裡的男人,說什麼男人不要總是表現出強勢的一面,偶爾假裝受點小傷——意識形態那一種,往往容易讓女人心軟,據說很好用,所以他義務性地擔任「自體實驗」的義工。

  希望他表現得還可以。

  「你別誤會。」如果像現在這樣,不牽涉到任何感情方面的問題,其實他們還是可以聊聊的。「對了,我發現泓嶧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你做了什麼嗎?」她想起剛才的觀察所得,隨口發問。

  「沒有啊!」他眨著眼,彷彿什麼事都不曾做過。「我只是照妳教泓嶧的方式跟他溝通罷了。」

  「我哪有教泓嶧什麼?」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妳不是告訴他,男孩子也有哭的權利?」事後想想,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哭,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以前可不這麼認為,總是教他男孩子不准流眼淚。」

  「是嗎?」她可不敢苟同這種教育方式,不然她不會這麼跟泓嶧說。「後來呢?你怎麼想通了?」

  「這麼說吧!」他將茶壺裡的熱茶倒進茶海裡,然後換個較舒服的姿勢。「上個禮拜,泓嶧在幼稚園裡跟人打架。」

  「打架?」蘇聿繪驚呼了聲,不敢相信那麼小的孩子也會產生肢體衝突。「怎麼會?他怎麼會跟人打架!?」他的個性那麼淳良,怎麼會……

  「妳不是教他被人欺負要懂得反擊嗎?」不錯,她的反應還滿像個母親,會驚慌、擔心。「他聽了妳的話,照著做了。」將她的弱點拿捏八、九成,他善用這個優勢。

  「我……」蘇聿繪僵了下,她沒忘自己曾這麼說過。「我無法否認,但該在有前提條件之下——」

  「他對妳言聽計從,把妳的話當『聖旨』。」他很滿意自己引發的效應,他成功地讓這女人擺脫不了內疚感。「妳到底怎麼教他的?」

  「我……我是說,如果對方欺人太甚才……」她皺起眉回想細節,囁嚅地訴說自己的原意。

  「對,就因為這句話,一群小孩子開打了。」他隱忍胸口的得意,面無表情地往下延伸。「據說,還是泓嶧先動的手。」

  蘇聿繪摀住唇,她沒料到自己對泓嶧的影響力這麼大,竟會讓他主動出手打人?

  「什麼……原因?你沒打他吧?」其實她比較擔心的是後者。

  「我沒有暴力習慣!」挑起眉,這女人對他的信任少得令人哭泣!「我從沒打過他。」他覺得必須先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真的鬆了口氣。「我想知道他打架的原因。」希望她沒教導錯誤,她衷心希望。

  「妳真想知道?」他佯裝猶豫,等著白兔主動掉入陷阱。

  「拜託!」她猛點頭,就怕他惜字如金,不肯告訴她實情;這樣她會內疚,內疚一輩子!「你別這麼斷斷續續的說,一次講完可不可以?」

  「我是聽泓嶧這麼說。」盯著她擔憂的容顏,他慢慢覺得她越來越漂亮了,渾身充滿母性的光輝。「其他小朋友笑他沒有媽媽,所以他才動手的。」

  蘇聿繪抽了口涼氣,沒料到小孩子的世界也會如此複雜!

  「園長說,這種情況發生不只一次了,妳覺得,我該怎麼杜絕這種情況繼續發生才好?」他不恥下問她這個幼兒專家。

  給他一個媽媽!腦子裡迅速閃過—個字串,但她沒膽子說出口。

  咬了咬唇,她選擇裝傻。「我……不知道。」他的企圖是這般明顯,她卻沒有勇氣探究背後的真實意念。

  可心裡急竄而起的那抹甜是什麼東西?讓她有點喜悅又有點排拒,她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排解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緒了……

  「膽小鬼!」他不很認真地笑罵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神啊!她該怎麼辦才好?

  「泓嶧說他想要一個媽媽。」既然她逃,他就追,他自認腳程還不差,不信追不到她!他精準地丟出一顆炸彈。

  「呃……那麼你、恐怕得認真的考慮一下……」完了!這個男人果然不肯放過她!

  「我考慮過了、也決定了,可是妳不答應。」他重重地嘆了口氣,黑眸不曾離開過她漾起粉色的臉。

  「關、關我什麼事?」不!別說!千萬別再說了!

  「泓嶧說了,他『欽點』『聿繪阿姨』當他的媽媽。

  轟!天崩地裂,她再也沒有逃離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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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明知為了一個孩子渴望的眼神而默許某些「不平等條約」,是件蠢到不能再蠢的事,但蘇聿繪就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做到狠心拒絕……

  或者該說,她根本不曾努力的抗拒過。

  她認命了!

  她是個宿命論的女人,也許她的命運線就是跟那對「幸福的」父子接連在一起,不然不會只因一通電話,就牽起她和符泓嶧之間難以切斷的忘年之情,更不可能因這層關係認識那個惡質的男人,之後又莫名地牽扯出那段越理越亂的一夜情——

  反正一步錯、步步錯,蘇聿繪總算瞭解什麼叫「再回頭已是百年身」背後那層深刻的道理,哎~~

  怨恨吶!

  可偏偏她泥足深陷、難以自拔;套句江秀俐的話:該來的,天涯海角都躲不掉!

  沒有任何理由,接符泓嶧下課成了她的工作,每天下班後第一件事,就是趕到幼稚園迎接小符先生「退朝」,然後帶他回符家並為他張羅晚餐,她竟也忙得不亦樂乎。

  每逢假日,她總拗不過泓嶧的軟聲哀求,莫名其妙地跟他們父子到處走走,有時候踏青,有時候到遊樂園,諸如此類,反正大概全台北市可以玩的地方他們都去過了。

  雖然沒有驚濤駭浪、轟轟烈烈的戀愛過程,但這種互相依賴、細水長流式的感情卻讓她覺得安心且滿足,也比較適合她內斂的個性。

  不過她今天可沒敢答應任何人的邀約,因為又到了她回老家的日子,順便得繳清二姑的會錢;她很講信用的,從不敢遲繳或倒會。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怕會被二姑ㄍㄧㄠˇ到臭頭!

  晚飯前,她坐在外庭大樹下的鞦韆上,看著跟她同輩的堂兄弟姊妹、表兄弟姊妹們陪他們的孩子玩成一堆,吵嚷得讓人想發瘋。

  天氣越來越熱,慢慢顯現出酷暑的味道;微燥的風吹過樹頭、吹過嬉鬧的大人小孩們,也吹過鞦韆上的她,讓她不由自主呆呆地笑了。

  如果泓嶧也能到這麼寬廣的地方跑跑跳跳,跟那麼多不同年齡層的大大小小玩在一起,他不知會有多高興?

  「聿繪啊!電話!」大姑站在門邊張望,一見到她坐在鞦韆上傻笑,毫不遮掩地扯著大嗓門朝她喳呼著。「卡緊咧,速個男、倫~~」她特別拉長最後兩個字的尾音,拖得又臭又長並放大音量,足以媲美擴音器的音量。

  同一時間,庭院裡玩鬧中的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地停下正處最激昂的玩樂情緒,半是呆愣、半是訝然地一致看向蘇聿繪。

  蘇聿繪被大姑這麼一吼,整個人像被點了定身咒,尷尬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維持原姿勢不敢或動。

  「緊啦,萬一電話斷去就害啊啦!」大姑顯然處於亢奮的情緒底下,不然她平常很少用國台語交雜的語法說話。「電話斷去是茫緊,男倫哪造去就害啊!緊啦!」她的大嗓門加上大動作,要人不注意她都難。

  「喲!那可不得了嘍!」

  「可不是?好不容易有男人肯打電話到家裡來了呢!接漏了多可惜?」

  「快去啦,人家大姑都這麼說了。」

  「耶!阿姨終於交男朋友了!耶耶耶!」

  「恭喜啊,恭喜……」

  真是莫名其妙,一通她的私人電話竟造成全家族轟動,其他什麼的調侃就算了,不過關「恭喜」什麼事?

  都是大姑啦!幹嘛喊的大小聲!

  最最討厭的就是那傢伙了,打電話來幹嘛?她不是交代過,非重要事項不能打電話來的嗎?看他造成多恐怖的骨牌效應,煩死人了!

  蘇聿繪紅著臉,一路在親友熱切關心的注目下用力跺著腳步走進屋裡,邊走還邊發牢騷,滿嘴嘀咕。

  「喂。」感覺好似穿過千山萬水才拿到的話筒,此刻竟然有如千斤頂般沉重。

  「是我。」低沉帶笑的嗓音透過電話傳到她耳裡,顯然他也聽到大姑之前令人羞慚至死的沒氣質吼叫。

  「幹嘛啦!」侷促地擁著話筒面向牆面,她盡可能壓低慍惱的聲音,硬是避開圍坐在電話四周,拉長耳朵「蓄意偷聽」的長輩們。

  「妳家裡很熱鬧。」或許因為他這一頭比較安靜,加上那一頭細碎的交談聲音量頗大,所以他聽得一清二楚。「聽來成員很多。」讓他難以想像。

  「就是這樣才叫你沒事別打來嘛!」她感覺背後的寒毛直豎,可見「眼線們」個個恨不得能長副順風耳,好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字不漏!「什麼事不能等回去再說?」

  「沒什麼。」他頓了下,話筒裡傳來模糊的清喉聲。「只是突然想聽聽妳的聲音。」

  心頭滑過一抹悸動,蘇聿繪握著話筒的手一緊,整張俏臉霎時脹紅得像顆蜜桃。「亂說什麼啦?無聊!」

  符劭剛在另一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當那些死黨們言之鑿鑿地強調,女人都愛聽那些言不及義的甜言蜜語時,他便嗤之以鼻,認為那女人血液裡絕不會有什麼風花雪月的浪漫細胞;今天經過「驗證」之後發現,他的推理一點都不差。

  不過又何妨,反正他同樣也沒什麼「爛」漫因子,說那種噁心巴啦的話足以讓人渾身不自在、雞皮疙瘩掉滿地!

  「我想,妳一定不會跟妳家裡提起我,所以我『自投羅網』來了。」事實上,他是不想再拖下去,想跟她在一起的念頭越來越強烈,這事遲早要有個結果,他只是主動些罷了。

  「……」才剛漾滿甜蜜的心頭,一下子又因他的話而降到谷底。

  她是沒提,因為她不敢。幾乎可以預見長輩們的反彈聲浪,她哪敢「給天借膽」說出他的事來?

  她又不是不要命了!

  「聿繪?」感覺她的遲鈍,符劭剛的心情也莫名地沉鬱下來。

  「我們回台北再說好不好?」她沒辦法在一堆「監視者」的監視之下跟他說話,因為說什麼似乎都不對。「現在……不方便……」

  符劭剛緘默半晌,似乎感受到她背負的沉重壓力。「妳在怕什麼?聿繪。」

  她知道自己的猶豫可能又傷了他,可她真的沒辦法。「沒什麼,只是我……」

  「別說了。」符劭剛出聲阻止她接下來想說的任何話。「好好玩,我等妳。」然後便掛了電話。

  蘇聿繪呆滯地握著話筒,沉甸甸的心情令她想哭……

  ※※※※

  好聲好氣婉拒長輩們的盤問,蘇聿繪早早就回到房間。

  其實不就是躲嘛,她一個人窩在房裡也沒事做,只能無聊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顆腦子亂烘烘的,就是無法停止胡思亂想。

  「叩叩」門板傳來敲門聲,直覺讓蘇聿繪翻個大白眼。

  「誰啊?」她趴在床上用枕頭壓住腦袋,現在的她最不需要滿嘴好奇的親友來訪。

  「聿繪,是我,媽媽。」方春美的聲音透過門板,立即讓蘇聿繪翻身而起。

  嘆了口氣,該來的還是逃不掉。「門沒鎖。」

  「怎不跟大家到樓下吃水果?」這是蘇家的習慣,吃完晚飯一定有飯後水果,方春美關上門後柔聲問道。

  「不想吃嘛!」她坐起身,看著母親坐在床邊。「妳不會就來問我這個吧?」

  以她對母親的瞭解,既然她都進了房且關上門,這就表示她有話跟自己說。

  「妳長大了,有什麼話還需要我問妳嗎?」拍拍女兒的手,不論年紀多大,女兒在她眼裡永遠是個孩子。「妳想說就說,我沒逼妳的意思。」

  蘇聿繪定定地看著方春美,老媽越是這樣,她越是沒辦法保持緘默。

  「我……」搔搔頭,她豁出去了,反正這事兒遲早曝光。「我有交往的對象了。」

  方春美微微一笑,沒表現出太大驚訝。

  「是傍晚打電話來的那個?」當時她在廚房裡忙著,可大夥兒為她轉述,傳話傳得屋頂都快掀了,她想假裝不知道都不可能。

  「噢!」懊惱地拍了下腿,她早該知道那些親友們有多饒舌!「對啦,就他啦!」

  「很好啊,怎麼不帶回來讓大家認識認識?」方春美說得含蓄,其實是要她帶回來讓眾長輩們「鑒定」。

  「呃,有點『小小』的問題……」天知道那個「問題」有多大,今年都六歲了!

  「什麼問題?」方春美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想的都是老式的麻煩。「他家人不喜歡妳?還是他媽媽難相處?」

  「都不是。」對喔,她都沒想到他父母好不好相處的問題,單單泓嶧就教她一個頭兩個大,哪還能想得那麼細膩?

  她煩躁地起身踱至窗邊,一頭及肩的髮被她抓耙得像堆亂草,跟她的心情相互呼應。

  「妳不說,媽也不能給妳意見吶。」都二十八歲了,總不能拿著棍子逼她說吧?

  「我怕妳……會反對。」硬著頭皮,她小聲地開了口。

  「我都還沒看到人,妳就知道我會反對?這是什麼道理?」難道對方有缺陷?就算是,也不能以貌取人啊!

  她記得自己不是這麼教女兒的!

  「他……哎呀!」跳回床邊,她用力坐回原來的位置。「他離過婚啦!」

  方春美愣了下,這是她沒設想過的問題。

  「呃,妳問過原因嗎?」以她們那個年代來說,離婚是件天理難容的事,但時代進步到這個地步,離婚像家常便飯一樣,連她的朋友都有好幾個走上這條路。

  她是沒有預設立場,只要對方條件不差,對聿繪也體貼,那麼她倒不至於會持反對意見。

  「沒有,我不想干涉他以前的事。」她噘著下唇吹氣,額前的劉海起伏了下。

  「他對妳好嗎?」

  「還可以啦!」

  「那麼,妳喜歡他、想跟他共組家庭嗎?」

  「呃……」俏臉一紅,她支吾地說:「如果不是這樣,幹嘛跟他交往啦!」

  「那就好了啊!」將蘇聿繪的髮撥到耳後,方春美放心地笑了。「下回別把他藏在台北,記得帶回來吃飯,嗯?」

  女兒長大果然留不住,提到對方還會臉紅呢!

  「可是……」最大的麻煩還沒談到欸……

  「什麼?」眨眨眼,方春美不知道她支吾的重點。「還有問題嗎?」

  「他……有個六歲大的兒子!」

  ※※※※

  有些事不是不願探究就可以隨風飄散,但事情卻發生得令人措手不及!

  回台北不到兩天,她又開始接符泓嶧下課、做飯的規律生活,還沒找到時間跟符劭剛面對面討論兩人之間的事,一個原本不該出現的人卻突然出現了。

  「泓嶧,阿姨在切水果,你幫我去開門好不好?」努力在蘋果上雕出可愛的小兔子,門鈴聲卻乍響,蘇聿繪只得差遣等著吃水果的符泓嶧去開門。

  「好!」符泓嶧精神抖擻的聲音答得好響,讓蘇聿繪彎起嘴角笑了。

  這小鬼剛才的飯果然沒白吃,吼得好大聲呢!

  過了好一會兒,砧板上的蘋果都雕好了,她才恍然想起泓嶧去開門怎麼都沒回聲?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念頭一起,她忙擦乾手上的水漬,拔腳就往客廳跑,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了——

  那個女人是誰?她緊摟著泓嶧要做什麼?

  「聿繪阿姨……」符泓嶧可憐兮兮地不敢亂動,一雙黑黝得快哭出來的眼直盯著蘇聿繪不放,他嚇壞了!

  快步走到泓嶧身邊,發現女人似乎沒有對泓嶧不利的意圖,蘇聿繪鬆了口氣,小心且客氣地詢問。「對不起,請問妳是哪位?」

  「妳憑什麼知道我是誰?」女人的手勁沒有鬆開,看著蘇聿繪的眼甚至帶著敵意,讓蘇聿繪莫名其妙。「我才要問妳是誰呢!」

  「對不起,請妳先放開泓嶧好不好?」蘇聿繪不動聲色地關上大門。她不確定這女人的身份,但把門關上她會安心些,至少她不能在自己面前突然擄走泓嶧。「我想,妳可能嚇到他了。」

  她其實很緊張,但泓嶧一定比她更緊張,因為有個陌生的女人抱緊他,所以她不能慌,至少在符劭剛回來之前都不能!

  「我才不會嚇他,妳別胡說!」發現蘇聿繪向她跨了一步,女人霍地凶了起來,大聲對蘇聿繪咆叫:「妳到底是誰?不准靠過來!」

  「好,我不過去,妳、妳別激動!」蘇聿繪不敢輕舉妄動,她小心地貼著門邊的牆。「我是……符先生的朋友,幫他照顧泓嶧。」

  「朋友?女朋友?」女人突然笑了,笑得猖狂。「憑妳,也妄想佔上符家少奶奶的位置嗎?」

  「不!妳恐怕誤會了。」這女人簡直莫名其妙,但首先,她必須先設法解除她的戒心,讓她先放了泓嶧再說。「我答應符先生照顧他,我不能言而無信。」

  「我管妳什麼信不信?出去,妳出去!」女人不停地對她叫囂著,指著大門叫她離開。

  「聿繪阿姨……」符泓嶧當真嚇哭了,有點擔心蘇聿繪會丟下他自己跑掉。

  「妳究竟是什麼人?」蘇聿繪緊蹙著眉,她的耐性快用光了!

  「我是什麼人?妳問我是什麼人?哈哈——」她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得符泓嶧忘了哭、蘇聿繪滿頭霧水。「我是泓嶧的媽媽,符家的女主人!」

  蘇聿繪抽了口涼氣,她沒想到這個女人的「頭銜」竟是如此「聳動」!

  「聽到了嗎?我來要回屬於我的地位、我的孩子,妳這個野女人可以滾……」

  「妳沒資格叫她滾!」女人的馬威還沒下完,符劭剛就推門而入了,巧妙地接下另一個不容駁斥的句子。「當初是妳主動放棄,難道妳忘了嗎?」

  ※※※※

  好不容易哄睡略受驚嚇的符泓嶧,蘇聿繪為他蓋好被子,輕巧地在他額上印下一吻,才躡手躡腳地走出他的房間;甫一轉身,她幾乎被站在身後的人影嚇住,一口氣才剛提起,就讓熟悉的嗓音安撫了緊張的情緒——

  「是我。」環上她的肩,符劭剛將她帶往自己的主臥房。「很抱歉讓妳遇到這種事。」一進門,他就急著解釋。

  「沒關係,還好你及時回來。」背靠著門板,讓他輕擁在懷裡,蘇聿繪放鬆地嘆了口氣。

  原來,那個女人叫廖采菱,是符劭剛的前妻;她沒有說謊,她的確是泓嶧的媽媽。

  她和符劭剛是經由相親結婚的,剛開始兩人也曾有段還算愉快的婚姻關係。

  但自從泓嶧出生、符劭剛的工作越來越忙,留在家裡陪伴妻兒的時間相對變少之後,心性不定的廖采菱漸漸無法承受丈夫的冷落和充斥著尿布奶粉的枯燥生活,就在符劭剛努力伸展能力的當口,她也伸出渴盼的觸角向花花世界發展,繼而在一些聲色場所結識了不少紈袴子弟。

  她愛玩、趕流行,那些都是沉穩內斂的符劭剛所不能給她的,但其他的男人卻可以,而且很能令她滿足。所以她的心野了、狂了,忘了自己有家庭、有丈夫、有稚子,她開始流連聲色場所而迷途忘返,棄家庭與丈夫孩子於不顧。

  沒有男人可以忍受妻子如此放浪形骸,符劭剛可以原諒她的心性不定,卻無法原諒因她的疏忽而造成稚子身陷危機。

  五年前的某一夜,深夜返家的符劭剛再次不見妻子的蹤影,他不假思索地走向稚子的房間,卻在為兒子蓋被時,被他身體散發的高溫所駭住!

  孩子發高燒,燒到小小的身體發燙、顫抖,卻該死的沒有人注意,而他的媽媽卻因縱情聲色場所而徹夜不歸,這絕對不是符劭剛能接受的情境!

  就在當夜,孩子入院了。隔天,他們便完成了離婚手續。

  廖采菱一手扼殺了自己的婚姻,她毫不留戀地將孩子的監護權留給符劭剛,帶著為數不少的分手費離開符家,誓言從此不來糾纏符劭剛和孩子,沒想到事隔五年的今天,她食言了。

  不到一年的時間,她便耗盡身邊所有的資產,包括符劭剛給她的分手費,這些年的日子過得極不平順;男人們能與她同樂,卻不屑與她共苦,在心靈無所寄托、金錢沒有來源之下,她想起自己的丈夫、孩子,於是厚顏地想回頭祈求丈夫的諒解並重新來過,卻終究不能如願。

  「總算發現家裡有個男人的好處了吧?」他打趣,試著緩和她緊繃的情緒。

  微微—笑,她伸手環住他的腰圍。「希望她不會再出現了。」

  「不會了,她擔不起法律後果。」他是個律師,知道如何運用法律的力量來壓制妄想之徒,更不會讓人蓄意危害他的家庭,尤其在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之後。

  「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是個很無情的人。」她打了個寒顫。

  廖采菱是他的前妻,雖然夫妻情緣已盡,但他應付起來全然不留情面,即使她是泓嶧的親生母親。

  「緣分已盡,何來有情無情之說?」輕撫她纖柔的背脊,他可不同意她的說法。「而且是她無情在先,對我、對泓嶧都是如此,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樣有錯嗎?」

  「怎麼說都是你有理行不行?」睞了他的下巴一跟,這男人總有說不完的道理!

  「本來就是我有理!」他把她的消遣當恭維。「這叫專業素養!」

  「是,我的大律師!」躲在他臂彎裡翻個大白眼,她安心地彎起嘴角。

  「妳還好吧?」輕啄她的髮,薰衣草洗髮精的香味在鼻尖散開。「別硬撐,萬一妳昏倒了,我還可以幫妳撐著。」

  「撐你個頭啦!」她笑罵,擰了他腰部一記,立刻讓他像被電到似地彈了開來。「我才沒那麼脆弱!」

  「真的?」他挑起眉,不是很相信她的保證。「我真的不介意妳嚇哭或昏倒。」

  「你不介意我介意!」就算她嚇死了,她也不會承認。

  「是是是,女勇士!」她果然獨立而堅強,他很慶幸自己的眼光沒有連莊凸捶。

  「夠了你,什麼毛病?」睞了他一眼,她用手肘又拐了他一記。「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一夜驚魂下來也真夠她受的了,何況明天還得上班呢!

  「哎,好累哦!」他突然抬手按壓肩部,表現出一副疲累至極的模樣。

  「喔,那我自己坐公車回家。」她不疑有他,理所當然地應聲。

  「嘿!這麼晚沒公車了!」

  「才怪,公車十一點還發車呢!」她是公車族,時間的拿捏比他這個轎車族精準許多。

  「等等等……等一下啦!」眼見她拿著皮包,當真準備走人,他忙出聲制止。

  「你到底還有什麼事?大律師!」再不走真的沒公車了!

  「妳……今晚留下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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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1 11:57: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這樣……不太好。」蘇聿繪對著房門低下頭,有點慌,心口撲通、撲通地跳。

  「哪裡不好?」向前扶住她的腰,沉重熾熱的氣流拂過她的頸背,引她一陣悸顫。

  「我、不知道,就是……」她的話停頓在他拉起她的手貼放在門板上的剎那;只見他比自己黝黑的大掌,像熨燙貼布般平貼在自己手背上,她微顫了下。

  「決定了嗎?」他突然天外飛來一筆,問得蘇聿繪滿頭霧水。

  「什、什麼?」這教她如何回答?

  熱唇滑過她露出髮絲外的纖頸,平貼的長指慢慢往內收攏,直至將她細長的指全然包覆在炙熱的掌心裡。

  穿過如層層魔障的髮,他伸出舌舔弄她敏感的耳後,就在她一陣酥軟之際,另一手摟緊她的腰肢,然後張嘴含住她秀氣的耳珠。

  「唔……」似曾相識的熱潮在小腹間翻滾,腰間箝緊的手臂更散發出不容忽略的熱力,她幾乎站不住腳,全靠他單臂支撐她全身的重量。

  「妳考慮得太久,我等不及了。」低沉嘶啞的嗓音透過輕咬著她耳珠的牙縫裡彈跳出來,像曲催眠的音律,滑過她悸動不安的心。

  不是只有女人會對感情沒安全感,其實男人也是很沒安全感的動物;遲遲等不到她的應允,符劭剛難免也會憂慮、胡思亂想。

  雖然時代不同了,男女之間的關係似乎輕忽得只要合則聚、不合則散,但他仍明白她的顧慮;畢竟他有過一次挫敗的婚姻記錄,還有泓嶧這個六歲大的孩子,加上她家裡「人多口雜」,因此便容易出現反對的意見和聲浪。

  她太理智,而他,不能給她太多思考的空間,不然萬一她心一偏,對他們倆未來前景的期望值採負分評量,那他該到哪兒再找一個像她一樣,既讓自己心動,又疼愛泓嶧的女人咧?

  也無怪乎他等不及了!

  「我不懂……」慌亂地以三個字代替幾乎脫口而出的嬌吟,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他懷裡。她是個不曾正面觸碰慾望的菜鳥,唯一的一次還是在醺醉的迷茫時刻,怎堪他如此強勢的撩撥?

  「要不要我替妳決定?」決定他們的未來?

  「不!」顯然她想歪了,她以為他要自作主張地為她決定……現在繼不繼續?

  「不?」符劭剛僵住了。該死!真夠直接且傷人的答案。

  「不是,我、我對那一次……完全沒印象……」就是因為不瞭解才會產生恐懼嘛!

  那一次?他突然懂了,原來兩人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還好不是同一件事,還好——

  「妳今天沒喝酒。」輕佻一笑,他霍然明白自己該如何攻陷她的理智。

  「沒、沒有。」額頭輕抵門板搖晃,她想不起來現在的情況跟酒能扯上什麼關係。

  「那麼,我們來製造『新』印象。」符劭剛將她虛軟的身子翻轉過來面對他,然後摟起她的腰肢,讓她雙腿的腳底板離開地面,把自己厚實的腳丫墊到她腳底,緩步往床邊移動。

  「啊!」蘇聿繪緊張地攀住他的脖子,一時被他突兀的舉動嚇傻了。「你……做什麼啦!」幹嘛當她走路的「輔助器」?她又不是癱瘓了!

  「把妳抓起來,這樣妳就逃不了了。」薄外套落了地,然後是長裙,再來是她的棉質針織衫、胸罩,沿途留下一條人類衣著介紹的路徑,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他怎麼知道她有想逃的衝動?

  在工作上,她是獨立、卓然的都會女性,但在情感的處理上,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太多不幸的例子在週遭發生,同事、客戶,女人悲慘的世界似乎就架構在那條細細的電話線上,而偏偏那是她的工作,想充耳不聞都不可能。

  她也想有人愛、有人疼,但這個男人的「歷史」卻是如此地與眾不同,所以她無法那麼快給自己答案。

  「讓自己的腦袋放空,暫時什麼都別想,好好享受一下被男人呵護的感覺,好嗎?」似乎完全透視她的想法,符劭剛決心抽掉她使用過度的腦神經,與自己共度一個浪漫瑰麗的夜晚。

  蘇聿繪盯著他的眼,沒發現自己全身已被他剝除得像隻脫了毛的小綿羊,也沒發現自己此刻已躺上柔軟的床,彷彿世上只剩下她和他,而他們在對方的眼裡只能看見彼此——

  未幾,她輕嘆一聲,緩緩地閉上雙眼。

  是啊,她已經躲避丘比特夠久了,再不讓那帶箭的小男孩找到她,恐怕他會氣得一箭射死她,省得麻煩。哈!

  「我很懷疑你會有溫柔呵護的一面。」即使心已被攻陷,她仍忍不住口頭上佔他一點便宜。

  「這麼說,妳是瞧不起我了?」他被逗笑了,微揚弧度的唇貼上她柔軟的唇瓣。

  吻,是戀人與戀人的靈魂在嘴唇上相遇——多麼優雅的詞句、多麼美麗的情境描寫,還有,多麼溫柔纏綿的偶遇……

  藉由他軟熱的唇,她感覺他的認真、他的期待,緩緩勾引出她胸口絲絲悸動;是他吧?她等了二十八年的男人?

  放縱自己投入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她決定拋開所有雜念,與他共同構築所謂的「新印象」,希望它不是那麼的糟,如果他夠體貼、自己能「盡力配合」的話。

  「別說了。」當微喘的唇依依不捨地拉開距離,手指輕壓他的唇。「不如看你表現如何?」天!這是她所能表達最露骨的意念了!

  挑起眉,深邃的眼滿是邪惡。「包君滿意。」抓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他性感的笑讓人心癢難耐。

  吃吃地笑了出來,荒謬地感覺他該是塊做Sales的材料,她讓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卻在他含吮自己的手指時隱去笑紋。

  「別……好癢。」雖然她不很懂情慾,但怎麼說都不再是青澀的小女孩了,她明白他動作裡隱含的意思,尤其在他逐一舔過每一根細長的指時,她顫抖了。

  「這樣就受不了了?」他輕笑,胸口微微震盪。「妳得加強練習才行。」

  輕柔地吻過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掠過剛才肆掠過的誘人紅唇,輕囓她光潔的下巴,然後是白晳的脖子、起伏的胸骨,最後停頓在令人窒息的高聳山丘。

  「嗯……」她為自己的聲音感到害臊,卻不由自主。

  「別害羞,這很正常。」他飛快褪去身上的衣物,重新纏上她嬌美的胴體,細碎的吻為短暫的中斷加溫,再度讓她沸騰起來。

  「每、每一次都會這樣嗎?」她急喘,越來越喘,感覺自己像發燒了一樣,而且是不停地升溫竄燒。

  「怎樣?」碰觸過她每一個脆弱的敏感點,游移的大掌滑向她大腿內側,若有似無地接近那讓人意亂情迷的花園禁區。

  「好像……悶燒似……呃!」感覺異物深入體內,她瞇起眼、弓起身,腰部不安地扭動,渾然不覺散著天真的嫵媚。

  「悶『騷』?」將她的媚態盡收眼底,他低低地笑了。「我不介意妳有這種衝動,不過明白表現出來不是更好?」女人當然也有要求情慾的權利,不過她的對象僅止於他。

  「什、麼?」她無法思考,連他的話也聽得不很真切,只能下意識地發聲、反應。

  「沒什麼。」他撤出手,讓她的腿環住自己的腰,將她虛軟的手臂高舉過頭,他的額貼住她的,鼻尖相抵。「以後妳慢慢會懂。」

  緩緩挺直腰桿,讓她的緊窒逐步接納他的碩大,並承接更為驚悚的慾望洪流。

  主臥房裡開始揚起斷斷續續的低呼和嬌吟,伴隨著男人略顯得意的笑聲和輕喘,怎麼也掩不住滿室春光──

  ※※※※

  「聿繪,妳今天還是要去接泓嶧嗎?」江秀俐拎著一個小袋子,風姿綽約地晃到蘇聿繪的座位旁。

  「是啊!」剛成交一件case,蘇聿繪漾起甜甜的笑。「有事嗎?」

  「欸,我發現妳現在皮膚變得比較細緻欸!」看著她的笑靨,江秀俐暫時分了神。「喉,男人的滋潤果然是美容聖品。」她彎起眼眉,附在蘇聿繪耳邊嘀咕。

  「什麼啦!」蘇聿繪愣了下,粉頰立刻升起火紅國旗。「妳別亂講!」噢!她恐怕永遠都無法適應這種帶著顏色的調侃。

  「我真的有亂講嗎?」江秀俐不置可否地聳肩,連帶地搖晃手裡的小袋子。「嘿嘿,妳自己心裡明白。」她笑得好生邪惡。

  「妳少自以為幽默了!」翻翻白眼,蘇聿繪實在拿她沒辦法,只得設法轉開她的注意力。「拎著小袋子晃啊晃的,裡頭裝了什麼好東西?」

  「哦,玩具啦,辦大賣場簽帳卡送的。」要死啦!顧著研究聿繪的皮膚,都差點忘了這麼回事兒呢!「幫我送給泓嶧,一定要跟他說是秀俐阿姨送的喔!」

  「妳什麼時候跟泓嶧的感情變得這麼好?」后!她都忘了之前被秀俐和泓嶧聯手出賣的事,沒想到這女人竟然還敢提!

  「嗄?」江秀俐額前浮起三條黑線,她總不能老實跟聿繪說,「茶藝館事件」那天,她私下答應要嘉獎泓嶧「賣力演出」吧?「沒啦,泓嶧是……小帥哥一個嘛,那……先巴結起來等,萬一我們家女兒嫁不出去,就把她塞給泓嶧也不錯啊!」

  江秀俐開始亂掰,沒想到還能掰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哈!她真佩服死自己的天才了!

  「妳喔!」蘇聿繪搖了搖頭。「年紀不小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這樣才不會老嘛!」她還有道理可說。

  蘇聿繪語帶揶揄地說:「是,要真能不老,妳不成了老妖精?」

  「就算成了不死的老妖精我也不在乎,誰教女人就是怕老呢?」撥撥頭髮,江秀俐擺出一副瑪麗蓮夢露的招牌姿勢,當場令蘇聿繪笑不可遏。

  「夠了妳,老愛耍寶。」拿起小袋子,她好奇地問了句:「包得這麼漂亮,是什麼東西?」還用碎花圖樣的包裝紙包起來,分明不是辦卡的贈品。

  「芭比娃娃。」江秀俐開心地笑開嘴。

  「泓嶧是男生。」蘇聿繪瞪她。

  「那有什麼關係?」她才不信男生不能玩娃娃那一套。「我跟妳說,芭比娃娃的臉上還貼了我女兒的大頭貼,先讓泓嶧那個小帥哥『煞』到我女兒,以後我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當他的丈母娘,啊~~人生真美好!」

  我的老天爺!這是什麼論調?蘇聿繪的臉都黑了。

  「呃,秀、秀俐。」她實在不忍心戳破秀俐一手編織的柏拉圖美夢。「妳不覺得、那樣的芭比娃娃……很恐怖嗎?」萬一泓嶧被嚇得做噩夢怎麼辦?

  「哪會!」儘管「一美還有一美美」,江秀俐仍堅信自己的女兒最美。

  「妳想想看,我們家那美麗的小天使,長大後就成了絕色的大天使,穿上白色的婚紗,身邊站著泓嶧那長相俊美、天使般的新郎,噢!真是令人感動的畫面!」她的眼睛都快冒出感動的星星了。

  蘇聿繪無力地閉了閉眼,總有一天,泓嶧會看見她就逃!

  「對了,妳這個禮拜不是要帶大小符先生回家?」雖然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江秀俐還是沒忘記過來「拉咧」的另一個目的。

  「妳怎麼知道?」她一愣,馬上知道是哪個小王八蛋出賣了她!

  「我神機妙算嘛!」江秀俐朝她擠眉弄眼,就是不肯出賣那個小王八蛋。「說真的,妳怕不怕?」想當初,她老公頭一回上她家時,她比老公還要怕。

  「事到如今怕也沒用。」她嘴硬地不肯承認。

  「那倒是。」江秀俐明瞭地點點頭。「不過,妳還是提醒符先生帶份禮。」

  「不用啦!只是見個面……」

  「不行不行,送禮是個大學問,絕對不能兩串蕉!」江秀俐說得頭頭是道。「吶,中國人嘛,特別重視送禮的藝術,這個秉持中庸之道,禮物一定要不大不小;太大呢,有賄賂的嫌疑,太小,又顯得吝嗇小器,所以我們……」

  蘇聿繪將兩隻手臂跨在桌面上,整顆腦袋無力地貼靠其上。以她的能耐,是絕對沒辦法阻止秀俐發表高調的,所以——

  到底誰可以來救救她!?

  ※※※※

  風和日麗、陽光普照,是個遊山玩水的好假期,可惜蘇聿繪並不這麼認為;她心裡的天氣是打雷閃電,就不知接下來會風停雨歇還是狂風暴雨?

  符泓嶧在車裡興奮地探頭探腦,扭動不停的身體像隻不安分的小毛蟲,手裡還抱著最新流行的數碼寶貝變身暴龍獸。

  那是江秀俐送的,那女人根本在騙她!

  什麼芭比娃娃?分明是男孩子最愛的玩具機器人,不過那女人還真的貼了她女兒的大頭貼在機器人上頭,不過不是貼在臉上,而是腳底板。

  符劭剛似乎感覺到她的心思紊亂,輕輕握著她的手。「泓嶧,別動來動去,這樣很危險。」不過話倒是跟兒子說的。

  「爸爸,我們為什麼要去聿繪阿姨家?」聿繪阿姨說她們家有很多小朋友,他都有點迫不及待想跟他們一起玩了,順便讓他們看秀俐阿姨送的超炫暴龍獸。

  「我們去見聿繪阿姨的媽媽。」醜女婿總得見見丈母娘,得過了這最後的關卡,他們才會有未來。

  「聿繪阿姨的媽媽?」大眼溜了溜,符泓嶧似懂非懂。「也叫婆婆嗎?」

  「叫阿嬤。」這是本省籍的叫法,她們家是這麼叫的。

  「喔。」符泓嶧好不容易安靜了下,過沒多久又開始亂動了。「聿繪阿姨,妳什麼時候可以變成我媽媽?」

  好奇怪,爸爸說要他幫忙,他幫啦!秀俐阿姨叫他演戲,他也演啦!秀俐阿姨還說他演得很棒呢!可是為什麼聿繪阿姨還沒有「變成」他的媽媽?

  「我……」蘇聿繪咬了咬下唇,這一次沒能回答他正確答案。

  「就快了。」符劭剛握住她的手用力了下,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就快了是多久?」是一天、兩天,還是更久?他無法理解這麼抽像的形容。

  「那得看你表現得好不好。」符劭剛自己也沒答案,只能想辦法搪塞問題多多的兒子。

  「怎樣才叫表現好?」又是一個抽像的回答。大人真是麻煩!

  「要有禮貌啊、不能搗蛋吶、大人講話的時候不能插嘴呀,還有,要跟其他的小朋友好好相處。」一時間他也想不起來該注意哪些事項,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

  「我知道了。」符泓嶧點了點頭,學著電視廣告詞說:「這是一定要的啦!」

  聞言,符劭剛和蘇聿繪都忍不住笑了,也因此沖淡了不少緊張的情緒。

  一路上,一車三人就這麼帶著忐忑的心情和符泓嶧的童言童語,直往蘇聿繪位於市郊的老家駛去。

  ※※※※

  符劭剛當真帶了禮物,不大不小,正好符合江秀俐所謂的「中庸之道」。瞪著那盒藍色的長方形盒子,蘇聿繪心裡還犯嘀咕;她分明沒「暗示」過他這件事,為什麼他會準備得將將好?

  下了車,蘇聿繪又嚇一大跳,她沒料到家裡會擺出這麼大的陣仗——所有和蘇聿繪同輩的堂、表兄弟姊妹,連同他們的下一代都回來了,整齊劃一地排站在門口,像外交部迎接外賓那般隆重,只差沒鋪上紅地毯,看得她冷汗直冒,緊張指數直衝漲停板!

  心虛地看了符劭剛一眼,發現他不卑不亢的自若神態,似乎早習慣了這種陣仗似的,讓她浮動的心稍稍獲得些喘息的空間,不覺放鬆下來。

  可一走進大廳,她的神經又變得緊繃;因為老一輩的「家長」全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的長椅上,半個都沒漏掉,當然也包括了方春美。

  「呃,大家……都回來啦?」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好虛弱,像快沒氣了似的。

  「你們好,頭一回見面,敝姓符,符劭剛。」符劭剛倒是鎮定地開始自我介紹,而符泓嶧就乖乖的站在他身邊。「這是小犬符泓嶧。」

  差點沒被塞滿一屋子的人嚇死的符泓嶧,感覺爸爸推了他一下,馬上想起爸爸「要有禮貌」的交代。

  「大家好,我是符泓嶧,你們……好多人喔,比我們幼稚園全部的小朋友加起來還要多。」他扯開有點僵硬的笑,還自作主張地加了一句「感想」。

  看到天真的符泓嶧,一群長輩們不覺放柔了臉上的線條,恍若浮起淡淡的笑意。

  「坐啊,符先生別客氣!」方春美站了起來,指了指空出來的位置示意符劭剛入座──那是「陪審團」預定留下的「嚴刑拷問區」。

  「聿繪,去切點水果。」拉了拉蘇聿繪,方春美小聲暗示她到廚房去「忙」。

  「喔。」蘇聿繪當然明白母親的意思,這表示接下來沒有她插話的餘地,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全看符劭剛的表現了。

  她侷促地回頭看了眼符劭剛,心情十分沉重地步入廚房。

  「泓嶧,你叫泓嶧是吧?」搞定女兒後就輪到小鬼了,囝仔郎有耳嘸嘴,還是別參與大人談正經事;方春美走到符泓嶧身邊問道。

  「是啊,我剛剛說過了。」他沒敢有異議地點了下頭。「妳是聿繪阿姨的媽媽嗎?」他反問。

  「對啊,你好聰明。」她開始喜歡上這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那我要叫妳阿嬤嘍?阿嬤好!」他又適時想起爸爸的話,乖順地補上稱謂。

  「乖。」看來符劭剛把他的兒子教得不錯嘛!「外面有很多小朋友,你去跟他們玩好不好?」她指了指庭院,已經有些好奇的小蘿蔔頭探頭進來看了呢!

  「好啊!」他笑著回答,然後拉了拉方春美的裙子,招了招手要她再低一點,這樣他才好跟這個阿嬤講「悄悄話」。

  「怎麼了?」方春美不疑有他,扶著腰骨再彎下身。

  「是不是我跟他們玩,聿繪阿姨就可以當我媽媽了?」他還是比較在意這個答案。

  方春美愣了下,揚起唇角挺起腰,輕輕拍了拍符泓嶧的頭,不著痕跡地將他往門外推。「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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