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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桐華]半暖時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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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7:34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5 希望

  人生活在希望之中,舊的希望實現了,或者泯滅了,新的希望的烈焰又隨之燃燒起來。如果一個人只管活一天算一天,什麼希望也沒有,他的生命實際上也就停止了。——莫泊桑

  清晨,程致遠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西式早餐,兩人吃完早餐,休息了半個小時,就出發了。

  大年初一,完全沒有交通堵塞,一路暢行,十一點多,已經快到兩人家鄉所在的城市。

  顏曉晨的家不在市里,在下面的一個縣城,車不用進入市區。雖然有GPS,李司機還是有點暈頭轉向,顏曉晨只知道如何坐公車,並不知道開車的路,程致遠卻一清二楚,指點著哪裡轉彎,哪裡上橋。

  等車進入縣城,程致遠說:「下面的路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現在你應該認路了吧?」

  「認識。」小縣城,騎著自行車一個多小時就能全逛完,顏曉晨知道每條街道。她讓李司機把車開到一個丁字路口,對程致遠說:「裡面不方便倒車,就在這裡停車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進去就可以了。」

  這邊的房子明顯很老舊,的確不方便進出車,程致遠也未多說,下了車,看李司機把行李拿下,交給顏曉晨。

  不管是程致遠的車,還是程致遠的人,都和這條街道格格不入,十分引人注意,顏曉晨注意到路口已經有人在探頭觀望,她有些緊張。

  程致遠估計也留意到了,朝顏曉晨揮揮手,上了車,「我走了,電話聯繫。」「謝謝!」顏曉晨目送他的車走了,才拖著行李向家裡走去。

  雖然這邊住的人家都不富裕,可院門上嶄新的「福」字,滿地的紅色鞭炮紙屑,還有堆在牆角的啤酒瓶、飲料瓶,在髒亂中,也透著一種市井平民的喜慶。

  顏曉晨走到自己家門前,大門上光禿禿的,和其他人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打開門,首先嗅到的就是煙味和一種說不清楚的黴味。她擱好行李,去樓上看了一眼,媽媽在屋裡睡覺,估計是打了通宵麻將,仍在補覺。顏曉晨輕輕關好門,躡手躡腳地走下樓。她換了件舊衣服,開始打掃衛生,忙活了兩個多小時,屋子裡的那股黴味總算淡了一點。

  她拿上錢,去路口的小商店買東西。小商店是一樓門面、二樓住人,小本生意,只要主人沒有全家出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開門。顏曉晨買了兩斤雞蛋,一箱速食麵,店主和顏曉晨家也算是鄰居,知道她家的情形,問顏曉晨要不要小青菜和韭菜,他家自己種的,顏曉晨各買了兩斤。

  拎著東西回到家,媽媽已經起床了,正在刷牙洗臉。

  顏曉晨說:「媽,我買了點菜,晚上你在家吃飯嗎?」

  顏媽媽呸一聲吐出漱口水,淡淡說:「不吃!」

  顏曉晨早已習慣,默默地轉身進了廚房,給自己做晚飯。

  顏媽媽梳妝打扮完,拿起包準備出門,又想起什麼,回頭問:「有錢嗎?別告訴我,你回家沒帶錢!」

  顏曉晨拿出早準備好的五百塊,遞給媽媽,忍不住說:「你打麻將歸打麻將,但別老是打通宵,對身體不好。」

  顏媽媽一聲不吭地接過錢,塞進包裡,哼著歌出了門。

  顏曉晨做了個韭菜雞蛋,下了碗速食麵,一個人吃了。

  收拾乾淨碗筷,洗完澡,她捧著杯熱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為了省電,客廳的燈瓦數很低,即使開著燈,也有些暗影沉沉;沙發年頭久了,媽媽又很少收拾,一直有股黴味縈繞在顏曉晨鼻端;南方的冬天本就又潮又冷,這個屋子常年不見陽光,更是陰冷刺骨,即使穿著羽絨服,都不覺得暖和。想起昨天晚上,她和程致遠兩人坐在溫暖明亮的屋子裡,邊吃飯邊聊天看電視,覺得好不真實,可她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幕才是在做夢。

  待杯子裡的熱水變冷,她關了電視,回到自己屋子。

  打開床頭的檯燈,躺在被窩裡看書,消磨晚上的時間不算太艱難,只是被子太久沒有曬過了,很潮,蓋在身上也感覺不到暖和,顏曉晨不得不蜷成一團。

  手機響了,顏曉晨看是沈侯的電話,十分驚喜,可緊接著,卻有點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這個電話。遲疑了一瞬,還是接了電話。「顏曉晨,吃過晚飯了嗎?」沈侯的聲音就如盛夏的風,熱烈飛揚,隔著手機,都讓顏曉晨心裡一暖。

  「吃過了,你呢?」

  「正在吃,你猜猜我們在吃什麼?」

  「猜不到!是魚嗎?」

  沈侯眉飛色舞地說:「是烤魚!我們弄了兩個炭爐,在院子裡燒烤,配上十五年的花雕酒,滋味真是相當不錯……」從電話裡,能聽到嘻嘻哈哈的笑聲,還有鋼琴聲、歌聲,「我表妹在開演唱會,逼著我們給她當觀眾,還把堂弟拉去伴奏,謝天謝地,我的小提琴拉得像鋸木頭……」

  顏曉晨閉上了眼睛,隨著他的話語,仿佛置身在一個院子中,燈火閃爍,俏麗的女孩彈著鋼琴唱歌,爐火熊熊,有人忙著燒烤,有人拿著酒在乾杯。雖然是一模一樣的冬天,可那個世界明亮溫暖,沒有揮之不去的黴味。

  「顏曉晨,你在聽我說話嗎?」

  「在聽!」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

  「我在聽你說話!」

  沈侯笑,「狡辯!我命令你說話!」

  「Yes,Sir!你想聽我說什麼?」

  「你怎麼過年的?都做了什麼?」

  「家庭大掃除,去商店購物,做飯,吃飯,你打電話之前,我正在看書。」

  「看書?」

  「嗯!」

  「看什麼書?」

  「Fractalsand Scalingin Finance(金融中的分形與標度)。」

  沈侯誇張地倒吸了一口冷氣,「顏曉晨同學,你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電話那頭傳來「猴哥」的叫聲,顏曉晨笑著說:「你還想繼續聽我說話嗎?我有很多關於金融分析的心得體會可以談。」

  「得!你自己留著吧!我還是去吃烤羊肉串了!」

  「再見!」

  「喂,等一下,問你個問題……你想不想吃我烤的肉串?」

  「想!」

  「在看書和我的烤肉之間,你選哪個?」

  「你的烤肉!」

  沈侯滿意了,「我掛了!再見!」

  「再見!」

  顏曉晨放下手機,看著枕旁的Fractalsand Scalingin Finance,禁不住笑起來,她只是無事可做,用它來消磨時間,和美味的烤肉相比,它當然一文不值,沈侯卻以為她是學習狂,自降身價去做比較。

  顏曉晨接著看書,也許因為這本書已經和沈侯的烤肉有了關係,讀起來似乎美味了許多。

  第二日,顏曉晨起床後,媽媽才回來,喝了碗她熬的粥、吃了個煮雞蛋,就上床去補覺了。

  顏曉晨看天氣很好,把被子、褥子拿出來,拍打了一遍後,拿到太陽下曝曬,又把所有床單、被罩都洗乾淨,晾好。

  忙完一切,已經十一點多了,她準備隨便做點飯吃,剛把米飯煮上,聽到手機在響,是沈侯打來的。

  「喂?」

  沈侯問:「吃中飯了?」

  「還沒有。」

  「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吃?」

  顏曉晨張口結舌,呆呆站了一瞬,沖到門口,拉開大門,往外看,沒看見沈侯,「你什麼意思?」因為過度的緊張,她的聲音都變了。

  沈侯問:「你這到底是驚大於喜,還是喜大於驚?」

  顏曉晨老實地說:「不知道,就覺得心咚咚直跳。」她走出院門再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定沈侯的確不在附近,「我現在就在家門口,沒看到你,你是在逗我玩嗎?」

  「嗯,我的確在嚇你!我不在你家附近。」

  顏曉晨的心放下了,沈侯哈哈大笑,「好可惜!真想看到你沖出屋子,突然看到我的表情。」

  顏曉晨看了眼狹窄髒亂的巷子,一邊朝著自己殘舊的家走去,一邊自嘲地說:「你以為是浪漫片,指不准是驚悚片!」

  沈侯笑著說,「我本來的計畫是想學電影上那樣,突然出現在你家外面,給你個驚喜,但技術操作時碰到了困難。」

  「什麼意思?」

  「我按照你大一時學校註冊的家庭地址找過來的,可找不到你家,你家是搬家了嗎?」

  顏曉晨的心又提了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什麼?你說……你來……你來……」

  沈侯非常溫柔地說:「顏曉晨,我雖然不在你的門外,但我現在和你在同一個城市。」

  顏曉晨拿著手機,站在破舊的院子裡,看向遙遠的天際,突然之間,一切都變了,像是跌入了一個不真實的夢境裡——天空蔚藍如洗,江南的冬日陽光寧靜溫暖,映照著斑駁的院牆,長長的竹竿,上面曬著床單、被罩,正隨著微風在輕輕飄動,四周浮動著洗衣粉的淡淡清香,一切都變得異常美好、溫馨。顏曉晨聽見自己猶如做夢一般,輕聲問:「你怎麼過來的?」

  「我和堂弟一塊兒開車過來的,又不算遠,大清早出發,十一點多就到了。你家地址在哪裡?我過來找你。」

  「我這邊的路不好走,我平時都坐公車,也不會指路,你在哪裡?我來找你!」顏曉晨說著話,就向外沖,又想起什麼,趕忙跑回屋,照了下鏡子,因為要做家務,她特意穿了件舊衣服,戴著兩個袖套,頭髮也是隨便紮了個團子。

  沈侯說:「我看看……我剛經過人民醫院,哦,那邊有一家麥當勞。」

  「我知道在什麼地方了,你在麥當勞附近等一下我,我大概要半個小時才能到。」

  「沒事,你慢慢來。我們在附近轉轉。」

  顏曉晨掛了電話,立即換衣服、梳頭。出門時,看到沈侯送給她的帽子、圍巾,想到沈侯春節期間特意開車來看她,她似乎不該空著手去見他,可是,倉促下能送他什麼呢?

  從縣城到市內的車都是整點發,一個小時一班,顏曉晨等不及,決定坐計程車。半個小時後,她趕到了市內。在麥當勞附近下了車,她正準備給沈侯打電話,沈侯從路邊的一輛白色轎車上跳下來,大聲叫:「顏曉晨!」

  顏曉晨朝他走過去,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早知道他在這裡等著,可這一刻,依舊臉發燙,心跳加速,她胡思亂想著,既然已經沒有了驚,那麼就是喜了吧?

  車裡的男生搖下車窗,一邊目光灼灼地打量顏曉晨,一邊笑著說:「嗨!我叫沈林,雙木林,猴哥的堂弟,不過我們是同年,他沒比我大多少。」

  顏曉晨本就心慌,此時更加窘迫,臉一下全紅了,卻不自知,還故作鎮靜地說:「你好,我是沈侯的同學,叫顏曉晨。」

  沈林第一次看到這麼從容大方的臉紅,暗贊一聲「演技派」啊,沖沈侯擠眉弄眼。沈侯自己常常逗顏曉晨,卻看不得別人逗顏曉晨,揮手趕沈林走,「你自己找地方去轉轉。」

  沈林一邊抱怨,一邊發動了車子,「真是飛鳥盡,良弓藏!唉!」

  沈侯沒好氣地拍拍車窗,「趕緊滾!」

  沈林對顏曉晨笑著揮揮手,離開了。

  沈侯對顏曉晨說:「我們去麥當勞裡坐坐。」

  顏曉晨沒有反對,兩人走進麥當勞,到二樓找了個角落裡的位置坐下。

  顏曉晨說:「這頓中飯我請吧,你想吃什麼?」

  沈侯打開背包,像變魔術一般,拿出三個保溫飯盒,一一打開,有烤羊肉串、烤雞翅、烤蘑菇,他嘗了一口,不太滿意地說:「味道比剛烤好時差了很多,不過總比麥當勞好吃。」

  顏曉晨想起了他昨晚的話,輕聲問:「你烤的?」

  沈侯得意地點點頭,邀功地說:「早上六點起床烤的,你可要多吃點。」顏曉晨默默看了沈侯一瞬,拿起雞翅,開始啃。也不知道是因為沈侯的手藝非同一般,還是因為這是他特意為她烤的,顏曉晨只覺這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烤雞翅。

  沈侯問:「我還帶了花雕酒,你能喝酒嗎?」

  「能喝一點,我們這裡家家戶戶都會釀米酒,逢年過節大人不怎麼管,都會讓我們喝一點。」

  「我們也一樣!我爺爺奶奶現在還堅持認為自己釀的米酒比十五年的茅臺還好喝。」沈侯拿出兩個青花瓷的小酒杯,斟了兩杯酒,「嘗嘗!」顏曉晨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贊道:「就著燒烤吃,倒是別有風味。」沈侯笑起來,和顏曉晨碰了下杯子,仰頭就要喝,顏曉晨忙拽住他的手,問:「你待會兒回家不用開車嗎?」

  「我拉了沈林出來就是為了能陪你一起喝酒啊!」他一口將杯子裡的酒飲盡,「我去買兩杯飲料,省得人家說我們白占了座位。」

  不一會兒,他端著兩杯飲料回來,看顏曉晨吃得很香,不禁笑容更深了,「好吃嗎?」

  「好吃!」

  「我的烤肉比那什麼書好多了吧?」

  他還惦記著呢!顏曉晨笑著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連可比性都沒有!」

  沈侯拿起一串羊肉串,笑眯眯地說:「不錯,不錯,你還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沈侯帶的烤肉不少,可顏曉晨今天超水準發揮,飯量是平時的兩倍。沈侯才吃到半飽,就只剩下最後一個雞翅了。

  沈侯看顏曉晨意猶未盡的樣子,把最後一個雞翅讓給了她,「你好能吃,我都沒吃飽。」

  顏曉晨一邊毫不客氣地把雞翅拿了過去,一邊抱歉地說:「你去買個漢堡吃吧!」

  沈侯嫌棄地說:「不要,雖然沒吃飽,但也沒餓到能忍受麥當勞的漢堡。」

  顏曉晨看著手中的雞翅,猶豫著要不要給沈侯。沈侯忍不住笑著拍了一下她的頭,「你吃吧!」

  等顏曉晨吃完,兩人把垃圾扔掉,又去洗手間洗乾淨手,才慢慢喝著飲料,說話聊天。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事要說,但看著對方,漫無邊際地瞎扯,就覺得很滿足。

  沈侯拿出手機,給顏曉晨看照片,「這些都是除夕夜你給我打電話時,我拍下來的。」沈侯指著照片上的煙花,「我當時正好在陽臺上,煙花就好像在我身邊和頭頂綻放,可惜手機拍的照片不清楚,當時,真的很好看!」「原來當時你讓我等一下,就是在拍照。」顏曉晨一張張照片看過去,心中洋溢著感動。那一刻,沈侯是想和她分享美麗的吧!

  煙花的照片看完了,緊接著一張是沈侯家人的照片,顏曉晨沒敢細看,把手機還給了沈侯。

  沈侯卻沒在意,指著照片對顏曉晨說:「這是我爸,這是我媽,這是我姑姑……」竟然翻著照片把家裡人都給顏曉晨介紹了一遍。

  還真是個大家庭,難怪那麼熱鬧。顏曉晨問:「你的名字為什麼是『侯』這個單字?有特別的含義嗎?」

  「我爸爸姓沈,媽媽姓侯,兩個姓合在一起就叫沈侯了。」

  顏曉晨問:「你堂弟沈林不會是因為媽媽姓林吧?」

  沈侯伸出大拇指,表示她完全猜對了。

  顏曉晨笑著搖頭,「你們家的人也真夠懶的!」

  沈侯笑著說:「主要是因為我大伯給堂姐就這麼起的名字,用了我大伯母的姓做名,叫沈周。我媽很喜歡,依樣畫了葫蘆,叔叔嬸嬸他們就也都這麼起名了。」

  「如果生了兩個孩子怎麼辦?你親戚家有生兩個小孩的嗎?」

  「有啊!沈林就還有個妹妹。」

  「那叫什麼?」

  「沈愛林。」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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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7:42 |只看該作者
  顏曉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算是徹底明白了,沈家的女人都很有話語權。

  沈侯問:「你的名字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你猜!」

  「不會是那種很沒創意的吧?你出生在清晨?」

  「對了!本來是打算叫顏晨,可報戶口時,辦事的阿姨說兩個字的名字重名太多,讓想個三個字的名字。我剛出生時,很瘦小,小名叫小小,大小的小,爸爸說那就叫小晨,媽媽說叫曉晨,所以就叫了曉晨。」

  「小小?」沈侯嘀咕,「這小名很可愛。」

  顏曉晨有些恍惚,沒有說話。

  「對了,有個東西給你,別待會兒走時忘記了。」沈侯從背包裡掏出一個普通的紙盒子,放在顏曉晨面前。

  顏曉晨打開,發現是一個褐色的棋盤格錢包,肯定是沈侯發現她沒有錢包,卡和錢總是塞在兜裡。快要工作了,她的確需要一個像樣的錢包,「謝謝。」

  顏曉晨從包裡拿出一個彩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沈侯。

  「給我的新年禮物?」沈侯笑嘻嘻地接過。

  彩紙是舊的,軟塌塌的,還有些返潮,裡麵包著的是一個木雕的孫悟空,看著也不像新的,而且雕工很粗糙,擺在地攤上,他絕對不會買。沈侯哭笑不得,「你從哪裡買的這東西?」

  顏曉晨凝視著木雕,微笑著說:「我自己雕的。」

  沈侯的表情立即變了,「你自己雕的?」雖然雕工很粗糙,可要雕出一隻孫悟空,絕不容易。

  「我爸爸是個木匠,沒讀過多少書,但他很心靈手巧。小時候,我們家很窮,買不起玩具,我的很多玩具都是爸爸做的。當時,我和爸爸一起雕了一整套《西遊記》裡的人物,大大小小有十幾個,不過,我沒好好珍惜,都丟光了,現在只剩下一個孫悟空。」

  這是顏曉晨第一次在他面前談論家裡的事,沈侯心裡湧動著很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是憐惜還是開心,他寬慰顏曉晨,「大家小時候都這樣,丟三落四的,寒假有空時,你可以和你爸再雕幾個。」

  顏曉晨輕聲說:「我爸爸已經死了。」

  沈侯愣住了,手足無措地看著顏曉晨,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顏曉晨沖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沒事。

  沈侯拿著木雕孫悟空,有點難以相信地問:「你真的要把它送給我?」

  顏曉晨點點頭,笑眯眯地說:「沒時間專門去給你買禮物,就用它充數了,猴哥!」

  一件東西的好與壞,全在於看待這個東西的人賦予了它什麼意義,沈侯摩挲著手裡的木雕孫悟空,只覺拿著的是一件稀世珍寶,他對顏曉晨說:「這是今年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收著,謝謝。」

  顏曉晨看出他是真喜歡,心裡也透出歡喜來。

  兩人唧唧噥噥,又消磨了一個小時,沈林打電話過來,提醒沈侯該出發了。顏曉晨怕天黑後開車不安全,也催促著說:「你趕緊回去吧!」

  沈侯和顏曉晨走出麥當勞,沈侯說:「我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坐公車回去,很方便的。」

  沈侯依依不捨地問:「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再在家裡住一周。」

  「那很快了……我們學校見!」

  「嗯,好!」

  沈侯上了車,沈林朝顏曉晨笑揮揮手,開著車走了。

  顏曉晨朝著公車站走去,一路上都咧著嘴在笑。

  她一邊等公車,一邊給沈侯發短信,「今天很開心,謝謝你來看我!」

  沈侯接到短信,也咧著嘴笑,回復:「我也很開心,謝謝你的寶貴禮物!」

  顏曉晨回到家裡,媽媽正在換衣服,準備出門去打麻將。母女倆雖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可一個活在白天,一個活在黑夜,幾乎沒有機會說話。顏曉晨把床單被褥收起來,抱回臥室。視線掃過屋子,覺得有點不對,她記得很清楚,她今天早上剛收拾過屋子,每樣東西都放得很整齊,現在卻有點零亂了。

  她把被褥放到床上,納悶地看了一圈屋子,突然意識到什麼,趕緊打開衣櫃,拿出那本Fractalsand Scalingin Finance翻了幾下,一個信封露出,她打開信封,裡面空空的,她藏在裡面的一千塊錢全不見了。

  這家裡只有另一個人能進她的屋子,顏曉晨不願相信是媽媽偷了她的錢,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顏曉晨沖到樓下,看到媽媽正拉開院門,向外走。「媽媽!」顏曉晨大叫,媽媽卻恍若沒有聽聞。

  顏曉晨幾步趕上前,拖住了媽媽,盡力克制著怒氣,平靜地問:「你是不是偷了我的錢?」

  沒想到媽媽像個炸藥包,狠狠摔開了顏曉晨的手,用長長的指甲戳著顏曉晨的臉,暴跳如雷地吼著罵:「你個神經病、討債鬼!那是老娘的家,老娘在自己家裡拿錢,算偷嗎?你有膽子再說一遍!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顏曉晨一邊躲避媽媽的指頭,一邊說:「好,算我說錯了!你只是拿了衣櫃裡的錢!我昨天剛給了你五百,現在可以再給你五百,你把剩下的錢還我,我回學校坐車、吃飯都要用錢!」

  媽媽嗤笑,「我已經全部用來還賭債了,你想要,就去找那些人要吧!看看他們是認識你個死丫頭,還是認識人民幣!」

  「你白天還沒出過門,錢一定還在你身上!媽媽,求求你,把錢還給我一點,要不然我回學校沒有辦法生活!」

  媽媽譏嘲地說:「沒有辦法活?那就別上學了!去市里的髮廊做洗頭妹,一個月能掙兩三千呢!」

  顏曉晨苦苦哀求,「媽媽,求求你,我真的只剩下這些錢了!」媽媽冷漠地哼了一聲,轉身就想走。

  顏曉晨忙拉住了她,「我只要五百,要不三百?你還我三百就行!」

  媽媽推了她幾下,都沒有推開,突然火冒三丈,甩著手裡的包,劈頭蓋臉地抽向顏曉晨,「你個討債鬼!老娘打個麻將都不得安生!你怎麼不死在外面,不要再回來了?打死你個討債鬼,打死你個討債鬼……」

  媽媽的手提包雖然是低廉的人造皮革,可抽打在身上,疼痛絲毫不比牛皮的皮帶少。顏曉晨鬆開了手,雙手護著頭,瑟縮在牆角。

  媽媽喘著粗氣,又抽了她幾下才悻悻地收了手,她惡狠狠地說:「趕緊滾回上海,省得老娘看到你心煩!」說完,背好包,揚長而去。

  聽到母女倆的爭吵聲,鄰居都在探頭探腦地張望,這會兒看顏媽媽走了,有個鄰居走了過來,關心地問顏曉晨:「你沒事吧,受傷了嗎?」

  顏曉晨竟然擠了個笑出來,搖搖頭。

  回到自己的屋子,確定沒人能看見了,顏曉晨終於無法再控制,身子簌簌直顫,五臟六腑裡好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讓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被炙烤死,卻又不能真正解脫地死掉,只是停在了那個瀕死前最痛苦的時刻。顏曉晨強逼著自己鎮定,撿起地上的書和信封,放回衣櫃裡,但無論她如何克制,身子依然在抖。也許號啕大哭地發洩出來,能好一點,可她的淚腺似乎已經枯竭,一點都哭不出來。

  顏曉晨抖著手關上了衣櫃。老式的大衣櫃,兩扇櫃門上鑲著鏡子,清晰地映照出顏曉晨現在的樣子,馬尾半散,頭髮蓬亂,臉上和衣服上蹭了不少黑色的牆灰,脖子上大概被包抽到了,紅腫起一塊。

  顏曉晨盯著鏡中的自己,厭惡地想,也許她真的應該像媽媽咒駡的一樣死了!她忍不住一拳砸向鏡子中的自己,早已陳舊脆弱的鏡子立即碎裂開,顏曉晨的手也見了血,她卻毫無所覺,又是一拳砸了上去,玻璃刺破了她的手,十指連心,尖銳的疼痛從手指傳遞到心臟,肉體的痛苦緩解了心靈的痛苦,她的身體終於不再顫抖了。

  顏曉晨凝視著碎裂的鏡子裡的自己,血從鏡子上流過,就好像血從「臉上」緩緩流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竟然用流血的手,給鏡子裡的自己「眼睛」下畫了兩行眼淚。

  蒼白的臉、血紅的淚,她沖鏡中的自己疲憊地笑了笑,額頭貼在鏡子上,閉上了眼睛。

  等心情完全平復後,顏曉晨開始收拾殘局。

  用半瓶已經過期的酒精清洗乾淨傷口,再灑上雲南白藥,等血止住後,用紗布纏好。

  用沒受傷的一隻手把屋子打掃了,顏曉晨坐在床邊開始清點自己還剩下的財產。

  幸虧今天出門去見沈侯時,特意多帶了點錢,可為了趕時間,打的就花了八十,回來時坐公車倒是只花了五塊錢,這兩天採購食物雜物花了兩百多,程致遠借給她的兩千塊竟然只剩下一百多塊,連回上海的車票錢都不夠。不是沒有親戚,可是這些年,因為媽媽搓麻將賭博的嗜好,所有親戚都和她們斷絕了關係,連春節都不再走動。

  顏曉晨正絞盡腦汁地思索該怎麼辦,究竟能找誰借到錢,砰砰的拍門聲響起,鄰居高聲喊:「顏曉晨,你家有客人,快點下來,快點!」

  顏曉晨納悶地跑下樓,拉開院門,門外卻只有隔壁的鄰居。鄰居指著門口放的一包東西說:「我出來扔垃圾,看到一個人站在你家門口,卻一直不叫門,我就好奇地問了一句,沒想到他放下東西就走了。」

  顏曉晨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即問:「那人長什麼樣?男的,女的?」

  「男的,四五十歲的樣子,有點胖,挺高的,穿著……」

  顏曉晨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猙獰,提起東西就沖了出去,鄰居被嚇住了,呆看著顏曉晨的背影,喃喃說:「你還沒鎖門。」

  顏曉晨疾風一般跑出巷子,看到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車裡的男人一邊開著免提打電話,一邊啟動了車子,想要併入車道。顏曉晨瘋了一樣沖到車前,男人急急剎住了車,顏曉晨拍著駕駛座的車窗,大聲叫:「出來!」

  男子都沒有來得及掛電話,急急忙忙地推開車門,下了車。

  顏曉晨厲聲問:「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我們永不想再見到你嗎?」

  男子低聲下氣地說:「過年了,送點吃的過來,一點點心意,你們不想要,送人也行。」

  顏曉晨把那包禮物直接砸到了他腳下,「我告訴過你,不要再送東西來!你撞死的人是我爸爸,你的錢不能彌補你的過錯!我不會給你任何機會,讓你贖罪,換取良心的安寧,我就是要你愧疚不安!愧疚一輩子!愧疚到死!」

  禮物袋裂開,食物散了一地,藏在食物裡的一遝一百塊錢也掉了出來,風一吹,呼啦啦飄起,有的落在了車上,有的落在了顏曉晨腳下。

  幾個正在路邊玩的小孩看到,大叫著「撿錢了」,沖過來搶錢。

  男子卻依舊賠著小心,好聲好氣地說:「我知道我犯的錯無法彌補,你們恨我,都是應該的,但請你們不要再折磨自己!」

  「滾!」顏曉晨一腳踢開落在她鞋上的錢,轉身就走,一口氣跑回家,鎖住了院門。

  上樓時,她突然失去了力氣,腳下一軟,差點滾下樓梯,幸好抓住了欄杆,只是跌了一跤。她覺得累得再走不動,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順勢坐在了水泥臺階上。

  她呆呆地坐著,腦內一片空白。

  天色漸漸暗沉,沒有開燈,屋裡一片漆黑,陰冷刺骨,水泥地更是如冰塊一般,顏曉晨卻沒有任何感覺,反倒覺得她可以永遠坐在這裡,把生命就停止在這一瞬。

  手機突然響了,尖銳的鈴聲從臥室傳過來。顏曉晨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沒有絲毫反應,手機鈴聲卻不肯停歇,響個不停,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呼喚。

  顏曉晨終於被手機的鈴聲驚醒了,覺得膝蓋凍得發疼,想著她可沒錢生病!拽著欄杆,強撐著站了起來,摸著黑,蹣跚地下了樓,打開燈,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地喝完,冰冷僵硬的身子才又活了過來。

  顏曉晨看手上的紗布透出暗紅,估計是傷口掙裂了,又有血涔了出來。她解開紗布,看血早已經凝固,也不用再處理了,拿了塊新紗布把手裹好就可以了。

  顏曉晨端著熱水杯,上了樓,看到床上攤著的零錢,才想起之前她在做什麼,她還得想辦法借到錢,才能回學校繼續念書。

  她歎了口氣,順手拿起手機,看到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程致遠的。

  顏曉晨苦笑起來,她知道放在眼前唯一能走的路是什麼了。可是,難道只因為人家幫了她一次,她就次次都會想到人家嗎?但眼下,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厚著臉皮再一次向程致遠求助。

  顏曉晨按了下撥打電話的按鍵。電話響了幾聲後,程致遠的聲音傳來,

  「喂?」

  「你好,我是顏曉晨。」

  程致遠問:「你每次都要這麼嚴肅嗎?」

  顏曉晨說:「不好意思,剛才在樓下,錯過了你的電話,你找我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當然不是了!」

  「習慣了每天工作,過年放假有些無聊,就隨便給你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你。」

  「我……你還在老家嗎?」

  程致遠早聽出她的語氣不對,卻表現得十分輕鬆隨意,「在!怎麼了?難道你想來給我拜年嗎?」

  「我……我想再問你借點錢。」顏曉晨努力克制,想儘量表現得平靜自然,但是聲音依舊洩露了她內心的窘迫難受。

  程致遠像是什麼都沒聽出來,溫和地說:「沒問題!什麼時候給你?明天早上可以嗎?」

  「不用那麼趕,下午也可以,不用你送了,你告訴我位址,我去找你。」

  「我明天正好要去市里買點東西,讓司機去一趟你那邊很方便。」

  「那我們在市里見吧,不用你們特意到縣城來。」

  程致遠沒再客氣,乾脆地說:「可以!」

  第二天早上,顏曉晨坐公車趕進市里,到了約定的地點,看見了那輛熟悉的賓士車。

  顏曉晨上了車,程致遠把一個信封遞給她,「不知道你需要多少,就先準備了兩千塊,如果不夠……」

  「不用那麼多!一千就足夠了。」顏曉晨數了一千塊,把剩下的還給程致遠。

  程致遠瞅了她的右手一眼,不動聲色地把錢收了起來,冬天戴手套很正常,可數錢時,只摘下左手的手套,寧可費勁地用左手,卻始終不摘下右手的手套就有點奇怪了。

  顏曉晨說:「等回到上海,我先還你兩千,剩下的一千,要晚一個月還。」

  程致遠拿著手機,一邊低頭發資訊,一邊說:「沒問題!你應該明白,我不等這錢用,只要你如數奉還,我並不在乎晚一兩個月,別太給自己壓力。」

  顏曉晨喃喃說:「我知道,謝謝!」

  程致遠的手微微頓了一瞬,說:「不用謝!」

  顏曉晨想離開,可拿了錢就走,似乎很不近人情,但留下,又不知道能說什麼,正躊躇,程致遠發完了資訊,抬起頭微笑著問:「這兩天過得如何?」

  「還不錯!」顏曉晨回答完,覺得乾巴巴的,想再說點什麼,但她的生活實在沒什麼值得述說的,除了一件事——

  「沈侯來看我了,他沒有事先給我電話,想給我一個驚喜,可是沒找到我家,到後來還是我坐車去找他……」顏曉晨絕不是個有傾訴欲的人,即使她絞盡腦汁、想努力營造一種輕鬆快樂的氣氛,回報程致遠的幫助,也幾句話就把沈侯來看她的事說完了。幸虧她懂得依樣畫葫蘆,講完後,學著程致遠問:「你這兩天過得如何?」

  「我就是四處走親戚,挺無聊的……」程致遠的電話突然響了,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了電話,「Hello……」他用英文說著話,應該是生意上的事,不少金融專有名詞。

  他一邊講電話,一邊從身側的包裡拿出一個記事本,遞給顏曉晨,壓著聲音快速地說:「幫我記一下。」他指指記事本的側面,上面就插著一支筆。顏曉晨傻了,這種小忙完全不應該拒絕,但是她的手現在提點菜、掃個地的粗活還勉強能做,寫字、數錢這些精細活卻沒法幹。

  程致遠已經開始一字字重複對方的話:「122 Westwood Street,Apartment 503……」

  顏曉晨拿起筆,強忍著疼痛去寫,三個阿拉伯數字都寫得歪歪扭扭,

  她還想堅持,程致遠從她手裡抽過了筆,迅速地在本子上把位址寫完,對電話那頭說:「Ok,bye!」

  他掛了電話,盯著顏曉晨,沒有絲毫笑容,像個檢察官,嚴肅地問:「你的手受傷了?」

  如此明顯的事實,顏曉晨只能承認,「不小心割傷了。」

  「傷得嚴重嗎?讓我看一下!」程致遠眼神銳利,口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顏曉晨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去拒絕。

  她慢慢脫下了手套,小聲地說:「不算嚴重。」

  四個指頭都纏著紗布,可真是特別的割傷!程致遠問:「傷口處理過了嗎?」

  「處理過了,沒有發炎,就是不小心被碎玻璃劃傷了,很快就能好!」

  程致遠打量著她,顏曉晨下意識地拉了拉高領毛衣的領子,縮了下脖子,程致遠立即問:「你脖子上還有傷?」

  顏曉晨按著毛衣領,確定他什麼都看不到,急忙否認,「沒有!只是有點癢!」

  程致遠沉默地看著她,顏曉晨緊張得直咬嘴唇。一瞬後,程致遠移開了目光,看了下腕表,說:「你回去的班車快來了,好好養傷,等回上海我們再聚。」

  顏曉晨如釋重負,「好的,再見!」她用左手推開車門,下了車。

  「等一下!」程致遠說。

  顏曉晨忙回頭,程致遠問:「我打算初九回上海,你什麼時候回上海?」

  「我也打算初九回去。」其實,顏曉晨現在就想回上海,但是宿舍樓

  要封樓到初八,她最早只能初九回去。

  「很巧!那我們一起走吧!」

  「啊?」顏曉晨傻了。

  程致遠微笑著說:「我說,我們正好同一天回去,可以一起走。」

  顏曉晨覺得怪怪的,但是程致遠先說的回去時間,她後說的,只怕落在李司機耳朵裡,肯定認為她是故意的。

  顏曉晨還在猶豫不決,程致遠卻像主控官結案陳詞一樣,肯定有力地說:「就這麼定了,初九早上十點我在你上次下車的路口等你。」他說完,笑著揮揮手,關上了車門。

  顏曉晨對著漸漸遠去的車尾,低聲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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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9:10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6 無悔的青春

  我絕不承認兩顆真心的結合會有任何障礙。愛是亙古長明的塔燈,它定睛望著風暴卻兀不為動;愛又是指引迷舟的一顆恒星,你可量它多高,它所值卻無窮。——威廉•莎士比亞

  正月初九,顏曉晨搭程致遠的順風車,回到了上海。

  李司機已經駕輕就熟,不用顏曉晨吩咐,就把車停在了距離顏曉晨宿舍最近的校門。他解開安全帶,想下車幫顏曉晨拿行李,程致遠說:「老李,你在車裡等,我送顏曉晨進去。」

  顏曉晨忙說:「不用、不用!我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行李也不重。」

  程致遠推開門,下了車,一邊從後備廂取行李,一邊笑著說:「You nglady,it’s the least a gentleman can do for you!」

  「Thank you!」顏曉晨只能像一位淑女一般,站在一旁,接受一位紳士的善意幫助。

  程致遠拖著拉杆行李箱,一邊向宿舍走,一邊問:「你的打工計畫是什麼?」

  「酒吧那邊這一兩天應該就會恢復營業,除了酒吧的工作,我想再找一份白天的工作。」

  「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嗎?」

  「當然可以!」

  程致遠指指自己的頭,「用你的腦子賺錢,不要用你的體力賺錢。一個人想成功,首先要學會的是努力發揮所長,儘量回避所短。你覺得一個人最寶貴的是什麼?」

  顏曉晨想了想,說:「生命!」

  「對,生命,也就是時間!相信我,在你這個年齡,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你的時間,你在大學學了四年如何經營資產、管理財富,實際上,人生最大的資產和財富是自己的時間,如果你經營管理好了這個資產財富,別說牛奶麵包會有,就是鑽石寶馬也會有!」

  顏曉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程致遠瞅了她一眼,顏曉晨忙說:「你說得很有道理。」

  兩人已經走到宿舍樓,顏曉晨說:「在三樓。」

  上了樓,顏曉晨用鑰匙打開門:「到了,行李放在桌子旁邊就可以了。」門窗長時間沒有開,宿舍裡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顏曉晨趕忙去把陽臺門和窗戶打開。

  程致遠放下行李,說:「酒吧的工作你可以暫時繼續,但不要再做那些對你未來的職業發展沒有絲毫幫助的事。利用開學前的時間好好準備,努力去找一份大公司的實習工作,這樣的工作才既能讓你發揮所長,又能幫到你的現在和未來。」

  顏曉晨站在窗戶旁,蹙眉沉默著。

  程致遠以為她不認可他的提議,自嘲地笑笑,一邊向外走,一邊說:「我太囉唆了,也許說的完全不對,畢竟每個人的情況不同,你揀有用的聽吧!我先走了,電話聯繫。」

  顏曉晨忙追了上去,叫:「程致遠!」

  程致遠回過身,微笑地看著顏曉晨。顏曉晨想表達心裡的感激,可又實在不善於用話語直白地表達,只能說:「謝謝,真的很謝謝!其實,我本來的計畫就是春節過完,一邊繼續努力找工作,一邊努力找找實習機會。可是錢上面突然出了點問題,讓我想改變計畫,不過,我現在決定還是按原計劃做。借你的錢我可以分期付款嗎?」

  程致遠唇邊的笑意驟然加深,連聲音都透出歡愉,「可以!我還會收利息,你分幾次還我,就要請我吃幾次飯。」

  顏曉晨用力點了下頭,「好!」

  程致遠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我走了,有事給我電話。」他笑著轉身,腳步迅疾地下了樓。

  顏曉晨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裡又默默說了一遍「謝謝」。

  打掃宿舍時,顏曉晨發現她並不是唯一回來的人,隔壁宿舍也有個女孩回來了。

  沒多久,同學們陸陸續續都回了學校,尤其那些還沒找到工作的同學,都選擇了提前回校。其實,春節假期剛結束,各大公司的部門負責人也才度假回來,這段時間既沒有招聘會,也沒有面試,但在巨大的就業壓力面前,大家寧可待在學校,也不願面對父母。

  沈侯本來也打算提前回校,甚至計畫了和顏曉晨同一天回來,卻因為父母,不得不改變計畫。初五那天,爸媽和他很鄭重地討論他的未來,在出國的事上,他和媽媽發生了分歧和爭執,媽媽想讓他出國深造,他卻覺得那是浪費時間,母子倆誰都無法說服誰,最後爸爸出面,讓沈侯陪媽媽去一趟美國,到幾所大學走走,母子倆都再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決定。

  直到開學前一天,沈侯才回到學校。

  他把行李放好後,就給顏曉晨打電話,顏曉晨驚喜地問:「你回來了?」當時沈侯走得很匆忙,只給她發了條短信,說自己要陪媽媽出國旅遊,她也沒好意思多問,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沈侯聽到她的聲音,忍不住笑起來,「我回學校了,你在哪裡?」

  「機房。」

  「幹什麼呢?」

  「在填實習工作的申請表。」

  「晚上要打工嗎?有時間的話一起吃飯?」

  顏曉晨立即說:「不用打工,有時間。」

  「我來機房接你。」

  顏曉晨匆匆把電腦上的檔保存好,收拾了書包,跑下樓。教學樓外,熙來攘往,人流穿梭不息,可顏曉晨一眼就看見了沈侯。雖然已是初春,天氣卻未真正回暖,很多人還套著羽絨服和大衣,沈侯卻因為身體好,向來不怕冷,穿得總是比別人少。已經西斜的陽光,穿過樹梢,灑滿林蔭大道,他上身套了一件米白色的棒針毛衣,下身穿著一條藍色牛仔褲,踩著自行車,呼嘯而來,陽光在他身周閃爍,整個人清爽乾淨得猶如雨後初霽的青青松柏,再加上這個年紀的少年所特有的朝氣,讓顏曉晨這個不是顏控的女人都禁不住有些目眩神迷。

  沈侯在眾人的注目中飛掠到顏曉晨面前。他一隻腳斜撐著地,一隻腳仍踩在腳踏板上,身子微微傾向顏曉晨,笑看著她。其實,兩人僅僅兩個多星期沒見,可不知道為什麼,都覺得好像很久沒有見面了,心中滿是久別重逢的喜悅,都近乎貪婪地打量著對方。

  顏曉晨的臉漸漸紅了,低垂了眼眸,掩飾地問:「去哪個食堂吃飯?」

  沈侯笑著揚揚頭,說:「上車!」

  顏曉晨坐到車後座上,沈侯用腳一蹬地,踩著自行車離開了。

  他沒有去食堂,而是兜了個圈子,找了條人少的路,慢悠悠地騎著。顏曉晨也不在乎是否去吃飯,緊張甜蜜地坐在車後座上。

  沈侯問:「你這段時間過得怎麼樣?」

  「挺好的,你呢?國外好玩嗎?」

  沈侯想起媽媽的固執就心煩,不願多提,隨口說:「就那樣!」

  顏曉晨感覺到他情緒不算好,卻不清楚哪裡出了問題,只能沉默著。

  沈侯問:「怎麼不說話?想什麼呢?」

  顏曉晨輕聲說:「在想你。你心情不好嗎?」

  顏曉晨的話像盛夏的一杯冷飲,讓沈侯燥熱的心一下就舒坦了,他突然覺得媽媽的固執其實也不算什麼,頂多就是他多花點時間說服她,反正他是她唯一的兒子,她最後總得順著他。沈侯拖長了聲音,笑著說:「在——想——我?!有多想?」

  顏曉晨捶了沈侯的背一下,「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沈侯一聲招呼沒打,猛地停住了車,顏曉晨身子不穩,往前倒,嚇得驚叫,下意識地想用手抓住什麼,恰好沈侯怕她跌下車,伸手來護她,被她牢牢地抓了個正著。

  沈侯穩穩地扶住她,故意盯著她緊緊抓著他手的手,笑得很欠揍,「你這麼主動,讓我很難不想歪啊!」

  「我是怕摔跤,不小心……」顏曉晨跳下車,要鬆手,沈侯卻緊緊地反握住了她的手,一言不發,笑眯眯地看著她,看得顏曉晨臉熱心跳,低下了頭,再說不出話。

  沈侯湊近了點,輕聲問:「我真的想歪了嗎?你沒有『謙謙君子,淑女好逑』地想過我嗎?」

  沈侯興致勃勃地等著看顏曉晨的反應,卻沒料到顏曉晨的性子像彈簧,遇事第一步總會先退讓,退讓不過時,卻會狠狠反彈。顏曉晨紅著臉抬起了頭,笑著說:「是有『淑女好逑』,但求的可不是『謙謙君子』,而是一個沒羞沒臊的無賴!」趁著沈侯愣神間,顏曉晨用力拽出了自己的手,迅速走開幾步,裝模作樣,若無其事地看起周圍的風景。

  沈侯也是臉皮真厚,把單車停好,竟然走到顏曉晨身邊,繼續沒羞沒臊地虛心求問:「我是那個沒羞沒臊的無賴嗎?」

  顏曉晨再繃不住,哭笑不得地說:「和你比沒臉皮,我是比不過!沈大爺,你饒了我吧!」

  沈侯半真半假地說:「你承認宵想覬覦過我,我就饒了你!」

  「好好好!我宵想覬覦過你!」

  「有多想?」

  「猴哥,像妖精想吃唐僧肉那麼想,滿意了?」

  沈侯忍俊不禁,敲了顏曉晨的腦門一下,「小財迷,今天晚上罰你請我吃小炒。」

  顏曉晨為了擺脫這個話題,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好!你想吃什麼?」

  兩人正商量著晚上吃什麼,顏曉晨的手機響了。

  顏曉晨拿出手機,來電顯示上是劉欣暉,她有點納悶地接了電話,

  「喂?」

  劉欣暉興高采烈地說:「你還沒去食堂吧?」

  「還沒去,你是要我帶飯嗎?」

  「不是,你快點回來,今天晚上魏彤請咱們出去吃。」

  顏曉晨愣了一愣,反應過來,驚喜地問:「魏彤考上研究生了?」

  魏彤在電話那頭嚷嚷:「只是筆試過了,還有面試呢!」

  劉欣暉不客氣地叫:「得了,得了,魏彤!別虛偽地謙虛了!你考的是本院研究生,教授都認識,怎麼可能面試不過?曉晨,快點啊!就等你了!」

  顏曉晨捂著電話,抱歉地看著沈侯,小小聲地說:「我們宿舍要聚餐,為魏彤慶祝。」

  沈侯睨著她,好笑地說:「我有那麼小氣嗎?就要畢業了,同學聚會,聚一次少一次,我們倆吃飯的時間卻還多的是!走,我送你回去。」

  顏曉晨放心了,笑著對劉欣暉說:「我馬上回來。」

  她掛了電話,跳上自行車,才突然發現沈侯剛才的那句話說得很是有語病。魏彤、劉欣暉她們是同學,沈侯也是同學,為什麼她和魏彤她們就聚一次少一次,和他卻還機會多的是?

  顏曉晨很想問沈侯是什麼意思,可沈侯一邊把自行車踩得飛快,一邊還了無心事地哼唱著歌,顯然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說的話,顏曉晨糾結來糾結去,糾結到宿舍樓下都沒有糾結出結果。

  沈侯笑著揮揮手,瀟灑地離去了。

  顏曉晨只能告訴自己,他肯定什麼意思都沒有,只是一句客氣話!顏曉晨推開宿舍門時,魏彤她們正興奮地說著話,看到她,立即問:「吃火鍋,反對嗎?」

  顏曉晨擱下書包,舉起雙手說:「雙手贊成!」

  劉欣暉說:「OK,全票通過,去吃火鍋。」

  四人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家火鍋店,要了一個鴛鴦鍋,在魏彤的強烈要求下,一人還要了一瓶冰啤酒。

  倒滿酒,四個人乾杯,顏曉晨三人齊聲對魏彤說:「恭喜!」

  魏彤喜滋滋地說:「同喜!」

  四人邊吃邊聊,顏曉晨才知道班裡其他三個考本院研究生的同學都沒考上,難怪人際關係很好的魏彤只在宿舍內部慶祝。

  一年的辛勞終於有了個好結果,魏彤喜不自勝,拿起酒瓶要和顏曉晨幹,「曉晨,我這次能考上,第一要謝謝我自己,第二就是謝謝你。」

  顏曉晨爽快地舉起酒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

  劉欣暉沒聽明白,咋咋呼呼地追問:「為什麼要謝謝曉晨?」

  吳倩倩卻好像知道什麼,默不作聲地微笑。

  魏彤說:「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瞞你們了,不過你們要保密。」

  劉欣暉馬上說:「我誰都不說!」

  「我考的是本院研究生,出題的老師很多都是教過我們的教授。從大一到現在,曉晨從沒落下一節課,你們該知道曉晨的筆記有多全,我大三有考研的想法時,就問曉晨要她的筆記,當時,我還多了個心眼,讓曉晨答應我,不管誰來問她借筆記,都不借,就說全扔了。為這事,曉晨得罪了好幾個同學。」

  劉欣暉吃驚地看著魏彤,愣愣地說:「真沒想到老大也會搞不正當競爭。」

  魏彤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地乾笑,「沒辦法,人都會有私心的嘛!

  吳倩倩微笑著說:「能資源壟斷,做不正當競爭,也是實力的一種體現。」劉欣暉立即反應過來,忙笑著說:「對!乾杯!」

  四人一直吃到九點多,餐館要打烊時,才結帳回學校。

  路上行人已經不多,四個人挽著彼此的胳膊,一字並排走著。先是魏彤小聲哼哼,漸漸地,四個人一起唱起了《隱形的翅膀》。青春少女的歌聲清脆悅耳,飄蕩在初春的黑夜中,連料峭寒風都為她們讓了路。

  每一次

  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

  每一次

  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

  我知道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

  飛過絕望

  不去想他們擁有美麗的太陽

  我看見每天的夕陽也會有變化

  我知道

  我一直有雙隱形的翅膀

  帶我飛

  給我希望

  我終於看到所有夢想都開花

  追逐的年輕歌聲多嘹亮

  我終於翱翔

  用心凝望不害怕

  哪裡會有風就飛多遠吧

  …………

  大四最後一個學期,沒有必修課,只有一篇畢業論文,不需要上課,只要找一個論文指導老師,學期結束前,交一篇論文。而且,歷年來沒有人不過,不管你寫得多爛,只要你寫了,老師都會看在你要畢業的份兒上,給個及格分。相當於,這個學期沒有課,對所有畢業生而言,唯一的任務就是找工作。

  如果上個學期已經敲定了工作,又沒興趣去實習的,找好論文指導老師,就可以拿著行李撤退了。院裡還真有同學這麼做,在學校待了一周多,找好指導老師,就走了,打算走遍祖國山川,享受最後的自由。劉欣暉也走了,不過她不是去享受自由,而是回家了,她爸媽給她安排了實習單位,讓她儘早學習著融入社會。

  魏彤要讀研究生,畢業論文就不能敷衍了事,她決定一邊好好準備論文,一邊找份實習工作,畢竟money還是很重要的。

  顏曉晨和吳倩倩依舊在為一份夢想的工作拼搏,一次又一次筆試,一輪又一輪面試,到這個階段,每個人在經歷過一遍遍的折磨羞辱後,面試技巧都練得爐火純青,心情卻一直走在鋼絲上,前面是希望,腳下是絕望,眼睛能看到希望,可總覺得一個閃念就會跌進絕望。

  週末,顏曉晨去找程致遠練習英語時,流露了緊張。

  程致遠問:「下周的面試很重要?」

  「夢寐以求的公司,最後一輪面試。」

  「哪家投行?」之前顏曉晨和程致遠交流時,曾說過最想進入投行。

  「MG。」

  程致遠贊許地說:「不錯的公司,我大學剛畢業時,曾在紐約總部工作過兩年。」

  顏曉晨立即雙眼放光,崇拜地看著程致遠,「有什麼心得可以傳授給我?」

  程致遠搖搖頭,「沒有!每個面試官的背景和經歷不一樣,偏好也不會一樣。」

  顏曉晨失望地歎了口氣。

  程致遠笑著說:「我不知道別人會如何選擇,但如果我是面試官,我會要你,你勤奮、聰慧、渴望成功,做事不拘泥,卻有底線,是可造之才。」

  顏曉晨有點不好意思,自嘲地說:「謝謝你這麼善於發掘我的閃光點,如果你是我的面試官就好了。」

  程致遠鼓勵她,「你已經很好,只要真實地展現自己就好了。」

  也許因為程致遠的幫助和鼓勵,面試那一日,顏曉晨覺得心態十分良好,面對決定著她命運的MG高管,她也像是和程致遠交流一樣,平靜真誠地回答每一個問題。

  面試結束後,回到宿舍,魏彤問她:「感覺怎麼樣?」

  顏曉晨說:「我已經盡了全力,自我感覺表現得還不錯,如果失敗,只能接受。」

  魏彤說:「倩倩比你早回來,我也問她了,她說反正命運決定在別人手裡,多想無益,不如不想。」

  顏曉晨和吳倩倩都進入了MG的最後一輪面試,但兩人從不交流這件事,即使去同一家公司面試,也是各走各的。

  顏曉晨笑著說:「她說得很對。」

  魏彤撇撇嘴,嘲諷道:「對什麼對啊?她是不願說真話,才用這些心靈雞湯來敷衍我。從頭到尾,你從沒打聽過她如何準備的面試,她卻拐著彎問了我好幾次你每個週末去了哪裡,還說你每次回來,都會仔細修改簡歷,簡直像是請了高手來專門指導你找工作。」

  同住一個宿舍,沒什麼隱私,吳倩倩又心細,留意到她每個週末去見程致遠也不奇怪,顏曉晨笑著說:「倩倩很厲害。我週末是去見一個老鄉,他人非常好,也做金融,看我整天為找工作發愁,的確指導了我如何做簡歷和麵試。」

  魏彤也不得不承認吳倩倩的心細聰明,卻總覺得心太細、想太多不見得是好事,她說:「你下次扔作廢的求職信和簡歷時要注意銷毀。」顏曉晨不解地看著魏彤,「我都撕了才扔的啊!」

  魏彤欲言又止,猶豫了一瞬,終是站在了顏曉晨這邊,「你下次扔重要的文件,撕碎一點,也別扔宿舍的垃圾桶。前幾天,我無意中撞見倩倩在拼湊碎紙,她看到我很緊張,立即用書蓋上了,我也沒好意思走近細看,也許我多想了,我覺得她是在看你的簡歷。」

  顏曉晨滿面驚訝,不太敢相信。

  魏彤歎了口氣,「大家一個宿舍的,你就權當是我多想了吧!」

  顏曉晨點點頭,「我明白了,謝謝你。」

  三月底時,顏曉晨和吳倩倩同時拿到了投行MG的錄用通知書,同時,公司發函表示歡迎畢業生提前進入公司實習,每月薪酬稅後不少於五千。

  公司給了她們三周的考慮時間,顏曉晨和吳倩倩毫不猶豫地第一時間就同意了。

  做完體檢,去公司簽署合約的那一日,吳倩倩主動提出兩人一起走,顏曉晨答應了。

  兩人按照規定一步步走流程,等簽署完所有檔,從MG的大廈出來時,顏曉晨有一種不太真實的興奮感,吳倩倩也有相同的感覺,笑著對顏曉晨說:「終於把賣身契簽署了,實習前,我們找個時間請魏彤好好吃一頓吧!」

  顏曉晨也正有此意,立即答應了,「好!」

  兩人回到宿舍,吳倩倩放好合同,打了個電話,換好衣服,又立即出去了。

  顏曉晨坐在書桌前,思考她的這件人生大事需要告訴誰。

  她剛拿到錄用通知書時,沈侯就知道了這事,除他之外,她再沒有告訴任何人,直到今天簽完合同,才覺得一切真正確定了,是時候通知親朋好友了。

  顏曉晨想給程致遠打電話,又怕他正在忙,考慮了一下,選擇了發短信,「我週一收到了MG的offer,今天剛和MG簽完合約,下個週一開始實習,等我拿到第一筆實習工資,請你吃飯。這段時間,謝謝你!」

  很快,程致遠的短信就到了,「恭喜,很為你高興。客氣的話就別說了,等著吃大餐。」

  顏曉晨笑著回復:「好!」

  顏曉晨又給媽媽發了條短信:「我已經找到工作,一切安好。」

  雖然知道媽媽不會回復短信,可她依舊拿著手機,趴在桌子上靜靜地等著。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滿心驚喜,卻看到來電顯示上是「沈侯」。倒也不能說失望,畢竟接到沈侯的電話,她也很開心,但是,兩種開心是不一樣的。

  顏曉晨按了通話鍵,「喂?」

  「是我!剛在校門口碰到吳倩倩,你已經回來了?一切順利嗎?」

  「挺順利的。」

  「恭喜,恭喜!你在哪裡?」

  「宿舍。」

  「這可是你人生的第一份賣身契,價格也還算公道,要不要晚上好好慶祝一下?」

  顏曉晨鬱悶地說:「我很想,但要去酒吧打工。」

  「你是不是明後天也要到酒吧打工?不能請假嗎?」

  「下個週一就要開始實習了,我想站好最後一班崗,也算感謝老闆給了我這份工作。」

  「你要開始實習的話,應該把酒吧的工作辭了吧?」

  「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和老闆說。」

  沈侯也沒再多廢話,乾脆俐落地說:「挺好!那就這樣,我先掛了。」

  「好吧!」顏曉晨有點不舍地掛了電話。

  晚上,顏曉晨去酒吧上班,看到Apple和Yoyo在興奮地忙碌,不大的雜物房裡堆滿了鮮花和氣球,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顏曉晨一邊躲在儲物櫃後換衣服,一邊問:「有客人過生日?要幫忙嗎?」

  Apple和Yoyo都沒理會顏曉晨,Mary說:「鳴鷹給Yoyo打了個電話,希望她幫忙準備一些鮮花和氣球,他和朋友晚上要來喝酒。」

  Apple怕顏曉晨不知道鳴鷹是誰,炫耀地說:「Yoyo的客人鳴鷹1992可是藍月酒吧排行榜上的NO。1,你的那位客人海德希克1907只能排名第二。」

  顏曉晨說:「一直聽你們提起鳴鷹,但一直沒機會見到真人,只知道他是Yoyo的常客,和Yoyo關係很好。」

  Apple興奮地說:「鳴鷹又帥又風趣,絕對比不解風情的海德希克好!估計Yoyo今天晚上一個晚上的小費加上提成就相當於我們一個月的工資了。」

  顏曉晨笑著拍了一記馬屁,「Yoyo長得比明星都好看,掙得比我們多很正常。」

  Apple沒想到顏曉晨沒有一點嫉妒眼紅,不知道該如何接話,Yoyo臉色柔和了幾分,對顏曉晨矜持地說:「待會兒如果鳴鷹帶來的朋友多,我忙不過來的話,你也幫一下忙,錢不會虧待你的。」

  「好嘞!」顏曉晨換好工作服,出了雜物間。

  平時老闆很少在,都是徐姐管事,顏曉晨把想辭職的事告訴了徐姐。徐姐知道顏曉晨今年畢業,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關心地詢問新工作是哪家公司。顏曉晨覺得沒什麼可隱瞞的,告訴了徐姐,是去投行。徐姐真心實意地恭喜了顏曉晨,對她說:「正好這幾天有人來找工作,酒吧不缺人手,你明天下午來一趟,把工資結算了就行了。」

  顏曉晨沒想到這麼順利,謝了徐姐後,去繼續工作。

  徐姐暗暗觀察顏曉晨,看她依舊如往日一般,話不多,卻很勤力,絲毫沒有因為即將離開就偷奸耍滑,心中暗贊了一聲。

  徐姐把顏曉晨要走的事告訴了William,讓他打電話通知新人明天晚上來上班,William是個大嘴巴,不一會兒,顏曉晨找到一份高薪工作,即將離開藍月酒吧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酒吧。年齡較大的Mary和April見多了身邊人的來來往往、起起伏伏,都心態平和,笑著來恭賀道喜,要顏曉晨請客吃飯。年齡相近的Apple和Yoyo卻心裡很不舒服,明明沒覺得顏曉晨比她們強,卻只能眼看著顏曉晨鯉魚躍了龍門,就好像顏曉晨搶了她們出人頭地的機會。

  對這種女孩子間的攀比嫉妒心理,顏曉晨不贊同,卻能理解,權當不知,該幹什麼就幹什麼。Yoyo和Apple越發覺得顏曉晨是一朝得勢、輕狂傲慢,心裡很不痛快,只能把希望放在鳴鷹身上,希望他的到來,能幫她們扳回一局。

  今天不是週末,酒吧的客人不多,Yoyo和Apple一閑下來,就頻頻朝窗外張望,可鳴鷹遲遲沒有來,九點多時,程致遠反而來了。

  Yoyo臉色不悅,William卻很興奮,嘀咕著「今宵難忘,雙美爭輝」。顏曉晨端了酒去送給程致遠,程致遠把一個禮物袋遞給她:「恭喜!」顏曉晨愣了一下,說:「你的恭喜我全部接受,但禮物就不必了,只是找到了工作而已。」

  程致遠笑著說:「你打開看一下,再決定要不要。」

  顏曉晨打開禮物袋,竟然是一袋五顏六色的水果糖,色彩繽紛如霓虹,煞是好看。雖然如今物價飛漲,可這一袋國產水果糖絕對不會超過三十塊。程致遠說:「找到稱心如意的工作是好事,讓朋友都跟你一起甜一甜吧!」他拿起一顆水果糖,撕開塑膠紙,丟進了嘴裡,一邊的腮幫子微微鼓起,笑眯眯地看著顏曉晨,剎那間好似年輕了十歲。

  顏曉晨被他的輕鬆活潑感染,也挑了一顆糖塞進嘴裡,「謝謝了。」她拿著糖果袋,去給William他們分糖吃,一會兒後,除了Yoyo和Apple,人人嘴裡都含著一顆糖。也許因為童年時代,每個人最初、最直接的甜蜜記憶就是糖果,當熟悉的糖果味道在口腔裡彌漫開時,總是讓人會禁不住嘴角含笑。

  顏曉晨有些恍惚,她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吃過糖果了,從小到大,她一直是極喜歡糖果的人,會為了一塊巧克力,廝磨爸爸很久,但自從爸爸離開後,她就再也沒有吃過糖果,準確地說她壓根兒忘記了世界上還有糖果這種東西。

  顏曉晨要了杯加冰的杜松子酒,拿給程致遠。

  程致遠說:「我不記得我點了這個酒。」

  顏曉晨說:「我請你喝的。」

  程致遠揚眉一笑,端起酒杯,「謝謝!」

  突然,Apple激動地叫:「Yoyo,他來了!鳴鷹來了!」

  幽靜的酒吧裡,客人很少,只有舒緩的音樂聲在流淌,Apple的興奮叫聲,不僅讓Yoyo立即抬頭看向門口,也讓所有客人都抬頭張望。Apple不好意思地朝徐姐笑,徐姐看沒有客人責怪一個年輕女孩的魯莽衝動,她也沒責怪Apple,只是警告地盯了她一眼,揮揮手,讓她趕緊幹活去。

  酒吧的門推開了,一群年輕人像潮水一般一下子湧了進來,讓整個酒吧瞬間變得沸騰擁擠。

  魏彤、吳倩倩……一個個都是熟悉的身影,而最讓顏曉晨吃驚的是那個最引人注目的身影——沈侯。顏曉晨不自禁地站直了身子,定定地看著他,眼睛中滿是疑問:你怎麼在這裡?

  沈侯對她的震驚很滿意,得意地朝她笑笑,就像無事人一樣和Yoyo說著話,Yoyo興奮地又笑又說,領著他們一群人走到她預先準備好的位置上,桌上擺滿了鮮花,椅子旁系了氣球,看上去十分喜慶熱鬧。Apple端著酒從顏曉晨身旁經過,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是不是比你的海德希克更好?」

  顏曉晨傻傻地看著Apple,沈侯就是她們一直念叨的鳴鷹1992?Apple第一次看到顏曉晨這樣的表情,正想再譏諷她幾句,卻看到沈侯向她們大步走過來,Apple立即笑看著沈侯,迎了過去。可沈侯壓根兒沒注意到她,直接從她身旁走過,走到顏曉晨面前,抓起顏曉晨的手,把她拖到了一群人的正中間。

  Mary的香檳酒恰好打開了,「砰」一聲,一群年輕人高舉著酒杯歡呼起來,「恭喜顏曉晨、吳倩倩把自己高價賣掉!」

  顏曉晨還是暈暈乎乎,機器人一般有樣學樣,隨著大家舉起酒杯喝酒,跟著吳倩倩一起不停地說:「謝謝,謝謝!」

  別人都沒看出她的異樣,沈侯倒是發現了,笑著把她的酒拿走,「這酒度數不低,你別喝醉了。」他遞給她一杯雪碧,壓著聲音問:「你這次是驚還是喜呢?」

  顏曉晨看到Yoyo和Apple神情詭異、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她也覺得有點怪異,對沈侯說:「我還在上班,你們玩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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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9:19 |只看該作者
  沈侯拉住她,「已經下班了,知道你這人死板,我掐著時間來的。」顏曉晨看向牆上的掛鐘,剛剛過了十點半,還真是已經下班了。沈侯把顏曉晨摁坐下,指指顏曉晨的杯子,笑著對Yoyo和Apple說,「麻煩再加點雪碧。」

  Yoyo和Apple的目光像是要把她淩遲,沈侯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顏曉晨簡直想拿個面袋子把他裝起來,省得他四處惹是生非。

  沈侯走到樂隊旁,和樂隊成員勾肩搭背地聊了幾句,April拿起話筒,笑對全場說:「今天晚上我朋友要求我唱幾首快歌,希望大家忍受一下,當然,實在忍受不了時,也可以轟我下臺!」

  沒有人捨得拒絕美女的低姿態,大家用熱烈的掌聲表達了同意。

  Once upon a time

  A few mistakes ago

  I was in your sights

  You got me alone

  You found me

     you found me
        
     You found me

  I guess you didn’t care

  And I guess I liked that

  And when I fell hard

  You took a step back

  Without me
   
     without me
        
     without me

  And he’s long gone when he’s next to me

  And I realize the blame is on me

  Cause I knew you were trouble when you walked in

  …………

  顏曉晨的日常生活就是學習和打工,沒什麼時間去關注外國的流行歌,可這首I knew you were trouble曾被劉欣暉在宿舍裡迴圈播放,她還記得劉欣暉說:「只要你死心塌地地愛上了一個人,他就會是你的麻煩,換咱們中國話說,他就是你的劫!」

  顏曉晨不知道沈侯是想表達什麼,還是只是巧合,一邊聽歌,一邊胡思亂想著。

  歌聲中,Yoyo走過來,對顏曉晨說:「海德希克要走了,你如果不打算去收他的酒,我就去收了。」程致遠買的是瓶酒,每次喝不完,顏曉晨都會幫他收好、存起來。

  沈侯顯然對海德希克這個名字很敏感,本來正在和同學說話,立即就看向了顏曉晨。顏曉晨站了起來,「我去吧!」

  沈侯長腿一伸,擋住了她的路,「喂,你已經下班了。」

  顏曉晨抱歉地說:「他不僅僅是客人,我馬上就回來。」說完,跨過他的腿,離開了。

  程致遠看顏曉晨疾步趕了過來,笑道:「你玩你的就好了,別的侍者會招呼我,難道你以後不來上班,我還就不來喝酒了嗎?」

  顏曉晨一邊收酒封瓶,一邊說:「以後是以後的事,反正我今天還在,服務你就是我的事。」

  「那就謝謝了。」程致遠穿好外套,正要走,嗖一聲,一包東西砸了過來。程致遠下意識地用手擋了一下,東西落在桌子上,劈裡啪啦散開,滾了一地,竟是程致遠送顏曉晨的那包水果糖。

  顏曉晨明明記得她把沒吃完的糖果放到了雜物間,打算下班後帶回宿舍,怎麼會跑到沈侯手裡?看到Yoyo和Apple幸災樂禍地笑,她立即明白了,是她們在搗鬼。沈侯雖然行事有點霸道,卻絕不是胡來的人,也不知道Yoyo和Apple跟他胡說了些什麼,才把沈侯激怒了。

  沈侯陰沉著臉,走到顏曉晨身邊,對程致遠說:「原來你就是那位很『照顧』曉晨的熟客,看來今晚我要好好『照顧』一下你了!」

  他隨手從顏曉晨手裡奪過酒瓶,就想去砸程致遠,顏曉晨急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可她一個女人怎麼抓得住身高力強的沈侯?沈侯甩開了她的手,揚起酒瓶朝程致遠砸過去,程致遠急忙閃躲,堪堪避開了沈侯的攻擊,顏曉晨不禁尖聲叫起來,「沈侯!住手!」

  幸好這個時候,William和樂隊的鼓手已經趕到,他們很有經驗地把沈侯攔住了,沈侯不肯甘休,William柔聲柔氣地勸著:「你是不怕惹事,但要是驚動了員警,對Olivia的影響可不好!Olivia剛找到一個大公司的好工作吧?」

  沈侯終於平靜下來,不再動手,卻依舊氣鼓鼓地怒瞪著程致遠:「老色狼!我警告你,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可以胡來!你要是再敢打顏曉晨的主意,看我不廢了你!」

  程致遠壓根兒不理會沈侯,表情十分平靜,他風度翩翩,很有禮貌地對William他們點點頭,表示感謝,又對顏曉晨說:「我先走了。」

  顏曉晨十分抱歉,「對不起,不好意思。」

  「沒事!」程致遠從桌子上撿起兩顆掉落的糖果,從顏曉晨身邊走過時,一顆自己拿著,一顆遞給了顏曉晨,「回頭給我電話,我們找個好餐廳吃飯。」

  顏曉晨下意識地接過糖果,答應道:「好。」

  沈侯又被激怒了,大聲說:「顏曉晨,以後不許你和他來往!」

  顏曉晨無奈地看著沈侯,解釋說:「你誤會了,我們是老鄉,只是普通的好朋友。」

  沈侯霸道地說:「我才不管他是什麼,反正不許你再和他來往!聽到沒有?」

  顏曉晨心裡不同意沈侯的話,卻不想當眾反駁他,只能不吭聲。

  程致遠姿態閒適地站在顏曉晨身旁,含著笑,不緊不慢地對沈侯來了句,「我沒記錯的話,你只是顏曉晨的同學吧!有什麼資格干涉她交友?」

  沈侯被程致遠一激再激,怒到極點,反倒平靜下來了。他一言不發,直接沖了過來,顏曉晨以為他又要動手,趕忙張開雙臂,擋在程致遠身前,沒想到沈侯卻是抓住了她,把她猛地往懷裡一拉,緊緊摟住了她。顏曉晨不知所措地看著沈侯,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下一瞬,不等她反應,沈侯突然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她。顏曉晨覺得疼,掙扎著要推開他,可沈侯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看似平靜下卻藏著不確定,他摟著她的手也在微微地顫抖,似乎害怕著她的拒絕,這個強取豪奪的吻,並不像他表現給別人看的那麼平靜自信。

  顏曉晨放棄了掙扎,柔順地靠在沈侯臂彎間,閉上了眼睛,雖然這個吻來的時間不對,場合更不對,但重要的不是時間場合,而是誰在吻她。兩個人的身體緊貼在一起,顏曉晨的細微變化,沈侯立即感覺到了。

  年輕衝動的心,飛揚到能擁抱整個世界,但在面對愛情時,卻時而自信過度,時而嚴重缺乏自信。他在那一瞬,衝動地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去證明,真等做了,卻又害怕著她會嫌棄厭惡他。此刻,他的心終於安穩了,動作也漸漸變得溫柔,充滿愛憐,在唇舌的糾纏間,她的柔軟、她的甜蜜像海洋一般浸沒了他,讓他忘記了自己置身何地,整個世界只剩下了懷中的她。

  不知過了多久,沈侯才微微喘著氣放開了顏曉晨。顏曉晨也不知是羞澀,還是難堪,把臉埋在沈侯肩膀上,像一隻鴕鳥般把自己藏了起來,假裝別人都看不到她。

  沈侯沖過來強吻顏曉晨時,恨不得全世界都來觀看,昭示他的所有權,這一刻,他又恨不得所有人都消失,他的女人的羞態只能他看。他張開手掌,護在顏曉晨的頭側,把她僅剩的一點側臉也遮了個嚴嚴實實。

  酒吧裡的人沉默地看著他們,雖然有人是津津有味,有人是吃驚不屑,但顯然所有人都覺得是看了一場好戲,William還擠眉弄眼地沖沈侯豎大拇指,表示幹得好!

  沈侯看向程致遠,程致遠神色平靜,審視地打量著沈侯。沈侯揚了揚眉,無聲地問:我有資格嗎?

  程致遠淡淡一笑,慢條斯理地剝開水果糖紙,把糖果丟進了嘴裡,含著糖果,笑吟吟地看著沈侯,絲毫沒把沈侯的示威當回事。

  沈侯這次倒沒發怒,只是不屑地笑笑,一手攬著顏曉晨的腰,一手護著她,想要離開,走了幾步,大概覺得這樣走太彆扭,他竟然直接打橫抱起了她。在顏曉晨「啊」一聲的叫聲中,他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酒吧。

  沈侯抱著顏曉晨一直走到巷子口,都沒有放下她的意思,顏曉晨卻實在害怕待會兒到了大路上,再被人圍觀,掙扎著要下來。

  沈侯把她放下,笑眯眯地看著她。顏曉晨避開他的目光,晃著雙手往學校走,顧左右而言他,「宿舍樓肯定鎖了,待會兒回去又要被阿姨罵了。」

  「法不責眾,魏彤、吳倩倩她們陪你一起。」沈侯想拉顏曉晨的手。

  顏曉晨靈活地躲開,踩著人行道上的方格子蹦了幾下,背著雙手,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嘿!鳴鷹1992先生,你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沈侯大笑,「你想要聽什麼解釋?」

  「你告訴我什麼,我就聽什麼。」

  沈侯問:「你什麼時候去藍月酒吧打工的?」

  「大二下半學期,之前在另一家酒吧工作過半年,那家酒吧雖然掙得更多一點,但有點亂,我就換到了藍月酒吧。」

  「我是大三上半學期開始去藍月酒吧,原因嘛……剛開始是因為我聽說了一些你的閒話,想去看看你究竟在什麼地方工作,後來卻是擔心你,時不時到藍月酒吧晃一圈,打聽一下你是不是一切都好,但不想你知道,所以一直特意回避開你工作的時間。」

  顏曉晨心裡已經有隱隱的猜測,但一直不敢放縱自己朝這個方向想,現在聽到沈侯親口證實了她的猜測,仍舊不敢相信,「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沈侯沒好氣地說:「你說為什麼?難道我的中文表達那麼難以聽懂嗎?」

  「我、我的確沒有聽懂!你為什麼想要知道我的事?」

  沈侯氣得翻白眼,但對顏曉晨一點辦法沒有,壓著火,耐心地解釋,「喜歡上一個人,自然會想多瞭解她一些,擔憂她一些,尤其那個人還是個鋸嘴悶葫蘆,什麼都藏在心裡。」

  顏曉晨呆滯地看著沈侯,像是看見了外星人。

  沈侯幾乎掩面歎氣,「你這表情太打擊我了!」

  「你是說我?」

  沈侯咬牙切齒地說:「顏曉晨,我是在說你!我在表白哎!你就不能給點正常的反應,讓氣氛浪漫一點嗎?」

  「我、我……可是……我跟你表白……你說要分手……」

  沈侯忍不住敲了顏曉晨腦門一下,連罵帶訓地說:「白癡!你以為我沈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表白啊?告訴你,從小到大,我收到的表白多了去了!就你那幾句乾巴巴,沒有絲毫文采的表白能讓我來找你做女朋友?」沈侯提到此事就火冒三丈,「你說說你!表白也不肯好好表白,我收到你的表白短信時,正在和死黨們打牌,剛像中了五百萬,樂得上躥下跳,為了想一條回復短信,被他們敲詐,把贏的錢全還給了他們。結果沒高興半個小時,你就又發短信來說,打擾我了,請我完全忽視之前的短信。我覺得你是在玩我,死黨們也一致認定,你肯定是和朋友打賭輸了,玩什麼表白遊戲,讓我千萬別當真,如果回復肯定被笑死!我只能忍著,忍得我內傷吐血,你都再沒有一點動靜。好不容易熬到開學,我天天找機會在你面前假裝路過,一會兒問你旁邊的同學借書,一會兒找你宿舍的女生借作業,結果你對我完全無視,我氣得忍無可忍,只能沖到你面前說『做我女朋友』,本來想著你如果敢不答應,假裝壓根兒沒有表白短信那件事,我非要好好和你理論一番!結果你只是平靜地說了聲『好』!憋得我一肚子的話只能全爛死在肚子裡!」

  顏曉晨小小聲地為自己辯護:「你當時臉色很不好看,我……不敢多問。」

  「我被你一條短信弄得坐臥不安了一個多月,能臉色好看嗎?」

  「可我同意了啊!」

  「得了吧!你那個同意面無表情,比不同意還讓人憋屈!你如果說個不同意,至少還能讓我把肚子裡的火全發出來!」

  「你後來……和我分手了!」

  沈侯嗤笑,「哼!我和你分手了?!說喜歡我的人是你,一直冷冷清清、不痛不癢的人也是你,同學問我們的關係,你居然回答『普通同學』!你把我當什麼?我提出分手,是想著你但凡對我有點感情也該挽回一下,可你呢?你做了什麼?說啊,你做了什麼?」

  顏曉晨蚊子般訥訥地說:「我……同意了。」

  「你不是同意了,你是乾脆俐落、毫不留戀地同意了!你讓我怎麼辦?難道哭著喊著抱著你大腿求你不要離開我?」

  顏曉晨總覺得談話好詭異,明明是沈侯提出的分手,怎麼現在感覺是她始亂終棄拋棄了他呢?看沈侯依舊一副怒氣衝衝,想要討伐她的樣子,她忍不住為自己辯白,「我是因為喜歡你,不想讓你覺得煩,才凡事都按你的意思辦,你沒主動告訴別人我們的關係,我自然也不能說;你不約我,我也不敢老出現在你面前;你說分手,我不想說不同意,讓你為難。」一句「我喜歡你」讓沈侯的憤懣不滿一下子煙消雲散,本來想敲打顏曉晨的拳頭變成了手掌,揉了揉她的頭髮,「你可真是不讓人省心!」他的手順著頭髮落下時,自然而然地去握顏曉晨的手。這一次,顏曉晨沒有躲避,任由他抓住了。他們並不是第一次牽手,可這是第一次兩人明晰了對方心意後的牽手,沒有緊張、猜忌和試探,只有坦誠和接納,以至於顏曉晨頭一次發現沈侯的手掌原來是這麼大而溫暖,完全包住了她的手,她輕輕地將手指從他的指縫間穿過,兩人十指交錯,以最親密的姿勢握在了一起。

  沈侯感覺到她的小動作,也體會到了她的心意,歡喜溢滿心間,幾乎要鼓脹出來,他忍不住彎身湊過去,在顏曉晨的額頭飛快地親了一下。顏曉晨輕輕碰了下額頭,低頭笑著,只覺幸福得如同長了翅膀,馬上就要飛起來。她牽著沈侯的手,輕聲問:「你什麼時候對我有好感的?」「大二吧!其實大一你幫我做作業時,我就有點留意你,後來留意多了,大概就喜歡上了,不過也沒多想,只是上課時,很喜歡坐在後面看你,有一段時間,你簡直是我上課的唯一動力。大二上半學期考完期中考試,和幾個哥們兒出去玩,他們都帶了女朋友,就我一個孤家寡人,有女孩子嚷嚷著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哥們兒讓她別瞎操心,嘲笑我上輩子是和尚,沒有凡心,根本不懂男歡女愛。我突然就想到了你,那一想就再控制不住,總是忍不住找機會和你偶遇,可也奇了怪了,那時我在三食堂吃飯,你就在五食堂吃飯,我去了五食堂想和你偶遇,你又跑去三食堂吃飯,等我追回三食堂,你又去了五食堂,反正總是碰不到!有天晚上做夢,夢見我在一個火車站找你,人頭攢動,和食堂一模一樣,我明明看到你了,可總是追不上,最後眼睜睜地看著你上了一列火車,消失不見。我嚇得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抽了一支煙後,算是徹底想明白了,我這和尚動了凡心!」

  顏曉晨很清楚地記得,大二時,沈侯常常坐最後一排,知道他喜歡坐角落的位置,她也總占角落的位置,隔著三四排的距離坐他前面,每次回頭,裝作不經意地視線掃過後面時,總能看見他,偶爾視線撞個正著,他總是懶洋洋地一笑,她也微微一笑。常常上一早上的課,只有那麼一瞬間的視線交流,但就那麼一瞬間的甜蜜,已經讓所有的等待都變得值得。她平時都去五食堂吃飯,聽說沈侯喜歡去三食堂吃飯,就改去了三食堂,可從來都沒遇見他,反而老聽劉欣暉說在五食堂碰見沈侯,她又改回五食堂,沒想到沈侯又開始在三食堂吃飯,兩人還是碰不到,她那時還感慨,老天這是在告訴她「你們無緣」。後來大概因為她學習成績好,又有過提供周到服務的良好記錄,沈侯常常來找她借作業、借筆記,有時下課後,一起聊完,就一起去食堂吃個飯,漸漸地兩人都習慣了在距離學院最近的二食堂吃飯。

  沈侯問:「你是什麼時候對我有好感的?」

  顏曉晨笑眯眯地說:「比你早。」

  沈侯不太相信,「逗我玩吧!我可完全沒看出來!」

  顏曉晨說:「真的!要不然怎麼能你去了五食堂找我,我卻去了三食堂找你,等你去了三食堂找我,我又去了五食堂找你?」

  沈侯想了一想這個繞口令,又高興又懊惱地嚷起來,「竟然是這樣!」

  顏曉晨感慨地說:「是啊,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沈侯問:「那你是大二剛開學就發現自己對我有好感?」

  顏曉晨搖搖頭,沈侯說:「大一下半學期?」

  顏曉晨仍然搖搖頭,沈侯驚異地說:「大一上半學期?」

  顏曉晨依舊搖搖頭,沈侯不滿地說:「你總不能大二上半學期期中考試後還自稱比我早吧?」

  顏曉晨笑眯眯地說:「還沒正式開學,新生報到時。」

  沈侯徹底傻了,看著顏曉晨,求證地問:「真的?」

  顏曉晨用力點點頭,「真的!」

  沈侯一下子樂瘋了,「哈哈,原來你對我是一見鍾情!」沈侯樂顛顛地問:「我是怎麼讓你一見鍾情的?總不會是我的姿色吧?我可沒看出來你好色!」

  顏曉晨眼中閃過黯然,微笑著不說話,沈侯笑著搥搥顏曉晨,「說說唄!」

  「不說!」顏曉晨笑著跑起來。

  沈侯去追她,「不說我可不客氣了!」

  「不說就不說!」

  兩人笑笑鬧鬧,本就不算長的路越發顯得短了,感覺很快就到了宿舍樓下。魏彤、吳倩倩,還有院裡的其他兩個女生很夠意思,仍在樓下等著,看到沈侯和顏曉晨手牽著手出現,都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吳倩倩開玩笑地說:「沈侯,你可要請客好好答謝我們。」

  沈侯笑說:「沒問題,但能不能麻煩你們稍微回避一下?」

  幾個女生「嘩」一聲怪叫,卻邊嘲笑,邊轉過了身子,站在一起竊竊私語。沈侯從外套的兜裡拿出一個小禮物遞給顏曉晨,「這是恭喜你成功賣掉自己的賀禮。」一部三星手機,黑色的包裝盒上還用紅色的絲帶打了個蝴蝶結。

  顏曉晨猶豫著沒接,嘀咕:「這麼貴的禮物?」

  沈侯塞到她手裡,「我對你那款破手機已經忍無可忍了,想給你發個照片、語音都不行。你如今好歹也算高薪人士了,改善一下你男朋友的福利吧!要是覺得貴了,以後給我多買點好東西。」

  顏曉晨沒再拒絕,收下了手機,笑吟吟地問:「我的男朋友是誰?」

  沈侯一想,對啊,今天晚上親也親了,表白也表白了,但一直沒有明確身份呢!他睨著顏曉晨,「你說呢?」

  「我不知道!」

  沈侯恨得牙癢癢,掐了顏曉晨的臉頰一下,作勢往前俯,「要不然再吻一次?也許你就知道答案了。」

  顏曉晨嚇得忙往後跳了一大步,回頭看魏彤她們仍背朝他們站著,放下心來。沈侯不依不饒,把她往懷裡拽,顏曉晨忙求饒,「知道了,我知道了!」

  沈侯攬著她的腰問:「誰是你的男朋友?」

  「你!」

  沈侯滿意了,還想懲罰一下顏曉晨,幾個「非禮勿視,卻豎耳偷聽」的女生憋不住笑了出來,嘴快的王清妍仗著男朋友和沈侯關係好,打趣說:「放心吧!今天晚上那麼火辣的一幕大家都看見了,顏曉晨不承認也得承認。」

  顏曉晨一下子臉燒得通紅,輕輕推了沈侯一下,小聲說:「太晚了,我回去了。」

  沈侯很是捨不得,想再親親顏曉晨,但旁邊有四個觀眾,也不好意思太過分,只能用力摟了顏曉晨一下,放開了她,「要我幫你們去叫阿姨嗎?」魏彤忙說:「千萬別,阿姨看見男生才會發火,我們自己去叫門,你趕緊回去吧!」

  吳倩倩去敲門,阿姨披著外套走出來,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訓斥:「別仗著你們要畢業了就胡來……」

  四個女生一字排開,裝出小白兔的樣子,乖乖聽訓。阿姨訓了幾句,看她們態度良好,又畢竟是畢業生,懶得再廢話,放了她們進去。顏曉晨進門時,回頭張望,看到沈侯依舊站在自行車棚下,她不禁笑著朝他揮了下手,示意他也趕緊回去休息。

  回到宿舍,三個人打開了各自的應急燈,照得宿舍很明亮。

  吳倩倩提著熱水瓶、拿著臉盆,先進衛生間去洗漱了,魏彤把一個雙肩包遞給顏曉晨,顏曉晨這才想起,她當時跟著沈侯匆匆走了,都忘記自己的衣服和包了。

  「謝謝!」

  「別謝我,謝那個人吧!」

  「嗯?哪個人?」

  「就那個惹得沈侯衝冠一怒的男人啊!你們鬧完事一走了之,沈侯的朋友幫忙結了賬,賠了錢後,我們也打算走,那個男人悄悄叫住了我,把你的東西拿給我,讓我幫你帶回來。你說,他怎麼看出來我和你關係好的?」「他就是我經常週末去見的那個老鄉,有時候我也會給他講一些我們宿舍的事,他大概猜出你是魏彤了吧!」

  魏彤看衛生間的門緊關著,她鉤著顏曉晨的脖子,小聲說:「說老實話,我倒是更喜歡那個男人,年紀是大了一點,可大有大的好處啊,經濟穩定、行事穩重,更知道心疼人。」

  顏曉晨瞪了魏彤一眼,「別胡說八道!我和他是要好的普通朋友,不過,他人的確超級好,又沒有女朋友,你要動心了,我介紹你們認識。」

  魏彤笑嘻嘻地說:「他好是好,不過我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等你進了投行,記得幫姐多多留意,找個投行的潛力股給姐就行。以後組織個家庭,他負責賺錢,我負責穩定後方,絕佳搭配。」

  「沒問題!」顏曉晨把書包放好,拿出舊手機,琢磨著要不要給程致遠打個電話,親口對他道個歉,說聲謝謝,可看了下時間,已經十二點多。想了想,還是先算了,明天再說。

  正要放下手機,聽到叮叮的短信提示音,是沈侯的短信,提醒她趕緊把SIM卡換到新手機上,儘快安裝微信。

  顏曉晨坐在桌前,給手機換卡。

  魏彤湊過來看,「沈侯送的新手機?」

  「嗯。」

  「哎,到這個份兒上,我也說不出什麼逆耳忠言了,只能祝福你,Goodluck,Lady!」

  顏曉晨一邊仔細地安裝SIM卡,一邊輕聲說:「很多時候,世間的緣分聚散根本不由我們掌控,我喜歡沈侯,他也喜歡我,已經是最幸運的事。將來結果如何、他能喜歡我多久,都強求不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還擁有時盡全力珍惜。」

  應急燈下,顏曉晨神情專注,臉上有一層瑩瑩的白光,今晚的她應該是無限喜悅興奮的,但不知為何,說著自己幸運的她,眉梢眼角卻帶著憂傷,讓人覺得她似乎獨自一人站在黑暗的懸崖邊。

  魏彤忍不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拉近了自己和她的距離,刻意笑得很誇張,「我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沈侯要點唱Iknewyouweretrouble了。在所有人眼中,他是你的trouble,可也許你才是他的trouble!」

  第二天,顏曉晨去藍月酒吧結算工資。

  沈侯想陪她一起去,被她拒絕了,昨天晚上已經夠丟人了,她可不想今天兩人又大搖大擺地出現。沈侯有點不滿,顏曉晨安撫他說:「我只是不想你陪我進酒吧,你陪我一起過去,到時在酒吧外面等我。」

  沈侯這才滿意,可中午吃飯時,他接了個電話,一個高中同學來上海找工作,一群關係好的高中同學想一起聚聚,沈侯不可能拒絕。這次,輪到沈侯抱歉地看著顏曉晨了。

  顏曉晨笑著說:「你去吧!」

  下午五點,顏曉晨提著兩袋水果,走進了藍月酒吧。這個點的酒吧,人非常少,就兩桌客人,一桌還是老闆和徐姐。樂隊沒有來,除了調酒師William,只有一位元服務生,酒吧顯得非常安靜。

  William看到顏曉晨,立即擠眉弄眼地笑起來。顏曉晨很是不好意思,把兩袋水果放在吧臺上,「買了點水果,麻煩你拿給大家吃。」

  William看除了平常的葡萄、香蕉外,還有車厘子、藍莓幾種進口水果,這兩袋水果絕不便宜。他心裡暗贊了一聲,Olivia平時花錢很摳門,但真花錢時,卻一點不吝嗇,是個做事的人。他高興地把水果收起來,「謝謝了,晚上我們一起吃。」

  老闆和徐姐走過來,徐姐笑著說:「幹嗎這麼客氣?」

  顏曉晨說:「一點小心意,謝謝大家這兩年來的照顧。」

  老闆把一個信封遞給顏曉晨,「謝謝你這兩年的幫忙。」

  顏曉晨雙手接過,「酒吧有沒有我這個服務生沒有什麼影響,可我如果沒有酒吧的這份工作,根本不可能完成學業。」

  老闆微微愣了一下,笑著說:「一切都熬過去了,以後會越來越好。」

  顏曉晨笑了笑,「謝謝,我走了。」

  徐姐把顏曉晨送到門口,真誠地說:「以後有時間的話,回來玩,不管是帶朋友來照顧我們生意,還是來找我們聊天喝酒,都可以。」

  顏曉晨也認真地答應了,「好。」

  回到學校,吃完晚飯,顏曉晨又去了一趟超市,買了點程致遠愛吃的水果。她記得除夕夜在他家暫住時,看冰箱裡放著車厘子和美國臍橙,想來是他平時喜歡吃的水果。

  顏曉晨拎著水果,坐公車到程致遠家,才發現這種高檔社區可不像她縣城的家,隨時可以串門子拜訪朋友,門禁森嚴,門衛壓根兒不讓她進去,需要先打電話給戶主確認她是戶主允許的訪客。

  門衛給程致遠家打電話,沒有人接,門衛說:「戶主不在家,你沒提前約時間嗎?」

  顏曉晨說:「我現在打電話給他。」

  電話響了幾聲後,程致遠接了電話,「喂?」

  「是我。」

  程致遠含著笑說:「我知道是你,怎麼了?」

  「你在家嗎?」

  「還在公司,怎麼了?」

  顏曉晨看了眼門衛室的掛鐘,已經快八點,程致遠的工作也一點不輕鬆!她說:「我這會兒在你家的社區外。」

  程致遠以為有什麼事,忙說:「我立即趕回來,你稍等一下。」

  「不用,不用!我就是來給你送點水果,順便撞一下運氣看你在不在家,你不在也沒關係,我把水果放在門衛室,你下班回家後順手拿上去就行。」

  程致遠放鬆下來,開玩笑地說:「請我吃水果?提前說明,這可不能算在利息裡,我要吃豪華大餐。」

  因為程致遠的態度,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每次提到欠錢的事,沒有尷尬,反倒有幾分喜感。顏曉晨笑說:「我知道,絕不會企圖賴帳。對了……昨天晚上的事,很抱歉。」

  「沒事,你和沈侯複合了?」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說:「嗯。」

  程致遠沉默了一瞬,說:「恭喜!不過,他好像很不喜歡我,我們是不是以後需要保持距離?」

  顏曉晨立即說:「不用!不用!沈侯只是還不瞭解你,對你有一點誤會,等他瞭解了,肯定也會把你當朋友的,沈侯是個對朋友很好的人。」

  「好吧,期待那天儘快到來。」

  顏曉晨說:「我下午去藍月酒吧結算了工資,以後不用再去打工了,下個週一開始實習。」

  「好的,我知道了。你發工資後,記得打電話給我,我可一直在翹首期盼。」

  顏曉晨笑著說:「好的,一定記得通知債主,讓債主上門討債。」

  程致遠說:「好好工作,有事給我打電話,不要和我客氣。」

  「Yes,Sir!」

  顏曉晨笑著掛了電話,把水果交給門衛,拜託他們轉交給程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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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39:58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7 美麗的夢

  趁天空還明媚蔚藍,趁花朵還鮮豔芬芳,趁黑夜還未降臨,眼前的一切正美好,趁現在時光還平靜,做你的夢吧。且憩息,等醒來再哭泣。——雪萊

  星期一清晨,剛六點半,顏曉晨和吳倩倩就起床了。兩人洗漱完,隨便喝了包牛奶,吃了點冷麵包做早餐,換上昨天晚上就準備好的職業套裝,一起出門去坐公車,準備去上班。

  學校距離公司有點遠,兩人怕遲到,特意提早出門,本以為自己是早的,可上公車時,看到擠得密密麻麻的人,她們才明白這個城市有多少她們這樣的人。

  顏曉晨和吳倩倩隨著擁擠的人潮,擠上了車,吳倩倩小聲說:「以後得租個距離公司近點的房子。」

  顏曉晨說:「公司附近的房子應該很貴吧?」公司的大樓在陸家嘴金融區,周邊都是寸土寸金。

  吳倩倩不以為然地說:「咱們的工資會更高。」

  雖然她們聲音壓得很低,可公車裡人擠人,幾乎身體貼著身體,旁邊的人將她們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一個大嬸用上海話對身邊的朋友說:「小娘伐曉得天高地厚,挪自嘎當李嘎誠,手伸冊來才是鈔票。」翻譯成普通話就是:黃毛丫頭不知天高地厚,當自己是李嘉誠,一伸手都是錢。顏曉晨的家鄉話和上海話有點相近,完全聽懂了,吳倩倩是半猜半聽,也明白了。

  另一個大嬸附和著說:「小地方格寧,麼見過大排場,慢交就曉得,上海額一套房子,就好逼勒伊拉來此地塊混伐下起。」普通話就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大世面,很快就會知道上海的一套房子就能逼得她們在上海混不下去。

  吳倩倩雖然只聽了半懂,但「小地方人,沒見過大世面,混不下去」的意思是完全領會了,她向來好強,心裡又的確藏著點經濟落後小城市人的自卑,立即被激怒了,張嘴就頂了回去,「你們壓根不知道我一個月掙多少就說這種話,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沒見過世面!」

  大嬸嗤笑,尖酸地說:「吾則曉得,真格有鈔票寧,伐會來戈公共汽企粗!」

  另一個大嬸似乎生怕吳倩倩不能聽懂,特意重複了一遍,「我們只知道真有錢的人不會來擠公車!」

  吳倩倩氣得柳眉倒豎,顏曉晨用力抓住她的手,搖搖頭,示意她別說了。吳倩倩也覺得自己和兩個市井大嬸爭論自己能掙多少錢很無聊,她咬著牙、沉著臉,看向窗外。可兩位大嬸依舊陰陽怪氣地嘲諷著,一個說自己朋友的兒子嫌棄父母買的寶馬車,一個說自己表妹的女兒剛十八歲,家裡就給買了一套婚房……

  車一到站,顏曉晨就拽著吳倩倩擠下了車,吳倩倩氣得說:「我們幹嗎要下來?我倒是要聽聽她們還能怎麼吹!吹來吹去,永遠都是某個朋友、某個親戚,反正永不會是自己!」

  顏曉晨柔聲細語地說:「時間還早,我們坐下一班車就行了,上班第一天,沒必要帶著一肚子不痛快進公司。」

  吳倩倩立即警醒了,今天最重要的事是什麼。她看看擠在公車站前等車的人群,厭煩地皺皺眉頭,揚手招了一輛計程車。顏曉晨驚訝地看著她,「打車很貴哎!」

  吳倩倩一拍車門,豪爽地說:「上車,我請客!」

  顏曉晨抿嘴笑起來,「好啊!」鑽進了車裡。

  吳倩倩坐在車裡,看著車窗外的車流,旁邊就是一輛公車,一車廂的人猶如沙丁魚罐頭一般被壓在一起,因為擁擠,每個人臉上都沒有笑容,神情是灰撲撲的麻木。吳倩倩想著自己剛才就是其中的一員,而短短一刻後,她就用錢脫離了那個環境,不必再聞著各種人的體臭和口臭味。吳倩倩輕聲說:「錢的確不是萬能的,可不得不承認,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顏曉晨沒有回應,吳倩倩回頭,看見顏曉晨拿著她的新三星手機,正在發微信。吳倩倩猜到她是發給沈侯,嘲笑,「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顏曉晨沒有說話,笑著做了個鬼臉,依舊專心發微信。

  到公司時,比規定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但公司裡已經有不少人在忙碌,顏曉晨和吳倩倩立即明白,投行內非同一般的高薪需要付出的努力也非同一般。

  前臺領著她們到會議室坐下,她們並不是最早到的實習生,會議室裡已經坐了五六個人。顏曉晨和吳倩倩都覺得滾滾壓力撲面而來,沒有再交談聊天,各自端坐著等候。

  上班點時,二十多個實習生已經全部到齊。大家又等了十來分鐘,人力資源部的經理走進會議室,自我介紹完後,代表公司講了幾句歡迎的話,然後要求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方便所有人儘快熟悉起來。

  每個人的自我介紹都不同,活潑外向的人會把平時的興趣愛好都說出來,主動邀請大家下班後找他玩,沉穩謹慎的人話會少一點,顏曉晨算是說得最少的,只微笑著說了自己的中文名,以及公司內會通用的英文名,顏曉晨懶得多想,依舊沿用了在藍月酒吧的英文名Olivia。

  等所有人自我介紹完,大家彼此有了一定瞭解後,另一個人力資源部的員工把製作好的臨時員工卡發給他們,帶著他們去參觀公司,講了一些注意事項。中午時,人力資源部邀請了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和實習生一起聚餐。下午又開了一個會,發了一些學習資料,才把實習生分散開,讓他們去了各自要去的部門。

  顏曉晨和吳倩倩學校相同、專業相同,兩人找工作時申請的方向也相同,所以和另外四個男生一起去了企業融資部。

  接待他們的是一個VicePresident(副總裁,簡稱VP),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姓陳,叫Jason,北京人,很風趣健談。Jason和他們聊了一會兒,把他們介紹給部門裡的同事後,差不多就到下班點了。Jason告訴他們可以下班了,幾個實習生看部門裡好像沒有人走,都有點遲疑,Jason笑著說:「以後加班肯定是家常便飯,但現在你們還不是正式員工,的確沒有那麼多事要你們做,都回去吧!」

  實習生們這才拿起各自的包,離開了公司。

  公車到站後,顏曉晨一下車,就看到了沈侯,她又驚又喜地說:「你怎麼來了?」

  「我來接你啊!」沈侯把她的包拿去,關切地問:「累嗎?」

  顏曉晨笑搖搖頭,「不累,公司不會讓實習生真正做什麼,何況今天是第一天,只是一些介紹。」

  吳倩倩嗤笑,「沈侯,我們是去上班,不是去做苦工!」

  沈侯坦然自若地接受了嘲笑,「我就是心疼我的女朋友,你有意見嗎?」

  吳倩倩撇撇嘴,「沒意見!」

  沈侯攬住顏曉晨的肩膀,「晚上去哪個食堂吃飯?要不然去吃砂鍋飯吧!」學校附近有一家砂鍋店,一份砂鍋飯二十多塊,還送例湯和小菜,算是便宜又實惠。

  「好啊!」顏曉晨問吳倩倩,「要一起吃晚飯嗎?」

  吳倩倩對顏曉晨揮揮手,「我不做電燈泡了,拜拜。」

  沈侯和顏曉晨去砂鍋店吃完晚飯,散步回了學校。

  沿著林蔭路,走到湖邊。人間四月有情天,春暖花開,一對對戀人或繞著湖邊漫步而行,或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竊竊私語。

  恰巧林木間的一張長椅空著,被鬱鬱蔥蔥的樹蔭擋住了視線,不能看到湖景,卻很清淨。沈侯拉著顏曉晨坐到長椅上,拿出手機給顏曉晨看,手機的背景圖是顏曉晨的一張照片,她站在圖書館的書架間,正在翻看一本書,陽光從大玻璃窗的一角射入,照得她身周好似有一圈光暈。

  顏曉晨自己都沒見過這張照片,也不知道沈侯是什麼時候偷偷拍的,她不好意思地問:「幹嗎要用我的照片?」

  沈侯把一張自己的照片發給顏曉晨,霸道地說:「你難道不是應該趕緊向我學習嗎?」

  顏曉晨收到照片後,卻一時不知道在哪裡操作,沈侯把手機拿過去,幾下就把自己的照片設置成了背景圖。

  看到手機上沖著她笑得連陽光都會失色的沈侯,顏曉晨突然發現,這種能時時刻刻看見沈侯的感覺十分美妙。沈侯看顏曉晨一直盯著他的照片看,笑嘻嘻地說:「喂!我就在你身邊,你看我就行了。」

  顏曉晨不好意思,把手機收了起來。

  沈侯問:「上班的感覺如何?」

  「因為太陌生,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麼的茫然,不過想到能賺錢了,很期待、也很興奮。」

  沈侯笑著說:「聽說你們這一行年景好的時候,年薪七八十萬一點問題沒有,我到現在還沒找到工作,看樣子也找不到什麼大公司的好工作了,到時候你不會嫌棄我吧?」

  顏曉晨覺得沈侯的這句話裡別有含義,猜不透沈侯究竟想表達什麼,坦然誠實地說:「我永不可能嫌棄你,我倒是很擔心你會嫌棄我。」

  沈侯雙手枕在腦後,靠在長椅上,悠悠地說:「畢業季,分手季!我看幾個有女朋友的哥們兒都格外惆悵。找到工作的,鬱悶不能在一個城市;沒找到工作的,不想著同舟共濟,卻天天吵架。一份工作已經攪散了好幾對了!你知不知道,這個時候你和我在一起,讓很多同學跌破眼鏡,你現在可是金光閃閃的一座金山,選擇我,是屈尊低就!」

  顏曉晨雖然從不關心八卦消息,但或多或少也能感覺到一些微妙的改變,以前同學們總覺得她hold不住沈侯,如今只因為她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就再沒有人流露這種想法,吳倩倩甚至表現得沈侯對她好是理所當然。

  顏曉晨問:「你自己怎麼想的?」

  「我有點好奇,我到現在還沒有工作,你卻從來不著急,你是完全不在乎呢?還是壓根兒沒想過我們的未來?」

  「都不是。」

  沈侯揚揚眉,看著顏曉晨,表示願意洗耳恭聽。

  顏曉晨說:「我只是相信你,也相信自己。」

  也許這段時間看了太多的吵架分手,年輕的感情炙熱如火,卻也善變如火,沈侯又被同學有意無意地嘲笑他找了座金山,沈侯相信自己,卻沒有足夠的自信面對顏曉晨,真應了那句話,愛上一個人,不自覺地就會覺得自己很低。沈侯尖銳地問:「如果我找不到工作,你也相信?」

  顏曉晨從容地說:「找不到就接著找,慢慢找總能找到,反正我能掙錢,餓不著咱倆。」

  「如果找到的工作不在一個城市呢?」

  「我可以申請公司內部調動,如果不行,我可以換工作,工作肯定會有,頂多錢掙得少一點,但再少,我們兩個人養活自己總沒問題吧?」所有困擾別人的問題到了顏曉晨這裡,都變得壓根不算問題,看來她的確考慮過他們的未來,也做了充分的應對準備,沈侯失笑地搖搖頭,是他想多了。

  顏曉晨拉住沈侯的手,「我相信你肯定考慮過自己的未來,已經有自己的打算。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不管你做任何決定,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不要說只是換個城市,就算你突然改變了主意,想出國,我也可以開始准備考託福,去國外找你。」

  沈侯展手抱住顏曉晨,用力把她收到懷裡,在她耳畔低聲說:「小小,我愛你!」

  顏曉晨身子一僵,喃喃問:「你叫我什麼?」

  沈侯柔聲說:「你不是說你的小名叫『小小』嗎?以後我就叫你『小小』。」

  顏曉晨愣了一瞬後,緩緩閉上眼睛,用力抱住了沈侯。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一個人用最溫柔寵溺的語氣叫她「小小」。

  投行是工作壓力很大的地方,可不管是上司還是同事都對實習生的要求放低了很多,而且大部分工作屬於商業機密,還不適合交給實習生去做,所以和同事們相比,顏曉晨的實習工作不算很累,可也每天從早忙到晚。每週還有兩次培訓,會佈置作業,雖然不會有人給他們的作業打分,但是完成得好的人會被點名表揚,還會被主管們要求做陳述,無形中,又變成了一種競爭,畢竟沒有人不想給未來的上司留下好印象。

  顏曉晨本來就專業知識十分扎實,人又聰慧努力,不管是交給她的工作,還是佈置下來的作業,她都會完成得很好。而且她身後還有個師父程致遠,有些作業,顏曉晨實在沒有頭緒時,就會給程致遠打個電話,尋求一點説明,程致遠指點個方向,或者推薦本參考書,顏曉晨立即會明白該如何做。

  被點名表揚了幾次後,顏曉晨就成了實習生中的名人了,連幾個部門的主管也都記住了她。有一次,一群實習生培訓完後,一起去乘電梯,正好幾個部門的主管開完會出來,他們經過時,居然跟顏曉晨打了個招呼。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同事間的問好,可已經讓一群年輕人無比羨慕嫉妒。

  不管是善意的羨慕,還是略帶惡意的嫉妒,顏曉晨全部當作不知道,她盡全力做好自己的事,別人怎麼想,她管不著。

  四月底時,人力資源部的經理宣佈了一個好消息,會從所有實習生中挑選幾個表現優異的人派送到美國總部工作兩年。

  等六月份拿到學位證書畢業後,他們一旦正式入職,起薪就會不低於三十萬人民幣,在國內已經算是很高的薪酬,可美國總部的起薪不低於十萬美金。除了金錢上的直接利益外,能在世界金融中心紐約工作,對他們的職業生涯更是有不可估量的好處。

  實習生聽到這個消息,都沸騰了,個個恨不得頭懸樑錐刺股,使出全部的力氣去爭取成為那個幸運兒。顏曉晨對這件事卻是完全不感興趣,沈侯如果想出國,早出了,既然沈侯現階段的人生規劃完全不考慮出國,那麼她也絕不會考慮。她依舊如往常一樣,認真對待每一件事,不會刻意搶著去表現自己,但輪到她表現時,她也不會故意謙讓。反正,想被選上不容易,可如果真被選上了,她想要放棄,卻會很容易。

  因為已經決定了要放棄,顏曉晨也就沒有告訴沈侯這件事。

  五月初,顏曉晨拿到了第一筆工資,扣除各種稅金後,有五千多,對顏曉晨而言,真是一筆鉅款。

  她給媽媽轉了一千五,打算再還給程致遠一千,還剩下兩千多。她查了下程致遠家附近的西餐廳的價格,發現如果想請程致遠吃大餐,至少要做五百塊的預算。這麼一算,最多也就剩一千多,看上去不少,可上班不同於讀書,開銷大了很多,一千多維持一個月其實剛剛夠,但顏曉晨已經非常滿意。她訂好餐廳後,興高采烈地給程致遠打電話,程致遠很高興地答應了。

  一切都敲定了,顏曉晨卻不知道該如何告訴沈侯。沈侯是個交友廣闊的人,各種活動很多,他的很多活動顏曉晨沒興趣參加,沈侯也不會帶顏曉晨去。如果顏曉晨不告訴他,找個藉口去和程致遠吃飯,沈侯肯定不會知道,但顏曉晨不想欺騙沈侯。

  可是,沈侯對程致遠成見很深,顏曉晨已經嘗試了很多次,想化解他對程致遠的誤會,都不成功。每次,她向沈侯述說程致遠是個多麼好的人,沈侯總是陰陽怪氣地說:「他對你有企圖,當然對你好了!他不對你好,怎麼實現自己的企圖?」反正沈侯堅決不相信程致遠只把顏曉晨當普通朋友,搞得顏曉晨越說程致遠的好,就像是越證明程致遠別有用心。

  有時候,顏曉晨說得太多了,沈侯還會吃醋,酸溜溜地說:「他那麼好,你不如找他做男朋友了!」

  顏曉晨捨不得沈侯生氣,只能閉嘴不提程致遠,當然,她也堅決不肯答應沈侯,和程致遠絕交。沈侯知道她仍舊和程致遠有聯繫,因為顏曉晨打電話請教程致遠工作上的事時,從不瞞著沈侯,有時候,她還會把手機拿給沈侯看,她和程致遠的短信內容乾淨得像商業教科書,沈侯沒辦法生氣,可他就是不認可程致遠。

  慢慢地,兩個倔強的人意識到,他們都認為自己很有理由,誰都不會讓步,可又都捨不得吵架,只能各退一步,沈侯不過問顏曉晨和程致遠的事,顏曉晨也不主動去見程致遠。

  因為不知道怎麼跟沈侯說,顏曉晨一直拖到了最後一刻。

  顏曉晨去沈侯的宿舍找他時,沈侯正在淘寶上亂逛,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流覽的網頁都是童裝和女士服裝,顏曉晨好奇地看了兩眼,「你要給誰買衣服?」

  「不買,就隨便看看,看看大家最喜歡購買的都是什麼樣的衣服。」

  沈侯把筆記型電腦合攏,「晚上去哪裡吃飯?」

  「晚上,你自己吃吧!我約了個朋友……」顏曉晨期期艾艾地把請程致遠吃飯的事告訴了沈侯。

  沈侯果然生氣了,嚷嚷:「你拿了工資,只請我吃了一份砂鍋飯,竟然要請程致遠吃西餐!難道他比我還重要?」

  顏曉晨一直沒有告訴沈侯她兩次向程致遠借錢的事,只能說:「我在找工作時,他幫了我很多,當初我就答應了要好好謝謝他,沒請你吃大餐,是因為錢不夠了,只能先委屈一下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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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0:06 |只看該作者
  沈侯對前一句話不以為然,他對顏曉晨充滿信心,覺得程致遠不過是錦上添花,沒有他,顏曉晨也肯定能得到投行的工作,對後一句話卻十分受用,他火氣淡了一點,嘟囔:「那自己人要求你買個貴重的禮物送過去,不要去和程致遠吃飯了,你會答應嗎?」

  顏曉晨抱歉地看著沈侯,突然靈機一動,「你要是不放心,要不一起去?」正好趁這個機會,讓沈侯瞭解一下程致遠,畢竟很多誤會都是源於不瞭解。

  沈侯做了個極度嫌棄的表情,對顏曉晨很嚴肅地說:「小小,我不是不放心,我對自己這點自信還有,也絕對相信你!我只是真的不喜歡程致遠這個人,總覺得他有點怪異!」

  顏曉晨賠著笑說:「你相信一次我對人的判斷好嗎?程致遠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

  沈侯知道拗不過顏曉晨,歎了口氣,「你去吧,不過,你要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顏曉晨立即說:「好,你想要什麼補償?」

  沈侯壞笑,點點顏曉晨的嘴唇,「我要這個。」顏曉晨「唔」一聲輕哼,沈侯已經用唇封住了她的唇,長驅直入、狠狠肆虐了一番後,又去吻她的脖子。顏曉晨是典型的江南水鄉女子,皮膚白皙細膩,觸之如瓷,輕薄清冷,讓沈侯總是分外小心溫柔。可今晚,他想起宿舍哥們兒說的「種草莓」,惡作劇的念頭突起,用了點力,以唇嘬著顏曉晨的脖頸。

  顏曉晨覺得微微疼痛,但並不難受,她有點不安地去抓沈侯,沈侯安撫地撫著她的手。幾分鐘後,沈侯抬起頭,看見顏曉晨蝴蝶骨的上方,一個緋紅的草莓,在領口探頭探腦。沈侯笑著對顏曉晨說:「你去吃飯吧,我已經在你身上印下專屬於我的印記,你跑不掉的!」

  顏曉晨並不知道她脖子上多了個東西,聽到沈侯放她走,開心地說:「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我會給你發微信。」

  沈侯不置可否地笑笑,「你去吃你的飯,我去吃我的飯,我不能干涉你,你也別管我。」

  顏曉晨討好地親了沈侯的臉頰一下,離開了。

  趕到西餐廳,程致遠已經到了。

  顏曉晨笑著走過去,「不好意思,來晚了。」

  程致遠的目光在她脖頸上微微停留了一瞬,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笑著說:「你沒有遲到,是我早到了。」

  侍者拿來菜單,顏曉晨雖然已經為這頓飯在網上惡補了一些西餐知識,可她對面坐著的可是行家,她問:「我對西餐不瞭解,你有什麼推薦?」

  「有什麼偏好和忌口嗎?」

  「沒有忌口,什麼都愛吃。」

  程致遠笑起來,點了兩份開胃菜,給自己點了一份雞排做主菜,給顏曉晨點的是魚,侍者詢問:「需要甜品嗎?」

  程致遠問顏曉晨:「怕胖嗎?」

  顏曉晨搖頭,「我們家基因好,怎麼吃都不胖。」

  程致遠為顏曉晨點了一份最平常,也最流行的檸檬芝士蛋糕。

  等侍者收走菜單,顏曉晨悄悄對程致遠說:「我總覺得服務生看我的目光有點怪怪的,他們是不是看出來我是第一次到這麼好的餐廳吃飯?」程致遠的視線從她脖子上一掠而過,笑說:「也許是覺得今晚的你很美麗。」

  顏曉晨做了個鬼臉,「謝謝你虛偽卻善良的謊言。」

  程致遠笑看著顏曉晨,「你最近的狀態很好,有點像是這個年齡的女孩了,要繼續保持!」

  顏曉晨愣了一愣,端起杯子喝了口檸檬冰水,「我以前的狀態是什麼樣?」

  「好像被什麼事情壓著,負重前行的樣子,現在輕鬆了很多,這樣很好。」

  顏曉晨沉默了一會兒,微笑著說:「我也覺得最近一切都太好,好得都不太真實。」

  「一切都是真的。」

  侍者端來了飯前開胃菜,禮貌地詢問該端給誰,程致遠說:「我們一起吧,不用講究外國人那套。」

  侍者像擺放中餐一樣,把兩份開胃菜放在了桌子中間。

  顏曉晨等程致遠先吃了一口,才動了叉子。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顏曉晨講著工作上的事,把公司會選派人去紐約總部工作的消息告訴了程致遠,程致遠說:「從職業發展來說,你應該盡全力爭取這個機會。」

  顏曉晨說:「我不去。」

  程致遠了然地說:「因為愛情。」

  「難道你不贊同?」

  「只要你的選擇能讓自己開心,我完全贊同。人們爭取好的職業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開心,如果為了一份工作失去了真正讓自己開心的東西,當然很不值得。」

  現在的年輕人更容易傾向於「愛情不可靠,有了經濟基礎還怕沒有愛情嗎」,這也就是為什麼大多數人會為一個更好的前程放棄愛情,顏曉晨笑眯眯地舉起杯子,「不愧是我的老鄉!」

  兩人碰了下杯,以水當酒喝了一口。

  吃完最後的甜品,已經八點多。顏曉晨把一個信封遞給程致遠,「下個月還最後一筆欠款。」之前,顏曉晨把掛失的銀行卡裡的錢取出來後,已經還過一千,加上這次的還款就是兩千,還剩最後一千沒還。

  程致遠把信封收了起來。顏曉晨叫侍者來結帳,四百多,顏曉晨還擔心程致遠會和她搶著結帳,幸好她擔心的事沒有發生,程致遠只是微笑地看著。

  結完賬,兩人走出餐廳,程致遠想說送顏曉晨回去,街道對面突然傳來一聲大叫,「小小!」

  隔著川流不息的街道望過去,閃爍的霓虹燈下,沈侯站在一家咖啡店的門口,用力揮著手。顯然,他一直等在那邊的咖啡店,看到顏曉晨和程致遠吃完飯,立即跑了出來。

  「小小!」沈侯又大叫了一聲。

  顏曉晨笑起來,舉起手也揮了揮,表示自己已經看到他。沈侯指指不遠處十字路口的紅綠燈,示意兩人在那邊的人行橫道匯合,顏曉晨做了個OK的手勢,他向著那邊快步而去。

  顏曉晨也忙和程致遠告別,「我走了,我們電話聯繫。」

  程致遠說:「好!」

  兩人先後轉身,向著不同的方向走著。顏曉晨跑了幾步,突然想起什麼,回身叫:「程致遠!」

  程致遠回身,靜靜看著顏曉晨。

  顏曉晨笑了笑,發自肺腑地說:「謝謝你!」

  城市的迷離燈火下,熙來攘往,車馬喧嘩,程致遠眉梢眼角帶著幾分滄桑,站在熱鬧的人群中,卻有一種離群索居的蒼涼感。他淡淡一笑,鄭重地說:「曉晨,請不要再對我說謝謝了!」

  「雖然說是好朋友,可是……不過,好吧,我儘量!」顏曉晨笑著揮揮手,轉身向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跑去,看到那個溫暖的身影就在不遠處等著她,她的笑容忍不住地越來越燦爛,腳步越來越快。

  程致遠一直站在她的身後,目送著她奔向她的幸福。

  沈侯和顏曉晨膩歪夠了,掐著鎖樓門的時間點,送了顏曉晨回去。週末宿舍不熄燈,宿舍樓裡一片燈火通明,顏曉晨走在樓道裡,迎面而過的同學都曖昧地朝她笑,顏曉晨被笑得毛骨悚然。

  回到宿舍,吳倩倩和魏彤也是一模一樣的曖昧表情,吳倩倩還只是含蓄地看著,魏彤卻直接沖了過來,一邊上下鑒賞著顏曉晨,一邊念念有詞,「嘖嘖!你和沈侯做了?我們是不是要喝點酒慶祝一下?」

  顏曉晨莫名其妙,「做什麼?」

  「你說你和沈侯能做什麼?」

  顏曉晨還是沒反應過來,困惑地看著魏彤。

  魏彤大大咧咧地說:「當然是做愛了!喝酒慶祝一下吧,顏曉晨的處女生涯終於結束了!」魏彤說著,竟然真的去她的書櫃裡拿酒。

  顏曉晨目瞪口呆了一瞬,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還沒準備好,等真做了,再慶祝。啊,不對……」她簡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就算做了,也不告訴你。」

  魏彤狐疑,「真沒做?那你脖子上是什麼?」

  顏曉晨沖到鏡子前,看了一下脖子,無力地掩住了臉,幾乎要淚奔著咆哮:沈侯,你個渾蛋!程致遠,你也是個渾蛋!

  週末,沈侯請顏曉晨去吃西餐,地點是上週末顏曉晨請程致遠吃飯的那家餐廳。

  顏曉晨坐在她和程致遠坐過的餐桌前,哭笑不得地看著沈侯,這傢伙表現得很大方,實際上真是一個小氣得不能再小氣的小氣鬼。

  沈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腹誹他,他一本正經地說:「你別以為我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有事要慶祝。」

  顏曉晨撐著下巴,看著他,一副等著看你如何編的樣子。

  沈侯清了清嗓子,說:「我找到工作了。」

  「啊?!」顏曉晨再裝不了矜持,一下子喜笑顏開,立即端起果汁,和沈侯碰了下杯子,「太好了!」

  沈侯故作委屈地問:「現在還覺得我是故意的嗎?」

  顏曉晨歪著頭想了想,說:「現在更覺得你就是故意的!你要用和你在一起的記憶掩蓋住和程致遠有關的記憶,以後我就算想起這家餐廳,也只會記住今晚!」

  沈侯嬉皮笑臉地問:「那你是喜歡,還是討厭?」

  顏曉晨故作嚴肅地說:「你要是臉皮再這麼厚下去,就算是喜歡也會變得討厭。」

  沈侯掐了顏曉晨的臉頰一下,「口是心非!」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打開他的手,「說說你的工作,哪家公司?做什麼的?」

  沈侯說:「英國的一家運動品牌NE,比Nike、Adidas這些牌子差一些,但也算運動產品裡的名牌,我應聘的是銷售職位,工資很低,底薪只有四千多,如果做得好,有銷售提成。」

  顏曉晨十分納悶,「你怎麼會選擇做銷售?而且是一家賣衣服鞋子的公司?」他們的專業應該是朝著銀行、證券公司這一類的金融機構去找工作,同學們也都是這麼做的,畢竟專業對口,而且金融行業的工資相較其他行業要高不少。

  沈侯神秘地說:「我的個人興趣,就是工資低一點,都不好意思告訴同學。」

  顏曉晨笑著說:「你自己喜歡最重要,錢嘛,來日方長,何必急於一時?」沈侯握了握顏曉晨的手,「謝謝支持。」

  因為沈侯的「喜訊」,兩人的這頓飯吃得格外開心。

  吃完飯,兩個人手把手散步回學校。顏曉晨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禁遙想她和沈侯的未來——就像這大街上的人一樣,每天上班下班。如果下班早、有時間,她就自己做飯,如果沒有時間,他們就去餐館吃,吃完飯,手拉著手散步。

  顏曉晨偷偷看沈侯,忍不住一直在傻笑,突然想起了梁靜茹的一首歌,忍不住小聲哼著:「……這世上你最好看,眼神最讓我心安,只有你跟我有關,其他的我都不管。全世界你最溫暖,肩膀最讓我心安,沒有你我怎麼辦?答應我別再分散,這樣戀著多喜歡……」

  沈侯聽顏曉晨斷斷續續地哼著歌,卻一直聽不清楚她究竟在唱什麼,笑問:「你在唱什麼?」

  「梁靜茹的一首老歌,叫……」話已經到了嘴邊,顏曉晨卻緊緊地閉上了嘴巴,紅著臉搖搖頭,不肯再說。她剛發現,這首歌的名字直白貼切得可怕,《戀著多喜歡》,簡直完全說出了她的心意,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沈侯本來只是隨口一問,看顏曉晨不說,他開始真正好奇了,可不管他怎麼追問,顏曉晨都只是抿著嘴笑,就是不肯告訴他名字,也不肯告訴他歌詞。問急了,她還會耍賴打岔,「哎呀,你的畢業論文寫得怎麼樣了?」一直到他送她回宿舍,他也沒問出歌的名字來。

  深夜,顏曉晨已經睡沉,突然聽到手機鈴聲響,幸好今天是週末,魏彤和吳倩倩都有活動,宿舍裡只有她在。

  顏曉晨摸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沈侯。她接了電話,帶著濃濃的鼻音問:「喂?你還沒睡啊,又在玩電腦?」

  「是在用電腦,不過不是打遊戲,我查到你晚上唱的是什麼歌了。」沈侯的聲音還帶著那一刻聽清楚歌詞後的感動和喜悅,溫柔到小心翼翼,似乎唯恐一個不小心,就呵護不到那來自心愛女孩的深沉喜歡。

  「你說什麼呢?」顏曉晨的腦袋仍迷糊著,沒反應過來沈侯在說什麼,心卻已經感受到那聲音裡的甜蜜,嘴角不自禁地帶出了笑意。

  手機裡沉默了一小會兒,傳來了沈侯的歌聲:「星辰鬧成一串,月色笑成一彎,傻傻望了你一晚,怎麼看都不覺煩。愛自己不到一半,心都在你身上,只要能讓你快樂,我可以拿一切來換……」

  顏曉晨徹底清醒了,她閉目躺在床上,緊緊地拿著手機,緊緊地貼在耳朵邊,全部身心都在歌聲中:「……這世上你最好看,眼神最讓我心安,只有你跟我有關,其他的我都不管。全世界你最溫暖,肩膀最讓我心安,沒有你我怎麼辦?答應我別再分散!這樣戀著多喜歡,沒有你我不太習慣!這樣戀著多喜歡,沒有你我多麼孤單!沒有你我怎麼辦?答應我別再分散,答應我別再分散……」

  大概因為宿舍裡還有同學,沈侯是躲在陽臺上打電話,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又是剛學的歌,有點走調,可是在這個漆黑的深夜,卻有了一種異樣的力量,讓顏曉晨覺得每個字都滾燙,像烙鐵一樣,直接烙印在她的心上。生命中會有無數個夜晚,但她知道,今夜從無數個夜晚中變成了唯一,她永遠不會忘記今夜。因為有一個深愛她的少年熬夜不睡,守在電腦前聽遍梁靜茹的歌,只為找到那一首她唱過的歌;因為他為了她,躲在漆黑的陽臺上,用走調的歌聲,為她唱了一首全世界只有她聽到的歌。

  明明宿舍裡沒有一個人,顏曉晨卻好像害怕被人偷去了他們的幸福秘密,耳語般低聲祈求:「沈侯,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要分開,好不好?」

  「好!我們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沈侯給出的不僅僅是一句許諾,還是一個少年最真摯的心。

  年輕的他們並不是不知道人生有多麼百折千回、世事有多麼無常難測,但年輕的心,更相信自己的勇氣和力量,敢於期冀永遠,也敢於許出一生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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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0:45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8 錯誤

  今天還微笑的花朵,明天就會枯萎;我們願留貯的一切,誘一誘人就飛。什麼是這世上的歡樂?它是嘲笑黑夜的閃電,雖明亮,卻短暫。——雪萊

  五月中旬,交上畢業論文,所有學分算是全部修完,大家開始準備畢業。不管是去外地實習,還是去旅遊的同學都返回了學校,遞交畢業資料、準備拍攝畢業照……住著畢業生的樓層裡彌漫著一種懶洋洋、無所事事,又焦躁不安的畢業氣氛。很多宿舍常常一起看韓劇看到淩晨兩三點;女生樓外,唱情歌、喊話表白的場景隔三岔五就上演;時不時,就會有聚餐,經常能聽到女生酒醉後的哭聲。

  劉欣暉也回來了,她的髮型變了,燙了波浪長卷髮,化著精緻的淡妝,一下子就從鄰家小妹變成了一個女人,可一開口,大家就知道她還是那個心直口快的小姑娘,在父母的呵護下,帶著點天真任性,安逸地生活著。

  五月底,MG宣佈了各個部門能外派到紐約總部工作的名額,顏曉晨實習的部門只有一個名額。雖然最後的名單要六月底才會宣佈,可各種小道消息已經滿天飛,不少人都說顏曉晨已經被確定。

  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中,顏曉晨依然故我。根據她的瞭解,在名單正式公佈前,公司都會約談候選者,詢問他們的意向,那個時候說清楚她不願去紐約工作就可以了。

  六月初,顏曉晨發了工資後,像上個月一樣,給媽媽轉了一千五,給程致遠還了最後一筆一千塊。

  外債全清,顏曉晨心情大好,請程致遠去吃泰國菜。當然,在請程致遠吃飯前,她先主動請沈侯在同一家餐廳,吃了一頓飯。沈侯已經默認了「顏曉晨有一個他討厭的朋友」這個事實,沒有像上次一樣反對她和程致遠出去,只是嘀嘀咕咕地念叨,希望程致遠吃壞肚子,惹得顏曉晨暗笑。週四時,班長通知大家下個週二拍攝畢業照,攝影師時間有限,務必要提前租好學士袍,千萬不要遲到。

  顏曉晨和吳倩倩都提前請了假,週二那天,先是全院畢業生大合照。等全院照完,就是各個班級的畢業合照。

  在每個班級合照的間隙,同學們各自拿著相機,你找我照,我找你照,單人照、師生照、情人照、宿舍照、好基友照……反正就是不停地換人,不停地凹造型。

  顏曉晨被沈侯拉去合影,同學們起哄,「要吻照!要吻照!」魏彤和劉欣暉也跟著大聲嚷,「沈侯,要吻照!」

  顏曉晨假裝沒聽見,只是把頭微微靠在了沈侯肩上,沈侯卻真的響應了人民群眾的呼聲,湊過去親顏曉晨。顏曉晨一邊羞澀地躲,一邊甜蜜地笑,一手扶著搖搖欲墜的學士帽,一手下意識地去擋沈侯,沈侯卻鐵了心,非要親到,拉著顏曉晨,不許她逃。同學們又是鼓掌喝彩,又是嗷嗷地尖叫起哄……

  藍天下、綠草地上,一張又一張洋溢著青春歡樂的照片被搶拍了下來。

  因為拍攝畢業照,顏曉晨和吳倩倩請了一整天假。雖然公司對畢業生的這種合理請假理由完全支持,但她們自己卻有點不安,週三去上班時,都更加努力。

  十點左右時,顏曉晨正在和同事說一件事,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雖然她已經調成了靜音模式,可手機振動時,發出嗡嗡的振動聲音,還是挺引人注意,同事笑著說:「沒事,你先接電話,我們過會兒再說。」

  顏曉晨看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有點不快地接了電話,「喂?」

  電話那頭是個年輕陌生的男生聲音,「你好,請問是顏曉晨嗎?」

  「是我。」

  「我是王教授的研究生,從你同學那裡要到你的電話號碼,王教授想見你。」

  顏曉晨忙問:「請問是哪個王教授?」

  「教宏觀經濟學的王教授。」

  宏觀經濟學的王教授?顏曉晨腦子裡反應了一瞬,一股冷氣驟然從腳底直沖腦門,全身不寒而慄,三伏盛夏,她卻剎那間一身冷汗。

  對方看顏曉晨一直沉默,以為信號有問題,「喂?喂?顏曉晨,能聽見嗎?」

  「我在。」顏曉晨的聲音緊繃,「什麼時候?」

  男生和藹地說:「現在可以嗎?王教授正在辦公室等你。」

  顏曉晨說:「好,我在校外,立即趕回去。」

  「好的,等會兒見。」

  顏曉晨掛了電話,去和Jason請假,Jason聽說學校裡有事,立即准了假。

  吳倩倩看她要走,關切地問:「什麼事?我也要回去嗎?」

  顏曉晨勉強地笑笑,「不用,和你沒有關係。」

  顏曉晨拿起包,急匆匆地出了辦公室。

  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沒有堵車,不到一個小時,顏曉晨就趕回了學校。

  她給剛才的男生打電話,「你好,我是顏曉晨,已經在辦公樓下了。」

  「好的,你上來吧,在五樓,我在電梯口等你」

  顏曉晨走出電梯,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沖她笑,「顏曉晨?」

  顏曉晨卻一點笑不出來,只是緊張地看著他,帶著隱隱的希冀問:「教授找我什麼事?」也許完全不是她預料的那樣,也許有另外的原因。

  「不知道。」男生以為她有見老師緊張症,和善地安慰她,「王教授雖然看上去古板嚴厲,但實際上他對學生非常好。」

  男生領著顏曉晨走到王教授辦公室前,門虛掩著,男生敲了敲門,「教授,顏曉晨來了。」

  「進來!」

  男生推開門,示意顏曉晨進去。顏曉晨的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戰,半晌都沒挪步。男生很是奇怪,忍不住輕輕推了顏曉晨一下,「教授讓你進去。」顏曉晨一步一挪地走進了辦公室,男生看教授再沒有吩咐了,恭敬地說:「教授,我走了。」他輕輕地虛掩上門,離開了。

  辦公桌前有一把椅子,可顏曉晨根本不敢坐,也壓根兒沒想到要坐,只是表情呆滯地站在辦公桌前,像一個等待著法官宣判死刑的囚徒。

  王教授抬頭看著顏曉晨,嚴肅地問:「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嗎?」

  到這一刻,所有的僥倖希冀全部煙消雲散,顏曉晨蒼白著臉,一聲沒吭。

  王教授說:「前幾天我收到一封匿名舉報電子郵件,說你上學期幫一個叫沈侯的學生代考了宏觀經濟學。我調出了沈侯的試卷,又調出了你上個學期的經濟法試卷,這裡還有一份沈侯的經濟法試卷。」

  王教授拉開抽屜,取出三份試卷,一一放到顏曉晨面前,「我想,不需要筆跡鑒定專家,已經能說明一切。」

  顏曉晨看著桌上的證據,面如死灰。她雖然聰敏好學、成績優異,可家庭條件決定了她沒有被督促著練過字,她的字工整有力,卻一看就是沒有正規筆法的。沈侯卻不一樣,從小被母親寄予了厚望,五歲就開始練字,啟蒙老師都是省書法協會的會員,雖然沈侯上初中後,放棄了練字,但從小打下的根基已經融入骨血中,他一手字寫得十分漂亮,一看就是下過苦工的。

  王教授嚴厲地說:「不管是做學問,還是做人,最忌諱弄虛作假!學校對作弊一向是嚴懲,一旦被發現,立即開除學籍。」

  顏曉晨的身子晃了一下,她臉色煞白,緊緊地咬著唇,一隻手扶著桌子,好像這樣才能讓自己不摔倒。

  雖然從字跡能看出考經濟法的沈侯和考宏觀經濟學的沈侯不是同一個人,但畢竟不能算是真憑實據,筆跡鑒定專家也只存在於影視作品中,王教授壓根兒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此類人,更不知道去哪裡找,如果顏曉晨死不承認,王教授還真要再想辦法,這會兒看她沒有厚著臉皮抵賴,王教授的臉色和緩了一點,「對這個叫沈侯的學生我沒有任何印象,可對你的名字我不陌生,在你沒放棄保研時,院裡以為你肯定會接受保研,兩個教授都已經準備找你談話,希望你能做他們的研究生,沒想到你放棄了保研,好幾次吃飯時,我都聽到他們遺憾地提起你。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我特意查問了一下你四年的表現,應該說,你是讓所有老師都滿意的學生!我聽說你家庭條件很困難,已經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你應該很清楚開除學籍意味著什麼。我可以告訴學校,是你主動找我坦白認錯,替你向學校求情。」顏曉晨像即將溺斃的人抓到一塊浮木,立即說:「我願意!」

  王教授指指她身旁的椅子,「你先坐。」他把一遝信紙和一支筆推到她面前,「你寫個認錯悔過書,承認你是被沈侯威脅鼓動,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幾經反省,現在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主動找我坦白,承認了過錯。」

  驚恐慌亂中,顏曉晨的腦子有點不夠用,她拿起筆就開始交代犯錯過程,寫了一行字,突然反應過來——這份悔過書在把所有過錯推向沈侯。她停了筆,囁嚅著問:「教授,學校會怎麼處理沈侯?」

  王教授是七十年代末恢復高考後的第三批大學生,當年為了讀大學,他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堅持,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罪,在他眼中,學習的機會很寶貴,他對現在身在福中、卻不知福的年輕人非常看不慣。王教授漠不關心地說:「按校規處理!我查過沈侯四年來的成績,也打聽了一下他平時的表現,既然他一點都不珍惜在大學學習的機會,這個懲罰對他很合適!」

  顏曉晨覺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窒,剛剛帶給她一線希望的浮木竟然變成了絕望的石頭,帶著她向水下沉去。顏曉晨哀求地問:「沈侯也可以主動坦白認錯,教授,您能不能幫他求求情?」

  王教授暗中做調查時,已經知道顏曉晨在和沈侯談戀愛,但他對這種戀情很不認可。他痛心疾首地說:「你一個勤奮刻苦、成績優異的學生被他害成這樣,你還幫他說話?什麼叫愛情?真正的愛情是像居里夫人和居裡先生、錢鍾書先生和楊絳先生那樣,愛上一個人,通過擁抱他,擁抱的是美好!你這根本不叫愛情!叫年少無知、瞎胡鬧!」

  一個瞬間,顏曉晨已經做了決定,她輕輕放下了筆,低著頭說:「謝謝教授想幫我,可如果減輕我的懲罰的方法是加重對沈侯的懲罰,我不能接受!」

  王教授訓斥說:「就算你不接受,學校一樣會按照校規,嚴肅處理沈侯!不要做沒意義的事,趕緊寫悔過書!」

  顏曉晨輕聲說:「真正的愛情不僅是通過他,擁抱世界的美好,也是榮辱與共、不離不棄,我看過楊絳先生的《我們仨》,十年浩劫時不管多艱難,楊絳先生始終沒有為了自保,和錢鍾書先生劃清界限。」

  王教授勃然大怒,拍著桌子怒駡:「沈侯能和錢鍾書先生比嗎?冥頑不靈,是非不分!出去!出去!收拾好行李,準備捲舖蓋回家吧!」

  顏曉晨站起來,對王教授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謝謝教授!」說完,她轉過身,搖搖晃晃地走出了辦公室。

  顏曉晨腦內一片黑暗,行屍走肉般地下了樓,心神中只有一件事情,她即將被學校開除學籍,失去一切。

  她的大腦已經不能做任何思考,可習慣成自然,腿自然而然地就沿著林蔭道向著宿舍走去。

  今天是別的院系拍攝畢業照,到處都是穿著學士袍、三五成群的畢業生,時不時就有尖叫聲和歡呼聲。就在昨天,她還是他們中的一員,雖然有對校園和同學的依依惜別之情,可更多的是興奮和歡喜,憧憬著未來,渴望著一個嶄新生活的開始。

  但現在,她的世界突然黑暗了,一切的憧憬都灰飛煙滅,整個世界都對她關上了門。

  顏曉晨回到宿舍,宿舍裡沒有一個人。她緩緩地坐到椅子上,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書桌。書架上擺著整整齊齊的書,都是顏曉晨認為有價值的教科書,沒有價值的已經被她低價轉讓給了低年級的師弟師妹們。

  這些書見證了她大學四年的光陰,也許這個世界上只有它們知道她是多麼痛苦地堅持著。其實,對她來說,失去了高薪的工作,失去了即將擁有的絢爛生活並不是最殘酷的,讓她最絕望的是她即將失去這四年苦苦奮鬥的學位。

  那並不僅僅是一個學位,還是她對父親的交代!雖然顏曉晨並不確定那個冰冷漆黑的死亡世界裡是否真有鬼魂,她的學位是否真能讓地下的父親寬慰幾分,可這是她必須完成的事情,是她大學四年痛苦堅持的目標。但是,現在沒有了。

  中午的午飯時間,魏彤和劉欣暉一塊兒回來了,看到顏曉晨竟然在宿舍,吃驚地問:「你沒去上班嗎?」

  顏曉晨勉強地笑了下說:「有點事就回來了。」

  劉欣暉開心地說:「太好了,隔壁宿舍下午去唱歌,我們一起去吧!」

  顏曉晨不想面對她們,敷衍地說:「我先去吃飯,下午還有事,你們去玩吧!」她拿起包匆匆離開了宿舍,可心裡就好像塞了塊石頭,壓得五臟六腑都墜得慌,根本沒有空間去盛放食物。

  顏曉晨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到了湖邊,她坐在湖邊的長椅上,怔怔地看著湖。

  一會兒後,她拿出錢包,這個褐色棋盤格的錢包是沈侯送給她的新年禮物,有了它之後,她才拋棄了把錢和雜物裝在各個口袋的習慣。

  顏曉晨盯著錢包看了一會兒,打開了錢包,在錢包的夾層裡藏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她十五歲那年,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他們一家三口在高中校門外拍的照片,照片上三個人都滿懷希望地開心笑著;還有一張照片是爸爸的黑白照,爸爸下葬時,用的就是這張照片。

  顏曉晨看著照片,心裡的那塊巨石好像變成了鋒利的電鑽,一下下狠狠地鑽著她,讓她整個身體都在劇痛。

  手機突然響了幾聲,悅耳的聲音讓顏曉晨像是從夢中驚醒,立即把照片放回錢包,掏出了手機。

  手機螢幕上提示有來自猴子的微信消息,自從顏曉晨送了沈侯一隻木雕孫悟空做新年禮物,沈侯就不再抗拒猴哥的稱呼,主動把自己的微信昵稱改成了猴子,顏曉晨的微信昵稱被他改成了小小。

  「吃過飯了嗎?中午吃的什麼?」

  顏曉晨不知道該如何回復沈侯。沈侯知道她工作忙,上班點都不會給她發消息、打擾她,但中午休息時分,卻會發發微信,打個電話,就算只是各自描述一遍中午吃了什麼,兩人也會咕咕噥噥幾句。

  顏曉晨知道這件事必須告訴沈侯。以王教授提起沈侯的語氣,肯定不會提前知會沈侯,只會把一切證據直接上交到院裡,任憑學校處理。雖然提前知道這事,只會提前痛苦,但總比到時候一個晴天霹靂的好。但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

  大概因為她反常地一直沒有回復,沈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小小,收到我的微信了嗎?」

  顏曉晨低聲說:「收到了。」

  「你在幹什麼?怎麼不回復我?」

  顏曉晨不吭聲,沈侯叫:「小小?小小!」

  顏曉晨想說話,可嗓子乾澀,總是難以成言。沈侯的飛揚不羈立即收斂了,他的聲音變得平穩冷靜,「小小,是公司裡出了什麼事嗎?不管發生什麼,你都可以告訴我。」

  顏曉晨艱澀地說:「不是公司,是……學校。」

  「怎麼了?」

  顏曉晨低聲說:「王教授發現我幫你代考宏觀經濟學的事了。」

  電話那頭的沈侯震驚地沉默了,顯然,沈侯也完全沒想到,馬上就要畢業,已經過去半年的事卻變成了一個大地雷。半晌後,他才不解地低語,「院裡作弊代考的人多了去了,沒道理會發現啊!」

  「有人發了匿名舉報的電子郵件。」

  電話裡傳來一聲響動,估計沈侯氣惱下砸了什麼,但他立即克制了怒火,「現在不是追究這事的時候,得先想辦法,看能不能讓王教授從輕處置,我先掛電話了。」

  「好。」

  沈侯叫:「小小!」

  「嗯?」

  「這事是我害了你,我會盡全力減少對你的傷害。」

  顏曉晨居然還能語氣柔和地寬慰沈侯,「別這麼想,反正不管結果是什麼,你都肯定會比我慘,只要你能扛住,我也能扛住。你別太著急,也千萬別把事情想得太絕望,天無絕人之路,就算被學校開除了,日子也照樣能過。」

  沈侯的心就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揪了一下,大學四年,他經常坐在教室的後面,看著顏曉晨的勤奮努力,她是全院唯一一個沒有曠過一次課的人,每一門課,她的筆記都可以做範本。在已經清楚地知道她即將失去一切的情況下,她竟然對他沒有一絲遷怒怨懟,不要說飄忽善變的年輕戀人,就是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能做到這一點都很難。一瞬間,沈侯生出了一個念頭,他到底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這輩子才修來了一個顏曉晨?沈侯心中激蕩著愧疚、感動,想對顏曉晨說點什麼,可「對不起」太輕,「別害怕」太沒用,他只能乾澀地說:「我掛電話了,等我消息。」

  顏曉晨把手機塞回包裡,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以沈侯的性格,這個時候他本應該沖到她身邊來陪她,可他沒有來,只能說明他有更迫切的事要做。這個節骨眼上,更迫切的事只能是想辦法把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考試作弊這種事,只要老師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稀裡糊塗過去的例子也很多。可是,沈侯只是一個學生,他哪裡能有社會關係和資源去擺平此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家裡人求助。雖然兩人已經是戀愛關係,但顏曉晨並不瞭解沈侯的家庭,沈侯給同學們的印象只是家裡有點小錢,他雖然花錢大手大腳,可現在都是獨生子女,花錢大方的人很多,沈侯並不更突出。他在吃穿上從不講究,很少穿名牌,也從沒開過豪車招搖過市,可顏曉晨總覺得沈侯家不僅僅是有點小錢,他在很多方面的談吐見識都不是一般的小康之家能培養出來的。但王教授不是一般的老師,他古板、嚴厲,有自己的堅持,不見得吃中國人情關係這一套。顏曉晨正在胡思亂想,手機又響了,顏曉晨掏出手機查看,是個有點眼熟的陌生號碼。

  「喂?」

  「顏曉晨,你好!我是王教授的研究生,早上咱們剛見過。」

  顏曉晨說:「你好!」

  「王教授讓我轉告你,貧寒人家出一個大學生很不容易,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下班前,教授希望能在辦公室看到你。」

  顏曉晨沉默了一瞬,說:「我知道了,謝謝你。」不管王教授是惜才,還是同情她,王教授一直想拉她一把,可是,顏曉晨不可能通過把過錯完全推到沈侯身上去拯救自己。雖然事情的確如王教授所說的一樣,不管她怎麼做,沈侯考試作弊的事實不可更改,按照校規肯定是嚴懲,但顏曉晨做不到,有些事情重要的不僅僅是結果,還有過程。

  一整個下午,都沒有沈侯的消息,顏曉晨反倒有點擔心他,但是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又不敢貿然聯繫他。

  晚上七點多時,沈侯打來了電話,「小小,你還好嗎?」

  顏曉晨說:「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

  顏曉晨試探地問:「你爸媽知道這事了嗎?他們有沒有責駡你?」

  沈侯被匆匆趕到上海的爸爸狠狠扇了兩巴掌,這時半邊臉腫著,卻儘量用輕鬆的口吻說:「都知道了,這個時候他們可顧不上收拾我,得先想辦法看看這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放心吧,他們就我一個寶貝兒子,不管發生什麼,都得幫我。」

  顏曉晨說:「這事對父母的打擊肯定很大,不管他們罵你,還是打你,你都乖乖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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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0:54 |只看該作者
  沈侯坐在地上,揉著自己發青的膝蓋說:「知道!」他可不就是乖乖受著嗎?老爸打,他一聲沒吭地讓他打,老媽罰他跪,他也乖乖地跪,這會兒是趁著他們出門去見朋友了,才趕緊起來活動一下。

  沈侯說:「我爸媽都在上海,這兩天我沒時間去看你,有事你給我打電話。」

  「好的。你爸媽還不知道我吧?」

  「還不知道。」沈侯怕顏曉晨誤會,急急地解釋:「我媽一直希望我能出國再讀個碩士,我卻不想再繼續讀書了,她拗不過我,只能憋著一肚子氣由著我找工作,我怕我媽以為我是因為談戀愛談昏了頭,才拒絕出國,所以琢磨著晚一點,等一切都穩定了,再告訴他們我和你的事,可沒想到,現在出了這事……」沈侯更不想讓爸媽知道他和顏曉晨的關係,所以他連顏曉晨的名字都沒提,一直含含糊糊地說,他請了個同學代考,沒想到被教授發現了他考試作弊,想開除他。他想得很明白,首犯是他,只要爸媽能護住他,顏曉晨自然也不會有事。

  顏曉晨截斷了沈侯的話,「我明白,沒有關係的。」

  沈侯依舊不安,「小小,等這事處理完,我一定會儘快告訴我爸媽。」顏曉晨說:「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你想讓我給你爸媽一個最好的初次印象,再說了,我也沒告訴我媽我們的事。」

  沈侯遲疑著問:「這次的事,你告訴你媽了嗎?」從小到大,他爸別說打他,連凶一點的呵斥都沒有,可這次竟被氣得一見他就動了手,他媽也是毫不心軟地讓他一跪幾個小時,沈侯還真怕顏曉晨的媽媽也動手。

  「沒有。」

  「那就先別說了。」沈侯沉默了一下,問:「你明天還去上班嗎?」

  「不知道。雖然公司那邊還不知道,可遲早會知道的,再去上班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你如常去上班,畢竟還沒走到最壞的一步。」

  顏曉晨聽從了沈侯的建議,「好,能上一天是一天吧!」

  沈侯怕爸媽回來,也不敢多聊,「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但千萬別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記得吃飯,我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好的,再見!」顏曉晨猜到他那邊的情形,主動掛了電話。第二天清晨,顏曉晨如往常一樣,和吳倩倩一起坐公車去上班。顏曉晨本來以為自己會心情忐忑、坐臥不安,可也許因為已經過了一天,她表現得遠比她自己以為的鎮定,一整天,她一直專心於工作,就好像那件事壓根兒沒有發生一樣。

  快下班時,王教授的研究生打了電話過來,氣急敗壞地說:「顏曉晨,你今天究竟過來不過來?王教授下午可一直在辦公室等你,馬上就要下班了!」

  顏曉晨說:「我在外面,趕不回去了。謝謝你,也謝謝王教授。」

  男生也許知道了些什麼,感慨地說:「希望十年後,你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他長長歎了口氣,掛了電話。

  顏曉晨默默發了一瞬呆,繼續埋頭工作。

  這很有可能會是她最後一天工作,顏曉晨很是戀戀不捨,把手頭的事情全部做完後,又仔細地把辦公桌整理好,才拿起包回學校。

  九點多時,沈侯來了個電話,讓顏曉晨明天繼續去上班,兩人隨便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週五清晨,顏曉晨走進辦公室,繼續如常地工作,內心卻時不時計算著這件事的發展動態。

  如果王教授今天早上把這事報告給院裡,院裡肯定會找她談話,同時報告給學校。馬上就要放假,這又是嚴重違反校規的事,處理速度應該會很快,也許明後天就會有初步的結果。所以,這事也就這一兩天裡,公司就會知道消息。

  可是,顏曉晨等了一天,院裡都沒有老師打電話給她。以王教授的性子,肯定不會是忘記了上報學院,看來是沈侯爸媽那邊的「活動」有了效果。反正她幫不上忙,所能做的只能是等待。

  又等了一個週末,學校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沈侯沒法來見她,只能每天悄悄給她打個電話。顏曉晨如常地生活,她以為自己一切正常,可連劉欣暉都察覺出了她的異樣,想來魏彤和吳倩倩都已經察覺,只是裝作沒有察覺而已。

  劉欣暉拉著魏彤一起來問顏曉晨,「你和沈侯是不是吵架了?」

  顏曉晨微笑著說:「沒有。」

  劉欣暉還想說什麼,魏彤示意她別多問了,顏曉晨的性子和劉欣暉不一樣,她不說就是表明不想說,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週一,顏曉晨依舊鎮靜地上著班,沒有一個實習生留意到她其實坐在一個炸藥包上,反倒人人都羨慕著她。據說近期就會公佈去美國的人員名單,大家都認定了顏曉晨肯定在那個名單上。

  週二的早上,顏曉晨依舊像往日一樣在勤奮工作。

  人力資源部來叫Jason去開會,等Jason開完會回來,他走到顏曉晨的桌子旁,說:「到小會議室來一下。」他表面上一切如常,可看顏曉晨的眼神有了一點變化。

  顏曉晨立即明白,公司知道了。她一直在等這一刻,倒沒有多意外,唯一讓她困惑的是為什麼這事會是公司先找她,難道不該是學校先找她嗎?

  顏曉晨走進小會議室,Jason沉默了一下,才開口:「昨天晚上,MG上海區的負責人周冕先生,MG大中華區的總裁陸勵成先生同時收到了一封匿名電子郵件,電子郵件的內容你應該清楚。因為這事引起了陸先生的直接過問,公司的處理速度非常快,已經和王教授聯繫過,確認了郵件的內容有可能屬實。公司決定在事情沒有查清楚前,你就先不要來上班了。之前你上班的工資照常結算,公司會在工資發放日,將所有工資轉帳到你的帳戶內,所以先不要將銀行帳戶註銷。」

  顏曉晨站了起來,摘下臨時員工卡,放到桌子上,低聲說:「好的,我明白了。謝謝您!」

  Jason歎了口氣,真摯地說:「祝你好運!」到這一步,他和顏曉晨都明白,顏曉晨絕不可能再有機會進MG工作,這個姑娘真的需要一點運氣,才能熬過去。

  顏曉晨默默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開始收拾東西,隔壁的實習生問:「你又請假了?」

  顏曉晨沒有吭聲,無形中算是默認了,也就沒有人再過問。出門時,吳倩倩追了上來,關切地說:「你怎麼又請假?你再這麼搞下去,就算上司對你有幾分好印象也要被你折騰完了,有什麼事不能讓沈侯幫你處理一下……」

  顏曉晨打斷了吳倩倩的關心,「我不是請假,我是被公司開除了。」

  吳倩倩瞪大眼睛,驚訝地盯著顏曉晨。

  顏曉晨說:「我現在不想多說,反正過幾天你就會知道原因。我走了。」因為不是上班點,公車上竟然有空位,顏曉晨找了個位置坐下,可她真渴望能天天擠著公車上下班。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要在失去後,才發現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是多麼幸福。

  顏曉晨回到宿舍樓,樓道裡並不冷清,有人敞開了宿舍門在看韓劇;有人在收拾行李,畢業的手續已經都辦完,性急的同學已經準備離校。不過,顏曉晨的宿舍還是很安靜,劉欣暉和同學出去玩了,吳倩倩在上班,魏彤在圖書館用功,不到深夜,這個宿舍不會見人影。顏曉晨關上宿舍門,默默坐了會兒,給沈侯打電話,「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沈侯很敏感,立即說:「方便,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沒去上班?」

  「公司知道了,讓我不用再去上班。」

  沈侯一下子炸毛了,吼起來,「怎麼會?!不可能!我爸媽說已經……」

  沈侯立即意識到現在還說這個沒有任何意義,沉默了下來。一會兒後,沉重地說:「小小,對不起!」

  顏曉晨說:「這句話應該我來說!寫匿名信的人是看學校一直沒有處理我,想到了事情有可能會被從輕處理,就又給公司發了信件,她是沖著我來的,對不起,我拖累了你。」事情到這一步,就算沈侯家有關係,學校也很難從輕處理了,畢竟連外面的公司都知道了,學校再不嚴肅處理,很難對外交代。

  「就算這個人是沖著你來的,可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攤不上這種事!」沈侯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媽!這個混帳!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需要斷人生路去報復?等我查出是誰,我不會放過他!你有懷疑的對象嗎?」顏曉晨眼前閃過一個人,卻覺得現在追究這事沒有意義,歸根結底是他們先做錯了,「我想不出來,也不想去想。」

  「小小……你別害怕!」沈侯斷斷續續,艱澀地說:「就算……沒了學位,你也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沒有人會嫌棄有真才實學的人。我家在上海有公司,你來我家公司工作,等工作幾年,有了工作業績後,誰會在乎你有沒有大學的學位?比爾.蓋茨、約伯斯都沒有大學學位,不都混得挺好?」沈侯說著說著,思路漸漸清晰了,語氣也越來越堅定流暢。顏曉晨打起精神,微笑著說:「好的,我會努力!」

  沈侯很難受,但不管再多的對不起,再多的抱歉,都不能幫顏曉晨換回學位,他只能先盡力幫她找一份工作,「就這麼說定了,你到我家的公司來工作,我安排好後,就回學校來找你。」

  顏曉晨掛了電話,拽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行李。不管沈侯的父母之前找了哪個學校領導去找王教授談話,想要化解此事,現在已經東窗事發,找王教授的領導為了撇清自己,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此事。

  果然,下午三點多時,魏彤氣喘吁吁地跑回了宿舍,連書包都沒有拿,顯然是聽說了消息後,立即就趕了回來。

  她看到顏曉晨的行李箱,一屁股軟坐在了椅子上,喃喃問:「是真的?你幫沈侯考試作弊?」

  顏曉晨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魏彤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怎麼那麼糊塗啊?為什麼要幫沈侯考試作弊?」可仔細想一想,院裡的同學,不要說有戀愛關係的,就是普通的關係要好的同學,考試時「互相幫助一下」也是經常有的,只不過大部分人都沒有被抓住而已。大家也不是不知道作弊被抓的嚴重後果,但事情沒輪到自己頭上時,總覺得不過是「幫一個小忙」而已,沒人會把這事當真,等真發生時,卻不管是痛哭,還是後悔,都沒用了。

  顏曉晨放好最後一件衣服,關上了行李箱,「學校打算怎麼處理我們?」「我的導師說,沈侯立即開除學籍,連結業證書都沒有,只能拿個肄業證書。鑒於你認錯態度良好,有悔過之意,保留學籍,給予畢業證書,但不授予學士學位,聽說王教授幫你求了不少情。」

  顏曉晨半張著嘴,滿面驚訝,「我認錯態度良好?」王教授本來對她還有幾分同情,卻早被她氣沒了,再加上沈侯家的暗中運作,以王教授古板耿直的性子,只會對她越發憎惡,否則也不會早上MG公司和他一聯繫,他立馬把事情說了個一清二楚,讓MG給她定了罪。可短短半天的時間,他竟然又回心轉意,幫她求情,憑藉自己在學術界的清譽,讓學校給了她畢業證書。

  魏彤一看顏曉晨的反應,就知道她壓根兒沒有「認錯態度良好」,魏彤歎著氣說:「王教授算是給你留了一條生路,就算沒有學位證書,你拿到了畢業證書,成績單又全是A。過一兩年,等事情平息後,你還能考個研究生,或者攢點錢,去國外讀個碩士學位。」話是這麼說,但這一兩年才是最難熬的,一個讀了四年大學,卻沒有學位證書的人只能去找一些工資最低的工作。顏曉晨看魏彤十分難受,反過來安慰她,「我沒事的,大不了我就回酒吧去打工,養活自己還是沒問題。」

  顏曉晨表現得十分平靜,魏彤卻很擔憂顏曉晨的精神狀況,她覺得自己也算是堅強的,但如果碰上這事,非崩潰不可。

  顏曉晨把行李箱放好,微笑著說:「我出去一下。」

  魏彤立即站起來說:「你去哪裡?我陪你。」

  顏曉晨看著魏彤,「我不會自殺,只是想一個人走一走。」

  魏彤訕訕地坐下,「那你去吧!」

  顏曉晨出了宿舍,慢慢地走著。

  魏彤是因為自己的導師,提前知道了消息,同學們卻還不知道,依舊笑著跟顏曉晨打招呼,但明天應該就都知道了。

  顏曉晨不急不忙地走著,把學校的每個角落都走了一遍,她知道學校的校園是很美的,但是大學四年,一直過得捉襟見肘,總覺得所有的美麗都和她無關,一直咬著牙用力往前沖,直到和沈侯談了戀愛,才有閒情逸致逛學校的各個角落,可又因為身邊有了一個吸引了她全身心的人,她壓根兒沒留意景色。

  命運總是很奇怪,在這個校園裡,咬牙切齒地沖了四年,最後卻連學位都沒有拿到,失去了學位之後,反倒想要好好看看自己的校園。顏曉晨走了將近兩個小時,到後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學校的哪裡,只知道,這個地方她好像曾經路過,卻又毫無印象。

  竹林掩映中,有幾個石凳,她走了過去。

  等坐下來,才覺得累,疲憊如海嘯一般,一波接一波地湧出來,將她淹沒。顏曉晨彎下身子,用雙手捂住了臉。這幾天雖然不允許給自己希望,可人都有僥倖心理,多多少少還是期冀著能拿到學位,能保住她剛剛擁有的一切美好。但是,現在全部落空了!

  顏曉晨從錢包裡拿出爸爸的照片,黑白照片上的爸爸含著笑,溫和地看著她。

  顏曉晨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到,但是她必須告訴他,「爸爸,我做了一件錯事,拿不到學士學位了,對不起!」

  爸爸依舊是溫和地看著她,就如以前她做錯了事情時一樣,他從不會責駡她,有時候她被媽媽打罵了,爸爸還會悄悄塞給她一塊巧克力。顏曉晨摩挲著照片,枯竭了多年的淚腺竟然又有了眼淚,一顆又一顆淚珠,順著臉頰滾落。

  顏曉晨正看著爸爸的照片默默垂淚,她的手機突然響了。顏曉晨趕忙擦去眼淚,把照片收好,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程致遠」。

  顏曉晨的直覺告訴她,這絕不是一個閑著沒事的問候電話,她遲疑了一下,接了電話,「喂?」

  「你有時間嗎?我想和你晚上一起吃頓飯。」程致遠的聲音依舊如往常一樣,溫文爾雅,沒有絲毫不同於往常的波瀾,但自從顏曉晨和沈侯明確關係後,他就從沒有主動邀請顏曉晨出去過。

  顏曉晨想了想說:「好的,在哪裡?」

  「你沿著小路走出來,就能看到我。」

  顏曉晨愣了一下,拿著手機站了起來,沿著小路往前走。小路的盡頭就是她起先拐進來的林蔭小道,程致遠正站在蔥蘢的林木下,打電話。

  他看到了她,掛了電話,對她笑了笑。

  顏曉晨問:「你怎麼在這裡?」

  程致遠遲疑了一瞬說:「我去找你,正好看到你從宿舍樓裡出來,你沒看到我,我不知道該不該打擾你……就跟過來了。抱歉!」

  顏曉晨想到她剛才躲在無人處,拿著爸爸的照片潸然落淚,有可能全落在了他眼裡,惱怒地質問:「你看到了?」

  程致遠沉默了一下,說:「我回避了,在這裡等,看你遲遲沒出來,有點擔心,才給你打了電話。」天氣很熱,程致遠卻穿著淺藍色的長袖襯衣和筆挺的黑色西褲,一身談判桌上的商業正裝,顏曉晨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他是急匆匆地離開了公司。

  她看著他襯衣上的汗漬,語氣緩和了,「你是不是知道了?」

  程致遠也沒否認,淡淡說:「嗯,我在MG有兩三個關係不錯的朋友,曾在他們面前提到過你,他們知道你是我的老鄉。中國人的古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顏曉晨很羞愧,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好像給他抹了黑。

  兩人默默相對地站了一會兒,程致遠笑了笑,說:「走吧!李司機在校門口等。」

  打開車門,程致遠先把扔在車後座的西裝外套和領帶放到前面的位置上,才上了車。

  顏曉晨肯定了之前的猜測,程致遠果然是從商業談判桌上跑了出來,僅剩的幾分惱怒也沒了,若不是真關心,犯不著如此。想到程致遠幫了她那麼多,她卻讓他在朋友面前丟了面子,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程致遠看她仍然低著頭,一副等待批判的態度,歎了口氣說:「別難受了,誰沒個年少輕狂、偶爾糊塗的時候?只不過你運氣太差,被人抓住了而已!」似乎怕顏曉晨不相信,還特意補了句,「我也考試作弊過,但運氣好,從沒被抓住。」

  顏曉晨還真不信沉穩的程致遠會像她和沈侯一樣,「你不用刻意貶低自己來安慰我。」

  程致遠淡淡地說:「我還真沒貶低自己!我大學在國外讀的,沒父母管束,又仗著家裡有錢,做過的渾蛋事多了去了。年少輕狂時,幹幾件出格的糊塗事很正常,大部分人都不會出事,稀裡糊塗就過去了,但有些人卻會犯下難以彌補的錯。」

  顏曉晨沉默了,她不知道這次的事算不算她年少輕狂犯的錯,也不知道這錯是否能在未來的人生路上彌補。

  程致遠沒帶她去餐館吃飯,而是帶她去了自己家。

  那個會做香噴噴的薺菜餛飩的阿姨在家,她客氣地和顏曉晨打了個招呼後,就開始上菜。等顏曉晨洗了手出來,阿姨已經走了,餐桌上放著三菜一湯,涼拌馬蘭頭、燒鱔魚、筍乾鹹肉,豆腐鯽魚湯,都是地道的家鄉口味。顏曉晨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胃口吃飯,即使去食堂,也是隨便扒拉兩筷子就覺得飽了,今天中午沒吃飯,也一直沒覺得餓,可這會兒聞到熟悉親切的味道,突然就覺得好餓。

  程致遠早上聽說消息後,就急匆匆趕去學校找王教授,壓根兒沒時間吃中飯,這會兒也是饑腸轆轆,對顏曉晨說:「吃吧!」說完,端起碗就埋頭大吃起來。

  兩個人默默地吃完飯,看看彼此風捲殘雲的樣子,不禁相視著笑了起來。程致遠給顏曉晨盛了一碗豆腐鯽魚湯,自己也端了一碗,一邊慢條斯理地喝湯,一邊問:「沒了學位證書,工作肯定會很難找,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千萬別說去酒吧打工,那不叫打算,那叫走投無路下的無可奈何!」

  顏曉晨和魏彤同宿舍四年了,也算關係不錯,魏彤雖然擔心她,卻不敢這麼直白地說話。程致遠和她相識不過一年,卻機緣巧合,讓兩人走得比同住四年的舍友更親近。顏曉晨想了想,如實地回答:「沈侯想把我安排進他家的公司,如果公司能要我,我也願意去,畢竟我現在這情形沒什麼選擇。」程致遠沉默地喝了兩口湯,微笑著說:「這個安排挺好的。事情已經這樣,你不必再鑽牛角尖,如果想要學位,工作兩三年,攢點錢,可以去國外讀個碩士學位。」

  顏曉晨喝著湯,沒有說話,就算能再讀個學位,可那個學位的意義和這個學位的意義截然不同。人生中有的錯,不是想彌補,就能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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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1:24 |只看該作者
Chapter 9 成長

  人生的長鏈,不論是金鑄的,還是鐵打的,不論是荊棘編成的,還是花朵串起來的,都是自己在特別的某一天動手去製作了第一環,否則你也就根本不會過上這樣的一生。——查理斯•狄更斯

  週三下午,學校公佈了對沈侯和顏曉晨考試作弊的處理,立即成了學校最轟動的話題,學校BBS的十大話題裡有六個帖子都是討論他們的。同學們議論得沸沸揚揚時,顏曉晨並不在學校,她跟著仲介,在四處看房子,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時,才疲憊地回學校。

  魏彤早已經叮囑過劉欣暉和吳倩倩,誰都不許多嘴詢問,大家也儘量裝得若無其事,但是刻意下,不是沒話找話說,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沉默,氣氛顯得很尷尬。顏曉晨洗漱完,立即上了床,把簾子拉好,隔絕出一個小小空間,讓自己和別人都鬆口氣。

  沈侯打電話給她,「回到宿舍了嗎?」

  「回了。」

  「房子找得怎麼樣?」今天早上沈侯給顏曉晨發微信時,顏曉晨告訴了他,打算去找房子,想儘快搬出學校。

  「看了一天,還沒看到合適的。你那邊怎麼樣?」

  「我爸命令我去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也是做銷售,但每月底薪只有一千八,我爸說切斷我的經濟供給,讓我掙多少花多少,自生自滅。」

  顏曉晨安慰他說:「那就少花點吧!」出了這事,沈侯自己找的那份工作也丟了,雖然沈爸爸撂了一堆狠話,可還是給兒子安排了一條出路。沈侯的語氣倒是很輕快,「小瞧我!底薪一千八,還有銷售提成的,難道我還真只能拿個底薪了?對了,我爸媽今天下午走了,我明天去學校找你,你別出去,在宿舍等我。」

  「好的。」

  兩人又聊了幾句,沈侯掛了電話,讓她早點休息。

  顏曉晨躺在床上,正在閉目養神,聽到宿舍的門被推開了,兩個同院不同系的女生邊說邊笑地走了進來。

  「顏曉晨還沒回來啊?她不會不好意思見同學就這麼消失了吧?」

  「沈侯和顏曉晨已經分手了吧?你們是不是也發現了,沈侯這幾天壓根兒沒來找過顏曉晨?」

  劉欣暉對她們比手勢,示意顏曉晨就在簾子後面,可她們說得興高采烈,壓根兒沒留意到。

  「沒有學位,別說正規的大公司,就是好一點的私企都不會要顏曉晨,她這下可慘了!到時候混不下去,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可以在酒吧當坐台小姐了,不是說她以前就是坐台的嘛……」

  兩人自說自話地笑了起來,魏彤聽得忍無可忍,正要發火,沒想到吳倩倩竟然先她一步。她在衛生間刷牙,直接把滿是牙膏泡沫的牙刷扔向兩個女生,大喝:「滾出去!」

  兩個女生下意識地一躲,牙刷沒砸到兩個女生,牙膏沫卻甩了兩個女生一臉。

  「我們在說顏曉晨,關你什麼事?」兩個女生色厲內荏地嚷。魏彤拉開門,做了個請出去的手勢,皮笑肉不笑地說:「就算你們平時看不慣顏曉晨,也犯不著落井下石,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風水輪流轉,沒有人能順一輩子,你們也總有倒楣的時候,給自己留點後路,就算幸災樂禍,也藏在心裡吧!」

  魏彤這話說得格外大聲,附近的同學都聽到了,沒有人吭聲。兩個女生低著頭,急急忙忙地逃出了宿舍。

  魏彤砰一聲關上門,把門反鎖了,對吳倩倩說:「看不出來,你還有這麼熱血女王的一面。」

  吳倩倩板著臉,撿起牙刷,一聲沒吭地回了衛生間。

  劉欣暉說:「曉晨,你別難受,趙櫟喜歡沈侯,大二時還對沈侯表白過,被沈侯拒絕了,她就是來故意噁心你的。」

  顏曉晨拉開簾子,笑著說:「有你們這麼幫著我,我怎麼會被她們噁心到?我沒事,倩倩,謝謝你!」

  吳倩倩面無表情,用力沖洗著牙刷,沒有說話。

  劉欣暉說:「對啊,只要你自己別當回事,其實什麼都和以前一樣。曉晨,加油!」劉欣暉鼓著臉頰,用力握握拳頭。

  顏曉晨笑笑,「我會的!」

  再次拉上簾子,顏曉晨的笑容消失了。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樣了,至少,以後的同學會,同學們肯定不會主動邀請她和沈侯,她和沈侯只怕也不會參加。第二天下午一點多時,沈侯來接顏曉晨。

  只是一周沒見,可這一周過得實在太跌宕起伏,沈侯覺得顏曉晨憔悴了,顏曉晨也覺得沈侯憔悴了,兩人都生出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看著彼此,有一種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感覺。

  兩人相對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沈侯才拉住顏曉晨的手,說:「走吧!」

  兩人相攜著走出宿舍,也許因為昨天晚上鬧的那一出,沒有一個同學多嘴詢問,但有時候眼光比語言更傷人,不管是憐憫同情,還是幸災樂禍,都時刻提醒著顏曉晨,從現在開始,她和他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顏曉晨微微低下了頭,回避著所有人的目光,沈侯卻腰板挺得比平時更直,他面帶微笑,牽著顏曉晨的手,昂首闊步地從所有同學的目光中走過。沈侯知道自己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但他忍不住想證明,一切都沒有變!

  在校門口,沈侯招手攔了輛計程車。等兩人上了車,他對顏曉晨說:「你工作的事情沒什麼問題了,下個星期一就能去上班,工資肯定沒有投行高,一個月三千八,做得好,以後會漲上去。」

  顏曉晨說:「很好了。」

  沈侯知道顏曉晨的「很好了」很真誠,但是他自己總是沒法接受。畢竟顏曉晨之前的工作底薪就有三十多萬,年景好的時候,加上年終獎金,七八十萬都沒有問題。但現在他只能做到這樣,工資再高的工作,就算他幫顏曉晨安排了,顏曉晨也不會接受。

  計程車停在一個居民社區前,顏曉晨下了車,一邊猜測著沈侯帶她來這裡的用意,一邊跟著沈侯進了居民樓。

  沈侯說:「宿舍晚上不但要鎖樓門,還要斷電,大一正是我最喜歡打遊戲的時候,為了方便打遊戲和朋友聚會,就在這裡租了套房子,租約一年一簽,還有八個月到期。」

  沈侯領著顏曉晨到了他租的房子,是一套精裝修的兩居室。房子不算大,但佈局合理,採光很好,兩間臥室,一個是主臥,很寬敞,另一個臥室就小了很多,剛夠放下一張單人床,一張連著書架的小書桌和一個小衣櫃。估計沈侯早上剛找小時工打掃過衛生,房間裡一塵不染,有一股淡淡的消毒劑味道。

  「你要出去租房子,肯定也是租兩居室,一居室的房租太貴了,兩居室可以和人合租,一人分擔一半房租能便宜很多。」沈侯有些扭捏,不敢直視顏曉晨,「我想著……反正你要找房子和人合租,不如我們一塊兒合租好了。」

  顏曉晨打量著小臥室,沒有立即回答,有點女性化的溫馨佈置顯然表明了沈侯打算把這間臥室給她住。

  沈侯說:「你放心,沒你的允許,我什麼都不會做,你絕對安全!要不然我給你的屋子換個最好的保險鎖?」

  顏曉晨撲哧一聲笑起來,瞋了他一眼,打趣地問:「難道你半夜會化身成狼人?」

  沈侯松了口氣,也笑起來,兩人之間彌漫著的沉重氣氛終於消散了幾分。沈侯恢復了以前的風格,嬉皮笑臉卻很霸道地說:「小小,就這麼定了!我怕麻煩,房租都是半年一交,房子還有八個月到期,不管你住不住,我都已經付了租金,你就搬進來,住那間小臥室,一個月給我交一千塊錢,如果每天能給我做一頓飯,房租再給你打折扣。」

  顏曉晨更習慣他這種風格,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笑嘻嘻地說:「好吧,就這麼定了。」

  沈侯如釋重負,忍不住抱了一下顏曉晨。其實,之前他就想過,畢業後兩個人合租房子,那時覺得一切理所當然,到時提一句就行。但是,今天卻讓他難以啟齒,生怕曉晨會尋根問底地查問房租,生怕她覺得他在金錢上接濟她,可曉晨什麼都沒問,她把自己的驕傲放在了第二位,體貼地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彌補自己的錯,讓他不至於被愧疚折磨得夜夜難以入睡。

  顏曉晨也輕輕抱了下沈侯,就想要放開,沈侯卻忍不住越來越用力,把她緊緊地箍在懷裡。他渴望著能用自己的懷抱給她一方沒有風雨的天地,很多抱歉的話說不出口,說了也沒用;很多想許的承諾也說不出口,說了也顯得假。但每個自責難受得不能入睡的黑夜裡,他已經一遍遍對自己發過誓,他一定會照顧好她,為她遮風擋雨,給她幸福。

  兩人商量定了一起合租房子後,決定立即回宿舍去拿行李。魏彤、吳倩倩、劉欣暉都不在,正好避免了尷尬。雖然這不是顏曉晨預期中的畢業告別方式,但眼下的情形,這樣的告別方式,對大家都好。等離開宿舍,顏曉晨才給她們發了條微信,告訴她們,她已經在外面租好房子,搬出了宿舍。

  沒一會兒,魏彤的微信就到了,「恭喜!等你安定好,我來看你,有事需要幫忙,一定別忘記找我。」

  顏曉晨回復完魏彤的微信,劉欣暉的微信也到了,幾張很卡哇伊的動畫圖片後寫著:「過兩天,我也要離開了,回到我的故鄉,開始我沒有驚怕,也不會有驚喜的安穩人生。同宿舍四年,我一直很敬佩你的勤奮努力,你身上有著我沒有的堅韌和勇敢。你像是迎接風雨的海燕,我卻是躲在父母庇護下的梁間燕。我們選擇了不同的人生路,再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我會永遠記得,你是我的同學、我的舍友、我的朋友,幫不到你什麼,只能給你祝福,風雨過後,一定會有彩虹。」

  顏曉晨沒想到劉欣暉會給她這麼長的回復,很感動,也寫了一段很長的話回復劉欣暉,祝她幸福快樂。

  又過了一會兒,吳倩倩的短信才姍姍遲來,十分簡短,「好的,一切順利。」

  這條短信是終結語,沒有再回復的必要,顯然吳倩倩也沒有期待她回復。顏曉晨有一種感覺,宿舍四個人的關係大概就像這幾條短信——和魏彤相交在心,平時不見得有時間常常聚會,有什麼事卻可以不客氣地麻煩她;和劉欣暉遠隔天涯,只能逢年過節問候一聲,海記憶體知己了;而和吳倩倩,雖然同在一個城市,也只會越來越陌生。

  沈侯看她盯著手機發呆,問:「想什麼呢?」「沒什麼。」顏曉晨把手機裝了起來,也把所有的離愁別緒都裝了起來。

  放下行李,沈侯看看時間,已經五點多,「去吃飯吧,附近有不少不錯的小餐館。」

  顏曉晨嫌貴,提議說:「不如就在家裡吃了?」

  沈侯本來是怕她累,可一句「家裡吃」讓他心頭生出很多異樣的感覺,他笑看著顏曉晨,很溫柔地說:「就在家裡吃吧!需要什麼,你告訴我,我去買,你休息一會兒。」

  顏曉晨心裡也泛出一些異樣的甜蜜,拉住沈侯的手,「我不累,你肯定從來不開火做飯,廚房裡需要添置一點東西,說了你也不知道,一起去。」兩人手把手去逛社區的超市,炒菜鍋、鏟子、勺子……一件件買過去,顏曉晨每買一件東西,必定看清楚價格,比較著哪個便宜,促銷的宣傳單更是一個不放過地細細看過,盤算著哪些可以趁著打折先買一些囤著。

  沈侯推著購物車,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曉晨所做的一切對他而言十分陌生,他也到超市採購過雜物,卻從來不看價格,在他的認知裡超市的東西再貴能有多貴?但看到曉晨這麼做,也沒有一點違和,反而讓他生出一種柴米油鹽醬醋茶、居家過日子的感覺,心裡十分安寧。

  顏曉晨挑好炒菜鍋,放進購物車,一抬頭看到沈侯專注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買東西比較麻煩,你要不耐煩,去外面轉轉。」

  沈侯拉住她的手說:「和你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很有意思,不過,逛超市肯定不是最有意思的事。我爸媽的努力奮鬥養成了我買東西不看價格的毛病。老婆,我會努力奮鬥,爭取早日養成你也買東西不看價格的毛病。省下來的時間,我們一起去找更有意思的事做!」

  這是沈侯第一次叫她老婆,顏曉晨靜靜站了一瞬,用力握了握沈侯的手,笑著說:「一起努力!」

  結完賬,兩人提著一堆東西回到屋子。

  沈侯怕顏曉晨累,堅持不要顏曉晨做飯。顏曉晨下了兩包速食麵,煮了點青菜,打了個荷包蛋,也算有葷有素的一頓飯。

  吃完飯,沈侯洗碗,顏曉晨整理行李。

  沈侯一邊洗碗,一邊時不時跑過去,悄悄看一眼顏曉晨,看她把衣服一件件放進衣櫥,書本一本本放到書架上,毛巾掛進衛生間……她的東西一點點把房間充實,也一點點把他的心充實。

  沈侯不知道顏曉晨是否明白,可他自己心裡很清楚,超市里的那句「老婆」不是隨便喊的。雖然男女朋友之間叫老公、老婆的很常見,但他一直覺得這兩個字不能亂喊,那不僅僅是一時的稱呼,還是一輩子的承諾。他今日叫曉晨「老婆」,並不是出於愧疚,而是這次的事,讓他後知後覺地理解了顏曉晨曾對他說的那句話「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他也想告訴曉晨,他想和她在一起,現在、未來,一輩子!

  星期一,沈侯帶著顏曉晨一起去公司上班。

  沈侯租住的地方距離公司不算近,但交通還算方便,只需搭乘一趟公車,到站後,橫穿過馬路就是公司的大樓。

  進電梯時,顏曉晨突然想到什麼,掙脫了沈侯的手,還移開了一步。

  沈侯一愣,不解地看著曉晨,「小小?」

  顏曉晨小聲問:「公司的人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嗎?」

  沈侯明白了顏曉晨的顧慮,不服氣地敲了顏曉晨的腦門一下,「遲早會知道!」卻也移開了一小步,板著臉,一種「我倆沒特殊關係」的樣子,「這樣滿意了嗎?」

  顏曉晨笑眯眯地看著沈侯,沈侯繃了一會兒沒繃住,也笑了。

  兩個人就像普通朋友一樣,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電梯。

  前臺的小姑娘應該以前見過沈侯,笑著打招呼:「找劉總?劉總在辦公室。」

  劉總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沈侯叫「劉叔叔」,國字臉,一臉忠厚相,看到顏曉晨有點吃驚,用家鄉話問沈侯,「怎麼是個小姑娘?你說是個關係很好的朋友,我以為是個小夥子!」

  沈侯知道顏曉晨能聽懂他們的方言,用普通話說:「又不是幹體力活,男女有差別嗎?這是我朋友顏曉晨,她英文很好。」

  劉總能被沈侯的父母外放,做「封疆大吏」,除了忠心,肯定也是要有幾分眼色,立即換成了普通話,笑呵呵地說:「英文好就好啊!小顏先去Judy的部門吧!」

  顏曉晨以為公司裡都是「老楊」「小王」一類的稱呼,沒想到還有個Judy,立即意識到劉總讓她去的部門應該不錯,忙恭敬地說:「謝謝劉總。」劉總對她沒有打蛇隨棍上,跟著沈侯叫他劉叔叔很滿意,覺得這姑娘上道,和善地說:「走,我帶你去見Judy。」

  Judy的部門在樓上,趁著上樓,沈侯悄悄告訴顏曉晨,「Judy是我媽媽高薪請來的副總經理,會講流利的英文和西班牙語,出口外貿的業務都是她在抓,但也別小看劉叔叔,和政府部門打交道時,他一出馬立即管用。Judy剛來時,還有些不服,後來時間長了,知道蟹有蟹路、蝦有蝦路,兩個人算是彼此看不慣,但和平相處。」

  Judy是一個四十多歲、戴著眼鏡的短髮女子,又瘦又高,顯得很精幹俐落,說話語速快、沒什麼笑容,聽到劉總介紹說:「這是小顏,顏曉晨,我一個朋友介紹來的,大學剛畢業,人很不錯,你看讓她做什麼?」Judy不高興地皺皺眉頭,指指外面大辦公室裡最角落的一張辦公桌,辦公桌上堆滿了衣服,旁邊的椅子上也搭著衣服,很零亂的樣子,「坐那邊吧!衣服待會兒找人收走,三個月試用期,誰忙就去幫誰,等試用期結束了再安排具體工作。」

  Judy說完就對顏曉晨沒什麼興趣了,反倒對劉總身後的沈侯蠻感興趣,上下打量著他,對劉總說:「哪個部門的新人?他可以來做模特。」

  顏曉晨這才發現Judy並不知道沈侯的身份,看來公司裡知道沈侯身份的只有劉總,劉總笑呵呵地說:「新來的銷售,跑國內市場的,以後還要你多多提攜。」

  Judy無所謂地聳聳肩,表示話題結束。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她對劉總說了聲「抱歉」,接了電話,用英語快速地說著業務上的事。劉總對沈侯說:「我們走吧!」

  沈侯看顏曉晨,顏曉晨悄悄朝沈侯擺擺手,表示再見。沈侯笑了笑,跟著劉總離開了。

  顏曉晨看辦公室裡的人各忙各的,壓根兒沒人搭理她,她就走到堆滿了衣服的辦公桌前,開始整理衣服。

  剛把所有衣服疊好,Judy走出來,叫人把衣服抱走。她指著窗戶上堆放的亂七八糟的圖冊和書,說:「先把上面的東西看熟,劉總說你英文不錯,但我們做服裝生意,有很多專有名詞,背熟了才方便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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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4 17:41:32 |只看該作者
  顏曉晨隨手拿起一本圖冊翻起來,是一本女士服裝圖冊,顏曉晨覺得有點眼熟,翻了幾頁才突然想起,這不就是她的第一套職業套裝的牌子嗎?還是沈侯帶著她去買的。

  顏曉晨小聲問旁邊的一個同事,「咱們公司是做什麼的?」

  同事的表情像是被天雷劈了一樣,鄙夷地看了顏曉晨一眼,不耐煩地說:「服裝生意!」

  顏曉晨指指圖冊,「這是我們公司的服裝?」

  「是!」同事小聲嘟囔:「什麼都不知道還來上班?」

  顏曉晨捧著圖冊,呆呆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當年那兩個銷售小姐為什麼表情那麼奇怪了,原來不是她運氣好,恰好趕上商鋪打折,而是沈侯為她特意安排的打折。難以想像那麼飛揚不羈的沈侯也會小心翼翼地計畫安排,只是為了照顧她的自尊。

  顏曉晨看著圖冊上的衣服,忍不住微微地笑起來。王教授的研究生說「希望十年後,你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她都可以肯定,她不會後悔!

  晚上回到家,顏曉晨放下包,立即抱住沈侯,親了他一下。

  沈侯覺得她動作有點反常,關心地問:「第一天上班的感覺如何?Judy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Judy雖然嚴厲,但是個做事的人,怎麼會為難我個小蝦米?」顏曉晨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廚房。

  沈侯做銷售的,不用定點上下班,第一天上班沒什麼事就早早回來了,菜已經洗好,米飯也做好了。顏曉晨洗了手,打開電飯煲一看,發現水放多了,米飯做成了稀飯。下午他給她發微信,問做米飯要放多少水時,她解釋了一堆,也不能肯定他是否明白,最後說「如果估摸不准,寧可多放,不可少放」,沈侯果然聽話。

  顏曉晨笑眯眯地說:「不錯啊,第一次做米飯就做熟了,我們不用吃夾生飯了。」

  沈侯臉皮也真厚,笑著說:「那當然,也不看我是誰?」

  顏曉晨系上圍裙,動作麻利地切了點雞肉,打算炒兩個菜,「待會兒油煙大,你去外面等吧,一會兒就好了。」

  沈侯站在廚房門口,一副觀摩學習的樣子,「沒事,我看看,指不准下次你回家就直接能吃飯了。」

  顏曉晨只覺窩心的暖,顧不上鍋裡燒著油,飛快地沖到廚房門口,踮起腳尖在沈侯唇上親了下,「不用你學,我會做給你吃!」把沈侯推出廚房,關上了廚房門。

  沈侯在廚房門口站了一會兒,摸著自己的嘴唇,笑著走開了。

  等兩人吃完飯,收拾完碗筷,窩在沙發上休息時,顏曉晨說:「今天看了很多圖冊,原來你爸媽是做服裝生意的。

  沈侯笑嘻嘻地說:「公司現在的主要生意分為兩大塊,女裝和童裝,女裝你已經穿過了,童裝覆蓋的年齡階段從0到16歲,準確地說是嬰兒裝、兒童裝、青少年裝。海外市場集中在澳大利亞、紐西蘭和歐洲的幾個小國家,我去的部門是童裝的國內銷售部。」

  「難怪你去NE找了一份銷售工作,你應該對你爸媽的生意挺有興趣吧?」

  「是挺有興趣。」

  沈侯看顏曉晨也很有興趣的樣子,開始興致勃勃地給顏曉晨講述他爸媽的故事。

  沈媽媽家是地道的農民家庭,沈媽媽沒讀過大學,十七歲就進了當地的一家絲綢廠,二十歲時去了廣東打工,算是中國最早的一批打工妹,因為腦子靈光、做事努力,很得香港老闆的賞識,被提拔成管理者。

  時光如流水,一晃沈媽媽就在外面漂泊了六年,已經二十六歲。出去打工的人中,沈媽媽算是混得最好的,可在父母眼中,她這個二十六歲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還不如那些早早回家鄉抱了孩子的姑娘。也不知是父母念神拜佛起了作用,還是機緣巧合,「老姑娘」在初中同學的婚宴酒席上遇見了在公安局做文職工作的沈爸爸,一個出身城市家庭、正兒八經的大學生。所有人都反對這門婚事,連沈媽媽的父母都心虛地覺得自己女兒太高攀了,可沈爸爸認定了沈媽媽。那一年,沈爸爸和沈媽媽不顧雙方父母的反對,登記結婚了,連婚禮都沒有。

  沈媽媽放棄了廣東的「白領工作」,回到家鄉,又開始從事「藍領工作」。幾間平房,十幾台縫紉機,開了個服裝加工廠,從加工小訂單做起。因為做得好,幾年後,小平房變成了大廠房,有了機會做世界名牌的單子。沈侯說了兩個牌子,連顏曉晨這個對奢侈品牌完全不瞭解的人也聽聞過,可見是真正的名牌。

  沈媽媽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沈媽媽開始遊說沈爸爸辭職,沈爸爸辭去了公安局的工作,跟著老婆做生意。夫妻倆經過商量,決定調整戰略,從什麼都做向女裝和童裝傾斜。三年後,他們成立了自己的女裝品牌,五年後,他們成立了自己的童裝品牌。

  那個時候的社會風氣也越來越重視「經濟發展」,人們不再覺得是沈媽媽高攀了沈爸爸,而是覺得沈爸爸的眼光怎麼那麼毒,運氣怎麼那麼好?二〇〇六年,公司上市成功,成為中國民族服裝品牌裡的佼佼者。

  到現在,沈家總共有十二家工廠,五個貿易公司,全國各地上百個專賣店,總資產超過四十億。

  聽完沈侯爸媽的故事,顏曉晨對沈侯的媽媽肅然起敬,「你媽媽可真厲害,簡直可以寫一本傳奇奮鬥故事了。」

  沈侯說:「風光是真風光,但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當年創業時,因為壓根兒沒有時間休息,我媽流產了兩次,九死一生地生下我之後,也沒辦法再要孩子了。」

  顏曉晨可以想像到當年的艱苦,感歎說:「你媽很不容易,不過現在事業有成,還有你爸爸和你,她肯定覺得一切都值得。」

  沈侯的神情有點黯然,顏曉晨知道他是想起被學校開除的事了,輕聲問:「你爸媽的氣消了嗎?」

  沈侯說:「不知道。他們很忙,知道我這邊結果已定後,立即就離開了。我媽因為自己沒讀過大學,吃過不少虧、受過不少歧視,從小到大,她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好好讀書,我爸卻無所謂,總是說『品德第一、性格第二、學問最末』。本來我以為這次的事,我媽肯定饒不了我,可沒想到我爸比我媽更生氣。我爸動手打了我兩巴掌,我媽罰我跪了一夜,直到他們離開,都沒給我好臉色看。」

  顏曉晨抱住了沈侯,那幾天只能接到沈侯的電話,總是見不到人,感覺電話裡他唯一著急的就是她,沒想到他自己的日子一點不好過。沈侯低聲問:「你媽媽知道這事了嗎?」

  「我媽媽……其實並不支持我讀這個大學,等將來她問了,跟她說一聲就行了,說不定她還挺高興。」

  顏曉晨的短短一句話,卻有太多難言的酸楚,沈侯覺得心疼,一下下輕撫著她的背,「現在是六月份,等再過幾個月,春節時,我想把你正式介紹給我爸媽,我媽肯定會很喜歡你。」

  顏曉晨嗤笑,「一廂情願的肯定吧?」

  「才不是!我很清楚我媽媽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你完全符合她的要求。而且,當年我奶奶覺得沈家是書香門第,瞧不起我媽,給了她不少苦頭吃,我剛上大學時,我媽就和我爸說了,家裡不缺吃、不缺喝,不管將來我挑中的女朋友是什麼樣,只要人不壞,他們都會支援。」

  顏曉晨想起了去年春節,她給沈侯打電話時聽到的熱鬧,不禁有了一點心嚮往之,「春節還放煙花嗎?」

  「放啊!」

  「燒烤呢?」

  「有沈林那個豬八戒在,你還擔心沒好吃的?」

  顏曉晨伏在沈侯懷裡,想像著一家人熱熱鬧鬧過年的畫面,覺得很溫暖,也許她也可以帶沈侯去見一下媽媽,沖著沈侯的面子,媽媽或許會願意和他們一起吃頓飯。

  兩人正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說話,顏曉晨的手機響了。

  顏曉晨探身拿起手機,來電顯示上是「程致遠」,沈侯也看見了,酸溜溜地說:「他不是金融精英嗎?不好好加班賺錢,幹嗎老給你打電話?」顏曉晨看著沈侯,不知道該不該接。

  沈侯酸歸酸,卻沒真打算阻止顏曉晨接電話,「你接電話吧!」他主動站起,回避到自己房間,還特意把門關上了。

  顏曉晨和程致遠聊了一會兒,掛了電話。她走到沈侯的臥室門口,敲敲門。

  沈侯拉開門,「打完電話了?」

  「打完了。」

  「和他說什麼?」

  「他知道我去你家的公司上班,問候一下我的狀況。」

  「切!知道是我家的公司,還需要多問嗎?難道我還能讓公司的人欺負你?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顏曉晨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嘟著嘴說:「他是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對他好一點?」

  沈侯在她嘴上親了下,笑嘻嘻地說:「能!但我還是會時刻保持警惕,等著他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Judy不是個平易近人的上司,嚴厲到苛刻,有時候出錯了,她會中文夾雜著英語和西班牙語一通狂罵,但她的好處就是她是個工作狂,一切以工作為重,只要認真工作,別的事情她一概不管。

  剛開始,她認為顏曉晨是「關係戶」,能力肯定有問題,有點愛理不理的,但沒過多久她就發現顏曉晨絕沒有關係戶的特質,吩咐下去的事,不管多小,顏曉晨都會一絲不苟地完成。領悟力和學習能力更是一流,很多事情她在旁邊默默看幾次,就能摸索著完成。Judy心中暗喜,決定再好好觀察一段時間,如果不管工作態度還是工作能力都可以,她就決定重點培養了。因為Judy存了這個心思,對顏曉晨就格外「關照」,和客戶溝通訂單、去工廠看樣品、找模特拍宣傳圖冊……很多事情都會帶她去做。累歸累,可顏曉晨知道機會難得,跟在Judy身邊能學到很多東西,她十分珍惜。

  顏曉晨的態度,Judy全部看在眼裡,她是個乾脆俐落的人,在顏曉晨工作一個月後,就宣佈提前結束顏曉晨的試用期,成為她的助理,每個月的工資提了五百塊,手機話費報銷。就這樣,顏曉晨慢慢地融入了一個她從沒有想過會從事的行業,雖然和她認定的金融行業截然不同,但也另有一番天地。

  顏曉晨和沈侯的辦公室就在上下樓,可沈侯做的事和顏曉晨截然不同,顏曉晨所在的部門是做海外銷售,沈侯卻是做國內銷售,截然不同的市場、截然不同的客戶群,截然不同的銷售方式。

  顏曉晨頂多跑跑工廠和海關,大部分時間都在辦公室,沈侯卻很少待在辦公室,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面跑,從哈爾濱到海口,只要能賣衣服的地方都會跑。

  因為經常風吹日曬,沈侯變黑了,又因為每天要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從政府官員到商場管理者,三教九流都有,他變得越來越沉穩,曾經的飛揚霸道很少再表露在言語上,都漸漸地藏到了眼睛裡。

  以前老聽人說,工作的第一年是人生的一個坎,很多人幾乎每個月都會變,等過上兩三年,會變得和學校裡像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顏曉晨曾經覺得很誇張,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但在沈侯身上驗證了這句話,她清楚地看著沈侯一天天褪去了青澀,用最快的速度長大。

  如果沒有被學校開除的事,也許過個三五年,沈侯也會變成這樣,可因為這個意外,沈侯迫不及待地在長大,爭分奪秒地想成為一株大樹,為顏曉晨支撐起一片天地。如果說之前,顏曉晨能肯定自己的感情,卻不敢肯定沈侯的感情,那麼現在,她完完全全地明白了,雖然出事後,他沒有許過任何承諾,可他在用實際行動,表明他想照顧她一生一世。

  因為沈侯的工作性質,他能陪顏曉晨的時間很少,兩人雖然同住一個屋簷下,但真正能相守的時間很少。這些都沒什麼,讓顏曉晨心疼的是沈侯老是需要陪客戶喝酒,有時候喝到吐,吐完還得再喝。可顏曉晨知道,對一個江湖新人,這些酒必須喝,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網上查各種醒酒湯、養生湯,只要沈侯不出差,廚房裡的慢燉鍋總是插著電,從早煲到晚,煲著各種湯湯水水。

  沈侯是公司的「太子爺」,照理說完全不需要他這樣拼,但沈侯的爸爸仍在生沈侯的氣,存心要剎剎沈侯的銳氣,沈侯自己也憋了一股氣,想向所有人證明,沒了文憑,不靠自己的身份,他依舊能做出一點事。所幸,沈侯自小耳濡目染,還真是個做生意的料,思路清晰,人又風趣大方,再加上皮相好,讓人一見就容易心生好感,三個月後,沈侯已經是業績很不錯的銷售。

  一次酒醉後,沈侯的同事給顏曉晨打電話,讓她去接他。

  顏曉晨匆匆趕到飯店,看到沈侯趴在垃圾桶前狂吐,吐完他似乎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竟然順著垃圾桶滑到了地上。

  顏曉晨急忙跑過去,扶起他。他卻壓根兒認不清顏曉晨,當是同事,糊裡糊塗地說:「你怎麼還沒走?我沒事,你先走吧!我稍微醒醒,再回去,要不我老婆看我被灌成這樣,又要難受了。」

  顏曉晨眼眶發酸,一邊招手攔計程車,一邊說:「下次喝醉了就趕緊回家。」

  顏曉晨扶著沈侯,跌跌撞撞地上了車,沈侯才突然發現他胳膊下的人是個女的,猛地推了她一把,力氣還不小,一下子把顏曉晨推到了另一邊。顏曉晨正莫名其妙,聽到他義正詞嚴地呵斥:「喂,我有老婆的,你別亂來!」凶完顏曉晨,沈侯像個要被人強暴的小媳婦一樣,用力往門邊縮坐,大嚷:「不管我的靈魂,還是肉體,都只屬於我老婆!」

  計程車司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幾聲,大概覺得不合適,忙收了聲,只是拿眼從後視鏡裡瞅著顏曉晨,一臉不屑。

  顏曉晨哭笑不得,對計程車司機解釋,「我就是他……他老婆,他喝醉了。」

  計程車司機立即又哈哈大笑起來,豎了豎大拇指,「你老公不錯!」

  顏曉晨小心翼翼地靠過去,「沈侯,我是小小啊!」

  沈侯醉眼蒙矓地瞅著她,也不知有沒有真明白她是誰,但好歹不拒絕她的接近了。顏曉晨讓他把頭靠到她肩膀上,「你先睡會兒,到家了我叫你。」

  沈侯喃喃說:「小小?」

  「嗯?」

  「明年,我要做業績第一的銷售,等拿到銷售提成,我就去買鑽戒,向小小求婚。小小,你別告訴她!」

  顏曉晨覺得鼻子發酸,眼中有微微的濕意,她側過頭,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下,「好的,我不告訴她,讓你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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