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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映徽]戲閻王【一山不容二虎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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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2:01 |倒序瀏覽 | x 2
戲閻王【一山不容二虎之二】作者:朱映徽

李若兒對奇門遁甲極感興趣,世上無陣法難得倒她,
那日在表哥家作客時,她聽見「閻王」荊御風的事,
據悉,荊御風這人很孤僻,住在幽靜的「絕命谷」,
並且,他還在谷口附近佈下了精妙的五行陣法,
聽說除了他與他的幾個奴僕之外,從沒有人闖入過,
這說法十足十地勾起她的好奇心,教她忍不住前往,
沒人成功是吧?她偏要闖它一闖,成為首開先例者!
荊御風沒料到,竟有人能闖進他精心佈下的陣法,
正當他考慮要除去這個來歷不明的美麗女子時,
不料,卻意外地從她的脈象中發現她身染奇症,
正感驚訝之餘,素來不合的「蠻王」竟前來討表妹,
他自然不可能乖乖聽話放人,甚至還強留住她治療,
沒想到,其中最重要的一味藥,卻在「蠻王」手上,
為了救活教他動心的她,他非得向那傢伙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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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2:32
楔子

  雲霧飄渺的山頂上,一幢小木屋中,傳來了震驚的嗓音——

  「妳說什麼?!」

  李若兒躺在床榻上,望著身旁與她年紀相仿的女子,一雙澄澈的眼眸盈滿了錯愕,巴掌大的臉蛋略顯蒼白。

  上個月初剛滿十七歲的她,有著一張宛如出水芙蓉般的容顏,五官細緻而美麗。

  相較於她嬌俏甜美的容貌,一旁的姜彤雲就顯得失色不少,儘管那張容顏堪稱清秀,但是一站在美麗的李若兒身邊,她就立刻失了顏色。

  「若兒,妳……」姜彤雲一臉不忍與難過,眼眶泛紅地望著李若兒,甚至還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想要給她支撐下去的力量。「妳……得了一種極為古怪又罕見的病症。」

  「究竟是什麼樣的病症?」李若兒連忙追問,一向活潑愛笑的她,此刻甜美的臉蛋卻擠不出半絲笑容。

  今日,是與她情同姊妹的姜彤雲十八歲的生辰,因此她一早就在一名丫鬟的陪伴下,前來探望獨居於這座無名山頂的姜彤雲。

  午膳後,她們一塊兒到山間嬉戲,途中她卻不知怎地,身子極為不適,渾身有如烈火焚燒,痛楚難當,最後甚至還眼前一黑地昏了過去。

  剛才她一甦醒過來,就發現自己被帶回了木屋,而儘管醫術極佳的姜彤雲已幫她扎了幾針,但她的身子還是虛弱又難受。

  從小到大,除了幼年時曾染了一場急病之外,她的身子一向健朗,很少有什麼病痛,更別說是如此嚴重的不適。那可怕的痛楚嚇著了她,也讓她深感困惑,不知道自己的身子究竟怎麼了?

  困惑之餘,李若兒要丫鬟先回去通知她爹娘一聲,畢竟今兒個一早出門時,她跟爹娘說過傍晚之前會返家,可這會兒她恐怕得在這裡多歇息一會兒,她可不想讓爹娘為她的逾時未歸而擔心。

  丫鬟離開之後,姜彤雲再度幫她仔細把脈,並詳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想不到竟突然臉色大變,一臉震驚又難過地告訴她——她得了古怪又罕見的病症。

  倘若不是知道姜彤雲不會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情會發生在她身上!

  「這……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什麼病症……」姜彤雲難過地望著她,神情和語氣都充滿了憂慮。「但是從妳的脈象和種種癥狀來看,確實跟娘多年前曾提過的那種古怪罕症一樣,而娘說她有生之年也僅見過一次,是娘家鄉的一位婦人患上的。」

  姜彤雲口中的娘名叫金雪霓,原是西域某部族族長的女兒,精通醫藥和奇門遁甲之術,而她不僅是姜彤雲的娘,同時也是李若兒的師父兼義母,病逝已有一年多了。

  十二年前,李若兒年僅五歲,在一次隨爹娘出遠門遊山玩水的途中染了急病,當時他們一行人正在山谷之中,要趕回城裡至少也得花上一日夜的時間,但她虛弱的身子又禁不起奔波的折騰。

  正當焦急無措之際,他們碰巧遇上了一對母女,就是金雪霓和姜彤雲。

  當年,金雪霓戀上了一名中原男子,為了愛不惜離鄉背井,一路追隨到中原來,然而,在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之後,那男子竟突然不見蹤影。

  在調養好身子之後,金雪霓帶著女兒千里迢迢地四處尋找,幾年之後終於找到了他,卻發現他已有妻室,甚至還有了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看見她和女兒,那男子不僅沒有半點驚喜,還流露出一臉嫌惡厭煩的神情,宣稱過去的一切只是一段錯誤的露水姻緣,要她們母女別再來糾纏,別破壞他此刻幸福美滿的家庭。

  對於男子的絕情,金雪霓既心碎又絕望,原本打算帶著女兒一塊兒尋短,想不到卻遇見了染上急病的李若兒。

  她認為這是上天給她的旨意,要她繼續活下去,這才打消了尋死的念頭,而在治好李若兒之後,她帶著女兒找了個幽靜的山頂定居,還因為與李若兒相當投緣而收她為義女。

  由於李若兒天資聰穎,對於奇門遁甲不僅感興趣,還相當有天分,她便將一身的奇門遁甲功夫全教給了她,至於絕佳的醫術則傳給了女兒姜彤雲。

  以醫術而言,姜彤雲一點兒也不輸給城裡的大夫,因此過去李若兒要是身子有什麼不適,都喜歡跑來找她的好姊妹幫忙診治。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我的身子一向健朗,很少有什麼病痛呀!」李若兒有些激動地嚷著,內心受了極大的打擊。

  古怪罕症——這四個字聽起來極為嚴重,一種不好的預感爬上李若兒的心頭,讓她的心被一股深深的恐懼給緊揪住,不知道自己將面臨什麼樣的下場?

  「我曾聽娘提過,那種古怪罕症跟身子骨硬不硬朗沒有絕對的關係,似乎是五臟六腑突然出了變化,但……由於罹患這種病症的人實在太少了,目前還沒有法子能肯定究竟是什麼原因。」

  李若兒的腦中有片刻的暈眩,她愈聽就愈覺得忐忑,不祥陰影籠罩住她,讓她心亂如麻。

  「那……」李若兒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得了這種病,最後會怎麼樣?」

  其實從姜彤雲那一臉憂慮難過的反應,她的心裡已隱約有數,知道情況恐怕不太樂觀,但她還是想知道究竟會有多糟?

  「呃……這個……」姜彤雲吞吞吐吐的,怎麼也說不出殘酷的答案,而她帶著傷痛的目光更是不忍看向李若兒。

  李若兒的胸口一緊,忽然渾身發冷,連指尖都覺得冰寒。

  一種極壞的預感宛如利刃般,狠狠刺入她的心,但儘管害怕聽見難以承受的回答,她還是堅持要追問出答案。

  「彤雲,告訴我實話,不管有多麼可怕,我都要知道實情!」

  姜彤雲的眼眶泛起了淚光,心中又猶豫掙扎了許久之後,終於用哽咽的嗓音說道:「這種病症極為古怪,除了一開始會高燒、嘔吐甚至是昏迷——就像妳稍早那樣,但在初時的不適度過之後,整個人又會如同生龍活虎一般,感覺不出有什麼病症,因此很容易就會被疏忽了。然而一旦再度發病,五臟六腑就會迅速地衰竭,直到徹底壞死。」

  聽了這番話,李若兒的臉色霎時蒼白如紙,美眸閃動著驚慌無措的光芒。

  「那該怎麼治?總有法子可治吧?」她焦急地追問。

  「這……聽娘說,這種古怪的病症無藥可治,一旦染上……就只能等死了……」姜彤雲落下淚,別開了臉,不忍看李若兒的表情。

  無藥可治,只能等死?!

  李若兒的腦中有霎時的空白,彷彿有人拿起巨大的石塊狠狠砸向她的腦袋,她又驚又痛,難以承受這個可怕的打擊。

  「那……距離下一次發病,大約有多久時間?」她不安地問。

  「我也不知道,但是……聽說當初那名婦人,約莫三個月就撒手人寰了……」

  三個月?!李若兒聞言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這也就是說——她的性命,有可能只剩下三個月?

  惶惶無助的情緒狠狠揪住李若兒的心,絕望又無助的淚水驀地奪眶而出。

  看著她那一臉哀傷脆弱的模樣,姜彤雲忍不住撲上前去抱住她,激動地將臉埋在她的肩窩。

  「為什麼會這樣?這世上真是不公平……」姜彤雲哽咽地說:「若兒,妳說老天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為什麼會這樣?李若兒也很想問問老天。

  她抱住姜彤雲,眼淚流個不停,但她很快地強迫自己振作起來,不許自己這麼絕望崩潰。

  「我想……」她哽咽地道:「先別這麼絕望,說不定我爹娘會想出辦法,會找到人來治好我的。」或許,或許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麼糟……

  姜彤雲抬起頭來,臉上早已布滿淚痕。她搖了搖頭,傷心難過地說:「沒有用的,若兒,我的醫術難道還會比那些大夫差嗎?況且,當初那名染病的婦人也看了很多大夫,其中甚至有很多醫術比娘還高明的大夫,卻全都束手無策……我怕妳爹娘和姨父也只能為妳焦急難過,在痛苦絕望中備受煎熬罷了……」

  李若兒聞言一僵,美麗的容顏又更蒼白了幾分。

  一想到會讓疼愛她的爹娘擔憂難過,甚至是悲慟心碎,善良孝順的她就於心不忍。

  倘若她的病症真的無藥可治,那麼讓疼愛她的長輩們經歷三個月痛苦的煎熬,將來還得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豈不是太殘酷了嗎?

  好不容易暫時忍住的淚水,再度撲簌簌地落個不停。一向樂觀又開朗的她,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絕望無助的滋味。

  兩個女人傷心地相擁而泣,過了許久,哭聲才逐漸停歇。

  李若兒悲痛之餘,想起了疼愛她的爹娘,她開口說道:「彤雲,我想請妳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若兒,妳儘管說,我一定會幫的!」

  「我染上這種古怪病症的事情,別讓我爹娘或任何人知道。」

  「為什麼?」

  「倘若我真的無藥可醫,非死不可,那麼又何必在最後的這段期間內,讓身邊愛我的人為我傷心斷腸呢?」李若兒哽咽地說著。

  聽著她的話,再看見她滿臉的淚痕,姜彤雲忍不住再度伸手緊緊摟住李若兒,又是一陣悲痛的啜泣。

  「若兒……若兒……都怪我……」

  李若兒搖了搖頭,說道:「妳不也說了,這種怪病是無藥可治的,既然如此,又怎麼能怪妳呢?」一向善解人意的她,在這種時刻還反過來安慰姜彤雲。

  「可是……我好氣……好不甘心……這世上真是太不公平了……」

  聽著好姊妹不斷地替她打抱不平,再想著她或許只剩下三個月的性命,李若兒的心就又慌又痛。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

  面對死亡,誰不畏懼?況且她只是個上個月剛滿十七歲的姑娘家呀!

  她還有好多事情想做,還有好多地方想去,還想要繼續在爹娘的身旁當一輩子孝順貼心的好女兒啊!

  難道……她真的只能帶著滿滿的遺憾離開人世嗎?

  不!她不想要只有短短十七歲的性命,她還想要活得更久一點,好讓她能夠經歷各種還來不及體驗的人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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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2:56
第一章

  「烈雲山莊」位在東北一座繁華熱鬧的大城裡,是五年前由當時年僅二十歲的南宮烈一手創立,以經營馬場為業。

  由於擁有識馬的精準眼光,短短幾年的時間內,南宮烈就成為叱吒東北的馬業霸主,讓其它馬場望塵莫及。

  一個月前,南宮烈和已故「鑄劍神匠」之女莫水悠成親,兩人先前經歷了許多波折,甚至還差點天人永隔,那讓他們更珍惜彼此。

  今日午後,南宮烈帶著嬌妻一同出遊,而他們才剛返回「烈雲山莊」,一個嬌小的身影就撲了過來。

  「烈哥哥,好久不見!」

  李若兒開心地勾著南宮烈的手臂,一雙美眸燦亮如星。

  她娘與南宮烈的娘是一對親姊妹,原本兩家人都住在京城裡,多年來感情極為融洽。

  但,由於南宮烈無意跟隨他父親靖順將軍的腳步當個武官,所以五年前,他離開了京城,返回東北老家創立了「烈雲山莊」。

  自那時至今,他們兩人見面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完!

  一看見久違的李若兒,南宮烈的眼底泛起了一絲溫暖的笑意,由著她繼續勾著自己的手臂。

  身為家中獨子的他,從小就將這個嬌俏甜美的丫頭當成是自己的親妹子一樣寵愛。

  「若兒,怎麼來了?」

  「好久沒見到烈哥哥,想念你就來看你啦!」李若兒嘴甜地說。

  南宮烈笑著揉了揉她的髮,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莫水悠佇立在一旁,好奇地望著他們。

  先前她從沒聽說南宮烈有兄弟姊妹,這會兒突然蹦出了一個妹妹,她不禁多打量了對方幾眼。

  「來,悠兒,我幫妳們介紹一下。」南宮烈開口說道:「這丫頭小妳一歲,叫做李若兒,是我的表妹。若兒,她是妳的表嫂,莫水悠。」

  當初由於莫水悠的爹娘慘遭惡人殺害,為了在百日內完婚,他們的婚事籌備得有些急促。

  聽說那個時候李若兒正好陪著她娘到外地探望身體微恙的姨母,所以沒能趕來參加他們的婚禮。

  「表嫂?!」

  李若兒驚呼一聲,美眸圓瞠,看起來像是先前完全不知道南宮烈已娶了妻。

  「當年我還在娘的肚子裡時,咱們的爹娘不就已為我們指腹為婚了嗎?想不到烈哥哥竟突然成親了,那麼我……我……」

  「什麼?!你們……指腹為婚?」莫水悠一臉驚訝,看了看李若兒,又看了看她的夫君。

  南宮烈的臉上沒有半絲心虛,反而浮現一抹無奈。

  「若兒,別淘氣。」他嘆道。

  這個機靈慧黠的丫頭從小就愛嬉鬧、玩性重,這會兒不知道自己一個人興致勃勃地在演哪一齣戲?

  「我可沒胡說,難道不是真的嗎?」李若兒故意反問,美麗的眸子浮現一抹狡黠的光芒。「烈哥哥,你自己說,當年指腹為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但——」

  「看吧!你自己都承認了!」李若兒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想不到,烈哥哥竟然完全不顧咱們之間的婚約……」

  當李若兒的眼角餘光瞥見一旁的莫水悠震驚僵硬的表情時,終於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原先帶著點哀怨的神情,瞬間變成了燦笑如花,那轉變之迅速,讓莫水悠錯愕極了。

  「好了,不玩了,再玩下去,說不定烈哥哥真要宰了我!」

  莫水悠還沒反應過來,李若兒就已鬆開了南宮烈的手臂,轉而親暱地挽起了她的手。

  「悠兒表嫂,我剛才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妳可別在意呀!」李若兒臉上漾著討好的微笑。

  「早就叫妳別淘氣了!」南宮烈皺了皺眉,開口輕責了一句之後,一把將愛妻摟回自己懷裡。

  眼看一向寵愛自己的表哥,這會兒全部心思都在愛妻的身上,李若兒忍不住在一旁哇哇叫。

  「哎呀,烈哥哥有了妻子就忘了妹子,真令人傷心!」

  她一邊假哭,一邊還對南宮烈做了個俏皮的鬼臉,吃定了表哥不會真捨得板起臉來訓斥她。

  從他們一來一往的應對與反應,莫水悠看出他們之間沒有半點曖昧情愫,但仍有件事情讓她耿耿於懷。

  「可是,你們之間的婚約……」

  李若兒笑著答道:「我們當年的確『指腹為婚』過,但那只是長輩之間開玩笑的戲言罷了,從沒有人認真將它當成一回事。」

  南宮烈點了點頭,表示她說的都是真的。

  「況且,就算有婚約在,表哥這個人就像一頭不馴的猛虎,可不是能夠任人控制的。真要逼他娶我,他恐怕會一腳將我踹到天邊去呢!」

  莫水悠被她誇張的話給逗笑了,真心喜歡上這個活潑有趣的姑娘,對於剛才的玩笑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

  「你們上個月成親時,我趕不及過來,沒能親自向你們道賀。這趟前來,我已經跟我爹娘說了,至少也要玩兩、三個月再回去。」

  「兩、三個月?」南宮烈搖頭嘆道:「妳呀,都已經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還這麼貪玩,就不怕妳爹娘會擔心?」

  聽他提起爹娘,李若兒的臉上雖仍掛著笑,眼底卻掠過一絲黯然。

  就是因為怕爹娘會擔心、會難過,她才決定出這趟遠門的呀!

  自從姜彤雲告知她染上了古怪無解的病症,至今已經過了半個月,這段日子以來,她每天都在強顏歡笑,就怕被爹娘看出什麼端倪。

  倘若他們知道了她的病症,肯定會悲痛欲絕,而她不希望讓摯愛的雙親承受那樣的痛苦煎熬。

  每天夜裡,她躺在床上輾轉不能成眠,不斷地思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爹娘將來承受的悲痛降到最低。

  最後,她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她利用探望表哥、表嫂這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前來「烈雲山莊」,並向爹娘宣稱要玩個兩、三個月再回去,但是其實……她打算在遊山玩水的途中「失蹤」,然後靜靜地找個地方等死。

  儘管爹娘會因為她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感到憂慮,但是懷抱著一絲她可能還活著的希望,總好過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病痛中死去,還得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慟來得好……

  李若兒強打起精神,努力擠出燦爛的微笑,不想讓南宮烈和莫水悠看出任何一丁點兒的不對勁。

  「他們才不會擔心呢!在這裡,有『江湖第一高手』烈哥哥在,簡直比待在京城還要安全無憂!」她笑道。

  南宮烈搖了搖頭,輕嘆道:「別再提什麼『江湖第一』了,我師父與荊御風的師父就是為了爭奪這個稱號,兩人大戰至死,臨終前還要我們代為分出高下,可這會兒我和荊御風還不曾真正認真地打上一場呢!」

  當年,南宮烈的師父關天齊和荊御風的師父杜劍心皆擁有頂尖的功夫,被世人並稱為江湖第一高人。

  然而,儘管擁有旗鼓相當的身手,他們卻沒有因此成為惺惺相惜的朋友,反而因為性情與作風互異,看彼此極不順眼。

  為了爭奪「江湖第一」的頭銜,兩個加起來年逾百歲的男人,相約大戰一場,非要分出勝負不可。

  經過三天三夜的激戰,結果兩敗俱傷。在最後一擊中,他們的五臟六腑嚴重損傷,兩人同時吐血倒地。

  臨終前,他們各自將愛徒喚到身旁,要他們對天發誓一定要扳倒對方的徒弟,替師父爭一口氣,並奪得「江湖第一」的稱號。

  為此,南宮烈早就想和荊御風好好地對戰一場,無奈荊御風沒興趣奉陪,那個可惡的傢伙甚至還要僕人送上一瓶毒藥,要他自己仰藥自盡比較快一點,省得他還得白費力氣動手,真是氣煞人也!

  「荊御風?就是那個人稱『閻王』,結果害表哥被稱為『蠻王』的傢伙?」李若兒笑著問。

  她曾聽過那個人的名號,而且還知道表哥一點兒也不喜歡「蠻王」這個聽起來像個莽夫的稱號。

  「沒錯,就是他。」莫水悠點了點頭,微笑地說:「說起來,我和妳烈哥哥會認識,全都拜他所賜呢!」

  儘管夫君和荊御風之間因為性情迥異,素來不對盤,但是她的心裡對荊御風永遠懷著一份感激之情,畢竟他前後共救了她兩次。

  若不是有荊御風出手相救,她恐怕早就化成了一縷幽魂,又豈能擁有此刻的幸福?

  「真的嗎?」李若兒的眼睛一亮,臉上滿是好奇。「聽起來好像挺有趣的,快點說來聽聽!」

  南宮烈見她們兩人挺投緣的,便笑道:「妳們不如到大廳去,先坐下來,再好好聊聊吧!」

  李若兒一聽,立刻贊同地連連點頭。

  「好呀、好呀,就這麼辦吧!烈哥哥,這主意是你自己出的唷,等等可別在我們聊得正起勁的時候,跑來把表嫂給搶回去啊!」她一邊說著,已一邊挽起了莫水悠的手,往大廳的方向走去。

  於是,兩個年紀相仿的姑娘,便一邊喝著丫鬟剛沏來的熱茶,一邊熱絡地聊了起來。

  莫水悠說著她與南宮烈相識的經過,以及自己兩度差點喪命的驚險遭遇,最後還提及了她與南宮烈成親時,皇上御賜了多樣珍貴的賀禮,其中包括許多珍貴稀有的藥材和價值連城的珠寶。

  李若兒聽得津津有味,好奇地問:「烈哥哥的武藝應當已是無人能出其右,那荊御風真也有這麼厲害嗎?」

  「嗯,他們兩人的身手約在伯仲之間,倘若真打起來,最後誰勝誰負也沒人能說得準。」

  「那烈哥哥怎麼不直接闖進『絕命谷』,跟他大打一場就知道啦!」李若兒不解地問。

  以烈哥哥的個性,應該是爽快地面對責任與挑戰,他怎麼能忍得住不盡快和荊御風分個高下呢?

  莫水悠笑道:「他當然想,不過荊御風在『絕命谷』的入口設下了陣法,他沒法兒進去呀!」

  「陣法?」一聽見這兩字,李若兒的眼兒立刻亮了起來。

  「嗯,荊御風性情孤僻冷邪,不喜閒雜人等打擾,便在谷口設下了陣法,據說至今還沒有人能擅自闖進去呢!」

  「喔?真有這麼厲害?」

  這下子,李若兒的興致全被挑了起來。

  她的師父兼義母也是奇門遁甲的高人,而義母將一身好本領全傳給了她,還盛讚她既聰穎又有天分,這世上肯定沒有什麼能夠難得倒她的陣法。

  她倒想看看,那「絕命谷」的陣法,有沒有本事能攔住她?

  ※ ※ ※

  「絕命谷」位在幽靜的深山谷底,不管再怎麼炎熱刺目的烈陽,經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篩落之後,也變成了柔煦的光芒。

  谷中,栽植了多種罕見的奇花異草,那些全都是大夫們夢寐以求的珍貴藥草,在山谷裡散發著特有的氣味。

  一名身形頎長的男子,踏著從容的步伐走向谷中的一方深潭,氣定神閒地查看他前些日子親手栽下的幾株藥草。

  他就是荊御風,過幾個月將滿二十六歲。他不僅身形俊逸瀟灑,一張臉孔更是俊美非凡,然而,他那雙莫測高深的黑眸卻透著一絲邪氣,薄唇似笑非笑的,渾身散發出一股冷魅邪肆的氣息。

  由於擁有頂尖的醫術和高強的武藝,要殺人或救人全憑他個人的喜好,這種擁有閻王般能夠隨意操控生死的能力,讓外人給了他「閻王」這個稱號。

  然而,他的性情孤傲冷僻,極厭惡與世俗庸人打交道,而他的師父杜劍心不僅武藝高強,還深諳五行八卦陣法,盡得師父真傳的他,便在「絕命谷」的入口布下了陣法,阻絕閒雜人等的闖入。

  這些年來,從沒人能成功闖進「絕命谷」,而谷裡的活人不多,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幾名奴僕,他們全都是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的,因此對他忠心不貳。

  只不過,他善於隱藏自己的心思,行事作風更是從沒有人看得清、抓得準,就算是這些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奴僕,也從來沒能猜透他的心思。

  他不在乎沒人懂他,這個世上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旁人的了解。

  荊御風的俊眸掠過一絲譏誚,正欲動手採下幾片剛生出的嫩芽時,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步伐聲。

  他轉頭一望,看見其中一個名叫李肆的僕人,從谷口方向一路奔跑過來。

  「什麼事?」他淡淡地開口,眸底卻掠過一絲不快。

  他一向不喜被人打擾,因此除非他開口叫喚,否則這些奴僕絕對不會擅自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幾年下來,奴僕們該已深知他的性情,怎地這會兒卻急匆匆地跑來?

  「主、主子……有人……谷口有人……」李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閒雜人等,不必理會就是,何必大驚小怪?」荊御風冷淡地說,語氣透著一絲責怪。

  他已在谷口設下了陣法,外人就算是繞個三天三夜也進不來,有什麼好值得大呼小叫的?

  「可是……那人通過陣法了!」

  「什麼?!」

  荊御風一怔,俊顏掠過一絲詫異。

  這些年來,還不曾有人能通過他的陣法,對方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的冷眸一瞇,白色身影已如同一陣旋風,迅速往谷口而去。

  李肆望著主子的背影,儘管他從來都捉摸不透主子的心思,但幾乎可以肯定那個擅闖者絕對要倒大楣了!

  上一回膽敢在谷口叫囂著要放火的蠢蛋,早已被主子動手除去,說不定等會兒他還得找個地方,埋了那個自找死路的姑娘呢!

  ※ ※ ※

  李若兒隻身一人,騎著馬兒一路來到「絕命谷」。

  她知道烈哥哥八成不會同意她的舉動,所以故意趁烈哥哥帶著表嫂去馬場巡視時,先使計支開她的護衛,再對「烈雲山莊」的守衛謊稱她只是到附近遛達遛達,很快就會回來。

  為了怕烈哥哥返回山莊之後發現她「失蹤」了,會擔心得派出大批人馬來找她,她便在房裡留了封書信,告知她打算去「絕命谷」晃晃,很快就回來。

  李若兒騎著馬兒,依照表嫂先前的敘述,一路往「絕命谷」的方向前去,沿途清風徐徐、景致秀麗,讓她的心情極為愉悅。

  最後,她來到了一處幽靜美麗的山谷,看著刻了「絕命谷」三個大字的石碑,她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太好了!」

  李若兒下了馬,興致勃勃地往入口處張望。

  乍看之下,眼前的一切並沒有任何異樣,然而精通奇門遁甲的她,很快就看出一些端倪。

  她的眼睛一亮,知道這是個挺有難度的挑戰。

  「有趣!就來試試看這個陣法能不能難倒我吧!」

  李若兒走上前去,開始認真地思忖破解之道,但儘管這陣法讓她費了點腦筋,並且花了一些時間,最後她終究還是順利地通過了。

  「好玩、好玩!」

  李若兒大呼過癮,美麗的臉上燦笑如花。

  這還是她生平頭一回遇見如此精妙的陣法,不過就像已逝的義母所言,再難的陣法也難不倒她!

  開心之餘,李若兒忍不住杵在一旁,認真地研究起這個陣法,看看能不能讓它更加嚴密。

  「倘若那邊稍微移動一下……嗯……或者是那兒做一些更動……」她專心地思索著,卻突然感到背脊一陣發涼。

  她疑惑地轉過身,什麼都還來不及看清楚,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如同旋風一般地撲了過來。

  下一瞬間,她的咽喉冷不防被一隻男性大掌給扣住,儘管尚未使勁掐緊,但威脅性十足。

  李若兒驚魂未定地抬頭一看,差一點就忘了呼息。

  眼前這個俊美無儔的男子,就是荊御風?

  表嫂只說這男子有著與烈哥哥不相上下的好功夫,可沒提到他竟是如此的俊逸出眾。

  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孔,有著俊俏完美的五官,而那雙墨黑如星的眼眸,閃動著深不可測的光芒,這男人簡直像謫仙一般,俊美得不可思議。

  然而,他雖有著極為出色的容貌,整個人卻宛如冰鑿出來似的,渾身透著冰冷的氣息。

  但儘管一身的冷傲,仍絲毫無損於他的俊美,李若兒的一顆芳心撲通撲通地怦跳,失神地望著他的俊顏,幾乎忘了自己的咽喉還被握在他的掌中。

  瞧見她眼底的「驚艷」,荊御風的眸光更冷。

  「妳是什麼人?」他開口質問,嗓音寒如冰霜。

  對他而言,女人就像是麻煩、禍水,他絕不會因為她是姑娘家就對她憐香惜玉、手下留情。

  他的五指仍牢牢地扣住她的咽喉,目光冷冷地打量她。

  眼前這姑娘瞧起來頂多十七、八歲,有著一張嬌俏甜美的容貌,而從她的衣著打扮來看,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千金。

  像這樣的一個千金小姐,怎麼會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有能耐破了他的陣法?

  這一切實在太可疑了!

  面對荊御風冷冽的質問,李若兒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咽喉。

  他還掐著她,要她怎麼回話?

  荊御風的眸底掠過一絲不耐,但總算是暫時鬆了手。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喘口氣,冰冷的質問又劈來——

  「說!妳有什麼目的?誰派妳來的?」

  「沒有誰派我來,我也沒有打算要闖進谷裡,我只不過是聽說『絕命谷』的入口被布下了陣法,所以來玩玩。」

  來玩玩?

  這個說法沒能取信荊御風,反而讓他認為她是故意說出這種荒謬的藉口來戲耍他。他的俊顏一沈,眸中殺氣驟起。

  他再度出手,有力的大掌重新掐住了她的咽喉,如此纖細的頸子,他只要稍一使勁,就能夠立刻扼斷。

  但,她的臉上竟沒有半絲懼色。

  難道她不怕死?

  李若兒可以強烈地感受到他渾身迸發的殺氣,也知道他想要掐死她,就像要捏死一隻螻蟻一樣容易。

  但說也奇怪,望著他冷凝的俊臉,她的心裡竟沒有半絲恐懼。

  或許是知道自己患了無藥可治的奇症,終究難逃一死,此刻她竟有些荒謬地心想——與其等到發病時,五臟六腑衰竭敗亡,倒不如死在這名俊美的男子手中,還比較乾脆痛快一些。

  「要掐就掐,給我一個痛快也不錯。」她語氣平靜地說。

  好傢伙,她當真不怕死?

  荊御風瞇起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這名來歷不明的女子,像是想從那雙澄澈的眼眸看穿她真正的心思。

  李若兒等了一會兒,就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麼處置她,而她的咽喉像著了火似的,疼痛難受極了。

  「不殺的話就放手吧,這樣要掐不掐怪難受的。」李若兒困難地說著,伸手想去扳開他的手指。

  荊御風的眉心一皺,他一向不喜與人太過親近,更不愛閒雜人等的觸碰,在她纖細的指尖碰到他之前,他就已迅速鬆開她的咽喉,改抓住她的手腕。

  當他的長指觸及她腕上的脈動時,俊眸驀地掠過一絲驚詫。

  他再度望向她,而下一刻,他忽然一把將她扯近。

  李若兒沒料到他會突然有此舉動,她低呼一聲,嬌小的身子重心不穩地跌進他的懷裡。

  「你……做什麼?」她羞窘地問,嗓音因咽喉的疼痛而顯得乾啞。

  荊御風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的右手仍緊握住她腕上的脈動,並伸出另一手抬起她的臉蛋,仔細盯著她的氣色,像是想確認些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獅吼般的叱喝突然響起——

  「放開她!」

  荊御風轉頭一瞥,就見南宮烈騎馬載著莫水悠趕了過來。

  「烈哥哥!表嫂!」李若兒一邊開口叫喚,一邊掙扎著想推開荊御風,無奈這人仍牢牢抓著她不放手。

  「妳這個丫頭,什麼時候才會安分一點?」南宮烈皺著眉頭,語氣透著憂慮與無奈。

  今日他帶著心愛的妻子去巡視馬場之後,悠兒提起想邀表妹一塊兒出遊,於是他們便返回「烈雲山莊」,想不到竟發現這妮子留了封書信,獨自一個人跑來「絕命谷」。

  就算是貪玩也要有個限度,這荊御風雖說是悠兒的義兄,名義上是他的大舅子,但是他們素來不合,從來就沒當彼此是自己人過。

  況且,荊御風的行事詭譎難測,從來沒人能抓得準他的心思,難保若兒不會出事。

  他們心急地追來,果然看見若兒已落入荊御風的手裡。

  「荊御風,她是我的表妹李若兒,因為貪玩才會來到這裡,你快點放開她!」南宮烈喝道。

  聽見李若兒的身分,得知她確實是因為貪玩而來,荊御風眼中的殺氣褪去,但唇邊卻揚起一抹邪肆的笑。

  「我為什麼要放了她?」他開口反問。

  「你——」

  「她擅闖『絕命谷』,落入我的手中,就該由我處置。」荊御風說著,將試圖掙扎逃離的人兒一把拽回懷裡。

  南宮烈怒喝道;「豈有此理!快放開她!」

  「有本事的話,你自己過來帶她回去呀!」荊御風斜睨他一眼,語氣透著一絲譏誚。

  南宮烈咬牙切齒地瞪著荊御風,這可惡的傢伙肯定是料準了他拿谷口的陣法沒轍,才故意這麼說的!

  就在這個時候,李若兒忽然開口說道:「烈哥哥,你先走到右前方的那個石塊,向前三步,然後再往左——唔!」她的話還沒說完,小嘴兒就被一隻男性大掌給摀住。

  她氣惱地瞪著荊御風,不安分地掙扎著,荊御風索性伸手點住她的穴道,讓她瞬間失去了意識,昏倒在他的懷中。

  南宮烈見狀不禁擔憂地叱吼:「荊御風!你究竟想做什麼?」

  「義兄,別傷害若兒呀!」莫水悠也急忙嚷道。

  荊御風看了她一眼,說道:「看在妳是我的義妹,而她也算得上是妳表妹的分上,放心吧,我不會傷害她的。」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放了她?」南宮烈憤怒地質問。

  荊御風似笑非笑地望著懷中的人兒,說道:「她是頭一個破我的陣法,闖進『絕命谷』的人,這麼特別的一個嬌客,身為谷主,我自然該好好地招待她,留她下來作客幾天。」

  淡淡地扔下這幾句話之後,也不管南宮烈的臉色有多難看,他兀自將昏迷的人兒抱起,帶進「絕命谷」之中。

  莫水悠連忙開口安撫宛如一頭暴怒猛虎的南宮烈。「別擔心,義兄不是壞人,當初我自山崖摔進『絕命谷』的深潭中,多虧義兄救了我,他從來不曾傷害過我,若兒也絕對不會有事的。」

  這番話並沒有讓南宮烈的臉色好看多少,但他也只能選擇相信荊御風真的不會傷害若兒了,否則還能怎麼辦?

  放火燒山?不,那只會害死若兒。

  「那個混帳傢伙,究竟想要做什麼?」

  南宮烈惱怒地咬牙,才不相信那個性情孤僻的傢伙會突然性情大變,成為一個好客之人。

  莫水悠輕蹙了蹙眉,在心裡無奈地嘆息。

  荊御風究竟想做什麼?這問題的答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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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李若兒幽幽轉醒。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榻上,放眼望去,是一間寬敞的寢房,布置得簡單雅致。

  這裡是哪兒?

  正當困惑之際,腦中驀地浮現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孔。

  她驚喘一聲,全都想起來了!

  是荊御風!他把她給弄昏,帶到這裡?!

  李若兒驀地自床上驚坐而起,並匆匆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衣裳。還好,她的衣裳好端端地穿在身上,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

  才剛稍微鬆一口氣,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帶著譏誚的笑。

  「放心吧,我對女人沒什麼興趣。」

  李若兒驚愕地轉頭,這才發現荊御風就佇立窗邊。由於那扇窗位在角落,他剛才又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她才會沒注意到他。

  一想到這男人竟將自己弄昏,帶到這裡來,還用這種嘲弄的語氣說話,真是令人生氣!

  惱怒之下,她反唇相稽。「對女人沒什麼興趣?敢情荊公子有斷袖之癖,只對男人有興趣?」

  「你在胡說什麼!」荊御風皺眉低斥。

  見他的俊顏微變,李若兒有種扳回一城的感覺,故意反問道:「是剛才你自個兒說的,不是嗎?」

  荊御風盯著她,沒有回話,那雙黑眸深不可測,讓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就在李若兒被他盯得極不自在的時候,他忽然邁開步伐走了過來,而這舉動令李若兒驀地一驚。

  他踩著優雅的步伐,一步步地走近床邊,帶來了強大的壓迫感,讓李若兒有種快喘不過氣的感覺,但又不想示弱。

  她仍舊坐在床榻上,挺直了背脊,昂著下巴,嘴上不服輸地說:「這也難怪,你有著比女人還要美的容貌,尋常女子你恐怕是看不上眼吧?」

  她的話聲方落,荊御風的眸光一閃,頎長的身軀忽然宛如一頭矯健的豹子,迅速朝她撲去!

  李若兒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嬌小的身軀就已被他壓回了床榻。

  她驚喘一聲,美眸忐忑不安地望著他。

  「你……你想做什麼?」

  他靠得實在太近了,雙臂甚至還一左一右地搭在她的兩側,將她牢牢地困在床榻與他的胸膛之間。

  這樣的姿態過於親暱,他的氣息將她整個人籠罩起來,害她的臉頰發燙,腦子發熱,思緒也跟著陷入混亂。

  盯著他那張俊美得不可思議的臉孔,李若兒幾乎沒法兒思考,一顆芳心更是克制不住地怦跳不已。

  男人生得如此俊美,真是罪惡啊!倘若他有心撩撥,只怕天底下很難有姑娘家能敵得過他的誘引……

  「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我有斷袖之癖嗎?那還怕什麼?」

  他那帶著一絲戲謔的話,拉回了李若兒的心思。

  一察覺自己竟然被他的「絕世美貌」給迷住了心神,她就不禁暗暗感到羞愧和氣惱。

  然而,儘管她不想示弱,但是像這樣被他壓倒在床榻上,讓她什麼氣勢都端不出來了。

  「我……我沒……我只是……我……」她結結巴巴了老半天,卻說不出半句完整的話來。

  荊御風勾起嘴角,嘲弄道:「怎麼?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連死都不畏懼嗎?」他可沒忘了在谷口時,她面對死亡的勇氣。

  李若兒咬了咬唇,硬著頭皮逞強地說:「我才不怕,我只是不喜歡被這樣困著!快點放開我!」

  她伸出雙臂,試圖將這男人推開,無奈他的胸膛宛如銅牆鐵壁一般,無論她怎麼使勁也撼動不了。

  「喔?是嗎?當真不怕?」

  荊御風的左手輕而易舉地抓住她不安分的雙腕,並將她的雙手高舉過頭,牢牢箝制在枕上。

  這樣的姿態,讓李若兒宛如個臣服的女奴,無助極了。

  她試著想掙脫,卻只是弄疼了自己,因為這男人壓根兒不懂得憐香惜玉,箝制的力道半分也沒有減弱。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又羞又惱地質問。

  荊御風沒有回答,薄唇扯開一抹帶著邪氣的笑,在李若兒還猜不出他的意圖時,他的另一手忽然扯開她胸前的衣襟,探了進去,隔著兜兒罩上了她胸前柔軟的賁起!

  李若兒驚駭地倒抽一口涼氣,被他放肆無禮的舉動給嚇壞了,嬌軀霎時僵硬得宛如一尊雕像。

  「不怕的話,為什麼心跳得這麼快?」荊御風還得寸進尺地笑問。

  他的大掌毫不客氣地盈握住她飽滿的左乳,狀似邪惡地撫弄,但其實正暗中留意著她心臟的跳動。

  他的另一手牢牢抓住她的雙腕,雖是為了不讓她掙扎反抗,但同時也注意著她腕上的脈搏。

  錯不了,她的確患了某種古怪的病症。從她身上的種種癥狀來看,又有點像是某種刁鑽奇特的毒,那是他先前不曾遇過的。

  稍早在「絕命谷」谷口抓著她時,他就已意外察覺了她詭異的脈象,而那立刻挑起了他的興趣。

  剛才趁著她昏迷不醒時,他已迅速幫她扎過幾針,這會兒他就是試著檢視她身子的反應。

  從脈象和心跳來看,他那幾針確實起了些許作用,但卻無法治本,效用也相當有限,離治癒她仍有極大一段距離。

  這是他生平頭一回遇到如此古怪奇特的病症,這麼特殊的一個病患,他怎麼能輕易放過?

  李若兒羞憤極了,美眸浮現一層水霧。

  過去從沒有人這樣無禮地對待過她,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大掌正放肆地握住她柔軟的酥胸。

  儘管中間還隔著一層兜兒,但是那衣料薄軟得宛如她的第二層肌膚,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掌溫……

  她咬著唇兒,用力地眨了眨眼,倔強地將眼中的水氣逼走,不許自己在這個可惡的男人面前落淚。

  就在李若兒惱恨得想張嘴咬他、抬腿踢他的時候,荊御風卻出乎意料地突然收手,甚至還遠遠地退了開來。

  李若兒趕緊拉好衣襟,坐了起來,又羞又忿地瞪著他,卻見他神色自若,彷彿剛才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那讓她更加惱怒了。

  「荊御風,你強將我抓進『絕命谷』裡,到底想做什麼?」她咬牙質問,非要他說個清楚不可。

  荊御風的俊眸再度朝她瞥來,薄唇勾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最近我恰巧缺個試藥的藥人,你來得正好。」

  來得正好?李若兒一愣。

  他的意思是……要她當他的藥人,幫他試藥?!

  「我為什麼要當你的藥人?」真是莫名其妙!

  「因為,你非得這麼做不可。」

  見他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李若兒不由得氣結。

  「我才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我多的是讓你乖乖配合的方法。」荊御風再度朝她勾唇一笑,而那笑容看起來雖然迷人,卻更令人心驚膽跳。

  李若兒的頭皮一陣發麻,沒有開口問他究竟是什麼方法,因為她直覺自己不會想要知道。

  看著他那帶著一絲得意的俊臉,她不禁暗暗咬牙。

  可惡!現在她該怎麼辦才好?

  「絕命谷」谷口的陣法太過精妙,烈哥哥和表嫂就算有心想要救她,也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看來想要離開這兒,只能靠自己了……

  正當李若兒暗暗想著脫身的辦法時,荊御風喚來了一個丫鬟。

  「丁虹,好好地看住她,別讓她離開『絕命谷』。」他開口下令。

  這個名叫丁虹的丫鬟原本是一名武師的女兒,會一點拳腳功夫。半年前,她爹與人結怨,結果一家五口慘遭仇家殺害。

  當時,他在一條溪邊看見了幾具屍首,而丁虹渾身是血,僅一息尚存。

  若是換成了平時,他未必會願意動手救人,但是算她走運,那日他的心情不壞,就順手救了她一命。然而,丁虹雖是活了下來,卻已無處可去,便自願留下來當他的奴僕。

  他原本無意留個姑娘在「絕命谷」裡,但又想到他身邊幾個僕人做的膳食實在難以下嚥,為了避免要時常到城中館子去,他才勉強將丁虹留了下來。

  「是,奴婢知道。」丁虹點了點頭。

  交代完之後,荊御風忽然又朝床榻逼近。

  「你……又想做什麼?」李若兒一臉防備地瞪著他。

  「沒什麼,只不過是要告訴你,倘若你妄想逃跑,我不介意將剛才的事情繼續做下去。」他在她的耳畔輕聲撂下邪惡的恫嚇。

  剛……剛才的事?!

  李若兒驀地僵住,回想起他的大掌在她胸上的撫弄,她白晰的雙頰就羞惱得脹紅,美眸更是燃起了怒焰。

  然而,她還來不及開口咒罵,荊御風就已泰然自若地轉身離去。

  李若兒咬牙瞪著那抹俊逸從容的背影,真恨不得撲上前去狠狠將他踹倒在地,然後再踩著他的身軀離開這裡!

  ※ ※ ※

  要她不逃?怎麼可能!

  儘管荊御風邪惡的威脅確實令她心生顧忌,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留在「絕命谷」裡。

  就算自己的性命真的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也不想在最後的這段日子裡過得這麼悲慘。

  那個男人如此惡劣,若是被他當成藥人,肯定會被整得死去活來,只有蠢蛋才會選擇留下來!

  但是……她該怎麼做,才能順利逃出去呢?

  自從荊御風離開寢房之後,丁虹也跟著退了出去。

  李若兒先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兒,才試探地打開房門,豈料丁虹就杵在房門外,害她只能擠出尷尬的笑容退回房裡。

  那丁虹看起來雖然跟她差不多歲數,可卻相當嚴肅冷淡,就算是苦苦求情,恐怕也不會答應放她走的。

  可是……無論如何,坐困愁城也不是辦法,她得見機行事才行。

  又過了約莫兩刻鐘之後,李若兒再度開門,丁虹毫無意外地還在門口。

  「荊御風呢?他去哪兒了?」李若兒開口問道。

  她心想,他將她一個人扔在房裡已經過了好一陣子,該不是正在準備要用來整她的藥吧?

  「奴婢不知。」丁虹的態度恭敬,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在谷裡嗎?還是出去了?」李若兒又問。

  「奴婢不知。」

  又是不知?李若兒不禁蹙起了眉心。

  「為什麼不知道?他不是你的主子嗎?」

  「除非主子開口叫喚,否則谷裡的奴僕們絕對不會主動出現在主子的面前。」丁虹解釋道。

  「為什麼?」李若兒不懂地問。

  「主子不喜歡。」

  「為什麼?」李若兒更困惑了。

  荊御風還真是個怪人,性情孤僻冷邪,八成腦子跟正常人不太一樣吧!

  「奴婢不知。」

  眼看從丁虹的嘴裡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李若兒索性也不問了。

  「那,他剛才沒說我一定得關在房裡吧?」

  「沒有。主子只吩咐奴婢不能讓小姐離開『絕命谷』。」

  「你的主子這麼神通廣大,我還能逃去哪兒?我只是不想成天關在房裡,那可會悶死人。」李若兒輕哼了聲,既然她沒有被軟禁在房裡,那麼她就大大方方地走出房門。

  一來到庭院,她的眼兒立刻一亮。

  儘管對這裡的主人很有意見,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裡真美!

  到「絕命谷」的這一路上,沿途的景致已經相當迷人了,想不到「絕命谷」裡更加幽靜美麗。

  偌大的庭院中,栽植了許多她看都沒看過的花草林木,看起來繽紛奪目,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獨特的氣味,稱不上香味濃郁,但聞起來芬芳宜人。

  「這裡真美!」她由衷地說道,打從心裡喜歡上這個地方。

  倘若沒有荊御風那個邪惡又可惡的男人,那麼如果能在這麼美麗的地方等死的話,似乎也挺不錯的。

  偏偏這裡是「絕命谷」,是荊御風的地盤,為了避免死前還要飽受折磨,她非得要想法子溜走不可!

  李若兒走到庭院之中,悄悄地左右張望,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遭的環境,好讓她有機會時能夠順利逃離。

  她看見左側有幾間屋子,而右前方的一間馬廄裡,看起來有一匹馬兒。

  「這裡只有一匹馬?」她隨口問道。

  「不,有兩匹。」丁虹答道:「現在馬廄裡的那匹棕馬,是李肆他們去城裡辦事時用的,主子的坐騎是另一匹白色駿馬。」

  白色駿馬?可是這會兒馬廄裡就只剩下一匹棕馬,這也就是說……荊御風騎馬出谷了?

  太好了!想逃走的話,現在正是大好時機!

  只不過,有丁虹在一旁監視著,她該怎麼辦才好?

  望著庭院中美麗雅致的花草林木,李若兒忽然心生一計。

  「既然要在『絕命谷』裡待下來,我希望住的地方能夠合意一點,所以我想稍微移動庭院裡的一些東西,你家主子應該沒說我不能這麼做吧?」

  「這……主子是沒說……」丁虹遲疑地回答。

  李若兒的唇邊悄然浮現一絲笑意,她當然知道荊御風沒說,而這個答案就是她要的。

  「既然沒說,那就是不禁止了。」她立刻動起手來,一邊弄還一邊刻意念念有辭地抱怨。「瞧,這石塊擱在那兒多礙眼,改放在這裡不是挺好?這樣累了還可以坐在這兒歇歇腿呢!還有這個也是,換個位置不是更順眼嗎?」

  她動作俐落地忙了一會兒之後,美麗的眼眸閃動著黠光。

  「好了!你來看看。」李若兒將杵在一旁的丁虹拉到了身旁,開心地笑問:「瞧,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丁虹左右張望,臉上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在她的眼裡,換了個布置並沒有比原來高明多少,不過她謹守自己奴婢的本分,沒有多說些什麼,反正她只要謹遵主子的命令,別讓這個姑娘離開「絕命谷」就好。

  「好了,你在這兒欣賞吧!」

  李若兒忽然鬆開拉著丁虹的手,像是翩然起舞似的,踏著輕快又奇特的步伐走開,接著一路往馬廄的方向奔去。

  「等等!你想做什麼?」

  丁虹驚嚷一聲,意識到李若兒的企圖,立刻要追過去,但是她跑了好幾步之後,卻愕然發現自己竟還在原地!

  這……是陣法?!

  慘了,她對五行陣法一竅不通,過去之所以能順利進出「絕命谷」,只是努力強記住主子教過的步法而已呀!

  「來人啊!快來人啊!」

  丁虹開口叫嚷,試著喚其他奴僕來幫忙,然而李若兒已俐落地騎上了馬,衝出「絕命谷」。

  順利出了谷口之後,她躍下馬,迅速在荊御風的陣法中動了一些手腳,才又再度翻身上馬。

  李肆等人在聽見丁虹的叫嚷之後迅速追了出來,結果被李若兒更動過的陣法給困住,怎麼也走不出來。

  「各位,後會有期了……喔不,最好別再見了!」

  李若兒策馬離去,一路上,她的心情愉悅極了,忍不住開心地笑,銀鈴般的笑聲飄散在風中。

  沒能親眼瞧見荊御風在發現她離去時的神情,實在有些可惜,不過這會兒還是逃命最重要!

  「駕——」李若兒嬌叱一聲,驅策馬兒跑得再快一些。

  那荊御風要是發現她溜了,肯定會立刻追來,要是她還來不及趕回「烈雲山莊」就落入他的手裡……

  光想到他邪惡的威脅,李若兒就羞惱得雙頰發燙、心亂如麻。

  不行,她絕對不能再落入荊御風的手裡,絕不!

  她必須快點趕回「烈雲山莊」去,倘若荊御風當真追了過來,正好讓烈哥哥跟他大打一場,趁此機會分出個高下,也算是幫烈哥哥了卻了對他師父的承諾。

  ※ ※ ※

  李若兒才離開不到兩刻鐘的時間,荊御風就騎著他的馬兒,一路從山頂返回「絕命谷」。

  剛才他去了趟山頂,尋找一種名為「日光葉」的草藥。

  這「日光葉」有著相當特殊的藥性,是治療多種病症的藥引之一,然而正如其名,它必須長時間吸收烈日的照映,才能發揮出最佳的療效,因此不宜栽種在幽谷之中。

  為了尋找「日光葉」,他花了一點時間,所幸收穫還不錯。

  荊御風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在心裡盤算著要以這「日光葉」和谷中幾味珍貴的藥材一起煎煮,或許對李若兒的病症有些療效。

  他叱喝一聲,加快了馳騁之速,然而,才一接近「絕命谷」谷口,他就詫異地看見李肆在陣法中團團轉。

  他瞇起黑眸,俊顏一變。

  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陣法被動了手腳,而能夠有此能力的,除了李若兒之外還有誰?

  該死!他太小看那個女人了!

  李肆一看見荊御風,立刻苦著臉求助。「主子,奴才被這陣法給困住了,怎麼也走不出去。」

  荊御風無暇研究被更動後的陣法該怎麼破解,劈頭就問:「李若兒呢?丁虹沒看住她?」

  「丁虹被李姑娘的陣法困在庭院裡,她叫奴才去追,結果奴才一追出來,就被困在這裡,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姑娘騎馬跑了。」李肆苦著臉說道。

  騎馬跑了?該死!

  荊御風的臉色一沈,追問:「她跑了多久?」

  「不久,還不到兩刻鐘吧!」

  不到兩刻鐘?那或許還追得回來!

  荊御風俊眸一瞇,立刻調轉方向追去。

  想從他的身邊溜掉,可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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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3:39
第三章

  離開「絕命谷」之後,李若兒一心想要趕回「烈雲山莊」,恨不得馬兒能長出一對翅膀,直接帶她飛回去。

  無奈,這匹棕馬的性情溫吞,腳程又不快,不管她怎麼驅策,它都還是以它自己一貫的步調緩緩奔馳。

  李若兒拿它沒轍,也只能不斷地在心中祈禱荊御風能夠晚一點回「絕命谷」,晚一點發現她的離去。

  只可惜,老天爺顯然是沒聽見她的祈求,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她就隱約聽見一陣馬蹄聲自後方傳來。

  「糟了!」

  她的心一沈,懷著不好的預感回頭張望,果然遠遠地看見有人正騎著一匹白色駿馬急追而來。

  那肯定是荊御風!

  老天,她該怎麼辦才好?

  李若兒心亂如麻,但是除了驅策馬兒盡量再跑更快一些之外,她還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駕——快呀!好馬兒,拜託跑快一點!」她又是叱喝,又是踢馬腹,用盡了各種她所能想到的方法。

  馬兒像是感染了她心急如焚的情緒,忽然變得焦躁起來。

  它噴著氣,甩了甩頭,奔馳的步伐確實突飛猛進,但卻變得難以駕馭,李若兒甚至連方向都控制不了,只能被它載著一路狂奔。

  「等、等等呀!」

  李若兒急嚷著,臉色有些蒼白,被馬兒失控的情況給嚇著了。

  她試著想要讓馬兒緩下來,可是她愈慌張,馬兒就愈急躁,載著她一路往山頂的方向急奔而去。

  眼看不遠的前方是一處懸崖,李若兒嚇得花容失色,宛如被狠狠扼住咽喉似的,幾乎不能呼息。

  「停下來!快點停下來呀!」她一邊驚慌地嚷著,一邊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拉扯韁繩。

  馬兒發出長長的嘶鳴,兩隻前蹄高高揚起,驚險地在距離懸崖不遠處停住,但卻將馬背上的人兒狠狠摔了下來。

  李若兒驚呼了聲,腦中一片空白,嬌小的身子狼狽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還不偏不倚地朝懸崖邊滾去,失控地摔了出去!

  千鈞一髮之際,她僥倖地抓住一條又粗又長的藤蔓,但整個嬌小身子吊在懸崖外晃呀晃的,危險極了。

  當荊御風追來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他翻身下馬,走到懸崖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李若兒狼狽極了,既懊惱又無助。憑她自己的力氣,根本沒法兒爬上去,可是她又實在不想開口求這個男人。

  荊御風似乎也不期望她開口求救,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迅速看了下情勢,確定她沒有立即的危險。

  「你表嫂當初從懸崖跳下,正好摔進了『絕命谷』的深潭之中,你也想試試自己的運氣嗎?」

  聽見他的話,李若兒臉上的神情更僵硬了些。

  剛才她在「絕命谷」中四處打探時,有瞧見那方深潭,知道它其實並不大,表嫂能夠剛好摔進去,表示她命不該絕,但她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幸運。

  「倘若沒能摔進深潭裡,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是會粉身碎骨的。」荊御風淡淡地開口。

  李若兒咬了咬唇,惱怒地瞪他一眼。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從這裡摔下去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若是你答應乖乖地待在『絕命谷』裡,我就救你上來,如何?」荊御風開口問道,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

  看著他那篤定她會答應的神情,李若兒心裡的怨氣又更深了。

  她實在不想順他的意,但若是不讓他出手相救,等她力氣用盡之後,肯定真會墜入懸崖,摔個粉身碎骨。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摔死和將來病發身亡,也不過是三個月的差距罷了,橫豎都是要死的。

  這麼一想,心中對於墜崖身亡的恐懼霎時降低不少。

  這讓她忍不住自嘲地想著——原來身患不治之症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她在面臨性命攸關的危難時,還能這般沉著冷靜。

  她抬起頭,朝荊御風皺了皺精巧的鼻子,粉舌一吐,做了個大鬼臉。

  荊御風一怔,詫異地瞪著她。

  都這種時候了,她竟還有心情做鬼臉?

  「反正我終究要死的,又何必求你!」李若兒輕哼道。

  「你知道自己身染奇症?」

  「當然知道。」

  「既然如此,你該知道憑我的醫術,或許有法子能救你,你難道不希望可以治癒嗎?」荊御風問道。

  李若兒搖了搖頭,她可沒忘了姜彤雲的話。

  當初,義母和多位醫術卓絕的大夫都沒能救活那名同樣身染奇症的婦人了,那麼就算荊御風的醫術再高明,恐怕也只是枉然。

  更何況,他剛才自己也用了「或許有法子」這幾個字,不就表示就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治癒她嗎?

  「這是無藥可治的病症,我又何必讓自己多受折磨?坦白說,我本來就打算要找個地方一個人悄悄地等死。」她幽幽地說。

  「一個人悄悄等死?」

  「是啊,既然非死不可,我怎麼忍心讓身邊愛我的家人們為我傷心斷腸呢?那太痛苦了!」

  一想到疼愛她的爹娘,李若兒的心中就盈滿了憂傷與思念。雖然她才剛離開京城不久,但是她這一走,就是與他們永別了呀……

  一層淚霧湧上眼眶,她感傷地說:「我不要讓他們承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所以壓根兒沒讓他們知道我染了奇症,就讓他們以為我失蹤了,總好過眼睜睜看著我病發身亡好。」

  她的神情和語氣都帶著滿滿的情感,而那撼動了荊御風的心。

  過去這麼多年來,他看過太多貪生怕死之輩,甚至只要稍微有一點病痛,就悲憤地呼天搶地,彷彿全天下的人都虧欠了他,非要拖著大夥兒也跟著一塊兒痛苦受罪不可。

  而她,卻只擔心著身旁家人的感受,只想著該如何讓家人的悲痛降到最低,這份善良溫柔的心意,實在難能可貴。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隱隱在荊御風的心底蔓延開來,讓他俊眸中的冰冷淡漠也不自覺地少了幾分。

  他開口道:「這世上還沒有我想救卻救不了的人,你不想試試看自己會不會是第一個?」

  李若兒搖了搖頭。「成為第一個你救不活的人,又能如何?」

  她早已接受了自己身患絕症的不幸事實,既然無藥可救,再作任何的嘗試,也只是讓自己在這最後的三個月中受到更多的折磨罷了。

  「你要嘛就快點拉我上去,不然我索性就放手了。」李若兒說道,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嚴重發麻,隨時都要撐不住了。

  「你——」

  荊御風瞪著她,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人感到沒轍。

  而就在此時,李若兒的掌心忽然一滑,沒能再繼續抓牢藤蔓,嬌小的身子驀地往下墜!

  她忍不住失聲驚叫,害怕地閉上雙眼,腦中無法控制地浮現自己摔得粉身碎骨的可怕畫面。

  原本以為自己對死亡已沒有太多的畏懼,然而一旦真的從崖上摔落,巨大的恐懼還是狠狠地揪住她的心,讓她渾身發冷,嚇得幾乎魂不附體。

  荊御風見狀低咒一聲,頎長的身軀迅速往下撲去,隨著她躍下山崖。

  他一手牢牢抓住藤蔓,另一手摟住了李若兒下墜的身子,接著一個翻身飛騰,轉眼間已穩穩地回到山崖之上。

  李若兒急促地喘著氣,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尚未從恐懼中回過神來。

  荊御風瞅著她那脆弱的模樣,淡淡地問:「不是不怕嗎?」

  「我……誰說我怕了?」李若兒嘴硬地說道。

  「是嗎?那我再將你丟下去吧。」荊御風說著,當真作勢要將她再度往懸崖邊推去。

  「呀!不要!」

  李若兒脫口嚷著,雙手緊緊揪住荊御風的衣襟,嬌小的身子投懷送抱地緊靠在他的懷裡。

  剛才自懸崖墜落的感覺實在太過駭人了,餘悸猶存的她,再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望著躲在懷裡害怕發抖的人兒,那蒼白脆弱的神情楚楚可憐,一向不愛與人過度親近的荊御風,這會兒不知怎地卻沒想要將她推開。

  半晌後,他才用聽不出情緒的語氣開口。「可以放手了吧?」

  李若兒一怔,這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竟緊摟著他不放,原本蒼白的雙頰霎時染上了一抹緋紅。

  她羞窘地想要退開,卻因為退得太急而差點跌倒,荊御風反射性地將她給拉了回來。

  但,剛出手的剎那,他的心中一愕,眉頭也不禁皺起。

  他是怎麼了?竟會怕她跌疼、跌傷了?

  要是換成了以往,就算她跌得鼻青臉腫,他也不會有半點感覺,可這會兒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荊御風望向李若兒,像是想弄清楚自己這樣失常的反應所為何來,但……看著她那染上淡淡緋紅的嬌俏容顏,他的心緒一陣煩躁,驀地鬆手放開她。

  他轉身走向一旁,拍了拍那匹差點闖下大禍的棕馬,讓識途的它自個兒返回「絕命谷」去。

  看著棕馬跑走,李若兒意識到荊御風的意圖,正想開口抗議,她就已被強行抱上他的那匹白色駿馬,並且安置在他的身前。

  可惡!這下子,她想在途中伺機逃跑也不行了。更糟的是,兩人的身子靠得這麼近,讓她不由得想到他先前的恫嚇。

  回想起他的大掌曾那樣煽情地觸碰自己的身子,她的雙頰更熱,心跳也驀地亂了節奏。

  「你……你……不許胡來……」她心慌意亂地警告。

  荊御風原先根本沒將自己先前的恫嚇放在心上,但是從她這會兒羞窘不自在的神態,他也想起了那件事。

  他的俊眸掠過一抹邪氣,順勢說道:「那你得發誓不會再試圖逃離『絕命谷』,必須乖乖接受我的治療。」

  李若兒咬著唇,感到為難極了。

  「嗯?怎麼樣?」荊御風催促地問。

  「我……我……」

  她才稍有遲疑,他的大掌就威脅地從她的纖腰緩緩往上游移,就停在她柔軟胸脯的下方。

  李若兒驚呼一聲,趕緊將他邪惡的大掌拉開。

  「我答應就是了!」她羞惱地說道,心想先口頭上敷衍他,再找機會溜掉,他又能拿她怎麼辦?

  正當這麼想的時候,他卻又開口了。

  「倘若有違背的話呢?」

  李若兒微微一僵,心中的懊惱更深。

  這個可惡的男人,竟然這麼精!

  「你想怎麼樣嘛?」她氣惱地反問他。

  「若有違背,我就立刻殺了負責看住你的奴婢丁虹。」荊御風的語氣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什麼?!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為什麼不行?」

  「你——」李若兒氣惱地說:「她是你的奴婢,殺了她是你的損失,跟我有什麼關係?」

  「對我來說不是什麼損失,但她將因你而死。」他淡漠的語氣像是在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李若兒倒抽一口涼氣,臉色因他的話而略顯蒼白。

  她怎麼忍心讓一個無辜的人因她而死?可惡!這男人還真是掐住了她的弱點,讓她一籌莫展。

  眼看達到了恫嚇效果,荊御風滿意地勾起唇角。

  他叱喝一聲,馬兒立刻快步奔馳,帶著他們離開懸崖邊。

  ※ ※ ※

  原本荊御風打算直接帶著李若兒返回「絕命谷」,但臨時改變了主意,往附近的另一座山奔馳而去。

  沿路,李若兒很努力不去注意緊緊環住她纖腰的手臂,很努力不去注意自己的身子無可避免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但無奈,不管她怎麼努力,效果卻不彰,彷彿她愈是刻意想忽略,身子的感覺就愈是強烈。

  「咱們要去哪兒?」她開口詢問,試著藉由說話來轉移注意力。剛才她就已經發現了,這條碎石子路並非通往「絕命谷」的路。

  「採藥。」荊御風淡淡地解釋。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辰之後,他們來到一處峭壁下。

  放眼望去,不時有巨大的石塊沿著陡峭的山壁滾落,看起來危險極了,若是不小心被落石給砸中,肯定會頭破血流。

  他……竟要在這種地方採藥?!

  荊御風將馬兒停在一段距離之外,黑眸望著眼前的山壁。

  這裡有他要的一種草藥,名叫「石芙蓉」,而它是相當稀有的,只生在這種岩石峭壁間。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回來。」荊御風說著,還不忘提醒。「在你打算逃跑之前,別忘了我剛才說的話。」

  李若兒咬著唇兒,氣惱地瞪著他翩然離去的背影。

  倘若不需考慮到其他的顧忌,這會兒她大可以奪了他的馬逃跑,但是事關一條無辜的性命,要她怎麼狠得下心逃跑?

  可惡的荊御風,真是太陰險了,竟然拿他自己奴婢的性命來要脅她!

  李若兒在心裡氣惱地低咒著,就見荊御風的身影宛如一隻迅捷的鷹,俐落地在岩石峭壁間飛躍,最後停了下來,該是正在採他所要的草藥吧?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朝上一瞥,赫然看見有個巨大的石塊正從山頂滾落,而那方向正好就是荊御風所在的位置!

  她驚呼一聲,一顆心狠狠地揪緊。

  就在那石塊迅速朝下砸落時,荊御風的身形一閃,靈巧地避了開來,那身影既從容又優雅,看不出半絲狼狽。

  呼!真是好險吶!

  李若兒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之後,才猛地想到——她幹麼要替荊御風的安危這麼擔心?

  帶著幾分氣自己的意味,李若兒下了馬,轉身踱到一旁去,不想再看著他在險象環生的峭壁間採藥。

  然而,正當她東張西望地看著周圍的景致時,耳邊隱約傳來了一陣模模糊糊的嗚咽聲。

  「咦?」

  真的有嗚咽聲嗎?還是她聽錯了?

  李若兒帶著一絲疑惑,更專心地聆聽,而這回她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

  那聲音雖然微弱,但應該是某種動物的嗚咽聲,聽起來可憐兮兮的,讓人覺得好不忍心。

  她趕緊四處尋找了下,最後終於在距離十多步之遠的大樹下,發現一隻體型頗大的黃狗倒在地上。再仔細一看,它的腦勺處血跡斑斑,看起來像是不幸受到落石的重擊。

  讓李若兒大感震撼的是,那隻大黃狗的身旁擠了五、六隻看起來剛出生不久的小狗兒。那一隻隻小傢伙渾然不知它們的母親受了傷,正爭先恐後地擠在一塊兒吸啜奶水。

  看著這一幕,她不禁慶幸這個地方離峭壁有一段距離,否則只怕那不時掉落的石塊也有可能會砸傷這窩小狗仔。

  眼見大黃狗明明正承受著痛楚,卻還不時低下頭去,溫柔地舔舐那一隻隻小狗兒,李若兒的淚水霎時奪眶而出。

  狗媽媽為了孩子努力強撐住的那份深厚情感,強烈地撼動了她的心,讓她不禁熱淚盈眶。

  回想起爹娘自幼對她的寵愛與呵護,再想到她沒辦法再回到爹娘的身邊盡孝,甚至還將讓他們傷心難過,她的眼淚就怎麼也止不住。

  不過,聽著那一聲聲虛弱的嗚咽,李若兒趕緊拭了拭淚水,緩緩走上前去,想要看看大黃狗的傷勢。

  然而,她才剛邁開步伐走了幾步,大黃狗就立刻警戒地朝她齜牙咧嘴,想要嚇阻她的靠近。

  李若兒暫時停下了腳步,仔細張望,就見大黃狗的頭頂有個傷口,而且還正淌著鮮血。

  她焦急地掏出身上的絹帕,再度走上前去,打算試著幫它止血。大黃狗以為她想對它的孩子不利,張嘴狠狠咬了她的手臂一口!

  李若兒疼得倒抽口氣,卻不敢開口痛呼,就怕叫聲會驚嚇到大黃狗,讓它更具攻擊性。

  她強忍住疼痛,輕聲細語地安撫道:「別怕、別怕,我不會傷害你還有你的寶寶,我只是想要幫助你而已。」

  或許是她的語調十分溫柔,或許是她的目光充滿關懷,也或許是她的態度和善可親,大黃狗總算是放下戒心和敵意,張開了緊咬住她的嘴。

  手臂傳來了一陣痛楚,讓李若兒疼得蹙起眉頭,但她努力地忍住,知道這會兒大黃狗更需要她的幫助。

  她拿起絹帕,輕輕替大黃狗擦拭著血漬,同時也不忘替大黃狗打氣,輕聲道:「你要為了寶寶們加油,好嗎?它們需要你,你一定要撐下去。」

  荊御風佇立在幾步之後,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剛才瞥見她轉身走開,他本以為她竟還想要逃跑,便追了過來,沒想到卻看見了這隻負傷的大黃狗和這窩小狗兒。

  見她被大黃狗狠狠咬了一口,非但沒有生氣,還忍疼安撫大黃狗的情緒,一心想要幫助它,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驀地重重撞擊著他的胸口。

  李若兒的注意力全都在狗兒們身上,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男人。

  她也不管大黃狗聽不聽得懂她的話,逕自開口輕聲道:「我等等請個厲害的大夫來幫你瞧瞧,他的醫術很高明,一定可以救你的。不過你可千萬別咬他,萬一將他給惹惱了,說不定他就不願意救你了。」

  她的話才剛說完,荊御風就冷冷地開口道:「就算它沒咬我,我又為什麼非要救它不可?」

  大黃狗像是感受到他不友善的態度,再度齜牙咧嘴地發出低鳴。

  李若兒急忙安撫道:「別怕、別怕,請你相信我好嗎?他絕對不會傷害你和你的寶寶。」

  大黃狗仍警戒地盯著荊御風,但或許是真的感受到了李若兒亟欲安撫的心意,看起來敵意降低不少。

  李若兒回過頭,央求道:「求你救救它吧!」

  望著她臉上的斑斑淚痕,荊御風的胸口一緊,腦中驀地浮現一個八歲大的男孩抱著一隻小黑狗,哭喊著「求你救救它」的情景……

  該死!

  荊御風的俊顏緊繃,躁怒地咬了咬牙,揮開記憶中惱人的畫面,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李若兒。

  這女人還真是奇怪,自己染了古怪的病症,性命堪憂,不曾開口求他救治,這會兒卻為了一隻狗而求他。

  李若兒擔心他不肯答應,趕緊替大黃狗說情。

  「它被落石給砸傷了,要是一直這樣流血下去,怕會撐不住,但它還要照顧它的寶寶,不能死啊!」

  見他沉默不語,猜不透他的心思,李若兒不由得更心急了。

  「求你!我保證絕對不會再逃了,好嗎?」

  聽著她懇切的央求,荊御風的目光終於移向大黃狗。

  「讓開。」他淡淡地開口。

  李若兒一愣,美眸隨即閃動著欣喜的光芒,知道他是答應出手相救了!

  她趕緊退到一旁,但卻不敢走開,在另一側輕聲細語地安撫大黃狗,就怕自己剛才的話會一語成讖。

  倘若狗兒真的咬了荊御風一口,那可不妙!

  「別怕,他是要救你,等你的傷好了,就可以好好照顧你的寶寶了。」她用相當溫柔的語氣說道。

  也不知道大黃狗是不是真的聽懂了,竟當真安靜下來,沒有再試著對荊御風齜牙咧嘴地發出低鳴。

  荊御風迅速審視了下它的傷勢,它看起來的確是被落石砸中,傷得不輕,能夠撐到現在,是因為母性的緣故嗎?

  一抹複雜的光芒掠過眼底,讓他的俊顏顯得有些緊繃。

  他取出了隨身的傷藥,這是他親自調製的,對於各種外傷都極具療效,只要敷上之後,很快便能止血,幾天後就會結痂。

  李若兒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發現他在救治大黃狗時,神情相當專注,俊顏不似平常那般冰冷淡漠,眸光甚至帶著一些溫熱。

  那專注而溫和的神情,讓他俊美無儔的臉孔更加迷人,也讓她不由得芳心怦動,看得失神,直到大黃狗發出低低的嗚咽聲,她才猛地拉回心思,趕緊將目光從他的俊顏移開。

  眼看大黃狗的傷已被處理妥當,李若兒鬆了一口氣,心裡高興極了。

  「好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真勇敢,肯定會是個好媽媽。」她輕聲讚美,同時忍不住湊上前去親吻了下大黃狗,毫不在意它的一身血污。

  大黃狗感激似地舔了下她的俏頰,接著又回頭溫柔地舔舐懷中那一隻隻小傢伙,最後它望著荊御風,輕輕嗚叫了一聲,像是在表達它的感謝。

  「好了,我們得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別再受傷了。」

  向狗兒道別之後,李若兒跟在荊御風後頭,走向一旁的馬兒。

  就在她剛停下腳步時,荊御風忽然轉身,在她還沒意識到他想做什麼之前,他就驀地出手撕裂了她左邊的衣袖。

  李若兒驚呼一聲,慌張地試圖遮掩暴露出來的雪白手臂,荊御風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身子拉近。

  「你要做什麼?」她羞嚷著。

  荊御風沒有回答,他拉住她的手臂,低頭審視。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她那白嫩的肌膚上,烙著一圈清晰的齒印,甚至還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不疼嗎?」他忍不住瞥了李若兒一眼。

  要是換成了尋常女子,被咬成這樣,早就哭得唏哩嘩啦了,但她卻連吭也不吭一聲。

  李若兒一怔,原來他發現她被大黃狗咬了一口。

  「疼啊,但是剛才先救那隻大黃狗比較重要呀!」她用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荊御風蹙起眉頭,又瞥了她一眼,卻沒再多說什麼。

  他取出剛才的傷藥,仔細地幫她敷上,再將剛扯下的衣袖撕成了適當的布條,包紮她的傷口。

  李若兒看著他俐落的動作,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修長好看的手指上,看著看著,她的心跳不知怎地怦然加快,甚至還驀地想到就是這大掌,曾放肆地隔著兜兒撫上了她的胸……

  一股躁熱爬上了雙頰,讓她白皙的臉蛋霎時布滿紅暈。

  當荊御風處理好她的傷,一抬眼,就看見她雙頰酡紅的模樣。

  過去他從不曾將心思放在任何女人的身上,然而這一刻,他卻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一察覺自己的失常,荊御風的眉頭一蹙,心底升起一股抗拒的情緒。他硬生生地甩開莫名的心思,抱著她上馬。

  李若兒知道他們就要離開了,但心裡卻有些惦掛著剛才那隻大黃狗和它那一窩可愛的狗寶寶。

  彷彿感覺到她的心思,荊御風輕輕扯動韁繩,馬兒立刻半轉過身,讓她能夠再多看它們幾眼。

  「謝謝你。」李若兒輕聲說道,心裡升起了一絲暖暖的感動。

  他其實沒那麼壞嘛,至少他在幫大黃狗處理傷勢時,那專注溫和的神情彷彿烙在她的腦海似的,令她印象深刻。

  聽著她的道謝,荊御風的俊顏沒有什麼表情,更沒有開口說些什麼。

  但是事實上,他今日的「體貼」完全異於他平日的作風,倘若讓谷中那些跟了他多年的僕人們知道,肯定要驚訝得掉了下巴。

  「回去了。」

  他淡淡地扔下這句話之後,叱喝了聲,馬兒便立刻載著他們一路往「絕命谷」的方向奔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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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4:01
第四章

  夜深,漆黑的夜幕籠罩住「絕命谷」,山谷中的夜晚格外靜謐,連更夫打梆報更的聲音都沒有。

  「如果『日光葉』、『石芙蓉』都沒有效果的話,接下來該用什麼方法來試試呢?」荊御風蹙眉沉吟。

  他在書房中翻看著他爹生前留下的許多醫書,直到夜色更深,亥時將近,才返回自己的寢房。

  今日將李若兒帶回「絕命谷」之後,他破了她的陣法,解救了被困多時的李肆和丁虹。

  接著,他針對李若兒的癥狀,取了多種極為珍貴的藥材,為了謹慎起見,他還不假僕人之手,親自煎了一個多時辰的藥。

  晚膳過後,他已讓李若兒服下煎好的湯藥,接下來,就只能等著觀察她身子的反應,才能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

  倘若效果不如預期,那他就得改試別的法子。

  究竟能不能治癒李若兒,坦白說,他暫時也沒有絕對的把握,畢竟那是他從未碰過的古怪病症。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找出法子的。」荊御風神色認真,信誓旦旦地低語。

  忙了一天之後,他躺上了床,原本打算就寢,但是心緒卻一反常態的相當不平靜。

  只要一閉上雙眼,他的腦中就立刻浮現今日李若兒苦苦哀求他救那隻大黃狗的神情。

  回想起她臉上的斑斑淚痕,回想起她那懇求的眼神、焦急的淚水……那情景,還真是似曾相識……

  荊御風睜開了雙眼,眉心深鎖,眸光晦暗。

  今日之事,勾起了多年前的回憶,那段他壓根兒不願去回想的過往……

  數十年前,他爹荊紹言是擁有「再世華佗」美譽的神醫,擁有連御醫都曾自嘆弗如的精湛醫術,不論再怎麼刁鑽的痼疾,都能藥到病除。

  當時,城裡富商的千金何芸芸擁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引起眾家男子的熱烈追求,爹也是其中之一。

  在那個時候,何芸芸的父親何守義忽然染了急症,命在旦夕,所幸有爹的治療才保住一命。

  為了報答爹的救命之恩,何守義便要女兒何芸芸嫁給爹。

  然而,何芸芸其實早已有了暗許終身的意中人,但卻違背不了父親的命令,不情不願地嫁給了爹。

  爹與娘成親之後,對她百般呵護,努力想要博取她的歡心,但想不到娘卻屢次趁著爹遠行採藥時,和她的舊情人悄悄往來,而且幾乎是從他們成親沒多久之後就開始了!

  爹得知這件事之後,既驚又怒,隨後更晴天霹靂地發現娘懷了身孕,那讓爹不禁懷疑娘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他的親骨肉。

  一等胎兒出世,爹便立刻滴血認親,儘管證實了他的確是爹的親生骨肉,但是娘並沒有因此被原諒。

  對娘又愛又恨的爹,將她軟禁在樓閣之中,不許她踏出半步,娘成日被關在房裡,情緒激動又憤恨。

  自幼,他就是聽著爹和娘的咒罵長大的——他聽著爹不斷地詛咒女人的絕情寡義,聽著娘歇斯底裡地咒罵明知道她並不愛他卻硬要娶她的爹。

  娘的舊情人聽聞此事之後極不忍心,在他五歲那年,趁著爹遠行採藥時悄悄駕了馬車前來,重金買通了看守的僕人,將娘給救走。

  想不到,那時爹因故提前返家,正好撞見了那一幕。

  為了怕娘又被逮回去,他們倉皇地駕著馬車逃離,想不到卻在半途因為天雨路滑,整輛馬車失控地翻覆,墜入山谷。

  隨後追去的爹親眼目睹了那一幕,情緒為之崩潰、發狂。他恨極了娘寧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更恨那個該死的男人。

  他恨得連他們的屍首都不願意去尋找,不願意讓他們入土為安,要任由他們曝屍荒野!

  從那一日起,爹就待他極為嚴苛,除了教他醫術之外,還請來他的至交好友——江湖第一高人杜劍心教導他武功。

  只要他稍有出錯,肯定會換來一陣嚴苛的責打與咒罵。

  不僅如此,爹還一再訓誡他不許對任何人動感情,尤其是女人。爹不斷地告訴他——愈美的女人就愈是禍水,當她們知道你的在乎時,就會利用你的感情來傷害、背叛你!

  為了不讓他步上後塵,爹偏執地要將他訓練成一個冷漠寡情的人。

  還記得八歲那年,他在路上撿到一隻小黑狗,孤單寂寞的他,想要豢養那隻小狗,可爹非但不許,甚至要他親手殺了它。

  他壓根兒下不了手,便偷偷將小黑狗給放了,想不到卻被爹逮了回來,狠狠地將那隻無辜的小狗兒摔向牆壁。

  那時他抱起奄奄一息的狗兒,哭著求爹救它,就像今日李若兒哭著求他救大黃狗一樣。

  可是,爹並沒有救它,眼睜睜地看著狗兒斷氣,而他則被爹處罰三天三夜不准吃東西。

  從那時候開始,他就發誓不要讓爹知道自己在乎什麼、喜歡什麼,更不要讓爹看出他的情緒。

  爹對他此後的表現相當滿意,然而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也從此有了道永遠跨越不了的鴻溝,直到七年前爹過世,他竟掉不出半滴眼淚……

  一抹沉痛的光芒自荊御風的眼底掠過,但他很快地揮開胸口的那股抑鬱之氣,不許自己繼續沉溺於過往。

  「本以為自己早忘了那些事情,想不到……竟還記得這般清楚……」他自嘲地低語,隨即硬是抹去腦海中不愉快的記憶。

  然而,李若兒忍疼安撫大黃狗的情景卻清晰地浮現腦海,那畫面彷彿烙在他的心底,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閉上了眼,眉心皺得更緊。

  由於過去的那些經歷,這麼多年來,他一向對女人沒太大興趣,更從不曾讓哪個女人擾亂過他的心緒。

  可這回,卻因為李若兒而破了例。

  他無法控制地想著她羞惱時緋紅的雙頰、燦亮的眼眸,想著她提起家人時充滿感情的神態,想著她求他救大黃狗時那雙泛淚的眸子……想著她的一顰一笑、一切一切,直到倦極了,才終於沉沉地睡去……

  ※ ※ ※

  午後,日陽暖暖,清風徐徐。

  李若兒坐在「絕命谷」的深潭旁,靜靜地吹著風,欣賞著幽潭旁那些奇特美麗的花兒。

  自從被帶回「絕命谷」,已經一連好幾天了,荊御風以幾種不同的方法試著治療她,但似乎並沒有明顯的改善。

  所幸在他的醫治之下,她的病症有被控制住的跡象,儘管沒有好轉,卻也沒有惡化,據說至少能讓她再多活好幾個月。

  在這段期間內,李若兒表現得相當安分,十足十是個乖巧聽話又配合的病人,因為她不得不如此。

  先有他拿丫鬟的性命來威脅,後有她為了求他救大黃狗時親口的承諾,她還能怎麼辦?只好安安分分地在「絕命谷」裡待了下來。

  幸好,他並沒有故意惡整她,每日的湯藥雖然極苦,但是還勉強能入喉,服了藥之後也沒有什麼恐怖的後遺症。

  看著這些天來,荊御風為了救治她而忙碌,李若兒的心裡其實有些感動,儘管他的出發點應該是想要挑戰古怪病症,而不是真有多麼想要救她的性命,但這男人是真的很認真地想治愈她呢!

  這麼一想,一絲暖意就盪漾在李若兒的心底。

  雖然荊御風生性冷淡孤僻,不喜與人親近,但反正她也不是他的奴僕,不必理會他的規矩和臉色,再加上她成天無所事事,索性就在一旁看著他調配藥草、熬煮湯藥。

  她發現,當他認真起來時,整個人感覺「溫暖」多了。那時的他看起來不再冰冷淡漠,那專注的神情總讓她看得暗暗怦然心動。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也發現自己對他逐漸改觀。

  除了一開始他對她的邪惡輕薄之外,他沒有再做出任何踰矩的舉動,而當初他之所以會那麼做,其實也是她自己先口不擇言地譏諷他有斷袖之癖,才會激怒了他……

  咦?等等,她現在是在做什麼?竟然在為他找藉口?

  李若兒怔了怔,驀地回過神來,而這讓她發現明明是在欣賞潭邊景致的她,心思又飄到了荊御風身上。

  回想這幾天以來,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逐荊御風的身影,在望著他的時候又常芳心怦動,這種種「癥狀」讓她不由得心驚地想著——她……該不是悄悄對荊御風動了心吧?

  李若兒的心緒陷入一陣紛亂,但她還沒來得及好好地釐清自己的心情時,就見那個擾人心思的男人正騎著他的駿馬緩緩接近。

  望著他那俊朗颯爽的英姿,她的心不爭氣地又劇烈怦跳了起來。

  她暗暗心想,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悄悄喜歡上了他,這男人對她造成的影響都是這麼的強烈。

  「今日要出谷。」荊御風淡淡地開口。

  「喔,一路順風。」李若兒愣愣地回話,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你得跟我一起去。」

  「嗄?為什麼?」李若兒不解地問。

  荊御風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說道:「我可不想一回來,又看見李肆和丁虹被困在陣法裡。」

  一想到自己先前做過的「好事」,李若兒有些尷尬,正當她要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再那麼做的時候,荊御風又接著說——

  「或者,你比較希望我將你捆綁在房裡,直到我回來為止?」

  啊?這真不是個好主意。

  李若兒立刻妥協了,說道:「那好吧,我去騎另一匹馬過來。」

  「然後讓它再度將你摔下馬背?」荊御風輕哼了聲。

  他可不想還沒將她治好,就眼睜睜看著她先跌斷了自己的頸子。況且,棕馬的腳程根本跟不上他的坐騎。

  「什麼?我才不會——」

  她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荊御風給一把撈上馬背。

  「我可以自己騎的,不會再發生上回的事情了!」

  荊御風沒有理會她的抗議,叱喝一聲,馬兒立刻載著他們出了「絕命谷」。

  他們一路往另一座山谷前去,隨著馬兒風馳電掣地奔馳,李若兒的身子再度被牢牢地攬抱在荊御風懷中。

  李若兒靠在他的胸膛上,心緒極度的紛亂,尤其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喜歡上了荊御風,那讓她對兩人身軀的貼近更加敏感。

  她咬著唇兒,努力想保持鎮定,就怕被他瞧出自己臉紅心跳的反應。

  「咱們現在要去哪兒?採藥嗎?」她刻意用若無其事的語氣開口問道。

  「等等你就知道了。」荊御風淡淡地說道。

  又過了約莫兩刻鐘之後,他們在一處幽靜的山腳停了下來。

  李若兒往前望去,就見不遠處有一幢幽靜的小木屋,看起來雖然相當簡樸,但還算整齊雅致。

  「這裡是什麼地方?裡頭住的是什麼人?」她好奇極了。

  「這些都不重要。」荊御風顯然沒打算解釋,只一臉嚴肅地叮囑道:「你只要記住,等等進去之後別多話,最好什麼都別說,尤其不許喊我的名字,非不得已時也只准叫我『閻大夫』。」

  聽著他這一連串的規矩,李若兒心底的困惑更深了。

  「為什麼?」

  「你只管記住我的話就是了。」荊御風無意多說些什麼。

  「可是……」

  「還是,你希望我點住你的啞穴?」他開口威脅。

  「你——」李若兒愕然瞪著他,最後微惱地說:「好吧,我什麼都不說,也不會喊你的名字,會提醒自己暫時當個啞巴的,這樣總行了吧?」

  荊御風滿意地點點頭,但仍不放心地提醒。「別忘了,非不得已要開口時,我是『閻大夫』。」

  「放心,我會牢牢記住的。」李若兒沒好氣地應道,真不知道他的葫蘆裏究竟在賣什麼藥。

  「閻」大夫?八成是取自「閻王」這個稱號吧!

  看來,相對于烈哥哥對「蠻王」二字的嫌惡,他這個「閻王」當得還挺順心如意的嘛!

  ※ ※ ※

  李若兒滿懷好奇地跟在荊御風的身後走進木屋,一進門,就先聽見一陣虛弱的咳嗽聲。

  她探頭張望,就見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躺在床榻上,看起來身子有些虛弱,正不時地咳著。

  屋內還有另一名和她年紀相仿的丫鬟,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人了。

  婦人一瞧見他們,立即虛弱地開口。「咳咳……咳咳……閻大夫,你來啦?這些年來,多虧有你偶爾來探望……有什麼病痛也都仰賴你……咳咳……你真是個好心的大夫……」

  聽了這番話,李若兒不由得怔住。

  這個總是冷冷淡淡,彷佛別人的死活跟他沒半點關係的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

  她轉頭瞥了荊御風一眼,發現他的神情竟異於平時的冰冷淡漠,看起來溫和多了,但是儘管如此,他似乎也沒打算開口說些什麼。

  婦人像是早已習慣了他的寡言,並不以為意,目光改落在李若兒的身上,好奇地多打量了她幾眼。

  「這位姑娘是……」

  李若兒一陣遲疑,正猶豫著自己該不該開口說話時,荊御風就已代她答道:「她是我新來的丫鬟,叫若兒。」

  「什麼丫——」她抗議的話才說到一半,荊御風就冷冷地瞪來一眼,讓她趕緊把話吞回肚子裏。

  好吧,丫鬟就丫鬟,隨便他了。

  荊御風又警告似地盯了她一眼之後,才上前去為婦人把脈,隨後將一包藥材交給屋內那名「正牌」丫鬟。

  「小喜,拿這些藥材去煎,等等我會寫下服藥應注意的事項,你照著上頭的指示小心地照料。」他開口吩咐。

  「是,閻大夫,我這就去煎藥。」

  小喜拿著那包藥材,轉身走了出去。

  婦人輕歎口氣,說道:「多謝閻大夫,真是多虧有你,否則只怕我這條命早就已經沒了……」

  荊御風沒說什麼,只淡淡地點了個頭,便退到一旁去,取出紙筆開始寫著要留給丫鬟的注意事項。

  李若兒杵在一旁,不知道該做什麼好,便悄悄地打量床榻上的婦人,好奇地猜測她究竟是什麼人。

  就在此時,婦人忽然又咳了起來,而一陣激烈的咳嗽之後,婦人忽然一嘔,吐出了許多穢物。

  「呀!糟糕!」

  李若兒驚呼一聲,毫不猶豫地快步上前,並取出隨身的帕子,輕輕拭去婦人唇邊的穢物。

  「大娘,您還好吧?要不要緊?」她關心地詢問,並接著動手擦拭沾在床沿的穢物。

  荊御風看著這一幕,俊眸浮現一絲訝異與感動。

  儘管剛才他隨口說她是他的丫鬟,但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

  眼前這情況,只要叫小喜進來處理就行了,可她卻毫不遲疑地上前,親手擦拭那些有著強烈氣味的穢物。

  身為南宮烈的表妹,她再怎麼說也是一位千金小姐,可這會兒卻毫不介意地做著這些事情,嬌美的臉上甚至沒有半絲為難或嫌惡。

  她是發自內心地關懷這名婦人?

  可……明明她們是初次見面,她甚至連對方的身分和來歷都不清楚,竟就能毫不保留地付出關懷?

  荊御風一瞬也不瞬地看著李若兒忙碌的身影,目光沒有辦法從她的身上移開。

  想到她對家人濃烈的情感,寧可自己躲起來面對死亡的恐懼,也不願讓她爹娘承受煎熬與痛苦;想到她為了大黃狗的傷勢而傷心落淚,哭著懇求他出手相救;再看著她此刻為了這名與她素昧平生的婦人,毫不遲疑地細心照料、關懷問候,荊御風的心被強烈地震撼了。

  多年來,他心中刻意以冷漠築起的高牆,被一股澎湃熱烈的情感給撼動了,幾乎就要崩坍倒塌。

  他甚至有股強烈的衝動,想要上前緊擁住那個善良美好的人兒,並且再也不放手……

  李若兒在忙碌擦拭的同時,不忘關心地望著婦人。

  儘管荊御風才剛把脈診斷過,但是眼看這婦人的臉色有些難看,她的心裏還是免不了浮上一絲擔憂。

  「荊御風,你要不要再過來看看大娘——」她回眸一望,正好看見荊御風的臉色驟變。

  她僵住,驀地想起了他進門前的警告。

  慘了慘了!荊御風顯然並不想洩漏自己的真實身分,但是這會兒她卻說溜嘴,不小心洩了他的底!7

  荊御風的黑眸掠過一抹狼狽,俊顏緊繃,而原先在胸中激蕩的熱流更是霎時凍結成冰。

  他惡狠狠地瞪了李若兒一眼之後,下一刻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李若兒一怔,趕緊追了出去。

  「等等呀!你要去哪裡?」

  她匆匆追到門外,卻見他已施展輕功迅速離去,不一會兒已不見人影。

  李若兒一臉錯愕,心中充滿了困惑。

  她不過是不小心喊了他的名字,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為什麼他的反應會如此激烈?彷佛某個他極力要隱藏的秘密,在最不恰當的時候被揭開了似的?

  一頭霧水地返回屋內,就見婦人的神情也同樣的激動。

  「大娘,你怎麼了?」她連忙問道,以為婦人哪兒不舒服。

  婦人搖了搖頭,急切地追問:「姑娘,你剛才……剛才喊他荊御風?他叫荊御風?他不是閻大夫嗎?」

  「呃,這個嘛……」李若兒的神情尷尬極了。

  剛才是她不小心說溜了嘴,這會兒她該怎麼回應才好?

  「求求你告訴我,求求你!這對我而言很重要!拜託你了……」婦人苦苦地哀求,眼眶甚至泛起了淚光。

  李若兒一向心軟,壓根兒禁不起這樣的懇求。

  她心想,反正都已經脫口說出了荊御風的名字,現在想否認也來不及了,那就不用再掩飾了吧!

  「他確實是叫荊御風,不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原本不許我開口多話,還說非不得已時只能喊他『閻大夫』。

  才剛說完,就見婦人的眼淚撲簌簌地流個不停,那讓李若兒慌了手腳。

  「大娘,怎麼了?別哭呀!」

  「我怎能不哭?御風……御風他……他是我的孩子啊!」

  「什麼?!」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李若兒驚愕極了,腦中也霎時陷入一片混亂。

  「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他不跟您相認呢?」話才說出口,李若兒就驀地警覺到這可能涉及了太多隱私,立刻善解人意地說道:「如果大娘不想提,可以不用回答我,沒關係的。」

  何芸芸一邊掉淚,一邊哽咽地說道:「那孩子……心裏該是恨透了我,才會不願與我相認吧……」

  見她這麼傷心,李若兒的心裏也難過極了。

  她柔聲安慰道:「不會的,倘若他真的恨您,又怎麼會時常來探望您,甚至為您治病呢?」

  她不知道這對母子之間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過往,可是她相信如果荊御風不是放心不下他娘,也不會時常前來探望她、為她治病。

  以他的個性,根本不會去在乎一個心裏憎恨著的人的死活,這證明了他確實是在乎他娘親的。

  何芸芸一聽,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精神也振奮了些。

  「是啊,若不是他為我張羅這個地方,還找了個丫鬟來照料我,只怕我早已活不下去了,可是……他應該要恨我的……他是該恨我的……」

  為什麼大娘口口聲聲說荊御風應該恨她呢?李若兒的心裏困惑極了,卻又不好開口追問,倒是何芸芸自個兒幽幽地說起了過往。

  「當年,我與城裏的潘公子真心相愛,早已發誓要共度一生,但最後我卻被迫嫁給了御風他爹。我每日都過得不快樂,若不是潘公子偶爾悄悄前來探望我,我早就想尋死了。潘公子雖然常來安慰我,但我們並沒有踰矩,然而御風他爹卻懷疑我們有染,甚至將我軟禁起來,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幾乎要發瘋……」

  聽著她的遭遇,李若兒的心不由得狠狠揪緊。被迫與心愛的人分離,被迫嫁給不愛的男人,甚至還被整天軟禁起來,心裏的痛苦可想而知。

  「潘公子知道了我的處境之後,不顧一切地前來救我,我也毫不猶豫地決定跟他走……我不是故意要拋下御風的……我本來也想帶著他一塊兒走的,可是來不及……他爹回來了,我們只好倉皇逃離,但……或許是老天爺要懲罰我們,當時天雨路滑,整輛馬車摔下了山谷……」

  「什麼?那你們……」

  「當時潘公子捨命保護我,將我緊緊護在懷中……而當我再度醒來後,發現自己被一對務農的老夫婦救了,但潘公子卻已經身亡了……」何芸芸說著,傷痛的淚水再度湧出。

  聽了這段往事,李若兒的眼眶也不禁一陣濕熱,為這對無緣的有情人感到深深的遺憾。

  「獲救之後,我怕御風他爹會來抓我回去,所以我隱姓埋名,編了個孤苦無依的身世,老夫婦見我可憐,收我為義女,只是他們兩位老人家年邁體衰,沒幾年就病逝了。」

  「那他……荊御風怎麼會找到你的?」李若兒好奇地問。

  何芸芸幽幽一歎,哽咽道:「幾年前,一場無名火燒了老夫婦留給我的房子,我雖然及時逃了出來,卻也受了重傷,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當時我想起了我的孩子,想到過去我曾悄悄地打探消息,聽說那些年,他爹待他極為嚴苛,讓他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我捨不得他,就算要死也想見他最後一眼,可是我知道自己恐怕是撐不下去了……還記得我在陷入昏迷之前,嘴裏一直不捨地喚著『御風,我的孩子』,而當我再度甦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被一個自稱是『閻大夫』的年輕男子給救了……」

  聽完這段往事之後,李若兒立刻懂了。當時荊御風肯定是正好經過,聽見何芸芸喃喃喊著自己的名字,認出了她的身分,這才出手相救的。

  「那孩子一定還恨我當年拋下了他……所以才不與我相認……」何芸芸淚漣漣地說。

  李若兒趕緊伸出雙臂輕摟住她,柔聲安慰道:「不會的,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您,我相信他心裏一定是很在乎您的。」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可能會默默地張羅這一切,讓他娘有地方可住,有丫鬟幫著照料,還不時地過來探望、治病。

  何芸芸含淚道:「我不求他的原諒,只要能見他過得好,身旁還有你這麼個貼心的姑娘陪在身邊,我就放心了……你是個好姑娘,他一定很喜愛你。」

  李若兒聞言俏顏一熱,連忙搖頭。

  「您誤會了,我不是……」

  「你一看就不像是丫鬟,肯定是他的心上人吧!」

  「我確實不是丫鬟,但我……我只不過是他的病人罷了。我染了古怪的病症,他正試著要治好我。」

  「這樣啊……真可惜,倘若你能當我的兒媳婦那就好了……不過,你生得這麼美,人又溫柔善良,他一定會愛上你的。」

  李若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尷尬地笑笑。

  愛上她?她可不敢這麼奢望,畢竟她可沒忘了剛才荊御風離去時,那一抹惡狠狠的眼神。

  等她回去,會不會就立刻被氣怒中的荊御風給一把掐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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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4:18
第五章

  李若兒在木屋中與何芸芸聊了許久,一邊聽她淚訴當年的往事,一邊安撫著她悲傷激動的情緒。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何蕓蕓芸芸因疲累而睡去,李若兒才騎著荊御風留下的坐騎返回「絕命谷」。

  下了馬之後,她的心情極為複雜,渴望想見到荊御風。

  對於他先前憤怒地離去,她雖然感到有些忐忑,但是她心中有股更強烈的情緒,想要趕緊將他娘這些年的經歷與心情告訴他。

  以一個旁觀者來看,他娘何其無辜,被迫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還飽受了好幾年的折磨。

  倘若當時何芸芸沒有選擇跟那位潘公子離開,說不定此刻早已經瘋了,而那樣的命運豈不是更加悲慘?

  她四處張望,沒看見荊御風,卻瞥見了李肆,連忙上前問道:「你家主子呢?他在哪裡?」

  「小的不知,但……有可能在書房吧。」

  李若兒一聽,便立刻走向書房。她伸手敲了敲緊閉的房門,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半點回應。

  「難道他不在這兒嗎?」

  懷著一絲疑惑,她試探性地伸手輕推,房門應聲而開。

  李若兒佇立在門邊,靜靜地探頭張望,就見荊御風正面窗而立,而他的周遭一地狼藉,散亂的書冊,顯示他才剛狠狠發洩過情緒。

  她的心一揪,看來,他心中的結很緊很深。

  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他呢?

  李若兒一邊思忖著,一邊邁開步伐走到他的身後。他肯定察覺了她的接近,卻仍不聲不響的,甚至連頭也不回。

  眼看他擱在窗欞上的雙手正緊緊握拳,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了,顯示他正努力壓抑著狂烈的情緒,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不禁在李若兒的心底蔓延開來。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強迫自己苦苦壓抑住真實的情緒嗎?

  她相信他其實是個善良溫和的好人,只是過往的那些境遇,讓他習慣性地壓抑情緒,強迫自己當個淡漠孤僻的人。

  回想起何芸芸提起的那些過往,想到他爹生前待他極為嚴苛,像是將所有的憤恨不滿全發洩在他的身上,李若兒就有股欲淚的酸楚。

  她甚至有股衝動想要奔上前去,緊緊地摟抱住他、給他溫暖,讓他不再感到孤寂清冷。

  「荊……」

  李若兒才剛開口,荊御風就突然轉身,怒氣騰騰地瞪著她,甚至狠狠揪住她的衣襟。

  「我警告過你的!」

  他憤怒的叱喝、凶狠的瞪視,在對上她那雙泛著水霧的溫柔眼眸時驀地僵住,渾身的狠戾之氣頓時退去不少,眸底甚至還閃過一絲狼狽。

  他驀地鬆手,轉過身去,不想讓她窺見自己的神情,而他再度緊握的雙拳,又洩漏了他正努力試著壓抑胸中狂烈翻湧的情緒。

  半晌後,他才嗓音緊繃地問:「她的身分……你都知道了?」

  「嗯。」李若兒輕應了聲。「荊御風,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惱怒地打斷她的話。

  聽著他的叱吼,感覺他此刻就像一頭負傷的猛獸,卻還要強迫自己表現出強悍的模樣,李若兒的淚不禁被逼了出來。

  「我不是同情你,我只是覺得……好難過……好心痛……」

  這些年來,他的心裡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夜深人靜時,他是否感到極度的孤單與寂寞?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同情他,而是強烈的不捨,不捨得他長久以來,必須獨自一個人承受這些。

  「心痛?你又何必——」

  荊御風轉過頭,卻在看見她的淚水時驀地僵住。

  他愕然望著她靜靜落淚的模樣,原先躁怒的眸光變得溫和,甚至就連語氣也不自覺地緩和了下來。

  「你……又何必呢?」何必為他心痛?何必為他掉淚?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捨不得看你這樣……」捨不得他這樣苦苦地壓抑,硬是逼自己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

  捨不得?

  聽著她哽咽的話語,看著她帶淚的容顏,荊御風不禁動容了。

  他緩緩伸出手,輕撫著她淚濕的臉頰。

  那一顆顆晶瑩溫熱的淚水,彷彿洗滌了他內心深處的傷痛,讓他胸中抑鬱糾結的痛楚得以撫平。

  這個女人……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李若兒,眸光不再淡漠,而是熱烈的。

  自幼在爹偏執嚴苛的管教之下,他學會了不去在乎別人,也不需要別人的在乎,可是這個小女人,竟嚷著捨不得他,甚至為他掉淚……

  一股狂烈的情緒來勢洶洶地衝潰了他的心防,讓他的胸口異常熱燙,他忽然一把將她扯進懷裡,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李若兒被他的舉動嚇到,她張口欲言,他火燙的舌卻順勢探進來,糾纏著她的丁香舌。

  在他強悍的掠奪下,她只覺得耳邊彷彿嗡嗡作響,腦子也亂哄哄的,根本沒法兒思考。

  她不自覺地閉上雙眼,感覺自己被一股灼熱的氣息包圍起來,而在他狂野的吮吻下,她整個人彷彿患了風寒似的,渾身發燙、綿軟無力,幸好他的雙臂緊摟著她,否則她恐怕要狼狽地跌倒了。

  荊御風熾烈地吻著她,沒有半點試探,沒有給她任何心理準備的時間。他的性情雖然冰冷淡漠,然而一旦著了火,就燃著驚人的烈焰。

  而她,就只能在他的懷裡被融成了一灘水……

  這個又深又狂的吻持續了許久,直到感覺懷中的人兒快喘不過氣了,荊御風才終於鬆開了她。

  他的眸光深濃,拇指輕撫著那兩瓣被他吮吻得腫脹的唇,那彷彿烙下了他的印記,宣告從此這個女人將專屬於他。

  李若兒在他的懷裡急促地喘息,好一會兒才從剛才那個令人意亂情迷的親吻中回過神來。

  她的雙頰燒紅,心如擂鼓,羞得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他為什麼吻她?

  她很想知道答案,卻沒有勇氣開口詢問,而他似乎也沒打算解釋,就這麼靜靜地擁著她。

  默默無言之際,一種暖至心底的氛圍將他們籠罩起來,讓他們都感覺到不只是彼此的身子正依偎在一起,甚至就連兩顆心都靠得好近好近……

  過了一會兒,李若兒突然想起自己還有話沒說。

  「荊御風,關於你娘——」

  「我不想聽。」

  荊御風打斷了她的話,不想提起那個多年前拋下他的人。

  他鬆開了李若兒,轉身想走,李若兒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撲過去,展開雙臂從身後緊緊抱住他。

  荊御風微微一僵,抓住了她的手,本想將她扯開,卻聽見她在他身後懇求道:「別走,求你,聽我說好嗎?」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將她扯開,但也沒有鬆手,大掌就這麼一直握著她的纖纖柔荑。

  見他似是允許了她的請求,李若兒便輕聲將他娘告訴她的一切轉述給他聽,包括他娘與潘公子明明深愛彼此卻無法廝守的悲戀,包括他娘被迫嫁給他爹的無奈,當然也沒漏了當年他娘原本打算帶他一塊兒逃走,卻因為他爹突然現身而不得不先逃跑……

  她一邊說,一邊感覺到他身軀的僵硬、微顫,知道他的心裡必定承受了不小的衝擊。

  聽完之後,荊御風沉默良久,而他的悶不吭聲讓李若兒有些急了。

  她急著想知道他的反應,便掙開了他的手,想繞到他的身前,然而她才一鬆手,荊御風就邁開步伐朝書房外走去,只在房門口頓了片刻。

  「我想靜一靜。」留下這句話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聽見他的話,李若兒停下了腳步,沒有追去。

  乍然聽見過往的一切,他的情緒必然相當混亂,的確是需要一些時間好好地沈澱,靜下來想一想。

  李若兒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之外,才收回心思。

  回想起剛才那個出乎意料的親吻,她的雙頰不由得燙紅,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自己的唇兒,感覺上頭似乎還留著他灼熱的氣息……

  儘管他突然的親吻嚇到了她,但她卻沒有半點被輕薄的惱怒,一顆芳心反而又羞又喜。

  這樣的反應,讓她知道自己真的對他動了心,愛上了這個看似冷漠無情,卻其實有著強烈情感的男人了。

  而他呢?

  他會抱她、吻她,應該表示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意吧?

  這麼一想,李若兒就不禁勾起嘴角,一顆芳心宛如長出一對輕盈的翅膀,欣喜愉悅地飛上了天。

  ※ ※ ※

  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意?真的是這樣嗎?

  經過三日之後,李若兒的心裡不敢這麼確定了。

  她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一雙美眸有些嗔怨地瞅著正在深潭旁照料藥草的俊美身影。

  自從那一日吻了她之後,他說要靜一靜,結果他果然徹底「冷靜」下來,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似的!

  他的態度沒什麼太大的轉變——儘管目光似乎不像以往那麼冷淡,神情也不再那麼漠然,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沒有什麼改變!

  他還是照常埋首於他的醫書和藥草,不時煎一些苦得要命的湯藥給她服用,然後……沒有然後了!

  李若兒悶悶不樂地噘起了唇兒,心中不由得暗暗氣惱。

  那個親吻,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麼?

  難道……只是情緒上的發洩?

  哼,倘若真只是這樣,那她一定要搶走他的銀針,然後一根根地插在他的腦袋上洩恨!

  李若兒賭氣地想著,心中極度渴望能夠知道荊御風的心思,偏偏這個人莫測高深,根本沒法兒看透!

  倘若不是礙於姑娘家的矜持,她早就沉不住氣地衝到他的面前,直截了當地問個清楚了。

  心浮氣躁地嘆口氣之後,她的目光終究還是忍不住又落到荊御風的身上。

  儘管他的俊臉瞧不出什麼明顯的喜怒,但是說也奇怪,她就是能感覺到他似乎又在壓抑著情緒了。

  或許……他正在擔心他娘吧?會不會他的心裡正在掙扎著要不要去探望她老人家?

  ※ ※ ※

  荊御風佇立在深潭邊,他雖是為了照料潭邊一些珍貴的藥草而來,但心思卻壓根兒不在這上頭。

  事實上,這幾日他的心緒異常煩亂,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除了李若兒身上的病症,至今仍找不出徹底根治的辦法之外,讓他感到煩心的,還有他娘。

  自從那日他霍然離去,已經過了三天,當時娘染了風寒,咳得厲害,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一察覺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擔憂娘的身子,荊御風的心情複雜極了。

  三年前,他在一次出谷途中,遇見了一名被烈火灼傷的婦人,想不到她的嘴裡竟喃喃喚著:「御風……我的孩子……」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娘早已摔死在山谷之下,想不到她竟然活著。

  對於娘,他的心裡一直存著恨意,難以諒解她當年無情的拋棄,甚至認為若不是她當年背叛了爹,他也不會被爹這般嚴酷無情地對待,強迫他非要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不可。

  然而,當時聽著幾乎陷入昏迷的她,嘴裡還喃喃喚著他的名字,那一聲聲充滿感情的呼喊,揪扯著他的心。

  儘管恨著她,他終究還是救了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曾經拋棄他的娘,只好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分,用一個毫不相干的身分去照顧她。

  或許是現在早已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在聽說了當年的一切之後,對於娘那時的選擇,他已能夠理解。

  事實上,回想當時,爹不僅將娘軟禁起來,還成天用偏激的字句咒罵她,倘若娘還繼續留下來,恐怕整個人將徹底崩潰,情況未必會更好。

  一切……只能說是命運的捉弄吧……

  不過,儘管心裡對娘當年拋下他離去一事已能諒解,他卻還是猶豫著要不要前去探望她?

  這會兒娘已經知道了他的身分,那讓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神情和態度去面對她……

  「咱們去探望你娘吧?」

  一張嬌美的容顏忽然湊到眼前,讓他驀地一愣。

  「我可還沒承認她的身分。」他嗓音緊繃地說。

  李若兒看著他那壓抑的眸光,彷彿能感覺到他心底的糾葛掙扎。

  其實,他根本不像表面上那麼的冷漠絕情,所以這會兒他的心裡肯定相當矛盾掙扎吧!

  「有娘可以陪在身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喔!」她輕聲說道。

  荊御風別開臉,沒有答腔。

  「你已經知道了你娘當年的苦衷,她的心裡其實一直惦著你,那天她哭得好慘,直說你肯定還很恨她,不願意原諒她,傷心極了呢!」

  聽著她的話,荊御風心底的掙扎更強烈了。

  李若兒繼續慫恿道:「你就去探望她嘛,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為什麼要為了讓她高興而去?」他語氣不善地反問。

  瞅著他那一臉賭氣的神情,李若兒不禁失笑地說:「堂堂一個大男人,鬧什麼彆扭?像個孩子似的!」

  荊御風的眼底掠過一絲狼狽,卻故意用凶惡的語氣斥道:「誰在鬧彆扭了?胡說什麼!」

  對於她為他們母子付出的關懷,他的心裡其實是相當感動的,也不由得將這個善良又美麗的女子放進了心底,但……她竟敢說他像孩子?!可惡!

  李若兒眼底掠過一抹黠光,決定用對付孩子的方法來對付他。

  「好吧,那我自己去,倘若她問起了你,我就說你成天關在房裡哭泣,雙眼腫得沒法兒見人。」

  她才一轉身要走,荊御風就惱怒地將她給抓了回去。

  「誰准你胡說八道的?」

  「怕我胡說,那就一起去呀,否則我可不一定管得住嘴唷!」她涼涼地提醒,唇邊噙著抹惡作劇的微笑。

  「誰准你離開『絕命谷』的?」荊御風惡狠狠地說。

  「你……」李若兒蹙起了眉,忽然又改採溫情策略,嘆道:「你真的這麼狠心?那天你離開之後,她咳得更嚴重了,還哭得好傷心,說不定情緒一個激動,身子就更加虛弱……或許她這會兒正倒在床上,喃喃喚著你的名字……盼望著能再看心愛的兒子一眼——」

  「住口!」荊御風狼狽地叱喝,惱怒地瞪了她一眼。

  他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而他也不想中了她的計謀,可……

  該死的!她所形容的那些情景,竟浮現在他的眼前,狠狠撕扯著他的心,讓他怎麼也放心不下,就怕讓她一語成讖,真發生了那些事情。

  又一陣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後,他驀地轉身邁開步伐。

  眼看他朝著馬廄的方向前去,李若兒不禁高興地展開笑顏。

  誰知荊御風才走沒幾步就驀地回頭,看見了她臉上那燦爛如花的笑靨。

  他的黑眸一閃,又折回來。

  「怎麼了?你不是要去——」

  她正開口想問,他的唇卻驀地覆下,堵住了她的唇。

  這個小女人總是這般毫不保留地付出關懷,為了化解他心中的結,煞費了苦心,這份溫柔善良的心意,叫他怎能不感動?一向淡漠冷硬的他,一碰上她也要化為繞指柔,一顆心只為她而發燙。

  這個吻就像上回一樣的突然,一樣的狂野熾熱,也一樣地將李若兒吻得暈頭轉向、意亂情迷。

  由於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因此她壓根兒沒想要掙扎抗拒,甚至還臣服地為他分開唇齒,任由他更進一步地攻城略地。

  她心悅誠服的回應,宛如火上加油一般,不僅讓荊御風吻得更加狂野,也讓他緊緊收攏手臂,彷彿想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個綿長火熱的親吻,李若兒渾身乏力地偎在荊御風的懷裡喘息,眼角余光卻不經意地瞥見丁虹和李肆在不遠處看傻了眼。

  老天!剛才那一幕……全都被瞧見了?

  李若兒的雙頰霎時紅燙似火,羞窘地低著頭,任由荊御風拉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向馬廄,再任由他抱著她上馬,帶她離開了「絕命谷」。

  沿路上,只要一想到他們親吻的情景被人瞧見,她就尷尬害羞極了,不過一想到他又吻了她,她的眼角眉梢就浮現掩不住的嬌羞喜悅,原先患得患失的情緒也奇異地消失無蹤。

  她想,他肯定也是喜歡她的,否則怎麼會又吻了她?

  她好心情地靠在他寬闊的懷中,不自覺地像只向主人撒嬌的貓兒般,以臉蛋輕蹭著他的胸膛。

  察覺環住她纖腰的那隻手臂一收,將她的身子擁得更緊,她唇邊那抹笑意不禁更加甜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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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當他們一抵達何芸芸所住的木屋外,李若兒立即迫不及待地想進去,卻見荊御風停在馬兒旁,似乎沒打算移動步伐。

  她偏頭望著他,問道:「怎麼了?進去呀!」

  荊御風瞥了木屋一眼,濃眉一皺,俊顏顯得有些不自在,像是想要進去,卻又有些遲疑。

  「不了,你去瞧瞧就好。」

  他也不是不願意進去,而是……一旦來到了門外,卻又有些躊躇。

  畢竟,長久以來,他一直以「閻大夫」的身分出現在娘的面前,突然之間要以母子的身分相見,他一時之間仍難以平靜地面對。

  李若兒欲言又止的,原本還想勸他幾句,但最後卻聳了聳肩,說道:「好吧,那我進屋了。」

  她轉身走了進去,但是過沒多久,忽然又慌慌張張地跑出來。

  「糟了!大娘她……她……你快點進來瞧瞧!」

  見她一臉焦急,荊御風的臉色一變,瞬間失去了冷靜。

  他快步衝進屋裡,焦急地瞥向床榻,卻立刻怔住了。

  床榻上哪有他預期中虛弱病重的人?只見他娘正一臉驚喜企盼,雙眸含淚地凝望著他。

  他的濃眉一皺,回頭瞪了李若兒一眼。

  「你這個傢伙……」

  李若兒佇立在門邊,朝他嫣然一笑。

  「我剛才瞧見外頭有好多漂亮的花兒,我找小喜一塊兒去摘些回來,等等可以擺在房裡。」她很快地轉身離開,善解人意地讓他們母子倆得以獨處。

  荊御風明白她的心思,雖然對於她使小詭計引他進來有些氣惱,卻也感動於她的用心。

  那個女人,是如此真切地想要幫助他們母子,這麼的善良、這麼的真誠,要他如何能不為她心折?

  「御風……」

  身後傳來了何蕓蕓的叫喚,荊御風的俊顏有些僵硬。

  他緩緩地回頭,驚見娘想要下床,但虛弱的身子卻搖搖晃晃的,眼看就快要跌下來了。

  「小心!」

  他不假思索地衝上前去,及時扶住了她的身子。何芸芸感動地緊抱住他,眼淚撲簌簌地落下。

  「孩子……我的孩子……都是娘害了你……都是娘……」她哽咽地低語,說沒幾句就泣不成聲。

  聽著她的道歉,感受到她深深的愧疚,荊御風的心中就算有再大的怨恨也都消散了,更何況他早已從李若兒的口中得知了當年娘的苦衷。

  沉默了片刻後,他緩緩開口道:「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都已經過去了。」

  「御風,你願意原諒娘?」何芸芸一臉驚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夠得到兒子的諒解。

  這一回,荊御風沒有迴避她的目光,儘管他的俊臉還是有些許的不自在,但是神情和目光已溫和許多。

  「那些並非你的錯,又何須原諒?」

  短短的兩句話,逼出了何芸芸更多的眼淚,她望著荊御風,期期艾艾地問:「那麼……你可願喊我一聲娘?」

  喊她一聲娘?

  荊御風的咽喉乾澀,忽然間像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似的。

  何芸芸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應,眼底難掩失望,但卻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迭聲道:「沒關係、沒關係,是我太貪心了,你就當我剛才什麼都沒說,不必覺得為難……」

  「……娘。」荊御風終於開口輕喚了聲。

  何芸芸怔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下一瞬間,她欣喜若狂,眼淚再度不聽使喚地流個不停。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荊御風任由娘緊緊地摟著,感覺一股溫熱自胸口蔓延開來,不僅暖和了他的身子,也暖和了他的心。

  而這一切,都要拜屋外那個小女人所賜。

  別以為他不知道,她正悄悄躲在門外偷聽,該是因為擔心他們母子相認的情況,所以才在外頭悄悄注意著吧?

  一會兒後,他聽見一陣輕巧的足音走遠,該是她見到他已原諒並且接納了娘,終於感到放心了吧?

  「若兒姑娘是你的意中人吧?」何芸芸也想起了她,心中相當感激那個美麗又善良的女子。

  荊御風輕應了聲,沒有猶豫地給了肯定的答覆。

  「太好了!若兒姑娘是個好姑娘,可是……」何芸芸忽然難掩擔憂地問:「聽說她染了古怪的病症?」

  「我不會讓她死的。」荊御風語氣篤定地說。

  儘管還沒有根治的法子,但他一定會找出來的。目前她的狀況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不讓她惡化下去,終究會治癒的。

  「那就好,那孩子真是善良又貼心。」

  荊御風點了點頭,心中再認同不過了。

  他從沒見過她那樣的女子,發自內心地關心著每一個跟她並不相關的人事物,毫不保留地付出真誠的心意。

  是她溫熱了他慣於冷漠的心,讓他感覺胸口的跳動,而那些熱烈的、熾狂的情緒,全都是為了她。

  這樣的女子,他怎麼可能不動心?

  「娘,你先好好在這兒養病,等身子好一些,我就將你接到『絕命谷』去。」荊御風說道。

  此刻娘的病尚未痊癒,怕禁不起旅途的奔波,最好是先將病給養好,而他也得回去吩咐奴僕整理出一間廂房。

  聽見他的話,何芸芸滿臉驚喜。

  「好、好,我一定會努力養好病的!」她感動地猛掉淚。

  她作夢也沒有想到,在有生之年還可以和兒子相認,更沒有想到能夠得到兒子的諒解,甚至願意接她同住。

  「娘,別再哭了,當心身子。」

  他又仔細叮囑了幾句,讓娘躺下來歇息後,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一出門,他左右張望,瞧見小喜正認真地在遠處摘花,可那個嚷著要摘花的人兒卻佇立在另一頭。

  儘管背對著他,但是從她那微微顫動的肩頭,不難猜出她正在哭泣。

  他邁開步伐走到她的身後,果然聽見了輕微的啜泣聲。

  「這麼愛哭?」他輕嘆。

  「嗄?」李若兒嚇了一跳,趕緊擦拭眼淚。「我只是太感動了嘛!」

  剛才見他認了娘,而何芸芸泣不成聲的模樣,害她的眼淚也控制不住,但又怕打擾了他們,便趕緊躲遠遠地哭泣。

  想不到偷偷掉眼淚還被他逮個正著,讓她覺得有點糗,不禁難為情地想要趕緊離開。

  「要回去了嗎?走吧!」

  她轉身想走到馬兒旁,但才走沒兩步,就被他抓住手腕拉了回去,整個身子重心不穩地跌進他的懷裡。

  荊御風緊緊地摟住她,低頭親吻她的髮絲。

  他親暱的舉動,讓李若兒不禁臉紅心跳、芳心暗喜,像隻乖順的貓兒般靜靜偎在他的懷中。

  荊御風凝望著她淚痕未乾的美麗容顏,說道:「若兒,倘若我救得了你,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了,將來除非是我允許,否則你永遠不許離開。」而他,永遠也不會允許她離開的。

  他這番話讓李若兒的心又是一陣怦動,而他灼熱的目光讓她感到害羞。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她故意反問:「為什麼?你就這麼想要我留在你的身邊?」

  「沒錯。」他回答得沒有半點遲疑。

  這個自己闖進「絕命谷」,自己來到他身邊的女人,他要定了!

  李若兒微微一愣,沒想到他會回答得這麼爽快又這麼篤定,害她的心跳霎時亂了節奏。

  她不想讓他感到太過得意,但她怎麼也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那掩不住的嬌羞喜悅,肯定都落入他的眼裡,讓她的心情無所遁形。

  「那你可得想辦法趕緊治好我才行!」她嗔道。

  「當然,別忘了我的稱號,這世上還沒有我救不了的人,而我絕對不會讓你成為第一個!」

  聽著他認真的話,李若兒的心裡感動不已。

  她相信他真的會找出治癒她的方法,而她,也會心甘情願地留在他的身邊,永遠不離開。

  ※ ※ ※

  夜裡,李若兒沐浴過後,返回了寢房,卻還沒半點睡意。

  一想到今日荊御風與他娘親相認,她就開心極了,再想到他說要她留在他的身邊、想到他熾熱的親吻,她的心底就有著揮之不去的甜蜜與喜悅。

  倘若他真的能將她古怪的病症治好,那麼她不但不必讓爹娘悲痛傷心,又能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爹娘他們……應該也不會反對她的選擇吧?

  一整個晚上,甜蜜的笑意始終不曾自她的唇邊退去,而就在她正打算要就寢時,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

  「丁虹嗎?怎麼了?」

  她上前開門,卻發現門外的人不是她預期中的丁虹,而是占據她一整天思緒的荊御風。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身上,讓俊美無儔的他更多了幾分尊貴的氣息,也讓李若兒不由得為之屏息。

  「怎麼還不歇息?」她輕聲問。

  荊御風還沒回答就先走進房裡,甚至還關上了房門,而這舉動讓李若兒的心跳霎時亂了節奏。

  夜色都已經深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關起了房門,這……實在很難不讓人胡思亂想。

  「怎、怎麼了?」她臉紅心跳地問。

  荊御風低聲道:「把衣裳脫了。」

  「嗄?什麼?」

  李若兒怔住,俏顏霎時布滿紅暈。

  要她脫衣裳?他……他想做什麼?

  儘管已確定了兩顆心是彼此相屬的,但是這樣會不會太快了點?至少……至少也得先拜堂成親呀……

  李若兒的腦子裡亂紛紛的,羞得不可自抑,荊御風見她遲遲沒有動作,索性直接伸手要幫她。

  「不……別……」

  李若兒驚呼一聲,害羞得想抗拒,但荊御風的態度堅決、動作迅速,不一會兒就已褪去了她的外衣,只剩下白色的單衣,甚至還將她給抱上了床。

  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李若兒心慌意亂,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抗拒還是任由他繼續下去……

  她羞望了荊御風一眼,卻赫然看見他取出了一整排銀針。

  這……這是?!

  李若兒怔住,原先在腦中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霎時消失不見。

  他在夜裡到她的寢房來,幫她褪去了外衣,還將她抱上了床,結果是為了要幫她針灸?

  荊御風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問:「怎麼?很失望嗎?」

  失……失望?!

  李若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又羞又惱地脹紅了雙頰。

  「誰失望了?我才沒有!」她哼了一聲,賭氣似地別開了臉。

  荊御風伸手將她的俏臉扳轉回來,目光熠熠地望著她。

  「別惱,我會要了你的,但不是現在。」她身上古怪的病症尚未治癒,不適合受孕。

  聽了他的話,李若兒不由得更加羞惱。

  「你要,我就給嗎?」她嗔道。

  「我要,你不給嗎?」他的眸光更深濃了些,低啞的嗓音更是充滿了魅惑。

  「我為什麼要——」

  李若兒嘴硬的話還來不及說完,他的唇就已覆下,讓她沒法兒再說出任何的違心之論。

  羞惱極了的李若兒本想掙扎抗拒一下,免得讓他太得意了,然而她根本抗拒不了他的吻,纖細的雙臂甚至還不自覺地摟上他的頸項。

  這個吻不像先前兩次那般的狂野強悍,但是那纏綿無比的吮吻,更是勾動人心,讓李若兒為之心蕩神馳。

  當這個溫存的親吻結束之後,他們的目光交纏,在彼此的眼底都瞧見了纏綿的情意。

  荊御風又低頭輕吻了下她的唇,才退開將一旁的銀針取了過來。

  這段日子來,他用各種不同的珍貴藥材為她治療,但是效果有限,因此他決定雙管齊下。

  見她有些忐忑地盯著那一根根的銀針,他問道:「怕嗎?」

  李若兒的神情有些僵硬,只要一想到那麼多的針等會兒要刺入她的身子裡,她就覺得有些可怕。

  「沒關係。」她硬著頭皮說道,知道他這麼做也是為了要治療她。

  荊御風看出她的緊張,於是先一針扎向她的睡穴,讓她沉沉地睡去,才開始真正的治療。

  當一切結束之後,看著她恬靜美麗的睡顏,荊御風卻不禁皺起了濃眉,陷入一陣沉思。

  這段日子的治療,他雖然已試了多種方法、用了多種珍藥,但總是少了些什麼,沒能治到根本。

  究竟要治癒她的最重要關鍵是什麼?而當初,她又是怎麼會染上這種古怪的病症?

  或許,明日等她醒來之後,他該詳細地問問當時的情況,或許能從中找到一些頭緒。

  ※ ※ ※

  隔日一早,用過早膳之後,荊御風正打算好好地詢問李若兒當初染上病症的詳細情況,李肆卻突然急衝衝地跑來。

  「主、主子……」

  「怎麼了?」荊御風問道。

  「有人想闖進谷裡,正試著想破解陣法。」

  荊御風眉頭一皺,對於不速之客一向相當厭惡。

  「對方是什麼人?」

  「是位沒見過的姑娘。」

  沒見過的女人?荊御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去瞧瞧怎麼回事。」

  荊御風來到谷口,發現是一名約莫十八、九歲的姑娘,看起來似乎懂點陣法,但又沒那麼精通,因此仍是被困在陣法之中。

  「你是什麼人?」他開口質問,渾身散發出冰冷不悅的氣息。

  他的溫情只對李若兒和他娘,其他不相干的閒雜人等他依舊毫不在乎,也不喜歡受到打擾。

  姜彤雲原本正認真思忖該怎麼破解陣法,一聽見有人開口,她抬頭一瞥,看見了荊御風,而他那俊美無儔的臉孔讓她宛若失了神似的,除了怔怔地望著他之外,沒法兒做出任何反應。

  「姜姑娘是我請來的。」一旁的南宮烈開口說道。

  他的表妹被強留在「絕命谷」中,身為表哥的他怎可坐視不理?

  那日返回「烈雲山莊」之後,想到表妹的奇門遁甲之術是她的義母金雪霓所教,而姜姑娘是金雪霓的女兒,該也懂得陣法才對。

  於是,他派人去將姜彤雲請來,希望她能幫忙破解「絕命谷」谷口的陣法,好讓他得以將表妹救回。

  「若兒呢?我要帶她回去。」南宮烈開口要人。

  「她不會跟你走的。」荊御風淡淡地說。

  「你強將她困在谷裡,她當然沒法兒跟我回去。」

  荊御風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李若兒嬌脆的嗓音就驀地響起。

  「彤雲?你怎麼會來這裡?」

  李若兒一臉驚喜地望著姜彤雲。剛才她忍不住跟出來瞧瞧,想不到會看見意想不到的人。

  「烈哥哥,是你找彤雲來的?」她望著一旁的南宮烈。

  「嗯,我特地找姜姑娘來幫忙,別擔心,我一定會救你離開,不會讓這傢伙一直將你軟禁在這裡。」

  聽見南宮烈的話,李若兒的俏臉掠過一絲尷尬。

  她瞥了眼荊御風,看出他俊眸中的一絲不悅,趕緊說道:「烈哥哥,謝謝你的關心,但是我在這裡過得很好,我是自願留下來的。」

  「什麼?!」

  這個答案讓南宮烈詫異極了,他看了看荊御風,又看了看李若兒帶著幾分羞怯的臉,一絲了悟掠過心底。

  「不管怎麼樣,你一個姑娘家待在這裡,總是不妥。」

  「有什麼不妥?當初義妹不也曾待在這裡一段時間,接受我的治療?」荊御風冷冷地反問。

  「那是因為悠兒受了重傷,怎麼能相提並論?無論如何,身為若兒的表哥,我不能任她一直待在這裡。」

  李若兒咬了咬唇,心裡猶豫了一會兒,最後終於說道:「烈哥哥,其實我染了古怪的病症,他正試著幫我治療呢。」

  她知道表哥剛烈耿直的個性,倘若不坦白告知她的病症,只怕他會堅持要將她帶走。

  「古怪的病症?」南宮烈怔住。

  「嗯,烈哥哥,求你先別告訴我爹娘,免得他們擔心。事實上,我患的這病症很可能無藥可治,極有可能會喪命的。」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荊御風望著她,語氣認真地說。

  李若兒轉頭望著他,朝他漾開一抹微笑,那抹燦爛的笑靨讓荊御風的目光無法從她臉上移開。

  南宮烈看著他們兩人眼波交纏的模樣,更加確定了剛才的猜測——這兩人彼此有情。

  暗暗沉吟了一會兒後,南宮烈望向荊御風,一臉嚴肅地問:「你保證會好好照顧若兒,不會欺負她?」

  「烈哥哥放心,他不會欺負我的!」李若兒搶著回答。

  眼看表妹的心都在荊御風的身上,南宮烈知道她壓根兒不想離開「絕命谷」,況且若兒要是真染了什麼古怪的病症,留在這裡治療也的確是最好的方法。

  「好吧,那你就暫時先留在這裡好好治病。」

  「謝謝烈哥哥,我在這裡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我。還有……請烈哥哥暫時代為保密,別讓我爹娘知道這件事,否則他們肯定會憂心如焚的。」

  「我知道了,我答應你暫時保密就是。」

  南宮烈對仍困在陣法中的姜彤雲說道:「姜姑娘,害你白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倘若不嫌棄的話,就到『烈雲山莊』作客幾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姜彤雲搖了搖頭,問道:「我能留在這裡嗎?我好久沒見到若兒了,而且或許在治療上我也能幫一點忙。」

  「呃……這個……」李若兒轉頭望向荊御風,眸中帶著無言的懇求。

  「你希望她留下嗎?」荊御風問道。

  「嗯!」李若兒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好久沒見到彤雲了,原本以為先前一別,兩人就不會再見了,這會兒既然彤雲千里迢迢而來,她當然也希望姊妹倆能好好聚一聚。

  「那就留下來吧。」荊御風說道。

  「謝謝你!」李若兒忍不住展開笑顏。

  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歡閒雜人等,倘若不是因為她,他是絕不可能讓彤雲留在「絕命谷」裡的。

  瞅著她欣喜的模樣,荊御風的神色一柔、眸光一暖,不顧一旁還有其他人在,伸手輕撫了撫她的面頰,而這親暱的舉動讓李若兒羞紅了臉。

  「你開心就好。」

  荊御風留下這句話之後,就轉身返回了「絕命谷」,知道李若兒就能幫姜彤雲破解陣法了。

  南宮烈說道:「好吧,你們兩個在一塊兒也好有個照應,那我先回去了。若兒,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我知道,謝謝烈哥哥。」

  南宮烈離去之後,李若兒很快地幫助姜彤雲從陣法中離開,而姜彤雲立刻拉著李若兒,關心她的情況。

  「若兒,你的病治得怎麼樣了?剛才那位荊公子真的有法子治好你嗎?」姜彤雲急切地問。

  「他試過很多方法,暫時還沒找著徹底治癒我的法子,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聽出她那充滿信心的語氣帶著一絲的喜悅嬌羞,再想到剛才荊御風對她的親暱舉動,姜彤雲忍不住好奇地追問:「若兒,你和他……彼此相愛嗎?」

  李若兒的俏臉一紅,說道:「彤雲,你也知道的,我本來打算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地等死,想不到會遇見他,我想……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吧!」

  「所以是真的嘍?太好了!若兒,我真為你高興!」

  姜彤雲一臉開心,伸出雙臂緊緊地擁住李若兒。

  「若兒,你能夠遇上這麼出色又對你如此專一的男人,真是太好了!剛才瞧他對誰都冷淡,唯有看著你的時候神情才變得溫柔,可見他一定也很愛你!真好,若兒,我真是羨慕你!」

  李若兒也回擁著她的好姊妹,微笑地道:「彤雲,不用太羨慕我,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也可以遇見一個跟你真心相愛的好男人。」

  姜彤雲輕嘆了聲,說道:「我可不敢這麼奢望,只求我將來別像娘那麼不幸就好了。」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那可不一定,因為老天爺總是那麼的不公平……」姜彤雲幽幽地說:「就像你這麼美麗,又這麼善良、孝順,卻還是染上這麼古怪的病症,連能不能治好都還是未知數……」

  李若兒的表情一僵,但她很快地振作起來,不許自己沉浸在憂傷之中。

  她對荊御風有信心,而她也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度過這個劫難,順利地和心愛的男人廝守終生。

  「治病的問題,就交給谷裡的那位荊大夫去傷腦筋吧!」她笑道:「彤雲,你這趟大老遠來,可得多在『絕命谷』待些日子陪陪我。」

  「那當然,咱們姊妹倆分別了這麼多天,當然要好好地聚一聚嘍!最好你的病能快點兒治好,我也好順便喝一杯喜酒再走。」

  聽了姜彤雲的話,李若兒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想像著她與荊御風拜堂成親的畫面,那讓她的心底像打翻了蜜糖罐似的,甜得不像話。

  「就算治好了,也沒這麼快就成親呀,這事兒還得問過我爹娘呢!」她害羞地說著,但眼角眉梢的笑意卻怎麼也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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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4:54
第七章

  晚膳後,李若兒和姜彤雲坐在清風徐徐的庭院中,一邊喝著剛沏好的熱茶,一邊開心地聊著當年的往事。

  閒聊間,她們提起了已逝的金雪霓,對她老人家都有無限懷念,而李若兒還提到義母生前除了擁有精湛的醫術和奇門遁甲之術,還有一手好廚藝,其中最令李若兒難忘的就是煎肉餅。

  這煎肉餅聽來尋常無奇,但是金雪霓是以西域的獨門方法來煎製,滋味相當獨特美味。

  見李若兒說著說著,露出一臉嚮往的神情,姜彤雲笑問:「想吃嗎?」

  「想呀!」李若兒點頭如搗蒜。「每回我去探望你,你總會做煎肉餅給我吃,害我一瞧見你的臉,就常想起煎肉餅的好滋味。」

  「什麼呀?竟然把我的臉當成了肉餅?」姜彤雲笑罵了聲,隨即說道:「想吃的話有什麼問題?倘若這兒有足夠的材料,我可以立刻煎呀!」

  「真的?好呀,我帶你去灶房瞧瞧!」李若兒開心地說。她記得今兒個一早丁虹才去採買了許多食材回來,說不定真的夠做呢!

  她帶著姜彤雲前往灶房,而她們很幸運地擁有足夠的材料。姜彤雲要她在一旁稍等一會兒之後,便開始動手料理。

  約莫兩刻鐘之後,李若兒就聞到了讓她齒頰生津的肉餅香氣,而姜彤雲笑吟吟地端了個盤子出來,上頭盛著幾塊肉餅。

  「來,若兒,你說你最愛煎肉餅,那麼這個最大的給你。」她指著其中一塊最厚的肉餅。

  李若兒一看忍不住笑嚷著。「哇!這個肉餅的厚度也太誇張了,是其他肉餅的兩倍大呢!」

  「當然,知道你嘴饞,這可是為你特製的。」

  「彤雲,你真是我的好姊妹,那我就不客氣了!」李若兒開心地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吃著。

  姜彤雲笑望著她吃得滿足的模樣,同時也不忘將肉餅分送給李肆、丁虹等人,大夥兒都對這滋味讚不絕口。

  「荊公子呢?怎麼晚膳後就沒瞧見他了?」姜彤雲隨口問道。

  「他不喜歡太熱鬧,這會兒應該在書房裡翻看醫書吧?他爹生前是位醫術卓絕的神醫,還有著『再世華佗』的美稱,生前留了一整櫃的醫書。」

  「原來如此,為了治癒你,荊公子可真是煞費苦心。」姜彤雲說道。

  「是啊,你都不知道當初我破解了他的陣法時,他還氣得想一把掐死我呢!想不到現在……」一抹淡淡的緋紅染上了李若兒美麗的臉蛋,她笑道:「說不定,我古怪的病症真有法子治好,若能這樣那是再好不過了!將來要是有人也不幸患了這種病症,那就有救了。」

  「是啊!」姜彤雲也點頭贊同。

  李若兒吃掉了最後一口煎肉餅之後,突然靈光一閃地說:「彤雲,我也想煎些肉餅給他吃,你教我好不好?」

  想到荊御風這些日子勞心勞力,她也想親手為他做些什麼。

  「好呀!咱們一塊兒下廚,我教你!」

  「太好了!有你這個師傅,絕對不會失手!」

  李若兒興奮地挽起姜彤雲的手,兩人再度走進灶房。

  ※ ※ ※

  由於李若兒是生手,過去不曾嘗試過,因此這回她們花了將近半個時辰,才完成了幾塊煎肉餅。

  「來,咱們快送去給荊公子吧!我已經等不及想瞧瞧他一臉感動的表情了。」姜彤雲笑道。

  「嗯,走吧!」

  李若兒親手端著那盤煎肉餅,帶著姜彤雲一塊兒來到了書房外。

  她漾著興奮期待的笑容,伸手輕敲了敲門。

  書房內的荊御風聽見,立刻放下手中醫書。

  「進來吧。」他的語氣溫和,因為猜想外頭的人肯定是李若兒。

  只不過,他沒想到姜彤雲也一塊兒來了。

  他的俊顏沒有顯露出不耐,儘管他並不喜歡有閒雜人等干擾他們獨處,不過既然若兒開心,他可以勉強忍耐。

  「你瞧,我們做了煎肉餅。」李若兒獻寶似地將那盤煎肉餅端給他看。

  「煎肉餅?」

  荊御風的眉心一皺,他對這種油滋滋的東西一向不是很感興趣。

  「這可是我親自做的呢!」

  一聽了她的話,荊御風這才邁開步伐過去,不一會兒就吃掉了一塊肉餅。

  「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李若兒像是等著稱讚的孩子似的,一雙美眸晶瑩燦亮,那可愛的神情讓荊御風的嘴角一揚。

  「滋味挺特殊的。」比他預期中好多了。

  「當然特殊,這可是義母生前的拿手料理,從西域來的獨門秘方喔!」

  「西域?」荊御風有些訝異,沒想到她還有個來自西域的義母。

  「是啊,我幼年時染了急病,幸好義母救了我,而我的奇門遁甲之術也是義母教的呢!彤雲就是義母的女兒,跟我就像親姊妹一樣。」

  「原來如此。」荊御風點了點頭,問道:「昨夜幫你針灸過後,今日身子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

  「嗯……」李若兒想了想,搖頭說道:「沒有明顯覺得不一樣之處,你也知道,這病古怪得很,平時根本沒什麼病痛的感覺。」

  「來,我幫你把個脈。」

  李若兒乖順地伸出手,而當荊御風的指尖一搭上她的脈搏,他的濃眉忽然緊皺,俊顏若有所思。

  見他神情有異,李若兒忍不住緊張地追問:「怎麼了?哪兒不對勁嗎?該不是我的病症快要惡化了吧?」過去他曾為她把脈過好幾次,從沒見過他露出這樣古怪的神色呀!

  荊御風斂去臉上的神情,毫不遲疑地搖了搖頭。

  「不,你放心,我只是想到你的病症應該有法子可解了。」

  「真的?」李若兒一臉驚喜,她轉頭看了姜彤雲一眼,就見姜彤雲也露出為她開心的驚喜表情。

  「真的嗎?荊公子,若兒的病症真的有法子解?」姜彤雲追問。

  荊御風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剛才翻找我爹的醫書,發現有一本專門記載各種罕見的病症,裡頭有些與若兒相似的癥狀。」荊御風轉身從案上抓起了一本藍色書皮的醫書。「喏,就是這一本。今日時候已晚,明日我再好好地研讀,必定能找出治癒的方法。」

  「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姜彤雲興奮地嚷著。「若兒,你聽見沒有?你有救了!」

  「是啊!」李若兒也開心極了。

  倘若她真能治癒,那麼她不但可以不必讓爹娘為她傷心斷腸,更可以和心愛的男人廝守,沒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了!

  ※ ※ ※

  夜色更深。

  李若兒沐浴過後,吹熄了燭火,躺在柔軟的床榻上。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徹底擺脫古怪病症的威脅,她的心中就興奮雀躍,腦子裡也不由自主地浮現各種關於她和荊御風未來的美好想像。

  就在她懷著甜蜜喜悅的心情,正打算閉上眼好好地睡一覺時,忽然瞥見一道黑影由窗子闖入。

  她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開口驚叫,那道身影就迅速地逼至床前,還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兒。

  「是我。」荊御風低聲說道。

  聽見他的嗓音,感覺到他熟悉的氣息,李若兒這才鬆了一口氣,但心中卻疑惑極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困惑地問,不懂他為什麼要在半夜神神秘秘地闖進她房裡?

  在他的「絕命谷」裡,他這個主人竟需要偷偷摸摸的?

  「小心點,別出聲,跟我來。」

  李若兒儘管仍一頭霧水,但她知道他不會開無聊的玩笑,因此還是很快地下了床,披上一件外衣。

  「究竟怎麼回事?」她輕聲問。

  「等等就知道了,總之,你先別出聲。」

  見他無意解釋些什麼,李若兒也只好暫時壓下滿腹的疑惑,輕悄悄地跟著他離開了寢房。

  荊御風將她帶到了書房,並小心地躲藏在角落的屏風之後,那扇屏風有著許多鏤空的雕花,可以從中窺見書房的一切。

  李若兒與他躲在屏風之後,心裡的疑惑升到了最高點,實在不懂他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靜靜地等了約莫兩刻鐘,等到李若兒都快忍不住打盹的時候,荊御風忽然在她耳邊輕聲道:「來了。」

  來了?什麼來了?

  李若兒心情緊張,屏息地等著。

  過了一會兒,她發現有人悄悄推開了書房的門。

  幽暗中,沒法兒看清楚對方的容貌,無從得知對方的身分,但可看見那模糊的人影走向桌前。

  一陣細碎的聲響傳來,聽起來像是在翻找著什麼,而過了一會兒,那人似乎……拿了什麼東西離去?

  一等那人影離開之後,荊御風立刻帶著李若兒悄悄尾隨。

  就見那人影繞到書房後的一片空地,在地上點燃了一小堆火,並將手中的東西扔進火中。

  「你在做什麼?!」

  荊御風開口叱喝,並帶著李若兒現身。

  他迅速將火堆中的東西踢了出來,就見那仍燃著火的是一本書冊。

  儘管它已被燒了將近一半,但是從那特殊的藍色書皮仍可看出它是稍早荊御風曾說的、記載了各種罕見病症的醫書!

  李若兒震驚地望著那本半毀的醫書,再抬頭望著姜彤雲。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要毀掉這本醫書?你明知道這醫書很可能記載了能治癒若兒的方法!」荊御風厲聲質問,神情和語氣都冷冽如冰。

  「這……我……」姜彤雲一臉驚慌,顯然沒想到會被逮個正著。

  「彤雲?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希望我能夠痊癒嗎?」李若兒問,心中仍是震驚不解。

  望著她那雙盈滿傷痛與疑惑的眼眸,姜彤雲表情僵硬地別開眼。

  她咬了咬牙,沉默了一會兒。或許是因為已被人贓俱獲,逮個正著,她知道自己再怎麼狡辯也沒有用,索性也不隱瞞了。

  「我怎麼會希望你痊癒?我當然希望你永遠治不好!倘若不是如此,我就不會對你下手了。」

  對她下手?!

  李若兒驚愕地望著姜彤雲,顫聲問道:「彤雲,你究竟在說什麼?我怎麼完全聽不懂……」

  「夠了!」姜彤雲激動地打斷她的話,惱怒地叱喝道:「別再表現出一副純真善良的模樣!我受夠了!」

  李若兒倒抽一口氣,情緒受傷地掩住嘴兒。

  望著眼前這個她一直視為親姊妹般的女子,她忽然覺得好陌生。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姜彤雲刻意不理會她那一臉受傷的神情,抬頭望向荊御風。

  「你是什麼時候懷疑我的?」

  「就在我為若兒把脈時。」荊御風答道。

  當時,他赫然發現若兒的病症突然惡化,立刻驚覺事有蹊蹺。

  若兒在「絕命谷」的這段日子裡,他每日悉心地治療照料,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情況不可能會突然生變。

  然而,姜彤雲才到「絕命谷」的第一日,若兒的情況就突然嚴重惡化,再加上這些癥狀有點像是西域的毒症,而姜彤雲與她母親又是來自西域,因此他對姜彤雲更加起了疑心。

  於是,他故意宣稱醫書中記載著可能治癒若兒的辦法,還假意宣告明日將仔細地研讀,心想姜彤雲若有心要加害若兒,今夜必定會有所行動。

  果然不出他所料,姜彤雲沉不住氣地想毀了醫書。

  「既然當時就懷疑我,那為什麼還——」姜彤雲忽然一怔,恍然大悟地望向地上半毀的書冊。「那根本就不是什麼重要珍貴的醫書,對不對?」

  「沒錯。」荊御風哼道。

  那只是一本再普通不過的書冊,就算燒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姜彤雲惱怒地咬牙,心裡好不甘心。

  她本想將醫書燒了之後,再將灰燼灑進潭裡,讓荊御風永遠也治不好若兒,想不到竟中了圈套!

  「彤雲,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李若兒的臉色蒼白,哽咽地問。

  倘若不是親耳聽見姜彤雲承認了一切,她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親如姊妹的手帕交竟然想害死她!

  「因為我嫉妒你!我恨老天爺是這麼的不公平!祂對我太不公平了!」姜彤雲恨恨地嚷著。

  「怎麼……怎麼會不公平呢?」

  「當然不公平!你有著良好的家世,有著疼愛你的親人,有著過人的美貌,擁有世上一切的美好!可我呢?我什麼都沒有!親生的爹不願承認我和娘,巴不得我們消失,我沒有美貌,沒有疼愛我的家人,沒有榮華富貴,而這會兒,你又擁有這麼俊美出色的男子深愛著你,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嫉妒是一條毒蛇,當她的心被那尖牙狠狠咬住,毒性就一點一滴地在她體內擴大蔓延,日益加深,怎麼也遏止不住。

  她原本只是單純地羨慕李若兒,後來羨慕逐漸變成了嫉妒,嫉妒最後又變成了憤恨。

  李若兒宛如一個嬌貴美好的存在,讓她深深覺得自己的狼狽不堪,最後她終於忍不住想要除掉李若兒,好讓她自己飽受妒恨折磨的心靈可以得到解脫。

  聽著這一切,李若兒驀地感到一陣暈眩。

  先前她聽見姜彤雲嘴裡一直嚷著不公平,原來這不公平指的並非是她無故染上奇症這件事,而是在埋怨老天爺待她太好?

  「你……究竟是什麼時候下手的?」她悲傷地問。

  「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嗎?那一日,還有今日,你不都吃了同樣的東西?」姜彤雲哼道。

  「煎肉餅?!」李若兒震驚不已。

  「沒錯,我在那裡頭特別加了料!」姜彤雲得意地說。

  為了提防出錯,她煎給李若兒的肉餅總是特別的大又特別的厚,絕不會不小心拿錯的。

  李若兒一聽,頓時慌了心神。

  「那其他人呢?今日其他人吃下的肉餅……御風?你……你現在……」

  荊御風趕緊摟著她,安撫道:「別慌,我沒事。」

  在這種時刻,她還焦急擔心著旁人的安危,相對於她的善良,姜彤雲的所作所為簡直是罪大惡極!

  「他當然沒事,我想除掉的只有你一個!」姜彤雲說道。

  「你究竟在裡頭加了什麼?」

  「是西域的奇毒,專門用於毒殺!當年,我娘原本要用這種奇毒帶著我一塊兒尋死的。當初念在咱們倆姊妹一場,我不忍心讓你幾天內就死,所以只加了少量的毒,讓你約莫還能活三個月,想不到因為一時的心慈手軟,竟然讓你遇見這麼出色的男子!」

  這讓姜彤雲不由得更恨了!她恨老天爺為什麼總是如此眷顧李若兒,更嫉妒李若兒能夠幸運地遇見如此深愛她又這麼俊美非凡的男子!

  妒恨的情緒再度啃噬著她的心,她恨極了,因此決定下重手!

  「這回我不再心軟了,你這個天之驕女,這一次必死無疑!」

  荊御風怒喝一聲,撲上前去,扼住了姜彤雲的頸子。

  「說!這毒的解藥是什麼?」

  「我不知道,你就殺了我,然後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死去吧!」

  荊御風的眸光一閃,點住她身上幾處穴道,姜彤雲立刻痛得涕泗縱橫,在地上哀號打滾。

  荊御風冷眼看著她,渾身散發出濃烈的殺氣。

  倘若不是還需問出解藥,他早就殺了這個膽敢加害他心愛女人的傢伙!

  「信不信,你若是再不說,我將讓你嘗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他陰鷙地警告。

  姜彤雲早已痛得冷汗涔涔,痛苦哀號,想到還要承受更可怕的折磨,她立刻開口道:「我……我說……需要一種叫做『灰尾草』的稀有藥草。」

  荊御風的眸中迸出戾氣,他驀地出手,一掌將姜彤雲打得嘔血。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至毒之物!」

  混帳傢伙!竟想要他親手毒死他的女人?該死至極!

  「呵……呵呵……」姜彤雲虛弱地笑了。「『閻王』荊御風果然厲害,沒法兒騙過你……好吧……我也不怕你知道,反正你絕對弄不到!想要解若兒身上的毒,必須要有『熾炎花』作為藥引……」

  「什麼?」

  見他一臉震驚,姜彤雲得意地笑了。

  「哈哈哈……想必你也知道,那『熾炎花』只生長在西域一座名叫『焰影山』的山頂……就算是快馬加鞭,不眠不休地趕去……來回至少也要半個月……而若兒……最多只有三天可活了!」

  三天?!李若兒倒抽一口氣,身子搖搖欲墜。

  「該死,我殺了你!」

  荊御風叱喝一聲,打算一掌了結她的性命。

  李若兒見狀,想也不想地衝上前去,緊緊抱住了他的手臂。

  「不!不要呀!」她嚷著。

  荊御風不敢置信地望著她。「這女人這樣對你,你還想為她求情?」

  「我……」李若兒遲疑地望著姜彤雲,眼淚克制不住地湧出。

  她的腦中浮現過去那些年來,義母待她既親切又和善,還有她與姜彤雲自幼就如同姊妹般地玩在一塊兒的畫面。

  她相信,當初姜彤雲也曾真心相對,只是逐漸地變質了……

  無論如何,要她眼睜睜看著曾經視如姊妹的姜彤雲被殺,她實在不忍心呀!

  「……就讓……讓王法來處置她吧!」她哽咽地說。

  荊御風皺眉猶豫了一會兒,他雖極不願這麼便宜了姜彤雲,卻也明白若兒的善良心意。

  「來人啊!」

  他開口高喊,不一會兒,李肆即匆匆地趕來。

  一看見先前還好心分送肉餅給他吃的姜彤雲竟狼狽地倒在地上,李肆一臉錯愕,卻也沒敢多問些什麼。

  「這個歹毒的女人三番兩次意圖毒殺若兒,將她送交官府處置!」

  「是。」

  一聽這女人竟如此狠毒,李肆立刻毫不客氣地將她牢牢捆綁起來帶走。

  目送著姜彤雲的身影,李若兒的臉色異常蒼白。

  「若兒,別怕,有我在。」荊御風心疼地摟住她。

  李若兒搖了搖頭,淚如雨下。

  剛才姜彤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最多只剩三天可活,就算他有著頂尖的醫術,恐怕也是束手無策。

  原本以為她可以擁有幸福,可以和他廝守一生,現在全成了幻影,叫她怎不傷心欲絕?

  李若兒撲進荊御風的懷裡,痛哭失聲。

  荊御風緊摟懷中人兒,聽著她一聲聲悲痛的哭泣,他生平頭一回嘗到了心亂如麻的滋味。

  姜彤雲說的沒錯,那「熾炎花」只生在西域,就算快馬加鞭去摘采,也趕不及醫治若兒,這下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難道……她真的會成為他頭一個救不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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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5 01:25:09
第八章

  姜彤雲說她最多只剩下三天的性命,果然才隔了一天,李若兒就已虛弱地躺在床上,幾乎不能動彈。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子更是虛弱不堪,很難想像幾天之前她還活蹦亂跳,像個沒事人似的。

  而今日,已經是第三天了。

  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她的心裡充滿了恐慌,儘管身心疲累,她卻不敢閤眼,就怕一閉上雙眸,從此再也醒不過來。

  一想到自己即將與心愛的男人永別,一想到自己再也見不到親愛的爹娘,她就心痛得想掉眼淚。

  儘管當初她離開京城時,就是打定了主意要找個地方靜靜地等死,然而此刻真的面臨死亡逼近,她的心中仍是充滿了驚懼不安。

  但,荊御風始終陪在她的身旁,在這三天內想盡各種方法試圖救她,那讓她拚了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因為她知道,他的心裡肯定也極不好受。

  荊御風望著床榻上虛弱的人兒,他怎麼會看不出她一直在強行振作情緒,就怕讓他難受。

  她總是這樣,寧可一個人默默承受著痛苦,那份善良的心意讓他對她更加心疼不捨了。

  「若兒……」他低啞一喚,握著她微涼的小手,不由得恨極了自己此刻束手無策的感覺。

  擁有精湛的醫術又如何?他竟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救不了!

  「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染了病症,再壞也不過就是如此……」她打起精神,輕聲安慰道:「能夠在最後這段時日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聽見了嗎?我是開心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太難過,還有——」

  「不許說!別再說了!」荊御風咬牙打斷她的話,不願聽她此刻宛如交代遺言的話語。

  見他如此激動難過,李若兒的淚終於克制不住地溢出眼眶,而見她掉淚,荊御風胸中的痛楚更加劇烈了。

  「該死!如果有『熾炎花』就好了!」他的心中惱怒萬分,恨自己在「絕命谷」栽種了這麼多的罕見藥草,卻沒有一樣能夠代替「熾炎花」!

  熾炎花……

  李若兒聽著這三個字,腦中忽然有什麼一閃而過。

  那一日,姜彤雲就曾提起過「熾炎花」,但是當時她的心情震驚痛楚,壓根兒沒有多留意些什麼。

  可……這會兒,她怎麼覺得這三個字好像很耳熟?

  她對草藥一向沒有研究,可記憶力還算不壞,而「熾炎花」……似乎是她最近才在哪兒聽過的……

  究竟是什麼時候?什麼人告訴她的?

  李若兒努力地回想,腦中驀地浮現一張嬌美的容顏。

  她想起來了!

  「御……御風!」她開口叫喚,語氣有著掩不住的激動。

  「怎麼了?若兒,我在這裡。」荊御風連忙再度握住她的手。

  「快點……你去找烈哥哥……」

  「找他做什麼?」荊御風的濃眉一皺。

  這種時刻,他一步也不想離開她。

  「因為……我知道哪裡有你剛才說的那個……『熾炎花』……就在……在烈哥哥那裡……」

  「什麼?他怎麼會有?」荊御風詫異極了。

  「當初……烈哥哥和表嫂成親時……皇上曾賜了許多賀禮……其中有許多珍貴的藥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應當沒記錯才是……表嫂當時……的確曾提到了『熾炎花』……」

  當時,她覺得這名字挺有趣的,還在腦中想像著它可能是擁有火焰般耀眼色澤的花兒,所以對它的名字很有印象。

  「真的嗎?!」荊御風的神情激動極了,宛如絕望之中又出現了一線曙光。

  「嗯……應該不會有錯的……」

  「那好,我立刻動身去『烈雲山莊』一趟。若兒,你千萬要撐住,等我回來,知道嗎?」

  「會的……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努力撐住的……」李若兒開口承諾,她也不想死,她還想跟他共度未來的每一日晨昏。

  「等我治好你之後,我們就成親吧!」荊御風開口道。

  李若兒漾開一抹笑,點頭道:「好……為了當你的娘子……我一定會很努力地撐住……等你回來……」

  她那抹虛弱卻仍絕美的笑靨,讓荊御風心痛又感動。

  他湊上前去,溫存地吻了下她的唇之後,便立即轉身離開,躍上了他的坐騎,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往「烈雲山莊」。

  即使馬兒已風馳電掣地狂奔,他仍覺得不夠快,真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對翅膀,直接飛到「烈雲山莊」去!

  ※ ※ ※

  荊御風一路趕到了「烈雲山莊」,他沒那個閒工夫等守衛前去通報,直接闖了進去。

  守衛們見他來勢洶洶,以為他打算做什麼不利之事,紛紛抽刀攔阻,卻全被他三兩下就打得落花流水。

  「南宮烈在哪兒?叫他出來!」荊御風將另一名還不死心、企圖攔阻他的守衛一腳踹到遠遠的迴廊下。

  「住手!」一聲叱喝驀地響起。

  南宮烈快步趕了過來,眼看手下們被打得七零八落,他不禁皺起濃眉。

  「你這是做什麼?」他不悅地質問。

  荊御風也不跟他廢話,開門見山地說道:「『熾炎花』呢?交出來!」

  「什麼花?」南宮烈困惑地皺起眉頭。

  那什麼花的聽起來相當陌生,他一向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也從來不費心去記它們的名字。

  見南宮烈一臉茫然,荊御風的心一涼。

  老天,千萬別是若兒記錯了,否則……

  他咬了咬牙,開口解釋道:「皇上御賜的賀禮之中,不是有一項名為『熾炎花』的藥草?」

  經他一提,南宮烈總算想起來了。

  「喔,沒錯,確實是有,但是為什麼……」南宮烈一頓,突然想起了先前李若兒提及自己染了病症。「若兒怎麼了?是她出了什麼狀況嗎?」

  倘若不是若兒的病況危急,一向不喜出谷的荊御風又怎會突然跑這一趟?

  「若兒已命在旦夕,需要『熾炎花』救治。」荊御風沒有隱瞞地說。

  南宮烈一聽,毫不遲疑地命僕人立刻去取。

  「憑你的醫術,怎麼會讓若兒命在旦夕呢?」南宮烈既擔憂又不悅地質問。

  「現在沒空說這些,你只管快點將『熾炎花』交出來便是!」荊御風焦急地催促,迫不及待想趕回若兒的身邊了。

  「我沒說不給,剛才我不是已經命人去取了?」

  或許是荊御風的焦急,讓南宮烈反而冷靜下來。他望著荊御風,從不曾見過這個冷淡的男子,有如此焦急的時刻。

  「荊御風,你對若兒……」

  荊御風明白他想問什麼,也毫不掩飾地說:「我愛她,非救她不可。」

  南宮烈一怔,儘管他早看出荊御風對若兒有情,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從不讓人看穿心思的傢伙,竟會如此爽快坦白地承認。

  看來,這傢伙是真的深愛著若兒。

  回想起當初他求荊御風救心愛的妻子,這傢伙不但乘機要他主動認輸,後來還故意讓他誤以為悠兒離開了他,這些事想起來他仍有些介懷呢!

  「若兒是我的表妹,我自然不可能見死不救,不過,我也有個條件,等若兒治癒後,你必須與我好好地打一場,也好了結咱們師父的心願。」南宮烈說道。

  「可以。」荊御風毫不遲疑地應允。

  他爽快的回答,讓南宮烈滿意極了。想當初,他早就想與荊御風一較高下了,但荊御風卻壓根兒懶得理會。

  「很好,那你——」

  南宮烈的話還沒說完,荊御風忽然身形一閃來到面前,惡狠狠地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少囉唆!你就算開出一百個條件我也答應,現在立刻把東西給我!」他耐性盡失地叱吼。

  那該死的僕人究竟要去多久?若兒還在「絕命谷」裡虛弱地等著他吶!

  正當荊御風打算揪著南宮烈,要他親自帶路的時候,僕人終於捧著一隻暗紅色的錦盒前來。

  一看見主子被人凶狠地揪住,僕人當場嚇壞了。

  「莊……莊主……東西取來了……」

  南宮烈還沒來得及開口,荊御風就驀地鬆手,宛如旋風般地從僕人手中奪走那隻錦盒。

  在確認了盒中的確是「熾炎花」之後,他連一聲謝也沒說,一刻也不耽擱地施展輕功騎上坐騎,快馬加鞭地趕回「絕命谷」。

  ※ ※ ※

  五日後,濃濃的藥草味,彌漫整個「絕命谷」。

  荊御風端著一碗剛煎好的湯藥,來到李若兒的房裡。

  看見床榻上的人兒仍在沉睡,他先將湯藥擱下,來到了床邊,靜靜地凝望她美麗的睡顏,俊眸浮現溫柔的光芒。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回想五日前,他帶著「熾炎花」趕回「絕命谷」時,李若兒已經陷入了昏迷,完全失去意識。

  她那一動也不動的蒼白模樣令他心碎,差點失了冷靜。

  那時他強迫自己必須鎮定下來,因為他知道任何一丁點兒的耽擱,都很可能真的讓他徹底失去她。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他及時在鬼門關前將她給搶了回來。倘若那時他再遲個一時半刻……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荊御風伸出手,輕撫著她柔嫩的面頰。

  經過了這五日的治療,她體內的毒已經完全解了,而在他配合著湯藥滋補調養之後,她的身子已經無大礙,甚至連體力也已大致恢復了。

  只是,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他仍餘悸猶存,時常擔心她會像一縷輕煙似地離他而去……

  睡夢中的李若兒,似是感覺到了頰上的輕撫,緩緩睜開眼眸。

  一看見他,她的粉唇一彎,漾開一抹溫柔的微笑,而這甜美的笑靨,立刻換來了一記溫存的親吻。

  「來,該喝藥了。」

  「好。」

  李若兒坐了起來,乖順地一口口喝著苦澀的湯藥。

  喝完之後,荊御風正打算幫她把脈,她卻忽然伸出雙臂摟住了他。

  「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我剛才作了個夢。」

  「什麼夢?」

  「夢到我們初次見面那一日,那時你還掐住我的咽喉,打算把我殺了呢!」李若兒輕輕一笑。

  經她一提,荊御風也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曾動念想殺了她,幸好他沒有那麼做。

  「那時,疼嗎?」

  「當然疼啊!難受極了。」

  荊御風聞言低下頭,輕吻著她的頸項,吻著他曾經扼過的細嫩肌膚,像是想撫平他曾經造成的疼痛。

  原本他只是輕輕地吻著,但那細嫩白皙的肌膚太過誘人,她身上又帶著淡淡幽香,讓他忍不住吮吻了起來,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枚枚激情的印記。

  李若兒的雙頰燙紅,害羞極了,卻沒有抗拒,由著他繼續吮吻著自己敏感的頸子,甚至還不小心發出了幾聲羞人的嬌吟。

  「若兒,我打算過兩天就將我娘接到『絕命谷』來。」荊御風一邊吻著,一邊嗓音低啞地說。

  「好呀,我陪你一塊兒去接。」

  「然後,就該去拜訪你爹娘,正式向他們提親了。」他說著,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她名正言順地屬於他。

  「嗯。」李若兒輕應了聲,一想到她真的能夠如願與他結為夫妻,粉嫩的雙頰就染上了醉人的緋紅。

  她那嬌羞喜悅的神態實在太過迷人,讓荊御風情不自禁地覆上她的唇,深深地吻住她。

  隨著這個愈來愈火熱的吻,他們體內很快地燃起了情慾之火,尤其幾日前差一點就天人永隔的可怕經歷,讓他們此刻更是恨不得能將對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好讓他們能永遠不分開。

  荊御風的大掌隔著衣料覆上了她豐盈的酥胸,愛撫她曼妙的身子,惹來她一聲聲難耐的喘息,而那嬌媚的吟哦聲,讓荊御風體內的慾火更熾。

  儘管他曾打算要等到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再真正地擁有她,可是這會兒,一切全失了控!

  由於她才病癒不久,儘管經過他悉心的調養照料,她的身子已幾乎復原了,但他還是刻意放慢了動作。

  然而,這份心意對李若兒來說卻反而是更加的「折磨」,他溫柔緩慢的撩撥與愛撫,讓她幾度失控地在他的懷裡嚶嚶啜泣。

  不過,他的溫柔與耐心也讓李若兒初時的疼痛不適降到最低,最後在他的懷中領略了狂喜的滋味,也感覺到他在粗啞的低吼聲中,毫不保留地傾洩了所有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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