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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那就是直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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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0:59: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于晴 - 那就是直路

西玄二皇子,半生猖狂半生淒涼,始在西玄,終于不知名的山頭,死前連個自己的墓都要不起。
——西玄神師袁圖

總是這樣,他想要的從來不會屬於他!
就連這個從年少時便勢在必得的女人……
他自認向來敬她三分,甚至曾有心追求她,意圖奪位時也沒有將她拉下水;
而她究竟對他有什麼深仇大恨,竟要這般踐踏他?!
她跟那男人想讓他應了半生淒涼的預言,他也不會讓她好過。
哪怕一日也好,他一定要活得比他們久一點,親眼看見他們不得好死!
但……
如今她真的快死了,日後西玄土地上再也不會有一個叫徐直的女人……
為何一念及此,他就幾欲瘋狂,甚至想毀滅一切?
不,他偏不讓她死。
西玄需要一個「西玄徐直」,而他要讓她看到那男人的結局才甘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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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0: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西玄二皇子自由就是個殘暴的性子,打罵殺人時司空見慣了,但,如果要問個「幼」是從何時起、幾歲開始,還真的沒有人能說出個數,久了,人人皆道;這就是他的天性。

所謂天性,不外乎是自娘胎帶的、父輩遺傳或者……前世的因。

前世造的因,今生結成的果。

西玄神師不就替幾位皇子看過了嗎?雖然只有上頭那位只奧神算結果,但多少還是有那麼點風聲洩露了出來。

西玄二皇子,半生猖狂半生淒涼,始在西玄,終於不知名的山頭,死前連個自己的墓都要不起。

這事,西玄二皇子知不知悉,沒人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說。

也許是他的下場已經超乎身為一個幌子所該承受的,因此坐在龍椅上的西玄皇帝始終縱容著他,只要他有分寸,不犯上,那些低下宮人的命,就隨他拿捏吧。

這一日陽光明媚,這位將至少年的西玄二皇子經過御花園是,隨意瞟上一眼後,凝住了目光。他撩開擋在眼前的枝條,職位仔細地盯著花園裡的某一處。

漸漸地,他的眼眉染上狂熱,目光灼灼。

跟隨在他身後的太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心裡直在想,不知這回是哪個可憐的宮人又要受罪了……艷陽高照,他背衫透著冷汗,恍惚間他看二皇子的胳膊換換舉了起來,指著一個方向,頭也不回地問道;"她是誰"太監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這位殿下正處在極端亢奮的情緒下,他顫顫巍巍抬頭看起,那個方向站著的人,不就是皇上的寵妃嗎?二殿下瘋狂中又帶著聰明狡猾,招惹人事一向是看著身份地位去的,能鎮壓得住他的他絕不回去碰。

這位張貴妃榮寵不墜,當年二殿下母妃之死,她未嘗沒有推上一手……萬幸二殿下不知此事,平常與其他皇子對張貴妃的態度一致,敬重且避讓,這一次怎麼會盯上她……不合貴妃鮮色的一角衣擺撞入太監的視野裡,他再微一借步細看,原來一名少女被張貴妃遮去大半身形,兩人正說著話。

看那架勢,張貴妃已不復平常的氣焰,說話竟面露笑容。西玄皇宮裡,除了皇后娘娘外,還有誰能讓這位寵妃迎合對方……

"是徐大姑娘!"太監終於認出那名穿著西玄衣裳的少女。早該認出的!那少女筆直的站姿,眉眼看人從不看進眼底的清澈,除了徐家的大小姐,西玄姑娘李海真找不出第二個相似的。"……徐大姑娘?"西玄二皇子尋思片刻,恍然大悟。"西玄徐直?""正是西玄徐直。"太監忙說道;"陛下恩准大姑娘可隨時入集賢殿,此路正式通往集賢殿,想是因此與貴妃娘娘撞上了。"西玄二皇子終於明白為何他從未見過徐直了。集賢殿乃西玄藏書最豐富之所,雖不如大魏,卻有著大魏所沒有的藏書,而這全拜這位西玄徐直所賜。

不知她行哪個旮旯裡找出來天底下不曾面世的書冊、文獻,統一修補還原獻給父皇,讓西玄在其他國家使節面前出了好一陣子的風頭……他對集賢殿興趣不盛,自然一直錯過。

一時之間他的情緒陷入莫名的炙熱,不能自己。

"……我好想要她。"

太監不敢抬頭。

"我要她!西玄徐直我要定了!"

西玄二皇子勢在必得地宣告著。

天牢的大門被推開,不止一人的腳步聲自走道響起,微弱的火光隨著幾人的前進而將陰寒的黑暗驅趕開來。

最終,他們停在一扇牢門前。

整座監獄裡,唯有這間牢房裡有人。

"大姑娘,就在這裡頭。"聲音低微二敬重,彷彿怕一不小心褻瀆了誰。

"恩,打開吧。"那個被叫大姑娘的,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坐在牢房陰暗處的男子眉頭狠狠顫動了下。

拉開牢門鐵鏈的聲響在安靜到幾近莊嚴地監牢裡格外刮人耳膜,沒一會兒,螢光蜂擁至男人的面前,將窄小的牢房照的微亮起來。

一雙精細華貴的鑲玉墨履在西玄衣擺下若隱若現,直接落入男人半垂的眼裡。只要他不肯閉上眼睛,就得眼睜睜的看著。"……周文武,你也有今天啊。"女人的嗓音清脆二沒有絲毫情緒,但,他就是知道眼下她必定喜悅的無以復加。拔出了一個礙眼的肉中刺,她怎能不喜?

"連頭也不敢抬,你是沒臉見我嗎?"

聞言,他猛地抬起無比猙獰的臉,瘋狂地等著這個被叫做徐大姑娘的女子。

"徐直,你大膽!"

來這牢裡的,不只她一人,她的身邊人也來了兩個,皆是面無表情地靜立在她身後,他連施捨他們一眼都沒有,就這麼肆無忌憚地大量她。

牢裡的光雖不足嗎,卻仍可看出她容有艷光,細長上挑的眉眼略顯英氣,正合時下西玄人所偏愛的西玄美貌;可惜她的膚色比那南臨女還要瑩白細緻三分,失了西玄的味道,若不是她行止大方,氣質尊貴,只怕真要有人誤以為她是哪家豢養的南臨伶人。就在年前,還有人笑稱太子妃,喔,不,如今已是皇后了,皇后與徐直在同一眼裡,明明就是差不多的年紀,徐直的貌齡卻硬生生小了一輪以上,都不知該要說與新皇共患難相扶持的皇后太過操勞,還是徐直藏有回春秘方了。

女人愛美是天性,西玄皆知徐直愛美過了頭,方能在活過西玄年命的一半時,還能擁有如此年輕的面貌。

孤傲、精明,學識豐富,不低聲下氣討人歡心,還有那麼點不如他的陰謀手段,或許再加上她一致未曾變過的面貌……這就是西玄人眼裡,永遠不變的西玄徐直。

未來,恐怕她也不會改變,就是這樣一直囂張的走下去吧……

他眼底翻滾著難辨的情緒,最終沉寂在眼底深處。他道;"大姑娘特地來送我最後一程,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徐直墨眸微斂,火光在她面上飄忽不定,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二殿下,徐直從不送人最後一程,我也不會為你開先例。"他呵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成王敗寇這道理我還是略懂,我那個好皇兄看似仁君,但心裡……呵,他一日不見我首級落地他一日就不能安枕,他到今日才派人送來鴆酒已出乎我的意料,鴆酒何在?送上來吧。"既成階下囚,他就已經在等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沒想到他最後見到的是……徐直。

突然間,徐直撩過衣袍蹲在他面前,兩人距離近到他幾乎可以清楚的觀察到她一雙猶如上好琉璃的眼瞳冰冷而沒有任何感情。

"大姑娘,"一名西玄男子自牢門暗處現身,腰間配著刀,低聲道;"陛下吩咐過,大姑娘的安全最是重要,要是太接近……"周文武一眼就認出這男人是京師執金吾,也是常服,也是……私下?他那個好皇兄又在謀算什麼?

徐直也不回道;"陛下多慮了。如今的二殿下還能做什麼?他要在鬧下去就真是跳樑小丑了。"她的手指滑到周文武的衣領,當著他微愕的面容,輕鬆一翻,露出他精瘦完好的胸膛。"你做什麼你!"周文武渾身乏力,連會開也是嬌滴滴地沒有任何力道。"看到了嗎?現在就算是把他丟到小倌館裡,他也無力反抗,全身上下只剩一張嘴呢。"她語帶憐憫。

"徐直你敢!"

她細細看著他裸露的胸膛,周文武沒感到絲毫熱度,反而她目光所至陣陣寒涼,令他惱羞成怒。

徐直歎了口氣,道;"真是令我大吃一驚,你竟連一點傷痕都沒有。這種謀逆奪位的大罪,連我這個不是專司刑責的人都知道其罪當誅,誅前千刀萬剮,以儆傚尤,但如今你卻不過是服了寫軟筋的藥物不易行動。陛下他……果真是好仁德。"說到最後,她語氣微柔。

周文武臉色陰沉,呼吸微重,死死地瞪著她。

她彷若未聞,再湊近他一些,近到他都聞到她衣上熏香了。她和和氣氣地替他撩過垂肩的散亂黑髮。"傳聞二殿下肖母,生的一副好容貌,可惜相由心生,渾身暴虐之氣破壞了這副好皮囊。如今你手無縛雞之力,任誰也能欺負你,是吧?傻瓜,這都是你自找的。先皇遺詔你也敢反,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膽。嗯?都是從大魏李容治那裡學來的吧?他也不過是在西玄當了幾年的質子,你便學全了他那套手足相殘一步登天的陰毒手段,你也不想想你周文武有沒有人家的好本事。"十多年前大魏的九重宮門之變,雖然層層封鎖起來不讓消息傳出去,但又怎麼擋得了各國密探?

他寒聲道;"我是沒有李容治那好運道,那又如何?不過一死而已。徐直,我在你心裡就是個傻瓜,周文晟呢?他就什麼都比我好?!""當然。陛下好過你千百倍,只要他一日為帝,便會好過你一日。你們兄弟之爭,萬幸是陛下登基,否則我必終生遺憾。"這話正正當當,毫無遐想之處;但這話由徐直說來,語氣似乎有纏綿?金執吾下意識往她看去,只能看見她窈窕背影。

周文武卻是近距離面對她,直擊了她此刻的表情。

怒火瞬間扭曲他陰柔的五官,他咬牙切齒道;"西玄誰人不知你心裡傾慕他?自然為他好話說盡。就他那個偽君子,仁君?哈,你且等著看,不出十年,他必原形畢露,到那時你就知道你所傾慕之人也不過是跟我一般讓你瞧不起!"他猶不解恨,雙目赤紅地瞪著她,像要將她生吞入腹。"你果然是來棒打落水狗!你便如此恨我?恨到連這最後一面都忍不住侮辱我?"徐直聽見"落水狗"時,露出輕微的嫌惡之情,令周文武更為惱恨。如今他就是落水狗,她不是嫌惡他,還會嫌惡誰?"正是如此"她同感道。

"那你……"

徐直起了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是曾有心追求我,卻對徐達動了念,是不?她隨李容治回大魏時,在中途遭伏,是誰派去的?"周文武頓時僵住。

"你處心積慮想得到她,還派南軍遠去大魏,企圖搶人,簡直到了瘋魔的地步。可惜,你用盡心思也得不到她,這到底是你太蠢還是徐達真真好命?"

"你……"

"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徐達。二殿下,你心裡動了什麼念,想要對她做什麼呢?還逼得她不得不離了家鄉故土。說啊。"徐直聲音平靜,衣擺下的墨屢卻毫不留情的朝他肩上踢了過去。他力氣本就不大,踢人不過就是羞辱,但周文武如今卸去了全部力道,硬生生地被她踢到背心撞上牢牆。

金執吾的手瞬間覆上腰間長刀,全神貫注在這個二皇子將可能的任何反撲。周文武一動也不動,彷彿撞上石牆的背部一點疼痛也沒有,他的目光依舊膠在徐直面上。良久,他才呵笑一聲,不怒反笑。

"我道徐家姊妹無情,當年你沒替你妹妹出氣,原來這筆賬等到現在了。你這仇記得真深沉,誰也看不出來啊。怎麼?還有沒有?我倒想看看,徐直,你心裡對我還有什麼仇?在我死前,一次結算了吧。""嗯?周文武,你忘了那一晚麼?"

周文武的神色陡然一變,顯然徐直嘴裡的那一晚在他記憶力印象深刻。

一旁的金執吾看不真切他細微的表情,上前一步正待看清時,周文武已將臉撇了開,寒鴉色的長髮滑落,半遮住他的臉色,他捂著嘴。"原來……我還道……"一陣悶笑聲斷斷續續自牢裡響起,隨即他放聲大笑,笑不可抑。

徐直也不惱羞,就這麼看著他。

"徐直……哈哈,"他斜眼倪她,眼底翻騰著暴戾。"你也有擱在心上的事啊……那一夜……你投懷送抱我怎會拒絕呢……只是時候我深感遺憾,若是一世求不得,好歹也是個念想,可惜正因碰過了,才幻想破滅了。"徐直面無表情。

他興頭一起,笑容詭異,眼神熱切的說道;"徐直,我告訴你吧為什麼我會對徐達起了心思。因為她臉啊身啊新啊都比你還要誘人銷魂啊,嘖嘖,可惜我來不及逮住她,就讓李容治給拐跑了。得不到她一直是我心裡的病,我真想知道徐達的滋味是不是好過你千百倍。李容治至今堅持一後,向來徐達在床第間熱情如火,我時常在夢裡與她……"徐直冷淡地插上一句;"二殿下,你得學學適可而止。事關大魏皇后,若教人將你的口無遮攔說了出去,我也保不住你。"他哈哈大笑。"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大言不慚地說要保我……瘋了嗎你!""身為一個後院人,未免太放肆了些。阿玖,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罰?"她身後的俊秀青年聞言,答道;"是該罰。身為後院人,心裡直想著旁人,遲早會鬧出事,須重罰。"周文武瞇起眼,看著他們一搭一唱扯著什麼後院有的沒的。凝聲問道;"什麼後院人?誰?"她俯下身,迎上他的瞪視。從容不迫的道;"沒人告訴你嗎?哦,對了,是我請求陛下讓我第一個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從此時此刻起再沒有西玄二皇子周文武,只有一個在後院的周文武。往後都叫你阿武,如何?你喜歡嗎?"他聞言,表情瞬間凝結,過了一會兒,意識到她的言下之意,他渾身微微發抖起來。他沙啞道;"你在胡扯什麼,誰敢……""我敢啊,在西玄裡,只有我敢。二……阿武,西玄出我之外,只有男人有後院,難道你想去他們的後院?"徐直表情終於有了波動,彷彿在說;啊,原來西玄曾經的二皇子也能伏於男人之下,我真是消息落後,早說嘛。

"徐直!你敢侮辱我!我是西玄皇族!你想死嗎?"周文武面目猙獰恐怖,一雙眼想淬了火似的瞪著她。

"有何不敢!如今你已不是皇子,又一副上好姿色,年紀是大了點,但我尚可忍受。"她拉下他掐在她頸上的男人手掌,那點力道她還真不放在眼底。"別這樣,我自認不是個難搞的主子,頂多你就是學著伺候人,與往昔的日子稍有變更而已。況且,你要感謝我,你這三十多年來陰晴不定,不知積了多少天大的仇家,如今樹倒猢猻散,再無勢力,今日就算沒有我,明日必有其他大臣討了你去。討你去,可不是讓你去當他們女兒的好夫婿,相比之下,我已是你今生最好的去處。"徐直自覺是在柔聲勸告,卻惹得周文武大怒,幾近崩潰。

"我姓周!流有西玄皇族血,居然讓我進你後院!你們膽敢!膽敢!叫周文晟出來!叫他滾出來!有本事糟蹋我!不如鴆殺!叫他下旨!"他歇斯底里,聲嘶力竭。

"你對陛下有致死之意,他對你卻尚有手足之情,不忍判你誅刑。陛下是真真正正的仁君,決意保下你一條命來,哪怕你腿斷了,手折了,失明了,也要你撐著一口氣活下去,這兄長之情真是情深意重。"徐直意味深長的說道;"今早陛下已經昭告天下二皇子急病去了,世上再無二皇子此人。如今的周文武,已與皇室無關,就是一個五七言的後院人罷了。"周文武滿腔的怒火,滿腔的怒火,滿腔的恨意,無處爆發到幾欲暈厥。此時他無比憋屈,無法可解!他流著西玄皇族的學,皇族的骨氣是寧死也不能被羞辱。後院?那時什麼卑賤地方!向來只有他有後院他能玩弄人,豈能讓他成為他人後院解語花!好個周文晟,好個奇想,為了把他踩到泥地裡翻不了身,不惜踐踏皇族的血,他豈能被如此侮辱!他只能是西玄皇子周文武!

他被熊熊怒火包圍這,但還存著一絲理智……金執吾是周文晟派來的,只要他對徐直有半分危害,便會立時將他斬於刀下。

原來求死,還得自己來。

徐直彷彿看穿他的想法,直截了當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喝杯鴆酒,你想一死百了,保全了你皇族骨氣。嗯?好個不怕死的周文武,那,你道你死後是骨灰埋到西玄國土還是撒在異鄉上……有我在呢,你都是我的人了,你不費點心思討好我,不管你現在是自盡了還是它日苟延殘喘而死,我都有本事將你的骨灰撒在西玄之外的土地上。"一口氣堵在周文武的喉口裡,差點活生生憋死。連求死也不得麼……西玄人最怕就是離了自己的土地,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鄉故土才能安心,這就是西玄人根深蒂固無法拔除的觀念。曾有一說,一旦成了無根浮萍,教其它國的牛頭馬面索去魂,來世便再也不能做個西玄人!徐直詞句分明是斷了他死後的路。

又是因為徐達?就因為當年徐達離開西玄永不歸故土他也參與一份,所以徐直便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全數還在他身上?讓他來世當不了西玄人!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徐直不是簡單角色,竟能隱忍恨意十多年,就為此時將他一擊成潰!好個徐達!好個徐直!好個徐家姊妹!

他本以為徐家最狠的是三女徐回,最無能的是次女徐達,如今看來真正殺人不見血的是徐直。這種強逼民女做娼的骯髒事也敢用在一個皇子身上!徐直該死!

徐直身後的年輕貌美女子見他一臉仇恨,似是巴不得將徐直生吞入腹生啖其肉,忍不住上前一步,說道;"你也莫要仇恨大姑娘。西玄哪個未婚男女不想入大姑娘的後院呢,你是上了年紀的人,大姑娘肯要人老珠黃的你,該謝恩了。入後院當大姑娘的附屬品有什麼好令你羞愧的?你周文武後院也曾經有過許多女人,如今只不過是要你後半生做你後院女人做過的事罷了。聽說你那些後院人不管是你寵的或者冷落的,她們鬥起來誰活了誰死了,你都只是作壁上觀,從未阻止過。不過你莫害怕,大姑娘的後院由我管理,絕不會如你那亂糟糟的後院,隨便任人活活打死你。還有,陛下有好生之德,願讓你的侍妾自由散去,若執意留下的就與你同生共死。我們已打聽過了,杏兒無人留下,不然要大姑娘收一個老男人附帶他的姬妾,就算大姑娘心軟了,但你已是大姑娘的附屬品,再與其他女子相好,就是眾人眼裡的姦夫淫婦了,這後院是不會放過你們的。"女子連換息都沒有,一鼓作氣暢快淋漓的說完了。那個叫阿玖的青年瞟向她。

金執吾也微微驚愕地看著她。她是說來讓周文武感恩戴德地入後院還是要他無地自容好逼死他?原來徐直後院已鬥成這樣,連一個算不上年輕的周文武都容不得了嗎?徐直也回頭看她一眼。

女子謙卑地垂下眼。

徐直不以為意,不經心的再捅上一刀。

"白華說的也有道理。你後院姬妾不少,卻是年過三十還無子,這已注定你今生不會有子嗣,不會自你身上延續皇族血脈。陛下雖是仁德君主,可也是有底線的,你無子恰恰為你留下命來。阿武,你瞧,你就這麼順理成章地進入我後院,這不是老天冥冥中安排還會是什麼?你注定是我徐直的附屬品"周文武的臉已是清白交錯。這樣赤裸裸的揭他的隱私……真真好個徐直……哪怕這種男人大忌眾人皆知,但這樣公開打他的臉打的劈里啪啦響,連奉著周文晟命令的金執吾都撇開臉不忍再看……她真是恨他入骨還是為了周文晟?

就因為她傾慕周文晟就如此戳他心肺,逼他走到生死不如的那條賤路上?

黑漆漆的眼瞳緩緩地轉到早已赤紅地眼尾,目眥盡裂地盯著徐直嬌顏,他眼底深處迸發著無窮恨意,牙齒顫的咯咯作響,她卻彷彿半點也接收不到,面容平穩。

以往他看中哪個人,不是被對方家裡人送上來就是他稍稍威脅利誘便能輕而易舉得到,這種事他早已習慣,但今日角色互換,他只覺天崩地裂。

想他堂堂西玄皇子,身份至高無上,竟這麼輕易的成為他人後院卑躬屈膝的解語花……"……我真想看看……你能有多長康……你心裡戀慕的哪個人能保你多久……你得下場……他的下場……只要比你們活的久一點,哪怕多一日……就能看見你們的結局……這就是我僅存的願望……"他從唇齒間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聲音低啞充滿殘酷的虐狠,只有徐直聽見了。她敷衍地輕拍他僵硬冰冷的臉。"這才對,求生是人的本能,不是丟眼的。不過怨恨還是早點放掉得好,為了你的來世與後半生,多花點心思討我歡心吧。乖乖當個解語花,我也不會對你太壞的。"事已既成,她也不再戀棧,轉身與金執吾說道;"我還有事要去學士館,陛下那裡就請你去稟告,世上已無西玄二皇子,我後院多了一個周文武,請代徐直謝過陛下大恩。"金執吾嚴肅回禮。

就在徐直準備離開天牢時,足下一頓,轉回周文武的面前。她要笑不笑,突然開了口,一字一語模仿道;"我要她!我要定了徐直!"他怔住。

"可惜,周文武你要不起,倒是我,我徐直要定了誰,誰便歸了我,從無例外。"語畢,她輕笑一聲,睥睨他一眼後離去。

哇的一聲,周文武嘔出一口鮮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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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翻開西玄開國史的第一頁,上頭就明明白白記載過對西玄極為重要的一支徐姓。

這支徐姓,不論男女,都是歷代西玄皇帝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他們是良才美玉、國之棟樑,不管是馬革裹屍或者鞠躬盡瘁,世代皆為西玄燃燒所有,性命盡獻。可以說,西玄躋身四國之中,能夠與大魏、北塘、南臨分庭抗禮長達數百年,徐姓這一支功不可沒。

而徐直,就是出自這支徐姓之後。

西玄的達官貴族裡,若有長才者,都會在性命上頭加上西玄兩字,例如西玄徐直,西玄徐回……

但,西玄徐直這四字,只在徐直二十歲以前常備西玄人這樣稱呼著。

二十歲以前的徐直,只有西玄人才知道她學才豐富,宮裡集賢殿的殘缺文獻、典籍全是她重新修潤補齊,各國陸續派人來研究抄錄時雖耳聞徐直之名,替她學識頗盛,但畢竟未達天下必須注目的地步。

二十歲以後,徐直名動天下。

起因於她上書表各國禮樂皆有不完備之處,眼前看似完整,但在後人的修補中仍有許多不合理或牽強之處,因此她主張以學術角度去還原禮樂其貌後再重新修訂,不限各國。

不限各國?這代表什麼?是全天下!這必定是要對天下各國歷史風俗考據、典章制度以及禮樂規儀等等瞭解通透道可以挑出錯的地步。單就一個西玄徐直來搞定?未免太托大了。

在朝堂上,文武百官含蓄反對,要是一個不妥,西玄的臉就丟大了,尤其是西玄武將認為徐直有著讀書人的傲慢。

無事生非,企圖自抬名聲,存心找茬,不知人外有人的道理,但西玄老皇帝仍是大手一揮,放任徐直去籌劃安排。

西玄的武將冷冷一笑,選擇冷眼旁觀……然後集體沉默了。

十年來,一開始只有少部分的西玄專才跟著徐直投入"禮樂找茬計劃";後來各國慕名而來、有共同志向或對自家國家禮樂專精的人,或老或少,或離開官學或捨棄入朝機會,不管是哪國人都口耳相傳,千里迢迢來到西玄。

還原、修正天下禮樂是一項龐大的工程,姑且不論到底是哪場戰役或其他原因導致這些禮樂不約而同地在各國出現缺失,但,經各國人才的窮究對證,證實徐直所疑無誤。

雖然至今只進展道少數部分還原,但聚集西玄的各國人才實在眾多,學士館因應而生……不知不覺中,不再只針對禮樂的復古,而是各種鑽研。

不同項目的研究探索帶動了天下各方面的進步,學士館的風潮進入各國,規範逐定,學士中立,不受國家所限,可方便來往各國查證,所研究的成果也不限某個國家所用;這到底是誰主張已不可究,但正因這許許多多的不受限,學士專研起來不藏私,簡直是學術者的天上人間。

一時間,學士館聲明大盛,讀書人無心為官又有有長才這,皆以入學士館為畢生目標。各國雖有學士館,但想成為學士者,必來西玄京師的學士館做數年學習,取得學士館的認同後方能發放學士牌。為表中立,徐直辭了官職,學士們見她皆喊徐直或徐學士。

如今,幾乎已無人再叫她一聲,西玄徐直。

西玄的貴人們都暗道徐直好心計,耐得住性子布了一個天大的局,利用西玄的資源將自己拱到天下人的面前,正合了她幼年時西玄神師的預言;徐直一生名動公卿,天下皆知,其名聲將流傳四國後世。

至此,算是靈驗了。那一夜,風聲鶴唳。

城門密封,北軍在大街小巷巡邏,京師百姓連發生什麼事都不清楚,卻家家戶戶本能地閉不出戶。

軍馬一出,還會有什麼好事?

就連時有大人物出入、專供各國使節以及來往商旅居住的四方館,也緊緊關上大門,滅去燭火,完全噤聲,知道天明兵馬散去才開。

唯有西玄的學士館,在關上正門後沒有多久,有數十人持著長刀等武器悄悄自後門魚貫而出,東躲西藏地來到徐府。

月黑風高,西玄北軍觸動,絕對不是單純的巡邏。早在此前,對各國政局敏感的學士已暗示西玄短期內將要亂……西玄老皇帝已經活到西玄人壽命的極限,西玄皇子也不是那些沒野心的,太子登基前必有一番惡鬥,說不定會禍及西玄一些重要貴人。

真有軍隊敢闖入徐府,他們就只能……豁出去了。

鄰街的馬蹄聲格外的整齊劃一,彷彿沒有停止的一刻,令得他們試試冷汗淋漓,直抬頭看黑夜何時方明。

當一隻軍馬巡到這條街道上,看見這頭徐府門口有人是,竟連喝問一聲都沒有,刷地一聲,刀劍齊出,隊伍立時分了開來,部分人無聲無息地下馬持刀奔來。

學士們滿眼通紅,緊緊地舉起武器,就這麼膠在徐府門前動也不動。

刀鋒迎上來的同時,坐在馬背上穿著戰袍的男人忽而喝止;"停!"軍刀剎住。

有名青年學士認出戰袍男人。"是金執吾麼?"

男人打量他,再逐一掃過其他人,最後落在他們腰間的木頭牌子。"是學士館的人?""……是。"

金執吾微露疑惑,但防備卸了積分。"大半夜的,你們聚集在這裡做什麼?求見徐直?等京師平靜了再來吧。""敢問金執吾,為何京師近日不平靜?"有學士大膽的問著。

金執吾看了他一眼,肅容道;"有它國盜賊團體悄悄入了京師,攪亂京師安全,故我等奉命巡邏,遇到就地格殺,以防京師百姓遭其所害。"學士們神色高神,內心都在大喊;要不要臉啊你!明明是西玄人自己的內鬥,居然還推到他們這些無辜的外國人身上。學士館裡各國學士都有,在場除了四國人外,小國人也無數不少,頓時有人控制不住面色,一時流露出鄙夷來。

金執吾視若無睹,繼續說道;"正因盜賊橫行京師,我等才要守在此處。徐學士天生奇才,學士館因她而生,才有我們這些學士的存在,我們有滿腹的偏門知識皆與她脫不了關係,可以說,徐直是我們學士的寶藏,我們絕不允許那些盜賊動到我們的寶藏。大人請放心,我等若遇險,也是自找的,與西玄無關。"金執吾動了動嘴,想要糾正別叫她徐直,而該叫西玄徐直,但最後還是放棄跟這些說不通的外國學士爭論。

他想起今晚所受的軍令裡並沒有護住徐府,再看看現下這些學士臉上的固執,決定不再拿多餘時間勸這些頑驢。

他大手一揮,率著軍馬前進,將要離開這條街時又回頭看一眼,召來幾名武藝最好的親信暗守在附近。這些單純的學士命不值錢,但要在西玄國土上死了大批學士,西玄的部分榮耀也將跟著隕滅。

何況……徐府裡的人,不是學士們的寶藏,而是西玄的榮耀。

直到天色逐白,黑暗自大地一點一滴地褪去後,冰冷的晨風拂面,學士們個個滿心疑問,怎麼一個晚上連個"盜賊"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徐府又不是什麼奇門遁甲之地,這裡任何人都可以來去自如啊……

未久,西玄皇宮那方向隱隱軍聲雷動,連連不絕,幾乎震動了大地。有學士喜道;"必定是大定了!大定了!"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大家無事最是重要!

這時,徐府大門緩緩開啟,正要出門的徐直跟她身邊人均是一怔。她的身邊人是長年跟著的,叫姜玖,學士館裡的人都認識他。他反應極快,已是猜到這些學士在此的前因後果,面露感動的作揖。"姜玖代大姑娘多謝諸位徹夜守在徐府,如今能得安然,安是各位仗義。"徐直向來沒有什麼大波動的臉色瞬間異樣了一下,她瞟一眼身邊明顯動容的姜玖,跟著客氣施禮,綻出極淺都笑容。

"徐直在此,謝過各位。"

學士們的眼一亮,紛紛高興的回禮。誰也沒有察覺姜玖半垂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他們之中的幾人。

徐直從不掩飾她個性中狂妄、目中無人的一面。要她時時嘴上掛著人與人之間虛情假意的客套,那還真是沒人見過,西玄人特有的直率在她身上是徹底展現了,也因此學士館裡私下有人稱她為徐狂。

但,當她有心表達出她的感激之情是,從她的禮節裡,每個人都能充分的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真誠。真想讓被稱禮儀之首的大魏來看看,並不是用身體施個禮就能隨隨便便地叫做禮節。

自心而生,由身展現,才是真真正正那個無法以文字精準描述的天下禮節。她是真心心懷感謝,毫無虛假成分的。

徐直就是這麼直接。

在場的學士們如沐春風,笑容滿面,心裡不由感慨;這就是徐直!

天下唯一,無人取代的徐直。

天還沒有亮,姜玖就已經起床換上衣衫,前往徐直的院子。這條道路他走了好幾年,初時還忐忑不安需要燈籠看清路況,如今卻已是摸黑也能走的順暢了。

"這不是姜玖嗎?"慢騰騰的聲音響起。

姜玖循聲側過頭,在黑暗與微光的交接處,隱隱約約有個修長人影立在涼亭裡。

徐直不若其他人常聽樂曲或看戲,但西玄貴族府裡有的,徐直府裡也不會落下,府裡照樣養了一班伶人。

這聲音,如珠玉輕擊地面,十分好聽,不必上千看也知道是何人在此。這人,是這班伶人裡的紅牌,身段柔軟的令人咋舌,嗓音動人,對樂曲也是極有天分,可惜留在徐府裡算是"大材小用",徐直心從不在此,只怕這些年徐直連這個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雲卿何事?"他開口詢問。黑暗裡的人輕輕笑了聲。"姜大公子這般親熱喚我,我真是受寵若驚。我哪有事麻煩你呢?就是夜裡睡不著,想起不堪往事就出來走走,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是了,說起來有幾次都是在此時看見你往這大姑娘屋裡走去……這所謂的身邊人,非但隨傳隨到,要犧牲的地方可多得很,你可辛苦了。"語下無比曖昧。

"為大姑娘分憂,正是我該做的事。"姜玖平靜地說道;"你若無事,我就先走了。""你請便把。"一頓,他又幽幽道;"我只是感慨,當年我們同事罪民,你手段好,踩著別人成為她的身邊人,我還當你從此一帆風順了呢,哪知你是從那個賤坑跳到這個火坑,鐵錚錚的傲骨落到如今下場,還不如我這個不賣身的伶人呢。""你要有意脫離伶人身份,也可跟大姑娘說一說。""大姑娘人中龍鳳,哪會理這點小事,磚頭便交給她的身邊人處理了,到那時我真是一條小命捏在人家手裡了。"那人有意無意地諷刺道,但聲音天聲悅耳,聽起來也不反感。

姜玖聞言不否認,這確實是徐直會有的反應。這種事根本入不了她眼,她也不會去理,最多就是交給他或白華他們看著辦。至於他們怎麼辦,她不過問。這也正是貴族們一貫的態度……也是他跟眼前這人以往對底下人的態度。

徐直真將此事交給他辦,他也玩玩不會去接受做這個順水人情。

或不投機半句多,至此,姜玖也不多說什麼,微一作揖就離去。在他身後,還傳來有趣的輕笑;"曾幾何時,那個不拘小節的姜家大公子也這麼多禮了?被人調教成功了麼?"他充耳不聞,一路走著,進了徐直的院子後,立在那裡好一會兒,最後深吸口氣,習慣性的靠在門旁的牆面上。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寒冷的晨風拂面,姜玖還是半垂著眼簾不為所動,知道清淺的足音進了院子,他才抬起頭來。

"早啊,阿玖。"白華提著食盒,輕聲打招呼,跟在她身後事婦人打扮的同墨,對著姜玖比了個手勢。

姜玖同樣的輕聲量;"早,你們辛苦了。"

"哪會,該做的。"白華朝他眨眨眼。"今天大姑娘一定神清氣爽,睡了個好覺,我打包票。"他一愣,還沒問她為什麼這麼篤定,她與同墨就進門去了。白華她……這幾個月對他是不是太親近了些?本都叫他姜玖的,他們幾個都是徐直的身邊人,共同的話題是徐直,只有同事之誼,平日私下不親,現在卻是親親熱熱叫起阿玖,她腦袋是被誰打殘了?

他在外頭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衣著整齊的徐直就推門而出了。由衣看人,這對徐直來說一點也不管用。從衣裳到配飾,甚至妝容都是她身邊人打理的,因而姜玖從不看她的衣著來揣測她的心情,他第一眼落在她的面上,隨即驚詫的笑意染亮他眼眉。

"大姑娘,你今日氣色真好。"

"是嗎?"徐直捲起衣袖,心不在焉。

姜玖微笑著,也不介意……或者說早已習慣她對他們根本不上心的作風,先行走道空地上。

徐直的生活十分規律;每日用過早飯後,她會練一套養生拳,而他就是陪練者。這一練,練了好幾年,他完全看不出這套慢拳的玄妙之處,別說殺人了,連自保都不行,在他眼裡看來其實是給敵人搔搔癢的小拳頭,但據說是來自大魏醫者所創,可以延長年命,於是也就這麼練下來了。

徐直跟上來的同時,忽的磚頭看著白華跟同墨。開口問道;"都幾年了?"姜玖動作瞬間停頓,不動聲色地跟著看去。

正拿著面巾的白華一臉茫然。"什麼?"

同墨比了個手勢。

"十年了嗎?兩個人都是?"

白華終於明白她在問什麼,連忙道;"大姑娘忘性真大,我才跟了大姑娘快六年而已。"徐直嗯了一聲,沒再追問下去。她來到姜玖面前。"讓你久等了,開始吧。"姜玖回過神,答道;"好的"不再看白華漸漸發白的臉色,全神貫注的陪練起來。

一套拳下來,徐直已是微微出汗,頰面染紅。白華小心翼翼地送上面巾,等到徐直一如往常地結果擦汗後,她明顯地鬆口氣。

姜玖本該張過去那樣無聲地退下,去處理府裡的事,但這次他猶豫了一會兒,開口問道;"大姑娘,那位……阿武該如何處置?"徐直自面巾裡抬起水墨般的美目。"你說誰?"

白華與同墨皆是呆住,姜玖連眼皮也沒眨地,直接問道;"周文武。牢裡那位貴人,如今已在後院。"徐直聞言哦了一聲,蹙起眉道;"怎麼了?他是絕食了還是鬧事了?""這幾日尚是安靜,但……總覺得不對勁。他那樣的人,怎會安安靜靜的?怕是他心裡有了成算。我不以為他會安分。大姑娘,真要將他收做後院人?只怕他會帶來麻煩。"牢裡那種恨之入骨的眼神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身為徐直的身邊人,多少能接近那些站在西玄權利頂端的人,周文武是怎樣的高興,同在京師多年的他怎會不知?

給這個人記了仇,那種寧願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事絕對幹得出來。

他就等著徐直一句"你看著辦",哪知徐直半垂著眼,似在思考。

姜玖遞了個眼神給白華,白華咬著唇,斟酌著說道;"大姑娘,才兩天呢你就把他忘了,可見你根本不將他放在心上,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向陛下討這個人,為此,陛下還塞了一個人給你,說好聽點是來照顧你的衣食住行,但分明是來監視你的。"白華心裡不舒服,尤其一看見那個叫九行的青年,真想直接把他毒死。

徐直瞟她一眼,眼底並沒有任何感情,白華非但未覺也沒注意到同時垂下眼的姜玖與同墨。她繼續說道;"皇位明明不是屬於周文武的,他怎麼不安分點?名不正言不順,論天下名聲他根本比不上陛下。無仁無德,加上他無子,命中注定與皇位無緣,哪怕他搶到那個位置又能坐多久?連子都沒有,還想千秋萬世?依我瞧,他不但蠢還是個瘋子,這樣的人留在府裡,恐怕哪天會連累大姑娘。"徐直漫不經心道;"不,你們都搞錯了,周文武不是蠢,他是被逼的不得不如此作為,若是真是一直瘋狂的皇子,萬不會活到現在。這幾日他冷靜下來自是明白在我身邊是他在西玄的唯一容身之處……"頓了下,細長的墨眸一亮,自言自語道;"我怎麼沒有想到呢?正好啊!阿玖,你把周文武安置在後院哪?帶我去看看。"姜玖凝視她片刻,確定她不但不打算讓他看著辦,反而插手要留下周文武一條完整的命來,這簡直是前所未有,以往那次不是以他的意見為主?但他也不多話,只是低目道;"是"有人用力擊掌,這時無法說話的同墨吸引人注意時的動作。他一抬頭,正好看見徐直越過他的肩後,看向院子的門口。

姜玖不敢掉以輕心,迅速轉過身看去。

一名看似弱冠之年的青年正站在院子門口。他的臉色又青又白,要退也不是前進又尷尬,一時間只能傻愣愣的瞪著他們。

"我……我路過……什麼也沒有聽見……真的,我不知道大姑娘後院人事皇……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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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2:20 |只看該作者
天色已大亮,徐府的一切井然有序又安靜,在府裡的一角-徐直直接推門而入,眉目掃過室內,乾乾淨淨的一點暴力後的混亂也沒有。她略略挑眉,視線落在坐在窗邊的男人身上。

阿玖給他的衣著並不苛刻,出去沒有鳳凰繡紋外,是如往常那樣一襲西玄貴族的男裝,面容也是過去的齊整,如果不是他確定今時已是周文晟登基,她真要以為前幾日在牢裡見罪犯周文武不過是她的一場夢,現在在她府裡的還是那個有勢力的尊貴的二皇子。她邁開步伐過去,慇勤地替他推開窗。

"阿武,看你適應得不錯,我也就放心了。我就說,你也不傻,很快就能明白我這裡才是你在西玄的唯一容身之處。有什麼需要儘管跟阿玖說,別客氣。"她語氣溫和中帶著些許難得一見的熱情,周成武一雙陰沉的黑眸終於轉向她。

他諷刺笑道;"我還當大姑娘會晾我一年半載呢,這麼飢渴啊,竟想白日宣淫?我記得你十年前曾著一本書,說什麼西玄男女三十後再也沒有激情,都是以繁衍後代為主。你想打破自己的述作,我也配合,就是想你是徐達勉強動情了。"徐直好脾氣地笑笑,本要輕輕拍著他的面頰,哪知他一個伸手,扣住她的皓腕,力道不大,卻比在牢裡有力許多。

他目光膠在她一點都不意外的面容上。

她挨近他,低聲與他說道;"噓,別說。看我對你多好,私下叫阿玖撤了那種上身的軟筋藥,我的後院人怎能半死不活呢?你是不是該報答我一下?"隨即,她站直了身子,頭也不回的說道;"阿玖,拿過來。"朱紅木盒遞到她的面前,徐直興致高昂的打開它,小心地取出裡頭的東西,再一抬眸,注意到周文武望著她的身後。

她不太在意地說道;"是陛下賜的人,或許以後會取代阿玖,他叫……嗯?""九行"姜玖提醒著。

"是啊,他叫九行。你放心,他不會隨便外傳你的存在。"她再度挨近他,神秘兮兮地與他耳語道;"阿武,我可是費了一番心血才弄回你來,連陛下要送人來作為交換條件,我也一口允了,你道我對你用不用心?"她的音量只有他能夠聽見,眼底又帶著他未曾看過的熱切,讓他一時無法適應。眼前這個熱情曖昧、眼神明亮奪目的徐直……是哪位啊?徐直不是一直都是冷冰冰、遙不可及的嗎?

戀人太多近傍,她衣上的熏香又進入他的嗅覺裡,跟在牢裡那天一模一樣,甚至以前也是同一種味道。

徐直是個系怒形於色的人,十多年前徐達被迫離開西玄,從此她對他形同陌路。那幾年她對徐達著了魔,對徐直也只剩勢力上的拉攏,京師就那麼大,兩人都不刻意避見,自然會有相遇時,偶爾幾次近距離客套對話,他都聞得到她始終沒有變化的熏香,雖然舒服卻不能讓男人入迷,跟她小年時衣上熏香日日換不同的作風完全不一樣。

"喏,阿武,你是呀活下去親眼見證我跟陛下的下場,是吧?""這時我苟且偷生下唯一的意義。徐直,你會不得好死,周文晟遲早露出原形!"他咬牙道。

徐直對他的詛咒根本不在意,隨口道;"一定如你所願。阿武,雖然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但我總不能一直金屋藏你,會悶壞你的是不?因此我想了個好法子,你看,這是我千辛萬苦從敘事那裡弄來的,再適合你不過。"徐直此刻眉眼生動有神,周文武一時看呆了眼,知道雙手被塞了東西,他終於回過神,低頭一看。"這時什麼東西?徐直,你拿動物的骨頭給我?""你也認為它是骨頭?"徐直眼兒熠熠,笑道;"他確實是骨頭,學士館裡的人推測是鳥禽類,而且是極為巨大的鳥類,到底有多大呢?或許能夠載上一個人也不止,但翻遍各國歷史,未見過有這樣巨鳥的記載,況且……你認為它想什麼?""……面具"

徐直又驚又喜,眼神頗有"你是我同道中人"之感,令得周文武心裡頓時古怪至極。

她又到;"真是面具。見過它的,都認為是面具。眼瞎各國面具皆是木製或銅製,哪裡見過獸骨面具?如果要論四國工藝孰強,那非大魏莫屬;但這副面具並沒有大魏的工藝特色,而且你不認為這面具的水平已經超乎大魏了嗎?這樣精緻的工藝沒有廣為人知,這背後是不是藏有什麼原因呢?"她侃侃而談,忘其所以,眼神漸顯空茫,就這樣看著遠方不知何處去。

"……"饒是周文武見多識廣、閱人無數,此時也不免微微一滯。姜玖平靜地出聲;"大姑娘。"徐直回過神,眼中再度有了神識。她對著周文武微笑道;"阿武,陛下已宣稱你急病去了,從此再無二皇子,可是你這張臉,只要是西玄貴族,誰人不認你呢?但我又不捨得悶壞你,所以,特地將這世上獨一無二的面具送與你,你想走走就戴著它,多少遮著點吧。"姜玖在後頭補上一句;"你要出府去,須有人陪著才行。"周文武輕笑。"我偏是不帶,又如何?就讓人瞧瞧周文晟是怎樣踐踏皇家血脈的。"後院人?他一世引為恥。

徐直還沒有回話,姜玖就接著道;"那就讓人看看昔日的二殿下,如今不過是徐家的後院人罷了。西玄貴族是什麼德行,你豈會不知?一旦跌入深淵,只會被落井下石。同情?算了吧。"周文武拍案而起,發狂大喝道;"誰要人同情!"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太痛苦,他呼吸的是西玄的空氣,腳底下是西玄的土地,但他從來沒有感覺這麼噁心過。他攥緊拳頭,告訴自己,他非要看見他們的結局,非要死後留在西玄。算他栽了!哪怕比剝膚之痛還要痛苦,哪怕……他都可以忍,他不就是這樣忍了三十對年嗎?他可以的!他絕對要看見周文晟的下場!

徐直想了下,道;"好吧,阿武,我退一步,在府裡你可不戴面具自由行走…。。晚點讓阿玖帶你熟悉熟悉,府裡哪都能去,書樓萬不行。""那種地方我就是闖了又如何?徐直你還能想什麼法子欺我?"徐直自認表情真摯地說道;"你還是別去吧,那地方鬧……姑且我們用鬼來形容吧。你都已經沒臉沒皮地活到現在了,萬不可以敗在這個鬧……嗯?鬼的地方,我可捨不得的。"周文武聞言,凌厲的眼神仔仔細細地大量徐直。如果今日換了個人在他面前談神論鬼,他肯定一腳踹出,回道;"什麼賤東西,也敢消遣本皇子!"但,眼前的是徐直,徐直從不屑說謊,更不會做戲,就是這明明白白的一個人,先皇知道,周文晟也清楚,甚至西玄貴族一眼就能看穿西玄徐直的本質。

。鬧鬼?天下人實心鬼神,西玄人尤信轉世,但從未有人真真正正見過來自天上的神仙,至於鬼……西玄徐直會遇上?什麼鬼膽敢惹上西玄人眼中最重要的徐直……就在這一年轉瞬間,姜玖再度說道;"大姑娘,不是鬼,是內賊。我已將府裡下人都清理過一遍了。"徐直回頭意味深長的看姜玖一眼。

周文武索性不再理她什麼鬼不鬼的,問道,"徐直,你告訴我,那些人……我底下那些人呢?他們都問斬了?""問斬?怎麼可能呢。傻阿武,你用你的想法去揣測陛下,由此可見要是你坐上那個位置,必會誅光陛下的勢力,到時京師裡的西玄貴族怕要被你連根拔去大半,西玄定會元氣大傷"徐直很有耐心地說道;"陛下仁德,當下放了口諭,只要你的同黨當場歸順,從此不犯二心,出去死去的人,一切就當沒有發生,各歸原位。"說到此處,語氣柔和得像是對著不懂事的小孩子說話,她輕歎道;"阿武,你怎麼比得過仁德之君呢?"周文武臉色鐵青,眼眶赤紅,俊秀的面皮不住抖動著,顯然已被激怒。

徐直猶未覺將白華說的那套照本宣科搬了來。"你瞧瞧,你無德無才無子,本就命中注定與皇位絕緣,你當強搶皇位跟搶民女一樣容易嗎?你在奪位的那一晚,我都在府裡為你感到傷心。周文武,你失敗是注定的。"姜玖上前,緊緊盯著喉頭滾著、渾身已然發顫的周文武。他都不知道徐直這時來探看周文武的還是來撩撥他讓他活活氣死的。如果下一刻這人再嘔出一口血,他絕不會意外。

徐直又道;"早點認命吧,認了命,你心裡也開懷。它日我有空就親自帶你出去散散心。嗯?前提是,一定要戴上它啊,記得,要戴上它。"她戀戀不捨地看了桌上面具一眼,轉身出了門。

姜玖立刻退到門口,要掩上門時往周文武看去一眼。

周文武尚在盛怒之中,憤怒令得他眼角微挑,帶出一抹尖銳的艷色來,連姜玖都不得不承認,周文武的皮箱好到超脫西玄皇帝的相貌,完全的承襲母方,尤其在激動中更顯貌色……他眼中懷疑徐直根本是為了養眼才來刺激這個皇子的。

白華說的人老珠黃,恐怕還得在些年頭,但年紀大確實是不變的事實。姜玖保持禮貌的關上門,對著院裡孔武有力的僕役使了個眼色。

他邁步追上自顧自走的徐直問道;"大姑娘,那件工藝品怎會給了他?"他完全無視一臉惶然尾隨的九行。

"嗯?工藝品?在你的眼裡,就是個工藝品。阿玖,對我來說,既是面具的形體,那就必有面具的功用;面具是用來戴的,西玄人主張人的一生燦爛都刻在骨子裡,神師才能夠在西玄人幼年時看出他們的未來,這也是修行人篤信神師的原因。如今居然有人以禽骨製成面具,與骨頭有關的話,那就是西玄人做的,只是西玄哪來的這等手藝?是誰,將刻有燦爛的骨頭做成面具?目的是什麼?他手上還有其他骨頭嗎……這頭猛禽是絕種了嗎?怎麼我翻遍古書都沒有見過?"一涉及學術領域,徐直就容易陷入自說自話,姜玖早已習慣,但他仍是認真聆聽,聽到最後他的臉色露出無比的古怪。他張口預言,話到舌尖卻不知如何說出口。學士館裡的人將這幅工藝品給徐直看時,他也在場……如果他沒有記錯,那時出土的陪葬物品,白話點就是死人的東西,徐直還戴在臉上過……他有點承受不住……

他有一種想要把徐直拿過去過水的衝動……

徐直忽的停足不前,看著前方。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正式伶人們在前頭草坪上練舞,男男女女衣著繽紛、舞姿曼妙,成為一道讓人駐足的風景。

他眼底微微起了寒霜,徐直今日走到後院的路線是她平常很少走的,怎麼這麼巧,偏偏這些伶人也選在這個日子練舞呢?

是誰故意為之的?

"阿玖,你道要怎麼才能讓他多出去走走紓解身心?"徐直頭也不回地問道。

姜玖驚詫的看她一眼,"大姑娘,你要取悅周文武?"難道真是看上周文武的天生姿色?

"取悅?這個形容詞用的真好。只要他戴上面具的一天,我就要取悅他,是不?為了他皇子的尊嚴,他出去必會戴面具,現在他老窩在房裡不出去,我怎麼研究?"姜玖的臉皮淺淺地抽動,他絕對不會說;算了,別取悅周文武了,面具我找個人戴上給你時事觀察吧。陪葬物給底下人戴著這種損陰德的事他還真無法狠下心腸。

她又道;"我戴了沒用處,擁有皇族血液的人戴了呢?男人戴了呢?個性陰沉的人戴了呢?是不是有個開關呢?我要一個個試,阿武就是頭一個最好的實驗……"徐直沉吟著,又瞟向那些伶人。

有男有女,有的面上摸妝,有的則是素面,她一向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在她眼裡,這些人就是一群玩物,專供排解愁悶用的,除此外根本毫無意義。

她舉步過去,一班子伶人也發現了她,紛紛作揖,說道;"見過大姑娘。"徐直嗯了一聲,第一眼就被為首的素面男子吸引去,男子披著黑亮的直髮,眉眼清秀,穿著西玄男子單色繡紋獵裝,全身上下素的不可思議,卻也有不可思議的美感。

徐直想了想,還真想不起過去幾年有沒有見過這人,她只記得有人跳舞演奏解悶,但實際唱了什麼,舞了什麼,她腦中模糊一片。

伶人們也安靜得立在一旁,沒有戰戰兢兢,也沒有主動說話,就這麼任著徐直盯著班裡的紅牌。徐府的規範就擺在那裡,只要照著走,就不會天降橫禍;比起其他貴族府裡伶人與後院那不得不說的愛恨糾葛,最終一具屍首從後門送出,徐府簡直是人間天堂;但,就是有一點令人不安心,徐直找他們解悶的次數有限,西玄貴族將府裡的人互送是常事,哪天有人向徐直討了人,恐怕徐直也不會拒絕。

在一旁的九行,垂下臉掩飾厭惡。

姜玖上前,沒看向那名男子,輕聲道;"大姑娘,是要……解悶麼?"他有意無意地將徐直的注意力轉向自己。

果然不出意料,徐直將目光收了回來,等著姜玖久久不說話,久到那名男伶人都無聲的用鼻腔嗤了一聲。

姜玖卻是無比坦然,他深知此時就算他鼻子開了花,西玄先皇自花裡跳出來,徐直也不會有半分動容。她的目光或許在看他,卻不曾真正看到他……這種他人無法理解的饒舌言語,也只有徐直的身邊讓人才能彼此明白。

徐直終於開了口,問道;"解了悶,他便會稍懈鬱悶,出去走走?"徐直不得不承認,在瞭解人心方明,她腦子很容易卡殼。

"也許,"那豈止是鬱悶根本是仇恨與羞辱連姜玖有時都認為還不如直接一刀了結周文武他還會感激呢。

"好,那你就去安排,就晚上吧,挑些令人心情舒暢愉快的樂舞。"徐直鬆口氣,擺擺手,把一切都交給他,正要離去,姜玖連忙輕聲問;"如果他看中裡頭的女人呢?"徐直眨眨美目。姜玖試探地替她做主;"大姑娘,他只是後院人,取悅他是有個限度的。"徐直點頭。"你說的對,這點你看著辦。"說完她直接拋諸腦後,旋即離開。

九行遲疑一會兒,尾隨而去。

"……看來這個後院人是個野的,以後也不知道你們要如何爭寵嘍……"面目清秀的伶人狀似低喃。

姜玖當作沒有聽見,略略放高音量道;"你們好好準備,大姑娘需要解悶,最好是幾首能夠讓人放鬆……忘卻仇恨的曲子。""忘卻仇恨?"那伶人一字一字反覆念著,而後笑道;"這真是不容易達成的要求呢……連我們這些終日在泥沼裡掙扎的樂人都做不到,又怎能讓旁人忘掉恨意呢?但,既然是大姑娘的吩咐,我們也就盡力一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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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3: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進了書房的徐直,下意識地往她費心收集來的貯幣器走去。

一如過去的每一日,她收集的五個貯幣器裡,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另外三個則是各自不同,沒有變過。

大姑娘?"九行進門後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見徐直高傲地不理人,他又大聲叫;"大姑娘!"徐直這次反應過來,她看向他,蹙起眉。"誰叫你進來的?""姜玖有吩咐,大姑娘若要來書房,定要有人陪著。"他也不願意啊,什麼鬼不鬼的……他抬眼掃過這棟三層樓的內部,層與層之間都是中空,以迴旋式樓梯相接延伸,周圍全是書與……古玩吧?他府裡沒被抄家前也是會收些各國古玩的,卻似乎與徐直的有些不太相同,這些古玩帶著一種非常陳舊的氛圍……他又看向徐直剛才正在看的器具,但完全看不懂……他試著表達他的好學;"大姑娘,這是什麼?""幾百年前小周國裝貨幣的器具,這種貯幣器的特色是在器蓋上雕刻小周國的人文歷史。"徐直在學士館待久了,從不藏私,跟每個人說話,只要有人問到她懂得,她一定回答,同時答得極為詳細,"栩栩如生,雕刻生動宛如真物。收集了這些幣器就可一窺幾百年前小周國真實的民俗風情,你看,這時小周國狩獵的場面,從衣著上可以看出狩獵者的身份;這時小周國的春江,小周國人畢生必去一次春江,雕刻細到竟有十七個人,有老有少,或站或趴在春江旁飲著江水,人人表情生動,是不?"

九行小心翼翼上前一步與她保持距離地看向那些器蓋上頭立的雕像,他驚歎;"真是,怎能把一個人崇敬、感恩的表情給刻出來呢?"他也曾是受過熏陶的少爺,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九行不明所以,仔細比對。"對,兩個都很平滑,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徐直微微低著頭,幾乎與器蓋上立體的雕像平視,她愛撫似得摟著上面的小雕像,說道;"是了,你們都看不見。""啊……大姑娘,你看見什麼了?"

"我也看不見了,果然就是在一夜間消失了嗎?誰拿走的?""……!九行吞了吞口水,不知為何背脊寒毛直立,明明心裡拒絕想著她說什麼這裡鬼啊鬼的,但就是無法控制地往那頭想去;他又瞟到那些古玩……有的看起來一點價值也沒有,身孩子有破損……

"大姑娘,你收購這種幾百年前的古董,很不容易吧?"九行試著搭上話。

徐直轉過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在靜默中他有一種"這種可笑問題還是不要再追問"的驚恐感。

徐直站直了身子,指揮道;"你去把梯子搬到這裡。"九行聞言先是一怔,又想到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公子哥兒了,便順從地去長剃那裡,一搬……有夠沉重。他漲紅臉,用盡力氣半拖半移,移到徐直指定的地點。

不是他不夠力,真的不是,是長梯過重,根本一人搬不動!他忍不住問道;"大姑娘,平日是誰幫你搬動的?""嗯?阿玖或同墨吧。"徐直心不在焉地說道。她踩著階梯上去,九行立即退了幾步,與她保持距離,以免她會有任何誤解。

姜玖或同墨?說錯了把?是姜玖跟同墨合搬吧,九行不由得暗歎口氣。他是罪官之後,一家入京領罪,本該全家問斬,但新皇大赦天下,父兄改以流放之刑,而他則以罪民身份派到徐直身邊做事。

這是陛下的恩德他知道。陛下看他年輕,不忍他一生毀盡;而父兄聽見他將到西玄徐直身邊做事,皆是大喜過望,直要他好好服侍徐直。

怎麼服侍?

他打聽過了,所謂的身邊人就是要包辦徐直的衣食住行已經她的所有需求。

前者他願意吃苦去學,但後者所有的需求裡有包括……暖床嗎?那個伶人說;"就看大姑娘想什麼,身邊人就得給什麼了",語氣曖昧不清,由不得他不住往那處想去,害得他膽戰心驚,就怕半夜隨時被召了過去。

來到徐府後,他才知道徐直這一支徐姓男女可自由婚配,不受皇上指婚,同時女子可公開有男寵相伴,只要徐家女開心又有什麼不可以呢?而身邊人……在他眼裡,真有幾分相似男寵,讓他渾身不舒服。他看過姜玖在半夜出門,目標是徐直屋子那方向,頓時他心都冷了……他一直煎熬著,直到今天他才鼓起勇氣跟蹤姜玖。姜玖確實是去了徐直的屋子,但他還搞不清楚狀況就被發現了。

對!西玄徐直誰人不知,就連他這個外地人都聽過她,但,西玄徐直成名時他還只是個孩童。這表示什麼?兩人相差十歲以上!他曾經暗地裡仔細打量過徐直,是個美人,卻非不可取代的絕色,貌齡比實際小上許多,可是那都是騙人的,年齡差就明晃晃的擺在那裡,他…一下不了口。

若然哪天徐直逼他下口……他也只能努力想著萬幸西玄徐直不是男子……

思及此,他有退了一步,打從心底裡想跟徐直保持距離,最好相隔千山萬水。

徐直爬到架子頂端,他平視過去正好看見她裙擺下的墨履,於是立刻迴避往高處阿奎那。西玄曲裾深衣是廣袖為主,她因為高舉拿書,一雙藕臂就這麼露了出來……他懊惱的垂下眼,深怕自己被賴上……

"你在做什麼?"冷淡的聲音自他頭頂響起。

九行下意識仰起頭,徐直正無表情地看著他。真的就是個美人,但,也只是個美人而已,在西玄年輕女子裡要找到比她美得多得是,何必要個"老人家"?

"來拿著。"

"哦,是。"長梯才方便接著,但他為了維持兩人間的距離,只肯站在地上,等她丟下來。徐直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雙手一鬆,手裡的冊子全落了下來。因為九行不敢一直看著她的臉,早就平視正前方,因此當書落下來時,他伸手去接,還是漏了幾本砸在地上。

他慌張地去拾起。有幾張畫紙滑落出來,他撿起時一瞄,畫紙上正是方纔她所說的貯幣器,五個都在,但只有器蓋上有雕像,與其說畫工精妙,不如說只是臨摹,是個記錄,遠不如他畫的有靈氣。驀地,他眼皮一跳,落在其中一個器蓋上的雕刻,那時春日播種的場面,十來名百姓在下田播種,山坡地上……有人。

有一個男人,就坐在山坡地上看著百姓播種。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著置放貯幣器的方向,從他的角度看去,正好看見光滑的山坡,上頭哪有人的雛像啊?

瞬間,他想起方才徐直說的話,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徐直只手抱著竹簡,扶著梯子終於落了地,她瞟一眼九行,眼底有著些許不耐煩。

"連拿些東西也不行嗎?"

"我是不小心,就這麼一次而已……"

"它日要是你拿貴重的東西,也就這麼一次教你給毀了……什麼東西掉出來了?"九行悶著氣,遞到她面前,她接過第一張,哦了一聲。"這個啊……看見了嗎?這就是我說的,你們都看不見的人。""大姑娘,是不是你……做夢了呢?"

徐直根本不當他的話是回事,低頭看著那張畫,自言自語道;"地主?不像。此人腰帶過長,袖未卷,分明一開始就沒有要入田,而是一個旁觀者的角色,會在貯幣器上留下的,就是當地的風俗民情,這表示不是偶發,而是理所當然的一種代表當地春耕的景象。是什麼原因讓這個人坐在這裡,卻是春耕必須的?為什麼之後的小周國再無這樣的風俗?""大姑娘!"九行聲量放大些,讓她回過神來。他嚴重懷疑徐直有幻想症,才會自我編造出子虛烏有的人來。"我將梯子搬走吧。"徐直嗯了一聲。九行費力要搬起時,不敢把視線放在徐直面上,因此他感覺徐直的身子突地撲過來時,心裡大駭,心想這是書房啊書房啊!直覺鬆手,連連後退的同時,瞥到她腰間佩飾纏在架腳上……她是被纏住所以被拉動了?

徐直鬆開竹簡撐住傾下她的梯子,現下再加上九行的衝力,她被逼的連連退後,眼看就要跌倒了,瞬間她放棄穩住梯子,迅速半蹲下來,同時雙臂環抱住頭,哪怕會扯動梯子她也不理了。

她全身上下嘴重要的,就是腦袋。

只要保住腦袋,一切都好說。

下一刻,有人硬是鑽進梯子與她之間……來人身上的香味告訴徐直,是同墨!同墨死命地抱住她的上半身,下半身護不住,配飾就纏在那裡……噹啷噹啷,有古董被架子掃落了地。

緊跟著,徐直察覺到同墨全身緊繃一顫,顯然她的背遭到沉重的古董重擊。尖銳的刺痛猝不及防得竄進徐直的腦袋裡,逼的她必須維持著抱頭的姿勢,以降低腦子裡蔓延開來的疼痛。

直到這波震動過去後,同墨輕輕搖著她,在告訴她一個訊息-沒事了。徐直這才將雙臂慢慢放下,露出一雙美目來。

同墨狼狽地坐在地上,婦人的髮髻都已散開,她臉色蒼白焦急地在她面前比著什麼徐直也沒在看,她一雙冷靜的眼眸先掃過翻倒在地的貯幣器,間器蓋被掀開了來。

顯然剛辭擊中同墨的,就是它。

如果同墨不在,今日被擊中的,就是她了。

地上一小紙片拉住她的注意力,她納悶哪來的,於是伸手撿起。

這一小紙片來自圖紙的一部分,是梯子倒下時她鬆開手裡的春日耕種圖。也不知圖紙在落地的過程裡是遭了什麼利器,竟被切割成好幾片,現在她手裡的碎紙,正式百姓下田的那一幕,而山坡的部分就那麼被切割開來。

徐直向來就不是個守時的人,不管是宮宴也好或者在京師她不得不出面的一些場合,她總是姍姍來遲,因而在西玄貴族眼裡她就是個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狂妄傢伙。

周文武就這麼坐在上位,獨享伶人的舞藝。為什麼不享受呢?反正都已經豁出去了,他時時照徐直的心意做總行了吧。要他來看歌舞他就看,要他上床……

也行。這不就是後院人該做的?面具下的唇畔譏諷地笑著。後院人?至今一想到這三個字,他渾身就顫抖,幾欲發狂,但全被他硬生生地壓制了下來當年尚是稚兒的他,連母妃死於他人之手都能忍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不能忍的?

他就等著看徐直的下場!

等著看她何時才會發現周文晟古怪的癖好。周文晟的愛與欲向來就是兜在一起的,只要他碰過的女人必是他所愛;但,他要碰一個女人有必要求此女是清白之身,只能有他一個男人,徐直早就失了先機,周文晟不過是利用她,他就等著看徐直如何地傷心欲絕……

他漫不經心地看著場子上的樂舞,今日的樂舞頗為稀罕,男男女女穿著奇裝異服,舞著什麼歡喜的登仙道……西玄京師少有這種文縐縐的舞曲,令人看了半點激情也生不出來,原來徐直是想要他修身養性?

徐直的身邊人姜玖雙臂環胸,就站在門口一帶,面無表情的看著這頭,舞才沒多久就有一名徐府的婢女匆匆在姜玖耳邊說了什麼,姜玖臉色頓時一變。

徐直的身邊人都是戴罪的西玄貴族之後,哪怕是失去了地位、權勢,但骨子裡貴族專有的教養、氣度仍在,尤其姜玖可以說是近幾年來透過徐直近距離接近西玄權利最高峰的人,還會有什麼大場面讓他臉色陡然難看?除非……周文武心念電轉,伏案而起,無聲無息地走向門口哭;樂師還在演奏,但跳舞的伶人已面面相覷,舞姿就這麼停了下來。

"……有沒有受傷?"接近背著周文武問道。"有同墨在,大姑娘不會傷太重,我過去看看吧……"察覺身後有人,他迅速轉身。"周公子為何?""徐直受傷了?"

周文武面上罩著面具,接近只能從他聲音裡推測周文武的心態。他道;"真讓你遺憾了,大姑娘只是在書房裡受到點撞擊而已。""……好可惜啊,我還等著看徐直的下場,怎麼只受點輕傷呢?"他冷笑,隨即頓了一會兒,訝道;"就是那個鬧鬼的書房?""只是巧合而已。"姜玖強調,見這個二皇子頗有興致想去看好戲,他也不多說,向伶人做了一個手勢,就往書樓的方向走去。

雖然他主張在一開始就要處理掉這個二皇子,但徐直要討好周文武,他也不能越過她去……一想到徐直要討好這個皇子的原因就在那個面具上,而那面具又是陪死人不知幾十年幾百年……他就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試著跟後面這個帶著陪葬物的男人保持距離。這時正值剛入夜,上一次是……是了,他想起來了,是在十多年前他來弔唁徐直的父親徐長楓;那時她面上毫無悲痛之色,顯見已與其父關係降到冰點,如同……他與徐直因徐達而結冰的關係,若不是以皇子之身來弔唁,根本沒有理由進入徐府,他從未想過再一次進徐府是以一個後院人的身份。

他眼裡凝聚著複雜的恨意。

未多時,書樓已在前,周文武抬眼注視半天,也不認為這棟沉浸在夜色裡的一般書樓有什麼詭異之處。

一進書房,地上就是一片混亂,長架斜倒在地上,許多厚重的器具也到處翻滾,要是砸到人,重傷道癱瘓也是有可能的。周文武眼皮一顫,迅速尋找屋裡的人,坐在凳子上的徐直就這麼直接的躍入他的眼底。

她的長髮打散糾結,髮飾一支也沒有留下,想是逃開架子時狼狽的奔跑,曲裾深衣也有些凌亂,不如平常那樣整齊,但他就像是個高貴的貴族,坐姿端正,讓人徹底忽略她此時的狼狽。

周文武上千一步,足下踢到一物,低頭看一看,是女子腰間佩環上的繩結,頭上歪斜的切口一眼就看出是匕首所切,可以想見當時定時險象環生,擁有匕首的人才不得不及時倉促斷繩。這種顯貴的女性配飾,整個府裡也只有徐直一個人當得起。

姜玖繞過地上雜物,輕聲問道;"大姑娘還好嗎?"正跪坐在徐直面前,忙著替她上藥的白華說道;"沒有什麼大傷,就是輕微的刮傷而已。"周文武不動聲色地來到姜玖身邊,往她白皙的胳臂看去,確實不是多嚴重的傷。他又聽見姜玖問道;"就這樣?沒有其它傷了吧?"白華細心地上藥,回道;"幸虧當時有同墨在,大姑娘的佩環纏上長架,是同墨及時割開佩環,以身護人的,醫女已去看同墨了。"換句話說,徐直被保護的好好的,有傷的是同墨。姜玖也不問同墨傷的有多嚴重,只抬眼看向站在角落的九行。"書房裡的梯架,你搬不動?"九行立刻抬頭,答道;"不干我的事,是大姑娘自己佩環纏上去的,我只是……我跌了一跤……""現在你是在否認你讓大姑娘受驚了?"

九行垂著眼,倔強地抿著嘴。

周文武目光一直落在徐直面上。她就坐在那裡沒有動作,半垂著眼,不知是不是油燈的光暈強了些,映的她眼睫又黑又長,相對襯著臉頰蒼白如雪,一句話也不吭……是受驚過度所以全交給倔強來處理底下人?

他再度掃過書房,靴邊落著一張小紙片,他拾了起來,然後一怔。

藥香自門外飄了進來,有婢女在門口輕聲說道;"藥煎好了。"白華立即起身去端來,經過周文武是瞥他一眼,眼底充滿尖銳的排斥,她又坐回地上,輕輕搖著徐直道;"大姑娘,吃藥了。"徐直回過神,就著白華的手安靜的喝著。

"徐直,你喝什麼藥?病了麼?"

"你很高興我生病?"徐直隨口道,同時抬起眼看向他-這一看,她烏眸微的張大,一把推開抗議的白華,起身來到周文武面前。她眼神流露些許繾綣,令得周文武一時間思緒又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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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3:40 |只看該作者
徐直更加湊近他,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鳥骨的面具果如她所預想,大半面目都被遮住,露出高鼻與嘴唇,極其適合男人的臉型。面具本身就是精美的工藝品,乍看之下一點兒也不可怕,反倒是為是哪兒的異國兒郎……

這樣的面具有沒有女人的呢?為什麼如此精緻卻沒有流傳下來?依鳥骨推測此鳥不小,是什麼鳥擁有如此龐大的軀體?為什麼各國都額米有它存在的記載?為什麼都……不見了?一樣的小物品不見,可以說是遺失,但如果有許多事物都不存在現有的天下裡,那代表了什麼?

無數的為什麼自徐直腦裡延伸擴展開來,追尋所有可能的答案,連正輕微的頭疼都能勉強忍受了。

"阿武,你戴著這面具……真真好看極了。"她喃喃著。

"徐直,你這是在羞辱我嗎?是,我不願讓人知道我是誰,讓皇族蒙著……"周文武注意到徐直伸出手想要碰觸他面上的面具,他微的一怔。她……想摸他?

還沒有摸到,她就低頭發現自己手裡還緊緊攥著碎紙片……周文武一把抽走攤開來看。"春日播種?"他心裡起疑,跟著再打開它剛撿到的小紙片,山坡上坐著一個男人。"同一張?""是啊,原來被你撿到了。她想拿過來,周文武十指一動,兩張紙片頓成無數碎屑。

"徐直,你越是想要,我越是不給你。"想讓他半生淒涼,他也不會讓她多好過,要折磨他,那就互相折磨吧。

徐直深處柔軟的雙手包住周文武的拳頭,這樣親暱的動作讓周文武又是一陣恍惚,緊跟著她當著他的面--打開他的五指,取走裡頭的紙屑。徐直蹲下來,-攤平周文武撕碎的紙。她組合的很快,一會兒就把全貌拼湊出來,只是山坡上的那人已經模糊不清了。

周文武素知徐直聰明過人,才能夠將宮裡集賢殿裡的書看個透徹,在學士館裡也有一席之地,但他沒有料到她會連想都沒有此昂,一開始就能將為之擺對組合成圖。

瞬間,他有一種深深不如徐直的挫敗感。

"所以說,梯架一定會被我纏住而倒?依你的性子一定會撕碎它?看似無力卻又脈絡可循。毀屍滅跡?當證據不存在時,真想就能被掩蓋?!"徐直喃到。

"什麼?"

徐直盯著已經州的不像樣的畫,嘴角一翹,忽的起身,走道書桌前。"研磨"白華立即走道書桌旁磨墨。

周文武眼神錯愕,下意識看向姜玖,似在問;徐直她瘋了嗎?

姜玖當作沒有看見,替徐直取來畫紙。

徐直蘸了墨,惠好畫了起來。周文武不明所以,上前看個仔細,一個個小老百姓下田播種的景象躍然紙上,但,當徐直連帶把山坡地上男人的眉眼多畫出來時,他才知道這圖是分毫不差地仿自他剛才撕碎的畫。

徐直自言自語道;"都有脈絡可循,彷彿事先已計算過每一個發生的環節,環環相扣,可惜算漏了一點,他不知道只要我看過的就會永遠儲在我的腦裡,幣器可隨時拿出裡頭的貨幣,但誰也不能從我腦裡取走任何我看過的東西。""他?誰?"

徐直抬起頭看向周文武,眼裡有著笑意。"不知道"她轉向白華,說道;"等干了,你將它收起來。"周文武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姜玖上前一步,半身護住徐直。"周公子你想做什麼?"周文武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裡,他只看著徐直問道;"是那個內賊?""你說是內賊就是內賊吧。"周文武下意識地又拍過書房,背脊緊繃,如臨大敵。照徐直說法,那張春日播種圖是在梯架倒後被切割成碎片……

是的,他用切割兩字,西玄皇子學武藝,擅用西玄大刀,但只要能殺人的武器他都有興致涉獵,剛才他看的清清楚楚,不管他手裡或徐直手裡的碎片分明使用輕薄如刃的工具均勻的切開來……那,是用什麼東西切割的?

自發現這點後,他一直在徐直書房看著,卻找不到有什麼利器可以在無意間將一張紙切割成這樣……

那就是有人待在書房裡,只是他看不見?鬧鬼?回事滅寂那個"內賊"有心會叫山坡地上的男人,但徐直腦裡可以複製許多圖,若他是那個"內賊",怕是下一刻尋這機會便毀了徐直的腦子!

思及此,周文武心一凜,換換開口問道;"周文晟知道這事嗎?""嗯?為什麼陛下要知道?"徐直男的心情愉快地眼底纏綿在周文武的面具上,正想如何旁敲側擊他對面具幼兒米有任何奇特的感覺,突然間她瞥見有個人佇立在書房門口。

本來有人她也不在意,但來人身上的衣著令得她定定看著,她毫不猶豫地放棄周文武,走了出去。這人,是伶人,面上有濃妝,讓她看不出是誰來,反正她也從不記那些玩物。

"外頭太暗,你進來。"

那名伶人走了進來,規規矩矩地停在門內幾步遠,相當知趣地目光亂瞟都沒有,就是直落在徐直面上。

姜玖眼底微不可見的惱怒一閃而逝。"不是叫你們都停了嗎?""小人是來問,今晚還需要準備舞嗎……以及來看看當大姑娘是否安然。"這悅耳的聲音一出,徐直就認出是下午見過的那名伶人,但她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聲音,反而若有所思的繞著他大量。

最後,她彎下身,碰觸到那名伶人的手臂……外的衣袖。

"這是什麼?"她問。姜玖上前,解釋道;"大姑娘在問你,你這舞衣哪來的?"伶人眼皮微抬,要笑不笑地看著姜玖,嘴裡卻是客氣道;"這時血民間雜舞時所穿的,今晚新舞本要獻給……大姑娘寵愛的對象看的,但他著急大姑娘,所以……"周文武輕笑;"是啊,我著急地要命呢,徐直。""哦?"徐直心不在焉地應著。此衣寬鬆,袖過膝,外頭罩著透明的素紗禪衣,衣擺還有繡紋,有繡紋可看出是哪一國的;她正要蹲到那伶人面前看仔細,伶人吃了一驚,直覺退後一步,徐直也被人拉住。

"徐直,你蹲下去做什麼?!"周文武怒道。

徐直回過頭看著周文武。

姜玖與百花差異地跟著轉向周文武,甚至連角落低眉斂目的九行也被周文武的暴喝驚得抬眼往這頭看來。

一看見徐直要蹲下去,九行臉色一變,遲疑道;"大姑娘,這裡是書房,這動作不甚雅,不是你尊貴之身該做的……"姜玖頓露古怪之色,白華則是瞬間臉頰通紅,硬是故作無事道;"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大姑娘只是看看這伶人的……的……"的什麼啊?她也不知道。大姑娘平常不就是這樣的嗎?只有想歪的人才會大驚小怪吧!

姜玖跨前一步,看了一眼伶人衣擺。"大姑娘是想看什麼?繡紋?"徐直嗯了一聲,也不理他們在眉來眼去什麼,又對伶人道;"這舞衣是你自己說的民間班子,連上頭的繡紋也是?""我們私下仿得,繡紋是我們自己加的。"

徐直不死心再問;"那班子是哪個國家的?西玄人?""不,今日新皇登基,各國商旅齊聚京師,是南臨過來的班子,一桌是南臨人的,口音也像是南臨人。"徐直沉吟著。天下四國書寫文字想通,只是口音上略有差別。"所以說,是南臨人嗎……"這名伶人聞言,換了一個口音說道;"西玄陛下登基,君子萬年,介兒景福。"她略帶驚訝地對上他的眼。

他不驕不躁的說道;"當日,對方就是這種口音,應是南臨人沒有錯。""再說一遍。"這一次,她緊緊盯著他的嘴。

他毫不緊張,用動人的嗓音說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徐直直直盯著他的嘴唇,盯到他妝容下的臉皮都微微紅了起來,細長的睫毛垂下掩飾住眼神。

周文武卻是連一眼也沒有看那伶人,就這麼看著徐直的側面,嘴角諷刺地揚起。

徐直喃喃念著;"南臨人……真是南臨人?照說會做成骨器,應該與西玄人有關啊……難道是定居南臨的西玄人?"她的聲音過低,近乎喃喃自語。

那伶人雖不解其意,但也知道此時正是他的機會,他試探道;"大姑娘要看舞嗎?我可跳給大姑娘看。"姜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徐直回過神,答非所問道;"教你們的班子在哪?"伶人的臉色微變看,忍了又忍,終於沒有再勸她看他以舞,他平靜道;"在寶元樓,一般晚間都有演出。"徐直轉向姜玖,道;"你去找學士館的顏學士,叫他上元寶樓一趟,說是徐直邀約,就約在那見面……"徐直跟學士館的人混在一塊常見,卻不曾跟哪個學士道什麼享樂的場所去過。姜玖尋思片刻,便道;"大姑娘,用我的名義邀約吧。""你看著辦吧。"徐直想要擺擺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腕還被周文武拉著。她狐疑地看向他,一看見他的面具,她眼底染上狂熱,親切地說道;"阿武,你也一塊去吧。"

前頭被擁塞住了,寸步難行。西玄新皇登基不過兩個月,京師的夜晚仍可看出喜慶的氛圍,尤其京師裡有天下聞名的學士館,本就有不少外國人來來去去,在這兩個月裡更是達到一個高峰,完全看不出在登基那一晚曾有過的緊張氛圍。

元寶樓位於京師的商街上,所謂商街,並不是指販售一般柴米油鹽醬醋茶這類的商家進駐,而是夜夜笙歌的酒樓、戲樓以及青樓諸如此類的大型娛樂。還沒有到元寶樓,餃子就已經受阻無法前進,徐直只好下轎步行。

不行道一個地步,待要再往前走時,就算是姜玖護著徐直,也會受到擠壓碰撞。

姜玖自人群裡回來,面上微帶無奈。"大姑娘,有人在唱求愛曲,圍觀的人太多,一時散不了。""西玄求愛曲?"徐直凝聲道;"是誰在唱?怎惹得這麼多人看?""沒看清楚,不過似乎是一名女子唱起,後來不知怎麼的,一個接一個唱起。"有的還多女爭對一男唱,他真認為自己老了。姜玖再道;"離元寶樓就那麼點距離,除非大姑娘要會徐府改日再來,否則還是在這裡稍等半刻鐘吧。"前行不得,後轉巷子又被塞住,卡在中間,姜玖也無可奈何。!!"只要那班子還在,就等,等多久都行。"巷子說道、白華猶豫道;"大姑娘,你是需要定時用餐的,我們已經晚了很久了……她跟同墨專負責巷子的飲食起居,可以說巷子身上每一兩肉都是她們養出來的。如今同墨在府裡養傷,陪同而來的只有姜玖跟這個沒有用的後院人,哦,還有那要求一塊來聽戲求改進的伶人。能夠注意巷子飲食的就只她了。

姜玖尋思片刻,道;"等我一會兒。"他又擠入人群。

白華緊挨著徐直身邊,不時有人擦撞過來,幾次被她擠開,連帶著徐直也被人撞到;撞了幾次,徐直都有些不耐煩了,突然間,一隻手臂用力拉過徐直,讓她站在自己懷前,徐直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阿武,你開始會侍候人了啊,這時好事。"周文武冷冷地看著她,突然俯下頭在她耳邊低喃;"徐直,你怎麼不去死死呢,我每看到你一次,心裡總是這麼祈求著。"被伶人拉回來的白華惡狠狠的瞪著周文武。

徐直輕聲回道;"那的看老天爺有沒有聽見你祈求的願望啊。阿武,眼下新皇登天,歌舞昇平,你可有所感觸?"他死死盯著她。

她伸出手愛憐地碰觸他的面具。"還記得以前算你半生淒涼的袁圖大師嗎?他是西玄最有名的神師,你早該有心理準備才對,怎麼還有野心妄想高位呢?""別以為你應了袁圖的神算,他哪是神師,他根本就是神棍!"他瞇起眼。"半生張狂,半生淒涼,好,很好,這都靈驗了我承認;但,徐直,如今我已如你所願,你說你會讓我助於不知名的山頭,埋骨異鄉嗎?還是你從頭到尾都在誑騙我?""你若死了,只要到死都是我到的後院人,我自會履行承諾,將你骨落西玄。"徐直一字一句的說著。

徐直從不說謊,周文武也是看中了她不說謊,若是說西玄現時還有誰能讓他信任……連他都不得不承認,他只信徐直。他嘲諷地掀起嘴角,站直了身子,道最後……原來他所求的,只能剩下來世嗎?

多可怕的神棍,竟一一應驗了。哪怕他有滿腹的不甘、惱恨,最終都得走上那條路。

他目光又落在徐直的頭頂上……這麼近距離看見她的髮飾還是頭一遭,金色鳳凰在浴火中,真要說穿了,徐直從來就是個尊貴的鳳凰,哪曾浴火過?

周文武忽然憶起過往他比她還要尊貴時,她總是對他視而不見,反倒奪位失敗後,這都已不知是第幾次兩人如此接近,近到他……再度聞到她衣上的熏香。

原來,只有這樣才能靠近她嗎?

他不自覺地深吸口氣,稍稍平復翻騰的心境。

隱隱約約的女性歌聲吸引了徐直的注意力,她側耳聆聽著,早把身邊的周文武忘得一乾二淨。

西玄求愛曲本是男子對心儀女子所唱,但不知是不是近幾年西玄男子仿起大魏人的矜持,主動唱的反而都是女子,因此一時之間也有西玄女子熱情無比的說法;這時,她聽見諸多女子在唱其中一個人的聲調。

她輕輕仿唱著;"我有寬闊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摸……"她停頓,若有所思的問;"你們道,這時哪國人唱的?"她還沒有等到回應,這才回過神,白華與伶人皆是以震驚的眼神看著她,就連戴著面具的周文武,她都能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惱怒。

她唱的很差嗎?

這時,伶人搶先道;"只是西玄口音。"

同時,周文武冰寒的聲音響起;"徐直,你是唱給誰聽的?你知不知道求愛去不能亂唱的嗎?"徐直直接跳過後面的問話,直盯著眼前聲音悅耳的伶人。"這時第二次,你又聽錯了。"伶人一怔。

她又自言自語道;"西玄求愛曲是屬於西玄的風俗民情,其他國家也有屬於各自的求愛方式,願意改變口音來偽裝成西玄人,這就是所謂的入鄉隨俗、愛到深處無怨尤嗎?"雖不是什麼值得思考的事,但淺淺地疑問還是盤旋在心中一會兒才散去。

他雖有看著四周,這才發現所站之處離小倌館極盡。四國之中,唯有西玄敢將小倌館擺到檯面上,雖然與女子的青樓並在一起,但這也是在告訴天下人,西玄人個個明明白白,喜歡男色沒什麼好遮掩的,西玄人就是這麼直率。

小倌館有些每節課的青年就坐在二樓窗邊,對著遠處的男男女女指指點點,其中一個突地目光下落,與徐直對上眼。

他一見徐直是個美人,神情雖是有些冷漠,但正因冷漠,所以融化起來格外有挑戰性,他朝她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後……突然覺得她頗為眼熟。

是在哪裡看過呢?

是西玄徐直!在學士館附近他看過!

他愣了下,差點翻出窗外。

"徐直,認識他?"周文武冷笑道。

"不認識"徐直答道。

"不記得?那表示也許你是認識他的。也是,你身邊人個個賽過他,你又怎會將一個出身污穢的人掂在心裡……"他蹙起眉,胳臂曲在徐直身前,厭惡的隔開一個醉酒的漢子。若是以往,以他的性子,早就一腳踹出去了這不就是皇子與後院人的差別?周文武積恨不已。

這時,姜玖略顯狼狽的帶回熱騰騰的肉夾饃餅,他先拿給徐直後再一一分給其他人。"先隨便吃點吧,這時離我們最近的毯子,再遠點還不如等人群散去。"把話欲言又止,是因為男人都很粗心嗎?怎麼買這種事物給大姑娘吃?但當她轉頭看向徐直,徐直已經默不作聲低頭一口口吃了,兩腮鼓鼓的像極可愛的小動物,在徐直臉上看不出好吃或不好吃。她想起來了,大姑娘從不挑食……可是與其說不挑食,她一直以為是她跟同墨細心地顧到大姑娘的飲食,她才無從挑食的。

她又注意到這幾個男人在盯著徐直看那,連忙擋住徐直,低喝;"看什麼!沒見過人吃東西是不是?"男人們回過神,各自大口大口吃著,一夥人就這麼不客氣地當街吃起晚餐來。

周文武勉強吃了兩口,就隨手蘇丟了,以往他每到一處,哪怕是窮鄉僻壤,送上來的食物也會是當地最富貴的食物,哪會像現在隨隨便便給一個饃餅就打發了,這種事情發生在徐直身上,她竟毫無怨言……這樣仔細看來,以往看見她時,她身邊總是有著這些人,偶爾會插上話扭轉她的看法,改往他們所想要的方向……他瞇起眼,如今他開始懷疑以前他所認識的那個徐直或許狂妄,但手段精明又無情則是被身邊人拱出來的。

他越過白華,直盯著安靜吃著的徐直,貴族優雅的舉止在她身上展現,兩腮圓滾,與她素來的形象有極大的反下哈,讓他一時離不開眼。

徐直接過白華遞來的手絹擦著嘴,從頭到尾都在關注前頭的人群,一見有微散跡象,便迫不及待得往前走上兩步,又臨時想起什麼,回頭迷戀看了面具一眼,拉著錯愕的周文武前行。

姜玖暗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跟著其他人護在她左右,往前開道。

女子大膽奔放的求愛歌聲至此已較為清楚-"我有寬闊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露骨的歌詞在夜晚裡點燃火熱的氛圍。

徐直不經心地聽著,白華跟九行甚至連姜玖也忍不住聞其歌聲而嘴角含笑。

一直走在徐直喉頭的伶人忽的喃喃道;"這種沒有感情的歌聲放在求愛曲裡真是少有……""嗯?原來是沒有感情?"徐直邊走邊轉頭看向那素面清秀的伶人,"你聽不出口音,卻能夠聽出沒有感情,為什麼我聽不出來?"那伶人為了配合徐直,改走在她身側稍後兩步,聽見她的問題,他一世不知怎麼回答,雖不知為何他篤定他聽錯口音,但他斟酌片刻後道;"大姑娘要想聽,改日小人唱給你聽。"姜玖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周文武唇畔冷笑,意味深長道;"這年頭總有人上躥下跳的引你注意啊,徐直你有福了。"徐直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見圍觀的百姓鬧哄哄地叫著;"快答應她!快答應她啊!"被求愛的男子遲遲沒有做聲,正好與那個被求愛的男子打了個照面。

那男子怔住,而後靈光一現,對著那女子拱手說道;"多謝姑娘美意,在下已有妻兒,只能辜負……哎,大姑娘你來了啊!"他假裝驚喜地擠過人群,不顧一切殺到徐直面前。姜玖淡淡取笑道;"金執吾,你艷福不淺啊。"金執吾苦笑著。"讓各位見笑哦了……"他下意識掃過她的身邊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徐直出府身邊必有人陪伴,當他目光落在周文武的面具上時,眼瞳瞬間放大,彷彿在說;我認出他了!我認出他了!這種猛獸,徐直你放出來是不要命乎……

徐直根本沒有接收到他的暗示,逕直問道;"金執吾,平常你常遇見有人跟你求愛?""不,這幾年不曾見過這種事了。"他直覺回答。

"你今年貴庚?"金執吾聞言,定定看著她一會兒,放道;"我與大姑娘同齡""真難得。在西玄,求愛曲多發生在二十五歲以下的男女上頭,三十以上的男女多半不再如此熱情。"徐直越過他肩,打量著一直在癡癡往這裡望的女子。

"她不是西玄人,卻對你求愛,想來是喜歡你喜歡得很。"金執吾心裡失笑,夜色濃重,徐直看不清對方是哪國人是有可能的,但他沒有糾正她認錯了,他眼角覷到那名西玄女子,心裡有感無奈,真是甩也甩不掉,今晚他本舞值班,約友上附近酒樓,現在可好,都快到達了她還糾纏不清,幸而他是西玄常服出門,不然這風聲要是傳了出去,肯定被同僚取笑。

他有看幾眼周文武,輕聲提醒道;"大姑娘,讓他出來……不會有事嗎?""你指阿武?人貴自知,栽了幾個大跟頭,要再看不清自身處境,我也無能為力了。"徐直頗為熱情的看向周文武。"是吧,你老是吧飛蛾撲火當成鳳凰浴火,我都為你感到擔心了,這回你贏不會再自找火路走了吧。"他要再往火路上奔,她可就麻煩了,還得去物色下一個戴面具的人。

周文武陰森森地看著她,彷彿陰鷙的目光能夠將她一片片地凌遲,完成他畢生的夢想。金執吾的表情很微妙,"那,大姑娘,我先走了。"他酒也不喝了,京師大街小巷他熟得很,就一路遁回家吧。

徐直嗯了一聲,目送他匆匆離去,果然那名女子也跟了上去。

白華感慨道;"聽說金執吾與他夫人是青梅竹馬,真是情深意重,容不得外人介入呢,嫁人當嫁金執吾這種人。"語畢,她喵一眼姜玖。!!姜玖一頭霧水。徐直心不在焉道;"只要金執吾心裡喜歡,那就不算外人介入,他夫人要情深意重,當愛屋及烏,三人並行自是歡喜。"白華眨眨眼,對此保持沉默,周文武只是輕笑一聲;"好見解。徐直你一個女人真做的到?!"徐直奇怪地看他一眼,"為什麼不能?我與他若情深意重,那麼它日我再喜歡上另一個人時,他就該以我的歡喜為重,毫無怨尤地接受那人,不是嗎?據說你後院姬妾不止一人,他們容得了彼此,不正是這個原因?"周文武聞言,心口莫名一堵。

正好此時元寶樓已到,徐直為首,一行人走進了元寶樓。

未久,裡頭戲班子的人出現在門內側,自裡頭緩緩關上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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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4: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姜玖,好久不見了,不不,上回才在徐直身邊看過呢,我是說以前你常來,但自你嗯啊……就沒來過了啊。"一身西玄鋪服的青年一見姜玖自轉彎處出現時,立即笑道,彷彿已在此地等上一陣子了。

"趙公子,還要多謝你讓出幾個位子來。"姜玖神色自然地做了個揖。

趙紫歡打量著姜玖。"看看,如果不是你這張臉皮寫著姜玖兩字,如見我真不敢認你。那個快意人生、不拘小節的姜大公子到哪兒去了?掉進糞坑了嗎?居然這麼的有禮!被寫著那娘們調教的?"他是西玄貴族之後,西玄貴族圈就那麼點大,哪家起了哪家落敗都清清楚楚,昔日烏家、姜家壓在趙家頭上,如今也不過就是個奴才。

接著,拐彎處跟著又出現一名面貌清秀的伶人,他一看,脫口;"雲卿,你在徐直那?"他來來回回看著這兩人,爆出大笑。"當年你兩家都被抄了,共同入獄,結果姜玖成了徐直的身邊人,雲卿入了樂戶。姜玖,我還以為你會把機會讓給雲呢,原來大難來時當真各自飛,你尚有一搏之力,雲卻只能永世為賤戶。雲卿,可不是我待你不好,你唱歌那麼好聽,我當年是有去找你的,來我府裡唱歌好過被其他人玩吧?可惜人找不著了,原來也在徐直那娘們那啊。怎麼?你們兄弟都栽在徐直手裡,滋味如……

徐直看著他。

趙紫歡正說得興起,看見雲卿側開身體,緊跟著出現的就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西玄女子時,他當場口水噴了出來,接著咳到不能自己。

徐直等他咳完後,不耐煩說道;"我是來看……看哪個叫什麼班子的?""塗月班"姜玖解釋道;"今晚元寶樓已被趙公子包場了,所以我以我的名義請他讓些位子出來,沒想到趙公子尚念舊情,願意給我一點顏面。"趙紫歡暗瞪姜玖一眼,就是因為以姜玖的名義,他才敢來踩人啊!才敢來踩姜玖啊!徐直來了他敢嗎?他用力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臉,笑道;"大姑娘,你對今晚的曲也有興趣?"徐直嗯了一聲,欲往前走,但趙紫歡就擋在她的面前。"趙公子有事?""不不……"趙紫歡立即讓開。"等、等一下,徐直,不,大姑娘,剛才……剛才……我是說,雲卿僅是清秀,但歌舞極好,大姑娘怎會來這種地方看次等樂曲,難道是想挑人?今日商場的塗月班確實有不錯的男色,不如我送大姑娘幾人,將雲卿改送給我吧。"姜玖垂著眼。

雲卿頓時面如死灰。

"……誰是雲卿?"徐直被教主扯一些有的沒的,只覺厭煩,本要轉頭對姜玖說;看著辦。哪知這回姜玖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麼。

趙紫歡愣了一下,指著伶人道;"大姑娘,他啊,你不知道嗎?"都是貴族之後,京師就這麼點大,就算不曾正式見過,擦個身也容易啊,徐直是故意裝傻嗎?

徐直順著看去,原來是那個伶人,她哦了一聲。"暫且不行,我還有用處。阿玖,你看看有沒有可以送的,去處理一下。""是的"

徐直終於可以越過他去看演出,但她忽然又止步,想起年少時的一些麻煩-總有人一直想送她男人,到最後連女人也送上了,根本不管她看不看得上,也不合理計算一下一日不過十二個時辰,有誰能夠一直沉迷在這種事上而不必闔眼休息的,就連她在學士館休憩片刻,都有人爬上她的榻,浪費她的時間。

雖然年紀稍長後這種蠢事發生的次數就少了……為防春風吹又生,她又繞了回來,走到周文武面前,親熱地拉起他的手,對著一臉疑惑的趙紫歡道;"這是我的新寵,叫阿武,現在我還沒有膩了他,自然事事寵他,他全身上下唯一的特點就是善妒,這幾年我還不會想嘗新口味,你明白嗎?""啊……哦……我明白了。"趙紫歡下意識地超戴面具的男人看去,欣長結實,渾身戾氣,原來徐直偏好這類型的異國兒郎啊。

徐直頭也不回地進入廳裡,台上伶人早已開場,果然人人穿的都是袖過膝的寬鬆衣裳,她心一喜聽見周文武咬牙切齒低聲問道;"徐直,幾年?新口味?"徐直心不在焉地回頭看他一眼,答道;"再過幾年,或許他要送人,也沒出可送了。再者,我真要過了四十,還哪來的體力花在這上頭?"語畢,看見白華在一角招手,她連忙放開周文武的大手,興匆匆的過去了。

周文武微的一愣,低聲反覆咀嚼道;"沒處可送?"為何?徐府要搬了嗎?後面那句過了四十,沒體力花在房事上他明白,那時徐直書裡的研究,但前頭那句……

他邁開長腿尾隨徐直而去,目光卻停在台上的伶人,果然跟那叫雲卿的差不多,但似乎有哪裡不協調。

徐直跪坐在一名學士旁。

白華在旁跟著跪坐下來。"大姑娘,我剛問過了。班主叫這場戲為"奔仙"。"徐直嗯了一聲,細細看著台上伶人的舞蹈,樂師奏曲莊嚴而高妙,舞人果然個個袖長寬袖,外罩素色絹衣。她瞇起眼,目不轉睛盯著台上舞人的妝容。

"妝點像鳳凰……"她自言自語。西玄人信浴火鳳凰,而西玄皇族則是鳳凰的化身,雖然只是傳說虛構,但一般而言,其他國家的人是不會可以畫上西玄的鳳凰,除非演出的是有關西玄的故事。

奔仙?



白華知道她一向不管人情世故,拉攏她的衣袖,低聲說道;"大姑娘,今晚不只顏學士來。""嗯?"

她身邊的年輕學士正是顏三,他笑道;"正好在路上遇到學士館的朋友,他們閒來無事就一塊來看看,徐學士不必理會。"徐直往另一頭看去,果然有幾名學士坐在那裡交頭接耳-除了一兩名她又印象外,其他學士她全是認學士木牌的,而她之所以會有印象的,都是與她有過交流,或者曾做過她感興趣的研究……至於沒印象的,全都是沒有一點研究結果的,她何必記?

那些學士朝她客氣地頷首,她沒有理會,白華見狀,連忙替她回禮。

徐直在西玄地位固然崇高,但不把人放進眼裡,多少也是會召些仇恨的,因而她的身邊人處處替她圓滑過去,那些學士彷彿知道這點,也就擺擺手,笑著去看台上舞人了。

徐直逕自對著顏三道;"你看著舞如何?"

顏三在學士館不過兩年,早知道徐直個性就是有時直接問,而且從不問家常事,只問學術上的事。他聞此言,迅速擺出學士專業的態度,審視著台上舞姿,連嘴細微處都不放過。過了一會兒,他微感疑惑地轉向徐直,客氣的問道;"這舞有什麼特別……"他頓住,滿面錯愕地指著戴面具的周文武。"他……他……"周文武就站在徐直身後,瞇起眼看著他。

徐直笑道;"就是它,我將你送我之物轉送給我的……後院人了。"顏三的瞳孔瞪得極大,一時無法縮回。

徐直結果白華攤開的圖紙,送到他面前。"你看,這兩者刻有相同之處?"顏三勉強拉回視線,低頭一看,已經不是驚愕兩字可以形容了。他猛地抬頭看向台上的舞人,不,正確來說,是他們身上的舞衣。

徐直看著他,慢吞吞地調整口音說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白華呆住,等著相貌平常的顏三。

就連站在稍遠處,本是看舞入了神的雲卿,聽到徐直的抄襲也忍不住側過頭看著她。

這借花獻佛……也太快了吧?

顏三愣了下,對上她炙熱的目光,但又忍不住越過她,抬眼對上那個更為火熱的男人眼神……面具後的眼神是火熱的吧?他只覺得全身上下被這樣的眼神燒灼得極疼。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她又重複一次。"你是南臨人吧?""不!"顏三立即反應過來,熱切地說道;"不對,徐學士,這不是南臨口音,還是有那麼點誤差,你要用這種口音入南臨,雖說不會被人察覺有異,但我們自己是不會這樣說的。!

徐直大喜,"對!英雄所見略同,這是我手下人自這班子人嘴裡學來的。顏三,你道那座墓跟這班子有沒有關係?"顏三頓時眼眸發光,就差沒有跟她擊掌以表激動了。他就是那個將骨器送給徐直的人,他遊歷四方多年,途中曾不慎落坑,才發現那是一座被歲月沖刷道不復原貌的殘墓,他因一時好奇,順手拿了尚且完整的骨面具以及將墓牆模糊的壁畫記了下來,而之所以會好奇,正因沒有看過。

他自認見多識廣,在他所有的見聞中並沒有鳥骨面具以及這樣款式的衣裳,當他千里來到西玄,聽聞徐直學識豐富,於是拎著這兩樣去求教。

他所擅長的不在這上頭,但好奇心絕對是學士必備的最大武器。

然後,他以為會被留在學士館供人研究,沒有想到徐直竟堂而皇之收入自己府裡,一點也不忌諱。

都是墓裡的陪葬品好不好!

"臉上呢?都是如此妝容?"

顏三一怔,又轉向台上的舞人,"哎,面紋似鳳凰,與西玄有關?"他回憶半刻,最終搖頭放棄。"那墓絕對是上百年起跳,壁上的畫早已模糊,僅能勉強辨認衣衫,臉是不可能看清的。我記得那墓是在姚國一帶,世代貧窮,人民為奴佔多數,故而他們有姚奴之稱。身長巨高,依人的體形來看……那個不適合姚奴。"他指的是面具,並且說明他懷疑墓主極有可能是遷移到姚國的外國人。

顏三又往那個面具人看去一眼。那個面具人不甘站著,自行去席地坐下了,還自願自的拿起幾個杯子飲酒,他不由得暗讚一聲徐直這後院人選的不錯,雖是隨意盤腿坐著,但豪邁中帶著正統,若不是根深蒂固融入血中,是做不出這樣的身姿,只怕又是一個"隕落"的西玄貴族……

顏三心裡感慨著,不小心對上那男人的眼神。不對啊,那男人怎麼一直看著他?那眼神像嗜血的毒蛇啊!他渾身起了警覺,視野裡忽然瞥見徐直臉蛋上的細毛如此清晰,面容如象牙毫無缺點,有時他都會錯認為徐直的先祖混有南臨血,才能如此像南臨女子……等一下,他心裡警鈴大作,終於意識到他與徐直挨得太近,難怪被人盯上。

他嘗試著往後一些,與徐直拉開距離,這才覷到那男人的目光仿似不經意地移開。

"徐直,你的男人真真愛你入骨了吧。"

徐直看著他。

顏三再補上一句;"你的男人,真可愛。"戴上陪葬物義無反顧,大男人哉。

徐直沒有回頭看周文武一眼,只道;"西玄人的骨頭是不是太累了點?一會兒將一世燦爛刻在上頭,一會兒連愛意也能留在骨頭裡,這樣的骨頭刻意製成面具,你道,是想展現什麼?""……"愛入骨只是他胡言亂語,請別當真……徐直有時就是會把人的笑話無限延伸去設想。他失笑,而後輕聲說;"徐學士,此番是周文晟登基,而非二皇子周文武上位,這實在是太好了。"徐直嗯了一聲。

他有慨歎道;"我雖只在西玄兩年,但幾次學士實驗需要大場地時,二皇子還是會吩咐下去讓底下人鼎力相助,你可還記得去年有學士要嘗試爆破,需要場地嗎?"說起學士研究,那問徐直準沒錯。"我當時還去了。"能夠親眼目睹,即使熬夜也絕對要去!

"那你可記得,二皇子也親自去了?"

徐直看著他,仔細回想了一下。"有嗎?"要問她當時還有什麼學士提出修正律儀,她還能記得清楚,至於雜七雜八的人,記了也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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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4:39 |只看該作者
顏三臉皮抽動一下。"那當下他就站在你身旁你沒發現嗎……你想走近引爆物看分明時,他還拉住你說了一句"徐直你想死麼。"他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當時他瞠目結舌,學士的設計妥妥當當,完全不會有隨便爆炸的疑慮,那位二皇子真是怕死……既然怕死,有何必出現在這種地方?如果他記得沒錯,周文武是聽見有哪些學士要去現場後才跟著來,該不是怕有學士被炸死在西玄吧?

無論如何,那時候西玄的二皇子如何想法都已經沒有答案了。顏三歎口氣道;"如今他"急病而去",實在不免讓人唏噓。"雖然兩兄弟裡周文晟坐上那位置對誰都好是顯而易見的,但心裡總是不免感喟著那皇位是多少人命鋪上去的。

"二殿下中途曾有許多次可以轉身離開往皇位的路上,但他最終沒有離開,你可知為什麼嗎?因為他的個性。人的個性跟她將要走的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好比,顏學士,也許你不願意,但你將走的路會被你個性所牽動。"顏三一愣,好奇悶道;"那我是什麼個性?將會走上什麼路?""我不知道你個性。"徐直也不怕讓他難堪,直接把態度表明-我跟你只存在學術上的交流,從未注意你的個性。

顏三聞言,笑道;"是了,我差點把你當西玄神師,能夠看到我骨頭上刻了什麼。""顏學士是南臨人,也信神師?"

"老實說,眼見為憑,我一點兒也不信骨頭上刻有一世燦爛這種玩意。""是啊,一個外國人怎會信?"徐直心思一直盤旋在陪葬物上,西玄二皇子可不可惜的話題純屬她隨口說的,她很快又陷入推論中。"姚國墓裡的陪葬品,極其適合西玄人,壁畫上的衣裳走了出來,臉上帶著鳳凰紋,有著西玄的特徵,口音卻似南臨人,這真是有趣,全部都是似,不完全是,而是"似",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她眼瞳微縮,熟悉的頭痛又短暫地出現。

沒人發現她的異常,以內她在思考力總能忘卻疼痛。她一直對天下有個大膽的假設,卻苦於沒有確鑿的證據……任何事物即使被有心掩蓋,遲早有那麼一天,被遺漏的縫隙裡將會流露出蛛絲馬跡來,她一直這麼認定著。

好比說她這個徐直,如果有一天不見了,世上沒有她的痕跡,不會有人聽過她,後世也不會有她的存在,那……是誰有本事把她隱藏得如此徹底呢?

她這麼陷入思考的時候,台上的舞人互相使了眼色,眼間出現血紅殺氣地看著台下的人。

穿梭在藍天白雲間,猛地俯身下降,地面是哪個淺淺地陰影隨著離地上越近益發地擴展開來。

那是一隻巨鳥的影子。

有一個人,站在影子裡。

莊嚴地妙曲在周圍流蕩,彷彿這個世界就是如此,與這平靜和緩的樂曲融為一體……唧-那個人轉過身,抬起臉,而後溫柔地笑彎了眼,朝天空的巨鳥伸出手……

周文武倏地張開眼睛,渾身已是微汗。

他迅速看著四周。莊嚴地妙曲依舊,台上伶人也還在跳著無趣的舞蹈,徐直就坐在不遠處……

剛才是怎麼了?

他心臟狂跳,陰柔臉龐下是暗暗地驚懼。

在那一剎那,他似乎入了夢……他化身一隻從未見過的巨鳥,在天空展翅翱翔,有人呼喚著他,他直衝二次啊,喚他的居然是個男人!

他能夠感覺當時內心的歡喜,雖然只是一瞬間入夢,但那樣的歡喜深刻留在他心口上……可以說,他活了三十年來從未感受過那樣陌生的滿足與喜悅,幾乎溢出胸腔來,彷彿那時在時間裡所能遇見最極致的快樂。

而這樣的快樂居然是一個男人給予他的!

這表示什麼?他不喜男色,也未曾碰過男人,現在夢裡是下意識的表達出他已有這種傾向,所以連那人的長相都如此清晰,在那一刻他都要以為自己愛上了那個男人了……

他微微瞇眼,想著自己怎會在那一霎那失去意識,這簡直是前所未有,只要那一眨眼,就算有人要刺殺他,他也無從防起。他想起在空白的前一刻,他正仔仔細細聆聽著這妙曲……

接著一轉眼就入了夢。

素色裙擺經過他的面前,他抬起眼,正式端著酒的白華。

"倒酒。"他一開口,聲音略顯沙啞。

白華本要送去給徐直,聽得此言,下意識彎身,替他倒上一杯,等回過神來,她又羞又惱。

已經轉回視線的周文武不把白華放在眼底,而後他想到自己疑似性向偏移,於是往白華這個女人看去一眼。

這一看,發現她眉目過於精緻,少了幾分西玄的味道。再多施捨兩眼,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徐直這身邊人居然是個南臨人。

南臨人都是身嬌體弱,眉目楚楚可憐,若是西玄女子站在一旁,,多半人們第一眼看的是西玄女子的艷麗,再看便落在南臨女子身上難以移開,怎麼他一直沒有發現徐直這個身邊人?他心思一頓,發現自己對白華這種女色沒有任何肉體上的慾望,難道……雖他過了三十之後,對情慾方面真有些趕鴨子上架的壓抑感,但也不至於在可以之下全無反應。他一口飲盡杯中物,隨即蹙眉。"這什麼酒?這般難喝!""這是大姑娘喜歡得酒,喝了口齒有水果香氣,晚上好入眠,我剛發現這班子有人在喝,好不容易討來了一壺。"白華試著學著徐直高高在上的態度,偏一對上周文武如毒蛇般的眼神,她心裡就忍不住先俱上三分。

"再倒"

白華差點控制不了本能,就要倒下去,隨機呸了一聲;"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麼人,竟敢使喚人!你連台上的伶人都不如呢!"周文武臉上有面具,看不出有大怒的徵兆,白華想起他喜怒無常,匆匆端著酒壺走了。

他撇頭盯著她曼妙的身影,心裡冷感至極,他又以唇沾了沾已空的杯子,果然有著清淡的水溝香味,徐直唇間都是這種味道麼?

突然間,他起身往另一處走去。他來元寶樓聽戲過,往後台的通道就只有這一條。他倒想看看是哪班子的人,竟敢在面上畫上鳳凰紋。還有那奇異的樂曲居然在夢裡如此清楚……是哪裡有詭異?

正好有一人自後台走出來,看見他就是一怔。"你怎麼……"口音似南臨又不是南臨,徐直說的,便是這個人的口音。

"徐月班裡的?"

"你認得出我們……"這人話才說一半,樂曲突地終止了,改以樂工戰曲密佈,他臉色驟變。

周文武立即察覺不妙,迅速轉頭一看,遠處台上的舞人紛紛跳了下來,自過膝的袖裡亮出鋒利匕首,就連樂工也自樂器裡取出武器,目標是台下的觀眾。

這麼巧?在他離開徐直身邊沒多久,徐直就遇上了性命攸關的危險。

他驀地想起在徐直書房裡發生的一切-

只要殺了徐直,她腦中的一切盡數毀去,就什麼都不存在了,哪怕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曾存在過!這個想法在第一時間躍入他本就多疑、以致容易胡思亂想的心底,緊跟著,他的胸口微地疼痛,再一回頭,與他照面的那人持著尖刀正刺進他的心口。

徐直!

台上舞人持刀跳下來時,白華目瞪口呆,還在想"這也是奔仙的舞蹈之一嗎",她跟在徐直身邊多年,哪見過有人刺殺徐直,一直都是平平順順的,直到她看見鮮血自一名觀眾胸口噴湧而出後,她大叫一聲;"大姑娘!"酒壺滾落在地上,她拎起裙擺衝過去,眼前一切已然模糊,她眼裡只正凝看著台上某個方向的徐直,她一整個將徐直撲倒在地,一深一淺的衣裙交融翻飛,兩人連滾數圈才止住。徐直被她撞得頭暈腦脹,好一陣才恢復,她一把推開白華,撞坐起來,她掃過視野所及之處-顏三及時拿起沉重的矮几隔開來人的刀鋒,元寶樓裡鬧哄哄地,人們不是爭相奔逃,就是奮起抵抗,離她最近的大門不知何時已被關上。

與顏三一塊來的學士們正在狼狽防守時,一個晃眼,瞥見遠處跌坐在地的徐直,在那一刻,他們想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齊聲大吼;"住手!她是徐直!是天下的徐直!不能殺!"殺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徐直留心到這些殺手沒有因此停滯,反倒讓幾人殺向這裡。顏三畢竟是一個人,正感到左支右絀時,幾名先前她眼生的學士不顧一切奔向這裡,協助顏三困住他們,其身手之利落,令徐直懷疑他們皆是學過殺人的手法,並且絕不是半吊子。

真是學士?

"大姑娘……"白華顫聲道。

"光靠著幾人不夠,去找出路。"徐直冷靜說道。塗月班的殺手發覺這頭學士們武力值不低,好幾個人跟著改向而來,其中一名殺手竄過打鬥的學士,直往還不及爬起的徐直殺來。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趁其不備出現在殺手身後,其身手出乎意料的矯捷且具有美感,他快狠準地奪取對方的匕首,利落地劃過咽喉一刀斃命。

鮮血濺上他素色的衣衫。

白華尚在傻眼時,他已過來單膝蹲點在徐直面前。

"大姑娘,是樂音。這首曲子可以激發他們的戰力。"這聲音好聽的不可思議,讓人完全無法想像他剛殺過人。

徐直眼一亮,湊了過去,說道;"我以為是我看錯,你也看出來了?"這未免太近了點,雲卿不動聲色的往後退開點。"不,我是聽出來的。""你又是用聽得?"徐直想要追問他是怎麼個聽法,又聽他肅容道,"大姑娘可能自保?我要除去那些樂工,但眼下人手不夠,我得親自過去一試。""不必管我,你自去。"徐直毫不躊躇,鄭重地說道;"別損毀他們的樂器,我要它們。"雲卿的臉色有些古怪。

白華慌亂地拉住他的衣袖,"不行!你得留下來保護大姑娘!我、我去好了,解決幾個人是很容易的……"徐直與雲卿轉向她片刻,又同時無視她,"你快去,我自會照顧自己。"雲卿正容道;"小人云卿,大姑娘多保重。"他用力拉回衣袖,回身趁亂奔向檯子的方向。

徐直盯著他的背影,說道;"你別擔心他,他生存的機會比你大傷許多。""不、不是,我不是……"白華被徐直順手攙扶起來,只想羞愧掩面。遇上這種事,她該鎮定面對,現在反而是徐直比她還要沉著。

這世上誰都會遇上這種事,但絕不該是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她是天下的徐直啊!怎會有人想殺她?

徐直見她站穩了,又推開她,不耐煩道;"去找防身的武器……去啊!你要跟著我,怎麼保護我?還是要我保護你?"徐直關注著場裡混亂廝殺的人群,同時掃過四周角落,果然一角有造型極端特別的油燈。學士館裡的人各有討論之域,有的入戰術、禮樂、地礦等受人敬重;有的如柴米油鹽、首飾、燭燈等日常生活的則少有人關注;但在她眼裡都是同等感興趣,不管他們最後有沒有成為學士,學士館裡帶出來的新奇看法,首先會在西玄京師的民生裡應用,也因此近年西玄京師在天下各國漸有獨領風騷之勢。

她執起角落的燈具-一條腿盯著油燈的造型,太方便她掌握了。這造型的圖紙去年她才在學士館看過,當時她還曾深度思考何以設計圖上只有一條腿卻不見其他部分,到底設計者的國家隱藏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風俗民情,後來才發現原來是設計者微跛。

元寶樓還真是獨具慧眼地收了啊……

她掂掂重量,尚在自己可承受的範圍內,她回身看向場裡,白華見了她的舉動,早火速奔去另一頭找合適的燈具,徐直暫且也無暇顧及她,間顏三身上已有多處血痕,她快步過去,雙手舉起燈具狠狠地擊在持刀者的後腦勺。

那人毫無預警地倒了下去。顏三瞠目結舌。

徐直看他一眼。"這具油燈很好用,你也可以去找一個來,一擊頭部可以致死。"顏三見她大氣不喘,面無表情,彷彿殺人對她來說根本不痛不癢,實在……不輸男人!他勉強回過神,點頭奔找。

一股顫慄突然流竄入她的腦部,徐直晃動了一下,立即穩住自己,她閉了閉眼,再張開時,美目已有血絲。

她微地抬眼,正好對上一名長袖過膝的伶人視線。

其他的徐達都被困住,很明顯她已遭人鎖定,但她仍不受控制貪戀地將目光落在他臉上的鳳凰紋,在對方朝她走來時,她平靜地問道;"可以告訴我,你們是哪裡人?會做禽骨面具?有能載人的大鳥?"那人眼底露出困惑卻沒有回答她的話,持刀逼來,徐直不避反上,她雖攥著燈具,但不緊扣,適度地放鬆力道避免僵硬,方能施展最大的攻擊力-學士們高談雄辯後以身驗證的動作,每一處的細微她都在腦中精密地計算,同時間,她的動作分毫不差的與腦裡的學士說明重疊上。

燈具與匕首相擊,發出刺耳的聲音,緊跟著對方一腳踹中她的肚腹,震得她中心不穩直往後面倒去,最後背心撞上樑柱。

果然失敗率,連續的攻擊行為明顯不適用這種方法求生,徐直不驚不會地想著。

遠處白華在尖叫,徐直只來得及撇去一眼,白華正扛著大型燈具東躲西避地往她這裡跑來,卻被其它殺手連連阻擋。"……"她開始計算白華會撞多久才願放棄與她利器不相合的燈具。如果在死前,白華還算聰明,要是連死後都不肯放,她的說她白長了一張聰明伶俐的面相。

下一刻,熟悉的劇烈疼痛席捲她的腦袋,她的思考瞬間中斷,目力也短暫的出現不清楚。

她只看見對方模糊的殘影直逼而來,匕首破空而來的時候,她頭一低,迅速就地一滾,躲開這一切,對方伸手也快,緊跟著又撲殺過來,徐直連爬起來的機會都沒有,為避刀而被迫連連翻滾,配飾叮叮噹噹連擊冰冷冷的地面,衣裙一時翻覆若波瀾,難以停止。

徐直心知這不過是在拖延時間做困獸之鬥而已,但此刻她腦子疼的完全無法思考,當她的衣裙被人踩住,逼得她再也無法避開時,她就知道最後一刻已到來。

她沒有求饒。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落下的尖銳刀光殘影,對方對她如此冷靜赴死頗感驚訝,人還沒有倒下,匕首就被轉了手,落入周文武的手上,他巧勁一轉,恨戾地一刀劃破對方的咽喉,接著他嘴巴無聲大咧,再多割上幾刀,知道對方頸項都快斷了,血噴的他滿面具都是,他才滿意地將屍體丟在一旁。

有人發現他這頭的厲害,跟著殺了過來,他不避不逃,門戶大開,盡情擊殺,直到左手的刀鋒捅進對方的胸口,一捅再捅,捅到他發洩得差不多才止住。

他長腿一邁,來到徐直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不知是太興奮了還是連殺個人都在喘,面具掩飾了他真正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的唇色雪白,胸前衣襟染了大量鮮血。

半天,他才蹲下來,雙手撐在她兩側,俯下臉,盛氣凌人地說道;"徐直,有沒有想過今天?看看你身邊的人,沒一個能用,憑你?也想讓我後半生淒涼?就平你此時此刻我就算殺了你都值得!"面具上的鮮血順勢滑落,滴在徐直的頰面上,白皙臉色襯得鮮血如嘴艷紅的研製,令得周文武想到鮮血女子裡少有這樣白若冬雪的肌膚,美麗的人事人人都愛,但以前他會為了有人誤認為徐直是南臨伶人而大怒,也不喜歡侍妾裡有這樣的膚色存在,這種心態他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

"嗯?所以你是在告訴我你是情非得已才來救我嗎?"她平淡的說道;"現在你來救我,不過是在保護自己罷了,我若一死,你也只有遁逃一途,可是你能逃到哪裡呢?西玄之外你是萬萬不去,你只願在西玄土地上東躲西藏,直到周文晟布下天羅地網逮到你,道那時你會比他早死,說不定他還會將你的屍首入我墓裡陪葬呢,還想看到他的結局?做夢吧。"他聞言,眼瞳一縮,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他是貨真價實的皇子,哪怕將來死了,也該是他人在他墓裡陪葬,哪有他陪葬別人的道理……西玄天下他該有份的,他是能站在高處!

他當皇帝的機會是微乎其微他怎會不知?但,他真當上皇帝,也萬萬不會動她,現在她又是如何對待他的?後院人!原來從頭到尾都是他在示好,她卻打從心裡拒絕他!

他忽的俯下頭,掠奪她的唇瓣,面具微蹭在她的臉上,她的唇柔軟具有香氣,甚至彼此口齒間帶著相同的水果味道,他心一動,隨即當面的厭煩焦慮再度熟悉地充斥在胸腔裡,令他不想再深吻下去。他迅速抽離,抹去嘴上氣味,冷笑;"徐直,你也不過如此……"一頓,他又磨了一次嘴唇。

怎麼比他還冷冰冰?他視線落在徐直冷汗淋漓的臉上,這汗居然比他還多。

"你……受傷了?"

徐直看著他。

周文武這才發現她平常如水墨般的眼已然渙散。

"徐直!"他無法克制地一顫,立即摸上她的臂與腰身,細細看著她神色的衣裳哪裡染上血了。

徐直哇的一聲,撇過頭嘔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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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5:2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是在很少上集賢殿,如果不是今日摸準了徐直的行程,他還真不願意來。他隨意掃過一圈偌大的殿內,最後落在那個如畫一般的人兒身上。

他欣喜的上前,仔仔細細大量著她。

她正半垂眼睫,讀者手裡書卷太入神,竟沒有察覺到他的腳步聲。

果然是個美人兒啊,他心裡撲通撲通跳著,從側面看去,烏髮膚白,眸似秋水,西玄的曲裾深衣真是適合她極了,坦白說……就是個美人啊,他想了半天就得出這個結論來。真要他說有什麼特色,那還真是為難他了。西玄沒人最都的聚集之地就是在這座皇宮裡,每個美人都與眾不同,相較之下徐直就是個美人而已。

他來到徐直身邊,讚歎地看著她的身姿,掩嘴輕咳一聲後,喊道;"大姑娘。"徐直頭也沒有抬,僅僅回他一聲"嗯"。

他皺皺眉,有點不耐起來。"大姑娘,可累了麼?"徐直終於抬起眼看著他,又青描描地掃過殿裡,最後回到他的臉上,她也同樣的不耐。"再臨呢?怎麼?陛下又換人了麼?""……"

"你叫什麼?"她將手裡的書交給他,"抄一份帶走。""……"周文武低頭看著書頁,裡頭無數的墨跡令他有些心慌,但很快地,心裡的惱怒覆蓋住他的退縮,他忍著滿腔的火氣,勉強笑道;"大姑娘是故意裝傻嗎?你尚且年少,就學起那些愚昧的人故意裝作只識得周文晟這個東宮太子,卻不識得二皇子周文武?"周文武?徐直思索片刻,又盯著他陰柔的美貌。年少的臉龐尚未完全男性化,雖說明眼可看出是個男孩子,但要扮起女孩子還真是頗有姿色。

她起身作揖。"原來是二殿下,臣徐直,拜見二殿下。"這禮儀十分正式,周文武不由得眼前一亮,歡喜地虛扶她一把。"大姑娘莫要多禮。我對大姑娘慕名已久,人人都道你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袁圖大師果然說的沒錯,大姑娘將來必為西玄帶來無上的風光……"徐直不謙虛地嗯了一聲,沒有反駁這些讚美,周文武乾笑幾聲。"對了,再臨是哪個太監?是到哪偷懶去了?竟也敢怠慢大姑娘。"言下之意似是要好好地處置那個人。

"再臨是我的身邊人,戴罪之身的西玄貴族,不值得一談。倒是二殿下,我也曾聽過你的傳言。"周文武一怔。

"聽說袁圖大師說你半生猖狂,半生淒涼,最後終於不知名的山頭,連個屬於自己的墓也沒有?"周文武聞言,臉面猙獰扭曲,滿目赤紅,差點一腳就踹了出去-若是以往,他就是這麼做的。那些宮人都是賤命,打死了拖走就是。

宮裡的每個人都知道,卻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說。

她怎麼敢?怎麼敢!

當他不敢打死她嗎?對,他是不敢,因為她是西玄徐直,他怕觸怒父皇!這就是它跟他的不同,她敢對父皇的寵妃不理不睬,他卻不能!明明是害死他母妃的兇手,他卻要偽裝成什麼都不知情,才能在這個皇宮裡安全地活下來,好幾次他都快瘋了!

明明以前,他不是這樣的,那時他是個母妃讚美的貼心可人兒,擁有母方一族最常見的溫柔性情。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喉頭滾動著,逼著自己強忍下這口氣。"大姑娘,想來是你身邊的人碎嘴,這樣胡亂傳話……袁圖那老賊的話你也信麼?"他政治少年,聲音本就粗啞,如今更是嘶啞難聽。

徐直略略挑眉。"二殿下不信嗎?"

"這種神師說的話……"他眼神有點瘋癲,像是隨時會炸開的炮竹,他目光不經意地下移,瞥見她正在收拾浮雕玉盒,浮雕是鳳凰,眼熟地像是兩年前他偷偷看過一眼的玉盒,玉盒裡放的是西玄皇子們神算的結果,從那之後後宮裡就傳出他半生淒涼的謠言……

"你……"

徐直食指抵在唇上。"噓,別說出去,我只是在檢查。""檢查?"

他看著她優美的唇形,尚帶點中性的秀臉稍稍熱了起來。

徐直嗯了一聲。"袁圖大師自算過徐家三人後兩年,陛下也請他為皇子們神算,當時承陛下恩准,願讓我在袁圖大師身邊看他神機妙算……嗯?我哦也算是助手吧,可惜我怎麼看也看不出他是怎麼用一雙眼看出世人的未來。從我們的骨頭嗎?我們的一生都寫在骨頭上嗎?可肉體消亡後的人骨上連個字也沒有啊……"他一臉呆滯,隨即反應所來。"等等,你看過人骨?一個人全部的骨頭?"徐直看著他。他看著徐直。

他下意識地認為自己還是不要再追問下去比較好,但,他馬上又惱怒自己的膽怯,硬著頭皮湊上前去。

徐直約莫大他個一、二歲,又或者同齡,他還真沒有去仔細查,他一站在徐直面前,徐直還比他高半顆頭,那種眼眸半斂看他的神態,有一種居高臨下的高傲……令他心裡十分不舒坦。

他又聽見徐直道;"當時袁圖大師所寫,是我親自收入玉盒,入殿交給陛下的,你們有什麼結局我早就知道了,陛下看過後也下旨任何人皆不可近身,前兩年袁圖大師也走了,怎麼你的傳了出去,其他皇子的卻沒有……"徐直一臉納悶,周文武的臉色又青又白,陰鬱說道;"自是有人想讓我這個皇子不好過。""是嗎?"徐直對到底是誰傳的反而不感興趣。

周文武深吸口氣,道;"想來大姑娘也是看見盒裡袁圖那老賊對太子的神算了?""周文晟,一世仁德之君,天下之幸也。"徐直眼眸微亮,難得帶了一絲炙熱。

周文武攥緊拳頭,忍住暴打她一頓的衝動。不能打不能打,他還想討好她,他想得到她,哪怕此刻她如此令人生厭。他咬住下唇勉強笑道;"什麼仁君!他也配?"徐直表情略顯疑惑。"二殿下,難道你不為此感到開心嗎?""開心?憑什麼?他是仁君干我何事?"他火氣再度飆升。

"原來二殿下眼裡只有現在的自己,卻未曾想過成年的自己啊。"徐直莫名的說出這番話,一臉失望中混合著藐視,似乎感歎自己在對牛彈琴。

周文武臉上熱辣辣地,像被人狠狠打上一鞭,有一種無法控制的感覺在他心底生根-徐直明明就在他面前,觸手可及,但,真實時她在水一方,她說的話太高神奧妙令他一頭霧水,彼此才智天壤之別!他必須仰望,他追不上徐直的才智!

他忍住滿面漲紅,陰森森地問著;"大姑娘也信這種神算嗎?""不知道。"徐直換上意味深遠的笑意。"不過我一直在看,看到我死,總要看出個結果來,到底他是神師呢還是神棍,最終會有結果的。"他聞言怔住。他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對袁圖沒有任何敬意,用神棍來比喻,大快人心啊……等等,這死不死的,她怎麼老掛在嘴上?西玄年命比起大魏時少了那麼一點,但他兩人都正值年少,離死還太遠,這兄長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啊?他不經意地低頭一看,之前壓在玉盒下的是一些草稿跟書籍,再定睛細看,不由得傻住,一時忘了自己的計劃是討好她,脫口問道;"徐直,你在設計墓?誰的墓?""還會有誰的?自然是我自己的啊。"

徐直張開眼,跪在床邊的人立刻撲了過來。

"同墨?沒力氣跟你比手勢……"她唇上一陣異常的疼痛。

"大姑娘醒了嗎?朕不親自確認,心裡實在難安。"男人溫和的聲音自外頭響起。

同墨忍著背痛,迅速比了幾個手勢,徐直煩膩的伸出藕臂,任著同墨扶她坐起,用外衣將她披得嚴嚴實實,同時小心地以手指梳理徐直略亂的黑髮,讓她看起來還是平常那個衣著整齊、神情精明的徐直。

,在她唇瓣抹上一層花瓣似得眼色,瞬間使她有了些許的光彩,同時傷口也不那麼明顯。從頭到尾徐直就是一直看著同墨,黑眸有些茫然。

"陛下請進。"

一名三十餘歲的男人走進內室,他身穿西玄尊貴的錦衣,面容秀雅,卻是比周文武遜色兩分,但他的氣度雍容華貴,較周文武那時時無法掩飾的陰中帶戾,周文晟簡直是伶人如沐春風。

他意見神情還是呆樣的徐直,先是一愣,而後面露擔憂,搶步坐在床沿。

"大姑娘,你受驚了。"

"嗯。"徐直停頓片刻,才回過神補道;"讓陛下擔心了,徐直無事。"周文晟臉色難看,"什麼無事!竟然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對西玄徐直下手,那等同狠狠下了朕的顏面。你放心,朕必定給你一個交代。""陛下恩德。"她簡潔道。

"瞧你,朕還是頭一遭看見你如此虛弱的模樣。你這時候還真跟一般姑娘沒有什麼不同呢。"說著說著他也頗感好笑。

徐直看著他。

周文晟素知她的性子,苦笑著;"你這一板一眼的性子還真是沒有變過……"他話一頓,看見白華端藥進來,跟在後面的姜玖半垂著眼,一入內室立刻伏地而跪。

周文晟淡淡地掃過姜玖,超白華伸出手。"我來吧。""陛下……"白華的聲音沙啞,顯然哭過一回。

"是朕的京師讓人有可乘之機傷了徐直,朕都不知道該如何彌補她,餵這一碗藥有算的了什麼?"他接過藥碗,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匙送到她唇畔。

徐直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張開嘴一口口喝著,周文晟也十分耐心地餵著,但看得出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好幾次藥汁濺了幾滴出來,徐直只是看了兩眼,難得沒有嫌棄。

西玄男子多霸道,這種餵藥的舉止幾乎難見,一時之間室內寧靜無聲,男後女美,美好的像幅人物畫。

等到她喝了大半碗再也喝不下去時,周文晟才將碗交給跪著的白華。他道;"大姑娘可知是金執吾返回,元寶樓裡的人才有生機?""金執吾?"她聲音略啞。

"正是,他道元寶樓對面的小倌察覺不對,特意去告訴她,因此他去而復返。反而是你這些身邊人,個個不中用,哪怕打不過人,也該拚死護大姑娘周全。姜玖,你道是也不是?""罪民萬死難辭其咎。"姜玖低著頭答道。

"大姑娘受難時,你說你在哪裡?"

"罪民正被困在趙家貴人身邊,請陛下賜罪。"

"朕賜罪?你忘了如今你的主人是誰麼?"周文晟只徐直還沒有時間搞清前因後果,便柔聲解釋;"趙紫歡搶了個女人,正是外國戲班子的人。這些伶人膽大包天,趁著趙家包場,意圖殺盡趙家人,你跟學士們是池魚之殃,姜玖當時正在趙家那頭脫不了身,也算趙家祖上積德,要不是姜玖在那,只怕是要絕了後。但,他保護不力是事實,大姑娘,你說,你要怎麼罰他?"徐直不在意地說道;"陛下做主便是。"頓了下,她追問;"那些伶人呢?""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你放心,他們的目標並非是你,只是將你誤以為是趙家人,斷然不會找你尋仇,朕必定將他們一個不漏的逮到。"他抿起嘴再道;"西玄貴族之後,益發地登不上檯面了。"同墨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迅速比了個手勢。

周文晟眼尖的看到了。"她在比什麼?"

同墨立刻朝周文武這方頓首跪著。

徐直代為說明;"她說,阿玖有罪在身,但不能離開徐府,九行還沒有上手,會造成我的麻煩。"她偏頭想了下,點頭道;"同墨說得對,陛下,阿玖的罪暫緩吧。"周文晟溫和道;"都聽你的,那就讓姜玖戴罪立功吧。"目光移到同墨,問道;"姓什麼?"只一次,徐直停頓稍久,歎口氣道;"阿玖,你代同墨回答。"周文晟連眼皮也不眨,嘴角差點要露出有趣的笑來。徐直吩咐得如此理直氣壯,分明是連身邊人姓什麼都搞不清楚,都跟了這麼多年,真不知她是天生對人無情還是不問世事?

姜玖畢恭畢敬答道;"同墨姓烏。"

"烏?我想起來了,京師大姓,烏同墨,朕記得十多年前烏家犯了事,全族入獄,當時烏家有名天生將才叫烏桐生吧?他騎射搏擊西玄無人可敵,聲名顯赫,若然不是他父親犯了大罪,今日西玄貴族裡又豈會拿不出人來……大姑娘,想當年我們鮮衣怒馬、意氣風發,說是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為過,十幾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妹妹看見年輕貴族在朝堂上,都深感你我都已經老了……"說道此處,他看著徐直尚且年輕嬌嫩的面容,喉頭一梗,再也感慨不下去了,只想說一句"這保養良方可否給皇后一份",最後他還是難以啟齒,只得硬生生地轉了話;"這烏同墨是旁支?"姜玖付身答道;"是,她嫁給再臨,再臨因病去世,她無處可去,就一直留在府裡。"周文晟點頭,轉向徐直,細細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你沒事就好,頭還疼嗎?""尚能忍受。"

他憂心地直歎息,"我聽姜玖說,近年你頭痛症犯得次數多了些,是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你是西玄的榮耀,是朕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好友,朕必會窮盡一切讓御醫想盡辦法治好你的,嗯?"他傾向前,神態十分自然地替她撩過烏黑直髮至肩後,距離近到可以聞到徐直身上的熏香。

姜玖微微抬起眼皮,看著床上的人。

白華垂著眼,僵硬地盯著地上淺淺地人影。

同墨的視線則落在周文晟繡著鳳凰紋的衣擺下的靴子。

他支付輕輕碰到她唇上傷口,"哪來的?殺手傷的?不像啊。"徐直微微側開臉,說道;"陛下,我也是會痛的。"周文晟像是回過神,身體坐直,笑道;"沒辦法,徐直你忍受疼痛的能力異於常人。舉例來說,明明頭痛到倒要看大夫了,你居然還能面不改色,也就不能怪我以為你唇上這點小傷根本不疼,到底傷哪來的?"他又將話題轉回此處。

徐直沉默一會兒,看向白華。"我忘了。怎麼來的?",畢恭畢敬道;"當時我們跌倒在地,許是那時大姑娘自己咬傷的。"徐直又看向周文晟。

他眉心微攏,又笑。"好了,都過去了,莫怕,往後朕必不會讓此種事再發生。""陛下登基兩個月了,徐直的墓也該繼續動工了。"他聞言,難掩哀傷,"好好,都聽你的都聽你的。我就不吵你了,好好休息,需要什麼藥材,儘管差人來要。"走到房門口,他起身,又回頭看一眼還是呆頭呆腦的徐直,眼底湧出笑意,搖頭出去了。

出去前,他聽見裡頭的姜玖說道;"大姑娘,我去送陛下。""嗯。"

周文晟出了門,直往前走去,隨行的太監都在十步外的距離,一人迅速地追上,而後安靜得走到他的側後方。

他步履在石磚地上,突然笑出聲。"剛清醒的姑娘都是一臉傻呆嗎?怎麼看起來比平常冷若冰霜的樣子可愛許多。"身後的人顯然不便評論,也或者根本從頭到尾沒有看過徐直剛睡醒的樣子。

周文晟從來不去管徐直的身邊人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日常生活所用也好暖被也好,他只要知道徐直身邊有人打點就夠了。

他看著徐府裡的院景,頭也不回地說道;"看,那裡端莊大氣,貴氣逼人,這頭奇思妙想處處別生趣味,可惜不適用皇宮,這必是兩人共同設計,是一男一女?""是。"聲音終於在他的側後方響起。"是再臨與同墨。""是再臨嗎?他也去了這麼多年了啊,朕倒沒有想到他會跟烏家後人在一起。說起來,你們都是貴族之後,若沒有家中犯事,或許一開始早就婚配,兒女成群了。對了,再臨跟在徐直身邊也有幾年,他去時徐直必定痛不欲生吧?"姜玖沉默一會兒,才道;"大姑娘一切如常,並無沉痛之意。"周文晟停步,轉向姜玖,毫不意外地歎息;"你們這些身邊人辛苦了,徐直她……就是一個呆學者,除了她的世界,她誰也不在乎,她讓你們心生怨念時,你們也不要太在意。""罪民玩玩不敢心生怨念。"姜玖說著,就要跪下,周文晟立刻扶住他。

他輕斥道;"姜玖,你這是做什麼你!你是西玄貴族之後,什麼時候開始膝蓋軟弱,動不動就下跪?"姜玖垂頭低聲說道;"先皇在姜姓一族犯下滔天大罪後還願意保住我這最後血脈,姜玖做牛做馬都不及還萬一了,這一跪又算得了什麼?陛下是罪民最該跪著謝恩的人。"周文晟長歎一聲,不再多說什麼,只道;"徐直是西玄的榮耀,不可能事事顧及你們,如果你們有了委屈,儘管多包容她,有事來跟朕提就行了。""多謝陛下。"

周文晟轉了話親道;"聽說大姑娘收了個後院人?""是的。"姜玖知無不言;"叫阿武,脾氣不太好,大姑娘怕他反撲,所以在牢裡的藥一直用著,讓他無處施力。"周文晟大量著姜玖,真真認為他是個有眼色的。明明是他跟徐直去牢裡,知曉前因後果,仍然明眼人說瞎話,當作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也對,在徐直身邊做事不夠八面玲瓏,早被徐直斥走了。他又問;"大姑娘待他如何?"這一次,姜玖不再知無不言,而是有些遲疑,甚至臉上有著尷尬,顯然是想起了這個後院人在大姑娘手裡被玩弄的悲慘事情。"不甚好。大姑娘……並不是很喜歡此人,所以…一下手重了些。"那個鳥骨面具,他半夜想到都毛,真怕哪日徐直把實驗對像轉向他。

周文晟不發一語,過了片刻道;"好了,往後他乖順了,就請大姑娘別再下藥了,這藥用久了是會廢掉一個人的。"頓了下,他又道;"如今他已眾叛親離,只他一人,又能再做什麼怪呢?已經沒有人服他……朕也只是找個名目放了他而已,還請大姑娘多多顧他一些。""陛下仁德!"

"至於學士館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好好盯著。如果對大姑娘無害,放著他們也無所謂,各國探子遍佈,難保不是藏身在學士館中。若然有事,大姑娘沒什麼心眼可以抵抗……你處理不了就去找金執吾。""罪民遵旨。"

他摸了摸嘴,道;"朕還沒見過自己能把嘴咬得這麼狠,我都差點以為是外人咬得了。說起來朕常忘了她就是個姑娘家,心底還是軟弱的……對了,朕翻過御醫抄錄大姑娘的頭疼記錄,近年發作頻繁,當真沒有緩解?""確實益發嚴重,如今已無法正常入眠,往往天未亮她就已清醒,痛到極致時會嘔吐,同墨、白華雖在她身邊記錄,但大姑娘做事入了迷,會連疼痛都忘記,所以實際次數是比御醫所知還要多。"周文晟聞言一怔,御醫呈上來的記錄他已覺得徐直這腦子……不太安全了,居然更嚴重嗎?他見姜玖欲言又止,說道;"有話直說,不可瞞朕。""是,在元寶樓時我在趙家貴族那裡多待了一會兒,正式聽聞大魏有名醫來到四方館。"四方管是西玄使節與商旅暫居之地。周文晟沉吟片刻道,"說起來,西玄的藝術是比不得大魏的……你沒去召來?"姜玖微微垂著眼,不語。

周文晟深深看他一眼,輕歎道;"你很好,不過這種事你不必來請示我,大姑娘為西玄做了許多,她讓世間最好的人才都在西玄,我怎會阻止呢?改明兒你就去請那位大魏名醫,能治好是最好。如果不能……也萬萬不會怪盜你們去。她的墓會依她所請,將現時集賢殿所有的書都抄錄一份送進去,在她……之後,至少她不寂寞。""陛下恩德。"

周文晟觀察著眼前這名進退有度的俊秀青年,心裡遺憾這真是大材小用了。若當年這些老貴族不犯事,又怎會累得子孫成為侍候別人的命?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慶幸西玄有個徐直,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保住這些年輕貴族了。

"姜玖,你在徐直身邊幾年了?"

"七年了。"

"這麼久了啊。十年換一個徐直身邊人,時間也要到了,你未來有大好歲月,不會一直留在徐直身邊的,餘下的日子你好好帶九行,讓他早些上手學會如何侍候徐直,到時候朕會讓有才能者入朝堂為西玄盡心……可惜再臨意外去世,否則他早如徐直第一個身邊人一樣官運亨通。"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謝陛下。"姜玖不驕不躁,跪下謝恩,以額貼地,這一次周文晟並沒有阻止。

"好了,起來吧,回去照顧大姑娘吧。"

周文晟一轉身,十步外的太監隨即跟上。

姜玖目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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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7 11:05:39 |只看該作者
直到人都消失在視線範圍了,他才拂過衣上灰塵,起身邁步回去,才幾步遠,就見湖畔樹旁有人。

他微微一笑。"怎麼了?九行,都看見了啊,感覺如何?"九行臉色青白,迴避著姜玖的眼神。

姜玖步伐輕快地到他面前,輕輕替他揮去肩上的樹葉,仔仔細細地打量這個青年的長相。"真年輕……才弱冠呢,對我來說都快記不住那年紀的事了。本該是快意人生的日子,居然為人奴才,我們該同病相憐一番。"九行低下頭,輕聲道;"姜玖,我是陛下下旨來徐府聽徐直吩咐得,不論這身邊人到底是做什麼的,以後……我也要吃裡扒外,將大姑娘一切的大小事情都稟告陛下嗎?"姜玖失笑。"你這麼說就傷感情了,什麼吃裡扒外。徐家雖是西玄不可或缺的一姓,但西玄所有子民都是陛下的,不聽陛下命令,才叫吃裡扒外,你要搞清楚才好,以免將來掉了腦袋,旁人還說我教導不力呢。""大姑娘……知道陛下在她身邊布線嗎?"

姜玖幾乎要大笑這小子的天真了。他想著自己二十歲時有沒有那麼天真?好想真的有。一群西玄貴族不知早就是先皇眼裡的囊中物,還在那裡醉生夢死,知道大刀都落下了,要逃已來不及。

"大姑娘對這些事不感興趣,你也不必多費口舌告訴她。陛下是仁德之君,"說道此處,姜玖頓了一下,古怪地笑道;"他沒別的意思,只是在保護西玄的徐直,也給我們這些貴族一個最後的機會,只要你好好聽話,不做多餘的事,等時候到了,你就有機會封個官,說不定到外縣去,從此有新的人生,九行,你懂吧?"九行輕嗯了一聲。

姜玖拍拍他的肩。"我不是要下警告。七年前,再臨也跟我說了這一番話的,只要我肯忠心,那麼,錦繡前程將會重新回到西玄姜姓上,可以說是身邊人的一種交接慣例……"姜玖笑著停頓一會兒,似是想起一事,喃道;"再臨那時對我說時,臉上帶著古怪的笑,為什麼呢……"跟著徐直多年,一不小心就染上了這惡習,開始會對每一件看似正常的事情質疑著。

"那,那位再臨呢?他怎麼死的?"

姜玖看著他。

九行馬上明白這事不能問,很有可能是不能言明的醜聞!姜玖笑了笑,說道;"你學得很快。好好學,以後要靠你照顧大姑娘了。"語畢,頭也不回地離開。

九行目送他的背影,猶豫一會兒,納悶的說;"姜玖你……難道沒有發現你也正露出古怪的笑容嗎?"語畢,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如果真如姜玖所言,十年後他也有機會為官,道那時他也會露出同樣的笑容去面對下一個身邊人嗎……

徐府無法控制的傳統?

"大姑娘!"

他看著金執吾率兵進了寶元樓,姜玖疾奔過來,完全不管徐直身上的穢物,將她一把背起……

天色黑暗,萬籟俱寂,輕微的一聲咯噠,驚醒了周文武的一時。他一向淺眠,若不是此番……又怎會有人進入他房裡而他未覺?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床沿,身形仍未動,黑眸卻是不疾不緩地張開。

一股熟悉的香味進入他的嗅覺裡,他一怔,迅速抬起頭轉向敞開一半的窗子。

單薄?月光自窗框四面八方無聲地延伸進來,落在一名高挑的女子身上。女子正微側著臉看著窗外,一身廣袖深衣,泛著銀輝的青絲被夜風勾起,她臉上是面具的形狀……是他戴過的鳥面具?

"徐直?"身形是徐直,但徐直一向打扮精貴得體,渾身上下找不出一點凌亂來,眼前這女人穿得有些隨意飄然,連個配飾都沒有,實在不合徐直平日天生高貴的形象。

女人慢慢的轉過頭,窗外的月亮在她身後,以致臉上的面具被陰影遮了大半,連帶著眼眸也是黑沉沉地教人看不真切。

"嗯?你醒了啊。"

真是徐直!周文武有上下掃過她一眼,不得不承認遮去容貌的徐直教人順眼許多,白色的面具對女子來說略大些,卻又難言的異國風情。

徐直明明就是西玄人,哪來的異國風情?

她負手走到他的面前,微的彎下身看著他。"阿武,半夜你睡覺都是坐著的?什麼時候開始的?戴了面具之後?"他又上上下下看著她。她行止自若,沒有半絲滯礙,可見寶元樓裡的刺殺並沒有帶給她任何傷害。

姜玖背起她的那一幕又在他回憶裡晃動。

"阿武?"

"把面具拿下來說話!"

行止依言拿下,她的眉眼嬌媚,仍是有著一如往昔高不可攀的冷漠,就是個西玄女子的美貌。

她蹙起眉。"看,我確實是徐直,你疑心病真重。還沒回答我呢,是戴了面具才這樣的嗎?"她實在很好奇。

"你有三更半夜入男人寢房的習慣?還是,所謂的後院人,不只是名目上的羞辱?徐直,你當真要辱我個徹底?向來是我睡女人,女人想睡我?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什麼?"

"我知道為什麼你要坐著了,都是血氣味。你受傷了?哪裡?沒叫人替你包紮嗎?"周文武還沒有回話,又聽她道;"現在你可是我心裡頂頂重要的人,還不能死,我去叫人過來處理吧。"語畢,就要轉身。

他立刻扣住她的手,卻扯痛傷口,但他表情未變,只專注地看著她。"什麼叫頂頂重要……徐直,你手這麼冷?"徐直完全不在意地說道;"頭有點痛,無妨的。"頭痛這種事,人人都會有,他認為這是徐直受驚過度所致,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嘴角諷刺道;"徐直,我這傷是在寶元樓裡受的,要在往日,御醫非戰戰兢兢來替我治療不可,現在你居然想找一個粗手粗腳的賤丫頭來?這傷等同為你受的,我要你……"他頓了片刻,續道;"這個西玄徐直替我包。"徐直一向喜怒波動不大,但此時她一聽完,眉角忍不住一跳,往桌上一看,果然紗布、金瘡藥一應俱全,顯然之前已有人送來,他卻置之不理。

怎麼這傢伙總是時時刻刻表達出他是個沒有腦子的瘋子呢?逼的她不得不對他一直印象深刻,西玄所有人在她記憶力都是只掛著名字的,其他部分的模糊甚至全部糊了都有,唯有這個周文武三個字前頭還冠了瘋子兩字。

周文武根部不容她拒絕,脫下上半身的深色衣衫,靠近胸口的地方果然一片殷紅。

徐直連眼皮也不眨,目光落在床上的面具纏綿了一會兒,然後默不作聲地取來傷步跟金瘡藥。

她又點起燭火,將燭台放在凳子上。有了燭光,她湊到他面前,更能看清楚他胸口上的刀傷。

周文武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見她當真要替他包紮,他眼底伴有驚詫。以前的徐直……是連他這個皇子的帳都不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吧?

他冰冷的手指碰觸到她的胸肌時,他眼瞳微的縮起,背脊一顫;徐直沒有留心到,只專注在他的傷勢上。

"原來你還沒有真瘋,還懂得為自己先上金瘡藥。"她道。十指打開,掌心壓在他傷勢旁的肌肉上。

他本能地緊繃起來。

"似乎沒有發燒?有人熬藥給你了嗎?"

"…。。沒有。"他聲音略啞,停頓須臾才道;"有些人體弱,受了傷確實會發起高燒來。徐直,這種事你怎會知道?""嗯?在學士館舞刀動槍時,總有不小心的時候,久了也就習慣了……所以說,男人跟女人間的體力還是差距頗大,很難有例外了。"她感慨。

學士館裡部分學士確實有人專注在刀器上,那偶爾受傷是肯定有的,但,當他聽到後面時才恍悟徐直根本是在說她自己!他不由得臉黑如鍋底。

她在京師多年,本該是安安全全,西玄京師就是她的靠山,哪怕她的名聲在不佳,西玄徐直在西玄達官貴人的心裡仍是有過重的份量,京師人人都是賤骨頭,幾乎是從小到大習慣了這種"徐直就該在西玄土地上"、"徐直本就是西玄徐直,外人敢傷徐直就去死"的想噶,以致他恨徐直入骨,在寶元樓時仍是本能地顧及她的安危。

是啊,他就是個只會呈口舌之快的賤骨頭!

現在可好,他當了賤骨頭,這個徐姓的傻瓜卻自己跑去動刀動槍,她的身邊人都該死!這時,她取過傷布,雙臂環過他的膀身,因而微熱的鼻息落在他赤裸的胸上。

他諷刺地嘴角即刻僵住,目光一時只能死死盯著她,微亮的目光下,她的臉入蛋滑,白的不可思議,烏色的發微濕……在流汗?徐直是容易流汗的身子?他一直以為自己夠瞭解他,原來……

她發上沒有任何髮飾一頭柔順長髮就這麼隨意披散著……他後街輕微滾動著。那個坐在神壇上的徐直,竟也有如此面貌……

她說道;"我半夜睡不著,想去找那個雲……""……你睡過那個伶人?"

她停住,抬起眼,對上他陰鬱的目光。她想了想,想不出他這麼問的原因。也對,瘋子說起話來通常沒有脈絡可言。於是她繼續道;"想去找那個雲卿問事,但中途經過你這頭,就過來看看……"看看面具。

"三更半夜你去問事?"他想哈哈大笑,這小子當他是傻了吧?深夜問事,還不如說深夜寂寞找人暖床還合理……

他盯著她從不騙人的坦蕩神色,無來由的憤怒驀地消彌無蹤。

"什麼事?"他居然還信了

"嗯?我找他親自唱一次西玄求愛曲給我聽啊。""什麼?"

他若有所思道;"他是怎麼聽出感情的?方纔我一路走著自唱,似乎缺了什麼……難道是沒有面對面?不如我唱給你聽試試?""……什麼?"陰沉的面容瞬間僵住。

徐直有實驗能做絕不會放過,她包紮道一般就興致勃勃地放手,默數著拍子看著他,大方高唱著;"我有寬口的臂彎,兒郎啊,你願不願意靠著我?我有豐盈的圓乳,兒郎啊,你願不願意摸?我有足夠的腿力讓你快活,床浪千百搖蕩難分捨……"她的歌聲清冷空靈,猶如月色的冰涼看,沁人心扉。

"阿武,如何?"

"……"周文武的瞳仁微微擴張,直直凝視著她。徐直眉間微惑,有點不耐。"你也覺得有不對勁吧?""……哪來的不對勁?"他的聲音沙啞。"徐直,你……你對我唱求愛曲,為什麼不在我奪位之前唱?"若然在那之前……

"那時倒還沒有想過,雲卿一說,我才注意到。照說西玄求愛曲人人唱來都應該相同,為什麼他聽得出求愛曲裡有無感情?有了感情才能唱的好嗎?阿武,你覺得我歌聲裡有感情嗎?"一盆冷水驀地潑了下來,他緩緩地鬆了力道,道;"……原來……是拿我當實驗啊……哈,徐直,我還當你愛上我了呢。"徐直聞言,奇怪地看他一眼,道;"周文武,你瘋到傻了嗎?我怎會去愛一個愛上我妹妹,且日日夜夜想著她的身的男人呢。"他那頭全然的沉寂。

半掩的窗口送來黑暗裡的清風,燭火搖搖晃晃,在他面上造成深淺不一的陰影,片刻後,他低低笑著;"是啊……是啊……徐達啊……你說的對極了,我想她想的不得了,想到我午夜夢迴與她銷魂千百次都還不夠,就連眼下只要把你幻想成她,我也是滿心激盪不能自己,再也不會像那一夜……"他猛地伸出手,突兀地將徐直扯上床。

徐直沒料到他的舉動,一整個重心不穩,失控地跌進床褥間。

他立即翻身壓了上去,要扯下她的衣帶。他暴戾地說道;"你瞧,徐直雖是個廢物,但至少她的身子令人垂涎,總算是有了個用處,我只要將你想成她,便能委屈自己睡你!徐直,留在西玄的,怎會是你?你怎麼,不死了算了?"他咬牙切齒,眼睫一抬,手下動作倏然停止。

徐直雙臂抱著頭,廣袖層層滑到洗白的肘部,動也沒有動。

他僵在那裡,眼瞳裡的火光一點一滴地熄去,瘋狂地理智冷靜下來,慢慢的自她柔軟的嬌軀退開,赤紅地眼眸撇開,過了一會兒,他突地低笑一聲;"徐直,你滾,不要在半夜來招惹我,下次我就真……把你當徐達,那真是抬舉你了。"室內安安靜靜,她沒有反應。

他將目光轉了回來。"徐直?"他警覺的喚著。

"……沒事,只是被拋地有些暈。"徐直徐緩地放下藕臂,美目瞟他一眼,撐起身子的動作在周文武眼裡有些異常緩慢,令他懷疑她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偏她神色又無比正常,甚至沒有半點懼意。

她慢條斯理道;"周文武,男歡女愛是人之本能,理所當然,不過你的幻想力也真是豐富,竟能拿我充徐達來滿足你的性慾。這點我跟你不一樣,我務實,你要能挑動我這方面的性慾,那男歡女愛水到渠成。在我眼裡,與我歡愛的就是周文武此人。所以,下一回不要動手動腳,直接說,我給你機會就是。我的腦子很珍貴,要傷到了,是個你也賠不起。"他定定凝視著她,忽的放聲大笑。"這不是徐直嗎?先前我還懷疑那個高傲地徐直是不是給個假貨換了。你還真是徐直啊!"一頓,他忽道;"你不是說你不會愛我嗎?"她依舊是慢動作地下了床,答道;"不是屬於同樣的東西不能歸在同一處。感情跟性慾是不一樣的,一個是可選擇性的,一個是本能,阿武,你恨我入骨是不?"他沉默一會兒,也不知是為什麼而沉默;而後,他輕笑道;"你若是我,豈能不恨?"她尋思片刻,又盯著他憤怒的黑眸問道;"恨到詛咒我去死,有這麼深的恨意?"他咧嘴一笑,表情溫柔,語氣也是溫煦,但說出來的話字字無比惡毒。

"對,我就是日日夜夜詛咒你,憑什麼袁圖那賊廝說我半生淒涼,連個墓也要不起,偏你就是西玄無上的榮耀,徐直之名還能流傳後世,這算什麼?徐直我到死的那一刻,也不會停止詛咒你!我巴不得離開西玄的是你,而非徐達!"想難得的認認真真地傾聽,最後嗯了一聲。"原來你如此恨我,恨不得我來世再也不做西玄人嗎?"周文武快意笑道;"衷心所願。"

這樣的衷心所願對西玄人來說,是最可怕的詛咒,沒有深仇大恨,那真是不會輕易脫口而出的。徐直詳詳細細看著他的眼神,他的眼神複雜到她一時讀不透,但確實裡頭有滿滿的怨恨,以致哪怕此刻他面皮的溫柔地笑著,卻絲毫沒有周文晟予人的如達春風之感。

她沉吟道;"難怪在牢裡那日,不管我站在哪,你那狠毒的眼神始終落在我面上,那時我還納悶,你這時幾日不見人,居然捨不得將目光抽離我臉上,事後我反反覆覆想過,想起一族的風俗民情,那裡的人將死前,如能將一個人看的久些,雙瞳映下記憶,跟著靈魂轉世,說不得來世能將那人再認出來。如今我方恍然大悟,你竟恨我道來世還想報仇?要是陛下去探你最後一面,你豈不是要把他瞪出兩個窟窿來?知這風俗民情的人不多,原來你母妃是那一族的人嗎?""徐直,我恨你,你竟如此高興嗎?"他嘶啞道。

突然間,徐直執起他的雙手,向來冰冷的眼神燃著親熱與喜悅。

"你的恨意我很……"她搜尋者貼切的形容。"我很歡喜""……什麼?"他就說,那個高傲地徐直被個假貨換了吧?!

"阿武,你刻骨銘心的恨意我已感受到,來世不當西玄人,這多麼可怕的詛咒啊,對周文晟業恩師如此麼?"她真切的說道。

他回過神,冷笑;"你擔心他?我就也要日日夜夜詛咒他……"他臉色猙獰起來。

"好!他我不能保證,我卻可保證我來世不當西玄人,你可滿意了?"一臉的猙獰瞬間僵凝。

徐直凝視著他,語氣和氣得不得了;"你恨不得生啖我與周文晟的血肉,非看我與他的悲慘結局不能瞑目?""……是,我非要看不可!"他又回過神,但終究沒有自她的柔荑下抽出手。

他再度冷笑;"哪怕你想將求愛曲唱與他聽,他也不可能接受。要怪就怪那一晚撞見你的並非是周文晟,你想搶下皇后之位還真是路迢遙……"她烏瞳熠熠生輝,像是滿天星輝都落入她的眼眸裡,讓他一時看定了眼。她爽快應道;"好啊,我允諾絕不對他唱求愛曲,絕不搶皇后之位……這些小事我不記得以前曾做過,以後也絕不會做。周文武,你必定要繼續保持你的恨意。""……徐直,你受驚過度了麼?"找大夫了嗎?

徐直渾然不介意他異樣的眼神,笑道;"周文武,你又這個心很好,我極是喜歡,我敢擔保在你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什麼?"

"但,你得努力活下去,連周文晟的結局也得看完。說到底,最後拼的還是誰活得久,是不?"她又自說自話起來;"你也不像短命相,只要不瘋癲自找死路,那如先皇那樣活到西玄年命的極限是有很大機會的。""……"他已經連"什麼"都懶得說了。他從來就沒有跟上徐直的思緒過,現在他只想知道,這假貨是哪來的?近十年來他跟徐直就是京師最不熟的熟人,以致他漸漸地不瞭解她了嗎……還是,這根本就是徐直的本性,只是他一直無緣見到?

徐直又道;"我的墓快建好了,阿武,你既如此很周文晟,你就仔仔細細地看,看到周文晟身為皇帝的結局吧。""……皇帝的結局?"

"既然你懷疑他根本不是仁德之君,那你就看到最後,然後想辦法送我進我的墓裡,我可允你……允你什麼好呢?只要你肯留到最後,我必也會保住你,讓你葬在西玄土地上,來世我已非西玄人,你定看不見我這個討人厭的人,你的日子或許會過的愉快些。""……徐直,為什麼你不自己看呢?"

徐直看著他。

他看著徐直。"大姑娘。"

徐直與周文武同時往門口看去。不知何時,姜玖站在微敞的門口前,陰影掩去他的表情。他不疾不緩地進屋,目光只落在徐直面上。

"我去大姑娘房裡,看見門上半掩,就知道你出來走走了。你怎麼走到這了?我以為你會上湖邊散步,那時你最喜歡的地方。"他小心翼翼地問;"你精神還好麼?"周文武轉頭看了窗外尚是黑沉的夜空,無聲的諷笑。以往總有傳言,徐直的身邊人照顧她的衣食住行……以及任何的需求,聽是一回事,在深夜裡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姜玖再上前幾步,溫聲道;"大姑娘不想回房,我陪大姑娘走走吧。"徐直嗯了一聲,正要放手,忽的感到周文武反手攥住她。

她抬眼一看,暗訝了一聲,她根本沒包紮完成,傷布半落,露出他又在染血的胸膛,這傢伙還真能忍,刀傷在胸口,還想在床上逞"匹夫之勇",她都不知該不該替他說一聲精血好旺盛。

果然不愧為西玄第一瘋子,徐直心裡這麼想著。

當她伸出手,想做個收尾時,姜玖快她一步,溫暖的男人十指壓在周文武的傷口上。

徐直看向他。

"大姑娘,我來吧,這種包紮我比你順手許多。"姜玖不動聲色,雙臂熟練地環過周文武的膀背,替他纏繞著傷布,他時候回過寶元樓那現場,金執吾告訴她,有幾名此刻沒有全屍,明明一刀致死,但下手者彷彿洩憤,將屍體捅的七零八落,慘不忍睹,而那些屍首全部都在徐直附近。

想都不用想是誰做的。

真想弄死這個瘋子,保所有人的安全,姜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周文武冷冷與他對視半晌後,兩人同時撇開目光。

用力纏妥後,姜玖笑道;"好了。這種小事讓大姑娘做,真是大材小用。明日我會讓人輪流來替你換藥的。"他轉向徐直,溫聲道;"大姑娘,我陪你去湖邊散散步,你再稍闔個眼六點精神。我打聽過,那個大魏醫者來到四方館,據說是個極有名的,天亮我們去試一試。"徐直還沒有應聲,周文武就一把推開姜玖,往徐直看去。

"徐直,為什麼要看大魏醫者?誰受傷了?你嗎?"徐直尋思著,決定再給他一點驚喜讓他動心,他才能有動力維持他綿綿不絕的恨意。於是,她微微仰臉,大方任由他大量,嘴角微翹道;"不是誰受傷了,是我這裡似乎生病了。"她不介意地指指自己的腦子,想了下又難得補充道;"時常痛的撞牆也止不了,忍了許多年,也許哪天受不住痛就自我了斷也說不定。方纔我抱著頭,正是因為它無法接受撞擊。我會在半夜走動,也正是因為我此刻痛到睡不著了。"月光還不足以照亮他眼瞳的情緒,但在瞬間她有一種他瞳仁一縮的錯覺。她納悶這並非大喜的反應,難道還不夠取悅他?她想了想,再加送一把吧,又笑道;"都不知道第幾個大魏醫者說沒法治了,所以說我才說,在你的有生之年必會看見我的結局。""你怎麼不去死這話你說的頗神算,看來你也有袁圖的潛質。周文武,我注定比你先走,這樣子你是否打從心底感到快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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