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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九妹]戀曲譜的都是你(修羅門五煞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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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0:2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九妹 -戀曲譜的都是你【修羅門五煞之二】

人氣偶像滿街趴趴走,才華洋溢的也不在少數
她偏偏熱愛那個重金屬樂團,崇拜鬼才貝斯手
還不斷的變化追星招數,甚至自組樂團玩音樂
期待有朝一日奇蹟降臨,幸運的與他相遇合奏……
可惡!他的「真」教她感嘆相見不如懷念
看他總是冷漠高傲,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
烏黑長髮遮頭又遮臉,教人看不清神祕真面目
沒想到個性異常乖僻,既難相處又喜歡刁難別人
天生放縱浪蕩,世間的愛恨情慾早就看透透
逮著機會便給她下馬威,擺明了瞧不起她
不過她毫不在乎,決定放下對他的喜愛戀慕
傾全力完成夢想的實現,並向他證明她有腦袋
絕不陪他遊戲人間,也不做任由他消遣玩弄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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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0:4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修羅門,一個消失已久的組織,不像一般幫派分堂口、掌管事純粹只做一件事:拿錢,殺人。

  認錢不認人,也不靠攏哪一邊,黑白兩道,政商名流都不願惹到修羅門。

  跟這樣的組織只能交易,若想打歪主意,就算是縱橫江湖的日本山王老大田邊岸平,也落得被慘殺於竹林的下場。

  修羅門做事計算精密,從不留下痕跡,例如:田邊岸平是搭乘私人專機,疑似機身故障。從高空跳傘逃生卻來不及開傘,而摔落日本一處剛砍伐過的深山竹林,慘遭短尖竹子穿心而死,表情甚為驚恐。

  看似人為失誤,但修羅門受托的江湖傳言甚囂塵上。

  修羅門的成員個個精明內斂、聰明絕頂。

  這樣百年鼎盛的神秘組織,在幾年前卻因為坐擁門主之位長達三十年。

  人人聞風喪膽的伍爺莫名的失蹤,而伍爺的養子伍剛承認是他下的毒手。

  修羅門內頓時掀起一波波的衝突,有人支持伍剛是比性情暴戾的伍爺更好的掌門人。

  但有更多和伍爺一起打拼的長輩,說什麼也不願讓晚輩來喝令他們。

  修羅門從此分成了兩派,一派是擁護伍剛,一派是誓死討伐伍剛。

  在這樣的紛爭下,伍剛忽然消聲匿跡,就算修羅門動用全球黑白兩道和各國領袖的勢力,卻怎麼也找不到這個人,修羅門也因意見不一而解散。

  修羅門雖然解散了,但是曾被視為修羅門精神領袖的「修羅門五煞」,依然是人們傳誦不斷的英雄人物。

  修羅門五煞依排名為:楊黎杜衛柳。

  拿了錢就殺人的修羅門五煞到底叫什麼名字?是男是女?外貌如何?又或者是不是人?江湖道上沒有人知道,大家只期望日後辦事可不要與五煞撞個正著,要不然真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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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醉了一夜,慢慢睜開眼,斑駁的天花板映入眼簾,頭有點痛,柳浪習慣了這樣的模式,回想不起怎麼結束昨夜,也回想不起這裏是什麼地方,反正這也沒有什麼差別,每每駐唱樂團在Pub Live激情演出後,身為Pub主人,他總是冷冷的俯視瘋狂的安可情形,瘋狂的歌迷在瘋狂的噴啤酒。

  然後,選一個不需要太費力氣的女人,這樣的日子他過了五年多,沒什麼不好,沒有牽掛,也不會被愛威脅。

  他緩緩坐起來,身邊的女人妝殘了、衣服褪了,睡得安穩。

  那不知已多久沒修剪的長髮參差不齊,劉海遮住他三分之二的五官,使他看起來神秘、頹廢,又帶著無限的憂鬱。他的一頭長髮烏黑亮麗,比女人還好看,而他行動輕盈、語調傭懶,樂壇給他取了個鬼魅的稱號,最簡單的稱呼方式是吉他鬼手。

  但這個曾經叱吒樂壇,掀起一陣旋風的鬼手,已經多年未曾執起那把武器了。

  套上有好幾道破痕的蛇紋皮褲,順勢站起來,柳浪赤裸的上半身結實健美,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寬厚胸肌不知曾令多少女人意亂情迷。

  在散亂的屋子裏找不到T恤,他就這麼裸著古銅色的上半身走出去。

  下了樓,柳浪點燃一根煙,抬起頭,眯眼看著眼前這棟房子,原來是廉價賓館。

  他佇立在街頭,風刮得煙頭發紅,天亮時分半裸著身子走在臺北街頭,如此驚世駭俗的事,他顯得無畏無懼。

  昨天沒有參加小真的告別式,刻意不與那個男人碰面,柳浪獨自一人走在灰濛濛的街頭,這五年多以來,如夢一般渾渾噩噩、不真切的日子,看來不會結束。



  竹東靜苑公墓,黑澤野很早就到了。

  這裏風很清、雲很淡、陽光特別澄淨,是小真長眠的地方。

  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才六歲,成為他們兩男一女重金屬樂團“流浪的天使”年紀最小的樂迷,但他們才發行三張專輯,主唱Doll面對感情與倫理的煎熬,選擇了自殺,至今躺在精神科病房,曾經驚豔全球樂壇的“流浪的天使”人間蒸發,成了一個不解的謎。

  從一出生就患有血癌的小真最後終於不敵病魔,終年十一歲。

  黑澤野佇立在她微笑有如和煦陽光的黑白照前,心痛不已。小真與“流浪的天使”是以革命的方式並存的,但樂團消失了五年,小真也走了……

  雖然在樂團消失後,黑澤野便回到日本找了一位元被譽為有現代音樂神童的天才鋼琴手共組了兩人搖滾團體,早已是近五年來日本每年納稅藝人排行榜的第一名,他還是難以忘懷從前,“流浪的天使”不只是樂團,還是他的情感啊!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持田琉璃子蹲下來,觸摸著花草,淡淡的說:“這對小真來說,算是解脫吧!”

  “是啊,總比待在精神科病房封閉自己五年多的Doll來得幸福,我的新娘子Doll原本不是那樣子要死不活的!”黑澤野心痛,把Doll的昏迷不醒和小真的死聯想在一起,慘然的說:“如果她可以不牽扯與自己的養兄相戀的糾葛……我們會很相愛,我們在日本京都多麼開心,都訂婚了,你還記得嗎?”

  看著自己的青梅竹馬,同時也是她最愛的男子為了別的女人心痛,持田琉璃子擁他入懷,跟他一起流淚,安慰道:“我都知道,你那時還跟Doll說,嫁給你最重要的不是跟婆婆怎麼相處,而是一定要通過我這一關,我是你最重要的知己。”

  但是,誰又知道她是如何愛著黑澤野?持田琉璃子的愛意只能暗藏在心底。

  “可是她選擇割腕,並燒炭自殺!”黑澤野傷心又憤恨,“訂婚後回到臺灣發佈消息,才這麼短的時間,她就愛上了自己的養兄。你說,柳浪多麼可惡?他擁有世界上最無情、最邪惡的心,成天流連花叢,聲名狼藉,連自己的妹妹也不放過……”

  這創傷埋在黑澤野的心裏,從來未曾消散,他沒有一天不恨柳浪,也沒有一天不愛Doll,與他有過婚約的玫瑰般美麗神聖的女孩為了柳浪背叛他,讓黑澤野從天堂掉到地獄,原本身處愛人也被愛的幸福氛圍,一夕之間嘗到了被自己的摯友和戀人背叛的痛楚。

  持田琉璃子往旁邊一瞥,見到昔日的好友,露出溫柔的微笑,輕聲說道:“你來了。”

  柳浪停下腳步,風吹得他的長髮亂揚,眼神空洞。

  “聽說這幾年你夜夜笙歌、頹廢潦倒,連柳爺爺一年都見不到你幾次,只有最近將廢車工廠改建成PUB,讓一些三流的樂團進駐,還算有點事做……”一見到生平最恨的男人,黑澤野剛才的脆弱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諷和防備。“我們真是極端啊!”

  柳浪也不搭理他,走到墓碑前,擺放一束鬱金香。

  樸素的婦人走近,她是小真的母親,費盡千辛萬苦,輾轉聯絡上已分開發展的他們,沒想到他們真的赴約了。

  “我還不知道要怎麼找你們呢,畢竟……‘流浪的天使’都解散那麼久了。”那是女兒最愛的樂團,許媽媽一陣懷念,一臉欣慰的說:“沒想到你們還親自來到墓前,我真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

  許媽媽難掩喪女之痛,當下讓淡漠的柳浪也不禁神情淒然。

  “這是應該的,對‘流浪的天使’來說,小真不只是樂迷,還是一個共患難的朋友。”持田琉璃子安慰許媽媽。“你說要找他們。有什麼事嗎?”

  許媽媽從皮包裏拿出一隻信封,交給持田琉璃子,“生下她這樣的身體,我和她爸爸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她,所以她想要什麼,我們總是盡力配合,但唯有給你們的遺書裏的心願,是我們沒辦法達成的,這是小真在世時唯一的遺憾……”

  持田琉璃子打開信封,極可愛的小兔圖案信紙上都是小真樸拙的字跡。

  給世界上最神氣的Swell貝斯手:雖然長頭髮蓋住你的臉,沒有人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但是大家都覺得你一定長得很帥,雖然我不懂吉他,但是你在美國發行的三張吉他獨奏專輯我都有買喔!

  給世界上最有男人味的K鼓手:雖然你都載著墨鏡在舞臺最後面,加上打鼓時大大的肌肉,你到日本組團後,我們才知道原來你會唱歌,那時候沒有自己出來獨當一面,我想你應該很喜歡待在Swell身邊。(難道你們走……)

  給世界上最美麗的主唱Doll: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去哪里了,讓樂團沒有辦法繼續,可是我相信有一天你還會再回來,除了你,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寫得出配得上Swell貝斯子的曲子的詞了。

  “流浪的天使”的各位,我好想再聽到你們三個人共同創作的音樂,但是我就快要死了,應該不能了吧?我從來不曾抱怨過親愛的爹地和媽味給我這樣的身體,雖然很麻煩,可是唯一讓我覺得我為什麼不像平常人一樣的想法是:如果我可以再多活幾年等你們復出就好了,但是,我就要死了。

  寫到這裏好想哭,我想應該有很多跟我一樣可憐的人,快要死的人,等你們的音樂卻等不到吧?這樣的心情,也只有像我一樣可憐的人才知道,所以可以請你們三位復出嗎?如果是這樣,我死而無憾。

  許玉真敬上

  看著小真那樸拙的字跡,還流露出些許稚氣,殷殷期盼,他們不禁心酸。

  “這怎麼可能?Doll都變成那樣了,而我和這傢伙……”黑澤野喃喃自語,“沒有了她,誰把我們的音樂無誤的傳達出去?”Doll是誰也不能取代的,他相信柳浪也是這樣想。

  誰還能擁有與Doll一樣突出的美貌、一樣的空靈、一樣的嗓音、一樣的有一種只有她專屬的驕縱卻又柔美的氣息?也只有那樣子蕙質蘭心的女人,才配得上鬼手柳浪的譜曲、音感敏銳度完美的Kurosawa的編曲啊!他們是黃金三角。

  悶不吭聲的柳浪兀自蹲在石階前,香煙一根接著一根抽。

  許媽媽回想女兒其實最愛的就是這個老是不露真面目的鬼才貝斯手了,因為小真常常看當早餐店助手的大姊姊季磽橙表演Swell的瘋狂貝斯,所以被季曉橙影響的小真最崇拜他了。

  為什麼他不表態?他在想什麼呢?

  “早餐吃了嗎?我們家是開早餐店的,不如我請你們吃早餐,好嗎?”許媽媽熱情的招呼。

  “許媽媽,我……”黑澤野面有難色的想婉拒。

  “快走吧,許媽媽……”柳浪起身,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呵欠,無精打采的說:“我從昨天到現在只喝酒,都聽到胃在滴血的聲音了。”

  黑澤野瞪他一眼,還虧自己和琉璃子為了小真的遺書煩心,就這個長髮妖怪在旁邊打瞌睡,好像不關他的事,現在聽到許媽媽開早餐店,倒是醒得很快嘛,怎麼會有這種人?!

  只是,黑澤野一個動身,就有十多名威武的“大和城”隨從一臉森然的跟著去,一路上煞是嚇人。

  沒辦法,他繼承了一座京都古城,同時也是組織的少爺。

  走在街上,好多人側目,也跟著心生疑惑。

  “許媽媽,小真的告別式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許媽媽,這些殯儀館的人真是盡責,是哪一家啊?以後我婆婆要是……”

  一想到身後的陣仗,許媽媽也甚是尷尬。

  黑澤野則是趕緊撇清責任,故作輕鬆的咕噥道:“我就說不方便來的嘛……對吧?”他僵硬的對許媽媽一笑。

  “繼承了一座古城,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天皇啊!”柳浪聲音縹緲的喃喃。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個性像小孩子般直率的黑澤野想要揍他。

  “黑澤……”還好持田琉璃子立刻拉住他。

  “有個鄰居的小孩從小就在早餐店幫忙,一晃眼十幾年,直到她現在二十二歲完全可以獨當一面,我才可以在這個時間跟你們聊那麼久……”許媽媽一想到早逝的麼女,又淡笑的說:“說到這個鄰居的小孩,她就是把小真帶進“流浪的天使”音樂世界裏的人,她對小真的影響力最大。”

  “昨天的告別式,她一定很傷心。”黑澤野說。

  “不,她沒有來,說是要顧菜園、清洗家裏懷孕的母豬,但我想,她是不想讓人看到她難過的一面,也不想跟小真說再見吧!”許媽媽微微一笑。

  “鄉下人也懂得搖滾樂,真是稀奇呀!”柳浪似笑非笑,小聲的說。

  “浪……”持田琉璃子俏聲糾正他。這傢伙難纏又直接的個性怎麼都沒改?

  來到美美美早餐店的傳統招牌下,煎台前已排了一大群等待拿餐的人,有大中小學生,還有上班族、銀髮族,以及流著鼻涕的小孩子。

  高人一等的柳浪冷眼看著煎台後忙碌的女孩手起鏟落,鏗鏘有聲,像在使功夫一樣將兩顆蛋同時一正一反翻了面,又連連叉了三片肉排,戳出空氣壓平,轉身拿了三顆蛋,一一打在煎臺上,卻記得將蛋餅皮鋪在先前那一正一反的蛋上……

  生長在日本的黑澤野從未見識過臺灣早餐店的功夫,目不轉睛的說:“喔!我聽到了搖滾的節奏,難怪她會是介紹小真認識“流浪的天使”的人。話說回來,怎麼會有人把重金屬音樂介紹給六歲孩童呢?而且小真還得了血癌……”

  他不禁肅然起敬,沒想到要好好的跟這位識貨的女孩打招呼。

  這時,懶懶散散的柳浪開口了,“不好意思,我要一個饅頭夾肉排;一個燻雞可頌,不灑黑胡椒;兩個蛋餅,一個蛋要八分熟,一個蛋黃要戳破;培根米堡不加蛋;卡啦雞腿堡的雞腿煎焦一點;飲料的話……一杯大咖啡,少奶精,兩顆糖;一杯玉米濃湯,多灑胡椒;一杯奶茶,不加糖……嗯,嘖噴,就先這樣吧!”

  他的點法,讓周圍的老老少少都轉頭看著他,但過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眸,讓人無法得知他是否會感到不安。

  他是不會不安的,黑澤野和持田琉璃子都知道得很。一旦柳浪為了排遣無聊而盯上一個目標,並刻意刁難,他從來只會上癮,不會尷尬。

  留著俏麗短髮,散落劉海的季曉橙,炯亮的雙眼注視著這位來意不善的男子。喔,他居然是有一頭烏黑長髮,教人看不清真面目的男人?

  “我從來沒聽過懶惰的柳浪可以一次說這麼多話……”黑澤野橫他一眼。

  “你一個人吃得完嗎?”持田琉璃子問。

  “這是我們三個人的……”柳浪理既當然的說,拿下叼在嘴上的煙,呼出一口煙霧。

  “誰跟你三個人啊?為什麼沒問過我們?”黑澤野氣不過他擅作主張。

  “進去吧!腿都酸了。”柳浪置若罔聞,再次叼著煙,直直走進店裏。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啊?長髮妖怪!”黑澤野邊跟在他身後邊大罵。

  黑澤野的屬下們也一起進去,客人們無不害怕的閃開。

  忙著煎台作業的季曉橙,一見到這群黑壓壓的人物,連忙飛撲過去,及時用兩支扁鏟擋住他們的去路,大喝道:“來者何人?又是強迫頂讓的嗎?我們這問店絕不賣給你們!”

  “柑仔……不是的,他們……”在裏頭整理東西的許媽媽連忙走出來。

  “許媽媽,你不要怕,只要有我在的一天,龍議員他們休想動美美美!”

  “原來叫柑仔……連名字都很俗……這種名字可以玩什麼搖滾啊?!”等待餐點的柳浪還不自覺的挑剔出聲。

  “關你屁事?”跟對方僵持的時候,季曉橙還要分心回嘴。

  黑澤野緩緩走出來,解釋道:“小姐,不好意思,他們是我的人……”

  “厚,原來是你!”季曉橙手上的扁鏟指著他的鼻尖,聽出他的日本腔,怒氣衝天的說:“龍勇華說他認識日本的山口組,現在是怎樣?他以為找幾個日本臨時演員過來,老娘就會怕啊?你來啊!來呀!”

  雖然他不隸屬山口組,但是離那種組織也不遠了,這讓黑澤野不知道怎麼介面。

  柳浪看著激動的季曉橙的背影,慢條靳裏的說:“喊那麼大聲。護身符都掉了,老娘的內功真是了得……”

  歇?季曉橙摸了摸頸子,從觀音寺求來的工作護身符竟然不見了?她回頭,驚望著柳浪,正想質問,卻見他的手指上可不正好掛著她的護身符嗎?

  被長髮蓋住臉的他僅露出冷笑的唇角,她這下更是氣悶到無處發洩。龍勇華仗著自己的爸爸是議員.那幫黨羽動不動就在鄉里間砸店、吃霸王餐,最近還打算強買許媽媽的店面,竟然能請到這種神不知鬼不覺偷走她頸間護身符的高手?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這男人當作取樂的玩意兒了!

  “柑仔,你別氣,他們是我的客人,這些黑衣人是這位日本少爺的手下,不是跟龍勇華在一起的啦!”許媽媽趕緊解釋,安撫她的情緒。

  季曉橙看看大和城的隨從們,又看看剛才被她弄得欲辯無言的黑澤野,最後又把眼光放在那個很喜歡找人麻煩的長髮男子身上……頓了頓,當作剛才的事都沒發生過,她朝柳浪伸出手,“把護身符還我!”        ”

  “把我們這一桌的早餐做好再說吧。”柳浪顯然是不想善了。

  厚,這個人怎麼那麼刁啊?她想。

  柳浪非常難相處,又喜歡刁難別人,有著異常乖僻的個性,儘管無怨無仇,但他在無聊的時候會惹得他人下不了臺、痛苦十分來引以為樂,黑澤野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沒有患高血壓,甚至跟他一起做了三張專輯,還沒被他氣死。

  他又不是五煞的人,沒必要忍受他的啊!哼。

  好不容易平息了騷亂,大家擔心著,季曉橙還記得柳浪點的是什麼麻煩早餐嗎?如果她忘記了,不曉得是這桌背景複雜的客人先翻臉,還是一向直來直往的豪爽季曉橙先翻桌?大夥有點害怕,但又想留下來看熱鬧。

  季曉橙回到煎台後,同時敲了兩顆蛋在煎臺上,燻雞、雞腿和肉排都攤平,在它們旁邊擠了一圈油,然後開了咖啡機,備好杯子,打開烤箱,拿出可頌麵包和漢堡麵包,再回到煎台後,下了洋蔥、火腿,鏟起先前那兩顆蛋,同黃瓜絲和番茄一起夾進麵包中,再另外敲兩顆蛋下去,這時才放培根……

  大家看她不發一語、先後操作得穩穩當當,都忘了說話。

  “除了卡啦雞腿堡的雞腿煎焦一點之外,肉排幾分熟?蛋餅其中一個要戳破蛋黃的要幾分熟?”季曉橙邊老神在在的開口,邊包裝著做好的餐點。

  “達人認為幾分熟最好吃,就幾分吧?”柳浪感到有趣的笑說。

  一分鐘後,所有的餐點都端到柳浪那一桌,完全由她一個人達到目標。

  “我的護身符。”

  “看來工作護身符是真的有保佑,我也來要一枚,看能不能讓那些糜爛的紅男綠女在我的Pub裏都點貴的酒來喝……”柳浪把護身符放在她的手上。

  “你……你怎麼知道是工作護身符?”她大驚。難道他看過?那是不能打開的!

  柳浪啜了一口熱咖啡,“我也有一個竹林觀音寺的符。”

  是Doll帶他去的,當時他們不見容於世俗的戀情還沒曝光,但知道終有一天要面對,Doll說起了竹林觀音寺裏的娘娘很聽凡人的心事,或許跟她祈求,一切都會化險為夷……然而,她求到下下簽。

  見她難過沮喪,柳浪希望能求到工作的好簽來平衡一下,但是居然也是不吉利,而一年後仿佛印證了這個預言,無論是愛情或是音樂事業,都因Doll的自殺未遂,面臨了空前的絕境至今。

  “觀音娘娘很准喔。”他懶洋洋的提醒,不懷好意。

  “真的嗎?”她瞪大眼。

  “當然。”

  “那就太棒了!”季曉橙一下子就變得欣喜。

  “為什麼?”見不得人好的柳浪挑眉。

  “因為“意中若問神仙路,勸爾且退望高樓,寬心且守寬心坐,必然遇得貴人扶。”我都背起來了呢!”季曉橙緊握著護身符。

  唉,竟然刁不到她。柳浪直歎沒樂趣,這個鄉下早餐店裏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姑娘到底想要什麼工作?可以在這山城裏遇到什麼貴人啊?大概是找個田僑仔結婚,或是希望在美髮院快點升上二手,不然還能有怎樣的工作運?

  一旁的黑澤野正為別的事煩惱,俏聲問許媽媽:“請問那封遺書還有誰看過?”

  “沒了,這畢竟是屬於小真的隱私。”

  “那就好……”黑澤野松了口氣。

  “許媽媽,小真希望“流浪的天使”重新出發這件事,SKY國際娛樂回覆了嗎?”季曉橙問,先前她曾幫許媽媽發出一封mail給SKY國際娛樂。

  歇?黑澤野原本愉悅的大口吃著米堡,突然頓住。

  咦?正在吃卡啦雞腿堡的柳浪也停下動作。

  不僅僅是有第三人知道,還發mail出去了,而且是發給他們以前的經紀公司……SKY國際娛樂?那裏的經紀部有著業界最可怕的賺錢機器——五個頂尖的經紀人,喔!千萬不要告訴他們,接手這項任務的是施曼蓮。

  柳浪不禁變了臉,“許媽媽,你不是說沒有人知道嗎?”

  “遺書嗎?柑仔沒有看,小真是直接告訴柑仔的。唉,你們都不知道,小真把柑仔當作她和“流浪的天使”之間唯一的秘密管道。”許媽媽笑道,進去拿東西。

  “不行嗎?”季曉橙揚起下巴。

  “那你……不就知道……我們是誰了?”柳浪的雙眼閃現冷光。

  持田琉璃子緊張的抓住黑澤野的手臂,顫聲問道:“浪……該不會要殺人滅口?”

  黑澤野迅速起身,想要阻止。

  季曉橙眨了眨大而圓溜的眼睛,“你是……”

  “當真不知?你真的是“流浪的天使”的忠實樂迷?”柳浪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不要跟我說,你是Swell,而他是鼓手K!”季曉橙雙手交抱胸前,哈哈大笑,“這幾年我去臺北各大PuB探聽過他們的消息,每個留長頭髮的男人都跟我說他是Swell,但是吉他彈得比我爛。每個有練胸肌的男人也都跟我說他就是團長K,打起鼓來沒一個過門過得漂亮的……喔,這位小姐應該不會謊稱自己是Doll吧?因為大家都見過Doll,裝不了的。”她看著持田琉璃子,自以為聰明的揮揮手。

  好險!柳浪想起自己以前雖也是蓋頭蓋臉很神秘,但有經紀公司打理,頭髮經過設計,既時尚又華麗,跟現在比妖怪還要頹廢的樣子不同,而化名為K的鼓手兼團長黑澤野以前都戴著墨鏡,為數不多的Live他總是坐在最後面,燈光打不到他身上……“流浪的天使”從不上電視節目,也不出席商業活動,只上幾個廣播節目、拍MV,再來是小型的Live登臺,沒人能清楚他們倆的長相。

  “嗯,我們的詭計被你戳破了……”不愧是修羅門五煞,陷人危機時,說謊也面不改色,柳浪邊微笑邊告退,“那我們就不打擾了,你說得對,臺北到處是陷阱,沒事不要到臺北來,很容易被騙的,告辭了。”

  說完,他躍上愛車“風火輪號”,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澤野有自家的司機幫他駕駛紅色保時捷,載著持田琉璃子沖得不見人影。

  “怎麼走得那麼快?”許媽媽剛好走出來,一臉疑惑。“遺書忘了拿走。”

  “為什麼?不是只能給“流浪的天使”嗎?”

  “你沒看出來嗎?他們就是Swell和K呀!”

  “什麼?他們?”猶如晴天霹靂,季曉橙追了出去,想再看仔細,但是他們早已消失無蹤,她又驚又怒的問道:“為什麼呢?你怎麼會知道他們就是?”

  “過去SKY國際娛樂安排了好幾次他們來看小真,我看過他們呀!”

  “啊?氣死我了,竟然敢落跑!”豪爽、直腸子的季曉橙大發脾氣。

  她找尋多年的偶像,居然當著她的面一溜煙的跑了!

  “竟然騙我?!還說什麼小心別被臺北人騙了,真是諷刺……哇啊啊!我絕不饒了他們!虧他們還是我的偶像,怎麼可以說謊?可惡!幻想破滅了啦!”

  季曉橙受到“流浪的天使”的啟發,才和藍家三兄弟從國中玩樂團玩到現在,但第一次親眼目睹本尊,不但認不出來,還見識到他們狡猾的一面,這對她來說是件挫敗、錯愕的事。她最氣的是,他們竟然從小真的遺願裏逃走了……她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許媽媽看著抓狂的季曉橙,不由得莞爾。她不再強求什麼了,畢竟小真都死了,就算“流浪的天使”復出了,她又能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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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由廢車工廠改建而成的“告訴你”Pub,迎合現代人喜愛藝術和真實情境的潮流,空間大得讓在城市夜店擠慣了的男女趨之若騖,它的營業執照還沒發放下來,這種不被承認的危險性,更讓來到此地的人們多了點樂趣。

  柳浪在全世界的地下業餘賽車界早是響噹噹的角色,這分成三間廠房的廢車工廠是臺灣地下賽車的聯絡處,也是起始點,在Pub很少見到他。

  有人流傳,有機會遇到他的,只有他挑上的一夜情女人。

  他好像只是開家Pub玩玩、藉此賺點零用錢的浪子。

  “蜘蛛精那裏就麻煩你了……”柳浪難得有被什麼追趕的感覺。

  二樓可俯看中庭的VIP包廂,一頭金髮的黎焰捏著雪茄說道:“蜘蛛精那邊我幫你擋起來……馬的,我怎麼可以跟你一樣說施曼蓮是蜘蛛精?她是幫我賺錢的人耶!”他不耐煩的嘖了兩聲,沒錯,執掌亞洲演藝事業半邊天的SKY國際娛樂總裁,就是不做殺手後視錢如命的黎焰,而施曼蓮等五大被TIME雜誌報導過的經紀人,是他的得力助手。

  衛可仲用那如炬的雙神盯著柳浪,“你的良心不會不安?”

  “我自己就是鬼了,怕什麼?”柳浪淡淡說,他向來將自己獨立於世界之外。

  “我曾經聽我朋友說,爸媽的話可以不聽,女朋友的話可以當放屁,老師說的話可以選擇性,全世界你都可以不要理……”衛可仲忽然將那張黑黝黝的臉靠近綠色的香氛燭臺,映出詭異的臉,語氣冰冷的緩緩說道:“但是,“它們”的話,你最好不要裝死……”

  柳浪一凜,酒杯舉到唇邊,卻一口也喝不下去。

  “小真只不過是十一歲的幼童……”

  “小鬼最猛,你沒聽說過嗎?”衛可仲說。

  “不是我害死她的……”

  “但死人的怨念很強。”

  “我不是在她生前答應她的……”

  “在生前獲得答應的,又怎麼會成為怨念?”衛可仲優閑的吃著生菜沙拉。

  “你少跟我有說有答,我柳浪可不是被嚇大的!”柳浪難得用全力說話。

  看著一樓正有樂團演出的舞臺,黎焰緩緩的呼出一口濃煙,“我剛才還沒說完的是,人的部分,施曼蓮那邊好處理,但是“心”的部分,你真的可以自欺欺人嗎?雖然跟K已經勢不可為,但不能什麼都沒做吧?”

  沒想到黎焰也不放過他,柳浪看著氣魄猶如獅子的黎焰,不愧是企業家,想法和作為都很果決。

  “你到底想怎樣?”柳浪問。

  “遺書只是希望有你們三人共創的音樂,但沒說一定要你們三個人的組合才可以,不如……”黎焰挑起眉頭,“辦個以“流浪的天使”盛名所招募的No.1樂團選拔吧!既可以朝小真的遺願走,又能接績你們樂團的靈魂,我們SKY國際娛樂全額贊助,不用客氣。”

  柳浪沒好氣的摔著燭臺,“什麼人的部分?心的部分?我就想你這愛錢如命的大企業家什麼時候開始勸人為善了,原來是想大撈一筆……”

  “施曼蓮向全世界公開癌逝小真的遺書,讓全球兇猛的樂迷乘勢催促你們合體,還是聽我的話,以“流浪的天使”之名招募與你們志同道合的樂團,就看你啦!歇……”黎焰還可以分心跟衛可仲搶那一盤生菜沙拉,“那個番茄留給我。”

  “記得去打發那個早餐達人,要逼她說出“嗚……我不會告訴別人”和“嗚……對不起,柳大人,我會幫你跟小真解釋”的話。”黑陽幫幫主衛可仲眼露殺機。

  說得也是……但柳浪又心生疑惑,瞄他一眼,“你為什麼會突然這麼熱心?”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衛可仲用真摯的眼神看著他。

  “其實他是希望你能夠把他在“告訴你”的賒帳全都一筆勾銷。”黎焰補充。

  好,很好……柳浪閉了閉眼,昔日與他一起行乞、設計別人的搭檔,今日倒是占他的便宜了……不過衛可仲的建議很有道理,他已透過黎焰去堵住施曼蓮的嘴,接下來只要再把豪爽、義憤填膺又愛替人出頭的橘子小姐這條路也封起來就可以了,還有,要靠這位橘子小姐去小真的墓前安撫才行。

  為什麼一封遺書會讓他比出道還要忙呢?不如直接出道算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Doll還待在醫院某個深處……柳浪一陣默然。



  改裝過符合賽車規格的YAMAHA重型機車像一顆流星穿梭在街道上,所到之處都引人注目,柳浪伏貼在只能適應他人體工學的車身上,像風一樣輕盈。

  從高樓大廈、擁擠車流,到了兩邊都是矮矮房舍和山丘的大道,風格各異的洋房底下一片片堆疊的梯田,只要放眼望去,能看多遠就有多遠,排列紊亂的平房後的海天一色,沒有誰的視野會被剝奪。

  他向許媽媽問到早餐達人的住所,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季曉橙,難怪會叫柑仔。

  半晌,愛車“風火輪號”在一處四合院前停住。

  戴著復古大墨鏡,使得已被長髮遮去一半臉的柳浪更讓人猜不透,他擬定計劃,先用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大城市時尚給鄉下人季曉橙下個馬威,再用他一向難纏慣了的調調威脅她照他的話去做,相信一定很快就會讓鄉下丫頭屈服于他。

  柳浪傲慢的走進院落,但迎面而來的是一隻藏獒,它比愚蠢的大丹狗還要再大上三倍,看它銳利的眼神和渾身散發的驚人氣勢,還是只絕對正統的西藏獒犬!

  為什麼?為什麼這裏會出現西藏獒犬?

  “弟弟啊,你沒去豬圈,還在這裏做什麼?”從正廳走出一個有著啤酒肚、理著平頭、穿著藍白拖鞋,還大口嚼著檳榔的歐裏桑,粗聲粗氣的說著台語,摸了摸西藏獒犬的頭。

  這只可怕的巨獸叫“弟弟”?柳浪不可置信的看著露出銳利牙齒的它。

  “喔,原來是看到陌生人了……”粗獷歐裏桑看著柳浪的裝扮,知道是從都市來的,咧開血盆大口,用臺灣國語問道:“美女,你找“隨”?”

  看到了、看到了,柳浪看到了,這位歐裏桑一次吃三顆檳榔,不禁一凜。

  “我……找季曉橙。”

  “啊?”歐裏桑的聲音像打雷一樣,“你“速”男的喔?”

  “沒錯。”號稱是臺北不夜獵人的柳浪不得不用台語應對。

  “從來沒看過你……哇哈哈!太好了!請坐、請坐!”歐裏桑熱情的招呼。

  “請問你是?”柳浪心生疑惑。阿伯是在好什麼?

  “我是柑仔的爸爸啦,叫我武雄伯就好。”矮矮的季武雄硬是把粗壯的手臂重重的搭在高挺卻清瘦的柳浪的肩膀上,勾著他進門。

  還好柳浪不是一般人物,自然承受得起,只是他從來不與旁人親近,也不跟別人交往、套交情,所以十分彆扭,本以為武雄伯要跟他閒扯半天,沒想到只是倒了一杯茶給他,說他還要去收帳,就這麼豪邁的大步離開,留下完全不知如何自處的柳浪。

  父女兩人的作風還真的很像啊……性急、豪爽到令人尷尬,直腸子,頭腦簡單。

  他一口氣把茶喝下,霍地站起身,他不是來喝茶,也不是來綁樁腳的,於是在屋子裏轉了轉,觀察一下四合院。



  廚房已新添了現代的瓦斯爐,還是保留著一口大灶,季曉橙雙手握棍,用力攪拌大桶子裏的飼料,聽到隔壁村的張三姑抓住她媽媽在後門一講就是一個小時多還沒完,沒營養的話題讓她不耐煩極了。

  張三姑邊揮舞著手邊說:“誰能嫁給我們村的龍勇華,誰就等著坐在虎皮椅上面當夫人喲,有個當議員的公公,又有個在教育部裏當主委的婆婆,加上我們阿華也是一表人才,哪個人家不想把女兒嫁給他啊?阿華向我探聽你們的柑仔好幾次,雖然我也不知道你們家像男孩一樣的柑仔到底哪一點好啦……”

  拿了不少茶水費前來說媒好多次的張三姑,是季曉橙和季武雄最討厭的人物。

  “知道了,我會跟她說。”季媽媽點了點頭。

  季曉橙丟下長棍,大步沖到後門,對著張三姑就說:“不用說了!什麼夫人?什麼虎皮椅?先讓爸爸收到龍家的帳再講!”

  張三姑其實知道季曉橙就在裏面,只是她一下子沖了出來,嚇得她倒退三步,直拍著胸口喘氣,“你……你這麼凶幹嘛?我也只是來說媒而已,那帳又不是我拖欠的!再說,是你爸爸不把黃金豬仔中盤的生意全包給龍家,他們才故意拖欠帳款。中盤的生意全都給龍家有什麼不好?他們人多,勢力又大,把生意都拉來,等你們養的豬不夠賣的時候還可以一直擴廠,真不知道你爸是什麼死腦筋?”

  “你幹嘛罵我爸?”季曉橙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

  “哎喲……打人了!打人了!真是沒大沒小!”張三姑躲到井邊。

  “好了。”季媽媽拉住女兒。

  “我爸現在豬仔養得剛剛好,不需要他來幫我們做生意。怎樣?錢多勢力大就可以壓住我們的帳款,害我們要付給飼料廠、生料廠的錢也一起拖下去,是嗎?”

  “你爸的生意不用你操心,女孩子家還不是要嫁人,你都二十二了,整天在地瓜園翻上,在豬堆裏混,小心再過五年就沒有人要你羅!鄉下女孩能有什麼出路?還不是幫人洗洗頭、養養魚,當當作業員、撞球員,要不然就是嫁人……你也才農二畢業,難怪沈祖蔚會拋棄你跟秦繡菊訂婚,誰教你一有空就跑去跟藍家三兄弟混在一起玩音樂,哪個男人喜歡女朋友跟一堆男生混的時間比跟自己多?”

  季曉橙覺得這個大嘴巴真是欠打,撲了過去。

  張三姑也不笨,跑得很快。

  “怎樣?要你管?嘴巴像機關槍一樣,我一定要把你的嘴巴縫起來!”季曉橙邊追邊怒駡。

  “阿娘喂,聽你說的是什麼話?真是大逆不道啊!”張三姑還真怕被她抓到,這個凶巴巴的孩子竟然出言不遜,還敢來抓她,她反方向跑進季家廚房,一個不注意撞到東西,瞬間頭昏眼花,慢慢抬起頭,才發現是男人的胸口。

  披散著一頭烏黑長髮,劉海蓋住臉蛋,再加上冷感的復古大墨鏡,僅露出緊抿的嘴,懷舊褐色花襯衫讓他有明顯而性感的腰身,只扣了最下面兩顆扣子,露出全部的胸肌和腹肌,而那緊繃的皮褲讓他看起來很酷。

  張三姑、季媽媽和季曉橙全都傻眼,巴巴的望著這個男人。

  不一會兒,張三姑回過神來,唯恐天下不亂的大聲呼喊,陸續引來街坊鄰居看熱鬧,沒看到最精采的晚輩逆大姑。倒是一起圍在後門外,被這個完完全全不屬於深山鄉野裏的重金屬男子懾去了心神。

  他是誰?這種破地方,怎麼會有這種男人出沒?

  “啊?swell?”季曉橙認出來了。

  “唉,好久沒人這麼叫我了……”

  “你還敢來?你不是逃走了嗎?”她沒忘記。

  “上次只是跟你開開玩笑罷了。”柳浪淡淡的揚起嘴角。

  “騙人!”想騙她,沒那麼容易!

  “是為了醞釀在今天給我的樂迷一個驚喜,你說是不是?”柳浪皮笑肉不笑。

  “應該是想要跟我交代什麼吧?”季曉橙雙手交抱胸前,打量著他。

  沒想到村姑還有幾分小聰明,她這麼開門見山,原本要在兩句之內給她下馬威的柳浪,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直接說出來意。

  “有屁快放啊!”季曉橙這麼說的時候,也沒忽略張三姑正打算偷偷的從後門溜掉,她回頭喝斥道:“要是再讓我聽到你說我爸爸的壞話,我就放狗咬人!”

  等到張三姑突破人牆溜走了,柳浪卻開口說道:“你怎麼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以為你會記得跟她說的。”

  “什麼?宣揚你是我的偶像這件事嗎?”她冷笑,逃走的偶像?

  “她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年輕男人站在你家廚房,你又跟我有問有答,不把我們說成一段孽緣才怪!有可能是你去臺北幾次後懷了孕,回到老家傷心待產,沒想到我這個花花公子良心發現,一路尋來……之類。”柳浪隨便編派。

  “啊!對喔!我怎麼沒警覺到?可惡!”她奔出後門,直跺腳。

  唉,這個女人雖然急性子,但怎麼老是後知後覺呢?柳浪歎了口氣。

  “不好意思,沒有什麼好戲可以看了。”季媽媽連忙把街坊鄰居都請走。鄉下就是這樣,碗盤打破了、誰家打小孩了,永遠比野台戲還精采可期。

  “你們鄉下人好有趣……”柳浪說。

  “你在嘲笑嗎?你們都市還不是騙子一堆!”她還在記恨。

  “都市里除了騙子以外,還有一堆殺人犯、暴力狂、精神異常……”他暗示。

  “嗯,這我相信。喔,對了,你到底來幹嘛?”

  這……都怪季曉橙一根腸子通到底,老是廢話不多說,一下子就丟出正題,倒讓向來不管他人死活的柳浪無法說出計畫好的恐嚇話語,因為人家這麼爽快,他一下子就要要狠.這不是很怪嗎?而且還有……

  季媽媽饒富興味的看著他們兩人,終於忍不住趁著空檔問道:“你們是好朋友嗎?難得有外地人來到鄉下,一定要好好的款待你。”面對如此溫柔敦厚的鄉下太太,柳浪怎麼可能當著她的面要狠?

  “柑仔,你有這麼帥的男朋友,怎麼藏那麼久?”季媽媽又問。“媽,你又沒看到他的臉,怎麼可以說他帥呢?”季曉橙怪罪。

  “橘子小姐,我想,你首先要撇清的應該是男女朋友這件事。而不是急著否認我是不是被誤會很帥吧?何況這是事實。”柳浪很慎重的糾正她。

  聽到古老的鐘當當作響,季曉橙略過他的要求,逕自說道:“啊,四點了!姊姊應該已經大完便了,我去清理。”

  她對他的態度之所以不佳,是因為上次他從小真的遺願裏逃走,她感到失望,沒想到多年來影響她音樂理念最深的男子竟是如此無情。

  姊姊?大完便?柳浪環顧這傳統的四合院,結了蜘蛛網的屋樑、不知用了幾百年的大灶,難道這個鄉下地方不僅是窮困,而且家裏還有重度障礙的成人?他不禁生起側隱之心。

  他跟著季曉橙出了前門,穿過一條巷子,看見小小的豬圈。

  “啊,姊姊,你今天是不是有點拉肚子啊?會不會對寶寶有影響?”季曉橙一來到豬圈外,就緊盯著懶洋洋的趴在地上的大豬,隨後走進去,看它的排洩狀況,心疼的摸了摸它,又幫它按摩。原來是只待產的豬媽媽……巨型西藏獒犬叫弟弟,巨型待產豬叫姊姊,這家人可真是有夠會耍寶的。柳浪雙眼微眯,開始不爽。

  突然,季曉橙停下手上的動作,眼一抬,發現柳浪還站在外面,詫異他竟然跟了過來,像他這種高尚又驕傲的臺北夜店浪子,怎麼能忍受落後的四合院,還願意站在豬圈外,他到底想幹嘛?

  “你到底要幹嘛?這樣陰魂不散的,讓我壓力很大耶。”她拿起水桶。

  “只要我幫你做一件事,我要求的事情,你也要幫我做到。”柳浪折衷。

  “哼,果然是有事情,就知道你們臺北人沒那麼單純。”季曉橙將一些工具提過來,“那請你清理姊姊的家吧!懷孕的動物總是可以受到高規格的對待,不管是人或豬,都是一樣的。”

  嗄?也就是……柳浪冷酷的站在豬圈外,看著對他叫個不停,顯得十分歡喜的大豬,但他說的事情不是這種事情啊!

  季曉橙可以叫他打斷龍議員的一條腿,讓季爸爸順利收帳,而且教他們永遠不敢再犯,或是讓龍家不再逼迫開早餐店的許媽媽一定要頂讓店面,甚至是把張三姑的嘴縫起來也行,但,怎麼會是……

  他堂堂柳浪,竟然下鄉做苦工。

  “哎?你不進來嗎?”季曉橙不解的看著還杵在外頭的他。

  柳浪還在想著該怎麼拒絕,她像是完全不知道條件也要經過商量才能成交的生意常規,已經自顧自的示範起動作。

  她還真是個簡單俐落的人哪!柳浪不禁心生埋怨。為什麼像他這樣經歷過無數腥風血雨的獵人,偏偏對她沒轍呢?

  “你不問我要你做的事是什麼嗎?”

  “都一樣啦,反正我現在想要你做的事情就是這一件。”她的頭腦還真簡單。柳浪只好挽起袖子,卷起褲管,還系上圍裙,非常賣力的打掃起來。

  “呵呵……很好嘛,有模有樣的。”季曉橙坐在欄桿上,晃著腳,舔著棒棒糖。

  “你倒是很優閑嘛……好看嗎?”他沖刷著地板。

  “家裏的雜務一向都是我在做,沒想到多了個助手,該做的事有別人做,然後自己在一旁納涼,這種感覺還不賴。”她舔了舔棒棒糖,舒服的歎了口氣,“啊……要是常常能夠這樣就好了。”

  “不可能,也就這麼一次而已,下次找別人吧!”柳浪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別這樣,你也做得挺好的呀。”

  “那是因為我也有事情要叫你做。”

  “什麼事?叫我幫你訂農產品?還是要我們家幫你養一隻豬仔?還是……叫我送你一大袋我們自己種的地瓜葉?”她只想得到這些。

  柳浪冷嗤一聲,不耐煩的說:“喂,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有可能交換那些簡單的東西嗎?而且我根本不需要那些東西!”

  “什麼口氣嘛!你不知道我們季家養的黃金豬都外銷到日本去嗎?臺灣人要訂還得排隊呢!你知道為什麼龍議員他們家要壟斷我們家所有的買賣嗎?因為我們家養的黃金豬實在太完美了,跟一般又臭又髒、用土法煉鋼方式的養豬戶完全不同,而且懷孕的母豬還可以從科技工廠移送到這裏來,由人工專門伺候,全臺灣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啊?”——為自家事業發聲,季曉橙就變得認真而且嚴肅,瞪著他,語帶教訓的說:“而你……你竟然用這種態度?拜託,搞不好你在臺北愛吃的幾家高級料理炸豬排什麼的,就有我們家出產的豬呢!哼!”

  看她那麼生氣,柳浪投鼠忌器,怕她一氣起來就不算數了,也只好默不作聲,而且有別於一般人對於自己家裏務農總是認為搬不上臺面,覺得不好意思,季曉橙卻挺直了腰桿,將科技又兼具人文的“養豬戶”視為一種驕傲,說得既理所當然又憤慨,這倒讓柳浪對她另眼相待。

  “你幹嘛不說話?我倒要聽聽看,你的要求多麼有水準?”她不悅的催促。

  “我……我想……”在她一番訓示下,將提出交換條件的柳浪說起話來也就沒那麼大聲了。奇怪,怎麼受到她的牽制?“我想要你別再跟其他人提起小真的遺願。”

  “什麼?”季曉橙瞪大眼,連棒棒糖都掉在地上了。

  她沒想到柳浪千里迢迢的來到這裏,詭異的跟前跟後,競是為了這麼一件事?!

  “先冷靜,聽我說。我不是不想完成小真的遺願,我和黑澤野將會用我們在音樂界的地位,在我的Pub舉辦“流浪的天使”杯樂團選拔賽,會跟SKY國際娛樂的音樂部合作,搞得有聲有色……總之,我們打算用這種形式完成。”

  當他要她別跟其他人提起小真的遺願時,她不禁怒氣衝天,覺得他不用心對待喜歡他的樂迷,還想要掩蓋,聽完後半段的折衷方法之後,她還是認為不妥當。

  可是,Swell以他曾經在美國發行過三張吉他獨奏專輯,成為音樂界崇拜風靡的鬼手經典之姿,不但是地下非主流樂團的教主,還曾經以“流浪的天使”躍上商業主流的領域,坐在既高遠又神秘的位置,居然可以親自來找她這個鄉下小女孩,並娓娓告知這件事……這倒是讓季曉橙驚詫,還有著微微的感動。

  他在乎小真!即使小真認識他們時只有六歲,現在也去世了,可是他在乎!她不知道已變成糜爛獵人的Swell竟也有真性情、誠懇的一面。

  儘管他用的方式有點奸詐,設計她掉入他討好的洞澗裏。

  “我不是小真,為什麼做這些事就是要找我擔這個承諾呢?”她皺起眉頭。

  “許媽媽說最能窺知小真內心的人就是你,而且你是小真和我們之間唯一的秘密管道,有許多事別人不瞭解,只有你瞭解,你可以代表小真同意我們。”

  季曉橙深受感動,她這麼多年來如此迷戀著Swell,學他彈電吉他、貝斯,果然是值得的,沒想到他有放在心上,還特別前來告知……不枉費她最愛他。

  洗刷得十分認真,柳浪滿身大汗,煩躁的吐了口氣,“媽的,不如去揍一群人還比較不會累。”她看他長髮披散,被汗水黏得有些亂,於是躍下欄桿,從口袋裏拿出發圈,來到他的身後,踮起腳尖,幫他綁了個馬尾巴。

  她不假思索,沒有任何邪念,只因看他汗流浹背覺得難過,便替一個有點認識又不太認識的男子綁頭髮,這讓過慣了男歡女愛的日子、看盡一切愛恨情欲的柳浪不禁一怔。

  不經思考的幫他綁馬尾巴,讓他的劉海斜斜靠右,露出了高挺的鼻粱、立體的側臉,還有豐厚性感的嘴唇,僅露出一邊的眼睛竟是炯明而漂亮的,與平時傭懶妖魅的樣子截然不同,別有一番神清氣爽、俊美清逸的氣息。

  在那一瞬間,她竟然有些怦然。

  柳浪總算見到個性男孩氣的她眼裏有一絲屬於庸俗的歡喜,眯眼說道:“這就對了,有這種迷戀的眼神就對了。許媽媽說我們是你的音樂啟發者,但我一直很懷疑“流浪的天使”只是你青春期喜愛的樂團,早已過氣……你這傢伙對我的態度一直不佳,竟然還叫Swell打掃豬圈?”

  “打掃豬圈就有損你的音樂氣質嗎?”她不服氣。

  “也不是這麼說,只是……嗯……”他不想讓她認為他不屑,可是……

  “不是就好。姊姊快生了,你就打掃到它生的那一天吧!”

  咳咳!柳浪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為什麼?我就打掃這麼一次……”

  “你要我取消小真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卻只用一次打掃來交換?你是在開玩笑吧?”她雙手擦腰,一臉堅決,絕不容許他討價還價。

  柳浪竟然覺得自己被她威嚇住,為了避免好不容易談好的條件作廢,他用了心機為自己留後路,“如果偶爾突然有事,一、兩次沒到呢?就像……就像要籌備樂團選拔賽之類的……”

  “那你找一個預備人選吧!”季曉橙絕對不准他找藉口,基於對小真的情感。

  誰願意每天風塵僕僕的來這裏清理豬圈啊?柳浪啞巴吃黃連,很想要罵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對了,不如叫衛可仲吧,那繼承了黑道第一仲裁幫幫主,卻又整天不幹事,把幫務丟給徐志光的傢伙,只要給他錢,洗馬桶他都會笑。

  正把歪主意打到衛可仲身上,他一轉頭就看見豬圈外站了個熟悉的人影。

  “原來橘子小姐在這裏呀!”黑澤野露出燦爛的笑容。

  笑得那麼假又那麼客氣,該不會也是抱持著跟他一樣的想法前來送死的吧?

  柳浪幾乎已經確定又是一個來洗豬圈的清潔工了,他看著黑澤野,非常難得的哈哈大笑,還笑到蹲在地上。

  他就把預備的王位讓給黑澤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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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天色已晚。

  把豬圈交給黑澤野之後,季曉橙要去鎮上龍勇華的家。

  原本輕輕鬆鬆想先打道回府的柳浪乘機建議他可以充當保鏢兼討債員,而且保證一勞永逸,對方絕對不敢再犯,以此來抵十次清洗豬圈的工作。

  果然沒那麼好心,心情不甚好的季曉橙不知該笑,還是該拿他怎樣,但是看似冷漠高傲的貝斯手Swell比她見過的所謂正人君子有趣多了,他總是不掩飾自己,怕她把這消息洩漏給其他樂迷知道,讓可怕的經紀人施曼蓮大做文章,搞個什麼全球“流浪的天使”樂迷大連署,所以認真的討好她,也夠真性情的了。

  “你拿什麼讓他們不敢再犯?打架嗎?嗆聲嗎?廟口好多小混混跟我都是好朋友,那些伎倆有用的話,還會到現在都是這樣嗎?”季曉橙走進屋裏,找車鑰匙。“不好意思,我心領了,你可別多管閒事,搞不好被惹毛了,我們麻煩更多。”

  龍家到底是怎樣霸道?柳浪跟著她出去,沒想到她爬上一輛裝載車的駕駛座。她要開這輛車去?來不及細想,他輕輕一躍,便安坐在副駕駛座上。

  季曉橙以為是自己眼花了,打量他兩眼,好心的提醒道:“你還是要來?我沒叫你來喔,如果沒有你的用武之地,也就不能折抵十次清洗豬圈的工作。”

  “別開口閉口都是利益……”柳浪一臉凜然,雖然心中仍打著幫她成功作戰好取得十次折抵的主意。

  等引擎夠熱了,她手拉排檔,緩緩的開車上路。

  “你開這麼大的車?”他第一次見識到女人開大車。

  “有什麼好奇怪?我國二就開這輛車載一堆小豬來回跑了,跟吃飯一樣啊!你有見過廚師不會買菜的嗎?”季曉橙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像是他問了個多此一舉的問題。

  柳浪以為她會露出很驕傲或是自覺與眾不同的表情,就像他所認識的那些騎著哈雷重型機車、開著吉普車的女人一樣,其實他知道,有時候女人學習困難的事務並不是因為自己喜歡,而是想要博得男人的稱讚,想要顯示自己在女人圈是突出的那一個,她們想要做看起來獨立自主的女人,好讓男人欣賞她們的酷,那是具有目的性,心機性的。

  可是,季曉橙開大車卻壓根兒就沒有性別的想法、能力的想法,只是因為從小就幫著家裏務農,長大之後自然而然的就接手爸爸沒空做的事,就這樣而已。

  她天生自然的思考邏輯,和那簡單明朗的個性,可以說是相輔相成。

  就跟她下午忽然在豬圈裏為他綁馬尾巴一樣,完全是出自“應該”。

  車子來到位於小鎮較熱鬧地區的百坪洋房外,季曉橙下了車,看到龍勇華和他幾個黨羽在自家門前空地上玩撲克牌,還不時的喊叫著粗話。

  “我爸呢?”她面無懼色的上前問道。

  “剛才就走了,你沒看到他?喔,他說要去廟口啦……”龍勇華笑咪咪的說。

  “他有沒有收到錢?”她挑明瞭問。

  “我爸不在呀!”龍勇華抓了抓癢。

  “都快一個月了,你爸不在,你媽、你家會計、秘書、議員助理,總會有一個在吧?再說,你不是人嗎?你沒有跟你爸說我們家要來收帳嗎?”她發火了。

  看著他挑染成金色、半長不短,不知多久沒洗的頭髮,還有皺巴巴的汗衫、馬褲,張三姑竟然說不知有多少人想嫁給龍勇華,季曉橙真想吐。

  “喔,你又想要打我了嗎?來呀,打啊……好久沒被你打了,好懷念喔!你的拳頭打在我臉上,真是又爽又辣。打吧!打吧!”龍勇華微蹲著身子,眯著眼,還嘟起嘴巴,整張臉湊到她的面前。

  真的很想一拳打昏他,但是感覺很不衛生,季曉橙一股怒火沒處發。

  “那我也要!”他的心腹阿吉趕緊跟著做。

  其餘那些無聊的少年,全都有樣學樣,圍在她身邊嬉鬧。

  竟然讓她成為被眾少男調侃的對象,對勢單力薄的女生來說,真是侮辱。

  “打我嘛!我快等不及了!反正你的初戀情人沈祖蔚明天就要跟秦繡菊訂婚了,趕快跟我培養感情吧!”龍勇華抓住她的手,作勢要打自己,但那方向卻是湊近他的油嘴。

  季曉橙反應不及,眼看就要慘遭“蹂躪”,忽然,有個東西飛向龍勇華的嘴,啪的好大一聲,他因為嘴巴劇痛而放開她的手,跳起來大罵髒話。

  他的手下們趕緊上前查看,只見地上有一個女孩子綁頭髮的發圈。

  “誰呀?”

  眾手下大怒,環顧四周。

  柳浪渾身散發出複雜、邪惡又冷漠的氣質,背對著路燈,直挺挺的站在那兒,長髮隨風亂飄,目光犀利,耳垂掛著銀色的金屬耳環,懷舊花襯衫展露出他瘦歸瘦,卻結實的體魄,像妖魅一樣,生人勿近。

  這是什麼人?

  每個人都震懾於他的獨行出眾,隱隱覺得他肯定不好惹。

  發圈是他彈的嗎?季曉橙好奇的望著他。他居然那麼神准,而且力道強勁?

  “剛才是你彈我的嗎?”龍勇華仗恃著人多勢眾,大聲喝問。

  “不是。”柳浪冷冷的開口。

  “混蛋!明明就是你!”龍勇華怒吼。

  “那你還明知故問!這種蠢人問的問題,我都不想回答。”柳浪的語調更加冷冽。

  龍勇華氣得顧不得嘴還在發疼,抓起放在桌旁的球棒,立刻劈向他。

  柳浪微微讓開,反手一抄,就把球棒連人勾到自己的身前。

  龍勇華非常狼狽的抬頭,仰望著柳浪那張陰森的臉,隨即賣力的掙扎,想要逃走。

  叩的一聲,柳浪竟然用自己的頭去撞龍勇華的頭,痛得他慘叫出聲,倒在地上直打滾,而柳浪依然文風不動,還是維持一貫的低調慵懶。

  一旁的少年們眼看情況不對,轉身想要逃走。

  柳浪撿起散落在地的一張張撲克牌,向前斜拋,阿吉的手臂立刻出現一道血痕,他嚇了一跳,想要還手,卻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又連連出現幾道血痕,氣得阿吉直跳腳,覺得自己好像被柳浪當作獵物要弄。

  季曉橙看著柳浪惡作劇的行徑,幾乎忘了眨眼睛。

  他真是個危險又可怕的男人,好像這是個非常好玩的遊戲,不是在對付壞人,她懷疑他根本就是藉機在玩弄獵物,而且他臉上的神情有些熟悉,不就是在早餐店他刁難她時出現過的那種嘲諷嗎?看來激怒別人,果真是他的專長,也是他的嗜好!

  阿吉連連被他用撲克牌劃傷,根本無法靠近他,只好暗暗咒駡。哪有這麼邪門兒的事?

  突然,他感覺手掌好痛,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掌被剖破,血流不止,不禁倒退幾步。

  “啊……怎麼會這樣?”

  什麼時候?什麼力量?難道剛才只是這長髮妖怪不想出全力?”

  柳浪趁他不注意,一拳將他揍倒。

  周圍響起一陣叫好聲,又是街坊鄰居和路人在看熱鬧,見到柳浪有如鬼魅,而且力道十足,將這群仗勢欺人的小混混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大快人心。

  季曉橙的心情也很愉悅,撿起發圈,來到柳浪的面前。

  “又讓你披頭散髮了。”

  “幹這種事,還是不要讓人看見我的臉比較好。”他神秘兮兮的。

  她被逗笑了,別的男人是愈多人當他是英雄就愈得意,但是這位低調的swell還是一如他從前在樂壇上的作風,喜無人識。

  “應該收個門票……”柳浪戴上大墨鏡,對地上的那群痞子放話,“明天我會再來收帳,要是不乖乖交出來,撲克牌有幾張,我就割幾個人的手。還有,請龍議員不要再為難季武雄,逼他將批發權都給他。豬是用愛心養的,不是用錢養的。”

  說完,他牽著季曉橙的手,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離開。

  “最後兩句是誰教你的啊?”季曉橙問。

  “我自己想的,可以再折抵五次清洗豬圈的工作嗎?”

  還以為這是個最完美的結局,沒想到可怕的狗吠聲從屋內追到屋外。

  卑鄙的龍勇華竟然放狗咬人!哇啊啊,季曉橙拔腿就跑。

  已走到車旁的柳浪一頓,看著她狂奔的背影,心想,躲進車裏就好,幹嘛要跑啊?這女人真的是……唉!只有性急和簡單的腦袋。他發現只要有突發狀況,她便會亂了方寸,腦袋完全失去作用,害他不得不追上去。

  受過修羅門嚴格的訓練,加上鬼魅的稱號,柳浪的動作輕盈矯健,沒幾秒鐘就越過三隻狼犬,追上了她。

  “疑?你……你是怎麼通過狼犬隊的啊?”她邊狂奔邊喘氣的問。

  “我是來保護你的啊!”他不疾不徐的說。

  “你要怎麼保護我?抱住我,然後讓你自己被狗吃掉?”

  “我說啊,你那顆比雪還白的……腦袋,只能想出這種方法嗎?”

  “那……那你說嘛!”她橫了他一眼。

  “我們現在這樣是在晨跑聊天嗎?”柳浪閒逸的問。

  “這樣子,狗應該會很生氣吧?”季曉橙從小到大都是田徑隊的一員,儘管跑了大半圈,還很有體力,並抽空回頭。

  果然,那三隻狼犬愈追愈勇猛,還不時的發出可怕的吠聲。

  “媽呀!它們生氣了。”她使出全力,拚命的往前跑。

  “加油,不要輸給狗狗羅。”柳浪維持著速度,老神在在的說。

  “什麼嘛,怎麼變成了賽跑比賽?”季曉橙感到一股寒意襲來,斜眼瞄著他,不禁說道:“天哪!你這種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個性,該不會連狗都不放過吧?”

  柳浪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她搖了搖頭,“好,我也不會輸給狗的!我可是得過區運會國小組八百公尺的第一……喔!呀!”她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下去。

  不管下面是什麼,為了保護她,柳浪不假思索的往旁邊一撞,避過來不及煞車的犬只,從背後抱住她,兩個人一起滾了下去。



  結果那是一處低窪的泥坑,他們兩個人灰頭土臉的回到季家。

  季武雄和季媽媽看了,不禁嚇一大跳。

  “你到底是在搞什麼啊?”黑澤野笑到肚子痛。

  柳浪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清洗乾淨,換上季武雄寬大的棉質汗衫,而季武雄寬大的馬褲穿在他身上,變成了短褲,披頭散髮的來到餐桌旁。

  就算是一向把不修邊幅當性感的柳浪,也從來沒有穿得這麼隨意過,平常若不是穿著掛得叮叮噹當的背心,就是蛇紋皮褲,現在這種極簡風格,連他自己都不習慣,他打死也沒想過這一生會穿這種汗衫和短褲。

  看起來是輕盈多了,而這種輕盈是用“上”和“俗”構成的。

  把清洗豬圈的工作推給黑澤野後,他原本是要回臺北規劃選拔賽的,沒想到不但在這裏洗了澡,還要在這裏吃晚飯。經歷一天的勞累,他確實是餓壞了。看來今晚也是要睡在這兒了。

  怎麼會一再的改變計畫呢?都是那個女人……他幹嘛要為她做那麼多?她又不是小真!他不是來講兩句話就要離開了嗎?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他和黑澤野到底是為什麼會同時在四合院的神明廳一起吃晚餐?

  “你們可以先吃啊,不用等我們。”季媽媽將熱湯放在桌上,緊接著坐下。

  “那就不客氣了……”柳浪立刻舉筷進攻。

  不管是竹筍排骨湯、五香鹹豬肉、冬粉肉丸子、鹽局雞,還是筍乾,全都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讓柳浪一口氣連吃三碗飯。

  季曉橙頭上包著毛巾,走進神明廳,一看到他這種吃法,也不禁傻眼。

  “我再去拿菜包。”季媽媽歡喜得不得了,起身離開。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虐待清潔工咧!慢慢吃不行嗎?”季曉橙咕噥。

  柳浪抬起視線,瞄著用毛巾包住微濕頭髮的季曉橙,雙眼圓睜。

  跟女人一起在床上醒來的次數很頻繁,但是從來沒有看過女人敢毫無不遮掩的出現在他面前,就算後來跟Doll成為最親密的人,但美麗又風情萬種的她隨時隨地看起來都很完美。雖然季曉橙在白天也沒化妝,但是裝扮還算整齊,他從沒想過女人在他面前會完全不帶私心私欲的呈現原貌。

  因為季曉橙的個性就是這樣從容吧?

  繽紛色彩看多了,偶爾看看璞玉也沒什麼不好,心裏少了負擔。

  “怎麼了?我……哪里沒洗乾淨嗎?”看到他這樣盯著自己,坐在他旁邊的季曉橙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不耐煩了,“不會吧?別告訴我,我幾乎用了半塊水晶肥皂,臉上還有泥巴!”

  “如果真有泥巴,那剩下的半塊肥皂,你還是要繼續搓下去,不是嗎?”

  “謝謝你喔。”她橫他一眼,拿起鏡子左照右照。

  這時,柳浪和黑澤野聽到西藏獒犬跑步接近的聲響,都不自覺的把腳往內一縮。

  季武雄踩著劈啪作響的拖鞋,邊走進來邊高興的說:“哇哈哈……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跟龍議員談的,他剛才竟然派人拿錢給我,還加了利息,說我們的黃金豬下次招標時,他們一定以最高的價錢標下來。”

  “真的嗎?那太好了。”季媽媽端著一籠菜包走過來,不禁跟著歡喜。

  “這都要謝謝我們家能幹的女兒,和她很帥的男朋友。”季武雄拍了拍他們兩人的背部。

  正在吃飯的季曉橙和柳浪差點把嘴裏的飯都噴了出來。

  “就說了,他沒有很帥!”她抗議。

  “就說了,只要一聽到這種話,你要抗議的是我們並非男女朋友,而不是急著反駁我的長相,要我說幾次才懂?”柳浪相當不滿。

  黑澤野在一旁看熱鬧,抓起菜包就往嘴裏塞,“如果Swell不帥,你幹嘛喜歡他?”

  “我喜歡他是因為他在音樂上的表現出神人化,儼然是一代大師……”

  “咦?這麼說的話,你是真的喜歡他?”黑澤野抓到她的語病。

  咦?季曉橙一怔,喃喃自語:“我……嗯?”

  柳浪看著她不知所措的臉紅了,拿著筷子的手也不禁伸出食指向她比了比,用那討人厭的傲慢語氣取笑道:“你真的喜歡我?原來你一直找藉口使喚我,就是喜歡我?怎麼不早說呢?”

  “嘖,好礙眼!”她惱怒的撥開他的手指,微慍道:“我……我哪有喜歡你?就算有,也是樂迷喜歡Swell的那種喜歡!你也知道,小真之所以崇拜“流浪的天使”,是因為熱愛你們的音樂,常彈貝斯給她聽,說不喜歡,就太假了。”

  “靠近自己的偶像後,應該更加熱血沸騰吧?”柳浪使了個慵懶又性感的眼色。“例如想獻身,或是想跟在我們身邊當助理之類的……”

  “哈,不好意思,結果是幻想破滅。”季曉橙冷冷一笑。“沒想到你們走下舞臺之後,各自有各自的差勁,一一暴露身為樂迷的我們完全不想知道的人性……喔,甚至讓我不確定,你們是不是真的K和Swell?!”

  “人性個鬼,音樂人也是要大便的……”柳浪嘴裏塞著菜包,口齒不清的說。

  看他兩頰鼓鼓的,若無其事的跟她對話,季曉橙可真是大開眼界,她才叨念完他們沒有音樂人該有的肅穆,柳浪立刻以這副怪異的模樣說什麼音樂人也是要大便的蠢話……喔!她覺得自己真是對牛彈琴。

  可是……以為高高在上,那倨傲、神秘又憂鬱的Swell竟然能夠來到她面前,已經是個奇跡,還展現了她意想不到的他那些毫不掩飾的個性。

  原來她迷戀很久的全球樂壇知名音樂鬼才,是這樣“真”的一個男人。

  “你們的選拔賽……我也可以參加嗎?”這個問題,她考慮了一天。

  “嗄?你?”藉著喝湯來咽下菜包的柳浪驚問。

  “對呀!我。”

  “小妞,別以為這是要特權就可以讓你過關的活動,我們要對音樂負責。”柳浪想都沒想的說,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我沒有要要特權,我會默默的報名,帶團參賽,只要將舉辦的地點怎麼去告訴我就可以了。”她說得義正詞嚴。

  黑澤野拿起放在桌子底下的高梁,幫季武雄倒一杯。“我看不能告訴她,免得這纏人的丫頭到時四處放話,說她是小真的什麼人,然後讓大家以為我們有內定的樂團,那就不好了。”

  “而且我們沒聽過、沒看過,根本不知道你哪來的樂團。”柳浪說著,傾身靠向季曉橙,聞到她身上水晶肥皂的味道,曖昧的挑了挑眉,“該不會是想成為我們的助理,所以明天起臨時找幾個人,硬要報名參賽吧?”

  “怎麼可能啊?虧你想得出這種劇本!”季曉橙難以置信的大叫。

  “我是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比賽啦,但柑仔是真的有在玩樂團,巷口那個藍仔三個兒子喔,就常常跟柑仔去新竹市內的圓環唱歌耶!”季武雄跳出來,用臺灣國語幫女兒說話。

  喝了兩杯高梁,開始有點high的黑澤野,竟然十分壞心的說:“聽起來就像是那凱西,哇哈哈……”

  季武雄已有七分醉,茫茫然的大聲唱道:“有緣無緣,大家來作夥,燒酒喝一杯,乎乾啦,乎乾啦……”

  季曉橙快要氣炸了,爸爸居然幫著他們取笑她!

  “阿爸……”她火大的按桌而起。

  更過分的是,柳浪和黑澤野還不忘幫腔,一個敲筷子,一個拍桌子,讓五音不全的季武雄唱得更起勁,最後三個男人仗著酒意大聲喧嘩,又敲又拍的重複那四句歌詞,好不開心!

  季曉橙想了想,今晚阿爸會那麼開心,也是拜柳浪所賜,就暫時放過他們吧!

  她之前還不領情,拒絕他想要以幫忙催討帳款交換十次清潔豬圈的提議,沒想到他確實有兩把刷子,怎麼她都不知道自己放在心裏好多年的樂壇鬼手還是個厲害的打手?他不畏強權、不怕人多,一個彈指就讓他們潰不成軍,不僅要有足夠的勇氣,還要有智慧呢!

  也就是著迷於這種似有若無的隱性特質,她才會從國中時就跟隨著柳浪吧?

  她看著柳浪連慵懶的笑容都是那麼有魅力,不禁心頭一熱。

  哼!她絕對會上臺北,讓他們對她刮目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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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2: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翌日一早,心願已了,打算趕緊離開鄉下,以免夜長夢多的柳浪和黑澤野,正準備下床,精神奕奕的獒犬突然跑進客房,跳到床上,甚至擠到他們倆中間,一顆頭在棉被裏鑽來鑽去,咬出一張紅色喜帖。

  獒犬雄糾糾的坐在他們倆中間,柳浪和黑澤野不敢亂動。

  季媽媽提著水桶經過,看到它嘴裏咬著那張紅色喜帖,欣喜的說:“弟弟,你怎麼那麼厲害?柑仔把喜帖藏在這裏,你也找得出來?”

  “啊!怎麼……”季曉橙一踏進客房,就因為那刺眼的紅而倒退一步。

  柳浪心想,鄉下這裏的人,好像只要高興,隨隨便便都可以走進別人的地方。

  等到獒犬被帶走,柳浪和黑澤野趕緊盥洗,決定快點回臺北籌畫選拔賽,以免在這裏待得愈久發生愈多事,這裏的磁場太奇怪了。

  半晌,柳浪急忙向季家人道別,騎著風火輪號離開。

  黑澤野則是坐進保時捷後座,吩咐司機快快開車。



  季曉橙因為拗不過媽媽,只好開著裝載車前往大飯店。

  泊車小弟看見這輛佈滿泥沙的大車,不由得一怔。

  季曉橙知道自己開著這麼一輛裝載車就來參加連鎖餐廳小開和昔日同窗好友的喜宴,自然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但她才不管呢!

  “季曉橙,三千六。”負責收禮包的同班同學林蘭卉挑了挑眉,語帶玄機的說:“沒想到你還挺夠意思的嘛!我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本來今天的女主角是她,人家沈祖蔚農工畢業就跟她求婚了,結果……”趙翠珊抿嘴笑道:“說什麼還沒有想結婚的心情,現在嫁給他的是以前最好的朋友秦繡菊,後悔了吧?都二十二歲了,鄉下這裏還找得到幾個小開?”

  “以前祖蔚叫她不要整天跟藍家那三個男的在一起,她就是不聽,只要一有空,便在圓環和地下道拋頭露面玩搖滾樂,誰受得了自己喜歡的女人老是和一堆男孩混在一起?”林蘭卉酸溜溜的評論。

  “音樂有什麼好玩的?又紅不了。”她們都嫉妒個性大而化之的季曉橙,男人緣比任何人都好。

  季曉橙大步走進宴客廳,自然沒聽到她們說的這些話,不過長輩、同學、同學的親戚會在她背後議論什麼,她可想而知。她逕自坐下,雖然旁邊都是國中同窗,但早已與他們話不投機,那些眼神讓她覺得來錯了地方。

  從小到大她總是困在同一個山城、同一個圈圈裏,有時真想出去看看。

  不一會兒,新郎和新娘相偕進場,投射燈聚集在他們身上,所有的賓客含笑拍手。

  “你也來了啊?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秦繡菊一身白紗禮服。

  “柑仔……好久不見……”新郎沈祖蔚再見到她,仍然心動。“嗯,祝你們幸福。”季曉橙站起身,誠摯的說。

  “雖然在圓環和地下道看你們表演的都是路人與沒事做的老年人,可是我還是想看你大展身手。”秦繡菊笑裏藏刀,讓人看不出她倆曾是最好的朋友。

  “可以上臺唱一首歌祝福我們嗎?”

  “阿菊……”沈祖蔚沒想到妻子竟然會提出這種要求。

  “不好意思,沒有吉他,也沒有樂團,我唱不出來。”季曉橙知道她是在刁難自己。

  “臺上那些老伯伯不就是我們請來的大樂隊嗎?”

  旁人都聽得出來,新娘故意奚落昔日好友,有人不明白為何,有人瞭解她們之間的過節,也不好出聲說什麼。

  “還是不行嗎?唉,我還以為我們的恩怨早就過去了呢,沒想到你還是放不下,只有我一個人在剖心肝……”占了上風的秦繡菊假意歎息。季曉橙想要反唇相稽,卻有一隻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轉頭一看,竟是柳浪。

  “不好意思,路上塞車,排演很久的婚禮祝福可以開始了嗎?”他故意這麼問。

  這時,折回四合院的黑澤野走進來,把她的廉價吉他交給柳浪,“好好配合我的歌聲。”眾人心想,難道……真正心胸寬大的是季曉橙?她居然還找人來獻唱?

  原來他們兩人中途改變心意,都想偷偷再幫季曉橙一點,好將清洗豬圈的工作推給對方,沒想到在飯店門口碰上了。

  柳浪出門前曾聽見季曉橙和季媽媽的對話,認為季曉橙絕對有必要展現大方,最好的方法就是由他們假裝是她安排的獻唱人員,所以他要黑澤野回去拿吉他,再趕回飯店,他彈,黑澤野唱。

  他們一走進宴客廳,剛好看見秦繡菊在刻意刁難季曉橙,不禁慶倖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我來唱。”季曉橙從柳浪的手中拿走吉他。

  柳浪和黑澤野面面相觀。她要自彈自唱?從她家、張三姑、附近鄰居,甚至是剛才一路聽見的閑語,都說她和什麼姓藍的三兄弟在街頭表演,敏感又專業的他們自然不會留意,喜歡彈彈唱唱的年輕人不少,但都只是泛泛之輩,對鄉下人,他們沒信心。

  季曉橙滿臉倔強,緩步走到臺上,神情瞬間一變,從容不迫的邊彈奏吉他邊唱歌。

  “是Anna  McMurphy的Deeper  and  Deeper?”黑澤野訝然。

  她竟然會知道這麼冷門的歌?柳浪看著站在臺上的季曉澄,纖細卻有力的手指硬實的壓著隨時變調的和絃,另一手則把弦線刷得強勁又流暢,這首歌不單單是指愛情,而是愛人與被愛裏過著平凡的生活卻不知不覺愈陷愈深的每一天,直到男人非得跟女人結婚不可。

  表演的本人必須具備自己也相信愛情的甜蜜才行。

  不知何時,在她的自彈自唱外,還加入了琴聲,季曉橙疑惑的看向一旁,只見柳浪坐在原有的老人樂隊那電子琴的位置上,即使是中古的普通電子琴,在他鬼魅的技巧下,竟然發揮意想不到的流暢感。

  在柳浪柔情又俏皮的琴聲帶領之下,他們兩人一唱一和,竟比之前協調多了。

  “簡直是漸入佳境、水乳交融……”黑澤野很久沒看見柳浪演出了,心想,那傢伙聽出了小橘子音樂裏的不甘心,覺得不對勁,才上去救她的吧?

  唱到後來,季曉橙不時回頭對著柳浪微微一笑,柳浪還是沒什麼笑容,可是他的沉穩和渾身才華,把電子琴彈得清靈而響亮,不管怎樣,都讓她感到安心,何況她一向是崇拜他的啊!演奏完畢,季曉橙微微一鞠躬。

  “謝謝大家。”雖然沒有排練過,但柳浪竟然非常完美的配合她做了個沒有瑕疵的結尾。

  “嘩……好啊!”全場賓客都起立,拍手叫好,好幸福的感覺。季曉橙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表演,又都是認識自己的人,不免有出口氣的感覺。

  “原來你會自彈自唱啊!”下臺後,柳浪邊抽煙邊問。

  “我早就說過我會了啊!”她大聲抗議。

  什麼嘛,根本沒在聽她說話。

  “謝謝你幫我,你真的很厲害。”她由衷的說。不愧是音樂鬼才。

  “既然如此,可以把另外十次清洗豬圈的工作送給K嗎?”柳浪問。季曉橙不禁笑了,一次完美的演出,在柳浪的眼裏只是拿來交換這件事,什麼掌聲、什麼崇拜、什麼完美演出,他全都不放在心上。

  “吉他是我拿來的,劃掉五次。”黑澤野也不放過這機會。

  沈祖蔚以一種可惜又帶點留戀的眼神望向季曉橙,淡笑的說:“謝謝你和你朋友為我們表演的這段節目,謝謝你真心的祝福,看來……我應該多等你幾年。”

  之前奚落、嘲笑季曉橙只能養豬種菜、唱那凱西的同學和長輩們,無不對她在音樂世界的光芒四射、大方自信感到驚訝,而且她怎麼會認識這麼出眾的兩個男子?那個上臺幫她彈琴、綁著馬尾巴的男人,俊美卻又同時具有凡人勿近的冷峻氣魄,另一個替她拿吉他的男人,則是陽剛又俊俏。

  他們不免有一種氣沮卻又羨慕的複雜心態,這鄉野間哪來這麼出眾的男人?秦繡菊的臉色難看到不行,勉強擠出客套話,“這位是……”

  “啊,肚子好餓。”柳浪打斷她的話,逕自坐下來。

  “我也不想吃你Pub裏貴得要死的餐點,為什麼我去你的店還要錢?”黑澤野想一想也坐下,他從未參加過這類喜宴。

  他們完全沒把秦繡菊放在眼裏,讓她十分難堪。

  季曉橙原本打算唱完歌就走人,沒想到他們還硬是要拗一頓大餐,真是隨興自若的兩個人,尤其是柳浪……她對他既感恩又欣賞,不管別人會怎麼看他、說他,他想怎樣就怎樣,又酷又瀟灑。幸好他們前來相助,讓她不再那麼孤單,還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榮耀。

  喜宴結束後,季曉橙向柳浪說:“以後不用清洗豬圈了,雖然不知道“流浪的天使”出了什麼事,但若是一直都不能復出,可能有什麼重大的緣故吧,硬是撮合也很為難……小真會理解的。”

  “終於等到你說這句話。”柳浪抽著煙。

  “這樣搞得我們好像做什麼都是有企圖。”黑澤野不想看起來是那樣。

  “不是這樣嗎?”季曉橙狐疑的反問。柳浪不禁莞爾。

  這位橘子小姐的心地總是那麼清澈,想什麼就是什麼。

  要道別了,如果沒了隨時會威脅他們的小真遺願,他們是不會再來的吧?季曉橙心想,他們都是遠在天邊的巨星,能與他們相遇,還跟柳浪在臺上合奏,已經是奇跡了,這是她在鄉下生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敢想像的事,繁華得像一場夢……奇跡過後,還是要得回歸正常的生活。

  “Swell……”她對著柳浪大喊。柳浪正跨坐在“風火輪號”上,催動著油門,回頭一看。

  “下週六我的樂團在新竹圓環旁廣場有演出,有空的話……請來看……”她愈講愈小聲,從緊張到卑微。就算有空,他也不會來吧?柳浪蓋上安全帽的面罩,一語不發的離開。

  和她的預料一樣。



  SKY國際娛樂很快就規劃好了選拔賽的一切,以Swell和K為名而號召的“流浪的天使”杯樂團選拔賽如火如茶的展開。那嗜愛賽車,全世界默認他為地下業餘賽車第一快的風速賭徒柳浪,原來就是“流浪的天使”如妖似魔的貝斯手,這真讓人萬萬也想不到。

  刮起巨大旋風的竟賽,立刻成為樂團間互相竟逐的指標。

  柳浪在二樓的VlP包廂,趴在欄桿上,看舞臺上的樂團唱得賣力,但都很無趣。

  “你和K的號召力竟然一點都不減。”一旁的施曼蓮滿意的說。

  “是你太會操弄通路了,包裝得完美無缺……”柳浪懶洋洋的直言。

  “你應該要說,愧對這些曾經愛過你們,又被你們拋棄的樂迷。”她也不讓步。

  “愛這種事情,哪有誰對誰錯?”柳浪點燃一根煙,抽了起來,仍是一貫的自我主義,淡淡的說:“我既沒有義務要提供什麼,誰也沒有權利說被我傷害了。”

  “難道“愛”這種東西對你來說都沒有層次?說得好像跟女人上床和女人的眼淚對於你的意義都一樣。”即使置身Pub裏,施曼蓮還是穿著香奈兒套裝。

  “只要可以互相解決空虛就夠了,什麼鬼層次……重要嗎?”他一臉厭煩。

  施曼蓮曾是一手打理“流浪的天使”的經紀人,只要一面對工作,便完美得無懈可擊,唯有面對柳浪,她偶爾會流露出複雜的眼神。

  他沒有什麼改變,因為在出片以前的日子便是漫無目的、飄泊不定、不忮不求、頹廢浪蕩,Doll出事後,他也只是維持原狀而已……可是,她知道人最可怕的不是面對風暴後的崩潰絕望,而是看起來與過去沒什麼不同。

  “Swell……”她伸出纖手,輕撫他的手背。

  柳浪不著痕跡的擺脫她的手,夾起唇間的煙,阻止下一句話或下一個情節的發生。

  “對於我,你也沒層次嗎?”施曼蓮毫不退讓的問了。

  “你該不會是想跟我討論我們這五年上了幾次床吧?”

  “你……”她暗罵自己膚淺,明明知道他是善於面不改色的讓人受傷的那種自私男人,她竟還以為可以由工作及人際領域上那善辯的自己來占上風。

  身材高大的黎焰竄到他們中間,雙手分別搭著他們一邊的肩膀,還各拿了一杯酒給他們,十分愉悅的說:“我們SKY音樂的秘密武器就要出場羅!”

  那杯酒,柳浪喝不下去,看向黎焰,依他對他的瞭解,知道他絕不是說著好玩。

  “黎大少,你之所以會對我那感人的癌逝病童的遺願那麼賣力,該不會除了我上次猜到的周邊效益外,其實你早就要把你們公司的新人放進選拔賽裏?”

  “哎呀,只是順便嘛!懂嗎?”黎焰將臉湊過去。

  “沒人性的傢伙,你去死吧!”柳浪有一種被背叛的感覺,遠遠的坐在角落。

  “喂,有個很棒的新人團,你真的不看?施曼蓮強力推薦,只要有她捧,哪個人不會紅?”黎焰提高嗓音對他說。

  紅?真是令人反感的字眼啊!柳浪向後躺在沙發上,對選拔賽一點興致也沒有。

  忽然,從心裏響起了純淨的吉他聲和唱著Deeper and  Deeper的甜蜜嗓音,在遙遠山城裏,雞犬相聞的田間,有濃香四溢的客家菜,還有豪邁的大笑聲,很容易便因為一件小事就驚聲怪叫,動不動就為幾句話作勢打人,留著俏麗短髮像個男孩般急躁的季曉橙……這些畫面讓他平靜下來。

  今夜的舞臺掀起最高潮,一支叫“Angelina”由女生擔任主唱的樂團定龐克風,風格是在此地不太盛行的音樂類型,但確實是有幾分自信和與眾不同的想法。

  那個女孩留著劉海,化著煙熏妝和紫色的嘴唇、指甲,全身上下下是黑色就是銀色的腰帶和掛飾,就連其他樂手也做差不多的裝扮,是第一支除了創作以外,會考慮整體造形,營造出舞臺氣氛的樂團。

  他們的音樂、翻唱前輩的曲、自創歌,全都走龐克風或重金屬風,聽得出技巧高超,而且底子深厚,懂得一點音樂的人都聽得出他們是在外國留過學,全場觀眾耳目一新,雖然不懂他們在唱什麼,但也跟著跳動,反應挺好的。

  “她叫Anne?A、n、n、e,?安恩,不是A、n、n、i、e,安妮。”黎焰回頭介紹。

  柳浪自顧自的陷入半昏半睡的狀態,一聽到黎焰跟他說話,馬上疑惑的問:“安妮?皇宮酒店竟然也派出紅牌小姐?她真那麼想紅嗎?”

  “你的腦袋可不可以不要只裝那些東西?你跟衛可仲那色蟲有什麼不同?”

  “別跟我說你都不會去,安妮跟我說過,你上個月包了她十二天。”柳浪斥道。

  “她怎麼這麼沒職業道德?”黎焰不悅。

  “如果她不說,沒人知道原來你一晚可以上七次……”

  “明明是八次。”黎焰糾正。

  “她說的是上洗手間。”柳浪冷冷一笑。黎焰的臉僵住,如炬的目光看著他,“不要扭曲她的話。”

  “奇怪了,為什麼?亢奮的時候特別頻尿嗎?”柳浪還繼續說。

  “找死!”黎焰上前,想要揍柳浪,他閃開了,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施曼蓮回頭看他們,冷嗤一聲。真是的,Angelina是他們公司本年度的終極武器,無論是造形、自我意識、音樂風格、創作力,都是百分百絕佳的組合,尤其是主唱Anne,在某些特質和音樂靈魂上都與Doll相似,他們怎麼都不好好的看啊?到底主辦人和出片的老闆是誰?



  淩晨,短針指在四,天空是暗藍色帶點銀光,月亮還悄悄的躲在雲邊。

  柳浪看到了。

  她有著長長濃密的睫毛,她的唇瓣是粉紅色的,她的雪肌光滑有彈性,她側身躺在鋪滿各色玫瑰花的金色浴缸裏,玫瑰花瓣遮住她完美赤裸的胴體,她閉上眼睛,安靜而美麗的睡著,微鬈的長髮隨意散落在水面……Doll像個美人魚,美得如此哀愁,且動人心魄。

  視線漸漸拉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流出熱水,浴缸溢出來的水是淡粉色的。

  被熱水浸泡好一陣子的Doll,皮膚泛著紅潤,但她的手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割痕,還在不斷的湧出鮮血……

  他睜開眼,頹然坐在床上,不安的喘息著。從新竹回來後就沒再作噩夢,可是昨晚Anne那獨樹一格的演唱、施曼蓮的索求,又讓他在夢裏回到五年多以前,他和黑澤野一同闖進Doll燒了炭的浴室……

  這五年多以來,只要一鬆懈下來,這畫面就會不斷重複,Doll還在杜聖夫的醫院裏接受治療,可是她那瀕死的面貌卻像幽靈一般,每日每夜的糾纏著他。

  此時Deeper  and  Deeper那溫暖的音符流洩進他的心頭。他突然明白了,Angelina雖然水準、唱功、裝扮、音樂素養都是一流的,但他就是覺得不太契合,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在挑剔什麼,只要選拔賽落幕,讓Angelina拿得冠軍,就能遂了所有人的心願,不是嗎?但是那天在喜宴上大大方方的站上舞臺,只要背著吉他就自然的傲視眾人的季曉橙,她那清亮的歌聲卻好像彌補了Angelina的不足。

  “她說……這個週六在新竹圓環演出?哪里呀?”柳浪喃喃自語。



  新竹市東城門一帶是許多年輕人喜愛流連的地方,附近有兩旁種了櫻花樹的護城河,依階梯而下的圓環廣場便是表演者最愛的練習區,在這裏表演什麼都可以,不需要場地費,也母需任何條件,只要提出申請即可。

  此時,帶著迷幻電子的搖滾節奏已進行了兩分鐘,就連起先不耐煩還沒有人唱歌的老公公、老婆婆也跟著那緩慢的節拍舞動身軀,而坐在看臺上的年輕人們早已融入音樂裏,跟著樂團女主唱隨意的搖動雙手、甩著頭,而那女主唱跳著舞,像是很享受在這氛圍裏,不像一般演唱為了要帶動氣氛而張牙舞爪。

  不知電子鼓擊到了哪里,女主唱的歌聲順勢滑入下一節。

  “凡爾賽的Oscar究竟像玫瑰或木棉,我等你回顧那輝煌的宮殿,瑪麗皇后的頭斷在眾目睽睽,雪地噴上了紅豔豔的血,曾讓西毒說過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是從頸子噴出的血的王家衛,最愛法國沒陽光陰冷有太陽又乾燥的氛圍,藍灰色調是他最常調的畫面……”

  癡癡的佇立在廣場上方,柳浪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熱,從胸口一直熱到喉嚨,看著這麼多人跟著季曉橙一起搖擺,連他都不知道起先的迷幻電子原來是有譜的,她唱的不就是“流浪的天使”成名曲“凡爾賽的黑”嗎?

  當她唱出第一句,只聽見人們停了三秒,接著爆出一陣又一陣的尖叫和驚呼,顯然跟他一樣完全不知道她要唱的是早就消失的曲子,在驚叫過後,人們跟著她一起唱,柳浪的呼吸慢慢變得紊亂,不知道應該有什麼想法。

  即使消失了那麼久,大家還是會唱“流浪的天使”的歌,因為季曉橙的帶動。

  她完全沉浸於唱歌這件事,雖是表演者,但像是在廣場裏享受的其中一分子,隨著副歌愈來愈強烈曲折的搖滾節奏而擺動身體,還能夠正確無誤的唱著高一度音……柳浪一直以為,能夠享受他所做的詭譎曲子的人只有Doll。

  他們當紅時專輯大賣,每個人都愛唱,可都是捏著嗓子,當作是挑戰自己的能耐,也是上吉他課、上聲樂課時的教材,不過……能“享受”的人,天底下恐怕除了Doll,就沒了。

  對了!就是享受。季曉橙不同於一般人、Anne或其他參賽樂團的特質,她懂得享受。

  最後,她雙手高舉,用力的揮舞,對著四面八方的觀眾大叫:“今天的演唱會到此結束,謝謝大家。”

  微量的電子音樂還在放送,使人心情愉悅。

  有人起身離座,有人跟季曉橙做了簡短的對話,甚至有人大喊安可,可是礙於還有下一場,只好作罷。

  柳浪終於忍不住,來到幾個還在討論剛才樂團演唱的年輕人身旁。“請問,他們剛才到底在說什麼?”

  “喔,是客家話啦!她說:“再見,下次再找我玩。”有人便慎重其事的回答:“謝謝,下次再找你聊聊吧。””戴著毛線帽的女孩臉上泛著興奮的紅暈。

  原來是客家話。季曉橙是客家人嗎?柳浪倒是又發現了新趣點。收樂器、推音箱、關電源,藍家三兄弟很快的就把所有東西都收走。

  “謝謝……”柳浪現學現賣,在她身後說客家話。

  季曉橙驚愕的轉頭,“歇?果然是你!”

  “你爸那麼台,滿口臺灣國語,你怎麼會是客家人呢?”柳浪不解的問。

  “我不是客家人啦!只是剛好住在客家村……啊!”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有點心虛的紅了臉,“你怎麼來了?你都聽到了?”

  “對呀。”柳浪點頭。

  “我是說……我唱你們的歌,還改編,你都聽見了?”她丟臉丟到家了。

  “聽見了。”他一臉慵懶,坐在石墩上,點燃一根煙。

  喔。她像是做了不想被大人發現的事的小孩,偷偷觀察他的表情,卻又暗罵自己笨蛋,又不是不知道他的頭髮總是蓋住臉,怎麼可能會看到他的表情?

  柳浪若有所思的抽著煙,再斜眼瞄著她,好像明瞭她在想什麼,似乎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會記得她原本是他的樂迷,而他是震撼樂壇的音樂之神,他忍不住覺得好笑。

  “你笑什麼?”她故作堅強的問。

  “不能笑嗎?我難得笑……”

  “厚!”她為他話語中似有若無的調侃意味感到尷尬。

  “你真的很喜歡我們?而且你學我彈貝斯的樣子學得很像。”柳浪說。

  季曉橙有種被電到的感覺,莫名其妙的,身心都酥麻了。藍家三兄弟把所有的器材搬到車上,大哥藍子漢好奇的上前。

  “朋友嗎?”

  “喔!我知道,他就是為了求柑仔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跑去龍勇華他家嗆聲,還打垮十幾個兔崽子的臺北癡情郎啦!”老二藍而郎指著柳浪大叫。

  “嗄?”柳浪懷疑自己的耳朵長膿,驚詫不已。

  “那個……還不就是張三姑……”身陷謠言中,季曉橙難為情的歎口氣。

  “鄉下人天天閑著沒事做啊?!”柳浪一臉無奈。

  “原來是真的!”排行老么的藍仁味恍然大悟。柳浪看他們接二連三的開口說話,隨口問道:“他們怎麼那麼像?”

  “因為他們是親兄弟啊!大哥叫藍子漢,老二叫藍而郎,小弟叫藍仁味。”季曉橙介紹道。

  他們三人很有禮貌的點頭,齊聲說道:“你好。”

  “你們好……”總算見到藍家三兄弟的真面目了。柳浪心想。

  “你怎麼會來這裏?”這才是季曉橙關心的事。

  為什麼?柳浪抽了口煙,“一定要有事才能來嗎?”

  “是來清洗豬圈的嗎?”她想,他有那麼主動嗎?

  “你看到我,只會想起這種事?”他不滿的問。

  “還有……還有想起你才是歌曲的主人……”她的心怦怦狂跳。

  “什麼意思?是剛才那首歌嗎?那不是“流浪的天使”的成名曲嗎?”藍子漢好奇的問。

  “難道……”藍而郎看著這名神秘的長髮男子。

  “不可能吧?”藍仁味不敢置信。

  “如果你說得出來Doll到底怎麼了,我才相信你是“流浪的天使”的Swell。我……我聽說“流浪的天使”之所以會人間蒸發,不是理念不合,也不是團員出國留學,而是Doll死了。”藍子漢相當激動的緊握拳頭。他最喜歡Doll了,他不要她有事!

  柳浪看著半信半疑的藍子漢,其實他根本不在意別人相不相信他是不是Swell,這無損他在音樂上的造詣,Swell只是個名字。

  “Swell,Doll沒有死,對不對?"季曉橙也用渴望又害怕的眼神望著他。

  沒想到他們對“流浪的天使”如此真心,他甚至還被她那純真的表情打動了。

  “Doll沒有死,她自殺未遂,割了腕泡在浴缸裏,旁邊還有未燒完的炭,因此她就連瀕死的時候都白裏透紅,很漂亮,一點也無損在歌迷們心中的美麗形象……”柳浪的口吻輕得像在說別人的事,今天是他第一次對其他人說出事實。

  他們四人十分震驚,又覺得寬慰,沒想到Doll竟然是自殺,還用了兩種方法,到底是什麼事讓她死意如此堅決?

  “那她現在呢?”季曉橙追問。

  “在某間大型醫院的精神科病房裏。”柳浪說。

  季曉橙那滿載著思緒的雙眼不安的閃鑠著,陷入沉默。

  “她死意這麼堅決,一定是發生了讓她痛不欲生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事打擊了她,讓她痛苦絕望到不能呼吸也沒關係?”她再也憋不住情緒,淚水終於滑落臉頰,“而且你說她在精神科病房裏,那不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的人住的地方嗎?Doll怎麼這麼可憐?竟然是因為這樣才唱不了歌……”

  她難過到掩面哭泣。那是一種為了自己喜歡的歌手的痛苦而感同身受的情緒嗎?

  柳浪想著,自己何時有過這種時候了?

  他生來就對萬物淡然,從來不曾將任何事掛在心上,就算那些年愛著Doll,也都是瘋狂燃燒的態意,背負著道德和倫理而不能結合的那段時間,他也都抱持著靜待太平的日子到來的心情,不曾為了誰真正的悲傷,也不認為世上有什麼事是可以痛苦到令他割捨任何的事物。

  目睹了Doll自殺的畫面,他的痛苦、驚嚇、不解、可惜多過了悲傷。但是,季曉橙竟然可以為了Doll如此感同身受,只因為喜歡他們的音樂。

  是他太冷漠,還是……柳浪不懂,最近季曉橙的所作所為,都能輕易的挑起他從來不認為有需要改變的一切。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她,撫摸她的頭髮。

  季曉橙出於自然反應,偎進他的胸懷。

  他只好輕輕的擁著她,讓她在他的懷裏哭泣。

  他一直都在活在Doll的陰影中,以為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抽離,可是他現在抱著為了Doll悲傷難過的季曉橙,忽然心生疑惑,為什麼現在他是安慰別人的那個人?

  內心對於同一件事充滿了多年傷痕的他,在不知不覺中被淚流滿面的季曉橙給依賴著,而他竟然可以堅強的因為這個依賴而獲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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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2: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季武雄和鄰居們坐在院子裡吃宵夜,因為季曉橙交了個從臺北來的浪人男友而沸沸揚揚,向來不愛羅唆也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柳浪沒那閒工夫做澄清,只是被拉去喝了幾杯參茸酒、幾杯米酒、幾杯高梁、幾杯威士卡,不知不覺喝了一大缸混酒。

  “哈哈哈……當我女婿的第一個條件,你通過啦!對,男人就是要會喝酒!你們看,他喝了那麼多,都還沒醉,你們哪個人的兒子跟他一樣強? ""季武雄十分有面子。

  柳浪微醺,喃喃自語:“用這種條件決定女兒的幸福,還挺危險的。”

  雖然沒被灌醉,但他的膀胱跟正常人一樣,想找廁所,卻不熟悉這裡的環境,來到曾洗淨他一身污泥的大澡堂前,西藏獒犬趴在那兒睡覺,他只好繼續一間一間的找,終於在掛著粉色蚊帳的房間找到了浴室,他才得以拉下拉鍊,好好的解放一番。

  季曉橙剛餵完豬,回到房間,將身上的護身符和手錶拿下來,把頭髮包起來,脫下衣服,只剩內衣褲,抓起一條大浴巾,就要進入浴室洗澡,哪知一轉頭,看見一個長髮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啊……”她驚愕的大叫。

  柳浪的動作極快,飛身撲上去,搗住她的嘴巴。要是在這種情況下引來所有的人,那就糟糕了,尤其好死不死的,今晚外頭聚集一大堆因為長年務農而壯得要命的叔叔伯伯,更別說那隻獒犬會怎麼對付他了……儘管已經被季曉橙當成色狼了,他還是得搗住她的嘴巴。

  “不要叫!”他貼近她的耳邊,低聲說道。

  但被他從背後緊緊摟住,還被搗住嘴巴的季曉橙,晤晤啊啊的掙紮不休。

  “我只是尿急,進來借個廁所,我不知道這是你的房間……”他解釋。

  她斜眼怒瞪著他,一點也不打算相信他的說詞。

  “如果我真的那麼沒眼光,剛才就打昏你,然後圈圈叉叉了,對吧?”什麼沒眼光?你找死啊?季曉橙眼裡的怒火更盛。

  “如果你保證不叫,我就放開手。”她的表情一點也沒鬆懈,擺明瞭絕不輕饒他。柳浪拿她沒轍,有點想笑。這個堅持又火爆的鄉下姑娘啊……

  僵持了一分鐘,他的目光往下溜,她的鎖骨、她的胸部,然後是……他露出壞壞的笑容。

  “雖然沒什麼看頭,但是酒後亂性的人通常是不挑的。”柳浪收緊手臂,箝制住她胸下那柔軟的部位,在她的耳畔說道:“本來是誤打誤撞,但我現在忽然又想要將錯就錯了,反正你都當我是犯人了,不做白不做,對吧?”

  季曉橙又怒又驚,長這麼大,不曾讓一個男人如此貼近她,對她說著使壞又充滿邪惡的話,看起來清瘦頹廢的他竟然具有如此的力量,那滿是肌肉而結實的手臂將她困得好緊,她同時想起了強而有力的他也曾把龍勇華那幫人要得欲哭無淚,在這村子立下英雄的口碑,但是同樣的“惡勢力”此時卻拿來戲弄她。

  見她雙頰紼紅,冒出熱汗,季曉橙平時只要一生氣就會不顧後果的急躁和衝動也消失不見,柳浪這才慢慢的鬆開手,與她保持距離。其實他不放手也不行了,因為在酒精的作用下,原始的飢渴逐漸高張。

  季曉橙連忙將大浴巾披在身上,卻不小心讓放在桌邊的幾本書和幾片CD掉落地上,她彎身撿了起來。

  驀然,柳浪看到了熟悉得令他心跳加快的CD封面,是“流浪的天使”第一張專輯,以正在滴血的艷紅玫瑰做為封面,接著是第二張專輯,男人的手掌緊握著流著血的帶刺艷紅玫瑰,血沿著手臂滴落,再接著是他以swell之名於美國發行的三張吉他獨奏、一張鋼琴獨奏。

  “那隻手……是你的手,對吧?”她見他注意到了,便開口詢問。

  “為什麼這麼問?”

  “感覺。”

  “感覺?”

  “我想好多年了。你說,是不是你的手?”季曉橙一定要得到答案。

  “不是……”他真殘酷。

  “怎麼會呢?真的不是嗎?”她好失望的噘起嘴巴,不斷的看著CD封面。

  “你直接看我的手不是更好?”柳浪提醒。

  “對喔!”她連忙抓起他的手,翻來翻去,仔細研究。

  摸著他的手,她就能感受到其中具有的強大力量,而他的手指修長,真正是做音樂的手呢,再對照CD封面那隻緊握著帶刺玫瑰導致鮮血直流的男人手,她眨了眨眼,喘了口氣,大聲嚷道:“明明就是嘛!”

  柳浪笑了。看她從失望、生氣,到細細研究他的手,而後恍然大悟,幹變萬化的表情真是有趣。

  這幾年來,她應該都在猜這個謎題吧?她竟能看封面就猜到是他的手,可見她對“流浪的天使”的熱愛,對他這個貝斯手Swell的崇拜,每一個瞬間的不經意透露都讓他覺得是禮物。

  “你故意的。”她不依的瞅著他。

  “太容易得到答案,就不好玩了,要自己親身去挖掘,才會有樂趣啊!”

  季曉橙壓抑下心中的不甘,冷哼一聲,“算你有理。”

  “這麼久的專輯了,你到現在還放在桌上?拿來當茶杯墊嗎?”柳浪故意這麼問。

  “什麼茶杯墊?到現在我還常常聽這幾張專輯,所以才會放在桌上。”她怪他不解風情。

  柳浪的心頭微微一顫,“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你有想過嗎?“流浪的天使”突然人間蒸發,狹義上來說是消失了,可是我相信一直到現在,這世界的某些角落某些房間某架音響,還正在播放著“凡爾賽的黑”這張專輯。”說著,她把一片CD放進音響裡,按下啟動鍵。 “這就叫永恆……”

  永恆?這就叫永恆?柳浪的眼眸閃過光芒,陷入沉思。

  “每個人都以為永恆是一直存在的,即使海枯石爛也不會變,所以非得要等到千古不化才承認那是永恆,但是,誰能活得了那麼久?你不覺得嗎?並不是什麼事物保持原封不動才叫永恆,而是它的精神、它的原貌、它的故事,不管什麼時候、什麼地點都有人記得它、傳誦它,這才叫真正的永恆啊!”季曉橙熱切的望著他,““流浪的天使”的歌曲今天能夠在新竹圓環讓那麼多人跟著我一起唱,那是你們做到的一種永恆!”

  “我還在猶豫這口要怎麼開,你就先哭了起來,你哭了,我也忍不住被你感染,你想要說卻沒說出口的是不是等你回來怕我已不在… …”音響裏傳來Doll悲傷的歌聲。

  為什麼她說的話不時偷襲他那顆麻木的心?

  “沒想到你這鄉下姑娘還挺有水準的嘛!”害怕落入Doll的悲傷裡,柳浪趕緊轉移話題。

  “又來了,老是把鄉下、鄉下掛在嘴上,你們臺北人吃的高級料理,還不是我們養的黃金豬,還不是我們種的稻米,還不是我們種的菜!”

  柳浪就知道她會如他所想的不高興的叨唸著,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遞給她,“我從不需要名片這種玩意兒,不過既然帶了,就給你吧!”

  她接過名片,努力的攤乎,低頭一看,是被評為臺北十大夜店的:“告訴你”Pub。

  ““告訴你”是你開的?她非常訝異,從來沒有把他和這家Pub聯想在一起。

  “那裡跟地下業餘賽車的聯絡處是同一個地方,來的時候不要被嚇到了。”

  “你……覺得我可以去參加選拔?”她訥訥的問。

  “你覺得自己可以,就過來呀!請到SKY國際娛樂音樂部特地幫我們Pub設立的官網去申請,不過不要問我在哪裡,也不要問我怎麼填,因為我從來沒上去過,那都是他們搞的。”柳浪掏出煙,點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不要在我的房間裡抽煙。”她露出厭惡的表情,伸手揚了揚。

  “我還不是忍受著你只裹了條浴巾,就坐在這裡跟我講了那麼久的話?”

  季曉橙驚叫一聲,起身衝進浴室,砰的一聲關上門。

  柳浪兀自抽著煙,慢條斯裏的說:“你知不知道,這種情況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刑罰?抽煙這種小事抵得過我的痛苦嗎?”

  季曉橙躲在浴室裡,好不容易才平復狂跳的心臟。柳浪分明是故意的,他飽覽了她誘人的春光了吧?雖然是沒什麼看頭啦,但是該有的都有……她吐了吐舌頭,也只有柳浪的存在會一直提醒她是個女人,雖然她的個性、髮型、能做的工作,全都像男孩,而她也從不曾思考過男人和女人有什麼不同,在她的認知裡,日子就是在農務、工作、音樂和在山野裡奔跑度過。

  可是柳浪的出現一再讓她驚艷於這世界的不同,一再讓她感到窒息,體會到一種說不上來的微妙氛圍,而這樣的感覺是什麼呢?她重新展開那張皺巴巴的名片,身為swell的他給她名片,叫她有空可以參賽,這代表什麼呢?只是隨口邀約,還是對於今晚見到他們樂團的表演其實並不排斥?那是否代表他們還可以?

  竟然能夠獲得Swell的同意,她覺得好欣慰啊!



  藍子漢開著小貨車,載著季曉橙和弟弟們,一路從新竹來到臺北,期間還因為不熟臺北的路,曾經迷路。

  好不容易,她終於看到廣闊的空地上有三間廠房,也聽到好幾輛重型機車發動引擎的聲音,剛才的警衛和買菜太太說這裡有很暴力的飆車族,而去Pub的也都是一些光怪陸離的臺北人,這是他們第一次北上征戰,不免緊張。

  一夥人勾肩搭背的經過,其中一個打扮新潮的男孩興奮的開口。

  “聽說柳浪今天會來,自從我知道這個地方兩年多以來,沒有一次遇上的,這次是因為昨天在他床上的Emily無意中間到的,我一定要見到他!”

  原來要見柳浪不是那麼容易,這邊的人都把他的出現當作是奇蹟,但是……什麼叫“昨天在他床上的Emily”?原來Swell的生活也過得這麼糜爛!季曉橙心生不悅。

  才來到外圍,她遠遠就瞧見那裏人聲鼎沸。是因為方程式四大站已奪下三站冠軍的俄羅斯好手Pudovkin與地下業餘賽車最強男人柳浪對軋,而柳浪從來沒有打敗仗的紀錄。

  贏得的那方將獨得這次賭賽百分之八十的彩金,柳浪是世界知名業餘賽車的賭徒,曾有在日本友誼賽比冠軍快一圈的紀錄,不曾參加過正式的晉級,據他的理由是“賭資比世界四大賽還多”,他是個只為金錢賽車的男人。

  從旁人那裡聽聞了有關柳浪的事,季曉橙望著前方的終點,心想,隨時沒有明天,拿命來換取財物的男人,難怪人們害怕他的浪蕩,又聽說他生性放縱,到手的錢明天又會花得一毛也不剩,所以他始終兩袖清風。

  那麼,他又為什麼要為了錢賭上性命?

  YAMAHA重型機車一紅一白夾帶強大的火力,排煙管同時在彎道激擦出驚人的火花,刮出白色痕跡做為他們風速的見證,豈知逆向車道有不明來車打了遠光燈,並緊張的猛按喇叭,嚇得旁觀的人群以為就要血肉橫飛了。

  但這早在柳浪的計算範圍內,Pudovkin暗罵這奸人竟然連一秒也不讓,他只得憑著高超的控制能力將車子轉回單向道上,閃過對方車道的車,但又來了一輛聯結車,柳浪始終沒有為了保命做退後的動作。

  他置生死於度外的自私行徑,讓Pudovkin大驚也不齒,柳浪怎麼能肯定在技術相等、並駕齊驅的狀況下,一有對方來車,他Pudovkin一定會讓?但真的是那樣,可惡!連閃了幾次車,加上幾個大髮夾彎後,確定前方是工程封閉道路,不但筆直,而且沒有第三輛車會過來,就算Pudovkin再怎麼努力,已有半個車身的距離。

  最後,柳浪率先到達終點,前後相差不到半秒鐘的時間。

  柳浪對於來自各國慕名而來蚵好手對他英雄般的歡呼,沒有露出絲毫得意的神情,只是一如往常的摘下全罩式安全帽,讓長髮披散開來,淡然以對。

  Pudovkin冷哼一聲,“你就看準了我們都不捨得你死?”

  “那是你們的問題,不是我的。”柳浪叼了根煙,冷笑的說,“我沒拜託你……”

  “不要再這樣了,好像被輾死了也沒關係。”Pudovkin語重心長的說,“飆車是追求技術,不是玩弄生命。”

  “不超越生死,就沒有真正的技術。”柳浪淡淡的說。

  PudoVkin每次跟柳浪對上,總覺得駕馭重型機車的他渾身散發出如野獸般的可怕氣魄,夾帶著有如被死神召喚而做著最後巡禮的騰騰寒氣,那令他害怕。

  眾人夾道歡迎,都想靠近柳浪,又不敢靠得太近,他卻在人海裡一眼就看見季曉橙。

  在打扮得艷麗火辣的眾女孩之間,一六0的身高,穿著長袖T恤和七分牛仔褲的她並不特別突出,卻純樸清新得別有一番風味。

  這是他在爭奇鬥豔的人海裡,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原因嗎?

  她終於還是來了。柳浪心想,並來到她的面前。

  “什麼時候申請的登臺?”

  “為什麼要這樣飆車?這樣,愛你的人都會很擔心你。”季曉橙說。

  “愛我的人,都會理解我在速度中得到的快感和喜悅。”柳浪從不被管。

  “但是你想過愛你的人們是用什麼心情來瞭解?他們一定比任何人都還要擔憂、害怕,只是因為太瞭解彼此了,所以他們絕不顯露出這樣的心情,不想讓自己的害怕阻撓最愛的你去做想做的事。”她依然忘不了那令人驚心動魄的賽事,“在讓你欣慰愛你的人是如何讓你自由的同時,也要想想他們每一次是怎麼度過這種煎熬所換成的自由?”

  Swell對她而言是那麼重要的人,她看到他如此不愛惜自己,怎麼能不生氣?

  不是沒人勸過柳浪,只是他總是將那些勸說當作耳邊風,沒人瞭解追逐風速、自我放逐是多麼危險又過癮的事,自從Doll自殺未遂,待在精神科病房之後,他知道自己奪走了爺爺最寵愛的孫女,也奪走了黑澤野最愛的女人,他背負著這麼多人的愛和絕望,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我只是告訴你有空可以來玩玩,不代表你可以以為自己是誰,還來教訓我!”柳浪最討厭那些自以為是、以愛為名的人了,尤其是女人。

  看著他無情離去的背影,季曉橙吞下想為自己辯白的話語,她並沒有以為自己是誰。

  天哪!他該不會以為她愛上他,才這麼囉唆吧?

  “真是氣死我了!這個沒血沒淚的傢夥!他以為我愛他啊?想太多了吧?”

  藍子漢嘆了口氣,“沒想到這裡這麼多人啊!他也很受歡迎。”他們才來到臺北,就遭到Swell冷漠的對待,硬著頭皮迎接即將到來的第一次正式演出,而這時又有另一陣鼓譟。

  “Angelina!Angelina!”

  “Anne!Anne!”幾個穿環戴銀、全身黑色裝扮的男女走進Pub,好多人跟在他們後面吶喊。

  季曉橙也想進去,然而沒有票就不得進入,只好對著收票的少年說道:“我們是來參賽的。”

  小七打量著她和藍家三兄弟,冷冷的笑道:“真的假的?看你們一副土裡上氣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啊!網路下載的憑證呢?”

  她一手伸進皮包裡,拿出憑證,遞到小七的面前。

  小七這才放他們進入,並叫工作人員帶領他們去放器材。

  “為什麼他們不用票?”季曉橙指著Angelina。

  “他們已經是我們店裡的常勝軍了,看臉就能進場,我看以後不但是選拔賽的冠軍,柳大哥應該也會邀他們成為我們新的駐唱樂團。至於你們……唉,就當是來累積經驗吧!呵呵……”小七傲慢的說。

  真是太欺負人了。季曉橙見到小七那刻薄的嘴臉就生氣。

  “借過。”化了煙熏妝的Anne在門口抽完煙才進去,還目中無人的推了季曉橙一下。

  其他團員也都嘻皮笑臉,一一用肩膀或是身體推擠著她。

  季曉橙咽不下這口氣。這就是臺北人的高傲嗎?看這麼多樂迷也買票湧進PUB,門口的液晶電視正在播放他們演出時的盛況,她抬頭觀賞,他們果然有兩把刷子,叫Anne的那個人在臺上猶如女王。

  面對Angelina的氣勢,季曉橙也不察有些惶恐,相對於他們演出經驗豐富,又早已是勝券在握,而自己跟藍家三兄弟一向只是玩音樂,從未參賽過,最多是閒暇的夜晚在新竹圓環做表演,給那些出來散步的年輕人和老老少少打發時間罷了。

  “Ganma?這是什麼團名?”幾個拿著DM的辣妹,邊走邊討論。

  “聽起來好像台語的柑仔喔!好俗!該不會又是那種聽不懂的鄉下樂團吧?真無趣!”

  “Angelina昨天就唱過了,錯過了啦,我們去其他Pub吧!”另一個辣妹提議。

  季曉橙心想,既然有了Angelina,柳浪為何還給她名片?是否只是隨口邀約?

  每個人的心都是那麼難測啊!面對臺北的人事物,她真正的感覺到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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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2:4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Angelina今天不會上場,參與過的人們只要不是自己覺得優秀的樂團,看過節目表便不會買票進場,而因為選拔賽,將原來爆滿的駐場樂團班次調動,因此今晚的觀眾只有平常的一半。

  換Ganma上場了,器材都搬運妥當,氣氛相當平淡。

  燈光暗了,隨著第一下擊鼓聲,從幕後投射出青色、藍色、紫色的光束,謎樣的電子節拍讓光束配合著節奏慢慢的在全場每一個地方變幻,有一種詭譎卻又放鬆心情的氛圍,五分鐘過去了,迷幻的電子樂有點長,不禁讓原本沒有期待的人們好奇,到底會有什麼樣的歌曲?於是頻頻看向舞臺。

  當大家快要沒有耐性的時候,樂團才開始演奏出強烈又奔放的前奏。

  這是什麼歌?好熟悉,卻又想不出,眾人不禁被這搖滾樂團弄得煩躁又心癢。

  終於,一束強光打在主唱季曉橙身上。

  “……讓青春烈火燃燒永恆,讓生命閃電劃過天邊,用所有熱情換回時間,讓年輕的夢沒有終點,讓青春烈火燃燒永恆,讓生命閃電劃過天邊,向浩瀚星空許下諾言,讓年輕的心永不改變……”(作詞:陳樂融)

  觀眾尖聲大叫。那是九O年代的青春國歌:烈火青春。

  她直接從副歌開始唱,反反覆覆只唱這一段。

  觀眾一起揮手,高聲唱和。

  季曉橙十分投入且狂放,情緒愈來愈激動,拚命甩動俏麗的短髮。

  樂團不斷的狂奏,彷彿這是不會完結的高潮。

  七分鐘過去了,樂團終於停止奔放的彈奏,只剩下鼓棒敲擊著鼓邊,季曉橙站在舞臺中央,雙手高舉,跟著鼓棒拍擊,她不唱了,讓觀眾唱下去。

  鼓棒停止敲擊,觀眾的唱和也停了,忽然安靜下來,季曉橙微笑的環顧四周。

  這時,所有的人才看清楚女主唱把蒙面俠的眼罩直接畫在臉上,還灑了亮粉,拿著麥克風的右手食指戴著一顆很大的塑膠鑽戒,閃閃奪目。

  “為了獎勵大家唱得很好,我們帶來家鄉竹東的橘子送給大家。搶不到的人,等一下結束後要把票投給我們,讓我們還有機會出場,這樣大家下次才有橘子可拿。”季曉橙說。

  藍家三兄弟搬出一箱黃黃綠綠的特大顆橘子,一顆顆的丟出去。

  這個小小的幽默,還有意外的禮物,讓觀眾都笑了,紛紛伸出手去搶橘子。

  “剛才看到一個人氣樂團的女主唱畫了超有氣勢的煙熏妝,我覺得自己遜掉了,所以直接把眼睛蒙起來……好看嗎?”季曉橙笑問。

  “好帥!”

  觀眾自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都笑了起來。

  “接下來這首歌我要獻給我的偶像Swell,這首歌如果在別的地方唱,可能會有版權上的問題,但是腳踩著他的地盤,應該就很安全,頂多是唱得太爛,還沒結束就被他斷電,趕出去而已。”

  季曉橙把電吉他背在身上,隨手刷了兩下,便彈起狂急又詭異的章曲,有時只是重複猛拉單音,連續好幾階,讓人喘不過氣,完全不按章法的旋律讓人覺得這些很不規矩的音符好像把整個靈魂都附了上去,令人怦然。

  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陽光爽朗又大方的女主唱,彈起電吉他時,竟然有著魔般的張力,而且具有強大的力量。

  “根本是把Swell學了個百分百。”黑澤野看著液晶電視,涼嘆出聲。

  她獨奏一會兒後,樂團的搖滾伴奏緊接著加入。

  “藍鑽似的畫布長滿了一朵朵花原來都是星星,萬年的掛在天上永不凋零可有其中一顆是我們死去的愛情,我寫的詩原本充滿了甜蜜蜜誰知到最後總是變成了抑鬱,是否失去最後那次的你,我這個最大量生產Poesy's,Style的頭銜就沒有出息……”

  站在二樓VIP包廂的柳浪凝視著舞臺,第一次看完一支樂團的整場表演。

  “這是“流浪的天使”貝斯手Swell在美國出過的一張吉他獨奏其中第八首曲“Van Gogh”,沒有歌詞,Swell是不唱歌的,我在這五年內苦等不到他重現江湖,渴望難耐之下,只好將他三張專輯裡的每一首吉他獨奏,依著曲目的意思,配上了我自己寫的詞……”季曉橙說。

  觀眾都安靜下來,不可思議的仰望著她。

  九十分鐘後,表演結束,安可聲此起彼落。

  但是他們習慣準時結束表演,將場地讓給下一個使用者,而且這次他們是抱持著被邀約來玩玩的心態,也沒有準備安可曲,只得恭敬的鞠躬,回到後台。

  原本守在電視前的黑澤野,緊跟著來到後台,看見季曉橙等人嘻嘻哈哈的喝啤酒,不禁心想,她真的很崇拜Swell。

  “K!是K耶!”

  藍家三兄弟立刻衝了上去。

  季曉橙一回頭,看見入口處佇立一道順長的人影,由於背光,看不清楚他是什麼模樣,儘管如此模糊,她的心跳卻忽然加速,然後在意識到那是柳浪的下一秒,變得著慌又不明,所以,揪著心看著那道人影。

  奇怪,為什麼看到他,她會突然心悸?

  是因為利用他的曲子填詞,所以心虛嗎?是因為他看過她只穿著內衣褲?還是因為他們兩人剛才在門口為了他賽車而大吵一架,有點尷尬?

  “幹得好啊!”柳浪倚在牆邊,慵懶一笑。

  “什麼意思?好可怕的語氣……”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柳浪慢慢的走近,在她緊張得差點窒息之前,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裡。



  他們來到附近夜市的海產攤,季曉橙和藍家三兄弟餓了一整天,又賣力的演出,快要餓死了。

  黑澤野很想問季曉橙,送橘子、蒙面俠、迷幻樂、不斷重複副歌的靈感是怎麼來的?她就像是個天生的Live表演者,擅長製造舞臺效果。但崇拜著黑澤野的藍家三兄弟一直纏著他,讓他抽不開身。

  柳浪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直接畫在臉上的那塊面罩,原本剝著蝦殼大吃特吃的季曉橙也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當她不得不轉頭面對他時,他的目光從面罩移到了她油膩膩的嘴,表情變得有點深沉,又隱含著說不出的疑惑。

  “你們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柳浪神秘的說。

  “什麼意思?”她問。

  “不管是賽車之後你對我叫囂,還是第一次登臺演出。”

  季曉橙的臉頰泛紅,“你本來就不應該那樣賽車!”

  “一般受歡迎的兩男一女樂團,焦點都是美麗的女主唱,尤其Doll兼具了才華、美貌和嗓音,女孩子都是模仿她,為什麼你要學我彈電吉他和貝斯呢? ”

  “因為我喜歡只要把樂器背在身上就像是邪魔附體的你!跟隨你,學了貝斯之後,我才知道那是一種多麼單調的樂器,但你可以發揮得如此張狂,給了它好多感情,每次看你彈著貝斯,專注卻又帶著憂傷的眼神,彷彿你從來不會愛人,那種樣子……讓我覺得好悲傷,卻又吸引人。”她的神情有著淡淡的迷戀。

  柳浪一怔,旁人眼中的他是這樣嗎?即使跟Doll熱戀,看起來也一樣?

  “你是怎麼想到那種舞臺效果的?你好像很擅長小動作?”他問。

  “我以前看著你們的Live影帶,很羨慕,好想有一天跟你們一樣,所以我就時常妄想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站上舞臺的話,我要設計什麼……”她如願以償的嘆了口氣,笑道:“託你的福,我不但站在你的Pub裡,還實現了這個夢想。”

  她的心裡、眼裡、思想裡、音樂裏滿滿的都是屬於他們三個的一切,柳浪望著她,從來沒有被一個樂迷如此深愛過,突然之間很想伸出手,輕撫她的臉,安慰她苦候多年還是等不到他們,只好飢渴的用他的曲子來填詞的心情。

  “可以把整首“Van Gogh”唱給我聽嗎?”柳浪強忍住伸手這個念頭。她差點被蝦肉噎到,“現在?”

  “既然這麼有緣……”

  “有緣也不是現在吧?在這種氣氛下?”她張望鬧烘烘的四周。 “不然這種氣氛適合幹什麼呢?”

  “都是在劃拳啊、吵架啊、押手霸啊……”

  “那我們劃拳,輸了你要唱。”柳浪很堅持。 “這……”真沒想到他的邏輯這麼怪,季曉橙先是一怔,而後血液裡那不服輸的因數又冒了上來,豪氣的說:“好!劃就劃!”

  “你會什麼?數字拳?海帶拳?”

  “台灣拳就好。”柳浪失笑,“女孩子劃台灣拳?”

  “不行嗎?高樑都喝了,還有什麼不行做?”她抓起一瓶高梁,咕嚕咕嚕的灌進喉嚨。

  “好好好,我知道了,快劃拳吧!”他趕緊阻止她,受不了她衝動的毛病,並用熱毛巾幫她擦手,他可不想跟一隻油膩膩的手劃拳。

  沒想到一個這麼自我主義的男人竟然願意幫她擦手……季曉橙偷偷望著他微低著頭,那四十五度神秘又迷人的角度,不由得芳心一陣悸動。被一個男人隔著濕毛巾摩觸自己的手的感覺,好奇特喔,她的臉都熱了。

  當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她忽然這麼想。

  “在想什麼?”柳浪頭也沒抬,竟然感受得到。

  “嗄?哪有?”她連忙把手縮同來。

  “我只是不想跟一隻髒兮兮的手劃拳而已,不要想太多。”他的態度依舊冷淡。

  “我知道啦!”她有些生氣。柳浪覺得她好有趣,動不動就擺臉色,不知道在氣什麼。

  “來劃拳吧!”

  “好。”季曉橙附和。於是,他們開始劃台灣拳。

  儘管她殺氣騰騰,大聲吶喊,但還是輸了,當下抓起酒瓶,咕嚕咕嚕的灌下半瓶高梁。

  “喂,沒有叫你喝酒,是叫你唱“Van Gogh”……”柳浪搶下她手中的酒瓶。

  “喔!是嗎?”她的腦袋空白一秒,“對喔,不是要喝酒。”

  “你應該是自己愛喝吧?”他第一次看到這種女生。

  “哎呀!再來,再來!”她不服氣,又跟他猜拳。

  “……咳?怎麼又這樣?”這次比上前還要快輸,她氣得抓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光。柳浪這次根本來不及搶下酒瓶,“不要再喝了,我們不是要喝酒。”

  “不喝酒還劃什麼鬼酒拳啊?”她瞪著他。

  “你好像有點醉了……”

  “我是油羅村之光、也是季武雄的女兒,每天都要跟他喝兩杯,怎麼可能會醉啊?”季曉橙像是怪罪他太瞧不起人,拍了下桌子。 “再來!”

  “好,但是你不要再喝了。”柳浪提醒。

  說了跟沒說一樣,他們繼續猜拳,頻頻猜輸的季曉橙總是氣急敗壞的猛喝酒,最後柳浪不玩了,她該唱歌了,季曉橙大叫掃興,哪知黑澤野等很久,因為日本沒有劃酒拳這種東西,她便興高采烈的教他,就這麼劃起酒拳,兩個人還平手。

  他們喝的酒一樣多,只是季曉橙在那之前已喝了很多。

  “好了,不准玩了。”柳浪把他們拉開,指揮黑澤野,“去付帳!”醉醺醺的黑澤野應了一聲,歪歪斜斜的走去買單,然後才想起來,為什麼是他付帳?最後是藍而郎扶著黑澤野,柳浪背著季曉橙,一行人離開了海產攤。

  藍子漢還在想著酒駕會被抓,要跟季曉橙一起去住旅館,柳浪卻怎麼樣都不准他們跟季曉橙一起住,縱然知道他們跟她從小玩到大,完全沒有男女之心,也堅持不准。

  “不如我們跟K一起睡在Pub裡。”藍仁味提議。聽起來好像最公開、最安全的方式,但柳浪還是不願答應。

  “難道要把柑仔丟給Swell大哥嗎?”藍子漢想不出辦法,只好這麼說。

  嗯?柳浪還是覺得不妥,但面對藍家三兄弟彷彿找到新大陸的眼神,也只好……



  全身酸痛,頭部好像有千軍萬馬在奔跑,季曉橙翻了個身,完全不想醒過來,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

  喝!這下她完全清醒了。一個男人……她慢慢伸出顫抖的手,撥開覆在那男人臉上的長發,看見他的臉龐。

  原來是柳浪? !她差點叫了出來。

  他的輪廓微深、五官立體……

  季曉橙做過調查,沒有人見過柳浪長什麼樣子,他不是被長發蓋住臉,就是戴著復古大墨鏡,而且大家沒事也不會盯著他……誰敢?但她竟然可以第二次見到他的全貌,第一次是在豬圈時她幫他東起馬尾巴。

  忽然,柳浪的眼睛張開了,直勾勾的盯著她。

  “呃……”她被他嚇到,尷尬的坐起身。

  “我什麼都沒有做喔。”他撥了撥那一頭瀑布似的黑髮。

  “我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你喝醉了,說想跟我上床,所以我就帶你來到這裡。”

  “騙人!”季曉橙雙眼圓睜。

  “是真的……”他勾起她的下巴。原本想要玩玩她,不知怎地,竟然真的想吻她,於是他的唇慢慢靠近她。因為宿醉,季曉橙不但全身酸痛沉重,腦子還亂烘烘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柳浪,她明知道自己離危險愈來愈近,卻不知怎麼逃脫……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不能還是不想吧!

  突然,隔壁響起鞭炮聲,嚇了他們一跳,也倏地恢復清醒。

  柳浪走到窗前,拉開簾子,原來已經早上了,他從來不曾安安穩穩的一覺睡到天明,都是半夢半醉,從別的女人家或是旅館,趁著天未亮,渾渾噩噩的回家,再蒙頭大睡。

  “就算我喝醉了,藍子漢他們也應該帶我走才是啊!”季曉橙整理衣衫。

  “三男一女睡在一起,像什麼話?”放蕩的柳浪忽然計較起來。

  “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

  “一樣!男人是男人,女人還是女人。”

  “那跟你睡同一張床,就會比較安全嗎?”她實在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

  “至少你到現在都還沒少了什麼。”

  “要去醫院驗過才知道。”季曉橙低頭檢視著自己。

  “季曉橙……”柳浪難得也有被人惹火的時候。她抬頭,露出大大的笑容,“哈哈……開個玩笑又不會怎樣。”

  這個女生怎麼這樣?他還真是拿她無可奈何。

  “他們三個呢?”

  “跟K一起睡在“告訴你””

  “那我要去找他們了。”她說走就走。

  “等等,你踏入我的聖地,不需要付出一些什麼嗎?想要白住啊?我的聖地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進來的,依照規定,必須奉獻。”柳浪陰森森的說。

  嗄?付出?奉獻?季曉橙回頭,防備的緊盯著他。



  “土司微焦帶脆,但不要太硬,我希望是脆中帶軟,咖啡請用九十度的溫度沖泡,雞塊要跟土司一樣炸得外脆內嫩。對了,燻雞三明治不要加美乃滋,但是培根堡要加多一點,這樣口味才搭,燻雞不加蛋,培根堡要加……”柳浪倚在廚房的牆邊,閒閒的吩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季曉橙呼了口氣,暗暗咒罵,這個只會出張嘴巴的傢夥!這裡是廢車工廠第二廠的二樓,難怪看起來空間那麼大,又沒有隔間,下面就是“告訴你”Pub了,缺什麼食材,走樓梯下去,到PUB後方廚房的冰箱拿就可以。當然,爬上爬下是她要做的事。

  她拿了兩罐鮮乳上來。卻不小心被絆倒,吃痛的揉了揉膝蓋,才發現絆倒她的是名為“女警的懲罰”的光碟,再仔細一看,地上散落了好幾張片名暖昧的光碟。

  “不要把我的地板弄亂。”

  “本來就很亂了……”她打算把光碟丟進垃圾桶。

  “啊!幸子!”柳浪上前,把光碟搶回來。

  “竟然叫那麼親熱……”

  “我還不是叫你柑仔?”

  “為什麼你叫起來像是在菜市場賣橘子?”

  “大家都這麼叫你。”這時,季曉橙看到角落擺了一把簽了個“s”的銀藍色吉他,胸口一熱,喜極而泣的摸了摸。

  “我知道!每次演唱會,你都會帶這把!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可以親眼目睹這把吉他,你在接受訪問時說過,這是你送給自己的十八歲禮物,也是你的第一把吉他。”

  柳浪怔怔的看著她,她對他的瞭解,總是讓他的心口洶湧,好久沒有被一個人這麼重視過、著想過,每個人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可是對於他的一切,她卻像是如數家珍,想必好幾年前,他們互相不認識,他是高高在上的巨星,而電視機前的她跟著他一起開心,跟著他一起低潮。一想到這裡,他內心最堅硬的一塊地方,似乎被她敲得鏗鏘作響。

  自從認識Swell本人後,他還沒有彈過一次吉他……她將眼光移向他,他的側影總是冷漠、哀傷,Doll出事後,中斷樂團的這五年,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成為人們口中那個消沉糜爛的吉他手呢?

  季曉橙在廚房大動鍋鏟,烤箱、微波爐、咖啡機全都用上了。很快的,她完成滿滿一桌的元氣早餐,還多做了草莓酥塔和一大盆的凱薩沙拉。

  柳浪坐下,竟然有一種沒有什麼比現在還真實的感覺,這種心情是他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唱片版稅、業餘賽車動輒上億的抽成都比不上的。

  當然,他可以用版稅和賭金買幾棟豪宅、天天花千元吃更豐富的早餐,但是這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隨便窩在廢車工廠裡就能打發日子,在還沒開始經營“告訴你”Pub之前,更是和衛可仲狼狽為奸,到處佔人便宜,只有五煞才知道不要說柳爺爺本身的企業家產了,光是柳浪靠自己無為而治的生活就年收上億,只是他從來不願旁人知道這種事,這並不重要。

  “看你表現不錯,我決定好心的告訴你一件事。”柳浪露出感恩的微笑。

  “什麼事?什麼事?”季曉橙一臉期待,是要直接幫她出唱片嗎?

  “你臉上的眼罩還沒洗掉。”

  她怔了一下,才“啊”的大叫,昨夜在Pub演唱的黑色眼罩,難道還留在她臉上?

  她衝進浴室,看見經過了一夜的汗水、爛醉後,眼罩還殘留在臉上,亮粉也黏得整張臉都是。

  難道從柳浪在床上睜開眼,第一眼看到她,就是這副德行?而她還以這副愚蠢的模樣為他做早餐?柳浪竟然可以平靜的跟她有問有答?

  天哪!她暗罵自己愚蠢,也氣柳浪這傢夥真是比她想像的還壞,故意看她出糗卻不說,他很高興嗎?他的個性真的超級差勁,非常喜歡發明很不好玩的遊戲,一股而言都沒什麼目標性,只要無聊就會發動攻擊,黑澤野說得對!她洗過臉後,在他的對面坐下。

  “有告訴你總比都沒告訴你好吧?”柳浪邊享用早餐邊不以為意的說。

  “是啊!所以你的Pub名稱取得還真好。”他看她臉上還有一些地方沒洗乾淨,起身去廚房拿碗,倒了一點橄欖油,再到浴室擠了幾下洗面乳,用手指攪和幾分鐘,端著碗回到她身邊,扳轉她的臉面對自己,隨手從床頭抽了一條髮圈圈住她的劉海,叫她閉上眼睛,他將混合物塗抹在她臉上。

  “你在……幫我卸妝嗎?”她實在受寵若驚。

  “橄欖油和乳化劑以九比一的比例混合,可以湊和著用。”

  “你怎麼會?”她心想,他怎麼看都是一個自我主義的大男人啊!她又用暖昧的語氣嘻嘻笑道:“該不會是那種會幫女朋友卸妝、你依我依的男人吧?”柳浪不耐煩的嘖了一聲,拍了下她的額頭,發出清脆的聲響。

  季曉橙有點不安的享受著他油滑的指尖在她肌膚上畫圈圈,還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這種感覺好親密也好甜蜜,當他的女朋友應該很幸福吧?她不禁再次想像,想得心有點痛,如果可以是她就好了。

  “以前我在Live登臺時,也常彩繪臉龐。”柳浪繼續幫她塗抹混合物。

  “喔,對了,你以前也常表演……”

  “不要感嘆好嗎?我是中斷演出,不是不紅了,OK?”

  “我知道啦!”季曉橙閉上眼睛,沉思一下,小小聲的問:“Swell,你會懷念以前的日子嗎?”他因為她的問題而停頓動作,旋即又繼續。

  “Swell,如果我被Pub觀眾票選還能有下一次演唱的機會,你帶我去看Doll好嗎?我好想念她,就跟我一直在期待你們還能再聚首一樣,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們……”她的嗓音低迴又天真,請求道。柳浪冷著一張臉,“她不可能會好的。”

  “為什麼?”

  “她很不穩定……”

  “她為什麼會尋死呢?到底有什麼事讓她非得尋死不可?”

  他看著油光殘妝滿面的她,冷冷的說:“去洗臉吧!”她只好起身,走進浴室,用清水沖洗臉龐。

  難道是有人把D0ll害成這樣的嗎?為什麼那人狠得下心?

  關上水龍頭,擦乾了臉,季曉橙走出浴室,重新坐到他身邊,笑道:“如果真的有辦法救Doll,你早就去做了,根本不需要我來擔心。”

  “是嗎?”柳浪不置可否。

  “我們先吃完早餐吧!”她微微一笑。

  不管是高興、生氣、悲傷,季曉橙的表情永遠是大刺刺的寫在臉上,從來不曖味,也沒有故作堅強,柳浪不由得心頭一緊,她是個從來不需要去猜測的女孩,不需要為她擔什麼心,乾淨到他似乎很渴望她能將他的重重心事化繁為簡,而他的一切她都是那麼瞭解、概括承受,跟這樣的女人在一起,是不是會很快樂呢?

  她將熱鮮乳倒進兩隻藍色透明杯,一杯遞到他的面前,“我猜你的生活不是咖啡就是酒,喝杯熱牛奶均衡一下吧!”他不客氣的吃吃喝喝,嘴巴沒一刻停下,看來很享受這頓早餐。

  季曉橙看著他鼓起的腮幫子,也感到快慰。她喜歡看柳浪吃東西,尤其是她做的,因為他總是對食物流露出沉迷的表情,第一次在早餐店見面時,她就注意到了,否則才不會買他的帳,依約做出他刻意刁難的早餐。

  她喜歡他的識貨,心生感動。

  嗯?吃到酥塔上的草莓,柳浪的神情微微一動。

  “怎麼了?酸的嗎?”她立刻察覺,捏起一顆草莓放進嘴裡,嚼了兩下,鬆了口氣,“還好啊。”

  他見她那麼關心自己的每一次皺眉,她純淨的雙瞳不解的望著他,剛被熱牛奶沖刷過的身體還在發熱,不由得興起一股衝動,起身吻住茶幾那頭的她,吻她那隻要生氣就不顧後果、十分衝動的小嘴,將她的唇瓣全都吸吮在他不知征戰過多少女郎卻從來沒感覺到溫度的舌腔裡,他原是想淺嚐,卻不知怎地,不由自主的深入,她的小口彷若因為唱過很多他做的曲子,竟然變得與他如此融合,還如此綿密而熟悉,一點也不需要適應。

  季曉橙覺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心臟,像被看不見的火燃燒,呆在那兒,任由他沒禮貌的親吻著。她從沒接過吻,心想,原來這就是Kiss?而且他還用那火辣辣的舌頭,勾走她嘴裡的草莓。

  這……世界還繼續存在嗎?地球還在繼續運轉嗎?

  為什麼此刻她的全部只有這個男人?

  直到她懷疑自己會不會窒息的前一秒,柳浪才稍稍離開她。兩個人看起來都是努力粉飾自己那股莫名的、壓抑不下來的躁動。靜默了一會兒,季曉橙終究藏不住任何反應,“為什麼你要吻我?”

  為什麼?吻一個人有什麼理由嗎?哪個女人被吻了以後還這麼掃興的追問?沒有一個上道的女人會這麼不識相的追問,因為問柳浪這種問題,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她看著他,第一個抱她、第一個看她半裸體、第一個吻她的男人,好像在等他給個答案,她才算對得起自己。

  偏偏面對乾淨直爽得像小太陽的季曉橙,柳浪就是做不出讓她自取其辱的事,就像他前一陣子原本想要恐嚇她不准把小真的遺願說出去,結果看到那隻西藏獒犬,立刻把話吞下去。很久以後,他才艱難的開口,“因為……”

  “嗯……怎樣?”她故作鎮定的問,洗耳恭聽。

  “我覺得你吃的那顆草莓,好像比較好吃……我想知道是不是這樣……”柳浪終於擠出答案。

  嗄?季曉橙傻眼,她以為依他惡名昭彰的個性,應該會說“我絕不是因為愛上你而吻你,別想太多喔”,或是“這只是萍水相逢,大家高興就好,何必問這麼多呢”,如果他這麼說的話,她還會有心理準備。

  可是,怎麼會是這種答案?就算要撇清關係,這種說法也太蹩腳了吧? ”

  砰!她的雙手大力拍桌,站起身,“我要走了。”然後一腳踩在“女警的懲罰”那片光碟上,打開門就走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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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3:0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沒想到從第一次上臺後,Ganma的票數便居高不下,聲勢直逼Angelina。

  每場都丟出好多顆橘子已成為他們的招牌動作,而他們在搖滾元素裡還加了可以使人們在場子裡盡情躍動的迷幻電子節拍,主唱又擅長在臉龐、手臂畫上有創意的彩繪,讓喜歡搖滾的人當作參加一場好玩的派對。

  上臺前十分鐘,季曉橙還在想著柳浪那遊戲人間的吻。她應該也只是他一個無聊的消遺對象吧?那個吻根本不算什麼,但她竟然在意到心疼,對她而言swell是那麼重要的人物,被一個自己崇拜的樂手如此輕蔑,她異常難受。

  “就算是跟我上床也好,你也理一理我啊!這樣算什麼?”施曼蓮質問。

  柳浪一如往常的走進後台,不經意的和季曉橙對上眼,兩個人的目光有些複雜,尤其當季曉橙聽到施曼蓮的追問後,她開始明白了某些事,並聽到夢碎的聲音。

  “我上去了。”她難掩心酸,轉頭就走。

  季曉橙依然打起精神表演,還多安排了一首演唱歌曲。

  突然,中場時,舞臺下一陣騷動,有人接二連三的將礦泉水瓶丟擲到台有人鬧場了,這在PUB很常見,只是沒想到在柳浪的地盤上,居然也有人敢這麼做。

  她閃了幾下,還是被兩隻水瓶擊中,不得不中斷演出。

  龍勇華率眾走了出來,每個人都拿著球棒、礦泉水之類的東西。

  “竟然追到這裡來……”季曉橙覺得不可思議。

  “你現在很行嘛!”龍勇華擺明瞭就是要搞破壞,冷笑的說。

  阿吉帶著一群人衝上舞臺,把樂器給砸了,藍家三兄弟跟他們扭打,但對方不但是慣於打架的流氓,還都帶了武器,藍家三兄弟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你每唱一場,我就來砸一場。報警也沒用,我爸是下一屆的議長,我是跟他一起來的,每一個政府官員和民代都搶著要請他吃飯,哈哈……”龍勇華自以為很帥的爬梳一下頭髮,“不過如果你當我的馬子的話,不用比賽了,我幫你出唱片,怎麼樣?”

  季曉橙簡直快要受不了他有夠台的動作和語氣,同時看著一個人影從黑暗走出來,慢慢出現在燈光下,那冥暗卻散發出騰騰冷光,彷彿鬼魅的男人,不用多說,必定是柳浪。

  “為什麼要打斷季曉橙的演出?”他語氣陰鬱的開口,觀賞到一半,正精采呢!

  柳浪就是如此具有奧秘而冷魅的氣息,令人望而生畏。

  自從龍勇華在自家門口被他整得落花流水後,龍議員就調查過他了,他叫柳浪,慣於行走社會邊緣,Pub附近的商家、居民、立委都稱柳浪是毒瘤,每個人見了他便避而遠之,恐懼時掩面離去,就算是常造訪這裡的人們,也都知道他是危險人物。

  因為從來沒人敢招惹他,而他也與人們保持距離,所以沒人知道惹了他的下場會怎樣,因此龍勇華認為,他的背景應該沒他雄厚吧?

  “上次我的愛犬有咬到你嗎?”

  豈知龍勇華一開口,走上舞臺的柳浪拿起一旁被他們摔壞的吉他,便朝他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龍勇華被打到舞臺下。

  柳浪出手之快、力道之狠,讓所有的樂迷都退後三步,不禁傻眼。

  阿吉還未忘記上次被他用撲克牌割著玩的恥辱,怪叫一聲,拿起桌上的酒瓶衝過去。

  柳浪不假思索,大力揮動吉他,就把阿吉擊落台下,還撞倒無辜的樂迷。

  阿吉痛得眼冒金星,撫著腫大的臉頰,鮮血從嘴角溢出。

  柳浪微微側過身子,俐落的揚腿輕旋,踢翻了來人的下巴,讓他們咬到舌頭,痛得哇哇大叫。他似乎沒把麵前的人當人看,像在虐待動物,完全不需要思考下手的輕重。

  常來Pub流連的人們只聽過柳浪是業餘賽車賭徒,擅長拿下第一得到賭金,從來不知道他的功夫如此了得,而且沉著、危險又暴力。

  季曉橙也呆住了,柳浪好像很認真,不像之前在龍家門口還有閒情逸致將他們要著玩,這是前幾天親吻著她,將她嘴裡的草莓勾走的男人嗎?這是曾乖乖打掃她家豬圈的男人嗎?而他這麼做,是為了她?她不敢想太多,卻希望是如此。

  所有的人看得一怔一怔,不敢多說一句話,免得招惹到柳浪,只有季曉橙還有勇氣接近他,連忙抓住他的手臂。

  “好了,會打死人的。”

  原來他瘦歸瘦,平常看來無精打采,但現在這麼一握,她才知道他的手臂結實無比,而這手臂也曾經在她房間從背後摟著她,觸碰她光裸的肌膚,那鼓起的一塊塊肌肉都代表著力量,季曉橙想著,情不自禁的臉紅了。

  這時,滿口鮮血的龍勇華站起身,拿著茶杯,狠狠的撲向柳浪的背後,她來不及告知,千鈞一發之際,柳浪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只微微一側便閃過,還攫住他拿茶杯的那隻手,將他拉到身前,龍勇華慘叫一聲,被煙熏得瞇起眼睛的柳浪已把龍勇華的手壓在茶幾上,抽出茶幾上原本他們那一桌在把玩的瑞士刀,用力插進他的手掌心,把他的手釘在桌上。

  全場的人倒抽一口氣,不敢再看。

  “啊……啊……”龍勇華嚇得頻頻一畏叫。

  這些暴力的動作,竟然不需要經過思考,彷彿柳浪天生的工作和專長就是如此,更讓人瞭解他有多麼狠心。

  原來看似不管事的柳浪,竟然可以這麼殘暴,眾人微微顫抖著。

  季曉橙看著龍勇華被釘在茶幾上的手,覺得有點不對勁,“咦?沒有流血?”

  “我早就看出這把刀是假的。”柳浪像個沒事人一樣抽了口煙,冷冷的說。

  原來是這樣,她不禁為他永遠改不掉的頑劣個性哂然一笑。柳浪就是這樣,喜歡玩弄獵物,把對方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到對方發現被耍了,但也歷經了一場煎熬,氣又不是,哭也不是,這就是他啊!

  “誰敢惹Ganma,下一次我就把那人釘在這裡。”柳浪撂下狠話。

  他是天蠍座的吧?季曉橙心想,也被自己是他絕對捍衛著的對象而感到意外,她沒想到他會因為她被找麻煩而如此兇狠,有些安慰,但也有一絲模糊的疑惑。

  騷動平息後,施曼蓮忍不住跳出來責怪道:“浪,這種事交給圍事的小七就可以了,幹嘛還自己出手呢?你不知道附近的居民找立委送多少次連署書要把工廠和PUB趕出這裡嗎?你這樣做很危險,知不知道?”

  “我到哪裡都可以賽車、開PUB,不差這裡。”柳浪的態度很冷淡。

  看柳浪拉著季曉橙逕自離去,施曼蓮不禁醋意大發。這麼一個樸素又土氣的鄉下丫頭,她就不信他看得上!她拉住他的另一隻手,要他停下腳步。

  “黎焰約了我們到飯店吃飯,叫我如果在Pub碰到你,也找你去。”她說。

  “你就當作沒看到我。”柳浪輕輕甩脫她的手,為了避免麻煩,拉著季曉橙從後門離開。

  施曼蓮嫉妒又傷心,沒想到他竟然寧願跟季曉橙一起離去……他們要去哪裡呢?



  走在後巷裡,季曉橙完全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心情面對他才好。

  “剛才……謝謝你……”她指的是他替她解決龍勇華的事,但是看得出來施曼蓮與他之間的糾纏,這讓她感覺又酸又苦。

  可是,他拒絕那樣的美人,也拒絕了飯店的美食,卻又讓她暗自慶幸。

  “你……你和施曼蓮……”

  “送你去醫院。”柳浪叼著煙說。

  “我?我嗎?藍家三兄弟比較需要吧?我只是被水瓶K到頭,沒什麼大不了。”

  “我剛剛將醫院地址給了藍家三兄弟,他們已經開車去了。”柳浪跨坐在YAMAHA重型機車上,並發動引擎,催動油門,把安全帽丟向她。 “上車吧!”

  她接住安全帽,還是有點猶豫,“這點傷真的沒什麼……”

  “我數到三,一、二……”他面無表情的說。

  哇!季曉橙飛也似的爬上後座,都還沒坐穩,風火輪號就衝了出去,害她猝不及防,趕緊抱住他的腰,免得摔落地面。

  “哼,意料中!”她仍然不甘示弱。

  他是在關心她嗎?他在意她受傷嗎?被柳浪重視的感覺好好……她的心裡甜絲絲的。

  她伏在他的背後,看著風景由寂靜的郊區彎道很快的變換為城市的霓虹點點,體驗到了追逐風速的滋味,終於有一點瞭解為什麼他會對賽車如此著迷,那岌岌可危的快感確實會讓人上癮。

  深夜,飆車,伏在一個男人背後,這是住在鄉下的她不可能想像的事。

  尤其他是Swell,是她學習、迷戀的音樂人,他是那麼具有獨特性。

  他的長髮隨著狂風一路飄揚,卻又舞得那麼美,像個妖魅……

  季曉橙看著他孤獨碩長的背影,不自覺的出神,他帶有陽剛特性的俊美,宜剛宜柔,那自成一格的慵懶姿態,竟然讓她在他身後感到一陣怦然,被他在乎的感覺好好。

  當機車停妥後,她仰望著那令人心生畏懼的大型醫院招牌。

  “聖夫綜合醫院?你帶我來聖夫綜合醫院?”她大驚。這不是只要有錢,流氓、黑道全都收治的惹人非議的醫院嗎?

  他不等掛號,強迫櫃檯人員一定要直接通報院長。

  五分鐘以後,戴著無框眼鏡,比雪還冷的杜聖夫來到診療室,不耐煩的開口,“只是被水瓶K到,不必送醫院,更不用找我吧?”

  “是他硬要帶我來,不是我自己要來的。”季曉橙連忙撇清責任。

  “你可以這麼陷害你的救命恩人嗎?”柳浪不滿。

  “你不也是這種人嗎?”杜聖夫冷冷的說出評語,同時幫她擦藥。

  “嘻……”她不禁笑了出來。

  “笑個鬼?”柳浪橫了她一眼。



  處理好輕微的傷勢後,季曉橙跟柳浪走在醫院的長廊上。

  夜晚的醫院總是感覺冷清,他們進入二十四小時輪班看護的病房。

  這是季曉橙第一次親眼目睹Doll,她已經睡著了,蒼白的臉頰微微凹陷,曾經艷光四射的唇瓣也沒了血色,眼睛周圍泛著淡青,露在棉被外的那隻手都是刀痕、咬痕、針孔。

  “這是怎麼回事?”她屏住氣息,好生心疼。

  “剛送進來的時候,她常常趁人不注意自殘……”

  “Doll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她忍不住為自己的偶像感到心酸。

  “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柳浪答得簡單。

  察覺到他言語裡隱含著一股蒼涼,季曉橙轉頭看向站在床尾的柳浪,他正看著窗外的夜景。

  她想起柳浪擅長跟女人上床,卻始終吝於付出愛,難道Doll的自殺與他有關?難道浪蕩的他連自己樂團美麗又美好的主唱都不放過?

  “她愛你,對不對?”她問。

  “以前是,但現在我不確定……”

  “如果她是因為愛你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那麼她還是不會忘記愛你這件事的。”季曉橙說。

  “愛,一定要用死亡和青春來交換嗎?我也曾經愛她,直到她變成這樣子……很殘酷吧?但這跟肉體和美貌的消逝都無關。Doll自殘那一幕,和後來我們所遭受的譴責,還有跟K之間的死結,每一個環節都緊緊的勒住我,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柳浪毫不在意的打開窗戶,邊抽煙邊淡淡的說:“我都不確定自己還愛不愛她了。”

  季曉橙從來沒想過他們之間原來有著三角戀,可是又怎麼會弄到這麼複雜的地步呢?

  除了戀愛之外,一定還有什麼,重重阻礙著他們的合作關係。而咀嚼他剛才說的話,讓季曉橙不得不為他話語裡的“後來”感到心痛,若Doll採取這種行為最先被指責的兇手是柳浪,那麼他要背負多少人給他的指指點點和責罵?他要怎麼面對K?不管這件事誰對誰錯,Doll傷害的不只是她自己!

  對於柳浪絕對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坦白他已不確定是否還愛著床上這憔悴人兒的真心告白,季曉橙十分心痛。

  他不矯情,一如他對這世界所有事物一樣,太過包裝自己不實的心情,才是會傷害自己,就像他這幾年過著行屍走肉的生活。

  “你曾經在我賽車的時候說過一些話,我後來也仔細想過,只要一個人真正的愛著某個人,而他們彼此相愛,就一定會凡事都考慮到對方,會讓對方痛苦的事,都捨不得做。這些年來我就是沒看破這點吧?是你釋放了我,我終於有勇氣面對懷疑“愛與不愛”的掙紮,如果她愛我,就不會那麼做。”柳浪淡淡的說。

  “Swell……”季曉橙走到他身後,緊緊的環抱住他,臉貼著他的背部。

  柳浪受到撼動,好半晌才讓心情平定下來。

  為什麼緊貼著他的背部的季曉橙會讓他如此溫暖?難道只有她的擁抱才會讓他重新燃起想要被愛的慾望?而那是他從來要不起的,所以寧願跟陌生女人度過激情的每一夜,就算有了Doll,事實也證明他不懂愛,不配愛,她才會自殺。

  為什麼季曉橙這麼輕易的又勾起他內心深處那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渴望?

  “我會想辦法讓Doll好起來的。”她失言。

  “這五年多,我們也做了不少努力。”

  “不管是五年還是十年,只要我們不放棄,Doll就有清醒過來的機會。”

  柳浪轉身,看到她純真的雙眼閃閃發光,彷彿比誰都還想要為Doll做什麼。

  季曉橙環抱著他,不禁赧紅了臉,覺得自己越钜了,尤其他是個擅長玩弄女人卻從不留情的浪子……她想要退開。

  他緊抓著她的手不准她走,害她的心臟差點跳出來,然後一把捧住她的臉,用力吻住她愛碎碎念的唇瓣,火熱的舌頭侵入她的嘴裡強迫她回應他,雙手下移圈住她的腰,將她困在他的胸懷裡。

  她所有的思緒都被他佔據,慢慢的放鬆自己,發現已經等了他好久,他這麼沒得商量的強佔住她的唇、困住她的身體,讓她再也顧不得他是風流或是危險,只知道自己好喜歡他,好愛他!不管是認真的對待或是短暫的激情,她都不會放過任何一次柳浪召喚她、需要她的機會……



  “選拔賽最後一個階段,Angelina和Ganma獲得的百分比是一樣的,要決定哪個團體勝出呢?”

  施曼蓮坐在SKY國際娛樂經紀部會議室的王位,開門見山的說:“坦白說,Ganma會獲得那麼多人的支持,只是因為他們擅長製造氣氛,讓觀眾在等待最後揭曉結果變成是一種禮物罷了。”

  Angelina的鼓手Tony笑道:“對嘛,還每一場都丟橘子!”

  “Ganma的主唱改編鬼手Swell每一首獨奏曲,再填上詞,受到空前的歡迎,但是她到底會不會寫獨創作品?選拔賽是要選出樂團,不是要跟Swell組團。”經紀部排行第一的“抄手”言拓在商言商,卻也十分中肯。

  “Anne?你說呢?”施曼蓮問。

  “隨你們怎麼選,我都不可能讓自己輸給那個鄉下來的傢夥。”Anne始終冷言冷調,玩著自己的黑色指甲。

  施曼蓮來到“告訴你”Pub,想把結論告訴柳浪,雖然他的行蹤飄忽不定,從來沒有人知道怎麼聯絡他,但她知道今天他一定在,只要Ganma登臺的那天,他一定會在二樓的包廂整場觀賞到底。

  她真的很不願意,也絕對不會讓季曉橙得到冠軍!

  若Angelina從“告訴你”出發,她又可以常常藉機靠近柳浪了。

  “所以我們決定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舉辦兩個樂團的終極賽,提出的歌單在九十分鐘內必須有二分之一的自創曲。我們公司提供網路同步實況聯播的Live技術,會員可以在觀看之後線上投票,再加上現場觀眾的票,來一決勝負。”施曼蓮說。

  雖然柳浪不太理會世俗瑣事,但此時忽然細心了起來,“SKY網路會員很容易灌票……”

  施曼蓮的心一驚,他看起來對高科技和網路完全陌生,何以會想到這一點?

  “我也杜絕不了,不過人人都可以成為會員,其實也很公平。”她逞強的說。

  “這是叫Ganma也去組個親衛隊來灌票嗎?這有什麼意義?”

  “不然教我怎麼辦呢?”施曼蓮真是受不了他,怎樣都不好,但是從他剛才的話語,顯然有點袒護Ganma。

  “你該不會……是支持Ganma的吧?”柳浪斜睨她一眼,冷冷的說:“關你屁事!”

  “你……哼!”

  施曼蓮咽不下這口氣。自己幹嘛要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再怎麼說,他們都上過床啊!為何他可以做到比陌生人還不如的漠然?

  “我問你,為什麼你偏愛Ganma?他們在你的心中,到底有什麼是贏過Angelina的?”

  “不管是那三兄弟或是季曉橙,他們都在享受自己的Show,而不是演出,你沒有發現嗎?所有來參賽的樂團,都像孔雀一般張開自己最漂亮的羽毛,使盡全力表現自己最好的一面,但季曉橙他們始終是在“享受”可以Live這件事,而不是刻意的炫耀自己……”柳浪這才肯正眼看她。

  “這就是他們最突出的地方。”施曼蓮默然不語,她沒想到柳浪的觀點竟是如此獨樹一格。

  柳浪抽了口煙,同時想著施曼蓮帶來的消息。

  叫黎焰他們那種資本家出資,本來就要承受商業通路的後遺症,這樣季曉橙他們是有點危險。

  她會創作嗎?目前只聽過她改編他的獨奏曲,再填上詞,連他都不禁為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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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8 01:14: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柳浪想去看Doll,聽說她愈來愈清醒,白天還跟護士聊天。

  走在醫院那曾令他卻步的長廊上,他的心情已不再像過去那麼沉重。

  是活得理直氣壯的季曉橙釋放了某部分懦弱的自己吧?

  一想起她高興就笑,不高興就怒氣沖天,悲傷便大哭一場,簡單明朗的表情,他就覺得人生要像她那樣子活,會比過去輕鬆許多。

  所以他慢慢學會了不再逃避被愛重傷的Doll,而來看她。

  才一走近病房,柳浪就聽到輕快的吉他聲,伴隨著季曉橙的歌聲。

  “啦啦啦,你是世界之光,啦啦啦,不需要押韻限制你的光芒,畫面回到以前那些還沒有你的冬天,回到後來有了你之後的夏季,一直以來伴隨著我每次想起有你和沒有你,感覺是清新,吃在嘴裡是酸甜,躺在地板上你是旋轉的大風扇,在春天的草原你是迎面走來的大白熊,啦啦啦,你是大風扇,啦啦啦,你是大自熊,風一直都是吹起我的長發,心輕飄飄的那樣飛著,藍天白雲綠地和紅紅的果實,像安藤忠雄和陳綺貞一樣,我想起曾經我和你的一切都是那樣淡而輕盈,啦啦啦,你破壞我的規律,寫歌不需要押韻……”

  柳浪在病房門口怔住,聽出季曉橙的嗓音不同於平常演唱時那樣中氣十足,反而變得輕柔無比,還隱含著前所未有的充沛感情。 “她每天都到Doll的床前自彈自唱。”持田琉璃子走了過來。

  “什麼不需要押韻限制你的光芒?呵,可真有創意。”黑澤野十分欣賞她。 “寫了一首不押韻的華語歌曲,還當作是重點,日子久了可能會變成一個賣點,真有她的!她真是個天生的歌手。”

  柳浪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澎湃,大步街上前,從後面緊緊抱住還在彈唱的季曉橙,臉埋進她的頭髮中,呼吸著屬於她的陽光氣息,感受她那透明而令人感動的獨有特質。

  這些年來他聽過太多人說要對Doll有希望,可是真正這麼做的人只有她!

  季曉橙太過專注,冷不防被人從後面抱住,嚇了一跳,但是很快就知道是柳浪,只有他會用這麼霸道而充滿渴望的力量抱著她,那力量充滿了他缺乏的需要,她的心跳得很快,但是好喜歡他跟她如此緊密相貼。

  “每次……這麼晚的時間,Doll都在睡覺,但是護士說,她最近除了三餐,還會再跟她們要蘋果吃,我想,應該是被我亂七八糟的自創曲嚇醒了,呵呵……”被他聽到她從來不敢在他面前發表的自創曲,季曉橙不好意思的先替自己找台階下。

  “是寫給Doll的?”柳浪問。

  “嗯,因為我希望她能快點恢復神誌,不管這些歌寫得好不好,只要我在演唱的時候向大家提到這件事,大家跟著我,一起唱,唱久了,念力就會多,多一個人為Doll祈禱,她就會愈快恢復神誌……我是這麼想的。”

  柳浪不由得笑了,“你簡單的腦袋想出來的辦法永遠是直達陣地,絕對不羅唆的簡單招數。”真有她的風格。

  “你笑了,笑起來真好看。”季曉橙撥開他老是遮住臉的長發,露出清秀俊逸的臉龐和妖魅的眼神。

  柳浪一向很討厭女人對他動手動腳,而且他習慣將自己隱藏起來,可是怎麼從她第一次在豬圈逕自撥開他的長髮,替他綁個馬尾巴,他就沒拒絕過?

  “幫我綁馬尾巴。”他將髮圈放到她的手上。

  她低頭一看,是先前在豬圈替他綁頭髮用的那一條髮圈,驚喜這個看來凡事都不掛於心的傭懶淡漠男子竟然會將這不起眼的髮圈收好,不禁感到好幸福、好受寵若驚!

  她的兩頰浮現愉悅的紅暈,被人記得真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尤其是被他放在心上。

  她像那天一樣,慢慢的梳整他參差不齊的長發,在他腦後綁了個馬尾巴,讓他重新變得清爽俊明,稱得上是個別具風味的美男子,既陽剛又有一股性感的妖魅,怎麼看就怎麼討人喜歡。

  “下次為我寫一首偉大到不需要押韻的歌吧!”柳浪的口吻充滿寵愛。

  “又被你偷聽到了……”

  “我不用擔心你會在聖誕夜那天輸了,除非Anne比我們想像的狠。”

  “輸贏不重要,反正我參賽的主要目的本來就只是因為你的一句邀請,現在能得到你的肯定,還可以在Pub一再登臺,得到那麼多人的支持,像個很炫的駐唱樂團,就圓了我從小到大的夢想了。最後如果Doll能恢復神智,我和藍家那三個傢夥就覺得不枉此生羅!”季曉橙說出真心話。

  “是嗎?”柳浪淡然一笑,她的無欲無求,有時跟他還有點像。 “如果不能贏得唱片合約,就繼續在我的Pub駐唱吧!”

  “可以嗎?哈,真的行嗎?”她不敢置信的綻放驚喜笑容,跳起來抱住他的頸子。 “謝謝,你真好。”

  他低頭,再次親吻她的嘴,表達對她的喜歡。

  “我之前有偷偷想過,如果能當你的女朋友,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事,現在看來,果然是如此……我都醉了。”季曉橙感覺輕飄飄的。

  “誰說我們是男女朋友了?”他問。

  “難道不是?我們接吻了,以後還會因為音樂,成為主僱的關係。”

  “這麼簡單就叫交往?”

  “上次是想知道草莓酸不酸而吻我,現在呢?”她有點防備的稍稍推開他。

  柳浪重新拉她入懷,“真愛生氣。”

  “你是我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又是我崇拜了好多年遙不可及的巨星,能在自己夢寐以求的男人開的Pub裡駐唱,還能得到他的賞識,這是我從來不敢想像的事,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我好怕有一天發現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夢,我的能耐只有待在鄉下養豬,然後嫁個平平凡凡的人……”爬上人生最美的山坡,季曉橙開始害怕,尤其她原本是個不起眼又愛作夢的鄉下女孩,從沒想過要到臺北這個緊華的城市發展。

  “你會衣錦還鄉的,夢想再怎麼不真實,都還有我。”柳浪這時才知道,在她豪邁的外表下,也有這麼不安定的一面,對大臺北又愛又怕的心情,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哪一天我不紅了,你要跟我去油羅村養豬嗎?”她臉紅紅的問。

  柳浪差點軟腳,“你一定要這麼殺風景嗎?”

  “愛情要談,麵包也要顧啊!甜言蜜語不可靠,現實面才重要。”

  “我不回答這種問題。”

  “那你根本不愛我!”

  “我有說我愛你嗎?”

  “厚,你又來了……”每一次他採取迂迴態度,她就氣不過的想打他。

  “你也沒說過你愛我啊!”

  “如果我說我愛你,以後我們都不紅了,你就會跟我回去養豬嗎?”

  柳浪覺得這也好不到哪裡去,“這很像在簽賣身契,我依然拒答。”“柳浪……”她不依的追打他。他們便這樣跑出病房。

  在崎頂海水浴場,季曉橙朗聲唱著給Doll的“世界之光”,如織遊客或坐或站,都豎起耳朵仔細的聆聽,有些人常常遇到不定時出沒在各鄉鎮各角落的Ganma,因此早就會唱這首歌了,便跟著她一起唱。

  為了要衝官網的票數,Ganma樂團隨時會出現在城市或鄉鎮的某個角落,可能是地下道、車站前、夜市、天橋、體育場外圍,各級鄰近學校邀請,他們也會去演唱,不管場合大小,只要時間不相衝,就前去表演,由於他們都是自己出動,也無約在身,想走就走,所以既不需要付費,又很自由。

  這是季曉橙想出來的點子,喜歡Angelina的人大多是菁英分子,他們光是待在Pub裡就會有人上網投票,而且他們夾帶著SKY的資源,很有可能會灌票,那麼Ganma就印很多宣傳單,下鄉隨唱隨停,打響知名度。

  而在“告訴你”第一場就跟隨著Ganma的一大票死忠樂迷,更是沿著海岸線發送今天和明天下午都有Ganma在海灘演唱的宣傳單。

  油羅村的長輩、師長、裏長和村長:望著舞臺上的季曉橙,不由得贊不絕口。

  尤其是季曉橙的老師,對著季媽媽笑說:“沒想到柑仔竟然從大臺北紅回新竹,那時候她農工都不好好的讀,還喜歡蹺課,都要我們這幾位老師到市區、南灣等地把她抓回來,你還擔心得逼硬著她到阿美的美髮院當學徒,就怕她沒出路。”

  季媽媽欣慰的點頭,“張三姑還到處替她作媒,每天都在問有沒有人要柑仔,好不容易釣到龍勇華這條大魚,更是每天上門來激柑仔,後來被柑仔趕了出去,她便散播謠言,說我們柑仔被一個長髮男子搞大了肚子,真是!”

  現在事實證明,天生我才必有用,就算是愛作夢的少女,也有實現夢想的一天,看,舞臺上的季曉橙多麼的不同於以往,她從骨子裡散發出的光彩多麼的引人注目! ”

  在山城內,每個人日出而作,日人而息,大家都不認為明天會有什麼不同,季曉橙也曾經這麼以為,她好想不一樣一次,如今她實現了,都得歸功於柳浪的慧眼識英雌。

  當晚,季家來了好多人,每個人都說季曉橙好厲害。

  “如果你真的出唱片,阿爸先買一箱。”季武雄發下豪語。

  “不要啦!我要靠自己的實力。”季曉橙也頗有骨氣。

  鄰居太太們先後把香噴噴的飯菜移到季家的院子,邊吃邊聊。

  張三姑聞風而至,“哎喲,我就知道柑仔是明日之星,所以才介紹龍勇華給你認識的啊!如果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他哪看得上眼?但是你跟那個長頭髮不男不女的流氓在一起也不好,三姑我來幫你介紹臺北一個立委的兒子,他比龍勇華帥多了,也是你在Pub的那個什麼……粉絲喔!”

  “柳浪不是流氓!”季曉橙忙著打開竹筒飯,不耐煩的說。

  “啊,不管怎樣,他就是很危險啦!聽說他前科累累呢!”張三姑揚高嗓音,刻意說給在場的親朋好友聽,尤其是季武雄。 “那個立委的兒子告訴我,住那附近的居民都很怕靠近他,怕哪一天被他勒索、毆打或騷擾,他一直是醉醺醺又懶洋洋的,像是精神不正常,每個人都在躲他,只有那些聞Pub的名聲而來的外地人和飆車族才奉他為神,他還有殺人未遂的前科呢……”

  “那有什麼關係?只要可以陪我喝酒就行了。”季武雄豪氣的說。

  “哈哈……”季曉橙痛快的跟爸爸乾一杯,接著跟同意這句話的叔叔伯伯乾了兩杯。

  “你們喲,真是不知死活,哪一天被他做掉了都不知道。”張三姑嘟嘍。

  “我會第一個找你……”一道幽幽嗓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嗚啊……”張三姑嚇了一跳,連忙轉頭,見到一個綁著馬尾巴,露出清秀俊朗的面目的男人,一時之間還認不出他是誰,但知道那要死不活的聲音正是出自長髮妖怪。 “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了。”然後一溜煙的逃走了。

  季曉橙見到柳浪,喜出望外,立刻迎上前,“你怎麼會來?”

  見他最近時常以綁馬尾巴的模樣出現,不但清爽俊美多了,也或許代表他有重新開始的意味,教她打從心底高興。

  “來陪武雄伯喝酒啊,免得那個立委的兒子經由張三姑的情報搶在前頭,哪天你嫁給別人了,我還不知道。”他的語氣酸溜溜的。

  她的心裡甜絲絲的,又嗔又喜,明知他是在說笑,但經由他的嘴巴說出來,就是特別受用。

  “快坐下,今天我們一定要灌到你第一個倒下。”季武雄一見到柳浪,高興得不得了。

  藍家三兄弟也纏著黑澤野鬧進來了。

  黑澤野見到他們都在吃飯,抽空跟持田琉璃子介紹道:“這裡的東西都非常好吃。”

  “琉璃子小姐,請坐。”季曉橙看見連她都來了,十分高興的讓出位子。

  “啊,謝謝。”這種時間還這麼熱鬧,持田琉璃子真是大開眼界。

  也來這裡串門子的許媽媽見到當初聽到小真的遺願的人都到齊了,而且發展出朋友的情誼,眼泛淚光的說:“雖然“流浪的天使”復出困難,可是你們藉由選拔賽讓小真最喜歡的音樂復活,而且介紹小真聽你們音樂的柑仔就是最佳實踐者……這或許是比完成小真的遺願更好的方式,我衷心這麼覺得,可惜小真已經不在了,不然她要是看到現在這種景況,一定很高興。”她拭去淚水。

  “是因為小真,才把我們串在一起,我們才要謝謝小真。”季曉橙也想哭了。

  “來吧!為了小真,乾一杯。”柳浪高舉酒杯。

  其他人吆喝一聲,共襄盛舉,都覺得在這樣的星空下十分快意。

  “為了你們,我滯留台灣,在日本的搭檔有馬楓都生氣了。”留在台灣這麼久,黑澤野幾乎忘了自己是日本年銷售量突破五百萬盤的雙人搖滾團體其中一員,他是填詞的主唱,而另一個則是專司譜曲的鋼琴手。

  “喔,那個娘兒們。”柳浪笑了。 “你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會吃醋吧?”

  有馬楓是個梳著華麗微翹髮型的超美型鋼琴手,像女孩子一樣秀氣,而且愛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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