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壞印象(乾柴烈火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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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印象【乾柴烈火之二】作者：楚月

呿！有個不對盤的上司真是倒了八輩子楣
才進公司她就對這「臭老頭」留下極差的印象
愛逞上司威風害她在暗戀的人面前出醜
哼哼！她跟他這檔梁子可沒那麼容易善了！
咦，她以下犯上跟他嗆聲對立，他非但不計較
在得知她家有困難時，二話不說的伸援手
還見義勇為活逮色狼，徹底顛覆她對他的壞印象
墨守成規的老古板搖身一變成為溫柔體貼的好男人
以前她是能躲就躲，如今卻想盡辦法更接近他
甚至厚著臉皮毛遂自薦要當他女朋友……
什麼年齡不是問題？去騙鬼吧！
她一相情願的以為跟他在一起快樂又幸福
可他卻認為她的體貼及不任性帶給他沉重壓力
既然他和她在一起很勉強，她也不是死纏爛打的個性
想要她主動退出提分手，她也不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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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真倒黴。

湯子燦一看見走進早餐店，西裝筆挺的男人便皺起眉頭。

難得她今天想優閑吃個早餐犒賞自己這個月的辛勞，沒想到竟然在她最喜歡的早餐店碰上她最不喜歡的上司－－徐軒江。

她很不喜歡徐軒江，雖不到痛恨的地步，但看見他就會忍不住想閃避，一者除了他是上司的身份外，二者是因為他們曾有過節。

她向來有守時的觀念，無論大小事情絕不遲到；偏偏有一回因唸書念太晚而睡過頭，結果上班遲到。他竟然不會睜隻眼閉只眼，看在她是初犯的份上不要那麼嚴苛，當著同事們的面將她叫進辦公室訓了一頓，讓她非常沒面子，也種下她看他極為不順眼的導火線。

除非與公事有關，她絕不與他打照面，有時候一整天下來，他們甚至沒有說上一句話。幸好她的位子背對他，要不然一抬頭一起身就得看到他，肯定會壞了她工作的心情。

說她小題大作太愛斤斤計較也無妨，她就是討厭徐軒江。

每個人都會有喜歡與不喜歡的，總不能連她的感覺也要強迫公正吧？那樣太虛偽了。

真討厭。

這三個字在湯子燦嘴邊流連了一瞬，發現徐軒江點完早餐正在找位子，她連忙將手上的雜誌攤開遮住臉，以免被迫打招呼。

看到喜歡的人，巴不得兩人之間毫無隔閡；看到不喜歡的人，還真是恨不得有銅牆鐵壁擋在前面。

她就是如此愛憎分明的個性，喜歡和不喜歡分得十分清楚。

可惡！這下壞了她星期五的好心情，她本來還在想下班後去買書或是看場電影好好放鬆一下。

現在想要善待自己的心情全沒了，只想快快逃離這地獄，無奈徐軒江就坐在門口附近，要是離開勢必會經過他面前被他發現，與其這樣，她甯可等他走。再說，她挺喜歡這間溫馨早餐店的氣氛，為什麼要為了一個不喜歡的人而放棄自己享受的權利，她也付了錢不是嗎？

他能來，她當然也能來……只是以後絕對會少來，甚至不再來了，如此也能省錢。

原本眼睛看著外頭老闆娘精心佈置的小花園，如今眼角餘光還得分給上司，看得她極為不專心，也逐漸沒了心情享受，最後乾脆將目光鎖定在討人厭的徐軒江身上。

她進這間公司還不滿一個月，不過已經注意到她的上司身上不是黑就是灰，好像要他穿明亮一點的顏色會要他的命似的；他臉上永遠一號表情，彷彿要他露出笑容是太強逼他了；他做事一板一眼，不懂得拐彎變通。一個不討底下員工喜歡的上司，自然會成為員工們中午閑聊的話題。

在公司裏，除了現實福利可以討論以外，如果有一個共同敵人，便容易凝聚同事的交情，因此她跟其他工讀生的感情特別好。

突然，徐軒江轉過頭來，湯子燦剛好放下雜誌，想再拿起來也來不及，而且會太過明顯，她只好立刻低頭假裝吃早餐，希望不要被他發現，要不然場面肯定會很尷尬，畢竟她可做不來討好這種蠢事。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一切平安。

湯子燦再度用眼角餘光瞥了瞥，看見徐軒江起身付帳，這才鬆了口氣。低下頭專心吃早餐，順便將剛剛的插曲拋至腦後，以至於她始終沒發現有人停下腳步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早餐店不大，徐軒江自然有看到湯子燦。

她是他部門的職員，說是職員其實是白天工作晚上唸書的工讀生，不過工讀生也分兩種，一種打混，一種不比正式員工差，湯子燦正是屬於後者。

雖然只是工讀生，她卻相當守本分：不遲到不早退，工作認真，不會一有時間就想混水摸魚，下班前必定將桌面清理乾淨，也會把事情處理完畢，遇上需要請假的時候，更從不造成任何一個人的困擾。

有一回經過她的辦公桌，他稍稍停下幾秒觀察，發現她的桌上有一張每天工作內容的清單，每完成一件便會打勾，而且她善於分配時間，做事十分有效率，是個挺聰明的女孩。

雖然晚上要上課，湯子燦依然將自己當作正式職員的身份，不會跟時下的年輕人一樣常在上班時間用MSN閑聊，交代給她的事情總會在時間內完成，就算出了一點小錯，也不會再犯第二次，知上進，不懂的都會主動提問或是自己找答案，不會被動的要人教，很負責任，算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工讀生。

因此當業務部白經理跟他借調一名工讀生時，他毫不猶豫便推薦湯子燦，下星期一便能確定對方是否同意，不過他想應該沒有問題。能讓湯子燦多吸收經驗也是不錯，有助於她將來的成長。

他向來只提攜值得栽培的後輩，不會因為性別或是長相而有所差別；但若和他不合的便會考慮一下，畢竟將來要成為同事，若彼此難相處，無法配合，工作也不會順利，他不會自找麻煩的。

他觀察湯子燦許久，非常看好這個年輕小妹妹的前途。

年輕……是了，他們相差剛好十二歲，對他而言，湯子燦確實很小，身為前輩以及長輩，定會站在最適當的角度來關照。至於其他不上進的，除非必要，他也鮮少過問，做人就該有自知之明而不是成天胡思亂想，不腳踏實地的人永遠不可能成功。

湯子燦很努力踏實，值得提攜，就算……她似乎非常討厭他。

他並不清楚何時得罪這個年輕小妹妹，只知道她總是有多遠便閃他多遠，能不打招呼就盡量不打招呼，只要能少看他一眼便會假裝非常認真做事，雖然她已經夠認真了。

他並非笨蛋沒發現這些蛛絲馬跡，只是也沒無聊到直接點名，只要她上班專心，他便不會特意過問，畢竟喜歡或討厭都是極為主觀的，他沒有閑到連這點小事也要介意。

總之，他只負責辦公室所有同事有沒有做好他交代的事情，至於其他……不在他管轄範圍之內。

因此，當有人想要準時下班而將工作扔給別人負責時，他便不太高興了。

「文麗，我前天交代給你，希望你今天下班前能交給我的檔案呢？」看見今天特意穿著打扮的許文麗拎著包包要離開辦公室，正好徐軒江從茶水間回來，便問道。

許文麗聽了，立刻回答：「我已經請子燦幫我做完剩下的部分。」所以她才能快快樂樂去約會。

徐軒江臉上浮現不贊同的表情。「文麗，這工作我是交代給你，如果能交代給工讀生，我又何必讓你做？那份檔案需要的資料太繁複，工讀生做不來，你應該自己做完才對。」

「可是我今天家裏有事，不能留下來加班。」許文麗心知理虧，卻還是一臉不高興。

所有人一聽便知許文麗說謊，只是徐軒江並沒有當面拆穿她。

「家裏有事固然重要，不過你應該提早告知我，讓我有心理準備找其他人負責，而不是在最後一秒鐘才讓別人接手，這樣並不是負責任的行為。」

許文麗低下頭，心底直犯嘀咕。「……是。經理，不過我相信子燦會做得很好，她的能力是有目共睹。」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工讀生不適合處理這份檔案……」

「經理，我可以！」第一次否認她的能力就算了，第二次還繼續否認，甚至都已經指名道姓，湯子燦可忍不下去了。她對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信，許文麗跟她說過一遍，她已經完完全全記住了，沒道理會做不來，徐軒江愈是瞧不起她，她愈想表現給他看。

工讀生並不只是來打打雜－－她會證明給他看。

「經理，我來幫子燦……」元澤恩試著打圓場。

「我可以自己一個人完成！」就算要加一個晚上的班，她也要賭上這口氣證明自己的實力。

她因徐軒江故意找許文麗麻煩而堅持跟他作對，完全沒考慮到自己的行為讓徐軒江下不了台，不過正因為她太年輕，壓根沒考慮太多人際層面的事，也不曉得其他同事都替她捏了把冷汗。

她忿忿直視他。

他平靜看著她。

「好吧，既然你一個人能完成，希望在我下班前能看到整理完整的檔案。」說完，徐軒江緩步走回辦公室。

湯子燦太年輕了，他不會對她太嚴苛，不過磨練她一下也好，銳氣太重，只會影響自己的前途。她是值得栽培的人才，他希望她能盡早學得應對進退，得罪上司無法突顯她的能力有多好，反而只會自毀前途。

這是湯子燦第一次加班。

加班不是什麼特別痛苦的事情，畢竟公司會有加班津貼，加上今天她沒有排課，只要有錢賺，她並不會排斥。

只是……

為什麼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加班，還多了個徐軒江？

討厭啊！

晚上八點十五分，度秒如年。

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不差，她不讓其他人幫忙，信心滿滿可以在兩個小時內完工；然而，不知是否因為徐軒江也在辦公室的緣故，她竟然心浮氣躁地忘記步驟，一直卡在最後關頭不知如何結束。

抬頭看見經理辦公室內的徐軒江正聚精會神的盯著計算機，她更加煩躁地很想直接毀了這份檔案算了。

可惡！她明明做得來，怎麼會在緊要關頭忘了該怎麼做？可惡可惡可惡－－肯定是因為徐軒江也在辦公室，所以害她一時忘了，真討厭！

她真想叫徐軒江快滾回家，但這是不可能的，畢竟他是她的主管，要是她真的忤逆上司，下星期一應該就可以不用來上班了。

「討厭啊！」她雙手捂著臉，痛苦的低嚷。

無論她怎麼想就是想不出來接下去該怎麼做，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痛苦指數快要攀升到頂點。

萬一在他離開前她還沒有做完，鐵定顏面掃地，而且可能還會被他認定她的能力不夠。

重重歎了口氣，湯子燦決定先去洗把臉再回來繼續奮鬥。等她回到辦公室，剛坐下之際，桌上的手機便響起來，是家裏打來的，她立刻接起。

「餵，媽……什麼？爸在醫院，怎麼回事？……好、好，媽，你不要緊張，我馬上趕過去。」一結束電話，她立刻走進徐軒江的辦公室。「經理，我爸現在在醫院，我必須趕過去，那份檔案我能明天再做嗎？」聽見父親出事，她六神無主，到現在心臟都還怦怦跳，手也在發抖。

爸怎麼會出事？

嚴不嚴重？

徐軒江看了她一眼，隨即起身說：「東西收拾好，我開車送你過去。」

湯子燦愣了一下，似是沒聽清楚他的話。

「快去啊，還站著做什麼？」

「喔，好……」

她本來是想搭出租車趕過去，可是徐軒江突然說要送她，她只好快快收拾好東西，搭上他的車子趕往醫院。

到了醫院，湯子燦在走廊看見坐在椅子上垂著頭雙手緊握的母親，立刻上前詢問。

「媽，爸到底怎麼了？」她緊張的問。

湯太太看了跟在女兒身後的男人一眼，連忙緊握女兒的手。

「子燦，你爸幫好朋友當保人，可是那人跑了，高利貸就來找我們討錢，我們交不出來，他們就打你爸，還警告再不還錢，下次會打得更嚴重。」湯太太說得聲淚俱下，哭紅了雙眼。

「總共欠多少？」她手上只有十萬塊。

「一百萬，如果明天還，利息又多兩萬了……」湯太太邊搖頭邊哭。為了交房貸還有保險費，他們手上根本沒有那麼多錢，要他們一時找誰籌這一百萬？

「一百萬……」對湯子燦來說，一百萬超過她的負擔太多了，一時半刻也不可能找得到人借，而且每延遲一天就要多兩萬塊的利息，這是要他們怎麼還？

如果金額在五十萬以下，她還能想到辦法，可是一百萬……她實在想不出來有誰能借她這麼一大筆錢。

即使心裏很急，湯子燦也只能先安撫母親的心情。「媽，不要擔心，錢的事我來想辦法，爸爸的傷勢還好吧？」

「擦傷跟骨折，幸好沒有什麼大礙。」

其實湯子燦第一個念頭是報警，畢竟要對付那些混蛋就是要找警察，可是她怕事情若沒處理好，倒黴的還是他們一家人。

一百萬不是小數目，她該去哪籌錢？

「媽，家裏還有多少錢？」

「只有十幾萬。」他們跟親戚間少有往來，突然開口借這麼大筆錢肯定借不到，她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媽，你好好照顧爸，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你能想什麼辦法？」

「放心，反正會有辦法的。」千頭萬緒，她也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只能先安撫母親的不安。

過了一會兒，醫生來了一趟，說明父親的傷勢後，湯子燦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但另一顆一百萬的石頭仍然壓著她，讓她無法喘息。

到了十一點多，她要母親先回家休息。

「子燦，那位是……」湯太太臨走前才想到那個陌生男人始終站在女兒身後，他不多話，也沒什麼表情，不過替她們處理不少事，醫生來巡房，也是他幫她們母女問了一些沒有想到的小細節，令她印象深刻。

「他是我上司。」她簡單介紹。

湯子燦送走母親後，疲憊地走到病房門口，這時終於注意到始終跟在她身側不發一語的徐軒江。

都晚上十一點多了，她想他也應該要回去了；當然她沒忘記跟他道謝。

「經理，謝謝你送我過來，時間晚了，你快點回去休息吧。」她沒想到徐軒江竟然會留下來幫她，讓她大感意外也非常感激。

「你一個人在醫院，我不放心。既然醫生說你父親沒有什麼大礙，你也不要太擔心。」

「我知道。」父親沒事固然不必太擔心，可是接下來才是更棘手的問題：錢！要是籌不出錢，才是最糟糕的部分。

「有時間嗎？能不能陪我去附近吃點東西？」

湯子燦本想要他自己去吃，可一想到是她耽誤他的時間，心裏有幾分過意不去，便隨他到醫院地下室的餐廳。

餐廳人不多，只剩幾間賣面以及粥品的店開著，徐軒江點了碗麵並替她點了碗粥。

「你晚餐也沒吃，快點吃。」

看著熱騰騰冒著白煙的粥，見他竟還能吃得下，湯子燦突然覺得很厭煩，口氣不好地問：「身上背著一百萬的債務，我怎麼吃得下？」

好煩，真的好煩！

為什麼她會遇上這種事？

「無論如何，還是要吃飽顧好身體不是嗎？」徐軒江好聲地勸道。

「又不是你要還這筆錢，你當然可以輕鬆自在！」一時心煩意亂，她口氣很衝地回嗆，「如果今天換成你背負這個債務，我就不相信你吃得下！」

原本應該是很順心如意的星期五，如果早上沒有遇見他，下班時間他沒有故意刁難，她的心情或許還好一些，可如今又發生這件事，她竟幼稚地怪罪到徐軒江身上。

而且明知自己幼稚，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還是會吃，事情不會因為我不吃就能解決，等吃飽以後，說不定我也想到解決的辦法，不是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可是如果你的身體不堪負荷倒下了，也不會想到解決之道。」徐軒江慢條斯理地解釋，不慍不火，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彷彿就算有天大的問題也難不倒他似的，讓湯子燦終於平息了焦躁的怒火。

「對不起！我不應該把氣出在你身上。」她道歉，承認自己是遷怒。

「趁熱快吃吧。」他溫聲道，依舊面無表情。

湯子燦點頭，默默吃著。

不知何故，以往避之唯恐不及，恨不得他不要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人，這會兒不止坐在她對面，竟還讓她有一種放心的感覺，這是她未曾想過的，至少在今天以前她連想也沒想過，如今卻發生了。

她食不知味，但還是乖乖把粥吃完。

晚上餐廳人少，也安靜不少。

結完帳後，兩人走到病房門外，湯子燦也不再希望徐軒江快點回去，畢竟她一個人留在醫院確實會害怕，她怕萬一發生什麼事情她會無法處理，有人陪著總是好的。

很怪，對吧？

在今天以前，她真的是希望徐軒江有多遠就離多遠，最好一天之內都不要看見他。

結果現在呢？

她竟然希望他別走，真是有夠諷刺的改變。

徐軒江端著兩杯咖啡走過來，一杯遞給她。

「謝謝。」手上捧著熱咖啡，她的心裏浮現一股暖意。「坦白說，我實在弄不懂我爸在想什麼。在我小的時候，他就曾當過一次保人，那時候對方也跑了，把債務留給我爸，雖然只有十幾萬，可是他還沒受到教訓嗎？這次為什麼還要再當保人？而且還是一百萬這麼大的數目，為了朋友也不需要這麼講義氣吧？最後還不是害到我們一家人。」

等說完了，湯子燦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明明不喜歡透露自己的事情給外人知道，然而這會兒她並不後悔，反倒覺得鬆了口氣，她並不是希望徐軒江能幫助她，只是想找個人說說。

「你還是愛他不是嗎？」

湯子燦苦笑。「當然……他是我爸啊。」

他們是一家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一同面對解決，不可能扔下任何一人，所以儘管抱怨父親的義氣，她依然會站在他身邊。

徐軒江沒說什麼，只是默默陪在她身邊。

湯子燦也因為有他作伴，心情顯得平靜許多，不過腦子裏仍舊想著該怎麼解決這筆大數目的債務問題。

想著想著，她疲倦地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看見母親坐在身旁，卻不見徐軒江的身影，身上只留著他的西裝外套。

「媽，我上司呢？」

「他說今天要出差，去趕飛機了。」

他要出差？她沒聽他提過，這會兒內心更加愧疚，因為他陪了她一晚。

「他什麼時候走的？」

「二十幾分鐘前。子燦，你公司的福利真的不錯耶。」湯太太眉開眼笑地稱讚著。

「怎麼說？」

「你看。」湯太太拿出一張支票給女兒看。「你上司說我們家有急用，就緊急跟公司申請一筆急用救助金來幫我們渡過難關，而且還不收利息，也不用簽什麼單據，這個福利真好不是嗎？」這下最麻煩的問題解決了，湯太太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湯子燦不用接過支票，就知道徐軒江說謊。

公司根本沒有這種福利，這張支票肯定是他私人借給她的。

可……為什麼呢？

她不過是小小的工讀生，而且剛進公司還沒滿一個月，昨天下午還嗆過他跟他對立讓他沒面子，平常對他也不太尊敬，為什麼……

她不懂，畢竟這不是幾萬元的小數目，而是一百萬！他為什麼能如此大方，甚至連張借據也沒要她簽就無條件借給她？

難道他不怕她跑掉嗎？

就算不怕，還是太大膽了，即使是親朋好友，她也不可能二話不說就拿出來，更遑論是沒有關係的他們，她真的不懂徐軒江在想什麼。

「子燦，你在想什麼？」

「不，沒有……媽，我上司還有說什麼嗎？」

「他說這些錢不用急著還，可以按月分期，看我們每個月想還多少就還多少。子燦，你公司的福利真的很好，上司也很好，我還沒碰過這麼幫忙下屬的上司呢。」湯太太對徐軒江的幫助十分感激。

湯子燦手上抱著徐軒江的外套，上頭沒有半點煙味，內心充滿不解。

可惜，她要的答案並沒有在星期一獲得，因為徐軒江出差半個月，而她則是接獲人事命令，要將她調至業務部協助。

「子燦，恭喜你，業務部還不錯！」工讀生們不斷恭喜她。

換做以前她肯定樂不可支，可是現在……她竟然有些猶豫以及困惑：是她表現不好才會調至業務部嗎？

為什麼徐軒江沒有事先跟她說？

即使她只是微不足道的工讀生，也該事先跟她說一聲吧？

難道是他對她的忍耐已經到達底線，所以才要調走她？

如果真是如此，為何他又大方幫助她呢？

她真的是愈來愈不懂了。

也不知何故，之後湯子燦依然繼續逃避徐軒江，或許是人情、是心虛……總之，有太多太多的原因，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錢這個因素吧，債務沒還清之前，她也很怕碰見徐軒江，因為她不曉得該跟他說什麼。

既然她已經外調至業務部，那就暫時維持這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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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六點，鬧鐘永遠在這個時間響起。

一秒不差，即使有過因為電池沒電而慢了的時候，也會在最快的時間內恢複它的規律，不曾讓它的主人晚起。

早上起床後，徐軒江盥洗完畢，換上休閑服在住處附近的公園慢跑。他手上的表一如他房裏的鬧鐘，未曾罷工過。

他總是在七點返抵家門，將冰箱裏的隔夜飯拿出來煮成稀飯，然後煎個醬油蔥蛋，再花八分鐘的時間衝澡，整理儀容，步出浴室時稀飯也煮得差不多了，盛好兩碗稀飯放涼，跟著換上衣服便能坐在餐桌前迅速瀏覽今天報紙的頭條。

七點半，他準時敲門喊醒弟弟。

七點三十五分準時用早餐，四十分輪到弟弟解決早點。

是的，他們是截然不同的方式，他慢條斯理享用，他弟弟則是火速解決。

吃完後，弟弟進房換衣服，他則是收拾桌面，然後洗米煮飯，好讓他們晚上有飯可吃；他向來習慣在家裏用餐，除非加班萬不得已，否則都會盡量回家，就算吃隔夜菜也無妨。

弟弟的感情世界多彩多姿，不過未曾帶任何一名女人回來，而他無論再怎麼忙碌也會回來吃晚飯，這算是他們兄弟倆對「家」各自有的一種怪癖。

八點，他們一道出門，沒有車的他會搭弟弟的便車到捷運站。

他不是不會開車，只是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台北市，買車反而是麻煩，反正公司離家非常方便，無論捷運公交車都有直達，再者一下班他便趕著回家，也沒有其他地方要去，有沒有車子對他而言無所謂，就算是公司的旅遊也會有車接送，他也就更不需要車子了。

「大哥，我今天晚上要加班，不回家吃了。」車子快開到捷運站，徐英白似是想起什麼開口說。

徐軒江點點頭。「記得要吃飯。」

「我助理會幫我買。」

「嗯，開車小心。」車子抵達捷運站，徐軒江開門下車，兩兄弟的交談到此打住，各自上班去。

走進捷運站，人潮洶湧，徐軒江總是快步而行，不是他趕時間，而是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認真說來，自己慢一秒，不只拖累自己也連累其他人，因為人是陸續擠進來，就算有不少人出站，但更多的人是進站，因此他總會迅速離開這個人擠人的地方。

刷卡、排隊等候車子進站的同時，徐軒江發現有人插隊。

基本上，他的性格並不會特地去管別人的閑事，對他來說，他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知識也要有常識，如果連常識也沒，那不就跟畜生沒兩樣，也懶得去管；當然了，除非礙到他的眼。

而插隊，對此刻人滿為患的捷運站來說，除了更添一絲混亂以外也礙到他的眼了，因為那人正好插在他面前。

「先生，不好意思，你排錯位置了。」徐軒江客氣的開口。

對方回頭，本想回他「關你什麼事」；畢竟都這時候了，插隊也沒什麼啊，就算他不插隊，也沒人有位子坐，其他人都沒說什麼，這男人管個屁！哪知一轉過頭，發現對方人高馬大，氣勢凜凜，一時間，他要說的話竟默默吞了回去。

而且這男人口氣還十分客氣，讓他也不敢借題發揮，加上四周乘客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還懂得羞恥兩個字怎麼寫的他只好摸摸鼻子，滾到後頭重新排隊。

解決了這點小事，徐軒江繼續等候車子進站，十幾秒後，車子緩緩駛進，車門打開，乘客依序上下車。

捷運站擠，車廂內更擠，因為大家都不想等下一班，反正早擠晚擠都要擠，倒不如早一點擠到公司去。

人一多，空氣便悶，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護著自己的包包，免得讓扒手有機可乘。

徐軒江因為身高的關係，總是能看見其他人黑壓壓的頭頂，當然了，有時候也會看見一片雪白，遇上這樣的景色，他會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

原本打算閉上眼睛的他，卻眼尖的看見有個男人不斷朝一名女子靠近。

女子往左移動，男人也往左挪移，女子側背皮包，包包被她抱在胸口，男人卻還不斷靠近，可見另有企圖。果不其然，趁著幾秒的空隙，他發現男人的手貼住女子的臀部。

雖然他看不見男人的表情，不過也能想像必定十分低級猥褻。

因為人太多，女子似乎也逃不了。遇上這種情況，他不會責怪女方，畢竟要她大聲喊出色狼或是擒拿色狼，或多或少也是會害怕對方的報複，所以泰半的人都會抱持忍一忍就算了的想法。

但既然讓他看見，自然礙著他的眼。

徐軒江往前移動，迅速穿越人群，一把抓住那只鹹豬手，平常有在健身的他腕力不弱，男人無法輕易掙脫。

「這位先生，你在做什麼？」他客氣不失禮貌的詢問。

男人似乎沒想到會被人發現自己的行為，惱羞成怒地反問：「你問我做什麼，我才想問你抓住我的手做什麼？」

「我看見你騷擾這位小姐。」

「我、我哪有？你不要亂說話、亂栽贓！」男人猥褻的臉因為被當場捉到而漲紅。「我看根本是你作賊的喊捉賊吧！」他告訴自己不要去管其他人的視線，因為也沒其他人親眼目睹。

「我剛才站的位置離這邊很遠，除非我的手臂突然變長，要不然恐怕很難做出這麼高難度的猥褻動作。」徐軒江慢條斯理的解釋，不慍不火，怎麼看也不像作賊喊抓賊。

男人慌了，情緊之下開口嚷道：「我、我才沒有摸她屁股，你少亂說，要不然我可以告你！」

徐軒江淺淺一笑。「先生，我根本沒說你對這位小姐做了什麼，現在是你不打自招，待會兒麻煩跟我上警局一趟。」

「沒、沒有證人，你想怎麼說都行！」該死，出師不利。

「我有看見。」路見不平，總會有人拔刀相助。

這位先生，你既然有看見又離得這麼近，怎麼沒看你第一個跳出來？

「我也有看見！」第二名證人也怒氣衝衝的跳出來替小姐加油打氣。「不要怕這種人，告死他！我兒子是檢察官，一定會讓他坐一輩子的牢！」

這位大嬸，這樣會死你兒子喔。

「對啊對啊！我已經報警了，待會兒叫他自己跟警察解釋，小姐的裙子上如果沒有你的指紋、掌紋，就表示你是清白的，如果有……哼哼！」

這位同學，你CSI看太多了喔。

眼看自己引起公憤，男人趁著車門打開之際，用力掙脫束縛，徐軒江一個不察，竟讓他逃走。不過男人也沒逃脫成功，因為不知怎地，他居然在門口摔了個狗吃屎。

「他是色狼，快抓住他！」

有人高分貝一喊，聞色狼，人人得而誅之，一群人立刻湧上牢牢抓住他。

一陣混亂之際，徐軒江注意到一名站在門邊蓄著挑染棕色短髮的年輕女孩，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正無辜地看著摔在地上、且又被人群困住動彈不得的色狼，一閃而逝的得意消失在那雙燦爛的星眸之中，閃爍且迷人。

粉嫩的雙頰透著蘋果般的顏色，令人不禁想多看幾眼。

女孩彷彿也察覺他的注視，稍稍轉過頭來，無辜的眼神瞬間浮現被抓到的慌亂，很快又別過頭，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先生，先生！」

「嗯？」回過神的徐軒江這才看見站在面前穿著制服的服務人員。

「是你抓到這個色狼的吧？麻煩請你下車等警察過來好嗎？」

徐軒江推推眼鏡，隨同服務人員下車。就在捷運車廂的門即將關閉之前，他與女孩的視線又悄悄對上，幾秒鐘的時間，年輕女孩又低了頭，非常明顯想避開他的注視。

那是一張很眼熟的臉－－

他想起了她。

她當然知道他。

他是徐軒江，是公司的財務經理，曾經是她的直屬上司。

每回看見他臉上戴著細邊黑框的眼鏡，永遠不苟言笑的表情，身上穿的西裝不是深藍就深黑，再不就是深灰，總之，跟深字脫不了關係，非常黯淡無光死氣沈沈，讓人看了不由自主聯想到世界末日，地球毀滅。

她剛進公司半年，聽了不少有關這位財務經理的事跡，扣除他的能力以外，其餘都是糟糕透頂的評語，舉凡他很愛管閑事，公用支出多花了一千元以上他會過問，影印紙用得太凶他會過問，出租車資不符也會追查到底，對公司而言是個很懂得把守關卡的好員工，但對底下的職員卻是個不會睜隻眼閉只眼的小氣上司。

她也聽過不少有關他的稱謂，比如「小氣經理」、「老古板」、「臭老頭」。

嗯，對她們這些二十出頭的年輕工讀生來說，徐軒江三十二歲的高齡確實是邁入中年的老頭。

她也很不喜歡他。

公司上班並不需要打卡，不過九點是統一規定，有次她不過遲到了十分鐘，就為了這點小錯，徐軒江竟將她叫進辦公室足足念了五分鐘。

他的辦公室有一大片透明玻璃，她被念的淒慘模樣盡收其他同事眼底，這樣也就算了，反正大家都清楚他很難搞，只會對她給予同情，不過辦公室裏有她暗戀的人，她真的不想給他看見這一幕，無奈事與願違，之後她才會加入厭惡徐軒江的這個小集團裏。

她隸屬財務部的工讀生，不過因為業務部經常人手不足，在財務部待了一個月後就外調至業務部幫忙。

時間很快就往前推進五個月。

這五個月內，她和他沒再說上任何一句話。

中午用餐便成了財務部女工讀生的批鬥時間，她跟她們感情很好，每天中午依然會和她們一起吃飯，聽她們罵徐軒江。

「臭老頭真的很討人厭耶，我昨天不過是想提早半個小時離開，好跟男朋友去看電影，他居然不讓我先走！」可恨，必定是他慾求不滿才會想破壞別人的幸福。

「對啊，超機車的！原子筆多要五支，他也來問我為什麼用得這麼凶？還叫我要省一點。」不愧是公司裏第一名小氣的上司。

「身上西裝老是那幾個顏色，我猜他的衣服根本沒有洗吧！」真是汙染她們這些年輕妹妹的眼睛。

「不是根本是絕對！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有人喜歡，要是我是他女朋友啊，早就一頭撞牆了。上班時間不好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像抹遊魂似的在辦公室裏亂逛，到處抓我們的小辮子，真的很討人厭！」氣死了，害她跟男朋友沒看成電影。

「古板無趣，小氣沈悶，這種人還真的很無聊！之前有人說調來財務部，皮要繃緊一點，我真後悔當初沒有申請別的部門。」來到財務部唯一的好處是每天都有人讓她罵一罵出氣。

「業務部雖然很忙，不過有很多帥哥賞心悅目，唉，我好後悔……對了，子燦，業務部還有沒有缺？如果有記得告訴我。」

「我也要！」

「討人厭的臭老頭，再也不想跟他共處一間辦公室了。」

以往湯子燦也會加入罵人的行列，即使徐軒江什麼事都沒礙到她的眼，罵個一兩句也好像很舒服。

公司不就是這麼一回事？有不好的上司就會有很團結的員工，她們正因為徐軒江的關係而走得比較近，三不五時罵一罵上司好像就能獲得心情的平衡。

如果五個月前沒有徐軒江的幫忙，他們家肯定會很慘，因此經過那件事後，湯子燦再也沒說過有關徐軒江任何一句話，沒有褒也沒有貶－－

因為她對徐軒江有著複雜的心情。

真的相當……複雜。

徐軒江伸出援手是事實，不過害她出糗也是事實。

她很努力想要將這兩者分開，哪知不知道是不是火候不夠，始終難以分清楚。總覺得欠他錢就矮了半截，加上又曾經在他背後說他壞話，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只是偶爾在捷運站或早餐店遇上他的時候總會多偷看幾眼，不過卻沒想到今天會被他發現。

其實，改變不是一件難事，難的是願不願意改變。

她原本也很討厭徐軒江，討厭到覺得跟他呼吸相同的空氣都會反胃。明明清楚她們罵的理由站不住腳，但為了盡速融入她們，加上和徐軒江的私人恩怨，她也曾經違背自己的良知跟著數落。

不過，不可諱言，她現在對他早就改觀了，雖然還無法面對他，不過良心已經大力譴責自己的無知。對徐軒江的印象也由原本負負負的分數，到現在已經攀升至及格；進步神速。

提起今天早上的事情，除了他在捷運車廂內見義勇為之外，還有他處理事情的態度也十分圓融，不會刻意想彰顯自己的正義感。

慢條斯理確實符合他的個性，不過今天才總算見識到他不苟言笑的厲害。

「說起來還是子燦最幸運，才來一個月就借調到業務部，聽說那邊下午茶時間都會有人輪流請客呢，我們這邊呢……唉唉唉。」連歎三聲，攤攤手，除了無奈還是無奈，誰教自己運氣不好。

財務部有三個男人，除了臭老頭以外，一個死會，一個萬人迷，所以她們才會心甘情願留下來。不過女人不好難相處，萬人迷又只有一個，她們這些年輕妹妹待在這邊真的過得很辛酸。

「子燦，你怎麼都不出聲？怎麼啦？」

「呃……沒、沒有啊，只是沒跟他相處，也沒什麼好說。」她想徐軒江恐怕也早就忘記她了吧，畢竟他們最後一次交談是五個月之前，既然沒有交集，自然想不出有什麼好繼續討厭的地方……不不不，他不可能忘記她的，畢竟他們之間還有一百萬的債務。

而且，印象一旦改觀，她根本無法再罵出那些違心之論，即使想替他稍微辯解，也不知怎麼開口，難道要說徐軒江借了她一百萬？

一百萬確實是大數目，可如果因為借錢而立刻倒戈是否又太虛偽？

因此，她對徐軒江的態度始終感到很複雜；錢沒有還完之前，她應該會繼續困擾下去。

「是嗎？不對啊，我記得你曾說他一點也不男人，遇到事情肯定會躲在最後面。」她記憶力還不錯，記得清清楚楚。

她五個月前說過的話還記得那麼清楚，記憶力果然不同凡響。

「呃……那天我心情不好才會亂說，以後不會了。」

唉，現在想想她應該比徐軒江更討人厭，這種為了融入女生團體而隨便建立一個共同敵人的作法很糟糕，虧她都已經二十歲了，行為反倒愈來愈蠢。

「不罵他我們還能罵誰？」

「嗯……我是覺得其實他也沒有很討厭，他……」她想把今天早上看見的事情說出來，不過小芬隨即打斷她。

「臭老頭哪裏不討厭？他全身上下都很討厭，就連他寫出來的字、呼出來的空氣都很討厭，我最討厭他了！」

小芬的直截了當讓湯子燦說不出口，只好默默吃飯。

要改變一個觀念已經根深柢固的人太難了，她向來習慣獨善其身，既然改變不了也不會刻意去做。

回想早上在捷運站的事，就算是其他男人看見也不一定會出手相助，如果是她看見，恐怕也會因為害怕不敢出面，只能做出那種害人摔倒的小舉動，誰教她就是比較怕事。

「說曹操，曹操就到。三點鐘方向，筆直朝我們這邊走過來了。」

「討厭，希望不是要跟我們坐在一起！」

湯子燦連忙抬起頭，果真看見徐軒江高大的身影站在餐廳內四處張望。因為是用餐時間，空位難求，即使有，也不見得擠得下，不過她們的位子在角落，空位比較多。

有那麼一瞬，她真想招手叫他過來這裏，不過在瞥見小芬的怒容後只能默默放下。

「慘了，他真的走過來了，怎麼辦？」

小芬立刻端起餐盤起身。「當然是快閃啊！我甯願不吃也不要對著他那張臉吃，要不然我會吐出來。」

其他人也跟著小芬的腳步離開，最後剩下湯子燦。

「子燦，你不逃嗎？」女同事意外平時也在逃跑名單中位居一、二的人，今天居然會變成最後一名。

湯子燦一臉「為難」地道：「不行啊，我不能浪費這頓飯，你們先走好了。」白天上班晚上唸書，她非常珍惜每一分錢，爸媽辛苦賺錢可不是讓她拿來浪費的。

眼見臭老頭愈來愈近，同事們最後也只好扔下湯子燦快快閃人。

徐軒江走過來，放下餐盤逕自用餐，和湯子燦的距離相隔兩個座位。

剛剛好的距離，不會太近讓人不舒服，也不會太遠造成別人的不愉快。

人與人即使靠得再近，除非是親戚朋友，要不然還是會有生物距離，會刻意與陌生人拉開一道防範的距離，要是太近會沒有效果，太遠的話又顯得刻意，但徐軒江將這個距離拿捏得非常恰到好處。

她以前怎會覺得他不懂得體貼？

注意到他的餐盤上只有一顆蘋果，她淺淺微笑。

公司給員工諸多福利，午餐方面大方的提供餐後水果，不過限一人取一個。她看過不少經理級人物總會拿個二至三個，不過因為他們位階高，也沒人敢說什麼，但是徐軒江卻是規規矩矩只拿一個。

換做以前，她肯定會雞蛋裏挑骨頭說他「不知變通，很做作」，現在卻覺得他非常懂分寸，也不會濫用自己的職權。

說也奇怪，她對他的壞印象好像水蒸氣似的，全都消散毫無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攀升的好感。

這種改變可真讓她意想不到。

她的飯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口，但她的進食速度漸漸放慢下來，因為她把時間都浪費在他身上－－默默觀察他。

他吃飯的速度慢條斯理，彷彿天塌下來也無法阻止他吃飯。他吃飯的習慣非常好懂，一口一口慢慢吃，看得出他穩重的性格，面前菜盤有幾格已經見底，依照常理判斷留下來的必定是他喜歡吃的菜。

留下來的是辣子雞丁，原來他喜歡吃辣。

她的視線慢慢往上移，最後落在他依舊沒有多餘表情的側臉。

他不愛笑，更不常笑，神情嚴肅冷淡，記得她還曾說過他大概是顏面神經失調……如今回想起來，真汗顏自己的愚蠢，滿二十歲也沒有什麼長進。

她怎能因為自己遲到而怪罪他這麼久？

真是幼稚加無聊的舉動。

之前，她也相當慶幸能調到業務部不用跟他直接面對面，不過現在竟然有一點想調回財務部，因為她突然發覺徐軒江一點也不難相處，他只是比較有原則。

畢竟準時上班是能受自己控制，又不關他的事情，那天他也不完全是在念她，只是跟她分析遲到的壞處，不過最後竟然講到可能會因此而死亡就有點誇張了，她永遠記得那天他是這麼說的－－

「你想想，萬一哪天你遲到不小心錯過車子，然後搭上下一班車，說不定那班車子剛好會出車禍，你因為遲了十分鐘，或許有可能喪失性命，這豈不是很不值得嗎？」

真的很無言的勸誡，不過印象也很深刻就是了。

真正錯的人是自己。唉，她會好好反省。

「你要吃嗎？」

「嗄？」聽見他的聲音，湯子燦的思緒猛地回神。

「你不是一直盯著我的蘋果看？」徐軒江指著餐盤上的蘋果問。

「呃……沒、沒有。」平常她也會拿水果，今天輪到她剛好沒了，不想再等的她就沒有吃。

「那你在看什麼？如果你是在看這塊排骨的話，排骨我吃過了，很抱歉不能給你。」他非常認真研究她的視線，也相當認真回應。

就算他沒吃過，她也不想要。

「沒有，我沒有想吃排骨。」他的認真害她只能苦笑。

他的記憶力怎麼這麼糟糕，他們早上才見過面，中午就忘了嗎？還是說根本是她在胡思亂想，在捷運車廂內他根本沒注意到她？

「如果你不夠吃，可以再去跟陳阿姨拿菜。」

「經理……你不記得我了嗎？」她有這麼不顯眼嗎？

徐軒江看她一眼，「你是借調到業務部門的湯子燦，還是我簽字答應的，怎可能不記得。在那邊還習慣嗎？」

「還習慣。」都已經五個月過去現在才問，到底是他太漠不關心還是應付了事啊？

「我想你應該很適應業務部吧。當初我推薦你就是因為你反應很快，做事又勤勞，業務部經理已經跟我稱讚你好幾次。嗯……也許我現在說有點太早，不過『慶嘉』是間不錯又有發展的公司，你如果繼續這樣表現下去，畢業後直接升為正式職員的機會很大，好好加油，知道嗎？」

徐軒江說完這席話，又繼續埋頭苦吃。

湯子燦卻因為他的話而感動莫名。原來她的表現他都看在眼底，雖然她沒想過要特別表現給誰看，不過有人注意到她的認真讓她好高興。

「經理，謝謝你。」

經理，對不起－－恕她這歉意無法說出口，僅能放在心底一個人懺悔，她今天會回家好好面壁思過。

「謝我什麼，這是你自己的表現。」

「是經理推薦我的不是嗎？」管他的，就是要將謝意表達出來才能稍微消除心頭的過意不去。

「反正你就好好表現，這樣將來我推薦你當正式員工的時候，才能理直氣壯幫你爭取。」

「謝謝經理。」她以前怎會瞎了眼認為他一無是處？

經理，對不起！

「我什麼都還沒做，用不著說謝謝。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既然你每天都很早搭捷運上班，怎麼都在快到上班時間才到辦公室？」這是他的困惑。

原來他記得她今天早上跟他搭同一班捷運。

不過……這問題真尖銳，要她怎麼老實回答？

早上她都必須先到財務部報到才前去業務部幫忙，難道真要她說是因為不想看到他，所以才在外面故意東晃西晃嗎？

她會偷偷看他，卻不想和他正面碰上，加上他們幾乎都搭同一班捷運上班，為了不想意外撞見，每天早上她還要東躲西藏，累死了。

千言萬語還是一句：唉，經理……對不起。

「經理，你早上真的很棒！」湯子燦迅速轉移話題。

「那個啊……只是因為不小心被我看見。」因此不得不出手相助。

也就是說，如果沒被他看見，他鐵定不會管閑事嗎？

呃……她是不是又錯看這個男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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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同樣的早晨，同樣的捷運站，同樣的人潮洶湧，這是徐軒江每天必須面對的情況。

自從有捷運之後，每天皆如此。

不過今天早上有點不同，自從那天中午在餐廳巧遇後，沒想到他又意外在車廂內看見湯子燦。

發現她被困在人群之中，個頭嬌小的她站得頗吃力，除了受到左右夾殺之外，她的手似乎也找不到支撐的地方，身體正搖搖欲墜之時，他的手及時伸出去成了她的救命浮板。等她站穩，抬頭道謝那一瞬，他在她眼底看見一抹驚喜－－有別於過去五個月。

身為財務部的經理，他有他的責任，辦公室內的同事都與他共事許多年，非常清楚他的性格以及做事風格，只要不要違反規定，其他事情他都不會管太多；不過工讀生卻無法認同他的行為，因此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工讀生眼裏是個很不好相處的上司，為了大局，他也不會刻意討好這些年輕小妹妹。

湯子燦也不喜歡他，他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發現她眼底盛著的不是厭惡而是驚喜，他想，自己才是那個最該驚喜的人。

這種變化好像是從前天中午開始－－

中午時間，公司餐廳裏擠滿人，平常時間他都會晚半個小時才下樓用餐，一來避開人群，二來也能多做一點事情，但那天他肚子有些餓便提早下樓，也才會不小心跟湯子燦同桌。

平常的時候，她會刻意避開他，不過那次沒有，她反而還直盯著他，令他深感意外，究竟是什麼事使她改變對他的態度？

因為一百萬嗎？

如果是的話，這種改變應該早就有了，而不是直到最近才對吧？

他滿心困惑，無人解答。

「經理……謝謝。」

輕聲的嗓音拉回徐軒江的思緒。

「不客氣。過來一點，這邊讓你靠著。」他慢慢側身好讓湯子燦背部有個支撐點，而不會隨著車子移動左右擺盪。

「謝謝。經理，好久不見了。」車廂內擠了滿滿的人，湯子燦終於有個小小的立足空間，不過也因此和徐軒江靠得相當近。

他很高，約莫一百八十以上，長得不是很帥，不過還滿順她的眼，總是戴著眼鏡的他顯得穩重成熟。

她其實不喜歡搭公交車和捷運，因為味道。

女性的她能接受，男人身上的味道她就十分反感，所以每次都會盡量靠在門邊，好在開門的第一時間呼吸到新鮮空氣，不過徐軒江身上傳來的僅有淡淡的肥皂香氣，沒有精緻的人工氣味，她不討厭。

「前天不是才見過面？」

「我是說在捷運上……」不經思考的話脫口，她才想到這不就是不打自招說明自己有心避開嗎？真蠢。

徐軒江神色未變地回答：「又不是每次都能巧合搭上同一班捷運。」巧妙地解除湯子燦的尷尬。

「說得也是，畢竟早一秒晚一秒都有可能錯過。」幸好徐軒江沒有發現她真正的意思，慶幸慶幸。

車子駛到最大的捷運站，上下車的人潮如同河水一般流動，他們兩人最後也分散兩邊，徐軒江本想站到她身邊，不過看見她站得穩穩便打消主意。

儘管湯子燦對他的態度有變，不過他很清楚做下屬的多半不喜歡跟上司在一起，那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他自己是過來人，也不想造成其他人的困擾。

收回視線，他轉頭望向外頭，刻意避開與湯子燦視線的交集。

下車前，眼角餘光輕輕掃過湯子燦的方向，他慢慢隨著人潮走出來，在外頭稍微等了一下，卻不見湯子燦下車，往左看才發現她換了車門下車，見她背影倉卒，他隨即也轉身離開車站。

到了他習慣的早餐店，他點了一杯咖啡，拿起報紙坐在外頭，聽著新聞報告邊看報紙；中午他會午睡，因此不看報紙，早上精神好，他會做比較多瑣事。

「軒江。」

徐軒江聞聲抬頭，看見業務部白經理。「早，白經理。」

「早早早。」白經理年紀約莫四十出頭，性格爽朗。「你永遠都比我早！」

徐軒江習慣性地點個頭，沒有太多表情做回應。

白經理走過來先跟早餐店的美麗老闆娘寒暄幾句，點了份早點後坐在徐軒江對面。「既然在這裏碰到，就先跟你說一聲，下個月開始，我們業務部應該會多申請工讀生了。」

「又要擴增是嗎？」

白經理有些驚訝，「子燦說想調回財務部，你不知道嗎？她說有先跟你報備過了。」

「這件事我有聽她說過。」

「哈，沒想到你也會有忘記事情的時候，看來這件事的確很小，你才會忘了。本來我問子燦，是希望她能留在業務部，她表現不錯，同事都很喜歡她；不過她說想回財務部。我想既然是你的得力助手，就不好意思強求，希望下一名工讀生也能像子燦這麼棒就好了。」

湯子燦想調回財務部？

他還以為她在業務部比較如魚得水……他想起來了，湯子燦討厭他的理由不正是因為他將她調到業務部嗎？

偶然一次的機會下，他聽見工讀生在討論湯子燦暗戀的對象，記得好像就是財務部的同事，所以他才會招致怨恨。

他猜湯子燦想調回來應該是為了暗戀的對象吧。

她想徐軒江應該知道她想調回去了吧。

在車廂內找不到他的身影，礙於離她最近的車門擠爆了人，於是她轉往左邊的車門下車，哪知一下來就看不見徐軒江了。清楚他會在固定的早餐店喝咖啡，只要她過去便能看見他，只要她走過去……

搭上同一班捷運算是意外，但為什麼她會想和他一起吃早餐？

上司和下屬太接近是犯了她的大忌，也犯了其他同伴的忌諱。

可不曉得為什麼，這次再看見他，她的目光便一直圍繞著他，捨不得離開。

以前覺得他很討人厭時，眼角餘光都不想掃到；如今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連她都相當驚訝，原來喜歡與厭惡僅一線之隔。

看見徐軒江和白經理還在聊，湯子燦轉身快步閃人。

反正她想依照徐軒江處理事情的速度，他們今天應該會再碰到面，為了她想調回財務部的事情。她原本就是財務部的工讀生，雖然說在業務部能學到更多，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突然心生一股想調回去的念頭。

她想大概是因為爸媽常跟她說一個人有再多的錢都比不上好修養的關係，她謹記在心，因此想透過徐軒江來瞭解自己究竟還有多少不成熟的地方，無論是學習做人或做事，都是在學習不是嗎？

這當下她想先學習如何做人，當然了，她絕對不想跟徐軒江一樣面無表情。

這五個月來，她對徐軒江的興趣確實比較多一些。

在捷運上或是偶爾意外在早餐店會遇見他，她都做著偵探的工作，偷偷站在遠處打量；然而要她再跨進一步，她可就沒了勇氣，直到前天……

一整個上午，她都無心工作，一直在等徐軒江來找她談調回財務部的事情，不過她始終沒等到，後來她想以他的性格，可能會利用中午或是下班前。

中午的時候照樣開批鬥大會。

湯子燦從頭到尾默默坐在她們身邊，不發一語，暗地裏偷偷尋找徐軒江的身影，可惜直到她吃完之前，他始終沒有踏進餐廳，讓她頗為失望。

「子燦，你今天怎麼都不說話？」同事們早就發現她的不對勁，以往還會嗯嗯附和個幾聲，表示魂還在身上而不是神遊太虛去了。

被點到名，湯子燦驀地回神。「我……沒有啊，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說說你暗戀的對象會不會讓你比較有精神？」

她們幾個全比湯子燦早進來公司，也幾乎都暗戀過財務部的萬人迷。

就是為了這個萬人迷，爭取到財務部的工讀生才會清一色都是女生，可惜這裏同時是地獄又是天堂，苦樂參半。

雖然所有人幾乎都暗戀過萬人迷，無奈一個個都被打回票，最後只剩下還沒有大膽表白過的湯子燦，她們是感情好的姊妹，當然希望萬人迷早點死會，好讓她們徹底死心轉調別的部門。

她暗戀的對象……

湯子燦仍是一臉呆滯狀態。

「子燦，你到底怎麼啦？」

「呃……沒有。」只是突然提到她暗戀的對象，她竟然腦袋一片空白，想不出對方的姓名。

「不會吧？才離開五個月，你連自己暗戀的對象是誰都忘了嗎？這麼早就有老年癡呆症，不太好喔，要小心保養呢，小妹妹！」

儘管現在不認同她們對於徐軒江的謾罵，可正因為她們對她很照顧，所以湯子燦始終離不開這個小團體。她們全都是好人，只不過需要有發洩的管道。

經理，對不起……她無力幫他辯解。

「我沒有忘記啦……」只是忘了一點點。「不過我想他不喜歡我吧。」

眾女子互看一眼，笑得曖昧。

「呵呵，不喜歡的話，前天他也不會跑來問我你什麼時候要調回財務部。」

「他有問到我？」真不敢相信，她還以為元澤恩早忘記她了，畢竟他們相處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

「對啊，澤恩誰都沒問，就只有問你喔，所以你還是趕快調回來吧，免得最後真的被他忘了。」

「喔。」她淡淡哼著，似乎對被遺忘一點也不以為意。

小芬用手肘推推又閃神的湯子燦。「你最近真的很奇怪，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不再加入罵人行列，就連提到暗戀的對象也沒有一點動力，怪怪的。

「沒、沒有啊。」

「還說沒有，看你一臉心虛，是不是業務部有你喜歡的人啊？」

「才沒有，不要亂說，我只是在想下星期考試的事情。」

說到考試，工讀生個個露出哀怨的表情。

「不要再說了，我要考十科，到現在沒有一科念完的，到時考試鐵定完蛋了！」

「我還有五份報告要交，唉。」

「我有一科已經當定了，其他科還在垂死掙扎。」誰能比她淒慘？

好不容易讓其他人的注意力轉移，湯子燦終於鬆口氣，以要看書為理由逃離。等她回到辦公室，有人跟她說徐軒江找她請她回電。

突然，她的心臟跳得很快，蔔通蔔通……

明明沒有做什麼錯事，她這麼緊張是在做什麼？

不過就是要她回電而已。

結果，她還跑到茶水間喝了兩杯溫開水潤喉，回到座位上深深吸了口氣，才拿起話筒撥打內線電話。

「餵，我是徐軒江，請說。」

她再吸一口氣才開口：「經理，我是湯子燦，你找我嗎？」

「嗯，下班前過來我辦公室一趟，有關你調職的事情。」

「下班前我會過去。」

說了再見，湯子燦掛斷電話，心臟蔔通蔔通劇烈跳動。這是她第一次跟徐軒江用電話溝通，意外發現他的嗓音非常磁性，讓她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悸動。

真糟……不過是聽到他的聲音，怎會有這種詭異的感覺？

幸好手邊的事情太多由不得她繼續亂想，穩定心情後便投入工作中，因此直到下班前十分鐘，她才結束忙碌的工作。

下班前，她先跟白經理報備一聲，便前往每天早上必先報到的財務部，尚未下班的姊妹淘看見她過來，先是熱情招呼，後來得知她要面見徐軒江，隨即拍肩給予安慰。

湯子燦無奈一笑，走至經理辦公室門口，她先深深吸口氣，然後才舉手輕敲下門。

「徐經理。」

徐軒江抬頭看見湯子燦，示意她關門進入。「坐。」

「是。」她正襟危坐。

「子燦，我聽白經理說你想調回財務部，為什麼？」

「我原本就是財務部的工讀生。」

「你在業務部表現良好，白經理相當稱讚你，有意將你留在業務部，你覺得呢？」

「可是經理你不是說只要我表現良好，將來就有可能推薦我成為正式職員的嗎？」

「就現實層面考量，你在業務部應該能學到更多經驗，白經理人很好，只要你努力，他會傾囊相授。在財務部能學的有限，你應該明白。」他就事論事。

湯子燦面色急切地說：「經理，我比較想留在財務部，可以嗎？」

徐軒江甚感意外她會那麼想要留在財務部，繼而又想到她暗戀的對象就在自家部門裏，隨即會意。

「你想待在財務部，我當然歡迎，那麼從下個月開始，你就回來財務部。」

「謝謝經理。」她終於露出打從接到他電話以後的第一個笑容。

「謝我什麼，我什麼都沒做，好了，先回去吧。」

「經理，再見。」

湯子燦沉重的心情終於解除，一踏出辦公室就被姊妹淘拉進茶水間。

「經理找你做什麼？該不會又故意刁難你了吧？」

「如果他找你麻煩，我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面對她們的關懷，湯子燦真是無言以對。

「其實經理並沒有刁難我什麼，他找我是要問調職的事情，因為我想調回財務部。」

「什麼？！」眾姊妹一致驚呼。

「子燦，你真的病得不輕了，好不容易跳出這個地獄，你竟然還想回來？」

「慶嘉」對於工讀生會簽一份一年合約，除非是上司調職，或是有其困難，否則無法輕易變更部門，所有人都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掙扎，偏偏有人傻到自投羅網。

「為了元澤恩嗎？」太傻了，妹妹，即使沒有近水樓台，電話也很方便啊，再不然就來個巧遇也能譜出一段美美戀曲。「我們勸你回來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千萬別傻傻當真！

「我是真的想回來，因為……捨不得你們啊！」

這點確實是理由之一，業務部整天忙成一團，她根本沒有比較好的同事，雖然財務部悶了點，但至少能看見姊妹們，還有……某個人。

「乖乖，姊姊們沒有白疼你！」

「好吧，那你以後就回來跟我們並肩作戰吧！」

作戰，呃……她不是回來作戰的啦。

徐軒江每天下班回家除了煮晚餐，便是看財經新聞。

假日除了去孤兒院當老師外，大概就是待在家裏整理家務，要不然就是到圖書館看書，或是去書店找尋最新的書籍。

他的生活確實單純，弟弟也念過他好幾次，要他試著改變自己的無趣人生。或許看在外人眼中他這種平凡無奇的生活確實無趣，可他非常滿意這樣的生活，太熱鬧的節奏，他始終適應不良。

平凡才是幸福－－他堅信這個真理。

每天早上從容上班，下班後平安到家不也是種幸福嗎？

偶爾他也會想交個女朋友，不過僅限於偶爾，比如等捷運的這幾分鐘內，之所以偶爾的理由，是因為他也想不出哪種性格的女人比較適合自己。

車子減速駛進站內，最後停住，車門打開，眾人像是逃難似的紛紛進入車廂，徐軒江也停止大腦運轉轉換身體運作；不過他根本是被推上車的。過了兩站，車門打開時，他眼尖地發現站在外頭的湯子燦。

她似乎也發現他，視線交錯幾秒，徐軒江發覺她神情顯得落寞，發生什麼事了嗎？他雖有意願下車關心，不過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

他仍是希望盡量保持上司下屬的關係，不要對任何一名下屬特別關照，以免造成偏心的印象。他朝她輕輕頷首，湯子燦眼底明顯可見的失落再次映入他眼簾，他有些在意卻又無可奈何，因為車門已經關上。

即使他沒有上前關心，她那群比較要好的同事應該也會關懷，輪不到他來操這個心。

懷著這個想法，徐軒江立刻驅逐些許的愧疚，走入早餐店內，一如往常點了早餐坐下看報聽新聞。

十幾分鐘後，一抹黑影擋住光線，他在內心歎口氣。自從被白經理發現他很喜歡這個離公司有段距離的早餐店，連著幾天都會看見他，看來今天也無法安靜了。

哪知他抬起頭，看見的竟是剛剛在捷運站裏錯過的湯子燦。

奇異的是，這會兒她的神情一反剛才，有種撥開烏雲見天日的爽朗，著實令他一頭霧水，困擾她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原本看起來很失望的小臉如今又恢複年輕光彩，看來應該是沒事了。

「早，經理！」她氣喘籲籲地趕過來就是為了跟他打聲招呼。

以前是她努力避開他，不想太早進辦公室，最近恢複慣有的上班時間卻不見他，原來他已經習慣來這間早餐店。

她是偶然一次發現這間早餐店，同時也看見她的上司。

猶記得那天她比較早到，坐在角落，徐軒江高大的身影映入她眼裏時，她還刻意低頭不想被他發現，後來發生遲到事件後，她就再也不想來這間早餐店，直到最近－－

「早。」

「經理也來這邊吃早餐喔？」有了前次教訓，這次要裝作不經意。

「這間的早餐比較好吃又實在。」

他不會天天煮稀飯，有的時候他也想吃些不同的食物，甚至也會去嘗鮮，所以說他的生活單調也不盡然，不過乏味倒是真的，這點他承認。

「對啊……呃，我是說我也是這幾天才發現這家早餐店，今天生意很好。」湯子燦四處看了一下，沒有找到空位，但也不好意思要求跟他一起坐。「經理，那我不打擾你了。」

徐軒江本想問她要不要一起坐，畢竟他這裏還有兩個空位，不過湯子燦沒有要求，萬一他開口說不定會害她無法拒絕，於是他迅速打消這個念頭，只輕輕點頭，但詭異的事情又發生了－－她的眼底又浮現濃烈的失落。

他的腦袋頓時問號滿天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她失落得好像掉了錢包似的？

「等等……」回過神時，他已經開口了。

「什麼？」

「如果你不急著進公司的話，先坐下來，我有些話要跟你說。」好吧，身為上司，偶爾也要關心一下屬下。

「好，我先點份早餐。」

湯子燦速去速回，臉上的哀愁又莫名消失，這讓徐軒江愈來愈一頭霧水，是否是因為代溝太深，所以他完全無法跟上時下年輕人的想法？

「經理，你要跟我說什麼？」

徐軒江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說什麼。因為湯子燦臉上的表情燦爛得根本找不到一絲鬱悶，他要怎麼開導？

「經理？」

「嗯……我是想跟你說你還年輕，有時候對事情不要太執著，太強求也不見得是好事，凡事順其自然會比較好。」

湯子燦詫異他怎會突然跟她說這些，不過這些觀念他們還真像。

「我也這麼覺得，有時候強求過頭反而會兩敗俱傷。經理，我並不會強求什麼事，順其自然當然是最好的。」這間早餐店雖然好吃，不過每天都要花六十元還是有點小貴，平常她都是在家跟室友一塊分攤早餐，這樣才能省錢，不過偶爾她也會想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徐軒江。

她也不懂自己的行為算什麼，以前是能躲就躲，如今卻想更接近他一些，更瞭解他這個人。

這種感覺究竟算什麼呢？

喜歡嗎？

似乎不太像，她並不會一直想著徐軒江，只是對他的好感增多。

從敵對狀態轉變為友好，甚至友好程度正逐漸攀升為尊敬，大抵如此。

所以應該不是喜歡，只是一種……尊敬，以前因為對他有偏見，她沒有好好去瞭解這個上司，不過慶幸發現得早，才沒有造成更深的遺憾。

「即使在感情上受挫也不要想太多，畢竟感情的事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如果有困難可以提出來，讓朋友幫你出主意，不要悶在心頭，更不要胡思亂想衝動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有時候面對事情千萬要冷靜思考，分析利弊得失，看看做這件事的優點會不會勝過缺點，不要過早下決定免得後悔莫及……」

呃……他說了這麼多，但為什麼她有聽沒有懂？

感情上受挫？

她連男朋友都沒有，是要怎麼感情受挫？

即使感情上出狀況，她也絕對不會衝動行事，畢竟爸媽辛苦養她到這麼大，可不是要她傷害自己。

「經理，我並沒有感情上的問題。」要鄭重澄清，避免誤會。

「那是……財務有問題？」

「也沒有。」她反而詫異徐軒江怎麼完全不提她欠他錢的事情。

「是嗎？」徐軒江繼續陷入難解的困惑當中。

「經理，有關一百……」

「我不急，你不用急著還我。」他立刻出聲打斷她的話。

「你都不怕我不還你嗎？」

「如果你不想還的話，現在也不會坐在這裏跟我一起吃早餐了。即使你真的不想還，我也不會怪你，我知道你有難處，只要不是存心欺騙，我都認為是可以原諒的。對了，你還沒說在捷運上以及剛才你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為什麼會露出落寞的表情？」

捷運上跟剛才轉身的時候……

不提還好，一提，湯子燦覺得有些尷尬。

她之所以落寞是因為沒跟他搭上同一班車，也無法一塊吃早餐，才會覺得有一股失落，沒想到會被他察覺。

「只是突然想到某些事情……真的沒什麼。」她還沒整理好自己複雜的心情，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隨便說說。

「那就好。」發覺她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徐軒江想大概是因為他這個上司在這邊的關係，於是他看了眼手錶，「我早上還有事情要處理，你慢慢吃，我先進辦公室了。」

話一說完，徐軒江隨即起身，拿起公文包留下湯子燦一人在早餐店，因此完全不清楚身後一雙含著落寞的眼神又直盯著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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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湯子燦調回財務部了。

曾經被她視為地獄的地方，這次回來竟有一絲的期待。

問題是期待什麼？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不過回來這幾天，竟然一次也沒有和徐軒江搭上同一班捷運，甚至早餐店也沒有他的身影，害她有些失落。

今天同樣沒有碰到他，她因此提早進入辦公室，意外地發現落地窗邊的一抹高大背影，深灰色直條紋的西裝，很眼熟的樣式，是徐軒江。

「經理，早！」

她放下包包，特地來到他身邊輕聲道早，卻在發現他臉上有著似是被打擾到享受甯靜的表情後，她內心有些受傷，才察覺到自己最近的舉動確實突兀。

討厭徐軒江的時候，對他的種種行為都很反感，恨不得他從身旁消失，直到她慢慢發現他的優點，進而改變自己的態度；然而他什麼都沒改變，一如往常的態度，只是她開始用不同的角度來審思他這個人，算起來她還真覺得有點對不起他。

討厭與喜歡都是她個人的行為，卻沒想過會不會傷害到對方。

真慚愧。

「早。」徐軒江淡淡回應，對於清早的甯靜有人介入感到有些遺憾。

「我打擾到你了嗎？」對於問出口的問題，她已經預料會有什麼答覆。

「沒有。你今天很早來。」放下澆花的水壺，他說。

「還是比不上經理。」

「我是習慣了，吃過早餐沒？」

她晃了晃手上的袋子，「經理你呢？」

「在家裏吃過了。」

「伯母的手藝一定很好。」

「我父母離婚很久了，在家裏都是我在煮飯，是我的手藝比較好。」都什麼年紀了，徐軒江早就不會覺得這種話題很敏感，反而大方應對。

「對不起，我並不知道。」

「你當然不可能知道，如果你知道，我可能會懷疑你是否有派人調查我。」他輕鬆地化解原本會尷尬的氣氛。

玩笑的話語讓湯子燦會心一笑。「經理……」

「早！」

元澤恩清朗的招呼聲令湯子燦迅速轉身並且離開徐軒江身旁，她只是不希望讓人誤會，畢竟她清楚徐軒江不喜歡有人攀親帶故，她可不想以後成為正式員工會落人口實，只是她的體貼落在徐軒江眼底卻變成了另一種意思。

徐軒江想她應該是怕被元澤恩誤會了，於是在打完招呼後迅速進入辦公室，不打算當電燈泡。

看見他進入辦公室，湯子燦收起失落轉頭面對元澤恩。「早，澤恩。」

「你今天很早到。」元澤恩一進辦公室便忙著打開計算機。

「嗯，吃過了嗎？」

「吃了。」

「要不要喝咖啡？」

要是以往，她肯定會找機會跟元澤恩攀談，可如今她比較想聊天的對象是徐軒江，記得他喜歡喝咖啡，那就幫他泡一杯，算是一點小小補償的心意。

「好，謝了。」元澤恩抬頭對她微笑，迷人的風采果然有資格成為萬人迷。

她轉身進入茶水間，泡了一壺咖啡，倒了兩杯，一杯給元澤恩，另一杯送進徐軒江的辦公室。

「經理，咖啡。」

徐軒江聞香抬頭，輕聲道謝，同時發現外頭的元澤恩也正在品嚐咖啡。

「不客氣，我也要喝啊。經理有特別喜歡的咖啡口味嗎？」

「沒有特別喜歡的口味，我習慣喝黑咖啡。」

黑咖啡……她記住了。「經理，那我不打擾了。」

徐軒江沒有拒絕她的咖啡，讓她很開心，回到座位上，看見剛進辦公室的小芬正站在元澤恩桌子邊有說有笑。離上班時間還有十分鐘，陸續進辦公室的人開始在準備，她也打開計算機要開始工作，小芬卻招手叫她過去。

「什麼事？」

「這個星期六澤恩要跟我們去看電影，你也一起來吧。」

「喔，好啊。」她很久沒有看電影了，平常工作上課，根本沒有時間跟同學出去玩，反而跟公司的同事比較親近，她也非常喜歡跟她們一塊出去。

敲定時間以及要看什麼電影之後，湯子燦又多看了經理辦公室內的徐軒江一眼才收拾心情專心工作。

早上的忙碌讓時間飛逝，很快地中午時間到了，小芬她們想去外面吃拉麵。湯子燦手邊還有點事情沒有忙完，為了今天能準時下班去考試，她並沒有隨同她們去外面吃，等忙到一個段落後，已經過了十二點半，她才伸伸懶腰起身。

辦公室成了一座空城，不，除了她以外還有一個人。

「經理，還不吃飯嗎？」

「剛剛在看財經新聞，看得入迷了。」

「要一起去餐廳吃飯嗎？」

徐軒江神色有幾秒詫異，繼而才回答：「好啊。」

兩人搭電梯到餐廳。時間將近一點，餐廳人變少了，菜盤上的菜也少了。

「徐經理，今天更晚吃飯，這樣對身體不好吧？」正在舀菜的陳阿姨看見徐軒江，非常熱情。

「我習慣了這時間才吃飯，陳阿姨放心，我身體很好。」

「你還年輕當然這麼說，不過還是要小心保養啦！啊，只剩下一份辣子雞丁……」

不等陳阿姨說完，湯子燦立刻搶道：「給經理吧，經理喜歡吃辣不是嗎？」

徐軒江愣了一下，隨即對陳阿姨說：「謝謝了，陳阿姨的辣子雞丁非常好吃。」

「我記得這位小姐好像也是你部門的？」

「陳阿姨記憶力不錯喔！」湯子燦微笑稱讚，立刻獲得加菜的待遇。

「哪有，人老了，只能憑一點印象，上次剩下一隻雞腿，我記得就是你相讓。徐經理，這位小姐不錯喔！」雖然只是個煮菜的廚師，不過她也懂得看人。

他們負責這間公司的午餐，只需要少少的五十元便能吃到飽，因此看過各式各樣的客人，像湯子燦這樣不貪心的人很少了，而且還不是只有一次，她看過這位小姐讓過三次，印象不深刻才怪。

不習慣當面受人稱讚的湯子燦霎時紅透了臉蛋。「那個……也沒有什麼啦。」

拿完菜，兩人有默契地走到靠窗的位子前坐下。

餐廳有一面落地窗，不過由於是單獨面對窗戶的位子，因此不受習慣面對面說話同事的青睞。

她倒是喜歡與人並肩而坐，有時候面對面反而沒有比坐在隔壁來得好，畢竟看得太清楚會使彼此都不自然，還不如保留一點距離來得恰當。

「經理也喜歡面窗坐？」

「我喜歡一面吃一面望著外頭的景色。」餐廳位在高處，景致非常優美，能夠遠眺整個市區。

「我也挺喜歡坐在面對窗戶的位子，有時候看著外頭便會覺得自己好像變得偉大起來。」她說完呵呵一笑。

「偉大？我是沒有這種感覺，不過心曠神怡倒是真的。」但礙於弟弟有輕微懼高症－－不過他本人死都不承認－－因此他們只能住在三樓，要不然他還挺想住到二十幾層樓高的地方。

「反正不管如何，高好像都會讓人心情很好。」

「這倒是真的。」

「經理去過一一嗎？」

「沒有，那邊太多人了，我比較喜歡安靜的地方。」

「確實是很多人，畢竟那邊有很多百貨公司。不過我買了一副望遠鏡，可以看天空，透過鏡頭看出去，有時候會以自己在很高的山上，那種感覺很不錯。」

「是嗎？」

「你可以試試看。」聊起興趣，她一下子忘了加上稱謂，自己也沒察覺。

湯子燦臉上因為高興而泛出的光彩讓徐軒江看得竟有幾秒鐘的失神，有一些捨不得移開目光。

她是個挺漂亮的女孩子，不做作，態度大方自然，深得同事好感，就連他對她也讚譽有加；不過未曾想過他們竟能坐在一起閑聊，畢竟他一直以為自己跟這些年輕小妹妹之間有非常深的代溝。

他完全不懂流行時尚，不清楚時下最熱門的電影、歌曲或是運動明星，他對政治以及財經比較有研究，除了這兩樣以外的事情，他是標準的門外漢，看在女人眼裏，說好聽是老實，其實根本是不懂情趣，一點也不討女人喜歡。

因此當下融洽的氣氛確實令他感到意外。

「謝謝你。」

「不客氣！」她笑得甜甜的。

「快點吃吧，我們只剩下二十幾分鐘，你今天學校不是要考試，最好小瞇一會兒，免得考試的時候精神不濟。你還是學生，應當以學業為重，千萬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徐軒江會要求工讀生將考試日期告知，一開始，她們以為是他想掌握她們的行蹤，避免她們胡亂請溫書假，後來才曉得他會這麼做是方便其他職員詳知，到時才不會手忙腳亂，而且在考試前幾天，他也會吩咐不要給工讀生太重的工作。

對於徐軒江，她正慢慢察覺他的優點，感受他不曾用說的只會默默做的性格。

他的穩重讓人放心，他的體貼使人窩心。

她愈來愈喜歡跟他相處，每分每秒都會有新發現。

星期六，天氣晴。

徐軒江用過早餐後出門搭捷運要前往孤兒院。若無其他事情，每個星期六他都會去當老師，陪小朋友唸書。

上個星期他們考完試，他答應要送給考得不錯的小朋友禮物，因此手上大包小包，星期六早上還是有不少人要出門遊玩，即使人高馬大的他，手上的東西依然成為障礙物。

一路他說了不下十幾次的「不好意思」、「謝謝」，就在他又再說第十九次的「不好意思」時，意外看見湯子燦出現在他眼前。

「經理！」

「你怎麼在這裏？」

「我……經理，你怎麼手上大包小包的？」湯子燦不問反答。

「我要去孤兒院。」

「要不要我幫你拿？」

「就在附近，沒關係，你去忙你的事。」

「我沒什麼事情啊。」只是等一會兒要看電影，十二點的場次，應該趕得及。「我也跟經理去看看好嗎？」

「可以啊。」

她的眼睛閃呀閃地，這就叫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嗎？

原本打算十一點半才出門，可臨時想去逛書店，因此提早一個小時出門，沒想到竟意外遇見徐軒江。

他的穿著依然儉樸，不過至少不再是死氣沈沈的顏色，而是比較爽朗的米黃色，頭髮也沒有刻意梳整，讓他的外表看起來至少年輕三歲。

「走吧。」

「我幫你提。」她自動自發取走他左手的兩個提袋，裏頭全是玩具與文具。「這是要送給那些小朋友的嗎？」

「他們跟你一樣剛考完試，這是送給他們的獎勵。」

「一定人人有獎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

「因為經……你的個性就是這樣啊，不會偏心，會盡量做到讓所有人都滿意。更何況他們只是小孩子，又何必真的在意成績，就算沒有好成績，你也會以不同的名目送出去，對吧？」隨著這半個月來的相處，她終於瞭解他很能設身處地為人著想，不過依然保有他的個性，更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原則，他的好需要慢慢體會。

就如同一瓶陳年老酒，能品嚐滋味的沒有幾人。

徐軒江不語，眉眼間的一抹防備卻悄悄卸下。

自小到大，他得過不少老師的稱讚，讓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擇善固執」這句評語。

高中老師就曾對他說這是他的性格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因為他明知可以變通，卻礙於擇善而不願意轉彎，其實對他是個極大的傷害。

進入社會多年，他早有深刻體會，卻未曾想過要改變，畢竟他從來就不喜歡隨波逐流，只要不影響其他人，他會默默堅守自己的原則。

很欠揍的固執對吧？

他自己也清楚，因此盡量以不影響他人為前提。

本來還以為只有弟弟能懂他，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小妹妹竟意外突破他的心防，令他深感意外。

「怎麼一直看著我？」

「你真的不趕時間嗎？」他以為湯子燦不喜歡自己的，可是最近她對他的態度真的是一百八十度不同，以前看見他總會刻意閃躲，如今竟大大方方來到他面前，對於這種落差起伏大的轉變，他真的深感不解。

「真的不趕啦！對了，我記得這邊有一家麵包店，待會兒我想買一些小蛋糕請他們吃。」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綽綽有餘。

最後，湯子燦跟著他到孤兒院，怎料因為小朋友太可愛，她只顧著陪他們玩樂居然忘記時間，吃過中飯還跟他們一塊午睡，完全不記得有看電影這檔事。

徐軒江見她睡得頗熟，拿了條被子替她蓋上，然後關上門走至客廳。

「你女朋友？」院長帶著微笑問道。

「她是我公司的同事，在捷運站上巧遇。」他簡單解釋。

「你對她很照顧。」

「她是我同事又幫我拿東西過來，我對她照顧也是應該的。」他自認自己是禮貌。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啊……」院長笑咪咪地說：「如果只是普通女同事，你會讓她來這裏嗎？」

「院長，你這什麼意思？孤兒院又不是不好的地方，當然應該歡迎所有人。」

「可是我以為你已經將這裏當作你的家，不會隨便帶人過來。」

確實，他已經將孤兒院視為他的家，這裏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家人，這點他跟弟弟相同，不會輕易讓人跨越家的這道防線，曾經有女同事隨口說要陪他過來看看，那時他還拒絕了女同事無心的詢問。

為何湯子燦一開口，他竟然就帶她過來？

直到院長問了這個問題，他才開始思考。

是啊，為什麼他會輕易就帶湯子燦過來？

他百思不得其解。

黃昏了。

湯子燦睜開眼睛的時候，床上只剩下自己，小朋友們全不見了。她揉揉眼睛，意外在角落發現徐軒江躺在那裏的身影。

斜陽映入，成了最後的殘光，讓整個房間成了一片橘紅。

她四肢趴著慢慢地前進，輕聲來到徐軒江身旁，然後坐定，雙手抱膝，目光直盯著他柔和的睡臉。嗯，應該是算柔和的，沐浴在光芒之中的他，表情看起來很溫柔，不像平日嚴肅又不苟言笑的徐經理。

他應該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不然怎能任小孩子又鬧又玩卻完全不生氣，她想上班時間的他應該不是最原本的他，真正的他肯定更溫柔體貼。

她真慶幸能及早發現他的優點，而不是愚昧地繼續因為一些小事討厭他。

「你在發呆啊？」睡醒的徐軒江看見她直盯著他，卻似是閃神，便開口問。

「我、我沒有啊，只是在想事情。經理，你醒啦。」

徐軒江看了眼手錶。

「快六點也該醒了。」他起身，順手將被子摺疊好，放回原位。「走吧，跟院長打個招呼，我們該走了。對了，你睡覺的時候，手機有響過。」他看湯子燦睡得頗熟，因此沒有叫醒她。

「是喔，我包包好像放在外頭。」等湯子燦找到自己的皮包，掏出手機一看，才驚覺她忘記去看電影這件事。

「怎麼了？」徐軒江察覺她的表情有異。

「沒事……」一切都是自作孽，還是別說比較好。

看來，星期一最好買東西請他們吃當作賠罪。

之後兩人離開孤兒院，回到捷運站前，兩人搭車的方向剛好相反，必須要分道揚鑣。

「我往那邊，你呢？」他問。

「這邊。」她指著反方向回答。

「今天謝謝你了，早點回家，小心點。」

「嗯，再見。」

兩人一同搭手扶梯下樓，然後一左一右往反方向走。

偌大的捷運站內，即使乘客眾多，湯子燦一轉頭依然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徐軒江。

他的背影十分高大，即使站在人群中依舊顯眼，教她捨不得移開目光。

就……這樣嗎？

她其實很想更瞭解徐軒江，想更接近他一些，而不是和他保持上司下屬的關係，她也不懂自己怎麼會有這個念頭，但她真的很想跟他建立不同的交情。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下一秒，湯子燦付諸行動，她利落閃開人群，來到徐軒江身後，拍拍他的背部。

徐軒江回頭看見她，詫異問：「怎麼了？」

「那個……我同學新開的披薩店就在附近，他有送我折價券，我想一個人吃會吃不完，不知道你有沒有空，要不要去品嚐一下給點意見？」這樣的借口應該恰當吧？

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湯子燦還以為他想拒絕，正想再遊說時，他開口：「試吃沒問題，不過我的口味很主觀，意見應該就不必給了。走吧。」

不曉得自己有沒有看錯，他竟在湯子燦眼底看見一絲期待……她跟披薩店朋友應該很熟，才會如此慎重且關心，那麼他捧個場也是應該。

「謝謝。」湯子燦開心不已，領著徐軒江到朋友的披薩店。

披薩店的裝潢很美式風格，除了披薩還有意大利面以及薯條、雞柳點心。

「小燦！」披薩店內一名穿著顏色誇張上衣的男人走近他們，模樣非常熱情。

「嗨！Ken，我帶朋友來捧場了。」

Ken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高，沒想到眼前的男人還高一點，臉上表情有些不自在。「他是你什麼朋友啊？」

「我的上司。」

「喔。」Ken輕輕喔了聲，對徐軒江的態度明顯不熱絡。「兩位要吃什麼？」

徐軒江隨即意會這個名叫Ken的男人喜歡湯子燦。

「你想吃什麼？」她體貼詢問。

「你點就好，我不挑食。」

看起來頗客氣的對話，卻有一種外人難以窺視的親近。

「好吧……請給我們小的地中海披薩，還有一份綜合點心，雞翅要辣，一壺柳橙汁，先暫時這樣，麻煩了，謝謝。」

「請稍待。」

徐軒江知道辣雞翅肯定是點給他，不過他想有些事情還是澄清一下比較好。「子燦，其實……我並不吃辣。」

「啊？」湯子燦愣了一下。「你不吃辣？那為什麼我上次看你點辣子雞丁？」

「那是陳阿姨的拿手菜，她希望我捧場，我才會點。」

「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了。」想起上次還特意將辣子雞丁留給他，湯子燦就覺得很糗。「你應該早點跟我說，我去把辣雞翅改成不辣的好了。」她還挺喜歡吃辣的說。

「沒關係，不吃辣不代表我不能吃，只是不太喜歡。」

「對不起。」真尷尬。

「這沒什麼好道歉的，只是沒想到你會記得那麼清楚。」

「我比較會記住這種小事情。」她可不想被他發現其實是自己有觀察過他。

「身為財務部的人，最需要的就是細心觀察。」

三句不離工作……唉。

湯子燦細心地用面紙將刀叉擦拭乾淨才遞給他，眼角餘光偷偷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氣將心底的困惑問出口。

「經理，我聽蔡姊說你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為什麼呢？」

「怎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比起別人問他的感情生活，他比較習慣被人請教有關理財方面的心得，這方面是他的專長。

「因為……我覺得你條件不錯，沒道理不交女朋友。」

「這是有原因的，其實……我喜歡的是男人，所以遲遲沒有交女朋友。這個秘密我只告訴你，千萬不要跟其他……」話還沒說完，徐軒江便看見湯子燦瞠目結舌的直視著他。

「你、你真的喜歡……」他正經回答的態度讓她錯愕，覺得好像被一個猛雷打到。「男人？！」

徐軒江依然一派冷靜。「你聽不出來是開玩笑的嗎？」

她搖頭，完全聽不出來。

「那我的笑話有待改進。謝謝你的讚美，可是我的條件不錯並不是每個人都認同，加上我又熱中工作，不擅長與人培養感情，等回過神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還是一個人，不過也沒關係，孤家寡人不也挺自由的？」

「不覺得寂寞嗎？」每回看見她的室友跟男朋友出去約會，她內心就會有一點小小的寂寞，不過她不會衝動地隨便找個男朋友，大概是電視新聞看太多，她會有點害怕。

「如果因為寂寞才要找女朋友，我認為這樣對女方是一種傷害。就算我真的覺得寂寞，可以養寵物或找其他事情做，不一定非要找個女朋友陪伴不可。我的觀念還是很傳統，不喜歡快餐愛情或是只要曾經擁有就好，我喜歡的是天長地久。就算一輩子找不到，我也有很多種方法能讓自己不會覺得寂寞，畢竟人的一生不是非要結婚不可，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是嗎？」他侃侃而談，有開導她的意圖，亦是抒發自己的想法。

聽完徐軒江的內心話，她竟覺得茅塞頓開。

她想這樣的男人才是真的表裏如一的成熟，而不是嘴巴上的成熟而已。

「怎麼一直看著我？」

「我覺得你很成熟，能成為你女朋友的女生必定十分幸運。」

「可惜我的個性不討喜，沒人喜歡我這個臭老頭。」他自嘲地笑道。

「你一點都不老，三十二歲剛剛好。」

「對你們這些小妹妹來說剛好是相差一輪的歲數，代溝太深了，有時候我還真不懂你們在想什麼。不過年輕真好，你有很多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千萬不要浪費自己的生命，懂嗎？」說沒幾句話，他又端起長輩外加上司的架子。

「我知道。學校畢業後，我會先找個工作磨練幾年，然後再決定我想念什麼研究所。」她對自己的人生早有規畫。

「這樣很好，不過我記得你成績不錯，也申請過公司的獎學金，怎麼不乾脆一次念完？」

「因為我有經濟壓力，雖然我爸媽開的麵館生意很不錯，不過還要繳房貸及保險，還是很吃力的，我希望能趁早讓他們退休享清福。」提起自己的家庭狀況，湯子燦面帶憂愁地露出微笑。「上次的事情真的很謝謝你，我一直都沒有跟你道謝，心裏很過意不去。」

「我只是順手幫忙，不用那麼客氣，你真的很孝順。」

不像他，就算想孝順也不知該找誰好。

父母離異後，母親嫁到美國，父親在他們兄弟倆一成年也隨即不聞不問，跟年紀比他小十幾歲的妻子逍遙自在，害他反而是長大之後才成為孤兒。

「應該的，爸媽生我養我，對我那麼好，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孝順他們。」咦，是她眼花嗎？怎麼看見徐軒江有一絲絲羨慕的表情？

「地中海披薩、綜合點心，還有本店的蔚藍海岸意大利面，這盤是特別招待。」Ken的出現，打斷他們之間的微妙氣氛。

「謝謝。Ken，你快點去忙事情不用招呼我們了。」湯子燦單純不希望同學因為自己的出現而只顧著他們這一桌。

「好吧，有事再叫我一聲。」Ken看了眼陸續進門的客人，再怎麼不願意，也只好先進去廚房忙碌。

「謝謝。經理，快吃吧，要趁熱吃喔。」

明明是個體貼細心的女孩子，怎麼在感情這方面卻有點慢半拍？

會不會就是這個原因，才覺得跟她相處起來特別舒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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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徐軒江總是一個人。

小時候乖巧，即使沒有長輩在身邊依然能做好自己的本分，長大後，沒有弟弟那樣的交際手腕，經常一個人獨處，不過也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好，反倒因為只有一個人行動更為方便，想做什麼事只須考慮到自己而更有行動力。

他也非常習慣這樣的生活，直到最近－－他的視線內多出了一抹身影。

嬌小的，蓄著一頭俏麗挑染的短髮。

湯子燦一雙燦爛明眸始終圍繞在他身邊，令他深感不解；然而每當他們目光不小心交集時，她又會火速避開，彷彿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莫非真的是因為年紀的關係，所以他才無法瞭解？

吃早餐的時候，因為多想這件事一會兒，導致晚了十分鐘出門，連弟弟也覺得他有些怪，他卻說不出口。

捷運車子停在某個站的時候，他意外發現站在車廂外頭的湯子燦，她正轉頭四處望，沒打算上車的樣子，不知在找什麼。

是出了什麼事？

眼看乘客陸續上車，徐軒江發現她的表情愈來愈著急，很快做出決定，從另一邊下車，穿越人群來到湯子燦身邊。

「怎麼不上車？」即使時間已經晚了，他還是決定下車關心她。

湯子燦驀地轉過頭，發現徐軒江竟然在身邊，除了驚訝還有一些些的喜悅。「經理，你怎麼會下車？」

「我看見你站在外頭一直看著車廂又不上車，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沒、沒有。」她壓根沒想到他竟然會為了她下車，教她深感意外，原以為他會如同上回一樣就算看見她也僅是頷首罷了。

明明在公司一整天都能看見他，她偏偏更在意這短短幾分鐘的相處。

有點近又不會太近，整個車站內只有他們兩個熟識，不怕其他人打擾。

「沒事就好，下一班上車。」

「好……經理，真巧，又遇見你。」

其實一點都不巧，雖然完全經過縝密計算，不過也要天時地利人和，才有可能製造這樣的偶遇機會。

即使兩人同一間辦公室，每天說話的次數大概五根手指頭以下，而且對話內容除了打招呼外，不外乎「經理，這份文件請簽名」、「經理，您有客人」等等之類的工作上應對。

中午用飯時間是跟其他同事在一起，也沒什麼機會聊天，因此她格外把握早上的時間，只希望能創造一次又一次的偶然巧遇。

「你真的很早出門。」

「還好啦，習慣了。對了，經理，你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孩子？」湯子燦假裝不經意地問。

「為什麼問這個？」見地上的紅光閃爍，他提醒道：「車子來了。」

「因為、因為……我想毛遂自薦。」

話才脫口而出，湯子燦就恨不得直接撞牆。

天，她怎麼會這麼大膽呢？

她紅透了臉，不敢看徐軒江，很怕得到的是拒絕的回應，畢竟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告白，她好緊張、好害怕，要不是還要趕著上班，她大概早就落荒而逃了。

真的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曾經十分厭惡的人，雖然有些覺得配不上徐軒江，她仍想鼓起勇氣試試，畢竟心動是事實。

「車子進站的聲音很大，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可以再說一次嗎？」

嗄？原來他沒聽見喔，可是要她再說一遍，她可沒有先前的勇氣了；第一次可以衝動，第二次就需要慎重了。

「我說……車子來了。」雖然是鬆了口氣，不過仍是有些小遺憾，看來選擇在捷運裏告白真的不是個好決定。

「快上車吧。」

「好。」

湯子燦一路落寞無言的模樣全落在徐軒江眼底。

其實，他有聽見她說的話－－她說她想毛遂自薦。

本來還以為自己聽錯，可當他問第二遍的時候，他發現她臉紅了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她的意思，她確實想要毛遂自薦。

這點，他深感意外。

怎可能不意外，畢竟他沒想過這樣年輕活潑的女孩會喜歡上他，更遑論她之前似乎不喜歡他，怎麼會改變如此大？

不過即使她對他有意思，他也很難接受，他們的年紀實在相差太多，除去觀念不同以外，他也不知道怎麼跟這樣年輕的女孩相處。

她還年輕有許多選擇，而他對變化太多的事情早已倦怠。他想湯子燦會對自己感興趣應該是覺得新鮮，等熱潮一退就會結束，毋須想太多。

對於愛情，他早過了期待的年紀。

湯子燦和徐軒江一前一後進入辦公室。

辦公室裏只有一個人，元澤恩來得比他們還早。

她剛坐下，椅子還沒坐熱，元澤恩便走過來。

「你星期六怎麼沒來？」

湯子燦怔愣幾秒，隨即想起來。「不好意思，因為我臨時有事，出門又忘了帶手機。電影好看嗎？」

「電影很普通，我比較在意的是你沒來。」元澤恩靠坐在桌沿，身體剛好擋住她能瞥見徐軒江辦公室的方向。

「少我一個人應該還好吧。」他們是一群人去看電影，就算少她一個應該也不至於壞了心情。

元澤恩笑得迷人。身為萬人迷的他果真有本事，不過一個笑容就讓湯子燦差點呼吸困難。

「就是因為你去，我才會答應去，你沒去，電影再好看也沒用。」

咦？呃？啊？

湯子燦眨眨眼，腦袋打結，竟一下子無法理解元澤恩的意思。「澤恩，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可以說清楚一點嗎？」正因為元澤恩是萬人迷，她從不敢有妄想，只敢暗戀，這會兒他說的話令她有些受寵若驚，深怕自己誤會了。

元澤恩淺淺含笑。「你真可愛，我都說這麼明白你還不懂嗎？」

她搖搖頭，真的不懂。

「我喜歡你啊。」

嗄？

元澤恩剛對她告白，徐軒江不巧拿著杯子經過他們面前，他的腳步不曾停頓，筆直朝著茶水間走去，她的視線隨即自元澤恩臉上移到徐軒江的背影。

他該不會聽見了吧？

「子燦，你的回答呢？」

回答？什麼回答？她的目光仍然跟著徐軒江的背影。

「我喜歡你，你不是應該回答我嗎？」

喜歡？對喔

這兩個字狠狠打中湯子燦的腦子，讓她隨即轉過頭面對一個更棘手的問題－－元澤恩。

沒錯，她之前的確暗戀他，畢竟他個性很好又長得很好看，要不喜歡他很難，她當然也會心動，可是他們沒有太深的交集，加上後來她的注意力全被徐軒江吸引過去，也就慢慢淡了喜歡元澤恩的感覺。

沒想到現在突然發生這麼驚人的變化，實在令她措手不及。

該說是幸運嗎？

「你真的……喜歡我？」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啊，我注意你很久了，對你很有好感，你呢？」

「我、我……」她心跳破百了，不過不是因為元澤恩的告白，而是徐軒江怎麼去茶水間那麼久還不回來？她實在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不是頭一次有人跟她告白令她困擾，而是這卻是令她最為難的一次，因為她並不討厭元澤恩。

「很為難嗎？沒關係，我們可以先試著交往看看，好嗎？」

「我……」就在湯子燦甫開口，徐軒江的身影突然從她眼前飄過，他依然沒有往她這裏多看一眼，筆直朝著辦公室走去。

他沈穩地自她眼前走過去，令她的迷惘在一瞬間撥開烏雲了。

雖然她不討厭元澤恩，對他也有好感，然而她發現自己現在看到徐軒江才會有種想戀愛的感覺，更有想和他在一起的衝動，有別以往暗戀元澤恩的心情。

「澤恩，謝謝你喜歡我，不過我有喜歡的人了。」

她喜歡的人是徐軒江，她希望徐軒江千萬別聽見元澤恩剛才對她說的話。

他有看見，也有聽見。

當元澤恩擋住湯子燦，讓他看不見她又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的時候，他內心突然有一股焦躁，目光瞥見桌上已空的茶杯，理智還來不及分析該如何做，他已經端著茶杯走出去。

因此，他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

後來他去茶水間就再也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了，不過他想湯子燦必定會答應交往。湯子燦暗戀的對象就是元澤恩，如今元澤恩也喜歡她，剛好促成一對佳偶，身為上司他應該懷著恭喜的心情才對，可為什麼一整天下來，他的胸口一直有種鬱悶的感受？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頭，教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以至於在公司不斷避開湯子燦，直到下班回到家才能稍稍放鬆。

此刻，他就呆坐在客廳裏，腦子一片空白。

洗完澡的徐英白走出來看見大哥在客廳發愣，不免好奇。

「哥，你怎麼了？」

見他沒有回應，徐英白走近拍拍他的肩膀。

「哥，你沒事吧？」

徐軒江嚇了一跳。「呃，沒，只是在想事情。」

「喔。」徐英白淡淡應了一聲，準備回房之前聽見大哥叫他，他回頭好奇的問：「什麼事？」

「我今天聽見一名男同事對一名女同事告白，然後我就覺得心情不太舒服，你想這是因為我嫉妒了嗎？」徐軒江想了很久才歸類出這個情緒反應的名詞。

「你有自知之明不錯啊，既然知道還問我做什麼？你比我還清楚。怎麼，對方很難搞嗎？要不要我教你幾招？」難得大哥有求於自己，徐英白非常樂意相助。

「很多人喜歡她。」

嗯，以大哥的個性，勝算不高。「她對你呢？」

湯子燦對他……

「我不知道，不過最近我們經常一起搭捷運上班、吃中飯。」湯子燦說想毛遂自薦，可是她說的是真的嗎？

「是她約你還是你約她？」不錯，聽起來有一點眉目。

「我們沒有約，都是很偶然的。」

「她是你部門的職員嗎？」看見大哥點頭，徐英白笑了笑。「看起來她對你有點意思。」

「是嗎？」徐軒江有些受寵若驚。「可是我一直覺得她對我只是一種新鮮感而已。」雖然跟她很有得聊，雖然看見她會讓他心情很好，雖然她令他心動，但年紀是一個他很難跨過去的鴻溝。

她還年輕，有許多選擇，可是他已經三十二歲了，感情一旦付出將更難收回。

「哥，麻煩你一下，請對自己有點信心！你是經理，月入七八萬，還有間房子，能力很強，長得又好看，你是哪點比不上其他人了？」徐英白一副受不了的口吻說。

「她跟我年紀差太多了，剛好一輪。」

這下輪到徐英白怔住。

「怎麼了？」

「沒有，只是沒想到你會喜歡這種小妹妹，我以為你會喜歡成熟幹練的美女。」他自己欣賞的也是這類型，年輕小妹妹太難搞了。

「英白，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只以外表評斷一個人，要不然你將會錯過認識一個人的機會。」

徐英白淡淡一笑，聳聳肩。

「反正我給你的意見就是：如果喜歡，就採取主動攻勢。你這年紀其實剛剛好，最合那些年輕小妹妹的胃口，不要想太多，免得後悔，懂嗎？我明天要開會，先睡了。」

主動攻勢？

他根本沒追過女孩子，要怎麼採取主動攻勢？

唉，這遠比寫一份詳細的財務報表還要困難十幾倍。

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會自動將他過濾或是當作空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眼睛似雷達，自動搜尋他的位置，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能看見他。

湯子燦從來不認為自己會以一見鍾情的方式去喜歡上一個人，也許是家庭因素影響，她反而喜歡父母那種細水長流的感情－－就是感情而非愛情。

愛情再濃烈也會有消褪的一日，感情卻會長長久久。

愛情再燦爛也會消逝，唯有感情方能維持一生不變。

徐軒江給她的就是這種感覺。

層層堆棧最後變成一塊有著好滋味的千層蛋糕。

「想什麼？」

「啊？」頓了幾秒，湯子燦才回過神，望著坐在對面的室友李珍妃。

李珍妃喝了口牛奶，慢條斯理地問：「我是問你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

「沒有啦，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你最近很奇怪喔。」連她這個冷漠的室友都發現她的異狀。

「哪、哪有？」

「哪沒有，最近不再做早餐給我吃，都提早出門，有時候看電視也會發呆，這樣還不奇怪嗎？是不是有喜歡的男人，害我沒早餐吃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快給我從實招來！」快點還她豐富營養的早餐！

她雙頰驀地紅了，更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李珍妃瞇起眼，微笑道：「居然有這麼厲害的人能讓你動心，對方肯定不簡單！」

「那個……也沒有啦。」

「是誰啊？」這才是她想問的重點。

「就、就……」想起自己曾經在室友面前批評過徐軒江－－不過那應該不算批評，只是一種心情上不平衡又非常自我的亂說罷了。

「就什麼啊？」

「他是我公司的同事，你不認識啦。」

李珍妃歪頭想了一下，很快搜尋到人選。「不對，我記得你有暗戀的對象，不可能現在才喜歡，什麼時候換人怎麼都沒告訴我？」

一開始討厭得要命，後來卻喜歡上，這種有點像是自打嘴巴的事情要她怎麼說出口，尤其李珍妃肯定會大聲嘲笑她的愚蠢。

而且……當時她無聊亂說壞話的時候，李珍妃是唯一站在不同立場要她去看徐軒江的另一面，可惜當時她對徐軒江有著根深柢固的排斥，因此無法接受建議，現在想起來，她更發覺自己的無知。

李珍妃是某間金融公司的理財顧問，外表亮麗大方，個性縝密細心，能力一點也不輸給男人，湯子燦不知不覺看她看得傻了，突然覺得李珍妃和徐軒江其實滿適合的。他們年齡相仿，工作性質又差不多，肯定很有話聊，至少會比她這個學生來得有話說吧？

她的喜歡是單方面的，只有她一頭熱，徐軒江又是怎麼想的？

他是不是將她當作小妹妹而不是當成女人？

「怎麼又沈默了？」李珍妃見她久久不語，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讓她不由得想到不好的方面。「子燦，你千萬不要蠢到喜歡上有婦之夫，那樣的話，我一定把你趕出去。」

「你胡說什麼！我才不會做那種事，就算對方條件再好、對我再好，我也不會喜歡上有婦之夫……」她只是突然有些自卑，畢竟她和徐軒江不只年紀差了一大截，還有能力上也非常懸殊，他是高高在上的經理，她不過是小小工讀生，各方經曆都遠不及他。

徐軒江有可能喜歡她嗎？

「下文呢？」一早閑著沒事，她決定追根究柢。

「下文？」八字都還沒一撇哪來的下文。

徐軒江給她的感覺像是喜歡能配得上自己的成功男人，如果退而求其次，不要求完美，至少也該是一名能夠成為他背後支柱的女性，而她依然不符合這個資格。

想到這裏，她不免覺得自己為什麼不早出生幾年，至少能縮短年齡差距。

「餵，你是要閃神到什麼時候？」

「珍妃，你覺得要怎麼樣才能讓一個成熟的男人喜歡上我？」她和徐軒江之間的距離如果還不到一個太平洋，那麼至少也有一個台灣海峽的寬度。

李珍妃懶懶打量室友一眼，客觀地道：「你年輕貌美，個性積極進取，能力也不錯，各方面條件都相當好，是在無聊自卑什麼？」總比她這個已經邁入三十大關，無條件四捨五入又無端多增加五歲年紀的女人來得好吧？

「可是他能力更好，我覺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兩人的能力宛若天壤之別，這時候她便感歎自己能力還不夠。

李珍妃慵懶地笑，模樣風情萬種。「別傻了，哪個男人不喜歡年輕小妹妹？加上你又這麼可愛貼心，進得廚房，出得廳堂，如果我是男人肯定立刻把你帶上床，先做再說！」

「他……應該不是這種人，他相當成熟理性，自製又沈穩，真的……完美無缺。」每天累積一點優點，慢慢地變成她心中最好的。

「喔，那你絕對沒希望了。」李珍妃仰天長歎。

「為什麼？」十秒鐘前不是還說她勝算很大。

「因為這種絕種好男人都是同志。」

湯子燦呆愣幾秒，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不可能！」她斬釘截鐵否認。「他肯定不是同志，是不是同志我多少感覺得出來。」

「那就放膽追啊！男人有時候也是很膽小的，他也會怕被拒絕，如果真的那麼喜歡就去追，總比你一直坐在這邊想來得更實際……已經七點五十分了，還不出門嗎？」

湯子燦轉頭，牆上的鍾果真已經七點五十分，她立刻將剩下的三明治塞進嘴巴裏，抓起包包直奔門口。

雖然不敢期待天天能在捷運站遇見徐軒江，不過能提早出門機會還是高一點，多一點時間相處，機會自然就高一點。

不過今天看起來應該沒什麼機會了，等她趕至捷運站的時候，徐軒江早過了這個站，她慢了一步，只能踩著頹喪的腳步意興闌珊刷卡進站；然而當她進入候車月台時，竟意外看見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她嘴角頓時上揚，深深吸口氣緩和加速的心跳，毫不遲疑走近他。

「經理，早。」

聽見她的聲音，徐軒江轉頭打招呼。「早。」

「經理怎麼會在這裏？」

「剛剛那班車人太多，後頭有人要下車，我跟著下車，結果就沒趕上。」

「喔。」原來不是特地等她。唉，她在想什麼，徐軒江也沒理由等她一起上班。「經理，吃過早餐沒？」

「吃了，你呢？」

「吃過了。」

呃……好沒營養的對話。

「經理，可以請問你一件事嗎？」見徐軒江點了頭，她立刻抓著皮包的帶子，強壓下緊張的心情。「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徐軒江怔了幾秒。「沒有。」

「經理喜歡什麼樣的女性呢？」

「這個嘛……我其實沒有想過，畢竟還是要互相喜歡比較實際，無論開出多少條件，如果不喜歡都沒有用。」

「那……」

語話未竟，車子進站了，站內頓時非常吵，有了前車之鑒，她這次立刻打住想說的話，免得沒有第二次開口的勇氣。

車子停在面前，他們隨著人潮走入車廂，沒有再說上半句話，直到離開捷運站，外頭飄起雨來，綿綿細雨彷彿宣告梅雨季節來臨。

湯子燦這才想起來今天出門太倉卒，雨傘放在玄關忘記帶出門。

「糟糕，我沒帶傘。」

徐軒江拿出雨傘打開，示意她靠近。濛濛雨幕中，兩人靠得很近，她將包包放在前頭，肩膀往內縮，伴隨他的步伐往前。

「其實我覺得只要聊得來，個性相近，觀念相近，這樣就夠了。」

他的話引她抬頭，還來不及細嚼其中的意思，便發現他的肩膀已經濕了，而自己身上只有零星雨滴。

她一時好感動。「經理……」

「子燦！」

小芬的叫喚打斷她，她頗意外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遇見小芬，她記得小芬上下班是有男朋友接送。

「經理……早。子燦，陪我去買早餐吧。」小芬持著雨傘走過來，不由分說就拉走她。

湯子燦也不好意思拒絕，只能朝徐軒江點個頭隨著小芬離開。

好可惜－－她內心這麼想著。

剛剛的氣氛很好，她總覺得要是自己開口，必定能順利告白，無奈……

「小芬，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上班？」

小芬笑了笑，「當然是來解救你這個被臭老頭綁架的無辜小妹妹啊。」男友提早送她來，遠遠就看見湯子燦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身為好姊妹當然立刻趕過來搭救。

「嗄？」湯子燦一頭霧水。

「我知道你心腸好不懂得拒絕，不過就算在路上看見上司，打聲招呼就可以了，不用一定要跟在他身邊，最好有多遠閃多遠，上班以外的時間還要看見討厭的人應該很痛苦吧？」

痛苦？一點也不，她非常幸福。

能和喜歡的人多相處一會兒，哪裏會痛苦。

「小芬，其實經理一點也不討厭，他人真的很好，以前是我錯怪他了，現在重新認識他才覺得自己以前有多蠢。」一半是因為喜歡，另一半是為了正義，她不希望徐軒江繼續遭人誤會。

小芬一副看見外星人的模樣瞪著她。「子燦，你中毒太深囉！」

中毒……或許吧，她逐漸對徐軒江上癮了，愈來愈喜歡。

就像是嗎啡上癮一樣。

戒不掉了，事實上，她也不想戒。

「小芬，我……」

「好了好了，我不喜歡他就是不喜歡！少跟我說這些，陪我去買早餐。」

小芬一把拖走湯子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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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開始有感覺的時候，注意力便會集中了。

不諱言，雖然自覺他們年紀差距頗大，但他對湯子燦依舊有著濃烈的好感。

她年輕、漂亮，宛如一朵盛開的玫瑰，等人摘下珍藏。

原本他不認為自己會對如此年輕的小妹妹有感覺，然而現實總是出人意表令他措手不及，等他回過神時，心底已經多了一個惦記的倩影。

淡淡的，有些模糊，卻能夠主宰他一天的情緒。

看見她的時候會讓他心情變好，沒看見她，他會感到有些悵然若失，這樣應該是喜歡了吧？

年過三十，才頭一次有了喜歡的感覺。

算……很慢吧？

接下來，他的計劃也悄悄改變了。

早上，搭上捷運後，到了固定的站，他會向外看，搜尋她的身影，有時他也會隨著人群走出來，然後等在外頭，因此一個星期他們會有四次碰上面。

兩人聊天的內容很簡單，她昨天聽了什麼音樂、買了什麼書，看了什麼電視之類的事情，偶爾也會討論她去哪些地方看過夜景。因為不習慣發言，他總是靜靜的聽，聽她說得眉飛色舞，他也能感受到她的欣喜。

「早，經理！」

聽見愉悅的招呼聲，徐軒江勾著淺淺的微笑轉身。「早安。」今天他又「不小心」順著人群出來而忘記回到車內。

「吃過了嗎？」

「還沒。」

「前天是你請我，今天應該輪到我請你了吧？」

「好啊。」清楚湯子燦不喜歡佔人便宜的性格，他並沒有拒絕。請客，不過是自己想多見她一次面的借口。

他們走到早餐店，湯子燦點了套餐，算是常客的他們，老闆娘今天多送他們一樣新產品，她笑得很開心。

他發現湯子燦很容易滿足，不愛計較，外表看起來很軟、很好溝通，其實也有她自己的堅持，比如昨天有同事請客喝飲料，她因為不喜歡喝也不會非點不可，很懂得節制也不會故意貪小便宜。

該她的她會拿，不該她的，分文不取－－他就喜歡她這點。

「蔥雞蛋餅，應該不錯吧。」她以乾淨的筷子將蛋餅分成兩份。

「我不用，統統給你。」

「那我接收了，好吃再告訴你。對了，經理，以後每個星期六，我也可以陪你去孤兒院看那些小孩子嗎？」

「當然可以，只要你不覺得無聊。」

「無聊？說錯了吧，是非常有趣，他們都好可愛很天真……嗯，是有幾個比較早熟啦。」幾個小鬼頭居然問她今年幾歲？有沒有男朋友？結婚沒？害她一時難以招架，不過大抵來說還是很善良的一群孩子。「經理，你每個星期六都去陪他們，很有愛心呢。」有愛心的男人，再加十分。

「那是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下才發現那間孤兒院。那天我在找公共電話，但附近都沒有，我又非打一通電話不可，所以才會跟他們借電話。等我打完之後，身邊也圍了一群孩子。院長告訴我，原本有一位老師會定期來教他們，不過那位老師搬家了。我看他們個個求知慾強烈，所以自告奮勇要當他們的老師，不過一天能教什麼呢，其實就是陪他們聊天，聽聽他們的心事，根本沒什麼。」

「哪裏沒什麼，這種小事反而很多人都不願做，肯做的人才算是真正有愛心，因為很多人都會用錢來解決一切，可是願意花時間才是真正的付出，我是這麼認為。」

「謝謝你。」

「謝我什麼，我只是實話實說。」徐軒江的謙虛恰到好處，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刻意。

因為喜歡，會放大對方的優點，縮小對方的缺點……事實上，徐軒江也沒幾個缺點可以縮小，這應該是戀愛中人無法避免的通病吧？

她在內心傻傻一笑。

很想再次鼓起勇氣衝動告白，然而……她深刻認知到徐軒江的條件太好，她尚未跨過能夠更接近他的門檻，只能在門口偶爾探頭，能站在門口跟他聊天就很滿足，至於更進一步，她還需要一點時間。

再給她一點時間做足準備。

徐軒江淡淡彎了唇，不置一詞。

他對湯子燦有好感，她呢？她對他又是如何？

無論什麼東西到他手上，向來只要與數字有關，他便不會出錯；然而要他分析感覺這種模糊的事物，他就顯得很無力，無法做出正確判斷，更怕最後得到錯誤的數值。

在感情上，他向來放不開，因為受了父母婚姻的影響，跟弟弟的變化剛好成了反差的兩極。

英白很敢玩也很愛玩，苦口婆心勸他也得不到效果。反觀自己呢，就顯得小心，每付出一點總會多加考慮，說好聽些是謹慎，其實是自私，怕受傷害甯願保護自己。精確的數字確實比人心更容易測，也比較不容易出錯，因此他擅長的是數字計算排列，而非複雜的人際關係。

「經理，快吃啊。」

湯子燦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察覺自己竟然閃神，徐軒江不免一笑，已經很少有事情能使他費心了。

「你真的要跟我去孤兒院？這可不是去一兩次就可以，如果你真的想去，就要排出時間固定去，我不希望讓他們以為自己可有可無，我們想看就去看，不想就可以隨時走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她點點頭，「我知道啊，我是真的要去，絕對不是說著玩而已。」

「那星期六早上十點在捷運站出口見。」

「好，不見不散！」

不算是約會，不過也不錯了。

一步一步慢慢來，不出錯，才能得到最正確的結果。

早上和徐軒江搭車上班還共進早餐，一整個早上，湯子燦心情非常好，無論再多的工作，她都能哼著旋律做完。她還沒有戀愛，卻已經有戀愛的心情，現在就算要她加班一個月，她大概也會欣然接受。

戀愛的力量果真不同凡響，不是嗎？

「笑得那麼開心，有什麼開心的事嗎？」元澤恩端著杯子走入茶水間。

「沒有啊，今天星期五，明天放假，就覺得很開心啊。」

心情一旦篤定後，面對曾經暗戀的對象，湯子燦反倒能夠平心靜氣了。不過坦白說，帥氣的元澤恩還是會令她心裏小鹿亂撞，這畢竟是人之常情，可是欣賞和喜歡還是有些距離，她分得相當清楚。

「明天要去看電影嗎？」

「不行耶，我約了朋友……我先出去了。」

以前她喜歡元澤恩的長相，加上他個性也不錯，自然會有暗戀的感覺，不過對他最多也只有這樣的感覺，只會站在遠處默默欣賞就好，甚至沒想過要接近他。但對徐軒江就不同了，她會想瞭解他的一切，想要更接近他，就算元澤恩喜歡她，也改變不了她的心情。

元澤恩逕自倒了杯咖啡，在湯子燦轉身離開之際，輕聲脫口：「朋友？是指……經理嗎？」

「咦？」她很詫異他竟會猜中，不過仍是壓下這股驚訝。「你在說什麼？我跟經理又不熟。」她和徐軒江只是私底下的朋友，當然沒必要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已有交情。

「上次你沒跟我們去看電影，不就是跟經理在一起嗎？我有看見你們相談甚歡。」元澤恩啜飲咖啡邊觀察湯子燦的表情。

「喔……原來你有看見。我只是在路上遇到經理，總不好意思不打聲招呼吧？」

「是嗎？可我看見的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你喜歡經理對嗎？」

湯子燦稍稍一愣，不過既然元澤恩看穿了，她也沒必要好隱瞞，畢竟經理也不是有婦之夫。「對。」

元澤恩放下杯子慢條斯理的開口：「子燦，你才來半年，真的瞭解經理這個人嗎？」

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眼神明白流露不解。

「外表看上去，經理似乎條件還不錯，可是你知道他也曾經和有夫之婦交往嗎？」

「不可能吧。」若是以前的話，她會半信半疑，現在她完全不信。

元澤恩淡淡揚笑，露出一副「我早就清楚你不可能相信」的樣子。

「這種事情見不得光，應該沒有人會自己到處宣傳，而且這件事情發生在好幾年前，現在財務部的人大概只有蔡姊跟我知情。」

「你怎麼會知道？」她記得元澤恩也才來一年，感覺得出他不像是造謠生事，可是經過這段時間的認識，她實在不覺得徐軒江會是這種人。

「因為對方是我學姊，當時她結婚了，可是徐軒江還是追求她。他們交往一陣子後，事情曝光了，上面的人立刻逼我學姊辭職，而他還是繼續當他的經理，你確定真的要喜歡這種男人？」

「你確定這是真的？」

「我學姊沒必要騙我。」

「你有親口問過經理這件事？」

「我學姊因為這件事丟了工作也沒了婚姻，還需要證實嗎？」

「當然需要，畢竟那是單方面的說詞。」她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是嗎？我相信你去問經理也問不到真正的答案，畢竟你無法保證他不說謊不是嗎？子燦，我不是要說經理的壞話，純粹是就事論事，像那種道貌岸然的男人，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我從沒想過當誰的對手！我跟經理只是普通的朋友，根本沒什麼，我也沒喜歡他，只是很尊敬他，你想太多了。」她可不是笨蛋，聽得出來元澤恩相當維護他的學姊，似乎已將徐軒江視為敵人，若讓他知道她對徐軒江有好感，肯定會引發後續連環效應，她可不想惹上一堆麻煩又牽連到徐軒江。

她有眼睛自己會辨別，之前的先入為主已經讓她夠愧疚，這會兒才不會幾句話又輕易扭轉她對徐軒江的觀感，雖然還是有些小小的懷疑，畢竟元澤恩也不像是會亂說話的人，反正她會慢慢找出真相。

「我只是擔心你也被騙了，愈是老實的男人就愈不老實。」

「我自己會小心，謝謝你。」

「明天跟我去看電影。」

「我是真的有事。」

「我陪你。」

湯子燦看了他一眼，一個念頭忽然閃過腦海。「澤恩，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說你喜歡我，其實是因為你以為我喜歡經理對吧？」

元澤恩肩膀一聳，不承認也不否認。「我對你確實感興趣。」

「可是我覺得你對經理的敵意似乎轉移到我身上了。」

「你想太多了，我是真的喜歡你，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也喜歡我吧？」

那是五個月前的事情了。「我當你是朋友。」

元澤恩淺淺一笑。「總之，我只是擔心單純的你被騙了，所以才會先提醒。男人一旦有心說謊，你不一定能察覺，再者，我覺得我比他還好。」語畢，他離開茶水間。

這不是誰好不好的問題，而是心的問題，即使元澤恩再好，她喜歡的依然是徐軒江。

湯子燦捧著杯子杵在原地。

縱使表現得一點也不在意，可對於元澤恩說的話，她心頭仍有些許不踏實－－該問嗎？

最近，只要牽扯上湯子燦的事情，他總會意外撞見。

就好比剛才在茶水間外頭，他又聽見湯子燦和元澤恩的對話。

我跟經理只是普通的朋友，根本沒什麼，我也沒喜歡他，只是很尊敬他，你想太多了。

聽見這句話，伸出去要推開門的手當下縮回，隨即轉身離去，一來偷聽不禮貌，二來他也不想知道他們之後又說了什麼，於是迅速回到辦公室。坐定後，想喝口水才想到剛才到茶水間的目的就是要倒杯開水。

不可否認，他對湯子燦有好感，也想更進一步，然而聽見剛才她說的話，他瞬間有種全部歸零的念頭。他的性格從來就不屬於會主動追求，當然了，若是應該的，他會爭取，不過感情不在這範疇之內，太強求只會讓彼此尷尬。

「經理！」

看來還是別想太多，就當普通朋友就好了。

她並不喜歡他，一切都是他想太多。

「經理！」

「呃……」回過神來聽見有人叫他，徐軒江立刻抬頭。「什麼事？」

「開會了。」難得看見經理閃神，男職員非常好奇。「經理，你沒事吧？」

他竟然差點忘了要開財務會議。「沒事，我立刻過去。」

徐軒江匆匆拿起桌上的文件夾上樓，等他要說明時才驚覺自己拿錯了。不想耽誤其他人的時間，他只好靠自己的記憶力將昨天完成的數據一一列出，所幸他的記憶力沒問題，沒有一個數字報錯。

就這樣開了一次戰戰兢兢的會議，等他回到辦公室，部門裏的職員也走光了。他摘下眼鏡，捏捏鼻樑，正要收拾桌面，發現一張便條紙黏在他的計算機螢幕上。

經理，明天早上十點，捷運站見。不見不散！

若沒有聽見他們在茶水間的對話，他會很高興看見這張便條紙，可如今，他的心情已經恢複到最初的平靜。看完後，他順手扔進垃圾桶。

關計算機，關燈，離開。

不久，燈亮了，徐軒江走回辦公室，拾起那張便條紙，隨手放進右邊的抽屜，再度關燈離開。

這種行為要是讓英白得知，肯定會笑他放不下，事實上也是，所以他不輕易釋放感情，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他才能真正做到船過水無痕。

他懷著有些酸澀的心情度過一夜。

翌日，徐軒江十點準時出現在捷運站外，過了十分鐘卻不見湯子燦的身影。

正當他想打手機給她時，才想起沒有將她的手機號碼隨身攜帶，因為他沒有手機，加上他相信自己不會遲到，所以沒想過要帶，這下是要繼續等還是先去孤兒院？

是有事耽擱不能過來？

或是不想來了？

時間繼續往前推進，徐軒江依然站在捷運站前。

該不會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吧？

這是最壞的猜測，竟也在徐軒江心底逐漸發酵起來。

不，應該不太可能，湯子燦很機靈，不會出事才對。

焦慮不安慢慢浮現心頭，徐軒江開始四處望著，希望能在移動的人群中看見那抹嬌小身影；然而事與願違，半個小時過去依舊不見她，一直站在這裏等候也不是辦法，最後他決定打公共電話回家請弟弟幫他找尋湯子燦的手機號碼。

步伐剛踏出，眼尖的他便發現遠遠一拐一拐走來的不正是他擔心老半天的湯子燦，他神色緊張地趕忙走過去。

「你怎麼了？」

「下樓梯的時候沒踩穩，扭到腳了。」真不是一個痛字能形容。

「既然扭傷腳，怎麼不待在家裏休息？」

湯子燦搖搖頭。「我有打電話去你家，可是你家人說你已經出門，你又沒有手機，我怕你會一直等我，所以拚命趕過來。」咬牙死撐，快頒給她一張忍痛高手的獎章獎勵她吧。

「很痛嗎？」徐軒江第一次因為自己沒手機而感到過意不去。

「嗯……」要不是因為徐軒江，她早就回家休息了。

「唉，至少也先去看醫生，我這邊你根本不用在意。」

「可是我答應你要過來，很怕你認為我是故意放你鴿子。」

「我不會這麼想。我看先帶你去看醫生好了。」

「孤兒院那邊怎麼辦？」

「晚一點我自己過去就好。」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

「我遲到又害你去不成孤兒院。」

「遲到不是你的錯，這是意外。站得起來嗎？」

「可以。」只是很痛。

「這樣還會痛嗎？」他小心翼翼攙扶著她。

哇，居然讓徐軒江扶著她，好幸福喔，痛也值得了。「不會了，謝謝經理。」

最後徐軒江好人做到底，不僅帶湯子燦去醫院還送她回家。

「你一個人住？」

「不是，還有一個室友，不過她出門了。經理坐啊，我倒水給你。」

「你坐下，醫生交代你要好好休息。」徐軒江自己走到廚房找水。

湯子燦眨眨眼睛，他雖然有些嚴肅，不過全是為了自己好，讓她備感甜蜜。

「以後要衡量事情的輕重緩急，遇上這種事，你當然要先去醫院，知道嗎？」怕她沒記住，徐軒江再提醒一次。

「是，我知道了。」

換做以前的話，徐軒江多說一個字她就會多討厭他一分，可如今是恨不得他天天嘮叨，而且最好對像只限她一人。

原來徐軒江不只貼心也很懂得照顧人，剛才在捷運站前見他一臉著急地走向她，那種被人擔心的感覺令她覺得好感動，加上在醫院時，她都還沒想好要問什麼該注意的事，他已經全都問清楚了，甚至連所有事情也替她處理好。

第一次覺得自己超沒用，卻又沒用的很幸福。

一直以來，父母因為都在工作的關係，她獨立慣了，每次回到家，她都會先準備晚餐，整理家務，等父母回來一塊用餐，假日也會打點零工幫忙家計。即使她外表看起來柔弱，真正要依賴旁人的事情卻相當少，她早就習慣靠自己了，壓根沒想到要交男朋友，反正一個人更自由。

不過認識徐軒江之後，這想法慢慢轉變了。

她忽然也升起想要去喜歡關心一個男人，更想要被疼愛被寵溺的感覺，如果是徐軒江的話，必定會讓她很有安全感，讓她感受被人呵疼的甜蜜。

如果是他的話……

「對了。」湯子燦乍然想起一件事，一跳一跳地進房間，沒一會兒拿著一件外套出來。「這是上次在醫院時你借我的外套，我一直都忘記還你，已經洗好了，很乾淨。」

他伸手接過衣服。「謝謝。吃過早餐沒？」

「還沒。」

「想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家裏有吐司，我隨便吃吃就好，你不是還要趕去孤兒院？」

「剛才我已經打電話跟院長請假改成明天，你一人在家，腳又受傷，我不放心。你坐在這裏等，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

湯子燦當然不肯乖乖坐在客廳，而是一跳一跳地跟到廚房，坐在餐桌旁看徐軒江忙裏忙外。

他煎了荷包蛋和一片火腿，做了一份三明治，還溫了一杯牛奶，看似非常簡單的動作落在她眼底卻很幸福。

她捧著熱牛奶，徐軒江望著她。「快點吃。」

「經理，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怎麼了？」

「當初我們根本不熟，為什麼你願意借我錢？」

「你需要幫忙不是嗎？」

「可是我們不熟……」

「你是我的屬下，我幫你是應該的。再說，當時情況緊急，難道要眼睜睜的看你們一家人束手無策嗎？我知道這個數目很大，不過對我並非急需，如果能幫上忙才有利用價值。錢存得再多，卻不懂得使用，那樣只是金錢的奴隸，而且我信得過你。」說完最後一句話，他淺淺微笑。

湯子燦登時覺得胸口一陣暖意。

即使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不見得出手大方，然而徐軒江只是她的上司，相處又不到一個月竟做到如此，讓她好感動。

「經理，我覺得你真的是好人！我覺得……」快，鼓起勇氣，難得有機會獨處，如果不把握，說不定沒有下一次。

「嗯？」

「你個性好成熟，又很貼心，我想跟你道歉。」

「道歉？」他一頭霧水。

「因為、因為……」深深吸了口氣，她要勇於承認。「我曾經很討厭你……等我跟你相處過後，才發覺你不是我想像中的人。你人真的很好，做事很有原則又細心，跟我以前認識的人完全不同，以前我一直覺得個性溫柔好相處的男人比較好，當然了外表也很重要。」不得不承認自己偶爾也會很膚淺。

「可是現在……那個……如果經理你沒有女朋友的話……願不願意考慮我？」看見面無表情的他，她稍稍頓了一下，再繼續補充道：「我知道我跟你年紀相差很多，能力不強根本配不上你，不過你不也說了我有上進心，進步空間很大，只要我努力一定就能趕上你，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歡你。」如果不喜歡，再厲害、再帥氣的男人也無法引起她的注意，感覺對了，才有繼續下去的機會。

聽完她的話，徐軒江大大鬆了口氣，依然沒有表現出來。

畢竟她前頭讚美他的話，還以為真的要發一張好人卡給他，沒想到竟然是……讓他錯愕不已，卻又感到驚喜。

徐軒江久久不語，湯子燦心臟蔔通蔔通跳不停，胸口像是被壓住無法呼吸，讓她好緊張。她抬起小臉，無辜地凝望他，希望他快快判她生死，無論生死都是一個痛快。

「經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拒絕我？」停頓那麼久都沒答案，這結果八九不離十了，唉，罷了，誰教她的條件真的很差。

「不是，我只是想先跟你說……」

說什麼？湯子燦吞吞口水，內心慌亂不已，很怕聽見不想聽的答案，又怕那個答案會讓她太高興，心跳一會兒慢一會快，痛苦死了。

「我這個人一點也不有趣，你真的要喜歡我？」

他眉眼都在笑，溫柔如春風的笑容輕輕蕩漾在湯子燦心湖中，掀起一圈一圈的甜蜜漣漪，令她情不自禁看傻了。

原來他不常笑是因為一笑就會讓人酥軟了骨頭啊……真是個大發現。

現在登入

第七章

真的。

當然是真的，難道還會是假的嗎？

這可是她生平頭一次對一個男人有如此強烈的好感，強烈到想要和他在一起。

眼睛捕捉到他的身影，她會十分欣喜；耳朵聽見他的聲音，她會感覺到舒服；透過他體貼的動作，她備感幸福。喜歡一個人大抵如此吧，所有的一切成了優點，毫無缺陷可言。

如今，她欣喜若狂恨不得昭告天下，無奈還是有令她掛心的事情。

經理和一名隨時都有可能離職的工讀生交往，看在其他人眼裏會怎麼想，她心知肚明，為了不想替徐軒江帶來麻煩，想了一整夜後，湯子燦做出決定－－

「暫時不要公開我們交往的事情？」他不解。

湯子燦咬了一口三明治，用力點頭。

「為什麼？」雖然他明白她的顧慮，不過親耳聽見她的要求還是有幾分難以形容的不舒服。

「因為你是經理，我只是微不足道的工讀生，如果我們交往的事傳了出去，萬一日後我變成正式員工，一定會有人說閑話中傷你，我不希望有這種事情發生。反正今年我就畢業了，只要隱瞞一陣子，你說好不好？」他心思細膩，她也不差吧？

「好。」都說為他著想，他豈能說不好。

她眉開眼笑。「太好了！那以後我們在辦公室還是維持上司下屬的關係，要小心一點，要不然辦公室的人都很敏銳。」或許她的第一份感情有些波折，不過挺有趣的。「對了，經理，為什麼你會答應跟我交往？」

如果是成熟的女性肯定不會問這種幼稚無聊的問題，可惜她終究是剛滿二十歲的小女生，對愛情依舊有憧憬，即使她的家庭背景讓她過於早熟，但對於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有著很大的嚮往。

她深信徐軒江和其他男人不同，絕不會因為她比較年輕貌美而對她青睞有加，他既然會答應交往，必定是喜歡她，只是她還是想問啊。

誰教她是女生。

喜歡湯子燦的理由？

他好像未曾思考過。她很真，和她在一起相處非常愉快不會有壓力，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應該是……

「因為我喜歡你。」

湯子燦笑得好不甜蜜。

「中午要一塊吃飯嗎？」

「不了，我要出去開會，你先吃，不要餓過頭了。」

「嗯，好吧，你也要記得吃飯。」關心體貼的一句話讓她相當快樂。

早餐之約就在上班時間逼近的急迫中宣告結束，兩人分別進入辦公室。

湯子燦以為天衣無縫，不會被人察覺她的「好事」，哪知她到茶水間遇見元澤恩時，竟讓他一眼看透。

「今天心情不錯喔。」

「還好，普通。」湯子燦謹慎回答，沒忘記他有多敏銳。

元澤恩喝了口水後，慢條斯理地繼續說：「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真的跟他交往了。」

她險險噴出嘴裏的水，轉過頭一臉吃驚。「這樣你也能看出來？」

「你那張寫滿我正在戀愛的臉，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我真不懂，他是哪點好？」明明就是他比較帥、比較有前途，還比較懂得女人心。

湯子燦聳聳肩回答：「喜歡是沒有道理可言，你不明白嗎？這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感覺得出元澤恩依然不喜歡徐軒江，也不贊成他們來往，不過似乎沒什麼敵意，她也就比較放心了。

「沒問他跟我學姊的那段往事嗎？」

湯子燦搖頭。「既然是以前的事情也沒什麼好問。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很難論斷誰對誰錯，不過我相信他不是那種明知對方已經結婚還會交往的人。」

「就怕你看走眼，將來後悔莫及。」

「我對他有信心。」

「在我看來你們一點都不適合。」

他的話刺中她一開始最擔心的部分，令她不由得皺了眉頭。

「怎麼說？」

「喜歡一個跟自己相差十萬八千裏的男人，就要有為他改變的覺悟，要不然你們很難交往下去。他就像個老頭子一樣，而你正青春年華，怎麼看都不相配，勸你還是早早回頭是岸，免得浪費彼此的時間。」

即使元澤恩沒有敵意，不過說出來的話還是在湯子燦心底形成一小片烏雲。

「不會的，你少亂說。」

「拭目以待吧。」嘴角噙著看好戲的笑容，元澤恩走出茶水間。

她非常看好這段戀情，縱使年紀相差十二歲也不算什麼，她一定會努力經營！

不能公開的戀情，也算是特別體驗。

徐軒江原本以為自己無法接受，不過每回在辦公室裏兩人不小心視線交集，湯子燦露出來的幸福表情也感染了他。

捷運站、早餐店是他們約會的地點。

因為她，他會在她搭乘的那一站下車刻意等她，就為了當她發現自己那一瞬的喜悅。

因為她，他已經兩個星期沒有煮過早餐，幸好體貼的弟弟也沒多問。

因為她，他會將早上的事情盡量在中午用餐時間之前結束，免得耽誤他們在餐廳「偶遇」的機會。

其實用不著湯子燦親口承認，他也清楚她起初對自己並沒有好感，不過人和人相處原本就是很主觀的感覺，他不會刻意去改變其他人的看法，他一直相信日久見人心，即使沒有時間證明，只要他在乎的人瞭解他就夠了。

「軒江、軒江，你有聽到我的話嗎？」

驀地回過神來，徐軒江才發現自己竟然在跟董事長報告的時候閃神了。

「有，我有聽見。」他低頭稍微瞄了一眼筆記。「董事長說的，我會照做。」

董事長笑說：「也不是要你非照做不可，不過既然你都說好了那就沒問題。很好，沒事了，你先去忙吧，剩下的事情我會安排的。」

不太明白董事長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徐軒江也沒有時間追問，因為桌上的電話已經響起，他立刻離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見桌上的字條讓他笑了。

我在餐廳等你。

關了計算機，他迅速趕往餐廳，一點多了，餐廳裏的人變少，他很快就發現靠窗背對出口的倩影，他端著菜盤準備走過去。

發現身邊有人坐下，湯子燦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誰，甫抬起頭，才發現來者是元澤恩。「經……澤恩？！」

「哈，你表情變化可真快，原本還笑咪咪的，一看見是我怎麼就變了樣？好歹我也是你同事，你這樣真傷我心。」

既然都清楚她和徐軒江在交往，她也沒想過繼續瞞他。「我在等人。」

「我知道，不過看來你等的人還在開會趕不及過來了，我來陪你吃飯不好嗎？」

「沒什麼好不好，可是這樣旁人會誤會。」

「跟他吃飯就不會怕被誤會嗎？」

「連你都覺得我們看起來不適合，其他人也不會想太多，頂多會以為是上司利用時間指導工讀生。跟你在一起就不同了，你可是公司的萬人迷，一個不小心，我就會變成全公司女性的眼中釘呢。」

「我喜歡你。」

湯子燦很認真地回答：「一點都看不出來，而且你不覺得我們變成朋友也不錯嗎？」

一開始對元澤恩有欣賞，面對他會有小女生的害羞，如今她喜歡的是徐軒江，對元澤恩的迷戀也漸漸褪去，反而和他相處得更自然。

元澤恩忽然轉頭看了一眼，再回過頭來。「放棄我是你最大的損失。」

「不會，我得到一個好朋友。」

「懶得跟你這個笨蛋說話，掰了。」元澤恩來匆匆去匆匆。

湯子燦繼續吃著她的午餐，她已經吃得很慢，但徐軒江比她還慢，該不該幫他包一個便當回去呢？就在她陷入思考之時，身旁的位子又有人坐下，她以為又是元澤恩。

「澤……經理！」看見男朋友，她笑了。「怎麼這麼晚？」

「跟董事長討論一些事情，所以來晚了。」原本他要走過來卻看見元澤恩坐在女友身邊，只好暫時打住腳步，挑了一個最近的位子坐下。他不清楚他們在聊什麼，直到元澤恩轉頭看了他一眼，他才明白元澤恩是故意的。

「快點吃，午休要結束了。」

「你……剛剛跟澤恩說了什麼？」這不是嫉妒，不是嫉妒，他只是想弄清楚而已。

「沒有啊，他很無聊，老是說一些很無聊的事情……我要跟你解釋，你上次有聽見他說喜歡我對嗎？那是他跟我開玩笑的，因為他……」湯子燦頓了一下，及時將元澤恩學姊的事情吞回去。「知道我喜歡你，故意鬧我的，我跟他真的沒什麼。對了對了，這個星期六我們要班遊，到烏來烤肉，你陪我去好不好？我想把你介紹給我同學認識。」在辦公室戀情無法公開，但跟她班上的同學就沒問題了。

「我去恰當嗎？」一群小弟弟小妹妹，看起來比孤兒院的那些孩子還要棘手。

「當然啊，你是我男朋友，陪我去玩當然恰當。而且班代也說了，有男女朋友的儘管帶去，大家都可以做朋友……你是不是不希望星期六去？我原本也建議星期天，因為星期六我想跟你去孤兒院，不過同學大部分星期一都要上班，星期天想在家裏好好休息，所以……你真的不能來嗎？一次就好了，只是認識一下，下次就不勉強了，好不好？」

她那雙眼眸滿懷期待，他怎忍心讓她失望。

「好吧，僅此一次。」學不來說好聽話，讓步是他最大的寵愛，不過仍有他的底線。

湯子燦笑得開懷。「好，一次就好了，謝謝你！」

「快點吃吧，你的雞排都涼了。」

「雞排是我最喜歡的，我喜歡放在最後。」

徐軒江聞言，將兩人的雞排調換，在她盛著疑惑眼神的注視下解釋道：「我的飯是熱的，配冷的剛剛好，那個是熱的，趁熱吃比較好吃。快吃吧，只剩下十五分鐘。」

一個小小的舉動充滿他的關懷。

「你對女朋友都這麼好嗎？」她忍不住小小吃醋起來。

「我沒有交過女朋友。」

「一個都沒有？」

「嗯，求學的時候想的都是考試，沒有時間，進了大學也因為課業壓力讓我無暇分心，再者，我很無趣，根本沒有女孩子喜歡我。」他還記得當時有一個小學妹特別接近他，沒想到最後竟是為了他保留下來的考古題。

「那我很幸運了。」

她很慶幸沒有太多人發現他的優點。

星期六。

湯子燦為了讓男友吃到她滿滿的愛心，很努力醃肉，還特地準備了他喜歡的海鮮。

就在她準備妥當時，徐軒江打手機給她，說他已經在樓下，她趕緊下樓。

「早！」

徐軒江接過她手上那幾袋的食物，放進後車箱。因為地點的關係，徐軒江跟弟弟借了車子，還要順道接她幾個同學。

「謝謝你。」

「順路啊，只是我很久沒開車了，車速會比較慢。」

「安全比較重要。」湯子燦坐進車裏，安全帶不好系，徐軒江體貼的幫她扣好。

車子一路順暢行駛，陸續接了三名同學後，便轉往烏來。在車上，湯子燦簡單介紹徐軒江的身份。

眾女孩聽見徐軒江是經理，有車有房子，有時候遇上紅燈，從後照鏡看見徐軒江看著湯子燦的溫柔眼神，紛紛露出羨慕的表情。

這種男朋友真是天上掉下來的好男人。

「哇，子燦，你男朋友好厲害喔！」

「對啊，我好羨慕你。」

「你男朋友對你這麼好，我看Ken這下非死心不可了。」

「Ken為什麼要死心？」

三個女孩相看無言。班上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Ken對子燦情有獨鍾，偏偏這位小姐慢半拍，一直將對方的好意當作朋友的關懷，可憐喔。

「因為Ken喜歡你啊，笨！」坐在中間的女孩心直口快地說。

兩旁的同學一個瞪她，一個捏她－－最笨的是你！竟然當著子燦男友面前說這件事。

「Ken喜歡我？」湯子燦還在慢半拍。「你們弄錯了吧？我記得他喜歡的是班代。」每次Ken找她都是問班代的事情，這樣推測比較合理吧？

徐軒江始終專心開車，默無一言。

那時是局外人便已看清狀況，這時他並不會吃醋。

所以大家才會公認你是慢半拍小姐啊，唉。

「反正你繼續當作不知道這件事就好了。」

「是啊是啊。」

「喔，好。」看來也只能如此了。湯子燦轉頭看了一眼徐軒江，發現他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在意也就放心不少。

Ken喜歡她？這真的是她第一次聽見，反正就如同學所說，就當作沒有這回事吧。

湯子燦努力將這件事拋到腦後，到了目的地，開始跟同學們張羅烤肉的東西，徐軒江也從旁協助，不時摻雜其他同學的問題。

Ken遲到一個小時，湯子燦看見他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加入炮轟團隊。Ken看見徐軒江也在現場，一臉不爽快，轉頭要走，其他同學連忙拉住他，有人立刻提供笑話，氣氛這才和緩許多。

「軒江，你看起來都不吃驚，是不嫉妒還是……」

「那次你帶我去他店裏，我就發現他對你有好感了。」所以他一點都不意外。

「是喔……我真是後知後覺。」她真蠢。「你應該告訴我。」

「除非你喜歡他，否則自然一點的態度比較不會傷害他。」

湯子燦明白他的體貼，點了點頭。「說得也是，可是我真的沒想到Ken會喜歡我，我不像是他會喜歡的類型……啊，我說這些不是想要引起你嫉妒，我只是就事論事。」

徐軒江會意地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他也喜歡你，表示我們都很有眼光。」

男友不會為了這種小事情吃醋，真的很成熟。不過湯子燦也有些小小失落，畢竟有人說男人不嫉妒，絕大多數的原因是愛得不夠深。

她當然不希望有個成天胡亂嫉妒的男友，不過偶爾小小的嫉妒也算是戀愛的調劑品。

為了跟Ken徹底撇清，她和徐軒江始終形影不離，看在Ken眼底更是不悅，於是他請同學幫忙支開徐軒江，偷到跟湯子燦獨處的時間。

「子燦。」

「Ken？」

「你真的跟你上司在一起？」聽主辦同學說湯子燦要帶男友過來，他本來不想來，最後還是決定來看看。

「嗯。」

「你知道我很喜歡你嗎？」

湯子燦一怔，不擅長說謊的她很為難。

「看樣子你知道，既然知道為什麼不給我機會？」

「不是的，你誤會了，今天早上我才知道你喜歡我。問題不是我不給你機會，而是我一直認定你喜歡班代，而且我現在有男朋友了……」

「我可以和他公平競爭。」

Ken步步逼近，湯子燦慢慢往後退，由於後頭是河，她還得小心翼翼免得不小心跌落。

「Ken，根本不可能公平，因為我喜歡的是他。」在她印象中Ken一直是溫柔的好好先生，可是今天的他竟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嚇著了她。

「子燦，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證明比他更適合你，好嗎？」以前不說出口，是認定湯子燦最後會感受到他的愛慕，結果反讓其他男人捷足先登，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Ken，這不是適不適合的問題，而是我喜歡的人不是你。假如我今天喜歡你，依我的個性，就不可能跟軒江交往了。」察覺鞋子濕濕的，湯子燦稍微低頭，發覺已經踩到水了，再退後可就不好了。她連忙往旁邊閃躲，無奈Ken又逼近，她只好繼續往後退。

「你不給我機會怎麼知道不可能喜歡我？」

唉，她說的話有這麼難懂嗎？

如果她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可能隨意變心的。

「Ken，我……」

Ken卻趁她一時不注意想抓住她，湯子燦慌了一下，側身閃躲，一個不小心腳底踩到滾石，整個人往後跌下去。

她吃了幾口水，想站起來，腳下的石頭再度滑動，讓她沒有支撐力也來不及抓住Ken的手，整個人便讓河水衝走。

「噗……」湯子燦不會遊泳，在河水裏載浮載沈喊不出救命，一張嘴又連喝幾口水。

她該不會注定今天要死吧？不會吧，她才剛戀愛而已耶。

「子燦掉到水裏了！」Ken連忙高聲呼救。

聽見Ken的叫聲，眾人連忙趕至河邊，他也準備跳水救人，徐軒江卻攔住他。

「你做什麼？」Ken不爽地問。

徐軒江沒有理會他的衝動，只是把剛才從車上拿過來的繩子交給他，另一頭則是綁在自己腰上，然後跳入河裏救人。

Ken立刻吆喝大家幫忙拉住繩子。

徐軒江費了一番功夫遊至湯子燦身邊，然後從她背後勾住她的脖子，慢慢往回遊，水勢湍急，不過幸好他們還是平安上岸。

「咳咳咳！」湯子燦趴在岸上拚命咳嗽。

徐軒江拍著她的背，滿心不捨。

其他同學這時也圍過來，遞毯子遞水。

「子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Ken想靠近湯子燦，卻在徐軒江淩厲責備的目光下作罷。

「咳咳……我沒事，是我自己沒注意才會落水，放心，我沒事了。」湯子燦抬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後，轉身就一把抱住徐軒江，死也不放開。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看傻了一旁的同學，他們知道湯子燦雖然活潑外向，可是向來不會在公開場合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接著他們想到剛才是生死關頭，可能真的嚇到她了。

Ken見了，也默默退後。

「不好意思，子燦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

徐軒江抱起湯子燦朝眾人輕輕頷首後，隨即帶她離開。

上車關門那一瞬，湯子燦又牢牢抱住他，就在他要開口詢問之際，突然感覺脖子上有溫熱的濕意，隨即輕拍她的背部，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好半晌後，湯子燦才抽抽噎噎地開口。

「剛剛我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想著我才二十歲，為什麼這麼年輕就會死，如果我死了的話，我爸媽要怎麼辦？軒江，我真的好怕！」她不會遊泳，不曉得會不會有人來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自己滅頂；然而就在她要放棄之時，一股強大的力量扣住她，終於讓她心安。

她的手還在顫抖，只是剛才在同學面前她強忍住，免得讓Ken自責更深，要不然她大概早就落淚了。

「你沒事了，放心。」

「我真的以為自己會死耶。」說得這麼輕鬆，那幾十秒可是重要關鍵，生與死一線之隔，嗚嗚嗚，這個夏天她絕對不去海邊了。

「人其實很堅強，要死不是容易的事情，況且我會遊泳，我會保護你。」

她害怕得要命，他何嘗不是故作鎮定，一聽見她落水，他的心跳立刻破百，幸好她已經救回來了，要不然接下去的發展他真不敢想像；即使聽見Ken的道歉，他還是有股衝動要狠狠揍他一拳。

幾名女學生要他幫忙搬東西的時候，他已經猜到是為了Ken，本想讓他們說清楚也好，沒想到竟會發生這個意外。

湯子燦吸吸鼻子，在徐軒江臉上親了一記。「謝謝你救了我，小女子無以回報，決定以身相許，把我娶回家……哈啾！」

徐軒江揉揉她的短髮，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臉頰。

「好啊，不過得先送你回去洗澡，免得感冒了。」

摟緊懷裏的小女友，他這才真正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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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嗯，他這樣算不算事業愛情兩得意？

事業上，公司對財務部的績效十分滿意；感情上，他和小女友的戀情進展十分順利，弟弟知道後差點跌破眼鏡。其實不只英白，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能接受年紀小他整整一輪的湯子燦，不過在女友身上，他感受到的是她的體貼以及成熟。

不過偶爾還是會發現符合她實際年齡的小小可愛之處，就好比她對食物也會有挑嘴的時候－－

中午時，她點了一道「青蚵豆腐」，然後仔細地將青蚵挑起來放在他的盤子裏。

「不喜歡為什麼還要點？」他問。

「我喜歡豆豉的味道，也愛吃豆腐。你不是很愛吃海鮮，幫我吃青蚵好不好？」

「青蚵很營養。」

她那張小小的臉蛋立刻浮現不情願又很痛苦的表情。「可是我就是不敢吃。」

「為什麼？」

她皺皺眉頭，解釋道：「小時候有一次表哥到家裏作客，我媽煮了青蚵姜絲湯，結果我表哥竟然把青蚵咬爛，然後當著我的面打開嘴巴叫我看，我看見他嘴裏黑黑的東西，嚇得再也不敢吃了。所以為了不浪費食物，你幫我吃吧。」

還有，看見喜歡吃的食物，她會特別偏愛。

「你吃太多炸的食物不好，所以雞排給我一半，我年輕，消化快，可以幫你解決。」她說得非常認真，彷彿真的覺得自己是在幫他。

湯子燦對喜歡與不喜歡的分別非常強烈，讓人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喜好。

喜歡動作片電影，對愛情電影興致缺缺；喜歡聽鋼琴音樂，對於流行歌手一概弄不清楚誰是誰；能省錢的時候絕不手軟，他就曾跟她為了省一趟出租車錢，走了快一個小時的路，就為了買三個甜甜圈。

她對人大方，對自己就比較吝嗇，會花錢買好東西給父母，自己則穿著路邊攤一九九的衣服；不過她懂得打扮，穿在她身上的衣服經她巧手點綴，價值一下子上升好幾倍。

她很愛笑，也囑咐他要常笑，問她為什麼，她回答：「因為你笑起來會讓我酥了骨頭啊。」

這就是他的女友，他喜歡的小女生相當可愛討喜。

偶爾，嗯……幾乎是偶爾的時候她才會耍點小任性，一般人很討厭看醫生，小女生當然也一樣。

某個上班日的下班後，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發生，小公主開始耍任性。

「嗚嗚嗚……」湯子燦抱著枕頭流淚。

徐軒江爬爬頭髮，有些無力地歎氣。「我知道很疼，所以才說……」

把臉埋在枕頭裏的小臉努力搖頭。

「你不是說已經痛了好幾天，再痛下去可能得拔掉了，到時候會更痛。」

「我不想去啊……」可惡，她都這麼大了，怎麼還會蛀牙。

「趁現在還好處理盡快弄一弄，可能補一下就沒事了。」

「不要，很痛！」她堅決相信身體會自動修複這個洞口。

「去看醫生就不會痛了。」

倚在門邊的李珍妃聽著兩人的對話忍不住翻翻白眼。「子燦，你再不去的話，乾脆讓牙齒蛀到爛掉算了。」

湯子燦抬頭怒瞪好友。「你好沒同情心喔！痛的是我的牙齒，你當然說得很輕鬆。」

「要不然呢？好聲勸你，你會去看嗎？」

「子燦，把外套穿著，我帶你去看醫生，好嗎？」

她依然猛搖頭。「好痛，我不想去。」

「痛又不想去，難道要等到整顆拔掉裝假牙嗎？乖，別任性了，快點穿上外套。」徐軒江捺著性子拿起外套。

湯子燦死抱著枕頭動也不動。小時候蛀過牙，那時的慘痛經驗讓她對牙醫非常害怕，因此她很保護牙齒，每半年洗牙一次，哪知還是蛀牙了，真慘。

「不要去！」

「快九點了喔！」李珍妃涼涼地說。

徐軒江終於歎了口氣。

兩個女人都以為他放棄了，沒想到下一秒，他竟把湯子燦抱了起來，一手拿著外套跟他的包包，對湯子燦的任何攻擊動作都不予回應，然後迅速離開屋子。

那天看完牙醫後，湯子燦的淚水在眼眶打轉，氣得不跟徐軒江說話，結果隔天還是乖乖跟他一塊搭捷運吃早餐。

拜他所賜，那一晚她睡得很好。

不過，才不會跟他說。

見小女友對他笑得好不燦爛，徐軒江這才放心，自然也不會跟她計較。

中午，原本是她們這些工讀生的批鬥大會，不過今天不批鬥改成審問大會。

審問的對象正是最近跟徐軒江愈走愈近的犯人－－湯子燦。

「犯婦湯氏，快點說出實情！」

湯子燦舀了一口炒飯正要送進嘴裏，聞言抬起眼，看見其他人一副質問的表情，她還傻傻地反問：「要我說什麼？」她一頭霧水。

「你最近怎麼經常跟那個臭老頭一塊吃中飯？」要不是今天臭老頭要開會，她們大概又看不見湯子燦了。

臭老頭？真刺耳。

「小雲，不要這樣叫經理啦，他明明就不老，這樣叫他很失禮耶。」

「我們原本就這樣叫他啊。」理所當然繼續叫。

「子燦，你最近真的很奇怪，不跟我們吃中飯就算了，有時候我們說經理的壞話，你還會不高興，難不成……你喜歡經理？」小芬整理出一個百分之九十高可信度的答案。

眾女子殺氣騰騰的眼神立刻瞪向她。

湯子燦眨眨眼睛，無辜地回答：「不行嗎？」

「嗄？！」高八度的尖叫代表她們確實不相信還很驚嚇。

「天啊！你是中毒了啊？怎麼會去喜歡……」湯子燦一雙美目掃來寒光，清楚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個不可能改變的真理，小雲硬生生改口，「經理？」

「對啊，他年紀大你整整一輪，等你三十歲的時候，他都四十二了，很老耶，跟你根本不相配，走出去會像父女喔。」

「我不在意。」她看人看的是內涵才不是外表。

「現在說沒關係，將來就會後悔了。」

「不會！」她斬釘截鐵回答。

其他人還想勸湯子燦回頭是岸，小芬揮揮手要她們停住。

「算了，喜歡一個人本來就很主觀，只是我們實在沒想到你會喜歡經理，希望你別後悔才好。」

這一頓飯大家吃得不愉快，畢竟以往大家是同一陣線有共同敵人，如今湯子燦陣前倒戈，還死命護著徐軒江，看在其他同伴眼底自然不贊同。不過感情這種事情，別人也不好說什麼，免得最後連朋友也當不成。

吃完飯，她們回到辦公室，一整個下午湯子燦和其他工讀生顯得很安靜，直到下班時，突然走進來一個男人，自稱是小芬的男朋友，一看見小芬就伸手要錢。

「我已經沒錢借你了。」男友最近迷上賭博，不斷跟她討錢，她快忍無可忍了。「而且我們已經分手，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男人不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給我錢我自然會走！」

「我為什麼要再給你錢？」小芬掙脫不開他的箝制，痛得叫出聲音。「你做什麼？快點放開我！聽到沒？我沒錢給你了，放開我！」她以前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這種敗類。

「別以為這裏有人我就不敢打你！快點把錢給我，要不然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就毀了。」男人恫喝，似乎不把整間辦公室的人放在眼底。

「餵！你做－－」由於男同事已經離開，湯子燦看不下去想要衝上前，卻被人一把擋住。

「吵什麼……唔！」男人另一手忽然遭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抓住，一個反制動作，讓他痛得跪下來。「痛死了，快放開我！」

「這位先生，我抓你，你還知道痛，那你知道你抓著女孩子的手她有多痛嗎？」即使罵人，徐軒江依然非常客氣有禮，只不過他的手勁跟他的溫和恰恰相反。

「關我什麼事？馬的！快點放開我，要不然我一定揍死你。」

「這位先生，不要動不動就以暴力威脅人，畢竟小芬曾經是你的女朋友。再者你跟女朋友要錢本來就不對，你是男人應該是你出去賺錢，要不到錢還動手，身為男人我真覺得可恥。」

「他媽的！我跟她要錢關你什麼事？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小芬的上司，不過這不是重點，既然你們已經分手，請你不要再來找她，要不然我只好報警了。」

「好啦好啦！快點先放開我。」

徐軒江依言放開他。「很好，現在麻煩你離開我們公司，不准再靠近小芬。」

男人甩甩手，然後轉身朝徐軒江揮了一拳。「馬的！你以為你是老大說了就算啊！今天我就教教你什麼叫做老大！」

徐軒江迅速閃避他的拳頭，男人眼見無法取勝，更加快攻擊，然而依然沒有擊中，反而二度被抓住。這次徐軒江的力量更強，讓他趴在地上唉唉叫根本無力反擊。

這時警衛終於上來，立刻幫忙逮住那個男人。

「報警，說這人蓄意傷害女性。」

「馬的！誰敢報警我就……」

「不要報警！」小芬插嘴道：「我前前後後一共借你十八萬，現在我不要了，不過你也別回來找我了，至少好聚好散你做得到吧？」

「哼，十八萬是你自己不要的喔，不是我不還。」

「沒錯，是我不要了，請你立刻離開，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男人看了小芬一眼，罵道：「我都要走了還抓著我做什麼？」

兩名警衛看著徐軒江，直到他點頭他們才放手。男人一獲得自由立刻連哼兩聲隨即閃人。

徐軒江交代警衛，如果以後再看見這名男人在附近出沒要馬上報警。

辦公室終於回歸平靜，不過氣氛顯然於不同以往，所有女性職員注視徐軒江的眼神從不喜歡變為欽佩以及欣賞。

湯子燦很快便發現這個改變，倒是當事人沒注意到，逕自說：「好了，已經下班了，大家快點回家。」說完，徐軒江轉身走入辦公室。

小芬這時候終於開口了。

「子燦，我覺得經理他……好有魅力喔！」

咦？

「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湯子燦馬上轉頭看著小芬－－不會吧？！

晚上下課時，徐軒江來接她，在車上，她把小芬的事情告訴他，徐軒江只是笑了笑。

「你現在已經變成辦公室女性職員的英雄了。」最討厭的人變成最厲害的人，這改變可真現實。

「還好吧，那根本沒什麼。」他認為以當時的情況，他的處理很適當。

「哪裏沒什麼，這種行為很英雄耶，你都不知道你進去辦公室後，小芬的表情變得好女人喔，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你了，怎麼辦？」她開始擔心了。

「不可能吧。」他不認為自己這麼有魅力。

「你都不相信我！」湯子燦咬咬下唇抱怨。

「不是不相信，只是我身為上司，屬下有事情出面也是應該的，為了這種小事就喜歡上一個人太隨便了，過沒多久就會平息，你別想太多。」

「希望如此。不過你今天真的好有魅力喔，我覺得好像又喜歡上你一次了，這樣會不會太隨便呢？」她笑笑地問。

「你是我女朋友當然不會。」

紅燈亮起，湯子燦把頭靠在他肩上，笑得很甜蜜。

這個好男人是她第一個發現的，才不會讓呢！

隔天，徐軒江一如往常踏進辦公室，突然感受到怪異的氣氛。

平常他進辦公室，沒幾個人會刻意跟他打招呼，因為他從不要求職員看見他必須道早，今天卻同時有好幾名員工對他露出微笑還親切地道早安，令他深感困惑。

怎麼回事？他內心萬分疑惑。

「經理，這是我剛泡的咖啡，你嘗嘗看。」小芬捧著咖啡杯走入徐軒江辦公室，今天的她穿得格外美麗，笑意盈盈，絲毫不見昨天的陰霾。

「謝謝，擱著吧。」

「經理，昨天非常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慘了。」

「不客氣，不過這也提醒你下次找男朋友一定要睜大眼睛，男人不能看外表，一定要多觀察他的內涵，無論條件再好的男人，只要會動手打人就不要留戀，知道嗎？」

「好……我知道了。經理，如果你還想喝咖啡再叫我一聲。」

「嗯，先出去吧。」

小芬走出辦公室，門剛關上沒幾秒，桌上的內線電話便響了起來，徐軒江看了眼，微笑接起。

「難得打電話給我，怎麼了？」

「咖啡好喝嗎？」湯子燦酸酸地問。一踏進辦公室就看見小芬端著咖啡走進去，她一早的好心情頓時變糟，她就知道有可能變成這種情況。

「我還沒喝，不過就算我喝，還是你泡得比較合我胃口，我們的口味比較相近不是嗎？」徐軒江非常認真回答，卻一點也不明白湯子燦的小女孩心態。

「萬一你更喜歡小芬泡的咖啡怎麼辦？」

「應該不會吧，我喜歡的口味不會輕易改變。」他喝了口咖啡，又說：「放心吧，我喝過了，還是比較喜歡你泡的咖啡。」

「真的？」

「當然是真的。如果沒有問題我要做事了，中午再聊好嗎？」上班時間他不喜歡做私人的事情，包含講電話。

「嗯，好吧。」男友公私分明，她當然要乖乖照做。

徐軒江掛斷電話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專心處理公事，直至中午，他前往餐廳要找湯子燦。在餐廳裏，他看見她不是獨自一人，工讀生都在她身邊，正想另外找個位子時，幾個女孩子對他拚命招手，他只好走過去。

「經理，這裏還有位子，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吧。」討厭的人一下子升級變成偶像，待遇自然大大不同。

湯子燦低著頭，悶悶不語。徐軒江是她的男友，卻不能光明正大，好哀怨喔！不過也怨不了人，畢竟是她提的，現在這情況也只好乖乖的接受。

「經理，你吃得好清淡喔，而且……」小芬左右看了一下，發現一件事。「你跟子燦的口味好像喔！」

除了主菜不同，在五十幾道菜色中，他們竟然選了相同的四樣菜，真巧。

「還好啦。」湯子燦始終低著頭吃飯。

這場面可真尷尬哪。

「經理，你有女朋友嗎？」

湯子燦的筷子突然掉在桌上，所有人看她一眼後，繼續追問徐軒江。

「說嘛！說嘛！」

「很抱歉，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湯子燦夾起來的豆腐忽然掉在盤子裏，不過這會兒沒人理她。

「那有喜歡的對象嗎？你喜歡什麼樣的對象？喜歡長頭髮的還是短頭髮的呢？」

「各位小姐，這是我必須回答的問題嗎？」

「回答一下也不會怎麼樣吧？」

徐軒江這會兒終於放下筷子，神情正經，掃過所有人，最後停留在湯子燦的頭頂上。原本他不能承認更不想否認，但看樣子沒追問到一個答案，這些小女生不會放過他，不過若真要他回答，他甯可說實話。

「我有喜歡的女人了，你們都認識她。」昨天的事情讓這些小妹妹徹底對他改觀固然好，不過他甯願她們多花點心思在工作上，而不是注意他的存在，而且他也不希望讓女友受委屈。

她們都認識？

該不會是……

眾人目光一致望著坐在徐軒江對面始終不曾抬頭的湯子燦。

「我喜歡的是子燦，謝謝你們的關心。」怕會衍生過多麻煩，他甯願公佈真相，也不怕被其他人以放大鏡來檢視，因為他自認行為端正。

看看一臉認真的徐軒江，再看看心虛的湯子燦，幾個女孩子也挺識相，互看一眼後，端著菜盤默默離開，讓這對情侶獨處。

湯子燦終於鬆了口氣，剛才她好怕會變成自己的批鬥大會。

「一副作賊心虛的模樣，怕什麼？」

「我們的事情沒先跟她們報備，怕她們生氣不理我了。」現在看來沒什麼異狀，不過她還是乖乖補償她們一下好了，這下荷包非失血不可。

「那我不就害了你？」

「也不會啦，其實我覺得由你說出口反而比較好，畢竟你是經理，她們好歹也得看在你的面子上，是吧？」真希望如此囉。

「如果有事再跟我說。」

「不會啦，小芬她們對我很好。」只是會冷落她幾天罷了。

「那就好，快點吃吧。」

「你看，我沒說錯吧，你真的變成英雄了！現在連小芬都對你另眼相看了。」男友一下子變得炙手可熱固然高興，不過太搶手她會擔心。

「又如何？」

湯子燦故意壓低聲音問：「難道你一點都不心動？」

「心動什麼？」

「小芬比我更漂亮啊。」

徐軒江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快點吃吧。」

真不知這個小女生在想什麼，如果他真的只看外表，現在也不會連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外表再美還不如交心比較重要。

這天下班，湯子燦晚上沒有課，兩人本來要去看電影，不過小芬帶頭的姊妹淘非常熱情地把人借走了，既然女友都點頭答應，徐軒江也沒有阻攔，因此他並不清楚女友最後花了五千多元才擺平了這群姊妹。

那天沒有看成的電影，後來延至星期天，不過因為湯子燦的父親感冒，他們的約會地點因此改成回家。

湯母看見女兒帶了一名陌生男人回來，不，不太陌生，甚至還有點眼熟的男人，看了幾眼才認出對方正是借了他們一百萬渡過難關的大好人。

「你不是子燦的上司嗎？」原本以為那筆錢是女兒公司發放的急難金，後來經女兒說明她才瞭解真相。

「是的，伯母您好。」

丈夫生病，女兒的上司還來探望，未免太周到了。湯母連忙將女兒拉到一旁小聲詢問。

「子燦，你上司為什麼過來？是怕我們不還錢嗎？」看起來也不太像，畢竟都過了好幾個月，真要催，早該派人來「站崗」了。

「媽……」湯子燦看了母親一眼笑得甜蜜。「他是我的男朋友啦。」

湯母一聽除了驚訝更有質疑。「他是你男朋友？子燦，你該不會是為了一百萬……」

「媽，你想到哪去了，我是真的喜歡他才跟他交往的，這段時間他從沒跟我提過還錢的事情。」反倒是她覺得愧疚更加努力存錢。

這會兒湯母才心安。「那就好，媽可不希望你為了還錢做出傻事。」

「我才不會這樣。對了，爸的感冒有好一點嗎？既然生病了就應該好好休息，為什麼還要開店？」看母親一人忙進忙出她好心疼。

「唉，你爸也是為了早點還清債務啊。別說了，你們先上樓看看你爸爸，叫他乖乖休息，店的事情我會負責。」

湯子燦點點頭，帶著徐軒江上樓看父親。

過沒多久，兩人下樓來。

「媽，爸還是你來照顧比較好，店裏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湯子燦推著湯母往樓上，在湯母不太信任的眼神下頻頻保證。「放心，不會砸了你的招牌，你忘了以前放假都是我在顧店嗎？」

「好吧，我上樓陪你爸，有事叫我知道嗎？」

「知道了。」

湯母上樓，一樓的生意輪到她作主，她先檢查湯滾了沒，然後一一巡視配菜，最後拿了抹布擦桌子。

「我要做什麼？」小小的店面，徐軒江的存在讓小店顯得很擁擠。

「你坐著休息吧，這些都是小事，我一個人就行了。要吃麵嗎？」

「還不餓。」

「現在不吃一點，待會兒你恐怕會忙得沒時間吃。以前我放假都在家裏幫忙，我爸媽的手藝很好，所以我們這間麵店遠近馳名，有些人搬離這裏後，有時間還會再回來這裏吃麵呢。」抹完桌子，湯子燦坐在徐軒江旁邊，打量著乾淨的麵店，淡淡一笑。「本來我已經決定要繼承這間麵店，不過爸媽鼓勵我去考大學，為了這件事我跟他們冷戰好久，甚至還放棄考試。不過後來我看見我媽半夜在房裏哭著跟我爸說，是他們不好，如果他們能力再好一點，就能讓我高枕無憂去唸書了。那一瞬間，我才知道我的行為有多不孝順……打著想幫家裏的名義，事實上卻是做出傷害他們的事，所以我去考夜校，想一邊唸書一邊賺錢。」

環顧這間小小的店面也幫他們渡過不少難關，她對這間店的感情很深。

「有一次過年圍爐，家裏剛好沒什麼錢，我們三個人就在這裏吃媽媽拿手的炸醬麵，我還記得那天的配菜滿滿一桌……」昔日的記憶如流水淌進腦海內，令她不禁微笑。「雖然一桌菜不過幾百元，可是我們吃得好滿足，因為我們三個人都在一起。」

手心突然一暖，她低頭看，發現徐軒江的大掌包住自己的手，她抬頭對他笑得很甜。

「小時候不懂事，會對家裏的經濟狀況感到自卑，因為同學有的我都沒有，同學穿新衣服，我只能穿親戚不知轉了幾手相贈的舊衣，是媽媽不斷告訴我要知福惜福，畢竟我有手有腳，已經比其他人不知好了多少，這才慢慢讓我的心境平衡。我也常常告訴自己，東西能用就好，不必太好，最重要的是家人都平安健康。

「雖然我很氣爸爸老是傻傻地當別人的保人，弄得一家人必須承擔債務，媽媽那時候也是以淚洗面，然後我們一起罵爸爸的蠢，不過他終究是我們的親人，或許笨了一點，卻很盡心盡力照顧這個家。所以媽媽就跟我說，以後要找丈夫要睜大眼睛，有錢的、長得帥的不一定好，最重要的是肯負責，做事腳踏實地，這樣的男人才值得托付終生。」

湯子燦不禁把頭靠在徐軒江肩上。

「其實我喜歡你就是因為你給了我安全感，那次在醫院照顧爸爸，如果不是你陪我，我大概也撐不下去了。」最初厭惡的人竟成了她身邊最不可或缺的依靠，這緣分實在令她驚喜。「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她抬起小臉望著男友，在自己說了這麼多話後，總是希望他能回個幾句，不過徐軒江什麼也沒說，僅是淡淡揚唇，沈穩卻又透出些許寵溺，這笑容讓湯子燦紅了臉頰。

「以後你不能對其他女人笑，知道嗎？」

「為什麼？」雖然他不常笑，可是為何要開出這道禁令？

湯子燦有些羞赧地回答：「因為你的笑容會亂放電。」害她一顆心怦怦跳，真討厭。

「老闆，我要吃……小燦，你回來啦！好久不見了，還帶了個男人，哇，還牽著手，感情真好，一定是男朋友對嗎？什麼時候結婚？」第一位客人看見湯子燦，一籮筐的問題統統倒了出來。「你男朋友身材不錯，一點也不輸給當年的我，不錯不錯，很有眼光。這位先生，小燦可是好女孩，不許你欺負她知道嗎？要不然我登高一呼，肯定會有上百人踩平你家的大門！」

「陳伯伯。」

「啊？」他說得正豪氣，不要打斷他。

「您要吃什麼面？」

之後客人陸續上門，兩人無法再閑聊，只能在一陣忙碌中，偶爾交換幾個眼神。也不知是不是陳伯伯吃完回家以後大放送，這天的客人是平常的三倍多，吃麵是其次，最主要都是來看她的新男友，讓他們除了手腳忙碌之外還得動腦筋回答各式各樣的問題。

叔叔阿姨伯伯嬸嬸們在吃完麵後，都對徐軒江豎起大拇指要她好好把握。

呵呵，她當然知道，這還用得著別人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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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除了弟弟徐英白以及幾個比較親近的朋友以外，徐軒江身邊沒有低於二十五歲的朋友。

因此坦白說，他有時候會不太明白小女友的需求。

他不常看電影，對逛街沒興趣，有需要的東西，他會先上網找找，除非網絡上找不到才會出門，對於流行知識一問三不知，他唯一能掌握的是女友的喜好，因為他們兩人還挺像的。

他們最常約會的地點除了孤兒院便是書店，除非已經確定自己想買什麼書，否則徐軒江泰半是親自到書店挑選，湯子燦也喜歡看書，所以他們會在書店閑逛一天，個人挑選個人的書籍。

他喜歡財經方面的書，她則是喜歡偵探類小說，最近她迷上的是JefferyDeaver，甚至還省吃儉用收集了一套他寫的小說。

「其實我也挺愛看『CSI』的，不過有電視看，就沒想過要買小說了。」她說。

徐軒江也喜歡看這個影集，暗暗記下，決定等她生日那天送她一整套的DVD.

進入書店，他們起初會一起走走逛逛，不過幾分鐘後便分道揚鑣各自挑選。書店很大，有時候一個小時他們都還碰不到面，畢竟他們各有瀏覽的順序，不過今天他對新出版的書籍沒興趣，注意力全落在站在不遠處專心挑選書籍的女友身上。

即使他們天天在公司見面，能單獨相處的時間卻不多，僅有的時間是早上的半個鐘頭，至於中午休息時間，他們已經不碰面了，畢竟他們交往的事情已經有人知道，為免女友尷尬，中午的時間，他把她讓回給那些姊妹。

星期六的時間奉獻給小孩子，最後能夠好好獨處的就剩下星期日。

他十分慶幸子燦從不抱怨，要不他會很為難，畢竟孤兒院的事情是他以前就答應的，真的不希望隨便更改。

湯子燦挑書挑得很專心，好一會兒才選中一本，拿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翻閱，這時有名年輕男人走近她，不知道說了什麼，讓她感到很困擾，徐軒江立刻走上前。

「子燦，怎麼了？」

湯子燦抬頭看見男友，立刻笑了。「沒有啦，這位先生不知道攝影的書放哪裏，我也不曉得。」她對攝影不感興趣，壓根不知道攝影的書籍放哪，可是這男人好「盧」喔，都跟他說不知道了還一直纏著她帶他去找，以為她閑閑沒事做啊。

「這位先生，我女友不知道書放在哪裏，需要我帶你過去嗎？」

原來有男友了，男人說了句不用之後，匆匆離開。

徐軒江落坐在湯子燦身旁，伸手輕輕將她的頭髮往後一撥，特意彰顯所有權。

「那個男的好討厭，都跟他說了我不曉得放在哪裏，還一直要我帶他去，不會去問其他人嗎？」打擾她看書的人統統該斬。

「我想他是對你有意思。」女友慶幸沒人看上他，同樣的，他這會兒也相當慶幸她慢半拍，要不然他們大概也不可能在一起。

「對我有意思？我又不認識他，這種會在路上搭訕的都不是好東西！」哼！「還好你過來了，要不然我真怕最後耐性盡失，會直接叫他閃遠點！」

「如果是我跟你搭訕呢？」

「如果是你的話，我一定跟你回家，呵呵，不過你才不會這麼做呢。」

「怎麼說？」

「你這麼成熟，怎麼會做這種幼稚的事情？老實說喔，有時候我也覺得你一點都不吃醋讓我很沒安全感，總是在猜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不過愈來愈瞭解你的個性後，我覺得自己還挺幼稚的。」

「你認為我一點都不會吃醋？」

「當然啊，吃醋是那些小鬼頭才會做的事，你是大人，一定看得更透徹，又怎麼會嫉妒，對吧？」

徐軒江僅是一笑，不語。

最後兩人各自選了一本新書，徐軒江付帳，然後送湯子燦回家，結束他們這天的約會。

「我覺得經理愈看愈有味道耶！」

「不對吧，上次你還說他長得很普通，走在路上看見了都會視而不見。」

不理會這記冷箭。

「而且啊，還愈來愈有魅力呢，有時候看見他都會心裏小鹿亂撞呢！」

「是嗎？我記得你上次說看見他就會壞了你的好心情，恨不得有多遠閃多遠。」

還來啊，不過她器量大，還是不理會。

「長得不錯，有錢能力又強，真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是嗎？我記得……」

「湯子燦小姐，你是哪根筋不對，我們在稱讚你男朋友耶！」討厭，這麼好的男人她竟然這麼晚才發現，含恨。

「因為你們前後言行不一致，我是要提醒你們，以後千萬不要再隨便討厭一個人了，知不知道啊？」老師在教，統統都沒在聽。

眾女殺氣騰騰，目光一致射向湯子燦。

「你最可惡了，有這麼好的男人也不跟我們分享，居然自己獨佔，真是不夠意思！」

她又變成眾矢之地了，哀怨。

「哪有，我每次要替他說話，你們不是打斷我，就是罵我通敵，要我怎麼解釋啊？」她也滿腹委屈好不好，不過卻委屈的很幸福就是了。

「唉，辦公室第一個好男人被你霸佔了，第二名的好男人又無法親近，我們這些單身美女還真可憐呢。」

反正現在有男朋友又很幸福的她說什麼都是欠罵的份，湯子燦只好乖乖吃飯。

「子燦，你跟經理的事什麼時候才要公開？」念歸念，她們還是站在湯子燦這邊為她設想。

「要等到我畢業吧。」已經五月了，快了快了。

「當一個見不得光的女朋友好可憐喔。」同情歸同情，一樣要酸一句。

「不會啊，也挺有趣的。」

「不能公開的戀情哪裏有趣，你真笨！萬一男人乘機作怪，你想防範也來不及囉！」

「經理不是這種人。」她很篤定。

「再怎麼好的男人終究是男人，下半身往往主導一切，你還是小心點吧，小妹妹！」

前面大力稱讚不斷吹捧，怎麼現在又開始詆毀？

「不對吧，你們剛剛不是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嗎？」

「純粹觀賞用的男人一點用處也沒有，懂吧？」

懂了，各位大姊姊，小妹妹受教了。

中午休息時間快要結束，湯子燦到茶水間準備泡一壺咖啡，就在香氣四溢的咖啡瀰漫整個茶水間時，元澤恩走了進來，伸手就要討一杯。

湯子燦輕易便發覺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怎麼了？」

「沒事，只是不太爽快……對了，他有跟你說明天晚上有一個小型聚會嗎？」

「什麼小型聚會？」元澤恩問得沒頭沒尾，唯一清楚的是那個「他」肯定指的是徐軒江。

「就是幾個專攻財經的同好舉辦的聚會，吃吃喝喝，聊一下最近誰賺了多少誰賠了多少，哪支股票穩賺哪支股票穩賠，哪邊的基金適合進哪邊的必須退，就是談論這些很無聊事情的聚會，他沒跟你說嗎？」元澤恩冷冷地說。

「既然你都覺得無聊了，我去不是更無聊。」徐軒江也沒提起，她當然不清楚。

元澤恩喝了一口咖啡，又道：「不一定喔，你去說不定會覺得有趣。」

「喔，哪裏有趣？」

「因為我學姊也會參加，難道你不想看看她長什麼樣？不想弄清楚你男友對我學姊是什麼感覺？一點都不好奇？」他薄唇輕彎，撒下了魚餌。

戀愛太甜蜜，她幾乎忘了元澤恩曾說過的這件事。

「你說你學姊已經結婚，那現在呢？」

「她丈夫很愛她，當然不會跟她離婚。不過我學姊對你男友似乎還不能忘情，你真的不擔心？」留下一句問話，元澤恩瀟灑的離開茶水間。

她當然不擔心，不過還是會問問，畢竟她對這位學姊也挺好奇的，看看她長什麼樣子應該也沒關係吧。

打定心意，在徐軒江來接自己下課的時候，她順口問他明天下班後有沒有空。

「我必須參加一個聚會，不能陪你去，要不要星期天再去？」

三兩下就套出話來，可以想見徐軒江是坦蕩蕩的。「你要參加什麼聚會？」

「幾個朋友從大學時代就開始的聚會，半年一次，後來陸續有人加入，現在的人數將近五十人。說是聚會，實際上是交換一些心得，不懂理財的人會覺得枯燥無聊。」

「我對理財很有興趣，我可以去嗎？」

事實上她對理財一點興趣也沒有，會念商科，是因為夜校的科系不多，她只能挑還不太討厭的；她對商業一點興趣也沒有，只想念個文憑。

徐軒江也深知這點，不過沒有點破。「確定嗎？」

「我不方便去嗎？」再試探。

「當然不是，只是怕你會覺得無聊。」

「放心，我真的很有『興趣』。」

「好吧，明天下班我們一起過去。」

「我需要穿什麼衣服嗎？」

「不用，跟平常一樣就好。」

隔天下班，徐軒江帶湯子燦去參加聚會。

朋友知道他交了一個小女友紛紛虧起他來，他依然維持平常的作風，笑而不多話。原本來參加聚會，遇到他有興趣的話題，他會暢所欲言，不過這次女友陪他來，倒讓他變得不專心了，不時搜尋她的身影。

看見她一個人躲在角落吃東西，他隨即走過去陪她。

「東西好吃嗎？」

「還好……」湯子燦有些悶悶不樂。

「怎麼了？是不是覺得無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湯子燦聽了猛搖頭，環顧四週一圈後，一臉無辜。他四周的女性個個都穿著十分成熟，看起來聰明幹練，唯獨她，活像是走錯地方的醜小鴨，變成這個聚會最突出的焦點，害她只好有多遠躲多遠。

「我穿得好幼稚喔。」上衣一九九，牛仔褲三九九，那些女人身上的衣服應該動輒都上千元吧，完全沒得比，哀怨。

徐軒江終於明白她的不高興從何而來。「怎麼會呢，這樣很適合你啊。」

「可是……跟這裏相比實在格格不入。」早知道她至少該穿裙子也比較得體。

「無論你穿什麼都是我的女朋友。」

「我希望讓你有面子一點。」她歎了口氣。

他淡淡地笑。「真要這麼說起來，我不是更要擔心了嗎？畢竟我們年齡相差一輪，等我四十歲的時候，你還很年輕，說不定到那時你就會喜歡上其他男人……」

湯子燦似是要替自己澄清，急急打斷他。「我才沒那麼膚淺，就算你老了也是老帥哥！」

「所以你還擔心什麼？」

「軒江，好久不見了，聽說你交女朋友……咦？是哪一位呢？」一名身材壯碩的男人走過來拍拍徐軒江的肩膀，嗓門特大。

「友邦，我跟你介紹，這是我女朋友子燦。」

張友邦看了一眼年輕的湯子燦，再看看好友，一臉不敢相信地朗笑。「不會吧？這個小妹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兩人默默無言看著他，男人這才收斂一些。「原來真的是喔，呵呵！」

真尷尬，湯子燦起身說要上洗手間。

直到女主角離席，張友邦才坐下正經地問：「那個小妹妹滿十八了沒啊？」

「她二十歲。」原來無論走到哪裏，他和子燦看起來都不太相配。

「嘖嘖，真沒想到你會喜歡這種年輕的小妹妹，我還以為你會欣賞比較成熟一點的美女。」真是男人的通病，年輕的小妹妹當然比較好。

「感情這種事本來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你太太怎麼沒一起來？」

「兒子明天要考試，在家裏幫他複習。跟小女生交往不會很累嗎？看新聞報導說，年輕的女孩子都很重視物質，她會不會成天跟你討什麼？如果會的話，你千萬要小心她居心不良喔！」張友邦忍不住提醒朋友。

「你想太多了。」面對這種關心，他只能笑笑帶過。

「雅綠！」

聽見有人叫這個名字，徐軒江連忙轉頭，果然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友邦，你坐一下，我有點事找雅綠。」

蘇雅綠站在人群中，一一寒暄。

「雅綠。」徐軒江走了過來。

「軒江，好久不見。」看見自己戀慕已久的男人，蘇雅綠忍不住紅了臉蛋。

「最近好嗎？」

「普普通通。你呢？」為了見他，她還精心打扮，無奈這個男人眼裏始終沒有她。

「還不錯。」

「昨天余容打電話給我，說你會帶女朋友出席，你真的交女朋友了？」

「是啊，剛交往一個多月……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她確實很年輕，才二十歲還在唸書，算是老牛吃嫩草吧。」

已經有好幾個人問了相同的問題，不用蘇雅綠問，他已經先自我消遣。再者他們曾是同事，認識已久，交情也不錯，她的個性相當溫和，因此在她面前，他比較能放鬆。

「我可沒這麼說，你條件非常好，被你喜歡上的女孩子相當幸福，我很羨慕。」蘇雅綠落寞地說。

「事實上……我壓力也挺大的。」他忍不住苦笑。

「怎麼說？」

「她很年輕，出社會沒多久就喜歡上我這個老頭子有點可惜，而且未來變量很大。」湯子燦心中有不安全感，他當然也會有，只是在她面前不能說太多，免得讓她更緊張，蘇雅綠大概是他唯一願意說出口的女性。

蘇雅綠淺淺微笑。「你在說什麼，她會喜歡上你可見得相當有眼光。」

「不過偶爾會有些累……不是我很累，而是覺得有些勉強……唉，真是的，我在說什麼連自己都不懂了。」

這段戀情，總是子燦配合他居多，每回他想好好補償她陪她出門，最後卻變成在書店看書，有幾次他陪她去西門町或是東區，走沒多久，她便會主動開口要去書店買書，縱使她表現得很自然，他也感覺得出她是為了自己才會臨時改變。

幾次下來，他覺得對子燦相當愧疚，或許能以她喜歡看書為借口，不過他仍是不知如何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就連去看電影，她總是先詢問他要看什麼，遇到同樣想看的，她會眉開眼笑，若是她沒什麼興趣的也會笑著說好啊。

她的體貼以及不任性竟成了他愧疚的主因，他真是一個不稱職的男友。

當湯子燦走出洗手間，看見的就是男友跟一名女子相談甚歡的畫面。

女子的容貌並沒有特別美麗，算是中等，不過穿著十分合適，一般而言女性最忌諱的眼鏡戴在她臉上顯得相當迷人，她的神情、舉手投足間儘是自信風采。

那是一個很有魅力的女性。

「她就是我學姊，現在相信我沒騙你了吧？」

湯子燦嚇了一跳，轉過身，元澤恩不知何時端著酒杯站在她身旁，一臉不太高興。

「看起來她對你男友可是舊情未了，不上前『關心』一下嗎？」他建議。

她當然想關心一下，只是又不能做得太刻意。男友事業有成，又那麼成熟，她可不想因為自己的心思而讓他丟臉，就算要「關心」也要偷偷摸摸。

「我們……偷偷過去吧。」

「我才不想偷聽，要聽你自己過去。」

元澤恩不想去，湯子燦只好自己繞過柱子，她的位置剛好在死角，可以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楚，又不會被發現，一舉兩得。她豎耳仔細聽，發現他們好像正好在聊她。

不過偶爾會有些累……不是我很累，而是覺得有些勉強……唉，真是的，我在說什麼連自己都不懂了。

湯子燦眨眨眼，一時間有點無法消化徐軒江所說的話。

他說很累，還有些勉強……似乎是因為和她交往的關係。

很累、很勉強－－

她有這麼難相處？

為什麼他要這麼說？

為了他，她努力改變自己的幼稚、提升自己的內涵，甚至在穿著上也決心要買套裝裝扮自己好配得上他，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所以他才會覺得累、覺得勉強……真的、真的是這樣嗎？

那怎麼不告訴她讓她改變？

他不是最強調溝通，那怎麼不跟她說反而跟其他人說？

記得看過一篇文章，內容說成熟的男人不輕易甩人，而是等著被甩，一來顯示自己的氣度，二來也比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爭執－－這段文字忘了是何時看見的，此時此刻卻如同刻印一般清楚浮現腦際。

難道他在等她知難而退？

如果真的是這樣，這種被動的方式還真傷人啊。

最後湯子燦默默離開。

他要她主動退出，她也不是做不到。

事情有一點怪。

星期五晚上，徐軒江找不到湯子燦，打手機給她是關機狀態；打電話去她家，是李珍妃接的，她說子燦很累，所以先睡了。他想可能真的是她累了，便要李珍妃轉告她，星期六多睡一點，不必趕著去孤兒院。

可是隔天，他依然在捷運站口等，因為他覺得子燦會來，直到半個小時後仍不見她的身影才放棄前往孤兒院。晚上他打手機她依舊沒開，打電話又是李珍妃接的，她說子燦回家了，他知道子燦很孝順，應該是回去多陪陪父母，反正他們星期一就會見面了，有事到時候再說也可以。

不過星期一早上他沒等到人，進了辦公室才發現湯子燦已經坐在位子上時，終於驚覺事情不對勁。

她一樣有跟他打招呼，不過表情明顯不同，相當冷淡，是出了什麼事情嗎？

一整個早上，他幾乎無心工作，不時抬頭找尋女友的身影，想利用機會在茶水間跟她碰面也落空，最後只有等到中午休息時間。

「子燦，有空嗎？我有些事想跟你說。」

湯子燦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漠，徐軒江盡量不去在意她的眼神。

「我跟小芬正在吃飯，可以下班再說嗎？」

其他女孩子明顯感覺得出這一對情侶有問題必須解決，於是都很配合地自動起身換座位；別人家的家務事，她們可不想介入，尤其是上司的。

徐軒江放下餐盤，湯子燦則是安靜吃飯，過了一會兒她首先忍耐不住開口打破沈默。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我還以為你不會再跟我說話了。」他溫柔淺笑，知道她對他的笑容很難招架，只能先出這一招示好。

果不其然，這招奏效了，湯子燦紅了臉蛋，板起的臉孔隨即偏了角度，故意不看他。

「我沒說不跟你講話，只是不知道講什麼好。現在是你有話要跟我說吧，快說啊！」

「出了什麼事？」

「沒事。」

「那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今天早上也不在捷運站等我？」

因為他的話，她哭了一整晚，還不敢讓珍妃知情，只好一大早就出門，騙她說回家，其實是在附近的咖啡館呆坐一整天。

她想了很多事情。

如果徐軒江真的成熟，縱使他覺得跟她交往很累很勉強，只要他肯坦白，她一定會以最成熟的方式跟他分手，不會讓他痛苦，可是他卻選擇了她最厭惡的方式要讓她主動離開，這是她最無法忍受的部分，既然他認為跟她在一起很累，那就讓他更累一點，然後換他主動離開。

她想耍任性也是耍得起來。

「我沒有不接你電話，只是手機剛好沒電。早上我搭捷運遇上白經理，我總不能提早下車吧，那樣他會覺得很奇怪的，所以只好跟他一塊到公司，不好意思。」

她說得非常合理，但不知怎地，他就是覺得奇怪的部分並未得到解答。

「子燦，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稍微頓了一下，她抬起頭。「我還以為你都沒發現呢。」

「我做錯什麼了？」

「星期五晚上那個跟你聊得很開心的女孩子是誰？」

「嗯……你是說雅綠嗎？她曾經是我同事，我們交情不錯，她也挺瞭解我的，但她已經結婚了，你別想太多。」

「你好像很喜歡她的樣子。」追問是耍任性的一部分。

「雅綠啊，我想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她很好相處，不過你真的不要想太多，我和雅綠只是同事關係。」他再三保證。

湯子燦已經不願去相信了。「那就好。對了，我今天晚上十一點才下課，你還要來接我嗎？

「為什麼今天要上到這麼晚？」

「老師要臨時加課，我們做學生的也沒有辦法。如果很累的話，我自己回去也行，你不要來了。」

「沒關係，我會去接你，時間太晚，你一個人回家，我會不放心，那就十一點門口見。」徐軒江忍不住撥了撥她俏麗的短髮。

湯子燦怔了一下，垂下眼簾，咬著下唇。

真討厭，明明……為什麼還要撩撥她的心？既然和她交往很累，為何還要展現慇勤，難道這就是成熟男人的手段？

她實在不明白。

「呃……我吃飽了，先去銀行辦點事情，晚上見。」不懂徐軒江的心思究竟有多複雜，她只能慌亂地逃出他的魅力範圍。

徐軒江以為他們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開，下午上班才終於恢複精神。

下了班，他照常回家休息，十點半出門要去接女友，等他抵達學校，漆黑一片的校園令他傻住，立刻打手機給她。

「軒江，你終於打給我了。」

「你在哪？」他很著急，擔心她出了事情。

「我在家裏。老師突然又取消加課，我的手機不曉得怎麼回事，剛換新的電池還是沒電，大概是電池壞了，所以我用公共電話打給你，可是你都沒有接，我原本想在門口等你，可是很黑，我很怕，只好先回家，不好意思喔。」

「沒關係，你沒事就好。」他的手機是因為子燦那次腳受傷無法聯絡上他才辦的，知道號碼的沒幾個，所以遇上無法辨識的電話，他通常不接。

「你還在學校嗎？」

「嗯，沒關係，我也要回家了，你早點休息，知道嗎？」

「我知道，軒江……」

「什麼？」

「不好意思。」

「你沒事就好。晚了，早點睡，知道嗎？」

「你－－」她欲言又止。

「嗯？」

「你開車小心點，晚安。」

「晚安。」

簡短的對話，已經透出些微的蛛絲馬跡，徐軒江終於確定哪裏不對勁－－子燦對他的態度變了。

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