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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總攻大人]再世為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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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0:53:59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皇宮,趙琛長大的地方,孟苑卻喜歡不起來。

也不是說不喜歡,只是走進來那一刻就覺得很壓抑,說話做事都變得拘謹小心。

因為要面見皇后,她今日穿得較平常更隆重些,藍色的裙衫上繡著繁複的花紋,昂貴的面料讓有點素的顏色也依舊華貴,領著她往裡走的宮人瞧見這位丞相千金,心中便不由將她與皇上最寵信的三皇子比較,倒也算般配。

到達未央宮之前,要經過其他幾座宮殿,其中最大的便是林貴妃所住的關雎宮。

在關雎宮外,孟苑看到一個婢女裝束的人跪在那,烈日曬得她皮膚紅腫破皮,她頭頂還頂著一個盆子,盆子裡裝滿了水,幾乎溢出來。

一個手拿鞭子的太監站在那宮女旁邊,尖著嗓子道:「我說小蹄子,你可給我端好了,若是灑出來,就別怪我的鞭子無情。你這次可是犯了大錯,別想著四皇子還能救你!」

幾欲昏倒的宮女被太監的聲音嚇了一跳,抖了一下,頭頂的盆子險些掉在地上,水自然也溢出來很多。

太監簡直兩眼放光,竊笑道:「好啊,這可就是你自找的了,我也是聽貴妃娘娘差遣,到了陰曹地府那兒可別恨錯了人。」

孟苑蹙眉睨著奄奄一息的宮女被鞭撻,腳步不自覺停了下來。那太監朝這邊望來,與領著孟苑的太監對視一眼,停下動作行了一個差強人意的禮,吊著嗓子道:「奴才給丞相千金請安。」

孟苑頷首道:「公公不必多禮,卻不知這宮女犯了何事,要被這樣懲罰?」

太監淡淡笑道:「奴才勸孟小姐還是不要多問了,這是我們關雎宮的私事,您還是趕緊去忙您的吧。」

領著孟苑的太監也說:「時辰不早了,皇后娘娘已經等了多時,孟小姐還是快點隨奴才走吧。」

孟苑笑笑說:「是,麻煩公公帶路。」

就這樣,孟苑從那宮女身邊離開,她垂眼望去時看見了她自嘲悲涼的眼神,她目光的盡頭,是高大的宮牆之外。

繼續安靜的前行,心卻比進宮時更加沉重。孟苑與領路人行色匆匆,卻也不及腿腳不利索的四皇子趙誠走得快。

他本就跛了腿,又急著往某個地方趕,一來二去就難免出了意外,差點摔倒在地上。

「殿下!」

奴才立刻扶住了他,他使勁推開,怒道:「你先去關雎宮稟報,將那些人攔下,不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孟苑身後就傳來淒慘的尖叫,發生了什麼事,不言而喻。那宮女,恐怕是去了。

趙誠一下子白了臉,失魂落魄地靠到了一旁的宮牆上,過了一會,忽然就大笑起來。

孟苑恰好在這時路過他身邊,他看都沒看一眼,重新站起來,整理了一下錦袍,低聲說道:「走,繼續走。」

人已經死了,他卻依舊要去,是要給那人討回公道嗎?

孟苑不覺有些可惜,若那宮女可以堅持一會就好了,四皇子雖然並不受皇上重視,但到底是皇家子弟,林貴妃再囂張也會賣他個面子……可惜了。

關雎宮裡,林秋月慵懶地躺在軟榻上吃荔枝,不一會便有宮人進來稟報說:「稟貴妃娘娘,方才孟丞相的嫡女孟苑從宮外過去了。」

「我安排的那一幕她可瞧見了?」林秋月輕聲問。

「娘娘放心,孟小姐瞧得一清二楚。」太監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恭敬。

「做得不錯,賞。」林貴妃抬抬素手,「那小賤人怎麼樣了?」

得了賞的太監笑吟吟道:「都按照娘娘的吩咐處理掉了。」

「下去吧。」林貴妃滿意了,揮揮手讓人下去,但又有一個下人進來,稟報的事就讓她不太高興了。

「娘娘,四皇子剛才將如鳶的屍體帶走了。」

林貴妃冷哼一聲:「一個賤丫頭就值得他堂堂皇子親自出手?難怪他總是比不上別人。」她優雅地吃著荔枝,優柔說道,「且讓他帶走吧,本宮處理一個犯了錯的宮女,左右也只是本宮宮裡的事,鬧不到皇上皇后那裡。」

……

未央宮,椒房殿,昌文皇后生前的住處,她薨了三年後,陳皇后才住進來。

掌事太監進去通傳過後,孟苑被人請了進去。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住的地方,自然不是她所見過的那些地方能比的。她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四處亂看,但餘光依舊可以瞥見富麗堂皇的美景。

陳皇后端坐在椅子上,溫柔地說:「天兒怪熱的,在外面走了那麼久,累了吧?來人,賜座。」

孟苑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謝皇后娘娘。」

等她坐好,陳皇后又道:「司墨,給孟小姐看茶。」

宮女行禮,應聲退下。孟苑一直垂著眼,陳皇后見她這樣,眼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進宮這一路可還順暢?」陳皇后忽然問道。

孟苑不太確定她的用意,斟酌了一下說:「如娘娘所說,外面兒的確有點熱,但路上還算順利。」

陳皇后挑著嘴角道:「前幾日宮宴上人多口雜,本宮也不曾與你說些體己話,琛兒雖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們母子的感情一直很好,你是他未來的妻子,可知本宮宣你進宮的用意?」

昌文皇后去世後,趙琛便被交給了當時還是貴妃的陳皇后撫養,咱們三殿下的生母和養母,都是妥妥的皇后。

「臣女愚鈍。」孟苑露出抱歉的表情,「還望皇后娘娘明示。」

陳皇后抬抬手,宮人都退了出去,等大殿裡只剩下她們兩個,她才端起茶杯,一邊輕輕掩著杯蓋一邊道:「前幾日琛兒領了命到瀘州府監修河堤,這一去恐怕得數月才能回來,往年你年紀小,丞相大人又愛女心切,本宮也不曾傳召你到宮中來,今後你且多來本宮這裡轉轉,眼瞧著明年也要及笄嫁人了,有些東西還是宮裡的嬤嬤們教的更好。」

孟苑嘴上應著,心裡卻五味陳雜。陳皇后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好意還是惡意?前世她還沒和趙琛成親就與蘇寄塵私奔了,並不知道她和趙琛關係是好是壞,只是看著那日宮宴趙琛對她還算不錯,她也十分照顧趙琛的想法,那麼……他們關係還算好?

「林貴妃近日正得寵,你府上那母女倆定也會有動作,琛兒這些日子不在,你若有事,可以到宮中來找本宮。」皇后看孟苑有點懵,乾脆直話直說了。

原來如此,這是給她當靠山了?不過估計也不單純,她們有著共同的敵人,她不喜林姨娘和孟柔,皇后肯定不喜林貴妃,她會朝她遞出橄欖枝,倒也在情理之中。

「臣女多謝皇后娘娘提點。」孟苑起身跪下,行禮。

陳皇后頷首微笑,又和她簡單說了幾句別的便讓她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並沒有發生類似來時的「趣事」,她一路順暢地回到府中,進了院子也沒歇,直接讓全福將楊柳帶了過來。

跪在地上,楊柳看上去有點迷茫,孟苑靠到椅背上問她:「是你自己說,還是讓別人替你說?」

楊柳表情一僵,強笑道:「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孟苑揚起唇角,放下茶杯道:「很好,到了這個時候還嘴硬,也別怪本小姐不顧念這麼多年的主僕之情。」她冷聲道,「將劉興帶進來。」

全福得令下去,劉興很快被帶上,當他看見楊柳時腳步無意識地停頓了一下,這些異常全被孟苑看在眼裡。

「這個丫鬟你可認識?」孟苑問劉興。

劉興遲疑了一下道:「小姐,奴才不認識她。」

孟苑嬌俏一笑:「你確定?」她揚起手指,「可有人告訴我,埋在你媳婦家地裡那些珠寶,就是這丫頭給你的。」

劉興一驚,像是沒料到她會派人把那些東西挖出來,噎了半晌才說:「奴才不知道那些珠寶來自哪裡,只是有人把它們放到了城郊讓奴才自己去取,小姐明鑒!」

孟苑淡淡道:「我又沒提過這些珠寶的來歷,你忙著否認做什麼?」

劉興腦子一空,頓時明白自己說錯話了,他想補救,可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立刻回頭望去,是他的老婆和孩子,他們本來早已被送出城,現在不知怎麼又回來了。

完蛋了。這是劉興當時的想法。

楊柳白著臉,本來還跪得直挺挺的,現在都垮了下來。

他們在等,等孟苑揭曉一切,可等來的卻不是她,而是……孟丞相。

簾子後面走出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他穿著玄色深衣,漠然地看著堂下的鬧劇。

「爹。」孟苑站起來乖巧行禮,屋內其他人也都跟著行禮,喚道,「相爺。」

孟丞相揮揮手讓他們起來,走了幾步坐到孟苑身邊,接過扶風遞來的茶杯,問道:「劉興,你可願說實話了?」

劉興知道,這是小姐已經將一切稟告了相爺,相爺也相信了,他再掙扎也沒用。

劉興跪下,磕了個頭說:「相爺,奴才願意稟明一切,只求相爺放過奴才的家人。」

孟元君瞥了一眼他的老婆孩子,哼了一聲說:「本相要不要放過他們,還輪不到你提條件。」

他的話剛說完,楊柳忽然抽搐著歪倒在地上,屋裡的丫鬟們被嚇了一跳,全福上去查看,竟是服毒了。

孟苑詫異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楊柳,她眼中的不甘與猙獰讓人恐懼,究竟是什麼,讓她寧可死也不願意說出真相?

孟丞相見此一幕,表情愈發陰沉,恰巧這時外面有人稟報說:「相爺,林姨娘和大小姐在外求見。」

孟苑看向父親,孟丞相揮揮衣袖,慢條斯理道:「來的正好,不必見了,直接關到院子裡禁足去,等本相查清了這件事,再好好『論功行賞』。」

孟苑訝然,父親的意思,竟是不願意聽她們半句解釋,完全相信她。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難過。

前世究竟是如何鬼迷了心竅,才會丟下父親與別人私奔,釀成那般惡果?

她不禁開始回想,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樣的父親在前世將林婉扶了正?

這其中,必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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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0:54:18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相爺仁慈,求求您饒過劉興吧,我們一家老小還全靠他呢!」

劉興的母親和妻子見到楊柳的下場,嚇到撲到前面來乞求,孟苑看著劉興還不到十歲的兒子和女兒,兩個孩子哭得滿臉是淚,她也於心不忍。

可是孟丞相卻不打算網開一面。

「這裡是丞相府,是我孟家的地方,劉興敢在孟府算計我孟元君的女兒,若本相真能放他一馬,整個京城還不笑掉大牙。」瞥了一眼楊柳的屍體,孟丞相冷哼一聲道,「看來也不用問了,來人,將劉興帶下去亂棍打死,與楊柳一起丟到亂葬崗去。」

劉興的母親直接暈了過去,他的妻子絕望地倒在地上,兒女衝上來跪下,悲傷哭道:「不要殺我爹,求求相爺不要殺我爹!」

劉興頹喪地被人拉下去,孟苑忍不住道:「爹,要不然饒他不死,罰他一下好了。」

孟丞相不為所動:「不可能。」語畢吩咐護衛,「將他的家人帶下去,別留在這再吵鬧。」

護衛聽從命令將他們拉走,孟苑歎了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她沒想做那麼絕,將一切告訴父親只是為了求一個公道,讓父親看清楚林氏的嘴臉。

如今鬧得劉興一家失去了頂樑柱,倒是意外。

見孟苑蹙眉,孟丞相淡淡說道:「若你當時沒有被人及時救起,那今日哭到嘶啞的便不是劉興的家人,而是為父了,你還覺得為父應該饒他一命嗎?」

孟苑噎住,半晌才歎了口氣道:「爹,我只是……」

「我知道你心疼那一家人,可誰來心疼一下我的女兒?」孟元君道,「本來,顧念著她也照顧了你這麼多年,我原想給她個貴妾的名分,可她不安分也就罷了,還動了害你的心思,這是萬萬不能原諒的。」孟丞相站起來道,「這件事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一二,治她們的罪是早晚的事。你且不要插手了,京城最近也甚是無聊,不若擇個好去處轉轉,散散心,待你回來,家中一切都安好了。」

「爹要送我去哪兒散心?」孟苑歪著頭問。

孟丞相這才露出一個笑容,得意說道:「你去了便知道了。」

在孟丞相為孟苑準備著出行時,被關在蘭溪苑的林姨娘和孟柔正在苦思為自己脫罪的計策。

可她們想來想去、想了無數種方法都徒勞無功,因為孟丞相根本不理會她們。

他不但將她們的三餐和月錢減半,還撤掉了許多下人,嬌生慣養的小姐和丞相姨娘怎麼受不了?兩人坐在屋裡,被夏日又悶又熱的風吹著,不停掉眼淚。

「娘,爹太狠心了,他怎麼可以只聽那個丫頭的,也不聽我們解釋,直接就把我們定了罪?」孟柔不甘心道,「我也是他的女兒啊!」

林婉面無表情道:「他不聽是因為他知道,不論我們怎麼解釋都是在撒謊。」

「娘……」孟柔抓住她的手,「我們現在怎麼辦?那孟苑最近也不知怎麼了,忽然變得那般小心聰明,跟往日完全不同,難不成是有誰在背後指點她?」

林姨娘還能笑得出來:「柔兒,你總算清醒點了,一個人忽然性情大變,不是中了邪,就是背後有人。」

「娘覺得她背後的人是誰?三殿下?」孟柔停止哭泣思考著。

林姨娘無奈搖頭:「怎麼會是他?就算他想幫忙,依著孟苑那個性子,他也不會讓她看出來。再者,這是我們丞相府內宅的事,即便他是皇子也不好直接插手。」

「那是誰跟我們過不去?」孟柔皺起眉。

林姨娘意味深長地笑了:「還能有誰?自然是宮裡那位。」

「您是說……皇后?!」

「噓!隔牆有耳。」林姨娘摀住她的嘴不悅道,「皇上對昌文皇后感情深厚,能在她薨逝後住進椒房殿的怎麼會是簡單角色?她又是趙琛的養母,趙琛若是打算幫孟苑,自然會從皇后這裡入手。」

孟柔咬著唇道:「她憑什麼?她哪裡值得他對她那麼好!」

林姨娘歎氣道:「柔兒,雖然我是你娘,但說句真心話,趙琛不是你的良人,你別看他面上比其他幾位儒雅含蓄,城府卻深不可測。你爹當年願意抬我進門是被老夫人逼的,但你覺得皇后會為了給三皇子安排一個側妃——這個側妃還跟林貴妃有瓜葛而逼他嗎?」

「……不會。」

「所以你盡早死了那條心,我朝律法禁止姐妹同嫁一人,娘自會為你找一個好夫君,但絕對不是三皇子。」

孟柔捏緊了手帕,雖然沒說反駁的話,可仍是一臉倔強。

被人惦記著的三殿下此刻正在廬州府忙著修河堤的事。

這座本來還算富饒的城因為連任的知府貪污而民不聊生,許多災民湧入附近的城鎮,導致附近各州知府都很頭疼。

甚至還有災民一路乞討上京告狀,皇上得知後震怒無比,這才派了最信任的三皇子下來查這件事,並監修河堤。

此刻,趙琛坐在下榻官員府邸的書房中看信,信紙薄而昂貴,透著淡淡的墨香,邊角印著京城翰墨軒的標記,然則,這並不是讓趙琛拿著不願放下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封信的署名是孟丞相。

在信中,孟元君非常誠懇地感謝了三殿下對他後宅之事的參與,並且謝謝他幫忙找到了被林婉差人送出城的劉興家人。

這些感謝的話怎麼看怎麼刺眼,明擺著是諷刺他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去管一個大臣的家事嘛。

趙琛按按額角,看到後面時轉憂為喜,又轉喜為憂,因為孟丞相說要給他一個驚喜。

這種語境下的驚喜,他可一點都不期待。

趙琛勾勾嘴角放下這封信,繼續看下面的。

從京城到廬州府,一路行一路熱,到達時已經是三日之後。

丞相府最好的侍衛統領韓寧親自送孟苑到這兒,前往當地最好的客棧。

坐在馬車裡,孟苑好奇地掀開簾子看出去,卻瞧見滿街乞丐,許多商舖閉門謝客,與京城的繁華昌盛形成鮮明對比。

「廬州府怎麼會變成這樣?」孟苑自語般地問。

扶風歎息道:「聽說這兒以前的知府是個大貪官,前些日子剛被辦了,又遭逢水患,百姓辛苦耕種的地都被毀了,這才變成這副樣子。」

孟苑皺眉道:「之前聽三殿下說他奉旨來監修河堤,不知進展怎麼樣了?」

坐在馬車外的韓寧道:「小姐不必擔心,三殿下來了一段日子了,廬州府現在已經比前幾日好了許多,官府每日午時都會開倉放糧,百姓不會餓著的。」

「那就好。」孟苑寬了心,也有心思想想趙琛了。

她這邊想著,韓寧那邊便接著說:「說起這個,還得提一提那些糧食的來歷。朝廷撥給廬州府賑災的銀兩拿去修河堤後剩下的根本不夠用,眼見著百姓要挨餓,三殿下便開了私庫來賑災,這份仁心仁義真是讓屬下佩服。」

趙琛開了私庫賑災?這事兒莫說是韓寧,恐怕全天下的人都很佩服。想起自己在府中錦衣玉食,這裡的百姓卻流離失所,孟苑心裡很過意不去。她也是受過窮的人,雖然是上一世,但那記憶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於是她開口道:「韓寧,晚些時候官府開倉放糧時你們也去幫忙吧,順便再去臨府買點糧食,也算替父親盡一份心意。」

「屬下遵命。」

車伕將馬車趕到仙居樓外,韓寧檢查了周圍確定安全之後才撩開簾子讓孟苑下車。

孟苑知道自己到了廬州府時就開始期待見到趙琛,她其實很清楚父親讓她來的原因,無非是讓她體會一下民間疾苦,順便……

咳,總之,她不想辜負父親的苦心,所以她下車說的第一話就是——

「三殿下住在哪裡?」

扶風揶揄地笑了:「小姐真是心急,才剛到這裡,還不曾洗漱一下,便要去找三殿下。」

孟苑紅了臉說:「我只是……父親讓我到這兒來,既然已經到了,怎能不知會三殿下一聲?若是被人知道了,要說我們丞相府不懂禮數。」

韓寧聞言也笑了:「小姐,三殿下住在知府府邸,您若是想見,得容屬下去稟報一聲。」

「誰說我想見他?」孟苑哼了一聲走進酒樓,「要他自己來見我!」

她丟下這句戲言,沒想到卻成了真。

住進仙居樓還不到一個時辰,她才剛剛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正喝著酸梅湯解暑,扶風便敲門進來說:「小姐,三殿下來了!」

孟苑嘴裡的酸梅湯險些噴出來:「他怎麼來了?」

「是相爺告訴了殿下您要過來。」扶風咳了一聲說,「所以三殿下就來看看您。」

原來是父親傳了信……這應該是趙琛告訴扶風的,否則扶風也不會知道。

這麼刻意地解釋什麼呢?她又不會誤會什麼。

孟苑吐了口氣,站起身道:「我的樣子可以嗎?」

扶風驕傲道:「小姐可以艷冠京華的丞相千金,自然是美極了。」

孟苑嗔了她一眼,有點緊張地與她一起出門,在客棧空蕩蕩的一樓,見到了一身白袍的趙琛。

他坐在那,背挺得筆直,白蟒箭袖的長袍,漆黑如墨的丹鳳眼,疏朗的眉目間滿是溫文卻又殺伐決斷的貴氣,明明是回眸仰視著樓梯上的她,渾身上下卻犯著一股威嚴而不可侵犯的氣質,真叫人想下去捏一捏他的臉,看他是不是還那麼一絲不苟,遙不可及。

「怎麼這個時候來瀘州。」

他站起來,唇齒間溢出的語聲低沉富有磁性,聽得人即便身在炎炎夏日卻也心曠神怡。

就知道他一見面就會訓斥她o( ̄ ̄o#)

孟苑慢條斯理地下了樓,走到三殿下面前仰頭望著他,眨眨眼無辜道:「三殿下這是哪裡的話?臣女只是被父親送到這裡修身養性,又不是自己要來的,三殿下是皇子,若您不願意在這看見臣女,且讓人送了臣女回去,臣女的父親必當不會拒絕。」

趙琛垂眼睨著她,她一身藕色裙衫,素雅高貴,風姿翩然,說話時那古靈精怪的眸子讓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在打什麼壞主意,這般當著他面耍心眼,若是換了別人早被送去見閻王了,但也不知怎麼的,換成了她後他非但不討厭,還有點……

「。。。」

趙琛轉了個身,側著臉淡淡道:「既來之則安之,回去的事我與丞相大人商議後再定。」

孟苑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趙琛剛好轉回頭看見,她一點都不尷尬,瞇起眼睛笑得揶揄。

趙琛彎起眸子笑了,本如清泠孤月的三殿下忽然就融化了,變得親切溫柔。

他薄唇微啟,卻是吩咐韓寧。

「替你家小姐收拾行裝,送到知府府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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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一任大貪知府早已法辦,如今廬州府的知府劉大人剛剛走馬上任,對這裡還不太熟悉,又治理水患,又要與趙琛住在一起,可謂壓力山大。

孟苑的行裝被送來之前,趙琛已經跟劉大人打過招呼,等三殿下帶著孟小姐到了知府府邸,劉大人已經擱下公務在門口等候了。

先下車的是趙琛,劍眉星目,威嚴冷俊,削薄的唇,窄袖長衫,修長的雙眸如蘊江山之秀。

劉大人看見他朝車中的人抬起了手,車中人素白修長的手落在他的大手之中,掀開簾子下車時那一抬眉一揚唇,雖還年少,卻已是千嬌百媚,風致萬千。

劉大人急忙上前躬身行禮:「微臣見過三殿下。」

趙琛淡淡點頭,此刻孟苑已經站在他身邊,一眼望去,只歎好一對璧人。

孟苑看看趙琛,開口說道:「小女孟苑,見過劉大人。」她行了一個晚輩對於長輩該有的禮節,復又道,「來之前父親曾提起過您,讓我見了您替他向您問好。」

關於劉大人和孟丞相的淵源,還要從劉大人有次直言進諫惹了皇上不快,由孟丞相勸阻了皇上後才沒有被責罰說起。兩人雖說年紀相仿,但孟丞相成就遠高於他,還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劉大人對孟苑是非常上心的。

「相爺實在客氣,小姐今次到了廬州府便是我劉某人的貴客,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劉大人十分誠懇道。

趙琛輕輕咳了一聲,等他們二人看過來時,才漫不經心地說:「外面日頭大,敘舊還是等進去再說吧。」

劉大人自知失態,立刻迎了三殿下和孟苑進府。孟苑走在趙琛後面,餘光似乎瞥見有個嬌俏的人影閃了過去,但等她側首仔細去看時,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怎麼?」趙琛發現她的愣神,停下腳步關切問道。

孟苑搖搖頭說:「沒什麼,可能眼花了。」

趙琛看向她看的地方,微微瞇眼,隨後一笑:「或許,走吧。」

孟苑跟趙琛一起離開,不久後這邊兒假山後走出兩名少女,其中一名糾結地抓著手帕,另外一名在悄聲安慰。

「小姐莫憂,三殿下對那孟小姐也不算太熱情……」

「那又如何?」衣著稍稍華貴的少女失望道,「一切不過是我自己的小心思罷了,父親和殿下都不知道,你今後也不要說出去,我與殿下,是萬萬不可能的。」

丫鬟低聲道:「奴婢知道了。」

劉知府給孟苑安排的住處位置恰好在趙琛住處的隔壁,兩人相鄰。

看看那邊再看看這邊,孟苑將視線落到趙琛身上,漂亮的大眼睛裡是毫不掩飾好奇。

「我住在這兒。」他指了指那間松竹院。

孟苑笑著說:「那我住在雪梅院,我們豈不是一對兒?」

這話說得有點「口無遮攔」了,但劉大人正在安排搬東西的事情,並沒注意到這邊的對話,只有她和趙琛聽見,倒也無傷大雅。

「你……」趙琛欲言又止,見她俏皮地眨眼,明顯是故意的,卻也不忍苛責那面如桃花的少女,他負手立在她面前,黑曜石似的眸子熠熠生輝,半晌才吐出四個字,「先去休息。」

孟苑勾唇一笑,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她乖巧地進了院子休息,扶風與韓寧安排著下人,趙琛與劉知府說了幾句話也進了隔壁的院子,看來是有事還沒有忙完。

其實廬州府真沒什麼好玩的,散心也散不到什麼,滿街的災民,趙琛都不怎麼允許孟苑出去。

然而,自己不讓人家出去,他又不來陪她,整天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她來了三天後,除了晚膳的時候,幾乎看不見他半分影子,更別說是陪她了。

趴在窗前發呆,孟苑已經第七次歎氣了,聽得扶風耳朵都長繭了。她本想安慰一下自家小姐,或者去找三殿下的侍衛星沉反映一下這個情況,不過很快就有事吸引了她們的注意,院子裡來了位畏手畏腳的不速之客,在門外試探性地往裡看。

「是誰?」扶風上前將半掩的門打開,看著那小丫頭道,「你是哪裡的丫鬟,在這裡探頭探腦地做什麼?」

見扶風一身華貴衣衫,氣派非凡,那丫頭有點怯懦地退後道:「奴婢是劉大人府上的丫鬟,我家小姐聽說丞相千金到訪,特來求見。」

從屋裡出來的孟苑已經聽明白了來人的意思,她倒是沒想到劉大人的女人會來求見,稍稍思索了一下便開口道:「劉小姐在外面?快進來吧。」

自家小姐都同意了,扶風也不會拒絕,她側開身道:「請進吧。」

於是,丫鬟退後幾步,劉小姐咬著唇出現在她們眼前,她穿著杏色裙衫,一臉緊張,年紀應該與孟苑差不多大。

「臣女劉琳琅,見過丞相千金。」劉小姐行了個禮,低著頭不敢偷瞄孟苑。

孟苑笑吟吟道:「劉小姐這是做什麼,我又不為官,咱們同為人女,不必向對方行禮。瞧你的面相,應該與我差不多大吧?」

劉琳琅抿著唇說:「臣女今年十四,生於臘月。」

「那你比我小了。」孟苑道,「進來吧,我長你幾個月,便叫你一聲琳琅妹妹,你就喚我孟姐姐,可好?」

劉琳琅點點頭,悄悄打量這位丞相千金,她發現這位千金不僅漂亮,為人還特別和藹,大概也只有這樣才貌雙全的人,才能配得上三殿下吧。

心裡想著三殿下,那邊三殿下偏巧就來了,這一聲通傳可把劉琳琅嚇了一跳,急得手足無措。

孟苑見她這樣,心道是個沒心計的,安撫了她一下出門迎接趙琛。

趙琛終於得空來瞧她,她可不能因為一個小姐妹就放過這個機會。

「臣女見過三殿下,殿下千歲。」

孟苑行禮,劉琳琅跟忙跟著,趙琛見了她,眉頭輕不可見一皺,隨即便面色如常道:「起來吧,不必多禮,劉小姐也在這?」

劉琳琅立刻道:「臣女只是來聽聞孟姐姐到此,特地來打個招呼,這便走了。」

孟苑本想客氣客氣,說說不用急著走啊之類的客套話,不過趙琛卻在她開口之前說:「嗯,走吧。」

……這倒叫她沒辦法開口了。

等人走了,趙琛就發現孟苑看著她的視線特別意味深長,他也不在意,逕自進了屋,屏退了下人,問她:「在這兒住的可還習慣?廬州府條件差了些,比不了京城,你將就一下。」

孟苑莞爾:「殿下身為皇子都住得習慣,臣女還有什麼好不習慣的。」

「不必自稱臣女。」趙琛揚眉道,「若無旁人,可以隨意一點。」

這意思就是有外人了還是規矩一點是吧?孟苑哼了一聲,點點頭,算是應了。

只不過……

「今天這是吹的什麼風,殿下怎麼有時間來看我了?」孟苑還是忍不住抱怨了幾句,但怨氣並不怎麼大,不算失禮。

不過,這一點點怨氣就足夠對付趙琛了,他抬眉笑道:「今日來便是彌補你的。」

「只有半日,彌補得了什麼?」孟苑說出這話就有點後悔,這話實在太有歧義,聽起來倒像是她嫌二人獨處的時間太短了,這跟她閨閣女子的身份實在不符,不過……去他的規矩!

「你往後還要那麼忙嗎?」孟苑坐到他身邊,隔著一張桌子與他對望,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

看著她俏麗眉宇間凝著的愁緒,趙琛點了點桌子說:「明日我要啟程去臨近瀘州的甘霖一趟。」

「又走?!」孟苑所有的怨氣都直面他了,「我來了三天,你沒跟我說幾句話就算了,現在又要走,乾脆你別走,我走算了。」

她站起來想進裡間去,趙琛微涼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一下子紅了臉。

「我不走。」他的聲音微微沙啞,有點刻意壓低的性感,「甘霖情況比瀘州好很多,也更熱鬧,我想帶你一起去,可好?」

孟苑心裡一喜,第一時間轉過身笑著答應下來,可很快她又笑不出來了,最近的日子過得太好,她都快忘記上輩子的事了,可再仔細想想甘霖這個地名,她就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離甘霖很近的地方,便是蘇寄塵的故鄉棲霞。這個時間,正是蘇寄塵馬上要進京的日子。他要進京必要路過甘霖,他們該不會在那裡遇見吧?

發覺她在走神,趙琛也不打攪,就那麼不疾不徐地看著,探究的眼神略帶涼薄,俊俏的五官顯得非常冷靜。

「忽然記起府中曾有一丫鬟家鄉在甘霖,她總說那裡有很多好吃的點心,你可有時間帶我去嘗嘗?」孟苑的臉又慢慢帶起了笑容,但趙琛何等睿智,自然不會錯過她眼中的心事。他裝作什麼都沒發現,寵溺地笑了笑,頷首應了。

這下,孟苑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

趙琛不動聲色地輕撫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薄薄的一字唇輕輕抿在一起。

從廬州府到甘霖,乘馬車走官道要兩個時辰。孟苑與趙琛同乘一輛馬車,要呆整個上午的時間,本來還有挺多綺念。

可等上了車,沒多久她眼皮子就開始打架,還沒與趙琛說幾句話就睡著了。

失去意識前,她無比懊惱自己差勁的體力。

然而,趙琛好像一點都不意外她會睡著。

等她睡了,他放下手裡的書,將車內小几上的香爐扣住,壓低聲音道:「拿出去。」

星沉進來取走了那爐香,馬車裡那股好聞的味道很快就散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慢撫上孟苑白皙如玉的美麗臉頰,觸感好像剝了殼的雞蛋。趙琛曲起手指稍稍摩挲了一下,隨後收回手望向車簾外,目光銳利威嚴。

甘霖,再過幾里地便是棲霞,是前往京城的必經之路。

科舉之日漸進,廬州水患不適居住,考生大部分都住在甘霖,此次前去,不知會有什麼收穫。

這不論是於他還是於她,都是一場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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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0:54:45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俗語有云——久旱逢甘霖,由此可見,甘霖必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

然而,廬州府的水災讓緊鄰此地的甘霖也受到了影響,曾有大批災民湧入甘霖,幸得甘霖知府及時採取措施,這才沒有出什麼亂子。

孟苑醒來時,人已經躺在甘霖某地的房間裡,倒讓她一時反應不過來身在何處。

「小姐。」扶風這時開了口,打斷了她的走神,「你醒了?」

孟苑揉揉額角問道:「我睡了多久?」

「小姐在馬車裡就開始睡了,是三殿下抱您進來的,此刻已是傍晚,您睡了好長時間了。」扶風低聲回道。

「他抱我下來的?」孟苑清醒過來,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上馬車之前她還很有精神的,可上了馬車之後就開始犯困,還那麼快就睡著了,這應該不是偶然。

「他現在何處?」孟苑抬眼問道。

扶風道:「殿下正與甘霖知府李大人在書房議事,不過奴婢已經通知過殿下您醒了。」

「我一醒了你就讓人通知他?」孟苑的表情有點古怪。

扶風解釋道:「小姐恕罪,是三殿下一早就派了星侍衛在這兒等著,說是您一醒過來就告訴星侍衛,這會兒星侍衛應該已經到書房,把消息告訴殿下了。」

孟苑張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該怎麼說,心裡怪怪的找不到出口,好在那位始作俑者很快就到了,站在屋裡遠遠就能看見院外走來的烏髮青年,他雪衣金冠,依舊是那個不苟言笑卻唯獨對她溫柔的趙琛,可和記憶裡的他好像又有些不太一樣。

「參見三殿下。」扶風立刻低頭行禮。

趙琛點頭,疏離道:「下去吧。」

扶風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孟苑也不忍她為難,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下去便是,她這才鬆了口氣躬身退了出去。

「你也下去。」趙琛落座在窗邊的椅子上,頭也不抬地吩咐星沉。

星沉行禮退下,屋裡只剩下匆匆趕到的趙琛和剛醒來沒多久的孟苑。

「睡得好嗎?」趙琛開口發問,語氣十分平淡,好像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孟苑忍耐著心裡的疑惑回答說:「還可以,沒覺得多累,但睡得很沉。」

趙琛一笑,修長的鳳眸裡除了溫柔好像還多了點別的什麼:「那便好,我特地在熏香裡摻了西域進貢的安神香,看來效果還不錯。」

原來是這樣?孟苑看著他欲言又止,好像懷疑被他輕鬆解開之後,她反而更不自在了。

趙琛沉默了一會,換了個慢條斯理地語氣說:「只是沒想到你會睡得這麼久。現在也晚了,本想帶你去轉轉的,科舉在即,許多考生聚集在甘霖爭取殿試名額,甘霖的街上最近熱鬧非凡。」他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說,「嗯,香醇清雅,李知府這茶不錯,苑苑也來一杯。」他逕自為她斟上一杯,也不問她是不是需要。

孟苑慢慢走過去坐到他身邊,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桌。她看了他一會,他只是低頭飲茶,面上瞧不出分毫破綻。

於是,她乾脆順從他的意思換了話題:「有殿下幫我倒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這話好像讓趙琛聯想到了什麼,他抿抿唇,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那俊美如玉的樣子直看得人失了心神。

「你若願意,我可以生生世世為你倒茶。」他順著說了一句,話鋒一轉道,「今日是甘霖的花燈節,一連三天都有花燈會,來得也算巧。你若不累,我便帶你出去轉轉,可好?」

要出去?孟苑有點猶豫,因為那個不能說出去的擔心。

她左思右想了一下,扶著頭道:「在馬車上靠著睡了半天,身上有些僵了,今晚便不出去了。」

趙琛鳳眸含笑,像篤定了什麼似的說:「那就明天去。」說罷,放下茶杯,利落地起身離開,「我先告辭,你好好休息。」

見他就這麼走了,孟苑直接站了起來,焦灼了一會又坐了下來,只是手裡的茶杯被她重重按在了桌上,弄得杯子和人的手都不怎麼好受。

「小姐,您沒事吧?」扶風進來時正看見這一幕,嚇了一跳的同時趕緊過來查看孟苑的手。

有點熱的茶水濺了她滿手,不過孟苑一點都不在意,她淡淡說道:「我沒事,三殿下走遠了嗎?」

「嗯,又朝李知府的書房去了。」

「想來是事情還沒談完就來看我了。」孟苑話裡的意思是很讓人害羞高興的,可她說話的語氣卻好像並不高興。

「小姐不高興嗎?」扶風不解道,「三殿下對您如此上心,連奴婢們都看得出來。」

孟苑歎了口氣說:「上心是上心,可我總覺得他哪裡不對勁。」與她以前認識的他不太一樣。

「你沒發覺嗎?」她又問扶風,像在尋求認可。

扶風搖搖頭說:「沒有啊,奴婢見到的三殿下總是那樣的。」

「……」

看來只有她一個人那麼覺得?若前世她印象裡的趙琛是溫潤如玉淡泊名利的君子,那這一世他給她的感覺,更像一匹耐心的狼。

難道是因為她的重生,造成了什麼錯誤,使他變成了這樣?

又或者自己表現得與重生前相差太大,所以他……懷疑了什麼?

這個猜測嚇得孟苑一激靈,徹骨的寒意席捲了她,是以第二天趙琛再邀她去看花燈的時候她已經顧不得可能會碰見蘇寄塵了,順從地跟著他出了知府府邸。

有了瀘州做對比,甘霖顯得繁華太多,又恰逢城中節日,街上張燈結綵,男男女女都在外行走,熱鬧的場景倒讓人少了幾分戒備。

趙琛走在孟苑前面,她很守規矩地跟在後頭,他也不曾回頭去看她是否跟得上,走走停停,時不時講一下甘霖花燈節的來歷給她聽,她也偶爾會問上幾句,兩人你來我往的倒還算融洽。

然而,和諧時光總是短暫的,等他們走到甘霖的玉泉湖旁,見到放河燈的少女與取河燈的青年們,就開始有點古怪。

真是無巧不成書,怕什麼來什麼,這放河燈的對岸那一襲長衫的溫雅青年可不正是來此地趕考的蘇寄塵嗎?

孟苑表面淡定,心裡卻忍不住腹誹,這輩子她還沒遇見過蘇寄塵呢,趙琛特地帶她來這個地方到底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無心之舉嗎?

見孟苑對眼前的畫面無動於衷,趙琛負手轉過來笑著問她:「你不想放河燈?」

孟苑一愣,接著她就看見日理萬機的三殿下讓星沉去買了河燈,躍躍欲試地站在原地等著,貌似還要親自在河燈上寫下一些祝願。

「你想放河燈?」孟苑問道。

趙琛說:「替你放。」

「我可以自己放。」

「你站在那半天不動,我以為你與其他女子不同,不喜歡做這種事呢。」

「那你覺得我不喜歡,為什麼還要替我放?」孟苑蹙眉問道。

趙琛看向她,一手拿筆,一手拿著蓮花河燈,夜晚的燈火照著他貴氣不凡的臉,他薄唇輕啟,說的話讓人很難不心生傾慕。

「看來路上你沒有認真聽我說話,甘霖的花燈節不但可以傳姻,還可以祈福,既你沒有前者那個打算,我便替你放一盞燈,望你生生世世,平安順遂。」

孟苑說不清自己心裡什麼感覺,就好像之前自己對他此次目的的諸多猜忌是玷污了他一樣,她抿起唇,低柔地說了聲「謝謝」,靠在他身邊乖巧地看著他寫字。

河對岸,接到許多少女河燈的蘇寄塵卻無心欣賞那些少女的心意,他的目光被河對岸那一對璧人吸引,眼神凝在身著水色裙衫的少女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有同伴見他如此,好奇地順著望去,不由打趣道:「子桓,這麼多花燈還不夠你看,偏要看那有了主兒的?」

蘇寄塵收回視線慚愧道:「哪裡,並沒有。」

河對岸,趙琛撩袍蹲下將河燈放出去,隨後站起來說:「這樣便好了,還要不要再四處轉轉?」

孟苑朝四周看了看,指著南邊說:「那裡有猜燈謎的地方,我們去看看吧?」

趙琛今日好像真的要陪她玩個徹底,見她想去就真帶她去了。幾個侍衛因為人群太擠又不能輕功上房,所以跟得有點費力。趙琛直接打發他們在外等著,親自帶著她去猜燈謎了。

孟苑感覺到他牽住了她的手,心裡慌亂了一下便滿是難以言喻的愁緒。

等他停下了腳步,她也不去看燈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詢問:「你是嫌我煩了麼,所以在馬車上要讓我睡著?」

趙琛一怔,低下頭來凝著她的眸子,眼裡倒映著周圍的花燈,璀璨耀眼。

「還是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不對或者不喜歡,所以你不高興了?」孟苑擰著眉說,「我總覺得你與來甘霖之前不同,可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同,所以乾脆直接問你。」她反握住他的手,「你可願告訴我?」

趙琛眼瞼微垂沉默著,最後像放棄了什麼一樣,抬起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柔聲說道:「胡思亂想什麼,只是瀘州水患和修堤的事讓我有些心煩,與你無關的。至於馬車上的事,只是怕你與我徒呆半晌會無聊,所以點了安神香,讓你好好睡一覺。若你不喜,我便讓人扔掉。」

孟苑覺得他的眼神溫柔得很真摯,不像有假,可心裡頭還是放不下,只能順著說道:「那麼貴重,又是貢品,扔掉太可惜了,留著等哪天晚上睡不著了再點吧。」

趙琛視線朝她身後瞥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來,直接攬住她的肩膀飛身而起,孟苑使勁抱住他,正不明所以便聽見身後兵戎相見,竟是有刺客!

知府府邸,李大人的書房裡,坐著的不是李大人,而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和尚。

這便是從瀘州前往甘霖的路上孟苑睡著後,趙琛請上馬車的人。

趙琛會讓孟苑睡著,便是因為他要上來。

不多時,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盤腿打坐的和尚睜開眼,神色清明,寶相莊嚴。

「殿下遇刺了?」他居然已經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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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本該快樂逍遙的夜晚頓時充滿了殺機,街上亂作一團,趙琛帶著孟苑閃躲刺客的刀劍,看樣子他並沒有隨身攜帶兵器,唯一可以用來抵禦襲擊的就是手裡的折扇。

那折扇材質顯然非同一般,幾次將他們拯救與刺客的劍刃之下,孟苑看得不敢呼吸,只是本能地努力抱緊他,月光下他黑髮翻飛,金冠反射著刀劍的劍刃,泛著刺骨的光。

「殿下!」

侍衛們已經衝過混亂的人群,上前來將趙琛與孟苑圍住。趙琛停下動作,雪白的衣袂蕩出瀟灑的璇,他緊蹙眉頭看著與護衛打鬥的那些刺客,眉宇間凝著凜冽的寒氣。

孟苑依著他站穩,趙琛低頭丟下一句「在這站好」便上前幫星沉的忙。刺客的數量遠勝於他們,但他們應付得還是游刃有餘,孟苑待在他們的保護圈裡,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害怕。

然而,意外總在放鬆時發生,在一個護衛去幫另一個護衛擋去刺客的偷襲時,有別的黑衣人從背後偷襲孟苑。孟苑並未察覺,但趙琛早已發現,他有足夠的時間過去將孟苑救下來,其他離得近的護衛也完全可以把她保護好,但就是這麼安全的氛圍下,偏有人多此一舉。

只見一身青色長衫的書生衝上去拉住了那要偷襲孟苑的刺客,被刺客果斷一腳踹飛,重重地摔倒在地。等好不容易爬起來再看過去時,孟苑已經被趙琛攬在懷裡,那些張牙舞爪的刺客們全都倒在地上,臉上蒙面的布巾也被盡數褪下。

蘇寄塵的表情好像有點尷尬,努力站起後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強忍著疼痛行了個禮,道:「在下好像多此一舉了,給先生小姐增添困擾了,實在抱歉。」

即便身上劇痛,還十分尷尬,可還是能落落大方地上前行禮打招呼,這樣的蘇寄塵絲毫不必前世已經有了殿試資格的他差勁,這也是孟苑當初會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

趙琛放開孟苑,上下打量了一下蘇寄塵,合上折扇在手心敲了一下,莞爾笑道:「哪裡,不知公子貴姓?你救了她,我該好好謝謝你。」

「無名小卒,不足掛齒。」蘇寄塵笑著說,「你們沒事就好,只是我從未見過甘霖有過這麼多刺客,想來公子對此事也心裡也數,在下就不耽誤你們處理了,先走一步。」他禮數周到地離去,只是背過身後捂著心口的樣子很讓人擔心。

孟苑全程皺著眉,並沒怎麼去看他,一直是小女人模樣地靠在趙琛身邊或者懷裡。前世她是沒有遇見過這種事的,那時她根本沒什麼機會和趙琛單獨在一起,更別提出遊了。她也沒想到,這輩子會這麼快遇見蘇寄塵。

重活一世,果然很多事都不一樣了。莫名的,她反而有些期待呢。

關於孟苑對蘇寄塵冷淡的態度,趙琛似乎很受用,等蘇寄塵進了小巷,便側首吩咐道:「星沉,護送那位公子回去,記得留下傷藥。」

星沉抱拳離去,其他護衛已經檢查完了刺客,上前稟報道:「殿下,全都服毒自盡了,身上找不出什麼線索。」

趙琛晾著他們不理,竟是轉過來看著孟苑,將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遍,又讓她轉了個圈看了看後面,這才按了按額角說:「你沒事就好。」

孟苑嘴角抽了一下說:「我當然沒事,關鍵是你。」她有點著急,「怎麼會出這種事?誰那麼大膽子敢害你?」

趙琛略一思忖,抬腳走到一個死去的刺客身邊,撩起袍角蹲下,探了探對方的鼻息,掀開他的領子看了看裡面,又翻看了一下他的頭部,在他左耳後發現一個標記。

「看看其他人左耳後是不是也有這個梅花標記。」他站起來說。

護衛領命退下,過了一會回稟道:「稟殿下,所有人耳後都有這個標記。」

趙琛還沒回答,護衛們就一起跪下道:「屬下辦事不利,請殿下責罰。」

孟苑被這些硬漢們的行為嚇了一跳,趙琛還是那般平靜,只說:「去找星沉去領,現在回府。」說罷,牽起孟苑朝馬車處走。

孟苑跟著他上了馬車,剛坐穩就聽見他開了口。

「那位公子俠義心腸,苑苑可想過怎麼酬謝他?」趙琛似不經意地詢問,面色如常地掌燈。

孟苑有點遲疑,趙琛笑了笑,涼薄的眼神,笑裡有陰影閃動:「你一向心慈人善,怎麼這次對救了你的人不聞不問?」

孟苑回答得很快,因為說得是心裡話:「光顧著擔心你了,一時沒顧上。其實也沒不聞不問,只是你安排得周到,星沉都去了,我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了。」

這回答天衣無縫滴水不漏,饒是趙琛也挑不出差錯。他凝著她的眸子看了好一會,看得她眼睛裡露出好奇才收回視線,靠到身後的軟墊上說:「睡會,到了叫我。」

孟苑「嗯」了一聲,默默注視著他假寐的臉,他一頭鴉羽般的黑髮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泛著淡淡的好聞的味道。

其實,她鼻息間似乎還殘留著剛才那些刺客屍體散發的血腥味,現在摻雜了他的髮香,兩種味道融合,聞得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馬車到達知府府邸外時,不需孟苑呼喚,外面李知府的聲音就已經吵醒了他。

「恭迎殿下!在甘霖竟發生行刺殿下之事,微臣難辭其咎,請殿下治罪!」

趙琛睜開眼,眉宇間有倦色,他單手撐頭平淡說道:「時候不早了,李大人早點歇息吧,今日之事與你無關,你不必請罪。」

李知府老淚縱橫,趙琛慢慢坐直,像要掀簾下車,可孟苑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不解地看過去,對上她十分炙熱的眼神。

「等會再下去。」

「為什麼?」

「我有話問你。」

「哦?」趙琛回到座位上,閒適側靠道,「什麼問題?」

孟苑一點點逼近他,等快要與他鼻尖對鼻尖時才停住,壓低聲音說:「為什麼你明明離我很近,對我很好,可我卻總覺得你很遙遠?」

趙琛垂下眼瞼睨著她紅潤的唇瓣,少女的身上有著獨特的芳香,她根本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誘人,趙琛喉結滑動,朝後仰起吐了口氣,說:「你靠我太近了。」

「不行嗎?」她立刻反問,且又逼近了些,這行為著實太大膽,可她好像已經不擔心別的了,她好像什麼都不顧慮了,就是想扒開他的面具看看下面是什麼。

趙琛半躺在馬車裡與她對視,一陣不知哪來的風吹滅了馬車裡的蠟燭,黑暗給了欲行不軌的人很大的幫助,孟苑又朝前挨近了些,逼問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其實,她想問的是前世和這一世的她都想問的。

上輩子他便是這樣,誰也看不出來他到底對誰更有感情,可她死去的時候他又那般懊悔,還默默地為她做了那麼多。

若不是這些,她即便重生也無法看到他的心意,就像現在,即便瞭然一切,她卻仍會懷疑——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感情?是愛,還是……責任?

趙琛呼吸很淺,很長時間沒有回答她,清泠的目光,皎潔的面龐,一身雪衣的他就像夜空中冷冷的月。

然後,他忽然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她靠得他那麼近,這個動作直接讓她重重壓在了他身上。

他乾脆直接躺到軟墊上,大手按在她的後腦勺,直接將她的臉壓向了他。

一個吻,力道很重,時間長久,但只是貼著,沒有人更進一步。

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忽閃著,撓得她很癢,可她又震驚緊張,一時不知該先反應哪個一個比較好。

最後,是趙琛先放開了她,壓抑又稀薄地說:「我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孟苑傻了吧唧地趴在他身上,小手無措地抓著他的衣袍,他仰躺著望著馬車頂,過了一會忽然朗聲笑了起來,孟苑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立刻坐起身,捂著嘴唇看了他一會,掀開簾子跳下了車。

這一下車不要緊,只見李大人和星沉等人全都跪在地上,他們在裡面打情罵俏的時候,外面竟無一人是站著的,這壯觀的場面,大概也只有不管走到哪都常常受人大禮的三殿下能習慣。

「都起來吧。」他在她後面出來,雙手負後,薄唇輕揚道,「星沉,送孟小姐回房休息,加派人手,一隻蒼蠅也不能放進去。」

「是,殿下!」

星沉領命要帶孟苑離開,三殿下遠遠又丟來一句話,語氣輕飄飄的,可卻聽得他腳步發虛。

「若再出什麼意外,提頭來見。」

孟苑忍不住回頭看趙琛,他肅著一張臉,哪裡還有什麼笑容,威嚴不可侵犯的樣子遙不可及。

但等他察覺到她的注視,便斂去了溫文的殺氣,又變成了那個和藹溫柔的他。

……都說女人變臉快,三殿下可比女人快多了。

夜裡,子時。

經歷了一場行刺的孟苑早已入睡,李知府的書房裡卻還亮著燈,趙琛在與和尚下棋。

兩人誰也不言語,直到趙琛穩贏棋局時,忽然丟下棋子起身道:「夜已深,我也該告辭了。」

「殿下心繫旁事棋藝仍如此精湛,貧僧佩服。」和尚單手作揖。

「大師謬讚。」趙琛心不在焉地說完,與和尚告別離開,腳步越過他住的松竹院,停在了孟苑住的雪梅院外。

「參見殿下。」

守在外面的護衛都跪下行禮,趙琛示意他們不要出聲,他走進了院子,看著燈光很暗的房間,知道裡面的人已經睡了,那是丫鬟守夜的燈。

檢查了一下這裡的防守,確定沒有破綻之後,趙琛才轉身離開。可走了幾步又停住,蹙眉思索半晌,沉吟道:「將雪梅院的廂房收拾一下,我今晚住在這兒。」

這樣子,竟是不信任手下的護衛,要親自在這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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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孟苑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實,夜裡幾次驚醒,本想喚來扶風倒點水喝,可又不想折騰別人,遂安靜地躺在那,睜著眼望著床頂發呆。

床畔帷幔的紗質地很好,摸起來很柔軟,外面好像起了風,帷幔被吹起,孟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猛然發現撩開帷幔的不是風,是一個人。

她正要尖叫喊人又硬生生忍住了,因為她努力看清了來人是誰——

「怎麼是你?」她抓緊被子坐起身,壓低聲音道,「這麼晚了,你來這做什麼?」她發覺外面除了守夜的微弱燈光還是很黑,於是繼續道,「你偷偷進來的?」

趙琛坐到床邊,面不改色地捋著耳側的長髮,平靜說道:「翻窗進來的。」

「……」孟苑嘴角狠狠一抽,「想不到平日裡恪守禮節的三殿下竟然夜裡翻窗到女子閨房,都趕上採花大盜了,若被別人知道你一世英名就毀了。」

「我沒去翻其他女子的閨房,只是到你這裡。這兒只有我們兩個,若傳出去,便是你說的。」

他低頭看她,目如點漆,朱唇貝齒,嘴角勾著好看的弧度。

孟苑抿起唇,半晌才嘟著嘴說:「我不會說出去的。」

「所以我來了。」

他回得很快,快得讓孟苑領悟到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這麼說。

有點心塞,孟苑就不說話了,摟緊被子靠在床頭瞪他,趙琛坐直身子,溫柔笑道:「莫不是將我當做了登徒子?你且安心睡吧,我替你守夜。」

「你要替我守夜?我哪受得住那麼好的待遇……而且,你不睡覺嗎?」孟苑睜大了眼。

「今夜讓你受了驚,是我的不對。未曾料到會出意外,是我的疏忽。一切都是我犯下的錯,自然該由我來彌補。」他靠到床尾,長腿搭在床下,雪白的長衫讓她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輪廓,「你醒了好幾次,我在窗外便聽你呼吸不穩,所以才進來。」

孟苑心情異常複雜,看著他遲遲沒有動作。

趙琛乾脆傾身過來,貼著她的額頭低聲道:「莫不是你不想睡覺,想跟我做之前在馬車裡的事?」

他都這麼說了,孟苑再不睡就成邀請了!

她立刻閉上了眼,躺到床上用被子蓋住臉,緊張地呼著氣。

瞧著她這模樣,趙琛嘴角的弧度愈發溫柔,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替她拉開被子,她閉著眼不敢睜開,怕跟他對視後會更加狼狽。他這麼看了她一會,略帶涼意的唇落在她額頭,留下一個不輕不重的吻。

孟苑身子一僵,很快又放鬆,嘴角悄悄上揚。

趙琛是個不折不扣的君子,即便他擁有可以為所欲為的身份。這一晚孟苑再也不曾驚醒,只是早上再醒來時,她已經找不到任何趙琛來過的痕跡。

想了半天,還在梳頭時問了出來。

「扶風,昨晚外面可一切安好?」她用詞小心地問。

扶風以為她擔心再出行刺的事,便安撫道:「小姐不必擔心,三殿下派了最好的侍衛守著雪梅院,昨晚一直很安靜,必不會再有什麼危險。」

看來扶風不知道趙琛來過。

孟苑點點頭,手裡捏著簪子在想,會不會是她昨晚睡迷糊了,做夢也當是現實,趙琛根本就沒來過?轉念想想,怎麼會呢,那麼真實的溫度,他必是來過的。

嘴角又忍不住上揚,這含羞帶怯的模樣看得扶風也勾起了唇,她家小姐這真是春心萌動,帶著她這丫鬟都開始小鹿亂撞了。

讓少女惦念著的三殿下現在正在忙,他好像可以一心三用,本人正手不釋卷地靠在書房的椅子上看書,耳朵在聽星沉和一眾屬下稟報查刺客的事,餘光瞟了瞟坐在榻子上打坐的中年和尚。等星沉他們稟報完畢,他才放下手裡的書,捲起來負到身後開了口。

「不知雲水大師有何高見?」

和尚睜開眼,笑吟吟道:「阿彌陀佛,殿下心中早有決斷,又何必再問貧僧?」

趙琛一笑,朱唇輕啟吩咐道:「甘霖的事明日也辦的差不多了,準備一下,後天回瀘州。」

星沉與一干屬下領命退下,趙琛從椅子上站起來朝門口走,他霸佔了李知府的書房好幾天,總算要還給他了,他一定很高興。

雲水和尚在趙琛離開之前再次開口說:「殿下,您雖天賦異稟,但切記行事留一線餘地,我佛慈悲,既生來與眾不同,便有責任多行善事。」

趙琛回眸,莞爾一笑,陽光照在他臉上甚至給了人他很聖潔的感覺。

「大師實在多慮了,奉淵如今修堤治水,可不正是在行善嗎?」他反問了一句,也不等雲水回答,逕自道,「總之,我自有分寸,多謝大師提點。」語畢,再不回頭,就此離去。

雲水搖搖頭,捻著佛珠道:「世間外物,皆為執念……」

知府府邸,趙琛的居處,房門緊閉,門口守著護衛,李大人求見,星沉只道:「殿下在休息,李大人過會再來吧。」

李知府點點頭,順從地離開,走的時候遇見了三殿下的「家屬」,於是殷切地交談了一番,表達了自己對孟丞相的仰慕,又發表了一下對三殿下的欽佩,這才滿意離去。

孟苑和扶風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都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小姐,李知府看起來比劉知府好相處多了。」扶風說。

「面上是這樣,但劉知府雖然嚴肅,實際上卻比李知府更好相處。」孟苑低聲說。

「為什麼?」扶風不解地皺眉。

「因為……」孟苑看向趙琛的松竹院,「笑裡藏刀呀。」

扶風恍然,跟著孟苑來到松竹院外,一看守衛森嚴,當即便要走,可星沉直接迎了出來,抱拳道:「孟小姐,殿下剛剛躺下,可是有什麼事?屬下進去稟報。」

孟苑忙道:「不必了,讓殿下好好休息吧,我只是路過。」

「是嗎?真的沒事嗎?」星沉不死心地追問,好像很希望她有事似的。

「沒有呀,沒事啊。」孟苑眨眨眼,「我應該有事嗎?」

「您要是有事儘管直說,殿下會很高興的。」星沉點到為止地提醒。

孟苑表情古怪了一下,故作不懂道:「可是殿下在休息,我若因為一些小事打攪他,他不會生氣嗎?而且,我是真的沒什麼事。」

星沉真的很想說「孟小姐請你沒事也努力製造一點事」,可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感覺和自己英武的形象不太符。

「那孟小姐慢走。」星沉乾巴巴地說了一句,回了院子裡。

侍衛長回來了,其他侍衛忍不住小聲道:「孟小姐沒事兒嗎?」

「沒有。」

這樣的回答讓大家都很失望,侍衛某道:「哎,怎麼會沒事呢?拿賞錢的機會就這麼沒了。」

「說話仔細著,小心殿下聽見。」星沉皺起了眉。

侍衛某立刻閉嘴,然則為時已晚,屋裡根本不曾躺下的趙琛已經全聽見了。

只見三殿下慵懶瀟灑地靠在榻子上,眼神輕飄飄地瞧著外面,門口處的少女早已離開,她說沒什麼事兒,真叫人遺憾。

趙琛慢慢放下手裡的書,將書皮拆下來,裡面赫然是一本跟書皮毫無關係的書,上面那三個字,叫人羞紅了臉。

原來三殿下從剛才議事時就在細細品讀的「書」竟是這個……

大白日看如此孟浪的書,若是被其他人瞧見,三殿下的好名聲可就全沒了。但俗話說的好,人不風流枉少年,殿下今日看這些書,無非是動了某些心思,又不樂意去問其他兄弟和幕僚,於是就自己看書鑽研,真是勤懇好學。

就這樣,我們勤懇的三殿下帶著孟苑在甘霖又停留了一天,隨後浩浩蕩蕩地回了廬州府。

瀘州的水患已經治理的差不多,但堤壩只是剛開始修,離完成還有很久,趙琛怎麼也得在這看著河堤修個七八成。但孟苑一個閨閣女子,出來太久不像樣,加之家中有些變動,孟丞相傳信讓韓寧帶她回去,所以孟苑只能跟趙琛告了別。

「我這一走,我們又得好久不能見面了。」

坐在馬車裡,掀著簾子看著外面的男人,重生後的孟苑心中第一次產生這種濃厚的不捨。

有許多外人在,趙琛依舊是那個嚴肅的三殿下,他眉頭微蹙,長身玉立,淺淺地「嗯」了一聲後忽然說:「我好想忘了什麼在你的馬車裡。」

孟苑一頭問號:你有坐過我的馬車???

趙琛繼續道:「我進去看看。」

孟苑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但身子已經後撤進來給他讓道兒。

趙琛掀開簾子傾身進來,在她要問「你要找什麼」的時候,用唇瓣堵住了她的嘴。

於是,等扶風上馬車的時候,就看見自家小姐悶在毯子裡紅著整張臉。

那模樣,白癡都知道是思春了。

「小姐……」扶風忍不住出了聲。

「怎麼了?」孟苑看過去,水靈靈的眼睛裡全是星星。

「……沒什麼,你繼續。」扶風木著臉看向車窗外,心道,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回京城的路很順利,除了丞相府最好的護衛韓寧,趙琛還將星沉派來護送她。孟丞相見他出現在自家女兒的馬車外似乎很滿意,與他閒敘了幾句還行了賞,這才讓他走了。

出去了小半個月,孟苑對家裡的事並不太清楚,她將一切都交給了父親,這次聽父親說家中有點變動,還以為是解決了林姨娘和孟柔,誰知進去之後就看見她們倆也在等著她。

「妹妹可算回來了。」孟柔上前熱情道,「許久不見,妹妹像是瘦了,臉色也不太好,不過回來就好,外面再好也不如家裡,妹妹很快就能養好的。」

林婉笑著說:「是啊,苑苑氣色的確有些差,是趕路累了吧?快進屋去,這兒熱。」

孟丞相瞥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只對孟苑說:「進屋吧,別再曬著。」

孟苑安靜地跟著父親進去,心道,我臉色能不差嗎?本來以為你們都要灰飛煙滅了,誰知道一進門又瞧見你們倆,我臉色能好才有鬼了。

我的親爹呀,你怎麼這麼不給勁兒呢?

心裡好奇到底是出了什麼變數,讓林婉和孟柔還這麼好好的,於是孟苑一進屋就暗示父親屏退左右。孟丞相很上道地打發走了孟柔跟林婉,等屋裡就剩下他們父女倆時才開口。

「為父食言了,苑苑可生氣?」他有點無奈地歎了口氣。

「女兒不生氣,父親不要多想。」孟苑替他倒了一杯茶,兩人落了做,她遞上去後才問,「卻不知是因為什麼,讓父親改變了主意?」

孟丞相喝了口茶說:「哪裡是我改變主意,是那林貴妃讓我不得不改變主意。」

「她逼父親解了她們的禁足?」孟苑皺起眉。

「怎麼會,她畢竟是後宮妃子,怎麼能干涉大臣家事。」

「那是?」

孟丞相搖頭道:「你那姐姐柔兒,已與二殿下定了親,不日便要嫁入二皇子府為側妃。」

孟苑頓時張大了嘴,愕然道:「二殿下?那個不陰不陽的傢伙?」

聽到女兒對趙殷的形容,孟丞相不由笑了:「這話你在家與為父說還好,可不要到外面去說,妄論皇家子弟,被人聽去可是大罪。」

孟苑自知失言,訕訕道:「我只是太驚訝,姐姐與他從無交集,怎麼會忽然定親?」

「是皇上賜婚。」孟丞相道,「就是你走後沒幾天的事,說是柔兒年紀不小了,又是長姐,她若不出嫁,來年你與三殿下成婚也會受影響,所以便賜了婚,給二殿下做側室。」

皇上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哪裡有時間關心相府是不是有待嫁的庶女?這裡面的彎彎道道多著呢,左右不過是那林貴妃吹得枕邊風。

不過這林貴妃也算能人,說服皇上的理由竟然是趙琛,半分沒提她與相府妾侍林氏的關係,全是為皇上寵信的三殿下著想,既達到了目的,又在皇上那博了個好印象,一箭雙鵰呀。

「不知姐姐和二殿下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若我沒記錯,二殿下府上已有一位正妃和側妃,妾就更不用說了,她明明可以嫁得更好,為什麼甘願……」

孟苑說到這自己停住了,因為她已經想明白了。

原因無他,她們之前害她的事暴露了,得想個出路,既然在丞相這找不到出口,林氏又是個後宅婦人,便只能從孟柔這閨閣女子身上下手了。

說到底都是為了生存,不知道將來孟柔真的嫁了過去,會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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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孟苑回來的日子臨近中秋,下個月便是。

她的生辰就在中秋前一天,也不知趙琛能不能回來?

前世過生辰的時候,也曾很期待他的禮物,他送的也都是些稀罕玩意兒,連她這丞相嫡女都摸不到的東西。

可那時候每次生辰都見不到他,兩人關係也不似現在這般親近,收到了也只是稀罕一陣,隨後便鎖進庫裡去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們與前世不同,所以她格外期盼。

不過,修堤壩又哪兒是那麼簡單的事?莫說下個月,便是年底,恐怕也玄。

想到這些,孟苑本就不怎麼好的心情就更差了。她正在前往武安侯府的路上,武安侯爺和老夫人聽說她回來了,特地讓丞相大人帶她去看看,老夫人最喜歡這個孫女,以前沒分家的時候還能常常看見,如今分了家,愣一下子看不著,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到了武安侯府,孟苑剛下馬車,還沒和父親進去,孟澤便滿臉笑意地迎了出來,熱情道:「大伯和堂妹可算到了,老夫人都念叨了一上午了,現在用午膳正好,咱們一家又能吃個團圓飯。」

這話說的,林姨娘和孟柔都不在,孟澤卻說團圓飯,由此可見,在孟家人眼中,這孟丞相的女兒,就只有孟苑一個。

「大伯,堂妹,快請——」孟澤站到門口,彎著腰恭候孟丞相先進。

孟元洲點點頭,笑著撚鬚道:「苑苑可要和你堂哥好好學學,瞧瞧你堂哥,再看看你,為父真是心情沉重啊。」

孟苑撇撇嘴道:「澤堂哥是場面上人,我一個閨閣女子,只要恪守本分就行了,這八面玲瓏的功夫,我是學不來啦!」

孟澤朗聲笑道:「哪裡,我倒是覺得苑堂妹這樣正好,與眾不同,討人喜歡。」

「她都被我慣壞了,哪裡討人喜歡了。」孟丞相一臉悻悻,「不討人煩就不錯了。」

說話間,三人與隨從已經到了正堂,老夫人遠遠便聽見了孟丞相的話,忍不住道:「誰敢說我的苑丫頭討人煩?我看他才是。」

孟丞相笑著附和道:「母親說的對,我煩,我最討人煩。」

老夫人道:「這還差不多,我的苑苑呢?快讓祖母看看!」

孟苑連忙越過父親跑向老夫人:「老夫人,苑苑想死你了!」

老夫人抱住這小鳥兒一樣的丫頭,眉梢眼角都是喜愛:「還想我,想我會去了那麼久也不回來?那瀘州有什麼好玩的,竟是樂不思蜀。」

孟澤聞言,插話道:「好玩得太多了,主要是看誰陪著玩。」

原來大家都知道了,也是,都是家裡人,孟丞相也沒瞞著誰,大家心裡都清楚。

「咳……」孟苑掩唇咳了一聲,道,「哎呀,別說這個了,我給老夫人帶了禮物,老夫人快猜猜是什麼?」

老夫人裝作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嘴角掩不住笑意:「嗯,讓我猜猜……頭面?」

「不對不對,再猜。」孟苑漂亮的眼睛幾乎在發光。

武安侯世子,也就是孟苑的二叔孟元君這時也到了正堂,他身後跟著嫡女孟玥和庶女孟靜,兩人看到老夫人對孟苑如此疼愛,眼神變幻莫測。

「聽著前邊兒這麼熱鬧,就知道是大哥到了。」

世子與丞相寒暄著,孟玥和孟靜便道老夫人面前行禮。

「見過老夫人。」

妙齡女孩們柔軟的聲音打斷了孟苑與老夫人的對話,老夫人淡淡地看來,笑著說:「嗯,乖,都坐吧。」

兩人應了是,找了位置坐下,比起靠在老夫人懷裡的孟苑規矩多了。

只不過老夫人好像還就喜歡這沒規矩的,又跟孟苑玩起了猜謎遊戲,最後孟苑揭曉的謎底讓孟玥和孟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原來禮物是你這個鬼丫頭!」老夫人好像還挺受用,摸著她的手不鬆開。

孟靜忍不住低聲說道:「姐姐,妹妹可是很少見到老夫人這麼高興,看來咱們倆平日裡不夠討老夫人喜歡。」

孟玥平靜道:「你若想妄自菲薄,說你自己便是,做什麼帶上我?」說著,她又起身回到老夫人面前,掩唇笑道,「老夫人,你只和苑堂妹聊,都不理玥兒,玥兒都要吃醋了。」

孟玥比孟苑大個不到一歲,叫她一聲妹妹。

孟苑聽見她這麼說便立刻站好了身子,乖巧柔順道:「見過姐姐。」

「咱們都是一家人,這麼見外做什麼?」孟玥笑彎了眼,「母親正在準備午膳,呆會苑苑該多吃點,我瞧著又瘦了。」

孟苑笑道:「瘦點好,之前父親老說我胖,現下正好。」

孟澤老神在在地插話道:「女孩還是胖點好。」

「這世上若是多幾個大哥這樣審美異常的人,那我們可就享福了。」孟玥開著玩笑,現場氣氛十分融洽,如果不是孟靜陰著一張臉的話。

說起來,這次來沒有瞧見二叔的庶子孟卿,想來是在書院沒有回來。

這人後來可是發展得相當不錯,主要是找對了樹乘涼,站到了趙琛的陣營裡,後來還做了正二品,權勢直逼嫡子孟澤。

其實這些不過是她前世落魄後聽人說的,雖那時早已不是孟家人,卻還是無意見聽著關於孟家的事,是本性,也是初心。

不過,現在好了,她回來了,一切重新來過,都是嶄新的。

廬州府,剛剛成型的堤壩邊,趙琛與劉知府並肩站著,抬目遠眺,炎炎烈日,汗流浹背的工人,若太倉促地加快進度,只會適得其反。

「酷暑擾人,工人不能上工太久,不然會有中暑的危險,只會更耽誤工期。」劉知府道,「所以進度有點慢。」

趙琛頷首表示理解,一身從裡到外端肅雅致的長衫外袍,盤扣系到了脖子根,明明很熱的天氣,他卻一點汗都沒有,劉知府看著十分羨慕,這就是傳說中的文武雙全呀,三殿下可真不簡單,他是只能幹文官,若有機會,也想學學武藝,至少可以讓自己在夏天涼快點。

「準備些解暑湯,定期發放給他們。」趙琛說完這話就抬腳下了大壩,雖然語調與平時無異,可這眉頭一直皺著,讓周圍的人不由思索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殿下不高興了。

其實,問題不是他們做了什麼,而是他們什麼都沒做。眼看就要到中秋了,孟苑的生日就要到了,可這裡的功夫還差得很遠,除非有神仙相助,否則他肯定是趕不回去的。

趙琛有點煩躁地負手朝馬車走,孟苑走了近一周,星沉早已回到了他身邊,疾步跟在殿下身邊,就在他們快要到馬車旁邊時,前面忽然衝出幾個災民,身上泥濘不堪,十分狼狽。

「殿下救命呀!」其中一個老者說,「我們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啦,求殿下施捨一點!」

因為這是在修堤的地方,離鎮中還有點距離,放糧的工作開展的不夠到位,所以災民災情得到的緩解有限。那些餓的不行的人們聽說這邊來了皇子,全都聚集到了這,想要求一條生路。

趙琛的護衛將災民隔在離趙琛好幾米遠的地方,他瞇眼瞧著被護衛擋住的老老小小,眉頭的褶皺更深了。

「星沉,開我的私庫,去隔壁甘霖買糧食回來發放給他們。」

趙琛幾句話吩咐完,前面哀求的災民也都聽見了,全都跪在地上磕頭謝恩。

趙琛歎了口氣,也沒了離開的心思,一時沒有挪動步伐。

災民裡有個出落得異常漂亮的小姑娘,遠遠看著錦衣華服的他,本來苦澀的表情變得和緩許多,她想越過護衛去找他,可沒辦法達到目的,正想作罷,身後的父母就瞪了過來,小姑娘一嚇,只能提高音量嚷道:「殿下,殿下!」

趙琛側目望去,那小姑娘努力抹掉臉上的泥土,露出漂亮的臉蛋,很想扯出一個笑容,但還是笑得有點僵。

趙琛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後一臉討好的一男一女,瞬間明白了他們的目的。

他冷著臉站起來,金冠白衣的模樣像白日裡清泠的月,那對父母見他站起來了,以為他是對自己的女兒感興趣,激動得無以復加,誰知殿下卻朝左一轉,進了那邊開著的破敗酒捨,真是…………

「要你有什麼用!」那父親憤怒地打了女孩一頓。

星沉見此皺著眉道:「殿下,可要屬下上前阻攔?」

趙琛慢條斯理道:「不必。」

「這……」看那女孩被打得遍體鱗傷,星沉動了惻隱之心。

「你若是去了,才是隨了那男人的願。那女孩生在這樣的家庭,遲早會是這樣的命運,救與不救意義不大。難道你還真以為,我會收了它進府為奴為婢?」

「……」

殿下,人家的意思可能是想讓你拉回去做妾,雖然不可能,不過你居然壓根不往那邊想……

星沉的表情太過明顯,趙琛冷眼看了看,道:「看來我最近對你太好了,你真是越發鬆散。」

「屬下冒犯。」星沉立刻雙膝跪下,「屬下有罪,請殿下責罰。」

趙琛站起來,用絲帕擦著手,目若寒星,聲音冰冷:「剛好,有個差事我想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想來還是你去最妥當。」

主子心情不好,還往槍口上撞,侍衛長,你也是滿拼的——侍衛某站在角落裡幸災樂禍。

「但憑殿下吩咐!」

「雲水大師為我準備了一塊開了光的玉墜,你回去取了,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丞相府孟小姐手中,就說我祝她生辰快樂。」

趙琛說這話時語氣裡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遺憾,作為他的心腹侍衛,星沉是很清楚的。

——那是不能親自送上賀禮的煎熬與糾結啊!

不過,從瀘州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心也挺累的tat

這份禮物,從領了命,到五天後開始去送,星沉一直非常用心,一路上跑癱了好幾匹馬,可算是在中秋節前一天到了丞相府外。

就是那精神有點不太好,以後京城第一侍衛要換人做了。

「星侍衛?」相府門口的人認識他,見他如此趕緊上前牽住馬說,「這麼晚了,您怎麼回來了?快進來歇會!」

星沉道:「不歇了,麻煩替我通傳一下,我是來替三殿下給孟小姐送生辰賀禮的。」

孟苑這會兒眼睛都綠了,今天是她生辰,現在已是夜裡,她還以為趙琛不會出現了,禮物也沒有了,可星沉來了!

也不等父親允許,孟苑直接不顧禮數地跑到了正堂,看見正在等待的星沉便道:「他讓你給我送了什麼?」

星沉從懷中拿出包得很好得錦盒,雙手遞給孟苑說:「請小姐過目。」

孟苑接過錦盒,二話不說就打開了,裡面躺著一塊鏤空玉墜,色澤柔和,水頭兒極好,摸起來十分舒適,玉上面刻著一個端肅有力的「苑」字,這字,一看便是趙琛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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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9 10:55:41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咳咳。」

熟悉的聲音傳來,孟苑略帶窘態地轉過了身,悄悄將手背到身後,把玉墜塞進了袖子裡。

「爹。」她討好道,「這麼晚了您還沒睡?」

「我哪兒能睡呢,我這還沒睡呢,我女兒的心都要飛了,我若真睡了,估計連你人都見不到了。」孟丞相淡淡道,「星侍衛,路途遙遠,受累了。我命人備了宵夜和客房,快去歇著吧。」

星沉抱拳道:「多謝丞相大人,卑職告退。」

星沉是趙琛的護衛,自稱屬下自然不對,面對孟丞相,他得自稱卑職。

等他走了,孟苑翻著眼睛看天,小手兒背在身後怎麼都不肯轉過來。

孟丞相繞到她身後,她又把手轉到前面,那意思就是不給他看趙琛送了她什麼。

「你們到底還沒有成親,你心裡要有個度,不要做得太過。」孟丞相忽然道。

孟苑一怔,回眸道:「爹,不是你把我送去瀘州的嗎?」

「我那是看你難得開了竅,怕你是一時興起,過會兒又鑽牛角尖,所以行事有些匆忙。現在看你是認真的,也就不著急了。」他這樣解釋道。

孟苑說:「爹,我一直都很認真,你不用擔心,我有分寸。」

孟丞相點點頭,本來都打算走了,又不甘心地繞了回來,猶豫半晌還是問出了口:「你們沒做什麼吧?」

孟苑臉紅得好像燒起來一樣,跺了跺腳說:「爹,您說什麼呀,我們能做什麼,你真是的……」話畢,扭頭跑了。

孟丞相歎氣搖頭,實在不是他要問,這原本該是由娘親叮囑的事情,可孟苑早早沒了娘,他只能自己操心一點了。

回到房間,孟苑又將那玉墜拿出來看,托在手心,越瞧越喜歡。

其實,她手頭倒是不缺這些墜子,可趙琛送的這塊玉色澤和樣子都非常精緻,人家都說玉養人,以前還不覺得,見了這塊玉,孟苑就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看著它就覺得安心,重生以來所有隱藏在心底裡的畏懼和焦慮全都平淡了,大概是因為送的人不一樣?

小心翼翼地將玉墜收起來,此刻的孟苑還沒察覺到自己對趙琛的感情已經從最初的愧疚慢慢轉變了。她熄了燈上床睡覺,心裡盤算著,明天得讓扶風找個什麼給她串起來,她不打算掛在腰上,想要繫在脖子上,藏在衣服裡,誰也不給他們看。

這是趙琛送她的東西,只有她自己可以看。

不過,她這樣的心思外人是想不到的,男人更想不到。

第二天,星沉告辭離開,當天正好孟丞相休沐,所以帶著孟苑出來相送。

星沉轉身走之前特地看了看孟苑的腰間,沒有找到殿下送的玉墜,所以他騎上馬的時候表情有點複雜。

孟苑沒怎麼細緻觀察他的表情,他走了她便也回去了,卻不知,等星沉快馬加鞭回到瀘州,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三殿下的時候,有人心碎了一地。

「沒戴?」他不確定地又問了一次。

星沉道:「是,殿下,屬下看得很清楚,孟小姐腰間沒有那玉墜。」

「哦。」趙琛眼神飄忽地看著一邊,側靠在榻子上自語般說,「也許她收起來了。」

「嗯,屬下覺得孟小姐可能是太喜歡了所以捨不得戴。」星沉用安慰的語氣說。

這語氣實在刺耳,趙琛不由看向了他,皺著眉道:「我忽然想起今天該是去壩上看看的日子,你剛好回來了,也沒什麼別的事做,就替我去看看吧。」

星沉:「……」殿下,我可一會兒都沒歇,就不能讓我歇會再去嗎?

雖然人在瀘州,但趙琛對京中動向瞭如指掌。

他知道林貴妃從皇上那請了聖旨,將孟家的長女孟柔賜給了趙殷做側室,出嫁的日期就在十月底。

如今已是九月,那時他差不多也回去了,既然趙殷給他在瀘州來了那麼一個「驚喜」,還嚇到了孟苑,那他也得還他一個不是?

「你是說,三皇子在瀘州時遇到了行刺?」孟丞相一邊喝著女兒燉的參湯一邊道。

孟苑點頭說:「那些人耳後都有梅花標記,爹您知不知道是哪兒的賊人?」

孟丞相笑道:「你爹又不是神仙,能憑一個標記猜出是哪兒來的賊人。」

孟苑有些失望,孟丞相接著道:「你也不用太擔心,你年紀小,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但三皇子身為皇子,又是皇上最看中的那個,可是從小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行刺的事,不算什麼。」

孟苑苦著臉道:「聽爹您這麼說,總覺得皇家子弟挺可憐的。」

「可憐?也許吧,就算是你我,也可能過得不如一個普通商戶輕鬆幸福,凡事無絕對。」孟丞相放下湯盅,「嗯,苑苑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只是為父也吃不了多久了,倒是便宜了三皇子。」

「哪裡。」孟苑挽著丞相胳膊道,「爹你放心,就算女兒出嫁了,也會常常回來看爹的。」

「說的什麼話,女兒出嫁後便是夫家的人了,再與娘家無半點干係,你且與三皇子好好過,那便是對為父最好的報答了。」孟丞相點了點女兒的額頭,笑著提點。

孟苑感覺失落,靠在父親懷裡不再言語。同樣也是來給深夜仍在公幹的父親送參湯的孟柔站在房外,敲門也不是,不敲門也不是,抬著的手舉累了,便放了下來。

「小姐不進去嗎?」守在門外的侍衛問道。

孟柔尷尬道:「不了,妹妹應該正在和父親說話,我先回去吧。」說完,她轉身離開,手裡的參湯端了一會,等到了沒人的地方便直接丟掉了。

「小姐……」

丫鬟看了看那熬得十分用心的參湯,又看看走得飛快的小姐,長長地歎了口氣。

九月底時,回來許久的孟苑再次接到了皇后的宣召,滿腹狐疑地進了宮。

這次進宮再路過關雎宮時,門口已經沒有受罰的宮女了。回來這些日子,孟苑也聽人說過一些宮裡的事,說是林貴妃懷了身子,無法侍寢,皇上仍然夜夜留宿,她在宮中的盛寵已無人可比。但是……這真的是好事兒嗎?

林貴妃此刻,恐怕已是後宮所有人的眼中釘,就算是貴為皇后的陳氏,面上雖不顯什麼,心裡也是不平的吧。

有哪個女人真的能忍受丈夫總是在別的女人那兒,而那個女人還老與自己作對呢?

到了椒房殿,孟苑便瞧見了陳皇后。她與記憶中的樣子沒什麼差別,面若桃花,眼含秋水,金色和正紅襯得她人若牡丹,比起艷麗有餘端莊不足的林貴妃,孟苑還是喜歡她這樣的。

「臣女孟苑,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長樂未央。」孟苑規規矩矩地行禮。

「起來吧。」陳皇后溫柔地說,「快坐,眼瞧著過了年你便是我的兒媳了,咱們之間也不必那麼見外。」

孟苑聽從吩咐坐下,十分謹慎道:「娘娘看得起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娘娘越是對臣女好,臣女便越應該敬重娘娘。」

陳皇后淡淡一笑,道:「馬上要到十月了,你姐姐快要出嫁了,家中最近很忙吧。」

孟苑如實道:「長姐的婚事有姨娘和父親準備,已經置辦得差不多了,倒也沒有很忙。」

陳皇后慵懶地靠著椅背道:「本宮也有個姐姐,我們倆感情很好,當年她出嫁時本宮跟著忙了很久,瞧著她嫁人,心裡既是高興又是羨慕。就想著,本宮若是嫁人,該是什麼模樣?」

陳皇后的姐姐和她一樣都是嫡女,兩人嫁的都相當好,皇后娘娘自不待言,她的姐姐則嫁給了恭親王,也就是當今聖上的二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只是兩人一直住在恭親王的封地,不曾回到京中。

「苑苑會不會也羨慕你姐姐?」陳皇后似不經意地一問,倒讓孟苑猜不出她的用意。

她斟酌了一下,說:「姐姐有姐姐的緣分,臣女也有臣女的緣分,大家都按部就班,臣女覺得……」

「好了。」陳皇后忽然打斷她的話,朗聲笑道,「看你,緊張什麼,上次不是和你說了,我是琛兒的母后,咱們將來便是一家人,你不用提心吊膽字字斟酌地與我講話。」

孟苑有點尷尬道:「娘娘見笑了。」

「好了,我宣你進來是有原因的。」陳皇后坐正了身子說,「御花園的南邊兒有一座摘星樓,那上面的花兒開得正艷,苑苑來都來了,便去看看吧。」她也不等孟苑回答,逕自吩咐道,「小泉子,帶孟小姐去摘星樓。」

小太監上來,躬身領孟苑離開。孟苑直到走出椒房殿都沒想明白皇后到底要做什麼,不過聽她的口氣,倒是不會害她。如今林貴妃在宮中最為得寵,又懷了龍種,陳皇后雖貴為皇后,卻一直沒有子嗣,除了養子趙琛,沒人可以依靠。

她想要站穩腳跟,自然也會對趙琛未來的正妃好。

心情忐忑地跟著小太監到了摘星樓,孟苑一節節台階走上去,快要到門口時,前面的小泉子停住了腳步,笑吟吟道:「孟小姐,奴才就送您到這吧,接下來的路您得自己走了。」

孟苑不由問道:「公公,您說我在這兒賞多久的花比較合適?」她很想回家,在宮裡太費腦子了,前世她就沒有那玩意兒,這輩子也只是有了前世記憶這一利器,否則也……不提也罷。

「孟小姐,這奴才可不知道,您得上去後看裡面兒的花怎麼說了。」小泉子意味深長道。

孟苑更加迷惑了,花兒還會說話嗎?只是小泉子已經走了,她也沒人可問了。

上完最後幾節台階,孟苑試探性地敲了敲門,裡面無人應答。

於是,她推門而入,抬眼朝裡望去,這一望,著實吃了一驚。

只見漫漫無邊的盛放鮮花中間擺著一張軟榻,軟榻上躺著個錦衣金冠的青年。他微闔鳳眸假寐著,潑墨般的黑髮如泉水般散落在身下雪白的緞面上,金冠上瑩潤的珍珠,當真是如他的肌膚一樣,泛著韻致非凡的光澤。

「你回來了?」孟苑無意識地開口,語氣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驚喜。

趙琛緩緩睜開眼,面如美玉,目若點漆,當真是天下無雙的美男子。

「我剛到宮中,才見過父皇,未免直接去你府上惹人非議,便托母后傳你進來。」

他說著話,眼睛不斷在她身上搜尋,不論是腰間還是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玉墜的蹤跡,這個認知真讓人難以控制地垂下嘴角。

「卻不知,你為何還不曾戴我送你的東西。」他問著,動聽低沉的嗓音好像努力克制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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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5-7-29 10:55:52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乍一聽趙琛的問話,孟苑還有點懵,等反應過來臉上就帶了點揶揄,以及小小的羞澀。

趙琛也發覺自己這問題太過直白,有點失了身份,正想要換個話題補救一下,就看見孟苑慢慢走到了軟榻邊,自上而下凝視著半靠著的他,柔聲說道:「我戴著呢。」

趙琛鳳眸一亮,揚著唇角似笑非笑道:「哦?」

「你想看嗎?」她眨眨眼,水靈靈的眼,眼尾上挑,秋波瑩瑩。

怎麼說呢,她這樣看著他,他只想到一個詞——媚眼如絲。

趙琛喉結輕輕滑動,側開頭看著一盆盛放的鮮花,故作平靜道:「也好。」

孟苑笑出聲來,沒有片刻猶豫,當著他的面解開了裡衣的盤扣,慢慢拉下紗裙領口的位置,露出了雪白的頸項、美麗的鎖骨,以及一點點隆起的……嗯。

「你這是……」

向來能言善辯的三殿下忽然變得笨拙了,沉吟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不是想看看嗎?」孟苑將玉墜取出來,放在手裡,也不忙著掩住胸前,和緩說道,「你送我的東西我當然要隨身帶著,而且要貼身帶著,不給別人看見。」

趙琛轉頭看進她的眼睛,像在分辨這話的真假。她坦然地與他對視,這樣的反應讓他從回程開始就有點壓抑的心情漸漸平緩,嘴角的弧度也真誠了幾分。

「你喜不喜歡?」

他問著,坐直身子,眼瞼微垂凝著她的脖頸,以及……下面的部分。

孟苑正在看玉墜,沒發覺他的視線,笑吟吟道:「怎麼會不喜歡呢?戴著它,總覺得很安心,就像你在我身邊一樣。」

她的話剛說完,身子便被人擁入懷中,她嚇了一跳,驚訝地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

他慢慢抵住她的額頭,胸腔震動,喉間發出性感低沉的笑聲,然後好像很開心一樣,後撤臉頰,在她額頭響亮地親了一下。

「你……」

孟苑紅著臉想要躲開,趙琛哪能讓她如願?他加大了擁著她的力道,兩人在花叢中的軟榻上相互依偎,那畫面美得像幅畫。

「你喜歡就好,也不枉我費了好一番心思幫你尋得它。」趙琛隨意說完,接著道,「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提前回來?」

孟苑努力回想自己所知的事情,好像除了孟柔快要到二皇子府做側室以外,朝中沒什麼大事。

可趙琛乃是皇子,孟柔出嫁也只是做個側室,還不至於滿朝文武都要參加,更不至於讓趙琛放下瀘州修堤的大事提前回京。

「不知道。」她如實說道,誠實的模樣惹人憐愛。

「若我說是為了你,你可相信?」

風乍起,拂過趙琛的面頰,吹起了他垂在肩側的黑髮,蕩著瀟灑的弧度。

在孟苑所見過的眾多皇族之中,趙琛絕對是最英俊的,大概是因為他不但繼承了當今聖上的英武,還繼承了昌文皇后的美麗吧。

「相信。」孟苑低下頭拉住他的手,過了一會才小聲說道,「你說什麼我都是信的,若連你都不可以相信,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聽到心愛之人這樣的回答,正常男人都會情不自禁的做點什麼,趙琛自然也免不得。

雖然比孟苑大了十歲,將近一輪,可這以前在他看來是極大差距的東西現在變得十分微小。既已曾因為這些導致彼此錯過,這次就讓他自私一點,再不放她走。

就那麼被趙琛翻身壓在身上,孟苑腦子裡直接蹦出之前父親的叮囑。

再世為人,她不可能沒有經歷過男女之間那點事,可這一世自己還太小,離及笄尚有一年,所以她還沒想過再遇見那些事要如何應對。

與蘇寄塵的那些過去在她腦海中埋得很深,但一觸碰這些還是會翻湧出來。她覺得十分壓抑,前世的自己雖曾十分抗拒與蘇寄塵圓房,但人已經嫁給了他,怎麼可能真的不圓房?只要想到這些,她就覺得自己已經配不上趙琛了——即便這一世她還不曾嫁給誰。

「殿下,我……」她緊張地看著他,說話時咬著唇,這樣六神無主的模樣趙琛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麼。

她一緊張就喊他殿下,恐怕她自己都沒發覺。

其實,她自以為他不知道很多事,可她不知道,這一切若不是有他,將不復存在。

「放心。」趙琛溫柔地咬著她的耳垂,「你還那麼小,像花苞,我怎麼捨得摧殘。」他低低笑了一聲,隨後吻了吻她的唇,非常溫柔道,「別怕,我不做什麼。」

有她這句話,孟苑也放了心。其實她早就有開始一切的心理準備,但絕對不是現在,時候還不到,這一輩子她想好好做自己,不再像前世那樣任性妄為,不顧他人。若輕浮地交付自己,不要說父親會生氣,就算是趙琛,怕也會覺得她水性楊花。

在這對久別重逢的情人耳鬢廝磨的時候,正有其他人朝摘星樓這邊走。

倒也不是別人,正是很快要納孟柔為側室的趙殷。

趙殷身邊跟著趙黎,另一邊是御史大夫周凌。在周朝,御史大夫與丞相、太尉合稱三公,地位僅次於丞相,凡軍國大計,皇上都要與他還有孟丞相共同商議。如今孟丞相還沒有在皇子之中站位,但周大夫已經傾向於二皇子。除此外,掌管兵權的徐太尉則屬意大皇子趙軒,這麼乍一看好像沒什麼人明面上站趙琛這邊兒,但皇上的青睞已經勝過一切。

「二哥,呆會也不知會瞧見什麼。」趙黎笑得不懷好意,「這陳皇后也是,讓孟丞相的寶貝女兒單獨呆在摘星樓,要是出了點什麼事,壞了名節,與三哥的婚事不是泡湯了?」

周大夫淡淡道:「孟丞相最重視的便是這個嫡女,比他的烏紗帽都要重視,五殿下還是不要開這種玩笑了。」

「周大夫,玩笑說不定哪天就成真了,在這宮裡頭,發生什麼事都不稀奇的。」趙黎意味深長道。

趙殷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說:「恐怕孟丞相連他的庶女也不想交到我手上的,只是被皇上下了旨,騎虎難下罷了。」

趙黎道:「二哥提醒了我,我倒是沒想到,丞相府裡那個十幾年來一直都是個姨娘的林氏竟是林貴妃的遠親,林貴妃這是在向我們示好?」

「示好?」趙殷笑,「別高興的太早,這件事除了趙琛誰都得利,林貴妃可聰明著呢,你別稀里糊塗上了鉤兒。」

趙黎點頭:「二哥說的對。不過若是這孟苑能嫁給二哥就好了,來了個孟柔,總覺得二哥好像吃了虧。」

與趙琛娶的嫡女相比,納了庶女的趙殷好像的確不怎麼平衡。可他到底是納側室,不是娶正妃,丞相庶女、武安侯孫女,這身份也不算低了。

而且他哪裡好提正妃之事?他府中的正妃可是周大夫的嫡長女,嬌生慣養,金貴著呢,就連他也事事依著她、寵著她,不為別的,只因他現在需要周大夫的支持,來爭取太子之位。

「我朝有律,姐妹不可同嫁一人,這孟苑,殿下可以放棄了。」周大夫緩緩開口,說的話老是讓趙黎感到憋屈,卻在趙殷預料之中。

「這可是個大助力。」趙黎仍不死心。

趙殷看著近在眼前的摘星樓,停下腳步負手說:「五弟說得對,娶了孟苑等於得了孟丞相支持,父皇向來信任丞相大人,這是把利劍。但周大夫所言也有理,父皇既已將孟柔賜給了我,孟苑便必得放棄了。不過,既然我不能得到這把利劍,別人也休想得到。」他嘴角陰鷙地揚起,「毀掉一個女人,比得到她容易多了。」

周凌不緊不慢道:「二殿下其實不必如此。」

「哦?」趙殷看了過去。

「一個女人,只要心在您這,就算她嫁給了別人也沒關係,說不定還會給您帶來更大的利益呢?」周大夫若笑非笑地說。

趙殷眼睛一亮:「周大夫的意思是……」

話說到這份上,連趙黎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必說開。三人相視一笑,周大夫先行離開,趙黎與趙殷漫步進摘星樓,兩人心裡都在合計著該怎麼俘獲孟苑的芳心。

周大夫的計委實有點陰了。以孟丞相對孟苑的寵愛,但凡她要的,他都會為她辦到。再加上趙琛與她將要結成的關係,若她能為趙殷所用,趙琛將來有任何動作,趙殷都可以第一個知道。且不說這些,便是主動為趙琛下什麼絆子,都會非常容易。

那可是枕邊之人,趙琛又對她疼愛有加,怎麼還會防備呢?

兩個人上樓的聲音不算小,身懷武藝的趙琛即便在樓頂也早就聽見了。他和孟苑早已分開,兩人並肩坐著,他蹙眉凝視房門,輕撫著一下拇指上的扳指,不知在思考什麼。

「怎麼了?」孟苑並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看他久久不語就問出了口。

趙琛轉回頭來說:「還想不想飛?」

「像上次那樣?」孟苑睜大了眼。

「嗯。」他點頭,站起來張開雙臂,「苑苑,來。」

孟苑跟著站起,遲疑了一下就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趙琛將她橫抱起來,她驚呼一聲,眨眼間便感覺身子失重,竟是被他這麼抱著從摘星樓的一個窗戶躍了出去。

他抱著她在御花園中快速掠過,停在一片湖邊,湖岸邊泊了一艘小舟,之前送孟苑過來的太監小泉子在那等著。

「回去吧。」趙琛放開她道。

孟苑欲言又止地看著他,他不由一笑,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說:「我過幾日就去看你。」

孟苑紅了臉,立刻轉身跑走,等上了船再回頭時,那裡已經什麼人都沒有了。

趙殷與趙黎到了摘星樓頂,在那只看見空蕩蕩的軟榻,乾淨整潔,不見一絲凌亂,哪裡有人來過的痕跡?

「哼。」趙殷冷哼一聲,「跑得倒是快。」

「趙琛肯定也在,不然那丫頭一個女的,怎麼能跑那麼快?」趙黎咬牙道。

「無妨,不過是來看個笑話,既走了,我們便也走吧。」

趙殷嘴上說得好聽,臉上卻滿是不悅,真是口不對心的一個人。

他們這番一走,便開始籌備搞定孟苑的事。然則,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整個皇城表面上的平靜——兩日後的早朝上,徐太尉再次上書請皇上立太子,一直都以「朕還年輕不急立太子」為由拖著的皇上頭一次沒有反對,連總是附和皇上的孟丞相也沉默了。

這代表什麼?

這代表太子將立,東宮有主,默默進行的一場沒有硝煙的較量,即將進入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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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那日從宮中回來後,孟苑就總是神不守舍的,好像在等誰,整天朝門口的方向張望。

雍雅苑的下人們都知道小姐在想誰,大家心照不宣,默契地保持沉默。

回來兩日後,丞相大人下朝回府,第一時間喚了孟苑過去。

孟苑當時的反應是,難不成趙琛跟著來了?

她歡天喜地地跑了過去,敲開門進去後就只看見還沒有換下朝服的父親。

「父親?」孟苑左右張望了一下,行了個禮道,「您找我有什麼吩咐?」

孟丞相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說:「坐。」

孟苑坐到父親身邊,看他表情有些凝重,一時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你可知今日早朝上發生了什麼事?」孟丞相直接奔了主題,說話的語氣異常嚴肅。

孟苑也感覺到了氣氛非同尋常,本來還浮動的心情立刻沉澱下來,鎖著眉頭道:「出什麼事了?」

孟丞相似笑非笑道:「倒也不是出事兒……」

「那到底是怎麼了?爹您別賣關子了。」孟苑著急道。

孟丞相撚鬚道:「徐太尉又提了立太子的事,我瞧著皇上的意思,像是要立了。」

「……這麼快?」

孟苑吃驚地睜大眼,立太子在前世是她死前一年左右,怎麼提前了這麼久?

是哪裡出了變數?

「如今二皇子有周大夫支持,大皇子有徐太尉,四皇子腿腳不好,與皇位無緣,五皇子的脾性不適合做君主,能跟三皇子競爭的就是前面兩個了。」孟丞相緩緩說道,「為父與你說這些,是因為你明年及笄後就要嫁給三皇子了,相府跟三皇子算是綁在了一起,為父也算劃到了三皇子的陣營。」

孟苑噎住了,沒有吭聲,孟丞相繼續道:「我還要去一趟侯府,與你祖父商量一下這件事,還有你二叔,若無意外,孟家會全力支持三皇子。」

「父親,這……」

「但我們也有條件。」孟丞相靠到椅背上淡淡道,「他若真當了儲君,將來繼承皇位,你就必須是皇后。」

說到底,父親最大的初衷還是為了她,孟苑心裡特別不好受,眼圈泛紅,孟丞相見此不由道:「你這丫頭又哭什麼?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是,可是爹,你為我做這些,我實在……」孟苑說著就開始哭,有些狼狽地抹著眼淚。

「你是為父的女兒,為你著想很正常。你也不要有壓力,孟家會選擇三皇子也並非全是因為你,你只是其中一個因素。」孟丞相透露道,「很早之前皇上就找為父商議過這件事,三皇子是皇上最青睞的人選,也是幾個皇子裡最適合的人,孟家選擇他是必然,你只是一方面。」

孟苑舒了口氣說:「爹,其實,我也不是很希望三皇子做皇帝。」她想起自己前世會和蘇寄塵發展的原因,苦著臉道,「他做王爺還好些,府裡女人不會太多,也不會有人逼他納妾,可若是做了皇帝,這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要怎麼應付?就算他不自己主動充裕後宮,文武百官也不會幹看著。」

不但孟苑糟心這個,連孟丞相也是這樣。其實孟家人大部分都是一夫一妻的,像如今的武安侯、孟丞相,都是如此。孟元洲那樣人丁興旺納了好幾房妾的,是少之又少。孟元洲會這樣,也是因為孟丞相這邊子嗣單薄,整個孟家靠他,自然得多納幾個,多生幾個。

「你且安心。」孟丞相道,「左右你爹我也不會死得太快,只要有為父在一日,你便安心享福,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孟苑心裡的內疚此刻達到了頂點,雖然背叛父親是前世的事,可那也真實發生過,她多後悔啊,這樣的父親,卻被她那樣辜負,她還有什麼資格為人女?

「爹!」孟苑撲進父親懷裡,哭得十分可憐,孟丞相只當她太感動了,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在兩人議此事的時候,孟府還有一個即將嫁給二皇子為側室的孟柔在苦惱這件事。

林婉看著原地打轉的孟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說:「不要走來走去了,看得我心煩。」

孟柔急切道:「娘,現在皇上要立太子了,你說二皇子會是太子嗎?」

這是今天散朝後林貴妃著人偷偷送進府裡給林婉的消息,她會這麼做也是料到孟丞相不會把她們母女倆當回事,前朝的事,若她還不提點一些,搞不好林婉就要被瞞到出了結果。

雖說有個在相府做姨娘的遠親很丟臉,但林貴妃如今在朝中需要這麼一個照應,林婉在相府,相府裡又沒有其他夫人,那就還有扶正的機會,只要她多教導教導。

對於林貴妃的看重,林婉是非常謹慎的,得到了消息就開始籌措辦法。

她也清楚自己在相爺那裡已經沒有任何地位,相爺會將她與孟柔合計謀害孟苑的事壓下來,也是因為家醜外揚會讓相府處於不利地位,再有一個便是,若真說出去了,豈不是打了林貴妃的臉?今後孟苑嫁給趙琛,便也是皇家人,免不得要經常進宮,林貴妃肯定會為難她。

到底是皇帝的枕邊人,又正得寵,懷著龍種,身為父親,孟丞相要考慮家族、名譽、未來……很多很多,他不得不有所顧忌。

總之,丞相大人用心良苦,一來是顧著相府還有武安侯府的面子,另一面就是為了孟苑了,跟她們母女倆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多可笑啊不是嗎,十幾年了,就算是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他竟還是那麼冷漠無情,林婉這顆心也冷透了。

「二皇子?他有御史大夫支持,也不是完全沒有勝算。」林婉淡淡說道。

孟柔一喜,隨後又一悲:「那三皇子不是……」

「你急什麼,我只說他也有勝算,可勝算哪裡比的上三皇子?」林婉有點發愁,「貴妃娘娘傳這個消息給我們,必是要我們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可以我們母女現在的身份,實在太難了。」

「貴妃娘娘是支持二皇子的?」孟柔問道。

林婉歎氣道:「也不算吧,除了趙琛之外,誰做太子她都可以忍受。」

「忍受……?」孟柔表情微妙。

「那是自然,她當然是希望她自己的孩子做太子的。皇上如今身體還很好,若貴妃娘娘這一胎是個小皇子,那等小皇子長大,說不定太子之位還會易主呢?」林婉壓低聲音說,「但若三皇子真坐上太子之位,以皇上對昌文皇后的感情,陳皇后這個障礙,還有三皇子的才能,肯定不好扳倒。」

「娘,你……」孟柔語無倫次道,「那我們到底算什麼?」她苦了臉,「爹會幫我們嗎?」

「幫我們?怎麼可能?」林婉悲哀道,「柔兒,你別傻了,你爹心裡只有孟苑那丫頭,他從未將我當成他的妻子,現如今,我們只能甘做貴妃娘娘的棋子,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我也是他的女兒啊!」孟柔掉了眼淚,「我要去找爹,他為什麼從來不像對二妹那樣對我?我也是他的女兒啊!」她跑出了門想去找孟丞相,林姨娘趕緊追出來道,「快攔住小姐,別讓她去發瘋!」她的話才說完,下人們正要攔住孟柔,院子外面就進來了人通報,相爺竟來了!

「娘,你看,爹來了,他還是關心我們的!」孟柔一喜,眼淚掉得更歡了。

孩子可以那麼想,但林婉卻不敢自以為是,她忐忑地站在門口迎接夫君,孟丞相踏進門時她就低下了頭謹慎施禮,他在她與孟柔面前站了好一會,才不疾不徐道:「起來吧。」

兩人站起來,孟柔眼圈紅腫道:「爹,我就知道你還是認我這個女兒的。」

看著孟柔,孟丞相眼裡還有些微的父女之情,只是她陷害孟苑的事讓他始終無法釋懷。

聽她這樣說話,他也沒否認,屏退了下人逕自進了屋。

三人一齊到房內,孟丞相落座,她們兩個站著,他坐了一會,開門見山道:「想必林貴妃已經著了人將皇上要立太子的消息告訴你們了。」

這句話讓林婉有些慌神,但她還是強裝鎮定道:「相爺何出此言?皇上要立太子了嗎?妾身惶恐,不敢打聽前朝的事。」

孟丞相勾起嘴角道:「不敢?呵呵。」他慢條斯理地敲著桌面,淡淡地說,「你說不敢那就是不敢吧,若你真能如你所說的那般老實,柔兒就可以順順利利地嫁給二皇子。」

這明顯還有後話,林婉不接話,孟柔卻有點慌了。

「爹,您這是什麼意思?」她絕望地咬著唇,知道自己似乎曲解了父親來這的用意。

「你自然是我的女兒。」孟丞相道,「否則我也不會仍然容著陷害你二妹的人還活在世上。」

孟柔心裡咯登一下,眼睛睜得大大的。

「但若你還跟著你娘胡鬧,想要違背爹的意思,那不認你這個女兒,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話一出,孟柔直接癱到了地上,哭得泣不成聲:「爹,你好狠的心……我和娘與你十幾年感情,你竟是沒有將我們當做家人……」

孟丞相直接笑出了聲:「我沒將你們當做家人?柔兒,為父且跟你直說,若不是你們陷害你二妹的事,說不定你林姨娘此刻還手掌著相府中饋,如今這一切誰也怪不得,怪只能怪你們自己。」說罷,他站起身走到門邊,顯然言盡於此,「話我就說到這,林婉,你自己掂量著辦。」語畢,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婉氣極反笑,那笑聲驚得孟柔都忘了哭泣。

「好一個孟元君,真是半分不念這十幾年的情意,我倒要看看,你能將我與柔兒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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